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污蔑受辱 穆菀龄坐在窗边,就着烛光翻看医书。 今天云先生又布置了几个头疼的问题,她想尽快找到答案。 “噔噔噔”,一连串脚步声从廊下传来,也没有引起她多大的注意。 “少夫人,”秋瑶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容貌娇丽的脸上因为奔跑而透出桃花一般的绯红色,但难以隐藏此时此刻她眼中的焦虑和惶恐,“可不可以借您身边的夏枝一用?她刺绣的功夫好,我想向她讨教讨教,下月就是夫人的生辰了,我也得准备礼物了呢。” “去吧。”穆菀龄淡淡的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 夏枝有些不愿意,如今院子里只剩她一个贴身丫鬟,其他粗使的丫鬟婆子哪里指望的上。这个秋瑶自从去年被苏二少爷抬做姨娘之后,越发的嚣张了,这会儿不仅不给少夫人行礼,居然敢借着名头来这里要人使唤了? “我还要看好一会儿书,你陪在边上也无趣。”穆菀龄再度开口道:“去吧。” “是啊,夏枝你就过来嘛。”秋瑶催促道,甚至一脚迈进门来,要去拽夏枝的胳膊。 夏枝没办法,只好跟着秋瑶离开。 屋里又安静下来,一轮明月当空,清冷的光辉洒满庭院,更显得这座小小的院子清冷寂静了。穆菀龄却不觉得,特别是遇到云先生,跟着学医之后。 随着齐王嫡长孙苏彦朗在三年前因平叛战死,她的夫君越发的忙碌,她预感到将有风雨降临这座偌大的齐王府。 凡事不如靠自己,如今她学成医术,会有更好的出路。 想到这里,穆菀龄的嘴角不由地微微地勾起。 “嗯?”忽然间,她悟到了云先生那些问题的答案,正要欢呼雀跃,忽然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与之前秋瑶来时不同,杂乱的声响表明这次来了不少人。 苏彦徽自新婚之夜不再踏足之后,已经许久没来过那么多人了。 她好奇的望向门口,重重人影揭开黑夜的面纱,在灯火下露出面容,为首的是她夫君的奶娘陈氏。 此时此刻,陈氏气势汹汹的跨过门槛,一挥手,后头两个个壮实的婆子冲上前来,不容穆菀龄问上一句,就被她们从榻上扯下来,死死的压跪在地上。 手中的医书飞脱出去,正好砸翻了烛台,泛黄的纸张瞬间被火焰吞噬。 穆菀龄惊愕,纵然嫁入齐王府三年来,夫妻二人毫无恩爱之情、形同陌生人,但是上上下下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陈氏平日里对她也算客气,今日是怎么了? “陈……”她刚张口要问,却见陈氏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凑到面前。 跟着云先生学医两年多,她当即闻出汤药是什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求生的本能让身体开始挣扎起来,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几个婆子力气大的出奇,无论她如何挣扎,如同山岳压身,居然无法动弹半分。 穆菀龄只有咬紧牙关,可是苦涩的药汁还是渗入口中,痛苦在一瞬间蔓延全身。 婆子们确定她喝下毒药后,终于松开手,规规矩矩的站在陈氏身后。 穆菀龄蜷缩在地上,毒素在入口后便迅速地扩散到五脏六腑,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她连自救的力气都没有。 “为,为什么……”她攥紧领口,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 “为什么?”陈氏冷笑,高高在上,将一物丢在她面前,“你和别的男人私通,以为二少爷不晓得吗?二少爷已经处置了那人,怎可能还容得下你?看在夫妻六年的份上,给你最后一点体面,少夫人可别不领情。” “……”穆菀龄定睛一看,火光下一支玉钗散发出温柔的光华。 她清楚的记得,这支玉钗明明是昨日被秋瑶要走的…… “不,我没有……”她能忍得了丈夫三年来的冷淡、忍得了婆家的不喜,但绝对不能容忍对她清白的污蔑,她再度挣扎起来,猛然间想起唯一能证明这件事的夏枝刚刚被秋瑶拽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终于再没有力气,伏在地上,只剩最后微弱的气息。 “呵呵,二少爷查的清清楚楚,休要狡辩!”陈氏的目光中闪烁着恶毒和快意,“你自寻死路也好,一个庶女怎么配得上齐王妃的身份?穆二小姐很快就会嫁给二少爷,她才更合适。”说罢,她带着人转身离去,重重地关上屋门。 火势蔓延开来,肆意的烧灼着一切。 穆菀龄心中的不甘,犹如火焰一般浓烈。 正文 第二章 重生思量 身为庶女,自小不受父亲宠爱,又被嫡母仇视。好不容易在十七岁这一年,与齐王的庶孙苏彦徽成婚,本以为会有一个新的人生,谁知新婚当夜开始,她的夫君就没正眼看过她一眼,本是洞房花烛之夜,苏彦徽竟是直接在书房睡下。 后来,她明白过来,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于是发奋和云先生学医,如今学有所成,准备和苏彦徽和离,然后自立门户,行医救人…… 可是,她的生命却要因为不明不白的诬陷,在此停步。 穆菀龄握紧拳头,但是阻止不了沉重的身体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温柔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地呼唤着,亲切而熟悉,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一瞬间将她从深渊中拉上来。 穆菀龄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 她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嬷嬷,原来人死了之后还能见到最想念的人。” 徐嬷嬷瞪大了眼睛,笑骂道:“小姐您这是病糊涂了?什么死不死的,您好好的活着呢,快起来喝药了。” “嗯?”