正文 1.双刃 打小我就知道自己长的漂亮,但女孩子的漂亮是面双刃剑,带给我特权与优待的同时,也早早的让我体会到人心险恶。 比如在父母离婚时,我已经知道选择跟着父亲,虽然后妈比后爹要难相处,但最其码不会遭遇性侵。但又有一句话说,宁跟讨饭的妈,不跟当官的爹,所以我的少女时光有多艰辛可想而知,不过还好,即使艰辛,我依然跌跌撞撞的长大,没有人疼爱,也没能妨碍我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知道自己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所有,所以我尽可能利用自己的资源,比如说我大学经常逃课,但是考试成绩门门优异,总是不乏有成绩好的男生给予我帮助,不管他们目的如何,反正我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同时,我与舍友及班上女同学的关系很不好,经常被她们反锁在门外,以及有很多集体活动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可是,我不介意,真的,我享受这种被孤立的感觉,与女孩子们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擅长。 当我再一次说起这番与女孩子交往的理论时,对面坐的是新工作的老板——秦晋,第一天上班,他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说好。 吃饭是在这幢大厦顶楼的一个日本料理店里,房间很雅致,窗外不远处就是混浊的黄浦江。秦晋说你知道吗?我的秘书基本上是半年一个,因为我给的工作压力很大,这个位置,并不是长的漂亮就可以,我不想频繁换人。 我微微笑着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稍即,他扭头看向窗外。 接下来的工作过程中,我如鱼得水,大学时候逃课学来的社交知识被灵活应用到工作各个角落,很快,我便与公司同事们打成一片,甚至不用我开口,前台小姑娘也会拉着我告诉财务部那个阴阳怪气的总监快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甚至还向她打听我的底细。 我说不用管他,如果他再打听,你就说我离婚了还带个四岁的儿子。啊,前台用一幅被吓倒的表情说,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了。 有一天,在公司加班加的晚了,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我瞄见身后站了一个人影,一回身,看到秦晋,我说咦,你不是早就下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说我落了个文件,回来取一下,明天不进公司了,我说你明天不是安排见远洋公司的许总吗?他说你代我去见一下吧,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我见到了许远洋。对于拿自己名字做公司名字的人我向来报着嘲笑的态度,一个人该有多自恋才会天天看着自己的名字挂在墙上,印在纸上,挂在别人嘴上啊。 所以,我去见他的时候,随意套了条没有腰的连衣裙,高跟鞋也懒的穿,我还想着把事情早点结束,留点时间去逛街呢。所以他长的什么样,穿了什么,说了什么,我都没有放在心上,最后我看他在秦晋交给我的文件上签了名字,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可是,在我与他在门口告别的时候,他手一抬,我听见一辆黑色的捷豹嘀的响了一声,然后他向我挥挥手,钻进了车里。 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追我的不乏有钱人,但是我对捷豹这款车深有好感,低调不张扬,奢华却不高高在上。而我又是爱屋及乌的人,所以在许远洋约我的时候,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为了这次见面,我经过了细心的装扮,所以,在看到许远洋赞许的目光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知道自己长的漂亮,更知道如何让自己更漂亮,这可不是所有漂亮姑娘都懂的道理。许远洋说以后不要打扮的这么漂亮,这样走在身边我的压力很大,我说我的压力也不小啊,你没看见边上的姑娘的眼光都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说真的,许远洋长的可真不赖,虽然没有秦晋高大帅气,但因为年纪稍长的缘故,另有一番儒雅的气质。他说那我压力更大了,不仅要保护好你,还要保护好自己。我说那你快找个保鲜膜把自己裹起来吧,他说怎么,你想把我放到微波炉里吗?我说你又不好吃,放到微波炉里干嘛,他促狭的对我眨眨眼睛说,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不好吃。我的脸腾的红了。 事隔很久,许远洋说,我一直以为像你这么漂亮姑娘对于感情不是久经沙场,最其码也是身经百战,那晓得我还会脸红,单纯的出乎意料。 我说感情之于我是一个奢侈品,我宁愿没有,也不愿意去要一个1比1的A货。他对我这番言论大声赞好,随即带我到恒隆,买了一堆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当天晚上,许远洋并没有留下来陪我,他说,你要是还有什么想买的,我明天再陪你去,我乖乖的答好,心底有疑惑,但是我不想知道,不说,不问,不看,不听。 上班的电梯里碰到秦晋,他说你还跟许远洋在一起啊,我说嗯,他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说,把你的聪明才智拿出来,不要太傻,我又嗯了一声,他说喂,你别光顾嗯,你也抬头看看我这身新衣服帅不帅? 我说你哪天不穿新衣服啊,下次带新女朋友的时候招呼我看一眼差不多。他说,我怎么着也是你领导,你能不能不要跟我顶嘴。我不跟你顶嘴跟谁顶嘴啊,现在全公司都传我跟那个四十岁的单身财务男总监有一腿,更有甚者,说跟他结婚好几年了,连孩子都四岁了。 当天例会上,秦晋用这个理由大发雷霆,明嘲暗疯某些员工不守本分,散播谣言,命令人事部门要快速找到谣言源头,找到后立刻开除,杀一儆百。秦晋很少发脾气,所以那天他的强硬态度把我也吓了一跳。 打那以后,秦晋对我的态度开始暖昧起来,作为他的秘书,多少知道一点他的私生活,他赚钱如瀑布,花钱如流水,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晃花人眼。 这段时间他突然安分起来,不再让我帮他订花订餐厅订房间,更多的时间待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有时候中午来不及吃饭,让我去楼下给他买拿铁与吞拿鱼三明治。 我取笑他说是不是出现财政危机了,他说你那张漂亮的小嘴里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说嘴巴是用来亲吻的,说好听的话也要看对谁啊。他说你用这种姿态站在我身边,你信不信我真的去吻你?我说,你真敢?他便真的欺身过来。 我与许远洋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给他打电话,永远是在开会或是开车,我发短信说我想你了,他说我也想你,你乖啊,晚上去久光买衣服吧,我说我不想买衣服,我想你陪我,我耍赖加撒娇,他说好吧,晚上你等我。 我精心的煮了饭,煲了汤,努力把自己打造成贤妻的模样,从7点等到9点,看着时钟的两根指针慢慢重叠变成了12点,终于,我守着一桌饭菜,在沙发上睡着了。 夜里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躺下来,手机显示是凌晨三点半, 想给许远洋打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遂给秦晋发了个消息问他睡了没,他很快回复,说还没有。我说我去找你吧,他说怎么滴,美人半夜送上门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现在不敢睡觉,他说,你来。 那天,我从从秦晋口中得知许远洋最近忙的不见人影是在准备婚事,并且,那个女孩子是在我之后认识,一个演了几个三流角色的小明星。 我的失落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烈,我说我长的不漂亮吗?秦晋说,你长的很漂亮,比那个小明星漂亮多了,那我不够懂事吗?他说怎么会,你是我用的最久的一个秘书,不仅漂亮而且聪明,我说那为什么呢,不是说娱乐圈很乱吗?为什么于远洋宁愿喜欢一个可能会被潜规则的小明星,也不愿意选择第一次给了他的我呢? 秦晋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什么,我不会听错了吧,你跟许远洋在一起真的是第一次?我说怎么,你不相信,他说,呃……当然有点不信,你长的那么漂亮,看起来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我说因为父母的婚姻不幸来自于母亲的不贞,所以我坚持着要干干净净的嫁给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男人,并且,要有一定的经济条件,虽然说婚姻的幸福程度并不取决于经济基础,但是,想嫁个有钱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吧。 秦晋点头,他说,我真没想到,许远洋跟我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还说你一看就是冲着他的钱去的,为了缠着他还去做了什么修复手术,他真是把这件事情当个笑话来讲给我听的。 这就叫弄巧成拙吧,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他,我笑着说。秦晋问我难过吗?我说有点儿,那你为什么不哭,秦晋又问,我说我为什么要哭呢,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选择之中,我只不过选择错了一次,再重新选择来过不就好啦,哭泣又不是时空隧道的钥匙,我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就硬着头皮往前走吧。 秦晋说你今天睡客房吧,床上用品都是全新的,我说好,他说那我去洗澡了,我说好。 手机短信响起,我抓起来一看,居然是许远洋发过来的,短信说:“你处理好没有,是不是很难缠?要不然我直接去跟她说吧,这些女人真让人倒胃口。”我把这条短信反反复复的看了三四遍才明白短信不是发给我的,我拿错手机了。我扭头看看浴室的门,水还在哗哗淌着,秦晋还在洗澡,我赶快把短信删掉放回原位。 接着去酒柜里拿了瓶红酒,一口气喝下半瓶,然后装着半醉的样子伏在沙发上。秦晋洗好澡出来看到我的模样,先是一愣,他的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喊了几声我的名字,我继续装醉,往里蜷起身体,这样,大腿就有一半露在裙子外面,他想拉起我,我顺势倒在他的身上,他先是一愣,然后猛的一把抱起我往卧室走去。 我与秦晋结了婚,新婚当晚,他捏着我的下巴说:“你愿望就是嫁个有钱人吧,现在目标达成,不要再耍小聪明了,乖乖的跟在我的身边,女人再聪明也聪明不过男人,比如你自认为做的人不知鬼不觉的小手术,比如你装醉与我上床。你演技再好,但永远都是个虚荣的女人,所以,我与你结婚,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我想结婚而已,所以,请好自为知。” 正文 2.齐眉 男女之间的情事,无非是恩爱,相敬如宾,冷漠,背叛与伤害,我们不能指望任何一个美好的形容词能长驻在婚姻中,比如白头偕老,比如举案齐眉。不是有调查说,即使再相爱的一对夫妻,在30年的婚姻生活中,也会有几千次想掐死对方的念头吗? 我和赵越相识于高中,那时候的我单纯青涩,对爱情充满憧憬,喜欢幻想,以琼瑶式言情为标杆,所以在赵越第十三次出现在我放学必经路口的时候,我转过身对他说,你喜欢我吗?他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惊慌失措,但很快平静下来,他挠挠头说,是啊,喜欢。我抿着嘴笑,他也笑,十七岁的天空湛蓝如洗。 我们悄悄的开始了交往,这一交往,便是十年,即使是大学的异地恋及毕业即分手也没能动摇我们的爱情,后来,循规蹈矩的结了婚。 可是,不知道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感情渐渐趋于平淡,还是我们两个人都成熟了,不再满足于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反正两个人都有点厌倦了,所以在知道赵越出轨后,我一点也没有意外。 我看到他手机里有短信说:哥哥,我想你了。我抓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刚好赵越走过来,我扬扬手机说:有个叫陈刚的人说想你了。他神情有点紧张,迅速的接过手机看了看,然后尴尬的说,你那么聪明,想必我的解释也不需要了。我说是的,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现在发展到那一步了?非卿不娶,非你不嫁的地步? 赵越渐渐平静下来,他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来,抓着我的手说,一切都是意外,我从未想过背叛我们的爱情,我是在出差途中认识她的,一时新鲜,露水情缘,请你原谅我。 我说,如果我出轨,你会原谅我吗?他想了想,咬着牙说,一次可以,咱们扯平。我说好,那我原谅你,我先出去了,先找个男人开始约会先。赵越的脸色有点发白,他说过几天行么,别咄咄逼人。我笑了,我说赵越啊赵越,你出轨在先,现在倒像是有错的是我了。 冬日的街头,冷气逼人,我漫无目的的走着,风很大,不时卷起我的头发,我抖抖呵呵的拿出手机把通讯录翻了一遍,没有一个可以在此时喊出来的合适人选,无奈之下,只好打车去公司加班。 开了MSN,QQ,滤了一遍联系人,亦没有可以倾诉的人,这么多年,我的世界只余赵越一人,思及伤处,痛哭失声。在下午的办公室,没有阳光,只有寒风肆意的从窗户缝里叫嚣而过。 想离婚,十年的感情舍不得,不离婚,这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我想了几天也没有想出头绪,倒是赵越的行为越发诡异起来,不管何时何地去哪儿干什么,都要抱着手机。我有样学样,去哪儿也都抱着手机,其实我只能不断的刷微博打游戏而已。 有一天,他看我这样,便有点好奇,想伸过头来看看,我迅速的向他演示了我刚刚学会的新玩意儿,据说是陌生男女间约会的神器。他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说是啊,看你浓情蜜意的那样,我嫉妒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们俩这样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离婚吧。 我说别呀,我可不想离婚,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你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离婚后找到的新人有没有旧人好,我不敢冒这个险。 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说能怎么办?你要是一定要离,我也不会死乞白赖抱你大腿的,如果你心里有点和我一样的想法,大家就凑和着一起过下去吧。 赵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我一会儿,确定我说的是真话,然后叹口气,关门出去了。 借着长假,我一个人回了趟老家,我家和赵越家离的不远,我顺便买了点东西去看了一下公公婆婆,因为我们高中时候就开始早恋,所以公婆刚开始很不喜欢我,后来和他儿子结婚了,关系才慢慢的有点缓和。 即使是这样,看到我仍然有点不冷不热,我客气的和他们吃了顿饭,然后随便聊几句,就躲到赵越没结婚前的房间。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各种物品都保留着赵越的味道,各式玩具,各种照片,还有我送他的各式礼物,心有点酸。 