穆菀龄不解的望向四周,随之而来的震惊比之陈氏杀她更甚。 这里是她从小到出嫁前所居住的地方,穆府最北边的小院子。 看到搁在床边的一幅未完成的鸳鸯刺绣,她明白过来了——她又活过来了,回到十七岁、身染严重的风寒之时,几日后她病愈,齐王府那边派人来确定成婚之日! 既然上天怜悯,重活一世,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穆菀龄喝了药,躺回床上,徐嬷嬷仔细的给她盖好被子。 她注意到小姐明亮的目光,笑着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嬷嬷多陪我一会儿好吗?”穆菀龄拉住徐嬷嬷的手,自从祖母过世之后整个穆家,与她最亲近的人便是奶娘了,可惜前世在她嫁进齐王府不到半年,徐嬷嬷得了急病,只撑了三五日就没了,坚定了她要学医的心。 徐嬷嬷笑意更深,温柔的抚摸着小姐黑缎似的长发,“好,我看着小姐入睡。” 久久没有体会到的温情再次降临,穆菀龄倍加珍惜。 “小姐,”然而外面突然响起秋瑶的声音,打断了温馨的气氛,“二小姐来了。” 穆菀龄目光一沉,更多的是因为秋瑶这个人,她清楚的记得若是没有秋瑶的诬陷,便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毒死还葬身火海。 现在回想前世种种,苏彦徽为了娶穆芷妘必定不会害她性命,因为丧妻一年内不得嫁娶,他那样迫不及待,只会选择和离或休妻。 那么,他会突然要她性命,必然是秋瑶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并且还蠢到被发现了。 仓皇之间,只有丢下簪子嫁祸给她。 苏彦徽的那些秘密不能被外人所知晓,她曾无意中发现过一回,悄然身退,并未被发觉。之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管潜心研究医术,早日自立门户。 他以为是她在偷听,怕秘密败露,只能编造出莫须有的罪名,要她死。 穆菀龄觉得心凉,秋瑶陪伴多年,亲如姐妹,却害她惨死。 人总要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这样的人不能长留在身边,否则迟早还是会害了她。 徐嬷嬷见小姐不答话,而外间已经响起门帘子摆动的响声,轻声说道:“二小姐往常甚少来我们这边走动,今个儿真是稀奇了。” 是啊,在前世的记忆中,府里的人们对身染严重风寒的她避之不及,更何况是金贵的嫡出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们根本就不可能让她靠近这院子半步,更别说走进来了。 为什么两世有了区别?穆菀龄抬头看过去,迎面走来一名身着水绿色衣裙的俏丽少女,鹅蛋脸、杏眼,一张樱桃小嘴扬起甜美的笑意,说不出的灵动可人。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穆芷妘关切的问道。 穆菀龄注意到她身边的丫鬟云桃稍稍伸手拦了一下,试图阻拦小姐不要靠近,但是穆芷妘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走到床边。 徐嬷嬷赶紧搬来锦杌请她坐下。 “好些了。”穆菀龄应道,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这个唯一嫡出的妹妹。 她死之后,穆芷妘应该是嫁给苏彦徽,成为齐王妃了吧?她不记恨她,本来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就和穆芷妘毫无关系。 她又道:“只是还没好利索,怕过了病气给你。” 穆芷妘掩嘴笑起来,“妹妹身子好,不怕这些,而且看姐姐气色,该是快要好起来了呢。我带了些蜜饯和点心给姐姐,这样吃药的时候就不怕苦了。” 正文 第三章 心思各异 云桃巴望着小姐赶紧离开这间晦气的屋子,所以话音还没落,已经把一篮子吃食捧到穆菀龄和徐嬷嬷的面前。 “都是姐姐爱吃的,特别是这柿饼,昨日宫里赏下来的,外头绝对吃不到这样的美味。”穆芷妘又道。 穆菀龄瞥一眼篮子里的东西,徐嬷嬷道:“二小姐费心了。” 穆芷妘摇摇头,“只盼着姐姐早日好起来。” 云桃忍不住在旁边插话道:“小姐,夫人还在等您呢。” 穆芷妘瞪她一眼,又和和气气的对穆菀龄说道:“先不叨扰姐姐休息了,最近园子里新栽了不少花草,等姐姐病好了,我们一起去逛一逛。”说完起身,颔首笑了笑,带着丫鬟出去了。 屋子里人少了,但是没能安静下来,秋瑶嚷嚷道:“小姐,奴婢给您倒杯水,您尝一尝这柿饼?” “出去。”穆菀龄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似疲倦的说道。 秋瑶愣了愣,在徐嬷嬷的眼色示意下,撇撇嘴出去了。 穆菀龄冷笑,这可真是个相伴了十年的好丫鬟,她才活过来就又要来害她。 柿饼好吃是好吃,但是得了风寒的人吃了,只会加重病情,百害而无一利。若不是跟着云先生学了医术,酷爱这些点心的她怕是现在已经接过秋瑶端过来的水杯,开开心心的吃光所有的柿饼。 原本以为穆芷妘送来柿饼只是不懂得这些的无意之举,但是秋瑶的举动让她不得不往阴暗的那一面想。 那对主仆早已离开,但穆菀龄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子上。 一个惊人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小姐在想什么呢?”徐嬷嬷问道,打算了穆菀龄的思绪。 穆菀龄摇头,笑道:“嬷嬷,这些柿饼您拿去吃吧?我在病中,柿饼性寒,不好吃这些的。” “这样?”徐嬷嬷将柿饼重新包好,“那就等小姐病好了再吃。说起来,小姐小小年纪,居然还懂这些呢?” 穆菀龄羞涩的笑起来,“书上曾提到过一句,没曾想就一直记着了。” “我们小姐的记性可是这天下最好的呢。”徐嬷嬷顺着她的话夸起来。 穆菀龄扯过被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清湛如秋水般的眸子,“嬷嬷莫要取笑我了。” 徐嬷嬷道:“我去煮红枣粥,小姐先睡下吧。” “好。”