很庆幸,父母公婆没有盘问我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托词,如果问起来就说和赵越吵架了,自己回来散散心,如果再追问为什么吵架,就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因为城市很小,如果没有解释清楚,很快就会有很多风言风语,大家都是隔着几个人就能扯上亲戚关系的,我怕父母难堪。 其实当时我还不知道,赵越早就跟他父母打过预防针,说和我的感情出了点问题,如果离婚,问公婆会不会反对。我不知道当时公婆是怎么说的,反正这两个老人在我休假的期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回到南京,一切如常,我跟赵越说手上那点闲钱不如买点理财产品吧,最近有个认识的朋友推荐了一个理财挺好的,反正咱俩也用不上。 他说,这个你自己决定吧。于是我迅速的打电话给闺蜜,用一个工作餐的时间把钱的事情给办了。我说的这么紧张神秘,想必各位也知道我心里有鬼了吧。对,没错!我正在悄悄的转移财产,离婚了净身出户才是傻瓜,丢了青春年华,丢了人,我总要给自己留点保障吧。 接着又过了段平静的时光,我每天如常的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洗衣拖地。而赵越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说你不是说只是露水情缘吗?他说我的态度太平静刺激到他了,本来是想气气我,谁知道越陷越深,现在有点拨不出来了?他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后悔了吗?我虽然心里隐隐作痛,但还是堆起满脸笑容说,是有点后悔,后悔怎么用了十几年才真正的认识你。 晚上的时候躺在被窝里看《与我十年相恋的女朋友要嫁人了》,泪流满面,我抓起手机给赵越打电话,想告诉他我想原谅他,希望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电话接通,我声音哽咽的问:“赵越,你在哪里,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赵越的声音有点奇怪,他说:“呃,我这里有点事,等我有时间联系你,嗯……要晚一点。” 我听到有个清脆的女声在喊他,他立刻把电话挂了。我听着电话里嘟嘟声,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倒需要他藏着掖着了。刚才被文字感动的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迅速的爬起来翻出房产证结婚证等等所有证件,打包好藏到一个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然后安心的睡了。 接下来我就抽了个时间去了一趟赵越的公司,在他们公司敞亮的办公室里,他给我倒了杯咖啡,放了两杯奶一块糖,这十多年的日子也没白过,最其码他还记得我的喜好。 他问我怎么找到公司来了,我冷笑着掐指算算说我已经有十一天没有见到你了吧,不来公司找你难道还去你的家外家找你?他冷着脸说,好聚好散,凭咱俩对彼此的了解,也不需要最后互相伤害吧。我说我不想伤害你,我就想知道一下你们的进展,这样也好让我死的明白。 可能是我的态度实在太过诚恳,赵越顺溜的就把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出来,说的过程中,不时看我的脸色,我一直觉得自己是面带微笑,可对面窗户上映出来的影像却是一脸悲伤。我说,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怔住,缓缓的说:“刚开始很内疚,很自责,很怕你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你是主因之一。” 我说,十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一觉醒来,我还以为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而你走过来拍我的肩膀,惊坐起来,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的转着。 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下来,赵越也可能被回忆困住了,他从会议桌的另一端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轻拍以示安慰,我站起来紧紧的抱住他,他的身上有香水味,但已不是我熟悉的味道。我模仿着以前的姿势把眼泪擦在他的肩上,然后一点点的推开他,迅速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隔了几天,我把离婚协议寄到赵越的公司,他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他说你这也太狠了吧,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赚了多少钱?房子车子哪个不是我赚的钱买的?现在倒好,要我净身出户。 我说你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跟我在一起,所以,现在离开我,也必须一无所有,所谓的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他说,你别欺人太甚,你必须要更改离婚协议,虽然我有错在先,但是必须一人一半,不然我不同意离婚。我大笑着说你不同意不行啊,赵先生,你要是不同意协议离婚呢,咱们就去法院。我手上有你承认出轨的录音,还有公证如果男方出轨,所有财产归女方一人所有的证明。 证明?哪来的证明?我不记得我曾经和你去公证过?赵越咬牙切齿道。这个很简单,我前段时间去了趟公婆家,拿了你旧的一代身份证,说到这个,我就要感谢当地户籍部门了,没有在你换二代身份证的时候收走你的一代身份证。 那我不在场,公证不成立,你拿我当法盲啊。我说我没拿你当法盲,但是你也别跟我耍流氓。我确实拿到了公证,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再叫个快递送给你。 赵越气急败坏的挂了电话,想必是想对策去了。其实我手上只有那天去他公司的录音,所谓的公证不过是个幌子,我也不知道这些证明对我起诉离婚有没有用,但下意识的想用这个保护自己,离婚的贴子看多了,多少长了点见识。 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赵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然后定了个日子去民政局把手续给办了。办好手续出来的时候,他说,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幸福。我说,我也错了,也希望你以后也会幸福。再见。 最后总结一下,虽然这场离婚我算是赢家,但是对于这段感情来说,我是个失败者,如果我再用心一点的经营,在得知他出轨后的反应不是那么冷漠,想必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没有如果。 正文 3.眷顾 在丁冬之前,我有一个恋爱了九年的男朋友小宇,我们从高中开始恋爱,感情一直很好,后考进同一个大学,最后为了前途选择了一起出国。怎么说呢,我和小宇是属于那种气场极其契合的人,我说上句他就知道下句,我想做什么,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就能心灵神会。 我知道遇到这样伴侣是上天的眷顾,所以除了珍惜,别无他法。但感情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珍惜就行的,到法国不久后,小宇就出轨了。在很久以后,我曾经问过他原因,他的答案简单的让人啼笑皆非:外面的诱惑太多,而他不想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 因为小宇的出轨,所以我提前结束了学业回国,对于我来说,出国仅仅是为了跟小宇在一起,而前提条件不在,我也就没有必要待在异国他乡。 我的家庭条件算是比较优渥,父母各自经营两家中等企业,早早的在魔都给我买好了房子。当初要出国的时候他们也是有点反对,怕我在外面受苦,受苦我倒是没觉得,但小宇的背叛倒是让我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神来。 回到魔都,感觉心情稍好了一些,这时候我已经26岁了,父母开始安排我与各种各样的人相亲,我一方面对当初没有听他们的话有点愧疚,另一方面也有点想用谈恋爱来冲淡我对小宇的感情。就这样,在某一次的相亲中认识了丁冬。 丁冬家庭条件与我相当,长相也是中人之上,听介绍人说在一家银行里当什么理财经理,我说啊,要是我跟他谈恋爱,他不会要求我每月在他那里买理财吧。介绍人哈哈大笑的说道:每个月他就让他自己家里人把钱存来存去,就能拿到当月的什么冠军,哪还用得着你啊,我半天才长长的哦了一声。 后来介绍人把我的反应跟丁冬说了,据说他愣了半天没说话。熟悉了以后他敲着我的脑袋说,你长没长脑子啊,人家介绍男朋友的时候首先关注男的有没有钱,你倒关注的是人家让不让你存钱。 我嘿嘿一笑说,谁让你的职业比较特殊啊,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去银行当个小小的经理人啊,他说你家也有钱,你为什么还要去某宝开什么破店啊。然后两个人一起嘿嘿嘿的傻笑,眼睛亮闪闪。 有一次丁冬带我去参加同事聚会,大家都很热情,个个夸我们是郎才女貌,我全程配合以笑嘻嘻的天真表情。 去厕所的时候听到隔壁间有人在打电话,有个姑娘哭着说: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对我,她除了家境比我好,我还有哪点不如她?你可以跟她在一起,我不在乎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那一端似乎是挂了电话,隔壁姑娘又对着电话喊道:丁冬,丁冬,可是再无回应,然后她就坐在那里嘤嘤哭着。 我站在厕所间发了一会儿呆,听着她出去洗脸洗手,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的离开,方才装着若无其事的出来。 回到包间,我巡视一番,看到坐在点歌台边上的姑娘额角的发是湿的,并且眼睛红红,想着就是她了,长的果然比我漂亮。 我又看了一眼丁冬,他坐在角落里,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轻轻的坐下来,他发现是我,有点受惊的样子,着急的过来揽我的肩,我说怎么了,好像久别重逢似的,不就是去了趟洗手间吗?他把头伏在我的肩上说,有点累,我们回去吧,我说好。 两人的住所都离的不远,我们选择走回去,路上被冷风一吹,我顿时觉得目清神明。我说丁冬,你把手机借我看看,他说干嘛,我说我刚才在洗手间听到一个姑娘打电话,好像是打给你的,我确认一下。 丁冬立刻很紧张的停住了脚,说你都听到了?我说是的,现在趁着月黑风高,你给我解释一下吧。丁冬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说当然啦,不然我问你干嘛。 他们的故事很老套,男未婚女未嫁,经常一起加班出差,日久生情。我说那是谁先动的情,丁冬说谁知道啊,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我说那你怎么不宣布和她的关系,丁冬突然有点伤感。 他说很久以前曾想过,但是她不让,她有个男朋友在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回不回来,她一直不肯死心,觉得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七八年了,要是就这么放弃,实在对不起年少时候的自己。 我突然想起小宇,高中时互传纸条的时光,大学的时候一起熬夜看书的情景,一起怀揣梦想坐上飞机去法国的那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我说丁冬,我不想听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家了,你先把自己的感情整理一下,确定好要跟谁在一起再来找我。 丁冬说我早就整理好了,我的选择是你,所以才下定决定心和她分开,并把你介绍给我的同事朋友们。我说可是她好像不愿意放手,我不想因为别人影响自己的判断,我有感情洁癖,必须要自己和你都心无旁骛才能放心的开展一段恋情,我不小了,不想半途而废,也没有精力开始一段自己没有办法掌控的爱情。 说完这番话,我转身离开,留下丁冬站在青色的天际下,越来越远。 元旦的时候,高中的同学聚会,本来我是不想参加的,遇见故人,肯定会被人问起关于小宇的事情,虽然我已经渐渐释怀,但伤疤还在,不想处处揭开示人。 但班长说班主任王老师也去,说起这个班主任,还真要感谢她,谢谢她在我早恋的时候没有通知学校家长,她在知道我和小宇的恋情后只是说:青春年少,学业重要,勿忘学生本分。 后来我们把这句话写在日记里,奋发图强,最终双双考进重点大学。谢师宴的时候,我们站在一起向王老师敬酒,她的头发啊,已经白了一大半了,笑起来脸上皱纹挤成一朵花儿,他说我觉得你们俩真的很配,希望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我和小宇对视一眼,红着脸笑了。 基于王老师也去参加同学聚会,所以我不能不去,幸好小宇还在国外,没有办法回来参加同学聚会,到时候,任我怎么说啦,实在不行,就说他在国外出了车祸死了好久之类的吧。我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找了件最贵的大衣出来套上。 这同学聚会我参加的少,但是攀比肯定是会有的,虽然我现在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但不能被人看扁啊。 一进披红挂绿的酒店,我就被深深的震撼住了,是谁挑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吃巴西烧烤啊,整个房间烟雾弥漫,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我们班的同学,这谁谁谁啊,基本上都不认识了,脱了青春期的青涩,个个都带着被社会打磨过的老练。 好不容易辨认出几个人,想回忆一下往事,声音都被隔壁桌的猜拳声淹没了。我看到王老师像要过寿的寿星一般端坐在桌子上首,立刻眼眶有点湿润,我倒了满满一杯酒过去敬她,她刚看到我时有点迷茫,我伏在她耳边说,王老师,我是谢洁啊。 她恍然大悟的说哦哦,我记得你啊,你当初和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小子谈恋爱的对吧,现在你们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我说让你失望了王老师,我和他分手了。王老师的眼光顿时暗淡了下去,她说哦,分手了。 隔壁立刻有多嘴的同学伸嘴说,我们在人人上看到柯宇结婚了,就前段时间的事儿,这小子早就回国了,通知他来参加同学聚会,说到时候再看,也不知道来不来。我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寻了个籍口准备逃离。 拿包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人影闪进来,我脑袋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小宇,他来了。 小宇看到我拿着包站在边上,走过来说,你要走了吗?我木然的说,是的。他说,好久不见,我说是的,他说你还好吗?我说是的。他说再坐一会儿吧,同学们都在看着我们,我扭头一看,我们果然成了焦点,我刚才的傻样被他们看个精光,顿时觉得无比自容。 我说不了,我男朋友约我还有点事情,然后装模作样的拿出手机给丁冬打电话,我自说自话的说,你到了吗?我这边结束了,你来接我吧,地址是……我一边讲电话一边向王老师和所有同学挥手,笑靥如花。 丁冬说那天我一直很奇怪,从他接到我的那刻起,就一直在傻笑,还问他要不要结婚。我说我又没喝醉,怎么会说这样的傻话,他说真的,我心想,难道我受了刺激会是这种表现? 我说你和你同事的关系整理的怎么样了,他说早就没事了啊,那个姑娘的男朋友回国了,他们结婚了。我说啊,这么快,他说对啊,前段时间办的婚礼,还请我们去参加婚礼了呢。 我说不会吧,你真的去参加婚礼了,他说对啊,已经放下了,所以就去参加了,不去反而显得我多在意似的。我想想还真是,我说那咱俩结婚的时候也请她来参加吧,他说你是在跟我求婚吗?我说怎么了,本宫想的事情你还敢有异议,他嘿嘿笑着说,没有没有。 