穆菀龄闭上眼睛,听着徐嬷嬷出去的脚步声。 她幽幽的长叹一口气。 穆芷妘现在就想嫁给苏彦徽成为元配嫡妻也好,省得她再费尽心思去盘算了。有那么个嫡女打头阵,母亲那边被说服的可能便大一些。至于穆芷妘会用什么办法,她不在意,只关心到底能不能成功。 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穆芷妘,一心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根本看不上庶出的苏彦徽,怎么这辈子就改了心思? 是否她也知道什么? 过了两日,破天荒地,穆夫人请了更好的大夫来给穆菀龄看病。 徐嬷嬷放下纱帐,脸上止不住的扬起喜气洋洋的笑意,“齐王府派人来问婚约来了有两三回,说是苏二少爷年纪不小了,两家该把日子定下来了。” 穆菀龄敷衍的笑了笑,待帐子隔开了她们,从枕头下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前两天,府里的大夫照例来给她把脉,她偷偷拿的。 听着徐嬷嬷和大夫的交谈声越来越近,她毫不犹豫的将银针扎入穴道之中。 细微的疼痛过后,没有任何不适。 其实她的风寒已经差不多好了,但是为了能让自己和穆芷妘都达成所愿,她必须用云大夫教的办法,暂时改变脉象,伪装成重病缠身的样子。 果然,大夫在把脉后,沉吟片刻,叹道:“穆小姐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开两副方子,务必按时服用,静心养病,方有治愈的希望。” 徐嬷嬷的心一沉,送走大夫后,偷偷的摸了把眼泪,才掀开帐子。 看着嬷嬷通红的眼角,穆菀龄心中愧疚,却又不好对她坦白,只想着将来谋得出路,定要千百倍的对她好。 徐嬷嬷道:“原指望嫁入齐王府,小姐能过上好日子了呢,现在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穆菀龄握住她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嬷嬷,好日子也可以经由自己的手来创造。” 徐嬷嬷惊讶,一直沉静内敛又顺从的小姐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不过,小姐如何想,她都会全力的支持。 徐嬷嬷亲自去煎药,留了夏枝在旁边守着。这丫头原本不及秋瑶得力,但近来得到重用,受宠若惊,处处比之从前更尽心尽力。 正文 第四章 婚约难择 穆菀龄微笑着闭上眼睛,安心休息。 齐王府在催了,穆家必须嫁过去一个女儿,穆芷妘得开始第二步行动了? 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等大夫说了穆菀龄的病情,穆夫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挥挥手叫所有人下去。 穆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与齐王爷交好,两家便给孙辈定下了婚约,不过并未指明哪位穆家小姐。现在放眼族内,适龄的只有菀龄和芷妘两位小姐。 虽说是齐王血脉,皇亲贵胄,但到底是继承不了王位的庶出,穆夫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嫡女嫁过去,可是菀龄吃了不少药,还特别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过去,却不能短时间内痊愈。 再如何,他们也不能让一个病女儿嫁去齐王府吧? 穆夫人苦恼不已,忽听身边的女儿轻柔的声音响起,“母亲,我想嫁给苏彦徽。” 她霍然睁大眼睛,“芷妘,你一个女儿家胡说什么?!” 穆芷妘眯着眼睛笑起来,“母亲,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一年后病死,而齐王嫡孙苏彦朗将在一个多月后死于非命。” 穆夫人伸手在女儿的额头上试了试,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幸好丫鬟仆妇们都出去了,但她还是急忙捂住女儿的嘴,“哪怕是我们穆家,这样的话传扬出去,也是要治一个大不敬的!” 穆芷妘笑着推开她的手,笑意渐渐的从杏眼中消退,眼神是做母亲的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固执。 “这都是我做梦梦见的……老家宅子的童管事过世了,母亲是不是派人接了他的女儿来?童姑娘年轻又相貌好,母亲打算让她做父亲的姨娘吧?我还梦见,这位童姨娘进门来一年就给父亲生了个大胖小子,不想因为生孩子落下病根,孩子还没满月便撒手人寰了,母亲正好将这孩子过继来做为穆家的嫡子。” 少女的声音轻灵如黄鹂鸟,穆夫人大惊。 这件事她只吩咐了身边的葛妈妈去做,而葛妈妈绝不会同小姐们说起这种事。 “……你怎么会知道?”她艰难的开口问道。 穆芷妘又笑起来,“母亲,女儿都说了是做梦梦见的。” 穆夫人追问道:“你还梦见什么了?” “梦见了许多,许多……”会追问就代表信了大半,穆芷妘抬头注视着母亲,“苏彦徽成了齐王,后来继承皇位,而我是皇后。母亲,您说过穆家的小姐只能成为皇后。” 穆夫人的眼中闪烁异样的光彩。 穆家也是有位皇后的,是老爷的堂姐,可是这带来的荣耀和地位远远不及她的女儿坐上凤位。 唯一的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怕是命不久矣。皇上十分看重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苏彦朗,她曾想过结下这门亲事,奈何苏彦朗命太硬,克死过两个未婚妻,令她费了不少心思,请了不少高人大师来躲避灾祸。 现在女儿说,皇子和苏彦朗命不久矣,她怎么可能再把亲生女儿嫁过去? 穆夫人正要开口,外头响起葛妈妈的声音,“夫人,秋瑶来说大小姐做了噩梦,病得更重了。” 她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个扫把星……再把大夫请回来看看!千万别死在府里。”接着,又忧心的看向女儿,“你也是太心善,好好的去看菀龄做什么?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穆芷妘笑道:“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母亲同意我嫁给苏彦徽吗?” 穆夫人揉了揉额头,“我说了哪里算,还得问过你父亲。” 穆芷妘见母亲的神色,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要成了,勾起唇角,“女儿明白了。” 从母亲屋里出来,穆芷妘看到秋瑶在廊下和丫鬟仆妇们嚼舌根,想到菀龄病的更严重,这个小丫头出了点力,便让云桃把人叫过来,赏了件不怎么值钱的簪子。 “谢二小姐!”秋瑶宝贝似的收好簪子。 云桃鄙夷的看着她贪财的小样儿,问道:“你又在乱嚼舌根了?” 秋瑶忙说道:“没有没有,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她不等人问起,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大小姐梦见老夫人和陆姨娘了,她们说很想念大小姐……” “闭嘴!”云桃厉声打断,这样晦气的事怎能在二小姐面前提起。 穆芷妘摆摆手,目光变得哀伤,“姐姐和祖母、陆姨娘感情深厚,梦见她们不奇怪,说起来……也快到祖母和陆姨娘的忌日了,她们葬在老家,也好久没人回去看看了……” 她回头看一眼正院,又折身回去了。 穆菀龄安静的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无论是穆芷妘还是大夫,都不曾再来过。 正文 第五章 被迫回乡 她又回到从老家宅子搬到京城以来,被所有人遗忘冷落的庶出小姐。 直到这一日,葛妈妈出现。 听葛妈妈说完话,穆菀龄虚弱的咳嗽几声,“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葛妈妈是个面色严厉的人,但语气还算温和,“小姐请说吧。” 穆菀龄低下头,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听闻齐王府的人来谈亲事……” 葛妈妈道:“这件事,老爷夫人已有安排,小姐安心养病,尽量赶在忌日之前回乡尽孝吧。” “这……”穆菀龄抬起头,眼中雾蒙蒙的一片。 葛妈妈看着这个胆小乖顺的庶出小姐,心中冷笑——指望亲事来改变命运?空有一副相貌,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怎能抢了二小姐的凤位! 她又道:“小姐的行装,我会派人收拾,无需诸位担心。夫人身边离不开我,就先回去了。” 徐嬷嬷无声的叹口气,尽量掩饰心中的无奈和失望,送她出去。 秋瑶不敢相信的看着葛妈妈,那日她随口一说,岂料老爷夫人竟真的要把小姐赶回老宅去祭拜祖先?! 本想着跟随小姐嫁入齐王府,混一个姨娘做做也有脸面。回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什么出路可言?分明是夫人嫌弃小姐久病缠身,便顺着那梦的意思,赶出府去! 她低声对夏枝道:“我去灶间看火,你照顾着小姐。”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穆菀龄垂下眼帘,这丫头是去向芷妘求助了吧?那也正好免得她想办法把这白眼狼赶出去了。 穆芷妘也知道很多很多事情,知道这天下的将来是怎样的。最初,她有些惊慌,好似自己的小秘密被旁人觉察,转念猜到她的作为想法后,又释然了。 到底是帮她躲开了毫无意义的婚事,避开了杀身之祸。 徐嬷嬷回来了,再难掩饰心中不甘。二小姐嫁给苏二少爷,夫人心中不平,再不可能给小姐安排好人家做正室,说不准直接送去给某个官员做小妾。 穆菀龄双眸明亮,早已不见楚楚可怜之态,握住嬷嬷的手,轻声说道:“所以,我们才要离开穆家。”然后去实现上辈子的梦想。 其实那一日,她根本没有睡着更没有做梦,所谓的梦见祖母和陆姨娘不过是试一试,不知道能否成功。穆芷妘一心想要嫁给苏彦徽,而她是道路上的绊脚石,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将她赶出穆家。 所幸她成功了。 徐嬷嬷惊讶的注视着小姐那双仿佛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有一瞬间她似乎明白小姐要做过些什么。 “好。”她郑重的点点头,“我会一直陪着小姐。” 不出半个月,穆菀龄的“病”还没好利索,就被塞上马车,在雪后的清晨,前往西边数百里外的老家。 据说齐王府明日派人来府上定下婚期,怕她一个重病的在府里影响福气吧? 穆菀龄一坐上马车,长长的舒口气,病色瞬时消散,秀丽的脸上重现少女该有的光彩和活力。 秋瑶在马车外伤心哭泣,说是舍不得大小姐。 穆菀龄觉得她演戏十分逼真,明明兴高采烈的得了新的指派,去二小姐跟前服侍,这会儿又在她面前装主仆情深了? 她淡淡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秋瑶一愣,没明白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要追问一句,但在徐嬷嬷的催促中,马车径直离去。 街上行人寥寥,积雪还没来得及扫开,穆家派出的马车不算好,隐隐听见“吱吱呀呀”的响声,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散架,车夫不得不慢吞吞的驾车。 徐嬷嬷刚给小姐倒好一杯热茶去去寒,忽地马车一个颠簸,紧接着响起车夫被压制下来的一声闷闷的惊呼。 雪光从帘子的缝隙投进来,明晃晃的一片。穆菀龄有些不适的抬手挡了一下,手指缝隙间一道人影闪至近前,两旁响起徐嬷嬷和夏枝的惊叫声。 那人轻盈地落地,灰色的披风轻飘飘的落下,扬起一片细小的雪花,仿佛落入凡尘的仙人。 当她垂下手的时候,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映入眼帘,细长的眼中冷光一片,比外面的寒霜冰雪还要凌厉,薄唇微微一抿,眉头随之皱起,不怒自威。 