结婚前当然要先见父母,我先去的丁冬家,一进门,我就被丁冬的娘亲震住了,下巴差点掉下来,他娘,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居然是王老师啊。 当然,王老师也被我震住了,她说你就是谁谁谁介绍的那个姑娘啊,我说是啊是啊,王老师又说,还真是缘份啊,读书的时候我就挺喜欢你的,长的喜庆。 这是怎么个夸人法,我没办法接下茬了。丁冬也用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我俩跟认亲似的一会笑一会儿缅怀过去。好了,这关算是过了。 最后不得不说的是,我和丁冬结婚的时候真的邀请他的美女同事了,就是那个在洗手间哭着求丁冬不要离开她的同事,她带了先生一起来参加婚礼。 然后我就不得不感慨世界是有多么的小,她先生我很熟啊,敢情他在国内的时候就脚踏两只船了,把一只船留在国内,另一只船带着一起远航,出国立刻寻找到新的港湾,背叛了那么善良那么可爱那么温柔的另一只船。我在跟丁冬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加了很多的形容词,导致他作呕吐状的让我别说了。 这地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总会在不同的地方遇见,然后分开,再遇见,也许,再遇见的时候彼此已成路人,但幸好,我还是我,也幸好,让我遇见了丁冬,我们会在一起幸福一辈子的吧。 正文 4.墙角 有一段时间我的心情很糟糕,这种负能量已经蔓延到生活的每个角落,让我吃不下睡不着,额头长痘,嘴角起泡。 事情的起因很八卦很天涯,就是我一叫苏蔓的女朋友居然跟追我好长时间的朱商结婚了,既然已经把请柬放我桌上了,那就是说他们陈仓暗渡已经有段时间了,悲催的是我居然一点儿也没发现,而且那个追我的贱男前几天还送花到我公司,卡片上深情款款的写着——我要我们在一起。 前天晚上和苏蔓吃饭的时候我还说起这件事情,虽然她当时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但她还说可能人家就是朋友性质的送花,你别自作多情想多了。 我倒是宁愿自己自作多情,可实际他不仅送花,还把人也送到我面前无数次了,短信电话轮攻,要不是他吃饭的时候吧唧嘴,说不定我还真的沦陷了。 毕竟此男长的人模人样的,说话谈吐间倒也得体,出手也算大方,别的我不知道,反正给我送花从不手软,都是一大束一大束的送。 他是我在上英语培训班的时候认识的,好像在一个500强公司做销售,他曾请我去看过一场徐静蕾和那个台湾长脸男演的电演,不好意思,名字都忘记了,我只记得他跟我说,他的工作性质和电影中的男主角类似。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记得我好像只带过苏蔓与朱商吃过一次饭,还不是有意为之,我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蠢到把喜欢自己自己却不喜欢的男人介绍给身边的女性朋友。 这个问题现在倒不是我最想知道的,目前让我绞尽脑汁的是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要请我去参加婚礼,另外,这个婚礼我是参加还是不参加?这两个问题把我折磨的面目全非。 我在午餐时间抓着同事何瑜亮喋喋不休的诉说,作为公司首席男妇女主任,他也被我折磨的快受不了了,他大吼一声说:你还能有点出息啊,为着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有必要浪费眼前这一盘68块的烤肉吗? 我说,对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心里放不下一点事情,这感觉就像包里的雨伞,虽然平时嫌弃它重,可到下雨的时候想拿出来打却发现被别人拿走了。 何瑜亮说,那你带我一起去参加婚礼吧,包个200块的红包,我们去吃800块的本回来,我喊他滚,他说你可想好了,我滚远了可就滚不回来了,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角,装着可怜兮兮的模样,连抹眼泪边说,我今天没带钱包,大哥你行行好,买个单吧。 他站起来一个一个的掰开我的手指,然后掸了掸衣角,居高临下的对我说:“来,给大爷去买杯可乐,把大爷哄高兴了,大爷再考虑买不买单。”我迅速的抓起钱包冲了出去。 最后,我没有去参加俩人的婚礼,何瑜亮说的对,都活这把年纪了,没有必要再掩饰自己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呗。 我继续去上我的英文课,不可避免的看到朱商,他在给同学们发喜糖,我走过去找个角落坐下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过来跟我说,你怎么没有去参加婚礼?我抬头眯着眼看了他半天,直到把他伪装出来的笑容看的渐渐变的尴尬,才心满意足的说:“为什么不去参加你们的婚礼?那是因为……我没有你们那么贱!”他想回嘴,可惜机不逢时,老师进来了。 不一会儿,手机嗡嗡两声,我扒拉出来看,是朱商的,他说对不起,本来是想通过苏蔓来向你靠近,没想到一醉误终身,她怀孕了,我要对她负责。 你们台湾言情电影看多了吧,我说,怀孕这个情节用的太滥了,一点也不新鲜,能不能换个台词?他接着回复说,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回复说祝你们双双早登极乐。 快下课的时候,又收到朱商的短信,他说——你要是不那么毒舌多好,那样我就会拼着不要孩子也会选择你了。选择你妈了个叉,这次我好不犹豫的回了个脏话,然后迅速把他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没想到这个男人换了个号码给我打电话,质问我是不是把他的号码加入黑名单了,我说就是滴,加入黑名单了。他说你反应这么激烈啊,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我说我喜欢你妈,喜欢你全家,然后迅速的挂了电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碰到何瑜亮,他说你最近心情好点了?我说这你都看出来了,非一般的痛快,他故作深沉的点点头说,间隙性经期综合症暂时痊愈了。我向他挥了挥手上的一瓶老干妈作扔过去状,他立刻以光的速度从我面前消失了。 下班的路上老觉得有人盯着我,四下巡视一番,并无异样,感慨自己可能是真的是单身太久可能要走上大龄未婚剩女敏感变态之路了。 就在我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嗖的从身后蹿出一个人了,吓的我魂飞魄散。定静一看,居然是朱商那斯。我说你干嘛,不要告诉我你是偶然路过,他说不是的,刚才在路上无意中看到我,想恶作剧吓我一吓。我说你还真有闲功夫啊,有这时间快回去陪陪你老婆吧。他突然呆住,然后郑重的问我说,你对苏蔓了解的多吗? 关于苏蔓,我还真的了解不多,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偶尔见面吃饭逛街什么的,我交朋友的条件很单纯,不要把我当傻瓜就成,具体细化在要有时间观念,见面不要让我等,要有主见,不要吃什么喝什么都要我做决定。仅此而已,而苏蔓这两点恰好符合,于是便成了朋友。 但是我不知道她家住何方,有无兄弟姐妹,年薪多少。所以当朱商突然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有点刹那间的迷茫,是啊,我似乎一点也不了解苏蔓,我把她当朋友,她可能只把我当成每个月能帮她完成销售额的傻X。 我说抱歉了您呐,我还真不了解,麻烦你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俩。说完转身就走,连家也不回,我心底想的是,现在不能进门,万一他跟着我进去了,发现我家住哪儿就麻烦大了。 朱商依然不紧不慢的跟着我,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给何瑜亮求救。片刻功夫,何瑜亮像神仙一样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说,你,你不会也是在跟踪我吧,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他说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只不过恰好去你家斜对面的菜场买半块老杨猪头肉。 我说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快帮我解决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老跟着我。他促狭的眨眨眼睛看着我说,你啥时候又有新欢哒。我说死滚,这男的就是前一天追我,隔天和别人结婚的那个。 哈哈哈,何瑜亮笑的快睡在地上打滚了,没想到还真有人吃回头草啊,可是这男的咋不明白,即使他回头了,草也不一定还在原地啊,并且,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匹马呢,他胆子可真不小。 他把朱商拉过来放在我面前说,你小子到底想怎么样,结婚了还纠缠人家姑娘算什么事儿,还是男人不?朱商倒也不委琐也不胆怯,他声音朗朗的说道:“我只想知道丁颜喜不喜欢我,要是不喜欢我就死心了,要是喜欢呢,我就回去离婚,跟她过日子。” 这下,连我也忍不住想笑了。我说,在你们俩没有悄悄的背着我行苟且之事的时候,我可能有那么点儿喜欢你,但是当我知道了以后,对你只剩厌恶,你也别自作多情的再来纠缠我了,回去好好的过你的日子。你智商可能挺高,但这情商显然是数量不咋的。我还想继续发表一番言论,可是被何瑜亮连拖带拽的拉走了。他说你还跟他罗嗦什么啊,老杨猪头肉6点半就收摊了。 因为这件事情,我和何瑜亮的关系变的有些微妙,渐渐的他就开始恬不知耻的要求登堂入室,非得让我在家请他吃饭,并且必须是亲自动手。我说好,为了感谢你长期以来的精神关怀,我就奉献一次。他凑过来色迷迷的说,那顺便献个身吧。我一本书拍过去,他喊谋杀亲夫了。全公司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我们,我只好羞愤的跑了出去。 那天的晚饭的味道空前绝后的好,吃完我和何瑜亮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我手机里的相册,他突然指着苏蔓的照片说,这货,这货是我前妻啊。我说那你品味也太差了,朱商和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何瑜亮一拍脑袋跳起来说,我想起来了,就在你为了朱商结婚闹情绪的那段时间,苏蔓一直在缠着我,告诉我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求我复婚。我说那你怎么不复婚,孩子万一真是你的呢? “这绝对不可能,虽然我那天有点喝醉了,但是还没有醉到人事不知,有没有碰她我心理有数。”朱商嘟嚷着说道。 真相把我惊的瞠目结舌,我说那孩子有没有可能也不是朱商的啊,何瑜亮说完全有可能,不知道苏蔓怀了谁的孩子,人家不肯负责,就千方百计的找个替罪羊结婚了。我说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完全可以把孩子做掉啊。 何瑜亮点燃了一根烟,半晌说道:“我和她在一起时候, 医生说她不能怀孕,这下难得怀孕,她肯定舍不得。”我说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人家不能怀孕你就跟人家离婚,你找老婆就是为了生孩子么,那你找头母猪好了。 不是这样的,何瑜亮说,我们离婚不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是因为她把我妈打的住院了,你说我要不要和她离婚。啊,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多恶婆婆为了赶走不能生养的儿媳妇而设计出的自伤现场再陷害给儿媳妇的情节,我心直口快的把疑问问了出来。那不可能,我妈老年痴呆都四五年了,苏蔓是心理有问题,何瑜亮气呼呼的说道。 再去上英语课的时候碰到朱商,他脸色一次比一次灰败,口语练习的时候也尽量避开我,只是有一次班上10个同学只去了我和他,老师说你们俩先练着,我出去拿张CD。四方形的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他,蓝色的百叶窗里折射出路灯昏黄的光线。他看着我不说话,眼睛里突然有雾气衍生,我连忙举起书说咱们开始练习吧,今天的主题是——奥巴马的演讲。他按下我的书,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默默的收起书,走出了教室。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朱商与苏蔓。 正文 5.杨豆 我站在盛夏的阳光下,时间是上午7点45分,周围摊贩叫卖,人流如织,而我用没有焦点的眼神死死盯着不远的某处,因为害怕而忘记了哭泣。 发生这一切的原因是我迷路了,而且身无分文,我只是因为群租屋里的马桶堵了想出来上个公共厕所而已,却忘记了自己来这个城市不过是第二天。 可能你觉得我说的太夸张了,可我当时真的是快死的心都有了,头未梳脸未洗,还没有吃早饭,万一要是这样就走丢了可怎么办,况且我还长的花容月貌的。唯一的出路就在坐在厕所门口等着,等着杨豆来找我。 太阳很快变的毒辣起来,厕所的臭味顺着空气围绕在我的周围,但是一刻也不敢离开,我不时的嗅着衣服,很快,觉得自己全身都带着排泄物的味道了。等了一个多小时,杨豆还是没有出来找我,我又热又饿,决定放弃等待他的救援,自己再去摸索第七次,大不了再退回来。 结果,这一走,短短600米的距离,彻底的改变了我的命运。 点了根烟,皱着眉头仔细想想,那应该是2002年的事情了吧。 回忆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我看着手上的请贴,封面上的两个人笑靥如花,男的是杨豆,女的不认识,不过看起来没有我漂亮,我埋下头吃吃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手一抖,偌长的烟灰掉下来,烫出手指上一片红斑。 杨豆,新婚快乐,经常说知道前男友过的不幸福才会安心,而我,真心实意的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们白头偕老,永不辜负。但是我不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我用网银给杨豆的账户转了四位数的礼金,短信提示成功。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用着我们一起去办的那张工商银行卡,那时候刚毕业,每个月盈余基本为零,但还乐呵呵的去办了一张卡,美其名曰“未来卡”。那时候我们多年轻,以为靠着一张卡就能看到未来。 时光扭转到2002年的那个夏日。 不出意外,第八次,我还是没能找着我和杨豆租住的那幢楼,并且这次走的更远,远到我都找不着回厕所的路。我试着去问街边的公共电话能不能借用,那些势利的老阿姨立刻用紧警惕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随时会抢财劫色一样。 天色已近中午,我开始绝望,想着是不是要去警察局碰碰运气。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年轻男人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手拿根香烟擦身而过,我灵感突现,悄悄的跟在他后面,在他打完电话的时候迅速的冲到他目前问能不能借手机用一下。 那时候我们还买不起手机,幸好我记得住群租房里的电话号码,喊了三个人才通知到杨豆,他说喂,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我说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我迷路了。他说那你在哪儿打的电话呢,我说问路边的人借的,他说那你把电话给他。 可在这关键时候,那个摩托罗拉经典款手机呼啦啦的响了一声音乐后关机了,他说不好意思,没电了。我哭的更凶了,我说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顾形象的坐在路边大哭起来。 他说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送你回去,我说我要是知道地址就不会迷路了,他又说,那我们去打路边的公共电话吧,我说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说那我给你钱,你不要再哭了。 我抽咽着抬头看他,此时此刻,除了这样,别无他法。他掏出钱包,翻了翻没有零钱,去是拿出50块给我,我说你等着我,我打完电话找零给你,他说他要赶火车,没时间等,我说那我怎么还钱,他说不用还了,又不是什么大钱,我说要还,不然我就不要,他无奈,只好掏出笔,把他的手机号码写在我的手上,并且加了一句:“真的不用还了”,转身走了。 我靠着那五十块钱打了电话问清地址,然后又打车回到住处,花费12.5元。见到杨豆,我光顾着哭,忘记问他为什么不出来找我,而他除了骂我笨以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吧,把重点都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隔了两个星期,我找到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小小的行政助理。上班的第三天,我用公司的电话拨打了那个熟稔于心的手机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我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是谁,并要求见面还钱,他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他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说一定要还,这对我来说有很重大意义,一次雪中送炭抵过十次锦上添花。他说好吧,告诉我一个地点,让我第周六下午去找他。 那时候的上海交通远没有现在方便,我坐了公交转公交再转公交,进隧道过高架,历时两个小时四十六分钟,终于到达他说的地点,那是一幢很豪华的办公楼,我跟保安说我找陏杨,大约二十分钟,他匆匆从电梯里走出来,带点小跑说刚开了个会,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笑了笑说没事,然后把钱掏出来递给他,他说钱也别给了,就去隔壁的星巴克里买两杯咖啡吧。 那是我第一次喝咖啡,干净的有些不可思议的落地玻璃窗上映出我年少的面容,拉过离子烫直的有点傻的长发贴着头皮,显的我的脑袋尖而长,灰色衬衫A字有膝裙,一双双星牌白球鞋上还带着泥水的痕迹。 咖啡很苦,还好陏杨很随和,他说你看啊,外面在建的大楼将是亚洲第二高的大楼。我抬起脸装着惊讶的说真的吗?其实我早就在新闻报纸上看过无数次,对这些水泥建筑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我说谢谢你那天的帮助,他笑笑,我说你很喜欢笑吗?他说对啊,你喜欢哭吗?我说不喜欢啊,他说你那天哭的可厉害了。 陏杨和杨豆的名字里虽然都有个杨字,但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种人,杨豆爱热闹,天天下班不是打篮球就是打乒乓球,周六周日却80%的时间都用来睡觉,这也是那天我走失以后没有去找我的原因,他睡的忘记了一切,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走丢了。 而陏杨却是安静内敛的,我们互相交换了QQ,经常会有的没的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有一天,他说他出去办事要经过我们公司楼下,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说好。 一顿本来简单的午饭因为杨豆的到来吃的支离破碎,他到公司来找我拿手机充电器(那时候我们刚刚攒钱买了两个颜色不一样的情侣手机),看到我和陏杨在吃饭,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过来质问我这男的是谁。我想解释,他不想听,硬把我拉走了,我抱歉的跟陏杨打招呼,他对我笑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云淡风清的夹起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解释了杨豆便会相信,可实际上,那天我把嘴巴说麻了,他依然在逼问我和陏杨是什么关系,说到最后,实在太累了,我说随便你怎么想吧,他立刻想抓到把柄一样的跳起来说你终于承认了,然后恶狠狠的摔门而去。 这是我们在一起五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刚开始我心里有气,想着你有本事走就不要回来,结果到了凌晨两点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拿了手电筒出去找,刚出门,就听到楼道里有人打呼噜的声音,过去一年,果然是杨豆,他满身酒气的躺在楼道里睡着了,这个时候已经2002年的12月17号,离圣诞节没有几天了。 由此引起的冷战一直延续到圣诞夜,这期间,杨豆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对他的好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对于背叛的愧疚和弥补。上海冬天的寒冷程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而他冰冷的眼神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我决定自己去淮海路买件厚点的羽绒服。 虽然我到上海已经有大半年,但是还没有找到淮海路,路盲如我,再一次迷路了,我把路边门牌号上的地址发给杨豆,他没回,打电话,他也不接。寒风肆虐的裹着雪花朝我猛扑过来,我瑟缩着躲在一个电话亭里,手机还剩最后一格电。 想打车回去,又不知道离家多远,舍不得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的打车费。短信提示音起,我激动的拿起来一看,失望的发现短信不是杨豆发来的,发信人是陏杨,他发的是一个群发的短信,关于圣诞快乐的。我想了一下回:我再一次迷路了,地点是XXX路689号对面的电话亭。 陏杨差不多十分钟就赶到了,他也挤进狭窄的电话亭,呵着手说你怎么这么笨呐,我说男人不是都希望女人笨一点么,他说就你这么点小不点就敢自称女人。我跟着他一起笑了,陏杨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我一直没有描述过他的样子吧,因为关于他,我的记忆也很模糊。只记得他比我高一个半头左右,平头,皮肤很干净,笑起来眼角有细碎的皱纹。我们一起从电话亭里出来,他说他的车就停在附近的一个饭店门口。 可刚刚走了几步,杨豆就从路的另一边冲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陏杨已被他揍倒在地。我让他住手,他不肯,我只好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他踉跄几步退开,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满脸的悲痛。他说你帮他? 我扭头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陏杨,嘴角有血流下来,我说现在不是帮谁的问题,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人家,现在马上给人家道歉。我跟他没有关系,我们俩的事情回去再说。 杨豆急红了眼睛,他说什么叫没关系,又冲过去要打陏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把他推开,边推边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话音未落,有一辆车从巷了口冲出来,而杨豆伴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刹车声飞了起来。我想,所有的文字和语言都没有办法描述我在那一瞬间的感觉,如果实在要写,只能说就像浸在一个真空的环境中,四肢冰冷,呼吸困难,周围静谧如雨后墓地。 我和杨豆的感情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走到了终点,因为年轻,因为猜疑,因为种种不信任。他和我说分手的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我们坐在群租房一米五的床上,墙壁上的石灰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我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涌。他用还裹着纱布的手摸我的脑袋,然后叹口气,再叹口气,拿起行李,决绝的离开了我的世界。 和杨豆分开以后,我并没有和陏杨在一起,自那天以后,陏杨也紧跟着离开了我的世界,毫无留恋。 结局并不美好是不是? 正文 6.春眠 他第一次见到陈家太太,是在干净的曲折弄堂里,她撑一柄三十六骨油纸伞,着一袭立领淡紫滚边的丝绒旗袍,衣服一看便是做工上乘,且是新近流行的式样,这件旗袍让她的身材显得饱满圆润。春雨连绵,有风吹来,卷起她衣服的下摆,露出一截穿了玻璃丝袜的细致小腿。有男人侧目,但随即便被屋里的女人狠狠的把他的脸扯过去。她亦看到,但只是微笑,矜持的和街坊打着招呼,温软细语间,愈发衬她的文雅丰润。 陈家太太约三十的年纪,先夫多病,一年前已逝,未留子嗣,她一个人与婆婆住在铺有松木地板的房子里,傍晚她会拧开镂花罩灯,泡一壶苏州亲友送来的碧螺春,吃几块采芝斋的桂花糕,举手间,会有一根绞丝银镯子顺着手腕滑落。 这段短暂的婚姻留给她的记忆并不多,有次她从外面回来,正欲推门进去,刚好听见婆婆在与李家阿婆张家姆妈打牌聊天,张家姆妈操着一口苏北腔道:“你家媳妇真是越来越不像样,这才初春,就穿那么薄的旗袍,把屁股包的圆溜溜的,看起来一幅妖精样。”李家阿婆也附和道:“是呀,听说她和龙里坊的张裁缝勾搭上咯,隔三叉五便扭过去,隔八丈远也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在愤怒中尚未回神间,听见婆婆又道:“云舫很孝顺我,你看我手上这件掐金丝水晶手镯就是她前日里刚买给我的……”她遂当找到台阶,神色泰然的径自推门,微笑着与各位打招呼。在她转身后,婆婆叹一口气对众人道:“在这世上,傻瓜是有的,但绝不是有着一颗玲珑剔透心的柯云舫。” 她温柔而平和的对他说着这些话,偶尔会有停顿,轻轻的叹一口气,有些落寞的看他一眼,在得到他目光里坚定的答复后,她会轻啜一口茶,然后再继续讲下去。“其实那一天,她们早就知道我在那个辰光要回去,于是在看到我的身影透过大门的缝隙印在地板上时,一出好戏便拙劣的开始上演。”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路上行行色色的人群,又说道“我能理解这个老人,她怕我重新嫁人再带走她的家产,有时候我也很想离开,但没有勇气,我一直呆在那里,便可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看着她被旗袍包裹出来的美好的背,心思全无。 外面起风,吹的刚抽叶的梧桐枝条霹雳啪啦的响,茶已冲过几道,茶色渐淡,但她依然优雅的端起,轻啜了一口,带着浓重的吴音对他说:“谢谢你听我说话。”他拿起身边的木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她一惊,眼睛瞬间被点亮,目光矅矅的看着他。他被她看的七神丢了六魄,只好狠命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接着用自己认为平静的声音对她说:“最近流行宝蓝色圆领无袖的旗袍式样,腰身掐的更细,身长比以往略短两寸,来,我帮你量。” 她自知失态,遂敛眉低目,任他一把尺子在她身上游走。她天生一副好身形,窄肩秀臀,有着盈盈一握的纤腰与修长的腿。他经常量着量着就满面通红,她也看出他的异样,但并未点破。有时他忙着缝衣,偶尔抬眼看她,她的脸微微低着,乌黑的发挽成一只饱满的发髻束在脑后,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有时候穿带滚边的翠绿色蝴蝶图案软缎旗袍,有时候是低领盘扣的格子素色旗袍,不管什么样式都能衬托出她妖娆的身姿,半分娇媚加半分矜持的风情一点点泄露出来。 谁先动了情?不知道,谁先动了手?亦不知道。 在裁缝铺逼仄的小隔间里,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所有的矜持与隐忍,都伴着身上的旗袍被用力的撕扯开。煤炉上有烧着水的茶壶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春光正好,有昆腔与笛声适时的响起:“这更天一点锣,仙院重门阖。何处娇娥?怕惹的干柴火。” 她知道自己不会嫁给一个小裁缝而被生活所累,所以从不提婚嫁之事。而他亦从未提,因为在乡下,他有一双儿女与一位贤惠的妻。两个人各装心事,只顾行眼前之乐。 那一日,整座城被笼罩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阴云之中。她依然打扮的风生水起,穿的是他新近缝制月白及膝的软缎旗袍,小圆角,领高半寸,她还特意描了眉与唇。他看见她远远的从弄堂深处款款走来,心里莫名的心酸,她尚不知,他即将离去。 她盈盈的笑着走过来,如往常一样拖起他的手往里间走去,他停住,一只手覆上她的臂,而另一只手就势解开她脖子上的盘扣。她按住,对他说:“不要弄脏,这件衣服我很喜欢。” 然后,战争开始,她去找他,但已人去楼空。日后,她历经贫困,饥饿,批斗,始终都带着那一箱可以给她带来欣慰的旗袍。也许她和他都不知道,她那日穿着月白旗袍扭摆着腰肢走近的样子已经像毒药一样深深的种在他的骨髓里。 时间一直沿着它的轨迹向前滑行,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要求身边的护士姑娘帮她回家把那件放在檀木箱深处的月白色旗袍取来。护士姑娘到了她家,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她和他,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要求去拍的,或许彼时,她已预感到那一次见面是终结? 护士姑娘小心的取了她要的旗袍,临出门时把照片也顺势放到包里。护士姑娘到医院的时候,她已被送至急救室抢救,护士姑娘到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她说:“爷爷,我看到一张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你名字的照片,她应该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柯云舫吧。” 她最终被抢救过来,他来看她,她醒来看到他在,第一句话说的是:“春眠不觉晓,一朝红颜老。”他强忍住泪,帮她穿上旗袍,带她回家。 她和他一起给护士小姐讲这个故事,春色中,两位老人面色平和,依偎着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斜身闭目,有阳光穿透树荫零乱的撒在他们的脸上,天堂渐近,有一种叫爱的东西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 正文 7.荒凉 前段时间我很喜欢到网上搜索一个叫兰董姐姐的视频,她总是戴着墨镜,一边翘着兰花指用尖酸刻薄的语气狂骂80后、90后,一边显摆着自己的名车、名包,“你们一辈子都买不起,可我买了几天就不喜欢了。”每次看到她我都笑的茶要喷出来。 我是80后,看她骂我们这一代人,我并不生气。在我身边的沙发上随意放着本季最新款的GUCCI包包,门边地上躺着的是CHANEL的凉鞋,电脑边上的车钥匙包上印的是Mercedes-Benz,看着那位姐姐在视频里撒钞票的神情,我笑的快喘不过气来。我拥有比她更好的东西,但是我并不觉得快乐,如果我能像她一样能以我现在拥有的东西为荣就好了。 自我十七岁认始单杨开始,我的生活便开始变的与同龄人不一样,在同学们都在为能买一瓶玉兰油和旁氏沾沾自喜时,我的化妆品已统统是CK,Dior与Estee Lauder,在他们都为了能买一只Nokia的手机而节衣缩食时,我已经用着单杨从美国带回来的蓝牙耳机在考试中作弊了。 这些奢侈品,让我和同学间的距离越拉越大,整个学生时代,我都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没有朋友,没有交际圈。