这张脸,她认得—— 齐王嫡孙苏彦朗。 一个多月后,镇平王谋反,他领兵镇压,不料中了敌人的埋伏,被逼入绝境后自刎身亡,尸身坠入悬崖。 谁也没想到威名赫赫、战无不胜的他就这么死了。 当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她已经嫁给苏彦徽。 正文 第六章 不期而遇 婆婆带着她整理大伯哥的遗物,看到了躺在棺材中的人。 苏彦朗死的极惨,虽然已经由将士先整理过,但是难掩身上的累累伤痕,全身筋骨也摔得粉碎,右臂被削去了一半,据说没能找回来,而脖子上的刀口更是触目惊心,可见绝境之时,苏彦朗是有多么的决绝。 第一日苏彦徽守夜,那时候天真的她想着要尽心的照顾夫君,半夜亲手做了汤羹送过去,却看到那个在人前亲和温柔的夫君竟对着棺材,露出微笑。 她一直一直都记得,如今再回想起来,仍是觉得彻骨的冰冷。 穆菀龄闭紧嘴巴,没有喊出这个人的名字,在苏彦朗自己表明身份之前,她该装作没认出他。 “是在下唐突了,实属无奈之举,暂借小姐的马车一用。”他先开口了,声音低沉淡漠,却又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徐嬷嬷心中怒火燃烧,虽然大周如今民风比前朝开放,但也万万没有男人闯进陌生女子马车的事情。 “还请你下去,莫要损了我家小姐的清白。” 穆菀龄毫不避讳的注视着苏彦朗,不是出于男女,而是身为学医之人的本心,道:“你面色隐隐发黑,眼底有血丝,手指无意识的握紧,近日是否偶尔感到时常口干舌燥,难以安眠?” 徐嬷嬷懵了,“小姐您在说什么呢?” 穆菀龄按住嬷嬷的手,示意她暂时不要说话。 苏彦朗的眼睛如止水般平静,毫无感情的回望着她。 刚刚他闯进来,只有这个女人没有惊叫慌张,沉静又温婉,现下直视过来的目光镇定自若,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他们的男女之别或是其它的,就像一个大夫,只关心病人的安好。 他道:“确实如小姐所说。” 想起苏彦徽的笑容,穆菀龄的手微微颤抖,叹口气道:“你中毒了。” “可否让我给你把脉?”她又问道。 徐嬷嬷又急了,小姐不仅不把人赶下车去,还要给人把脉有身体上的接触?等等……小姐什么时候会把脉看病了? 苏彦朗没有迟疑,伸出手来。 穆菀龄拿帕子盖在他的手臂上,这才搭上两只手指,细细的感受着皮肤下脉搏的跳动。 徐嬷嬷本想开口阻止,可见小姐的面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顿时有种奇怪的陌生感扑面而来,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脉象让穆菀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收好帕子,“公子所中之毒乃是由五种毒虫五种毒草所制成的迷生丹,此毒连续服用一月,人会渐渐乏力多梦,记忆消散,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最后疯癫错乱,大部分中此毒的人会自残而死。” 她柳眉微蹙,如此恶毒的东西定和苏彦徽脱不开关系,是否直接了导致苏彦朗战场失利?否则一个十五岁时率三千人马击退临国两万大军而名震天下的人,怎会轻易的中了埋伏,那样惨烈的死去。 苏彦朗神色一凛,幽深冰冷的眸子探究的打量着穆菀龄,问道:“小姐可有解毒的法子?” 穆菀龄收回心神,下定某个决心,点头道:“有。”她让夏枝取出笔墨,写了方子交给苏彦朗,“按这个服用三十日,即可去毒,但切记这三十日内一天都不可断,否则神仙也难救回。” 看着纸上娟秀的字迹,苏彦朗道谢,“多谢穆小姐。” 徐嬷嬷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姓氏?你到底是谁?” “车上挂着穆家的灯笼。”苏彦朗顿了顿,也不隐瞒,亮出一块令牌,“在下齐王府苏彦朗。” “啊?!”徐嬷嬷张大嘴巴,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苏彦朗,这才想起曾经在大街上看到过这位凯旋而归的齐王嫡孙,“难怪说有些眼熟,都怪我年纪大,糊涂了。之前对苏大少爷多有不敬,还请见谅。” “无妨。”苏彦朗淡淡的说道。 穆菀龄笑道:“嬷嬷年纪才不大呢。”她和奶娘说笑了两句,又让夏枝把外头的小灯笼摘了,才转头问苏彦朗,“苏公子要在哪里下?” 苏彦朗道:“城外三十里出有人接应,不敢多叨扰穆小姐。” 往西三十里?行动又掩人耳目,看来是在调查镇平王谋反一事?穆菀龄摇摇头,“正好顺路罢了,苏公子不必客气。” 养在深闺里的大户小姐,此刻像极了豪迈又不拘小节的江湖侠客。苏彦朗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但很快错开了视线。 他听祖父提起苏彦徽和穆家的婚事终于确定下来,嫁过来的居然是穆家视若掌上明珠的嫡出小姐。 正文 第七章 初识夫妻 而看情形,原本的人选——庶出的穆大小姐却在这种时候要远行。 这其中有些耐人寻味,虽然穆伦一介五品左司郎中,可毕竟是皇后堂弟,背后牵连着朝廷上上下下。 以及,现在这奇怪的中毒。 他捏紧了手里的方子,每日都会有御医来王府请平安脉,那些自诩医术天下第一的御医们竟是没有看出他的异样,他自己也只当是连日操劳所致。看来必须得去找一趟云大夫,再确定下才好,毕竟这位穆大小姐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万一误诊了呢? 苏彦朗心思重重,穆菀龄当他不存在,只顾看手里的书,但那些熟悉的字竟好似一个也不认识了。 前世今生,已经越来越不同了。会有怎样的未来,她既担心又充满了期待。 如果苏彦朗活了下去,苏彦徽会不会梦想成空? 甚好甚好,那样心思歹毒的人,如此才是最好的报应! 回到老家后的事情,她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次出来,穆夫人没给多少钱,也借口筹备婚事,除了徐嬷嬷、夏枝和身兼护卫的马夫外,没多余人拨给她。如此一来,她要彻底脱离穆夫人的掌控就容易的多了。 