每日往返于图书馆食堂教室与宿舍间,从这一点上来看,我还是一个好孩子,在漫长的少女时代,没有变坏,没有堕落,没有沾染社会习气。我很庆幸。 单杨也觉得庆幸,他经常摸我的头,轻轻敲一下,然后赞杨似的哼一声说:“为了表杨你最近表现比较乖,我们去买礼物,随便你挑。”我默默的跟在他后面,很想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但思量再思量,终究未出说出口。 可是,身为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大中华地区的副总裁,单杨在旅途中的时间超过了他所有时间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一部分给他父母,一部分用来休息,还有微小的部分用来给我。其实我应该知足,不是吗?最其码每个月末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外的樱花树下,每个月按时给我五位数的生活费。 偶尔他还会陪我去听一出昆曲,尽管他会在一折还未唱完的情况下便开始睡觉。我并不怨他,他只是太累了吧,灯影交错中,我用手轻轻的覆上他的额,舞台上人影挪动,曲调声声,我淡淡的看着他,只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我便大学毕业,我学的是古汉语专业,找工作并不容易,单杨说,如果找不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先不要找了,不要为了工作而工作。对于他的话,我向来言听计从,于是安安然的从宿舍搬到了他一早买好的房子里,每日过着婴儿的生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上街,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从十七岁至二十四岁,有七年的光阴都与叫单杨的这个男人交织在一起,我一直期待在某个月光皎洁的晚上,他抱着一大束白玫瑰单膝跪地,满脸憧憬向我求婚。但是从今年起,我便不再幻想了,可能是过了幻想的年纪,也有可能是我对这个男人开始绝望。 各位不要误会,我和单杨都是身家清白,男有婚史女未嫁,以前看过一句话,说是离过一次婚的男人是宝,离两次婚的男人是草,单杨便是那块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二十九岁,刚结束一段家人包办的短暂婚姻。他失落于苏州街头,倚在桥头抽烟,而我,刚好走到河边,不知想到什么,一不留神,整个人便去寻河伯下棋,幸好单杨擅游,及时救我上岸。 他一直跟我说我是他一辈子的牵挂,他愿与我终老,对于男人的这些甜言蜜语,我不信也不疑,太把爱情当回事,最后反而自己输的最惨。我虽年少,这些道理还是懂的。我心底期盼与他结婚生子,但从不询他未来,他心底有第一次婚姻的阴影,所以亦从不跟我说婚姻。 两个人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来,经过岁月的打磨,单杨的气质益发的四平八稳,有时候与他一起,我都能感受到这个成熟成功男人所散发出来的小气场。而我,少时饱读诗书的书卷气也日益在脸上浮现,加上单杨的重金包装,与他相偕,倒也显得郎才女貌。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也好,但是,世间的事大多不遂人愿,如果那日,我不突发奇想的想到去游乐园,如果那日,我不曾想起单杨曾带我去买甜品的那座房子,那么,一切都平静的如千年玄冰,尽管下面暗流从生,但表面仍是死亡般的宁静。 一滴泪要多久才会落地?那旋转木马要转多久才会停息? 我看见单杨牵着一年轻女子,坐在我和他曾经坐过的旋转木马上,音乐声响起,女孩子的声音如铃铛般清脆,我听见她说:“单杨,我喜欢这里,以后我们有家了,把木马带一匹回去可好?”我抬眼看向单杨,只见他杨了杨嘴角宠溺的说道:“好,可以带两匹。” 木马从视线中消失,我跌倒在路边的凳子上,他昨晚在电话中不是跟我说现在在西班牙的么?他不是说等他回来带我去从旋转木马的么?他不是跟我说要与我终老的么? 天空似乎刹那间就灰了下来,我踉呛的走向停车场,听见遥控器嘀的一声响,我才猛然惊醒,迅速的发动引擎,离开。途中,雨点大颗大颗的砸下,落在挡风玻璃上,啪啪作响,心痛如被线扯,绝望蔓延。 我回到家里,翻出存折,还好,我花钱并不凶猛,单杨这么多年给我的钱大部分还在,我仔细的数了一数数字,将近七位数,够我一段时间生活,我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物,打算在单杨回家之前离开。但是,又不甘心,我的心中有无数个想法,仔细整理,却又遍寻不着头绪。 这么多年来,他是不是除了我还有很多别的女孩子?他不愿与我结婚是因为他爱上别人?他太花心?他真的离过婚?他的父母到底在哪里?公司名字全称是什么? 这些问题逼的我透不过气来,越思量越觉得悲伤,原来,我对他,是一无所知。最后,我拎着包,蹲在墙角,一个人大哭起来,没有人会来安慰我,没有人会来疼惜我。我离开这里,又该何去何从?我能否狠下心离开一个爱了七年的男人? 夜深,哭至倦及,伸了伸僵硬的四肢,我站起身找个面膜贴一下,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浮肿,目光焕散,所谓弃妇,不过如此。净面描眉,又淡扫了唇,即使没有男人,生活得一样继续,我得帮自己重新打算一下,首先,应该是找一份工作。 面试我的男人说他一见到我便觉得熟悉,我说是吗?我记得你,你大学读的是机械专业吧。他作恍然大悟状,说,程莫然,是吧,古汉语系的程莫然。我说是,大学开学的时候你帮我找的宿舍。 因为与李康的一次偶遇,我有了生平第一份工作——文员,月入二千一百元整。 这是一家小公司,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我做文员的同时兼职做人事与出纳,月末我做工资表做的忘记了时间,手机响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幻觉。是单杨打来的,他很慌张的说“然然,你在哪里,你怎么了?” 这是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他回来的时候没有在房子里等他,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中透出的慌张是真实的。就像是用了多年的一支钢笔,突然遗失,我也会觉得伤心。我淡淡的说:“单杨,我找了一份工作,现在在加班。”他立刻说来接我,我闭目想了想,答好。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单杨说你怎么突然想工作了,我说可能是太闲。他又说工作如何,我说不错。两个人一轮一轮的问答,直至彼此厌倦。 房间里灯光昏暗,我随手开了一瓶红酒,单杨诧异,他说你怎么突然喝起来酒了,我说红酒养颜,岁月不饶人,帮他也倒了一杯。他疑惑的看着我熟练的姿势,显得有些警觉,那个小女孩何时变的这样妖娆,连喝酒的姿势也魅惑。 我站在窗前,目光迷离,“单杨,这次我们有三个月未见面了吧?”他走过来,依着我而立,说:“是啊,这次的货出了些问题,所以一直忙着调换,忙的时间久了些。然然,让你受苦了。”我转身定定的看住他,看得他有些发虚,连忙转移话题要带我出去夜宵。我说不,我不吃夜宵,我想去酒吧。 单杨一定被吓坏了,这次我改变太多,第一次不在家等他,第一次跟他说不,还有一个平时安静的像一只猫的女孩子要去酒吧。他的目光对上我,然后坏笑,俯身在我耳边呵气,他说:“宝贝,要是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是傻瓜。”我说:“好,你也一样,你也知道我不是傻瓜。” 酒吧中,纸醉金迷,群魔乱舞,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夜晚来适应这里,现在,我已经能闭着眼睛分辨出Blue Margarita与Grasshopper Cocktail味道的区别。我熟练的打着响指招呼服务生,单杨似乎接受了现在的我,与我玩游戏,与我喝酒,与我讲带色笑话,我笑的趴在桌上直拍单杨的腿。我想,我要醉了。 迷迷糊糊中,我被单杨扶出了酒吧,我倚在他身上,贪婪的呼吸着他的气息,醉酒真好,可以忘掉一切烦恼,难怪人人都爱这杯中物。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斜目看单杨,他的嘴角向上,棱角分明,是我喜欢的男人,只是,这男人,不再单单属于我的。我眉梢轻挑,手指滑向他的腿。他猛的踩一脚刹车,按住我的手,说:“你何时从一只猫只成了一只妖精。”我说是吗,白素贞用千年时间才练成人形,我才用七年就成精了?他的手按住我的脖子,脸在我眼前渐渐放大。 单杨不知道,自从我看到他与那女子在一起时,我的心便有了一条缝隙,以前满满的全是他,现在,除了他,还有其他很多东西,比如说我的上司李康。 我知道李康想什么,他有家有室,与我一起,无非是想打发无聊的办公室时光。我对他若即若离,让他心如猫抓,吃午饭的间隙,也要偷偷的捏下我的手方可满足,我从心底鄙视他,但是我现在又用得着他,一切以忍为先。 单杨打电话给我说晚上会回来,我立刻发消息给李康,约他来家里会面,李康连说了几个OK,我能感受到他的激动,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要成真,换作我,也会失了姿态。 一出好戏开始上演,我听见汽车马达声,就势坐在李康的腿上,李康全身发抖,正欲伸手有所为,门突然打开,单杨站在我们面前,我懒懒的从李康身上站起来,刚想给双方作个介绍,李康却如老鼠遇猫一般,连包也忘记拿,仓惶的从单杨身后溜走。我简直是气绝,这样的男人,简直是极品。 单杨平静的关上门,然后说:“你的品味何时变的如此卑劣,此等男人你都要?气我,不必要用如此手段。” 眼泪汹涌而出,我失声痛哭,冲入房间,单杨跟着进来,他只是站在门边,他说我知道这么多年委曲你了,但是,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好好的爱自己,善待自己。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都在。 这些是我的计划,我知道自己没有勇气离开爱了这么多年的一个男人,所以只好改变自己,改掉他以前喜欢自己时的模样,变堕落,变放荡,以为这样他就会主动离开我,丢掉我,让我自生自灭。谁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失策。 我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再多的奢侈品也抵不过一段婚姻带来的安全感,我渴望生一个孩子,教他学步,教他说话,听他喊妈妈。但是,只要与单杨在一起,我知道永不可能,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是再也不愿意结婚。 我辞掉了工作,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轨道,只是越来越沉默,我与不同的男人约会,在单杨不在的时间,我还会搬去与别的男人同居一段时间,他们都很疼我,觉得我很神秘,他们贪恋我的美貌与金钱。而实际上,我只是单杨的一只猫而已。 账户里每个月的钱依然不少,但单杨已不大来看我,有时候是三个月,有时候是半年,他依然会在来看我之前打个电话给我,我知道他是给我时间准备。我亦会细细的擦试身体,换上他喜欢的衣服去见他,见面如故,一切熟稔的如不曾分开过一样。 有一次他超过半年的时间未来看我,我以为他就此离开,日日悲伤。 无意中新识一个叫天的男孩子,他有一双如单杨般优雅的手,他的手牵我时我会感觉到他细细脉落的跳动,我不知道他是否爱我,但是他却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举着一大束白玫瑰向我求婚,我想,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也未尝不好。 只是,电话声突然固执的响起,我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单杨的大头像,眼泪哗的涌出来,他说他明天会来看我,他的短短一句话,我心底的诸般怨气统统消逝无形,我不计较他八个月未来看我,我不计较他不给我婚姻,真的,只要能让我看到他就好。 我迅速的将一脸茫然的天推出屋外,打扫房间,收拾杂物,净手更衣,清理电话簿,清空短消息,将一切与单杨无关的物什扔上车,开至三公里外扔掉。我还是要以最初的姿态迎接单杨的到来。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单杨早已深入我的骨血,在我的发肤间种了蛊,我稍有想法,便痛的肝肠寸断。我这个人,是为他而生的。 正文 8.逆流 林以达经常会从西安来看我,他是我交往了两年的男友,我们是通过网络认识,然后不可免俗的见面,接着恋爱,然后展开异地恋。我从未去过西安,一直都是他飞来飞去的来看我,像天上的一砣鸟屎(天使)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便降落在我身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几个月不见人影。 自小我父母离异,对男人一直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有林以达在身边当然很高兴,但是他不在身边,我也一样玩的乐不思他。有时候我和他抓紧见面的三十六小时约会,他却突然说他作为我的男友,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没有被我需要的感觉,觉得他的存在与否并不是那么重要。嗯,有可能他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除了林以达,我还有一个小桃,她与我一样身高与体重,连说话举止都相似,别人都以为我们是姐妹,我也乐得多一个姐姐。那一日是星期六,我和她开着车优哉游哉的逛到她家小区后面的停车场,她跟我说她买了《六人行》,约我同看,我正闲的手指缝快长蜘蛛网,有人约我,真是正打瞌睡的时候遇上了枕头,一拍即合。 正想把车倒进车位,这时有个保安跑过来指挥我如何倒车,我平时开车横惯了,从来不听别人的指挥,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神经搭错,居然按照他的指挥一板一眼的倒起来,他说往后往后,我一脚油门,居然轰的一声,车子冲了出去,直接冲起小区的景观河里。 我和小桃吓的哇哇大叫,眼睁睁的看着车子一点点的往河里沉,我想完了完了,我芳华正年少,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呢,怎么可以这么早死呢。我扭头看了看小桃,她早已面色苍白,双手紧紧的握着胸前的包,眼睛瞪大的看着湖面,嘴里一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她一定是被吓傻了,我想。 隔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连着车便被拖上了岸,我们没死成。小区保安当时一见惊形不妙,直接拨打了110,于是我和小桃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只是车里的电脑手机等物皆已报废。 回到小桃家里,已是深夜,我们换下湿淋淋的衣物,把包里的物品拿出来晾着,钱包里的钱和名片之类的东西都湿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林以达的一张合照,我和他相恋两年,合照却只有一张,还是第一次他来南京看我时拍的。 用我现在的心情写这件事情,可以用平静如水四个字来形容,但在当时,我几乎是被五雷轰顶,我在小桃的包里看到了她与林以达的合照,照片上两个人巧笑嫣然。眩晕,只剩下眩晕。眼前晃着小桃依偎在林以达的臂弯里,美目盼兮的神情,而林以达还穿着我买给他的蓝色条纹衬衫。 照片上的日期显示的是三个月前,原来他们背着我暗渡陈仓已这么久,而我却仍然样傻瓜一样的被蒙在鼓里,这是何等的愚弄与耻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已渐渐理智冷静,我悄悄的把钱包放归原位,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小桃从浴室里出来,裹了一条白色的浴衣,身材玲珑,我的心像是过了油一般的疼痛起来,她的身体也曾躺在林以达身下么? 我跟小桃认识不是一年两年,我和她认识快二十年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我坐在路边大哭起来,脑满中满满的想对她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小桃,我的男人好不好和你没关系,即使他不是好男人,但也是我的男人,你不能动他,看来我和她也到该散的时候了。” 其实我心底还有另外一种想法,我还想对她说如果她喜欢林以达,我就把他让给她,男人多的是,而小桃只有一个,但是,自尊让我开不了口。我记得那个幼时的小桃,总剪着一头男孩子的短发,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男同学拦住的时候举起细小的胳膊挥着拳头说:“你们不许动陈楠安,她是我妹妹。”因为她的这句话,我认定了她是我一辈子的姐姐。 这么多年来,我们在这座城市里相守相顾,我发烧的时候不担心被一个人死在家里,失恋的时候不怕酒后失身。因为我知道,有小桃在,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小桃会天天给我打电话,如同亲姐姐一样关心我的行踪,问我吃饭与否,询我冷暖。我亦习惯天天打开电脑给她写mail说:“姐姐,今天天气不错,祝心暖身安。”昨天我写的是:“姐姐,林以达最近要来,你说我穿那个紫色露背的及膝雪纺裙可好?” 但是,就是这个姐姐,我当作亲人一样的姐姐,居然与我共同拥有一个男人长达三个月的时间,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想到这个,我一阵恶心,脑袋很沉很沉,可能是在水里浸泡的太久的缘故,我应该是生病了。 小桃有好几日没有来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短信电话mail全无,连msn与qq上她的头像也黯淡着,我有些失落,本来有一个很好的恨她的理由,我应该不理她,断绝与她的来往才是,为什么我还如此期待她的消息呢?难道是因为我不爱林以达?小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林以达重要,一定是这样的。 楼下的拉面馆招牌在风中猎猎响着,我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想着这暮春的天气怎么还会这么冷呢。点了大份的牛肉拉面,空气中飘着香菜咖喱的味道,想到很快有温暖的食物可以填充空的胃,我有点小兴奋。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的震动着,电话显示的号码是林以达,他说他明天下午三点会到,我说好。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善良的女孩子,虽然有着80后特有的冷漠特质,但是大多数时候我表现出来的都是平和与温恭的姿态,之前我还一直为有小桃这个70后的朋友而与80后的其他小孩子划清界限,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但是现在,我灵魂里的一颗小小的邪恶因子开始在心底驻扎,并且开始慢慢发芽,古人不是说过:“拿贼拿赃,捉奸捉双的么?” 林以达到达前,我先发消息给小桃,我说姐姐,我的车子泡水不能开了,你帮我去接林以达吧。小桃很快回复说好,但并没有说来接我一起去。虽然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是我还是告诉了她航班号与到达时间,发完消息,我想到她应该比我还要先知道吧。 算准时间,我打车直奔机场,还没来得及下车,便在出口处看到林以达拥着小桃走出来,我激动的全身发抖,司机都看说异样,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说不用,我心里酝酿着无数种抓奸的电视剧片断,想着,久负盛名的琼瑶剧要在我身上上演了。 我迅速的下车跟过去,看到小桃与林以达转身闪进了一家咖啡店,我也跟着进去,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真是天时地利,每个位置之间有一个约一米高的隔板。我悄悄的坐下来,与跟过来的服务员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服务肯定也是对于跟踪的事情习以为常,所以看了一下我隔壁的两个人,很配合的一言不发走开,我想他的心里肯定在构思着一个糟糠之妻跟踪成功丈夫的电影桥段。 接下来,我将自己整个人窝在角落里,竖起耳朵,做一个小人的勾当——偷听他们谈话。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还很客气,说什么好久不见之类的客套话,我只当是过门,其间努力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稳住,免得抖的带动桌子惊动他们。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快便进入主题,是小桃先开的口,他问林以达不是说不会再与我联系的吗?为什么还要再来找我。 林以达说他忍不住,他爱我,他想见我。我还听到他搅动咖啡与放下汤匙的声音。接下来小桃跟他说我已经知道了她与林以达的事情,我一惊,原来她知道被我发现,难怪最近都不理我,看来我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败将。林以达有些激动,大声的质问小桃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当初不是说好不会让我知道的吗? 我听见小桃笑出声来,她说林以达,你不可以与楠安在一起,她是我的,我爱她,从我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的那天,我就知道我爱她。这么多年来,我用自己的身体成功帮她阻止许多男人,虽然我极不喜欢那些男人,他们一碰我的身体我便觉得恶心,但是为了楠安,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把那些男人勾引到自己身边,然后逼他们离开楠安,我可以一直这样保护她,直到她发现我爱她为止。 小桃还说林以达让她感受到威胁,她知道我这个傻丫头这次是动了真心。所以她潜入林以达的邮箱,看到他的地址,然后再去找他。她说她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跑到西安把林以达灌醉然后再拍照片回来故意给我看到。 我听见林以达的手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弹起桌上的碗盏噼呖啪啦的一阵乱响,有服务生迅速的走过来,我的心如擂鼓,用一只手狠命的掐住另一只手的掌心,身体中有种力量似乎要蹦出来,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涌上喉咙,我站起来,拼命的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眼泪稀里滑啦的跟着落下,飞散在空气中。 难怪我这么多年来身边的男友都是交往一段时间便再也不见踪影,难怪有次我偶遇曾经交往的男孩子时他提醒我要注意小桃,当时我笑他傻,小桃,小桃是我的姐姐呀,她怎么可能对我不义呢? 哭到天昏地暗,直至眼泪干涸,我轻飘飘的走出咖啡店,小桃与林以达都已离开。外面太阳好大,一下子就到夏天了吗?迷迷糊糊的到家里,看到林以达站在门口等我,一见到我他便迎上来说:“楠安楠安,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忘记带钥匙了!” 我装作若无启事的样子,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的上班,下班时林以达会做好饭菜,然后在公司楼下等我,这次他在南京呆的时间久一些,约一个月左右。我抓紧每分每秒与他缠绵,他经常在激情中按住我的肩问我最近这么反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我说没有,真的没有,等你走的那天,我们去请小桃吃饭吧。他的脸色突变。 我捏捏他肥嘟嘟的脸,狂笑了三声,唾沫喷了他一脸,我说林以达,我们结婚吧。林以达也不是善物,脸色很快转换,拥着我说好,咱们现在就去登记。我猛的推开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暮色初起,有归鸟掠过眼前,我拿出烟,点上,深深的吸一口,优雅的吐出烟圈,回头看了看一脸惊愕的林以达。 我说,林以达,从你最初认识我开始,我便跟你说过,我不会和你结婚,我不会缠你,我只是想要有个男友,可以给我一点爱,可以给我一些依赖,让我看起来和其他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你可以不在我身边,你可以在外面交别的女友,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不是为了爱我,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染指我的女友。 林以达也点了一枝烟,他知道我是聪明的女子,现知晓我明白一切。他有些黯然的跟问我应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与小桃的事情吧,我说是的,然后他又问我是不是知道小桃的性取向,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他又说,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与我结婚吗? 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几乎将我击垮,我把吃饭的地点约在我和她以前经常去的咖啡店,小桃准地而至,她今天打扮的很妖娆,在灯光的照耀下如一朵兀自的盛开着的暗夜玫瑰,我看到周围有好几个男人眼神飞过来。 我看着她,心如擂鼓,小桃,小桃,你为何这样伤我,当初看到你和林以达在一起的照片,我甚至想把他让给你,亲爱的小桃,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应该祝福我才对,而不是一次次的背着我带走我喜欢的男孩子…… 小桃看我的目光有些忧伤,她说亲爱的,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说最近事情特别多,我和林以达要结婚了,她大惊,杯子失手跌落,咖啡洒在她红的像血一样的裙子上。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桃,有时候我会想起她,想到我与她一些度过的二十年岁月,心底盈满满的悲伤,自此以后,我是一个人,再无小桃在身边,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孤单的女子,不知道她会怎么样,是否找到她轨道。 而我,走错了一条道,然后与林以达交叉后,又重新换了一条道,感谢小桃为我保守了这个秘密,在这场三人关系中,其实,我才是始作俑者,我既爱与我相识二十余年的小桃,也爱这个让我尝尽爱情欢愉的林以达。而在现世难容同性关系前,我选择牺牲小桃,与林以达结婚,昭告世人我是一个寻常女子,为爱结婚,为爱生子。 婚礼上,音乐流转,我突然忆起十五年前的夜,月色如水,我用手轻轻的抚小桃的臂,跟她说我喜欢她,而她颤抖着不敢看我,目光闪烁,只是对我说:“楠安,楠安,你是我的宿命。”我说我会一辈子对她好,而她说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我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而小桃,先是用自己的身体成全我与她的爱情,再后来,用自己的全部成全了我与林以达的婚姻。我对不起她,小桃,请原谅我。 正文 9.楚微 (一) 上班早高峰的地铁上,楚微被挤在角落里,白色的细带高跟鞋像根钉子似的戳着她的脚底,她不时的要用左脚换右脚,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手高高的拉着吊环,地铁一晃,便带着她整个人晃动起来,手腕上有一只细细的银手镯滑下,落在雪纺的衬衫袖中。 站在她对面的是个瘦高的男子,理短发,戴黑框眼镜,左手的胳膊下面夹了一份报纸,右手提着一个电脑包,察觉到楚微在看他,他迅速的抬起眉眼,把楚微吓了一跳,幸好到站了,楚微连忙顺着人流从上车的人群中挤下车。 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八时二十分,还早,可以慢悠悠的晃到公司去。 “姑娘,请问到威海路XXX大厦怎么走?”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楚微的身后响起,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地铁上的男子。她笑了,心念一动,对男子说:“我也到这座大厦,你跟着我走吧。”男子很高兴,不声不响的跟在楚微的左侧。 七月的早晨,太阳已明晃晃的照的人眼晕,公司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换公车也可,但楚微不愿意放过路边的风景,宁愿花二十分钟的时间走过去。她熟练的跟卖花的阿姨打招呼,走几步又去摸一下杂货店老板养的猫,大声的和穿着睡衣去买菜的大妈讨论着今天的菜价。 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楚微,只觉这个女子有趣,思量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热情多事的女孩子,与她做朋友,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吧,不会担心寂寞。 很快就到目的地,等电梯的时候,楚微回头看男子,男子刚好也抬目看她,四目相对。男子先开了口,他说他叫罗居,又问楚微叫什么名字,楚微正想回答,电梯叮的一声响起,两个急匆匆站在封闭的铁箱里,人不多,楚微和罗居同时将手伸向28楼,真巧,原来两个人是到同一层楼。 罗居朝楚微笑笑,楚微用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说:“你好,我叫楚微。” (二) 没有意外,罗居与楚微成了同事,因为8楼只有一家公司,楚微是小小的文员,罗居是小小的程序员,因为两个人意外的邂逅,在人情冷落的公司里,便走的比别人亲近些。但是这些亲近,仅限于复印一份文件抑或是午休的时候并排站在茶水室里喝一杯奶茶。 日子像流水一般的从指缝间流过,罗居发现楚微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两个人乘同一列地铁上班,偶尔遇见,罗居跟她打招呼,楚微只是微笑点头。但下了车,她便换成另外一个女孩子,能与遇上的任何一个人打的热络,那些人也像是认识她许久,温和的对她笑,善意的嘲笑她新剪的发。 进了电梯,她又迅速的换上另外一种容颜,冷静冷漠,在黑色职业装的映衬下,脸色苍白。罗居跟在她后面,观察着她这一系列变化,经常暗暗揣量这美丽的躯壳下到底掩饰的怎样的一个真实。她应该是受过伤,一定是这样,罗居觉得自己很聪明。 罗居想楚微一定是单身,因为他在周末的时候试着给她打电话,她总能在电话铃声刚响起的刹那便在电话那端轻声的说一声喂,她应该是在等某人的电话或消息,所以将手机一直摆在眼前,铃声初响,便迫不及待的接起。 罗居说楚微啊,周六下午我和朋友去海边露营,你要不要去?说完不自然的咳了一下,他以为楚微一定会拒绝,他们并没有熟悉到可以单独待在一起的程度,而且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对楚微来说全都是陌生人。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楚微未有其他语言,只轻声的说了一声“好。” 罗居的心刹那间雀跃起来,连声说你先收拾一下东西,要带毛巾洗漱用品和拖鞋,其他的东西我来准备,明天中午我给你打电话,时间到了我来接你,说完还不由自主的吹了一下口哨。楚微的心情也被他感染,挂了电话,摇头微笑。 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一场小旅行,用不着兴师动众,楚微将牙刷拿起来又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枝新的,旧的还是和崔远路的呆在一起好,他走的那么的决绝,以致于除了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牙刷外,再没有留下其他物品证明他在这里生活过。 “哇,你的同事真漂亮。”这是罗居的朋友们见到楚微后发出的最多感慨,来接楚微的路上,他一直跟这些八起来比女人还过分的男人们强调:楚微是自己的同事,到时候别乱说话把她吓跑了。