多亏上辈子学到的本事,在今生终于要派上用场。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突然觉察到苏彦朗的目光,赶紧又收敛回去。 苏彦朗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盯着菱形花格的窗子,薄薄的一层窗纸,隐隐的透出外面景物,他警惕的留意着一切动静。 徐嬷嬷给他倒了杯热茶后,和夏枝远远的躲着。说来奇怪,这位齐王嫡孙仿佛是冰做的,处得越久,越觉得寒冷彻骨,更别说搭上一两句话,她们俩之间都不敢交谈两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他不快。 幸好也就出城三十里地,把人送到了回头说不准还惦念着小姐的好,将来小姐有了危难,总归有个实实在在的援手。 不知行车了多久,穆菀龄突然道:“这会儿应该要到仁德医馆门口了。” 夏枝贴着窗子,仔细的瞧了瞧,惊奇道:“小姐,真的是医馆,您是如何知晓的?” 穆菀龄笑了笑,“猜的。” 苏彦朗明白在此停车的用意,目光深深的瞥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不想被穆菀龄抢了先。 “我去医馆买些路上需要的药材。”她转头看向他,施施然的向他摊开手掌。 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嫩如霜雪,顺着手臂往上看去,一张柔美的盈盈笑脸。 “麻烦苏公子付一下看病钱?” 徐嬷嬷瞠目结舌,小姐莫不是风寒还没好彻底?哪有向齐王府的人伸手要钱的道理,倒贴钱往人跟前送才是硬道理。 苏大少爷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可别得罪了他,刚出穆家就摊上事。 “小姐……”她伸手轻轻扯了穆菀龄的衣袖,摆出笑脸要向苏彦朗赔罪。 苏彦朗却已经在斗篷里摸索,“看病付钱,天经地义……”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黑了半分。 穆菀龄看他神情,“还要赶路,先去医馆再说。”她将散下的长发盘起,戴上帷帽,又对要跟过来的徐嬷嬷说道:“外头冷,嬷嬷在车上暖和,也就几步路,不碍事的。” 徐嬷嬷叹口气,没有反对。小姐虽是穆家女儿,可自从来了京城就没一天得到过家里重视,身边配的丫鬟婆子不及其他小姐的一半,不少事得亲力亲为,并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 更令她好奇的是小姐为何忽然懂得医术草药了,难道平日里看的都是医书?她不识字,小姐看的什么书,她不大懂,只要小姐开心就好。 穆菀龄钻出车厢时,苏彦朗已经跳下车辕,兜帽遮住了小半张脸,对她颔首示意,看来是算作解围的感谢。 马夫搬来脚凳,她小心翼翼的走下来。 积雪没过脚踝,冰凉的感觉透过小靴子传入肌肤,她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看到一只胳膊横在自己面前。 “麻烦小姐与我假扮夫妻,一起进去。” 穆菀龄没有犹豫,手掌轻轻的按在他的胳膊上。 苏彦朗前后有过两个未婚妻,却在定下婚事后不久意外身亡。京城中有好事的人给他算命,随后流言蜚语传扬开来,都说死在苏彦朗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因此身上杀气太重,乃是“克妻”之命,欲与他结为夫妻的女子皆活不长久,甚至连靠近他都会有性命之忧。 她曾经听齐王府里年长的婆子嚼舌根,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齐王府出面澄清流言,奈何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 正文 第八章 未有体贴 此后再无人愿意和苏彦朗说亲,更宁愿绞尽脑汁去做皇子妃,万一在皇子病死之前生下一个儿子,那必定是未来的皇太后,荣华无限。 所以,苏彦朗要躲避的那些人,恐怕也想不到有女子愿意和苏彦朗并肩而行吧? 如此是最安全的了。 她做为一个死后重生的人,不会惧怕这些的。 她的反应让苏彦朗瞥来一眼,放慢了脚步,却是真真的扶着她踏过湿滑的雪地。 两人并肩走进刚开门的仁德医馆,店伙计热情的上前招呼道:“老爷夫人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苏彦朗转头看向穆菀龄,声音陡然变得清润温朗,“阿菀需要些什么?” 穆菀龄愣了下,脸上不知怎地居然微微发烫。 还从没有人用“阿菀”这样亲昵的称呼喊过她呢,明知苏彦朗是在演戏…… 幸好有帷帽遮着,旁人瞧不见她的脸色,便也没什么顾忌。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向店伙计报了几种药材的名字,都是路上需要备着而山野中又难以找寻到的,穆夫人对她们这些庶女向来吝啬,行囊中连一点常用的药材也没有,万一半路上有个磕碰或是风寒,都没办法立刻治疗。 穆菀龄无声的叹口气,将那几样用来解毒的药材混在几样普通草药中又报给店伙计,然后默默的估算着价钱,正要从袖中摸出荷包,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落在她的肩头。 她回头看去,苏彦朗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露在外面的嘴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阿菀,我们到旁边坐着等,久站着对你身子不好。” 穆菀龄的脸颊更烫了,说的她好似有身孕了一般…… 虽说她成亲过,但那日子过的根本就不似夫妻,这般的体验还是头一次有。 “可是……”药钱还没付呢。 苏彦朗俯身过来,在店伙计看来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继续忙着抓药。 他低声道:“挂账了,届时店家会去我好友的府上拿钱。”他手掌摊开,给她看了一样可以证明身份的小小玉牌,又道:“权当看病钱。” 