朋友们嘘成一片,还有杂七杂八的哨音直冲天际,年轻真好。 除了楚微,团队中还有一个叫肖阳的年轻女子,与楚微非同一类人,楚微属于小家碧玉型,细眉淡目,唇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穿长裙白T,一袭良家女子的典范模样。 而肖阳与她恰恰相反,吊带热裤,肤色浅棕,带大圈耳环,笑起来肆无忌惮,时时不忘自拍。但不可否认,她也很漂亮,是有别于楚微的漂亮。她打着响指,热情的拥抱了一下楚微说:“楚微楚微,很高兴认识你。”楚微看着她,觉得这女子真是美好,轻轻的回了一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三) 有多久没来过海边了?一年,两年?记不清了,好像自从崔远路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出行过,天天在家里守着电话,幻想着可能他只是出去远行,过段时间总会回来的,她怕他回来的时候自己不在,所以固执的将自己封闭冷冻起来,她希望不管何时,只要崔远路回来,一打开门,她就可以光着脚跑过去迎接他。 海水凶猛的扑打过来,又急匆匆的退却,有小小的蟹忙碌的奔跑,她叹口气,心中有无限悲伤,眼泪在眼眶里翻滚。她转过身,不小心就走远了,那一群朋友们正忙着烧烤,真是快乐,她吁口气,往回走。 途中看见来寻她的罗居,罗居看到她有些发红的眼眶,没说话,径自拉着她的手,然后在沙滩上狂奔起来。大海呀,是我的故乡,但不是我生长的地方……罗居将好好的一首歌唱的支离破碎,楚微跟在他后面,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远处有海鸥归来,暮云将天际染红,夜晚就要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肖阳非要挨着楚微坐,说是要学学做淑女,大家跟着哄笑起来,说肖阳,你不要学成四不相,那样就没有男人敢要你了,肖阳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说,谁敢不要我谁敢不要我,你们说啊,说完站起来将筷子比划成刀的形状挨个放在每个男生的脖颈处,大家畏于协迫,纷纷表示今生非她不娶。 轮到罗居的时候,肖阳虽然嘴上还是硬梆梆的说你娶不娶我之类的话,但神色却是柔和了很多,罗居看了一眼楚微,戏谑道:“我一定会娶你的。”肖阳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去迫害下一位男生,谁知道罗居又补了一句“等下辈子吧。” 接下来,肖阳便扑了上去,大家一起去拉他们,整个饭桌乱成一团,楚微没有加入他们,但在别上笑的乐不可支,真是开心的一场旅行。 理所当然,肖阳和楚微睡一个账篷,夜间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楚微辗转,侧过身,看见肖阳形状美好的背,心里想着这个女孩子是多么可爱呀,三年前自己也如她这般快乐吧,只是,这世间,美好时光最易逝,最难释怀是忧伤,自己为何不能像清朝士兵一样,在胸前写个大大的勇字就当自己真正勇敢,一直提醒自己忘记便可以真的忘记。 归程,男生们背着大包小包,肖阳嘲笑他们像乌龟,一边跟楚微说笑一边偷偷的将身体粘在某个男生的背包上,男生吃不住负荷,常常一屁股坐在地上,路边多碎石,又是一声呜呀哎呀的嬉闹。罗居走在楚微的左侧问她开不开心。楚微拼命的点头说开心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罗居又说那下个星期还和我们一起玩吧,楚微一愣,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四) 又是一个枯燥的上班期,最近领导班子大换血,新官上升三把火,有无数的工作像山一样的堆过来,楚微经常是站在文印室里,一只手发传真,一只手用来复印,恨不得能变成变成金刚。 相信罗居也是一样,除了必要的吃喝撒,整个人都埋在数据堆里,有好几次楚微经过他,看到他眼睛瞪着显示器,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忙碌,边上还放着两只包子,看来早饭还没来得及吃,楚微心里有隐隐的心疼。 晚上十点半,办公室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忙碌着,楚微帮同事们订了夜宵,收拾好桌子,下班。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一下罗居,他的眼里满是红血丝,依然在忙碌着,她很想喊他一起走,地铁末班车已结束,她有些害怕坐公车,但是看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将在嗓子边的话咽下去,默默的走出公司。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楚微闭着眼睛都能想像出各家店铺的位置,左手第一家是卖衣服的,右手第三间是个奶茶店,她与崔远路曾在这里生活了三年。 当初为了迁就他,不远千里从遥远的广州来到上海,努力适应着这里的人物事,直至有天她可以用流利的上海方言与邻居阿婆打招呼。后来,他们经济稍好,便搬至现在楚微的居所,日子虽清贫却甜蜜的无以复加,楚微经常想,抗日战争不是还打了八年么,只要努力,她和崔远路也一定会有胜利的那天。 但是,失算的是,崔远路很快厌倦这样的俗世生活,在留了一张纸条后,做了半路逃兵,他在纸条上说他爱上了别人,无法给楚微交待,所以只能离开,房租已经交满两年,随便楚微退或者继续住下去,他不仅没有和楚微说再见,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搬走了所有物品,除了那枝牙刷。 夜晚的街道,冷清安静,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将楚微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公车还没来,却突然下起了雨,不大,却足以将人淋湿,楚微没有带伞,站在站台下瑟缩着。 公车终于来了,她正想上去,谁知道后面一把大手将她拉下来,她正想喊救命,一回头,却是罗居,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乎,定定然的看着她狼狈的笑着。 他说他本来是想跟在她后面上车的,但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却一把把楚微扯了下来,既然又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那不如走走吧。 楚微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脚步却不由自由的跟着罗居往家的方向走去。雨嘀嗒嘀嗒的落在黑色的雨伞上,又顺着伞滑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圈小的涟漪,对面不时有车开过来,灯光刺目,车子飞快的滑过,溅起许多泥水,罗居顺势一拉,楚微便跌落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倏的变成静止,楚微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有温暖的胸膛,淡淡的肥皂味,罗居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拥着楚微,他多么希望时间就此终止,然后像电影一般,场景一换,便是经年后白首相偕的情景,他将头抵在楚微的肩侧,然后低声说道:“楚微,我喜欢你。”楚微不说话,只是将手缠上了罗居的腰,又用力的紧了紧。 楚微想,坚持了这么多年,够了。 (五) 回到家,楚微将崔远路的牙刷用上好的苏州丝绸包起来,放在檀木箱子的最底层,这一软一硬的两件旧什,都是当初她决定来上海时奶奶送给她的,她曾嫌檀木箱子老土,但现在,夜间闻不到它熟悉的味道,一定会失眠。 就像现在,她躺在罗居舒适的房间里,不停的翻身再翻身,罗居出差,央她帮他照顾一猫一狗。实在睡不着,她按奈不住,起了身,寻思着是看张碟片还是开电脑上网。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犹豫了一下,接通,还没来得说话,电话那端便开始噼呖啪啦说起来,是肖阳,楚微听得出她的声音,她说死罗居,臭罗居,她失眠了,快去陪她看午夜场,如果半个小时不到,她就冲过来阉了他。然后不容分说的挂了电话。 楚微抓着电话,有些失神,这个肖阳与罗居,是不是关系微妙?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候左右,门铃声果然响起来,按的一声紧似一声,把猫和狗都惊醒,狗拼命的对着门叫,楚微想着要是再不去开门,估计邻居要打电话投诉了。 门开,四目对视,肖阳见是楚微,脸色陡变,却也掩饰住,努力的稳住问罗居在不在?楚微说罗居出差不在,是他委托自己来照顾一下猫狗的,语气间似乎极力撇清她与罗居的关系。 肖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临走的时候说等罗居回来再找他算账,又让楚微注意一下罗居这个色狼,居然让女同事回家住肯定是图谋不轨。 肖阳走后,楚微半天没回过神来,心里有股怨气,想哭又找不着理由,遂穿了衣物,连夜回到自己的住处,还好在同一个小区,离的并不远。 第二日,罗居回来,回家看见猫和狗在家里翻了天,而楚微不在,想着不是让她帮着自己照顾一下家里的嘛,人跑到哪里去了,去敲楚微的门,半天没开,然后手机有短信提示,是楚微发的,她说请他不要再敲了,昨天夜里肖阳也这样敲他的门。 罗居一急,赶紧拨电话过去,却提示已关机。他说楚微,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强行翻窗户进去了。 楚微红着眼睛开了门,罗居一进门便一把抱住楚微,用力之大,勒的楚微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好说:“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开就要出人命了。” 罗居这才把她放下来,由于激动,他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气,他说楚微你这个傻瓜,就因为肖阳半夜去找我,你就打算不要我了,她是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她呀,我们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告诉她我喜欢你。 说完就拉着楚微要往外跑,楚微挣脱不了,只能跟在他后面大喊:“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还不行嘛,你这样去找肖阳算是怎么回事呀?”罗居回头,怔怔的看住她,良久,他又将楚微拥进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六) 自此以后,罗居再与朋友们聚会,必会带上楚微,他与大家介绍说:“从今儿起,在你们心目中,楚微就是本人女友了,不许打她主意,晓得不?”他的拿腔拿调引的朋友轰堂大笑,除了肖阳。 肖阳总是冷冷的看着楚微,原先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有令楚微害怕的东西,一次,两次以后,楚微再也不愿意和罗居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罗居问起她,她托词转移话题,这时,罗居已经不顾楚微的反对,将她的一切生活用品搬至自己的居处,又强近的帮她退了房子。楚微有些舍不得,这样一走,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崔远路了。 罗居和楚微经常在傍晚的时候买一只大西瓜,一发为二,每人抱着半个用勺子掏来吃,就像今天,电视剧里正放着《金婚》,罗居突然说楚微我们结婚吧,楚微愣住,嘴巴里还有半块西瓜,汁液顺着嘴角流出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罗居便将唇凑了上去。 婚期定在四月,其间肖阳和一大帮朋友来他们的新房看过一次,肖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的如一面湖水,待众人散尽,她留了下来,斜靠在新装的防盗门上对楚微说:“我和罗居在一起十五年,而你与他,不过五个月,我不会让你幸福。” 说完便转身,恰好碰上罗居送朋友回来,他说肖阳啊你怎么还没走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肖阳把胳膊吊在罗居的胳膊上晃荡着说好呀好呀,我们去吃韩国料理,带楚微一起去吧。言语间,好像楚微才是外人。 又隔了一月余,楚微这才明白肖阳说不会让她幸福的意思,只要是她和罗居单独在一起,肖阳的电话便会打过来,一会儿是家里的水笼头坏了,一会儿是小时候一起玩的伙伴要过来,要不就是发烧,要不就是喝醉,反正理由满满。 对于肖阳这样的女孩子来说撒谎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罗居经常抱歉的看着楚微说:“没办法,她父母都在国外,临走的时候托我照顾她。”楚微不说话,微笑,然后看着罗居开门出去,随着关门声,眼泪才会落下。 终于,有一天深夜,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罗居接了电话,然后抱歉的看了看楚微说:“肖阳说她家客厅有动静,好像是有小偷,我过去看看。”楚微再也忍不住,腾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说有小偷怎么了,有小偷她不会打电话报警吗?你为什么要过去看,你又不是她的爹妈,你又不是警察,说完委曲的哭起来。 罗居也有些过意不去,最近因为肖阳好像是冷落了楚微,他知道肖阳的脾气,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说是生病了,只不过是咳嗽了两声,说是喝醉了只不过是喝了一杯啤酒,这次说是有小偷,估计只是外面风大吧。他把楚微拥进怀里,低声安慰,说不去了不去了,我再给肖阳打个电话让她报警。 但是,电话再无人接听,罗居只当是肖阳赌气,想着等天亮了一定过去看看。 (七) 翌日清晨,罗居吃完早饭便急匆匆的往肖阳家赶,到了楼下,发现拉起了警戒线,还有好几个警察来来回回的忙碌着,他顿觉不妙,忙拉过路人来问,那人说,七楼一个独居的女孩子,夜里遭遇入室抢劫,可能是反抗了,被捅了好几刀,早上送牛奶的人看到血从门缝里渗出来才报了警,好可怜呐…… 罗居没等他说完,拼了命的就往里面冲,被警察拦住,他像疯了一样的喊肖阳,肖阳,然后他看见一副担架抬了出来,他看见肖阳惨白的脸,紧接着脑袋轰的一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救护车嘟啊嘟的离开。 肖阳命大,经过11个小时的抢救,换得一命,真正的九死一生。这11个小时里,罗居寸步不离,楚微闻讯赶来,心里也是内疚,两个人守在手术室外,滴水未进。 终于,手术灯灭,肖阳的手术车被推出,罗居直接扑过去,像演电视剧一样痛哭起来,只不过他不是演员,他现在的悲痛全是发自肺腑。楚微背靠着墙,看着罗居和一行医护人员走远,觉得四肢冰凉,心也跟着疼起来,疼到她快不能呼吸。 楚微精心给肖阳炖汤,有时候是鱼汤,有时候是鸡汤,变着花样,但肖阳似乎并不领情,明明与罗居正在说笑,看到楚微进来,生生的变了脸色,经常是罗居讪讪的接过汤壶,然后放在桌上,转身又和肖阳说起往事,说到生动处,两个人都眉飞色舞,场面很温馨,楚微的心不免又揪的疼起来。 晚上,罗居回家,看见楚微正在收拾衣物,他一惊,但随即接受,他说楚微,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看到肖阳就觉得罪孽深重。 楚微走近他,用手将他的眉头抚平,最后一次拥胞了罗居,她说罗居你要好好的,然后放手,转身拿起小小的包,头也不回的离开,窗外月色正好,离人却散。 罗居追至窗前,看到月光下的楚微,挺着直直带着倔强的背,身后拖着被月光拉长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远。他想起初见的那日,他跟在她后面,脚步一直踩着她的背影,当时他的心里想到的是小时候听到的一个传说,传说中说如果一个男子踩住一个女子的背影五百步,他就一定可以与这个女子白头偕老,而那日,从他和她说话始至进大厦止,他在心底刚好数了五百步。 而现在……男儿泪落下,轻轻的打在地板上,猫儿狗儿静悄悄的坐过来,齐刷刷的看着伤心的主人。 (八) 为照顾肖阳,罗居请了假,两日后,他去上班,不见楚微,急匆匆的跑去问人事,人事说我刚发过通知,楚微辞职了,连交接都没交接,直接就不来了,真不负责。 罗居又跑到楚微的位置上,发现除了人不在,其他一切物什都在,包括一瓶他送的香水和一只机器猫靠垫,他疯狂的打着楚微的电话,但是徒劳,电话里一直有个好听的女音说道:“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这时候才想起,楚微除了他的居所,再也无处可去,那晚怎么能那么狠心的让她离开呢,她能去哪里,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之前她所有的积蓄都垫到了房子的装修上。 罗居懊恼的捶自己的脑袋。就在这时,一阵天眩地转,几乎把他从凳子上摔下来,有同事喊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全都往门口涌去,罗居也跟着往外跑,气喘吁吁的跑至一片空地上,他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要把心给挖出来一般,他坐在地上,蜷缩在一起,心里想着,地震了,楚微,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晚上回家看到新闻,罗居几次湿了眼眶,不忍再看,起身去想翻存折给灾区捐点钱,在他和楚微放重要文件的小抽屉里,他看到一份通知书,通知上说楚微同志,感谢你申请赴川支教教员工作,请予带好证件凭本页副联到下列地址报到,他看了一下地址,脑袋轰的一下,空白一片,通知上的地址正在本次地震的震中。 楚微早就知道自己将离开,所以申请了赴川支教,她为了成全自己而离开,她一无所有的走了,而自己还傻到看着她一步步的远离,罗居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楚微,楚微,请你一定要平安。” 地震后的第三日,罗居已在电视机及网络前守了整整七十二小时,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发布了无数条寻人启事。终于,他看到一则新闻铺天盖地的袭来,新闻里说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女教师,在抢救一个学生时不幸被水泥墙砸中,他看到照片里的楚微,如初识时的模样,正在看着他,微微笑着。 正文 10.秀美 认识傅秀美是在一个夏天炎热的午后,我只因贪恋柔软的可以把整个人陷进去的沙发,选择了这家有绿色木门的小小咖啡店,咖啡店门上挂着可爱的欢迎风铃,每当有客人进门,它便轻轻的吹着哨音将客人迎进门。 傅秀美进来的时候,我听见铃音响,不经易的抬头,举目便看见她美好的身段闪进来,心底不由得由衷赞了一句:真是一个美人儿。 那一日,她穿绿色宽松的圆领短袖T恤,下面是像暮色中大海颜色的墨蓝七分仔裤,脚上着一双应该是穿了很久未洗的白色球鞋,如果将她放在大街上,我定是不会多看一眼,但是在当时那样无聊的心境下,觉得这个女子简直是一等一的妖娆,何况她还有一头我一直妄想却没有勇气去剪的短发。 我看到她以极熟的姿态与服务生打完招呼后,转个身向我走来,我顿时羞红了脸,刚才我一直肆无忌惮的在打量她,她是不是生气了?我惴惴不安的抓起勺子,一下轻一下重的在杯子里搅起来,咖啡已凉,脸上的热气似乎快要把我的不安蒸发出来。 心如乱麻的想着应对之词,还不及理出头绪,我听见有好听的女声在我耳边说:“你是拉拉吗?” 啊?怎么可能,我喜欢的是男人。出于本能,我快速的反驳。 她轻声笑道:“那你怎么盯我那么久?” 真是让人难为情的问题,其实我很想说是因为她长的漂亮,但是话在舌尖打转几圈,又觉不妥,最终答她:“因为觉得你长的像一个朋友。” 说完,又腾的红了脸,这个托词是多么的老套啊,又不是在编言情小说。她径自坐在我对面,优雅的对服务生打个响指:“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然后她又接着对我说道:“你应该抓块砖头在手里对我说,姑娘,这是你掉的吗?现在流行这样搭讪。”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也跟着笑,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叫苏黎安。 她说她叫傅秀美。 我和秀美就这样熟识起来,她是一个极可爱爽真的女孩子,她说想哭的时候不到三秒钟眼泪就会唰的流下来,连给她递纸巾都来不及。她说想去吃小龙虾,于是半夜打电话把我叫起来,开四十分钟的车去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吃四十块钱一盆的龙虾。 我说傅小姐,岁月不饶人,咱俩都奔三的人了,以后做事能不要这么冲动吗? 她两只手都戴了一次性的手套,正在全心全意的对付一只龙虾的脚,听我如是说,猛的抬起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说:“阿姨,你是奔三的,我才奔二呢,你就当爱幼吧,这是咱们国家的优良传统。” “呸,你以为你今天穿了蕾丝白边的T恤加背带裤就真当自己是二十岁呀,你比我只小两个月零三天,还装嫩,不许吃,听我说话,听着……。” 还没说完,我看到她迅速的把龙虾盆用移形大法的功夫转移到了隔壁桌上,避开我口水的袭击,继续埋头猛吃。我摇摇头,算了算了,先吃要紧,熬夜黑眼圈什么的明天再说。 夜晚的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头顶,秀美挽着我的胳膊,路不长,四周很静,我听见两个人的高跟鞋声音咚咚的敲在水泥地上,在深夜的街头显的格外的悠长,一声声,几欲敲进心坎。 她吵着要跟我回家,我说你不怕我家里有男人吗?她说怕啥,我又不是男人,难道我一去,你就要受皮肉之苦?我说就你这幅德性,人家都会以为我们关系不正常,她嘿嘿的笑,作饿虎状向我扑过来,别怕别怕,大爷会温柔的对小白兔的。啊?哈哈,救命啊! 夜里,两人辗转,秀美起身要水喝,我倒了一杯给她,她说:“黎安,你真的没男人吗?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连一点男人的痕迹都没有,我刚趁你洗澡的时候搜查了一上,没发现TT。” “天,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作势打她,这个三八女人,难道你刚才翻TT的时候没翻到我的绿本子离婚证吗?她突然安静,闭上眼睛,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中笼罩上一层圣洁的光辉,细软的寒毛将她的人影轮廓描绘出来,她真是美丽的女孩子,我想。 “我离婚了,跟他在一起十年,结果他中途遇上别人。”我换了个姿势坐下来,秀美将头枕在我的腿上,像一只猫一眼的蜷缩着,她没有接话,将手搭在我的手上轻轻的捏一下以示安慰。 后来他说那个女孩子的多么的美好,跟我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他在和我那么多年以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他迷恋她的短发,迷恋她的细的腰肢与小麦色的皮肤,而他与我结婚后,觉得生活像死水一般,连偶尔的小浪花都翻不起一朵。我静静说着,像是讲一场别人的故事给秀美听。 她翻了个身,唔了一声,似乎是要睡去,我轻轻的把她的头挪到床上,又给她盖了一床毯子,所有弃妇的过程似乎都一样枯燥无味,男人变心,留得女人伤心。 有了傅秀美的日子过的充实异常,她经常有稀奇古怪的点子冒出来,今天她打电话给我说相邻的城市海边有烟火表演,于是她在下班时候等在我公司的门口,见我出门便将还是一身职业装的我塞进车子里,用150码的速度在高速上飞奔。 我说傅秀美,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呀。她把音乐开至最大声,把我的叫嚣声音淹没。我扭头想骂她,却看见她的眼泪像汹涌的海水一般急速的涌出来。 海边的天空亮如白昼,来来往往若干人群,经常会把我与秀美挤散,她走的很快,不时的回头寻我,我努力的跟上她,她遂转头牵着我的手,力气很大。 我们挤入人群,四周灯灭,瞬间便有大朵的烟花在头顶绽放,人群开始欢呼,秀美紧紧捏着我的手,抬头仰望天空,静静的伫立不动,我站在她身边,看各种形状的烟花在天空盛放又凋落,再美丽也是转瞬即逝,心中涌出无限悲伤,不远处的海潮声此起彼伏,将所有人的悲欢喜乐吞没在时空里。 周日下午,我躺在床上享受一场美容觉,手机响起,是秀美,她在电话里大呼小叫:“黎安黎安,你快出来,老地方见,我介绍男友给你认识。”还未等我答复,她已经挂了电话,我摇头苦笑,她的脾性什么时候才会和年龄相衬啊,我似乎从未像她一般将快乐与悲伤都写在脸上,打小,父母便教我喜怒不能形与色。 咖啡厅的空气如往常一般醇香,我进门便看见秀美起身迅速的向我走过来,她将我拉至那个男子身边说:“黎安黎安,这是陈启明。”“启明,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苏黎安。”她说完便将我按在坐位上,不等我说话,便挤在我身边坐下。 我微笑着抬眼看向那个男子,轻声说着你好,男子回报以同样温暖的笑容,并说道:“你也好。”秀美的眼光真是不错,在现在浮躁的社会中,能找到一个面容安静,笑容温暖的男子实属不易,现世人都生怕低人一脸,满脸的戾气与怨气,让人一见便心生厌倦。 而彼男短发短指甲,穿棉布衬衣与黑色球鞋,修养在举手投足间浮现,与秀美站在一起,简直天作之合,真的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门口的风铃不时叮叮当当的响起,秀美在讲他们认识的过程,秀美说的眉飞色舞,男子有些难为情的笑着,不时的附合着秀美的讲述,偶尔会有几句抗议。看着他们契合的模样,我心里五味杂陈,看来,秀美要离开我了,所有女子之间的友谊,都会随着一个男人的加入而变淡。 事情出乎我意料,秀美仍然与我粘作一团,只是由以前的两人行变成三人行,我们去看首映的《赤壁》,陈启明买三杯可乐两筒爆米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边上,不时的侧过脸看我们,哦,不,应该侧过脸看秀美,只是我为什么会感觉到他的目光呢? 凌晨,我抱着身体缩在床上,持续很久的失眠折磨的自己接近崩溃,窗外,树梢上残留一点新月的光辉,手机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的开始震动,信息是个陌生号码传来的,他说:“黎安,我在你家楼下,方便见面否?”我推开窗望下去,看见陈启明倚着柳树站着,心一惊,此人是何意,怎知我未眠,怎知我号码,怎知我住处? 时间地点皆不对,我不愿意下楼,遂回复短信过去:“不方便,夜深,孤男寡女。”然后关了手机。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陈启明一根根的抽烟,天快亮的时候,发现烟抽完,顺手挤扁烟盒扔进垃圾箱,心不甘情不愿意的离开。 上班时间,我迅速的拨傅秀美的电话,问她昨天是否与陈君发生口角。应该是发生口角,他知道我与秀美要好,便想我做和事佬,我心底暗自揣测。秀美答道:“没有,我没有和他发生口角,他听我说你失眠应该还没有睡着,便籍口家里的狗无人照看离开,我知道他去寻你。”秀美将一番话说的平和平静,丝毫听不出情绪。 抓抓头,真是麻烦的事情,我有些不安的答道:“秀美,他昨夜确实来寻我,但是我没有见他。”说完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噤声。 电话两端的呼吸声声声入耳,半晌,我听见秀美咯咯咯的笑起来,“陈启明第一次见到你后,在回家的路上,他喋喋不休的跟我讨论你半个小时。”秀美继续说道。“黎安,他不是我的那杯茶。” 我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傅秀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不要的东西就想送给我?甩掉电话,我伏案大哭。约半小时左右,电话铃响,接起,是陈启明,他为昨夜的冒昧说报歉,并且,诚心诚意的希望再见我一面。我没答话,抬头看向玻璃里倒映出来自己的影子,心生凄然。 咖啡店里,陈启明正襟危坐,表情很严肃。 他说,苏黎安,你想听个故事吗?不等我回答,他便开始讲述。 有一对恩爱的小夫妻,男才女貌,男的做工程管理的,女的做律师助理。女人是一个好女人,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烧的一手好菜,说话温柔的离五步之外就听不清楚。她很擅于打理家事,所以没过几年,两个人的日子风生水起,过的越来越好。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没有经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认识了别的女孩子,并且打算与妻子离婚,女人在无意中发现男人与其他女人的亲密照片后,找到男人理论,争执中,女人失足掉下5楼,她命大,捡回一条命。 她醒来的时候失忆,父母在身边,告诉她已经帮她办好离婚手续,原因是男人花心,弃她不顾。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本能告诉她那是段不堪的记忆,为了父母,为了自己,什么都不再想,希望籍此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又过了段时间,她悄悄的把父母收好的离婚证偷出来,看到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叫徐希宁。 陈启明讲完,喝了口已经冷却的咖啡,看向我。我被他看的心头发慌,他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我起身准备离开,这些八卦的故事电视里报纸上每天都会上演,我起身准备离开。 “你知道傅秀美是谁吗?”他的一句话将我的身形拉住,静待他的答案。 他说,刚才那个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你,傅秀美就是你们离婚的导火索,她是你前夫当时的女友。 我说,那你是谁。 我是傅秀美当时的追求者。陈启明答道。 “那当初是你把他们的合照寄给我的吧。”我一脸平静的看向陈启明。 他没有答话,不否认也不肯定,端起咖啡看向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无数的故事在上演,他说黎安,如果不是秀美,你们也不会长久。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为何又要在这么多年后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件事情,目的是什么?陈启明响亮的打个响指道:“OK,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们公司收购我们公司的事情。” 哈哈,这是我本年度听到最好听的笑话,我端起咖啡直接泼到他脸上去,此男是何等无耻,用这等低级手段对付我,太弱智。此时,我看到傅秀美急匆匆的冲进来,看到我和陈启明剑拔弩张的样子,居然笑出声来,她迅速将我拖离咖啡店塞进车里。 高速上,电台里王菲在唱道: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 秀美转头跟我说:“对不起,黎安。” “没关系,秀美,我记得,全都记得,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谁。”我在座位上寻个舒服的位置放松身体。秀美一脸惊奇,她说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一直不知道呢, 我微笑着答她:“秀美,是的,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当初陈启明为了从徐希宁里手里接得工程,不惜拿自己喜欢的女人做筹码。徐希宁动了心,想与我离婚,我莫名其妙的收到照片,去找他,争吵间,你出现,你跟我解释说你与徐希宁根本没有什么事,希望我冷静,当时的我怎么能冷静下来,扯住徐希宁的领口不肯松开,挣扎间,他将我失手推至楼下。” 那,现在,我们要去看他吗?他快被释放了。秀美说道。你比我聪明许多,我是刚刚才知道当初居然是陈启明动了手脚。 不,我不会去看他,我宁愿自己失忆,秀美,我不后悔认识你。我温柔的转头注视她。 她亦转头看向我,温柔的答道:“黎安,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车窗外,车子一辆辆疾速的从对面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