声音又变得冰冷,穆菀龄抬起头,隔着薄薄的一层白纱,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眼中疏离冷漠的寒意。 “好。”她爽快的答应。 “很好。”苏彦朗立刻后退一些。 两人携手到旁边坐下,又变得恩爱夫妻模样,穆菀龄莫名的生出一丝惆怅,捧着茶杯却半天不喝一口。 苏彦朗浅浅的抿一口茶水,忽地眼角扫向医馆通往后院的帘子,同时斗篷里的手握住剑柄。 帘子静静的垂着,毫无动静。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半分,催促店伙计快些。 店伙计不敢怠慢,手脚麻利的包好药材,直接送到外面马车上。 “走吧。”苏彦朗伸出胳膊,再次让穆菀龄扶着,往外走去。 “老爷夫人,我有祖传保胎药,您瞧一瞧看一看吧!”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无头苍蝇似的撞进穆菀龄的怀里。 穆菀龄只听得一串叫嚷,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被冲撞的歪向苏彦朗。 湿滑的雪地在此时更是火上浇油,她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胳膊,想借此重新站稳,谁料脚下一滑,直接栽进苏彦朗的怀中。 帷帽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她的脸贴在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鼻子被撞得生疼,眼泪都快要挤出来了。 怀中的身子娇小柔软,淡淡的清雅香气扑鼻而来,苏彦朗垂眸看着抱在怀里的穆菀龄。 恰巧她也抬起头来,素净的脸上登时如染了胭脂,眼中水蒙蒙的一片,似乎要哭出来。 一直沉静淡然的她,居然会为了这点小事露出这副神情? 苏彦朗将她轻轻地推出怀抱,但还像之前那样牵着手,转开目光,阴沉沉的扫向旁边发呆的少年,冷声喝道:“滚。” 少年“哇”的一声哭了,惊恐的连连后退,不慎被台阶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哭声在清静的早晨显得特别刺耳,引来路人们的注意。 苏彦朗蹙起眉头,正要大步离去,手臂却被轻轻地拽住。 那只纤细白嫩的手仿佛有无穷的力量,阻碍了他的前行。 穆菀龄对他微微摇头,这次换她牵着他走到少年面前,小心翼翼的扶起他,柔声问道:“可有摔着哪里,哪里痛吗?” 少年吸着鼻子,“没有……” “手脚疼吗?脑袋觉得晕吗?”穆菀龄又问道。 少年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面前这名女子温柔如春风般的模样,相比刚才那个声音低沉恐怖、让人莫名害怕的男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正文 第九章 城门盘查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结为夫妻,还看上去如此恩爱的? 他眨巴眨巴眼睛,这样和善的人他倒不好意思拿假药骗钱了,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跑。 热闹没得看了,人群自然散去。 苏彦朗赶紧带着穆菀龄回到马车上,之前在医馆已经有可疑的人出现了,现在穆菀龄利索的打发走卖药的少年,不能再在人群前暴露太久。 回到车厢里坐下,穆菀龄低低的叹口气,引得他下意识的看她一眼,脸颊上的绯红色还未消退,衬得秀丽的脸庞明艳动人。 她背过身去,迅速地换了一双鞋子。 徐嬷嬷把湿了的小靴子放到车辕上吹干。 苏彦朗闭上眼似在休息或沉思什么,没人敢打扰他。 马车里又陷入无声之中,不快不慢地往城外奔去。 然而还未到城门前,马车又停下了。 车夫在外面喊道:“小姐,城门口要检查。” 穆菀龄抬起头,第一个看向苏彦朗。 城门守卫一定会在第一眼就认出来,那时候苏彦朗的行踪必然暴露。 马车狭小,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她掀开窗子,马车已经排在队伍中,大约再有七八个人就轮到他们了,这时候从马车里跳出去很有可能会引起守卫们的注意,引来更大的麻烦。 穆菀龄猛地俯下身,一边从行囊中拿出胭脂水粉,一边对苏彦朗说道:“若是苏公子没有异议话……可以打扮成女子模样,如此一来说不定能躲过守卫盘查。” 徐嬷嬷和夏枝差点忘记如何呼吸,齐王嫡孙是何许人也,难以想象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打扮成女子是何种模样。 一直谨慎沉静的小姐,自打出了穆家大门怎么变得如此大胆了? 两人都不敢看苏彦朗的脸色,心乱如麻的想着若苏大公子发火了,要如何为小姐求情。 “好。” 低沉冷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一声炸雷。 徐嬷嬷和夏枝一愣,互相看看,又同时望向已经忙活开来的小姐,以及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小姐折腾的苏大公子。 穆菀龄催促道:“嬷嬷,拿一件您的衣裙出来,给苏公子披上。” “诶……”徐嬷嬷还是有些迟疑。 穆菀龄已经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抓起苏彦朗的一束头发,顺便往外面看了一眼。 又放行了两个人,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留给她和苏彦朗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时,两道人影落入眼中,她突然停下手,将梳子交给徐嬷嬷。 苏彦朗看着她贝齿轻咬朱唇,眼中难掩厌恶之情,纤手握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然后抓起一本书丢到窗外。 不偏不倚,书砸中从马车外经过的年轻男人。 他身边的人刚要叫骂起来,车窗被推开大半,露出一张明艳秀丽的脸庞。 “原来是苏二公子,对不住,是菀龄鲁莽了。” 穆菀龄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得体的笑意。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而此时此刻的苏彦徽何止是精神好,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了,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好似如今已经除掉苏彦朗这个障碍,承袭了“齐王”的爵位。 她搁在膝头的手,紧攥成拳,努力的保持着笑容。 怎么会忘记上辈子,就因为他不可告人的原因,而白白丢了性命。 菀龄?苏彦徽立时想起来,这不正是差点要与他结为夫妻的穆家庶出大小姐吗?幸好最终嫁给他的人换做了穆芷妘,他对这位穆大小姐的憎恶顿时消散了,毕竟是未来的大姨子。 据说穆二小姐为人亲和和善,与自家庶出姐妹十分亲密友好,所以他也会一改往日的憎恶,友善的对待这位穆大小姐,如此一来在二小姐心里也会留下好印象。 “穆小姐这是要出城?”他回头看一眼城门,队首的人和城门守卫为一些琐事发生了争执,队伍的前进得到了阻碍,不知道何时才是通行。 穆菀龄应道:“祖母的忌日快到了,菀龄十岁之前是由祖母抚养的,一直感念在心,所以打算回老家祭拜。”她顺着苏彦徽的目光看向城门,忧愁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城,若不加紧时间,只怕是晚上要住在乡村野店了。” “穆小姐一片孝心着实令人感动。”苏彦徽点点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压低声音道:“近来京畿有一点点不太平,据说有邻国的奸细混进来了,为了皇上安危起见,所以从今日开始严查进出城门者。不过……既然是穆小姐要出城,您是穆郎中的女儿,是我苏彦徽未来的大姨子,怎么会是邻国奸细,又怎么能为这种事情耽搁了行程呢?穆小姐稍等片刻,我来同城门守卫知会一声。” 正文 第十章 恨意难掩 穆菀龄一喜,“麻烦苏二公子。” “你是我未婚妻的姐姐,快要成为一家人了,照顾是应当的。”苏彦徽斯文的一笑,先将捡到的书还给穆菀龄,“嗯?” 他觉察到昏暗的车厢里好像有一道冷冽的视线。 苏彦徽不由地偏些身子,往窗子里头窥探。 穆菀龄注意到他的动作,借着放下书的动作,挡住他的视线,同时装作风寒还没痊愈,掩着嘴轻轻咳嗽两声。 苏彦徽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在大街上窥探一名闺秀的马车不是君子之为,忙收回了视线,带着随从返回城门口。 穆菀龄望着那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纵然在地位低下的城门守卫面前亦是态度温和,毫无高高在上的气态。苏彦徽在人前总是这样,谁能想到他会对堂兄弟、对结发妻子下毒手。 也得感谢他,让曾经天真的她懂得,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彦徽很快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城门守卫,冲车上的人讪笑道:“不知道是穆郎中家的小姐,多有得罪,还请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这一回。小姐的马车请这边走,小的们绝不敢耽误了小姐的事情。” 穆菀龄冲苏彦徽点点头,“多谢苏二公子。这次恐怕来不及赶回来喝您和妹妹的喜酒了,实在遗憾,日后有机会再与妹妹和您一聚。” 赶不回来才是最好的,如此他和穆二小姐的婚事才不会有变数。放眼现在皇亲贵族家中,谁不羡慕他一个庶孙居然能娶到皇后的嫡亲堂侄女,不仅是心爱的美人在怀,未来的道路也更加通顺,可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这门心事。苏彦徽心中如此想到,表面上笑嘻嘻的,“一定一定,穆小姐一路顺风。” “好,苏二公子再会。”马车前行,随着窗子关上,穆菀龄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不见,她眨了眨眼,眼底尽是一片冰雪般的冷意,紧攥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她的一举一动,全部落进苏彦朗的眼中。 他看得出,她对苏彦徽有满满的恨意。 到底是对婚事的变动而生出怨恨吗? 马车缓缓出了城门,穆菀龄眼中的冰雪方才消融,拾起落在地上的发带,对苏彦朗微笑道:“不用再扮作女装了,苏公子。” “多谢穆小姐。”苏彦朗接过发带,转开目光,不再看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弟妹的女子,自行重新束好头发。 不管穆菀龄和苏彦徽到底如何,都与他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已经安然出城,那些人更不会知道他的行踪。 临近晌午,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乌云聚拢,低低的压下来,似乎天要塌了。 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出城方才十几里路,前后就只剩下他们一辆马车,奔波在官道上。 穆菀龄只管看手里的医书,这是当年从老家宅子带来的箱子里翻出来的,书页泛黄,还有些缺失的地方,好在凭着积累的知识,并不难懂。 徐嬷嬷终于好奇起来她读的什么书了,“……小姐又是如何懂得医术的?” 穆菀龄笑道:“娘亲出身杏林世家,家中藏书无数,若非家道中落,又摊上官司,否则也不会给父亲为妾。” 她口中的“娘亲”即为陆姨娘,小姐的生母,私下里从来都是这样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