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丁少天是说话算话的,说好这天来下大定礼,这天就真的来了。上午十点多一点儿,是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来的,带的人仍是边亮和丁小三儿,加上司机一共四个人。丁少天一身阔少打扮,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给何裁缝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怎么会是土匪司令呢?在他的印象里,土匪司令就应该是粗粗鲁鲁满脸大胡子的那种。可眼前这位,真的就是土匪司令?这年岁也不像啊。可他就是土匪司令丁少天。 丁少天表现的很仁义,何美萱提出的几项条件他都很痛快的答应了。最后何裁缝提到了钱三婶儿,说:“你们的人不论在什么地方碰上她,都不要伤害她。能做到吗?” 丁少天微微一笑,说:“伯父请您放心,我们决不会碰钱三婶儿一根毫毛的。不但如此,若是三婶她老人家儿回来了,只要伯父您没有意见,我可以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望着言谈举止如此文静的丁少天,何裁缝的心不知怎么的就跟开始不一样了,尤其是丁少天一口一个伯父的叫,便使何裁缝的心开始有了些许的满足。而何美萱呢,也开始对丁少天有了些许的好感,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头一次主动给丁少天等人斟满了茶。 丁少天那辆停在院外的黑色小轿车,此时早已吸引来了一大群看稀罕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位姓徐的人称徐小脚子的老太太对另外几个老太太说:“我说什么来的,我说什么来的?何裁缝不是一般的人吧?嘁。十六年前,他们一家子刚落脚咱们村儿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话。怎么样?怎么样?说对了吧?你们看看,开着小汽车来的。小汽车,你们谁见过?嘁、嘁。”老太太一脸的高瞻远瞩,就把一只小脚儿敲得出了声儿。 丁少天望了一眼院外看热闹的人群对丁小三儿说:“快拿糖拿烟,招待乡亲们。”接着又问何裁缝:“伯父,看来,令尊不是本地人吧?” “对。十六年前,我们一家三口从山东逃荒逃到这槐花村落的脚。那时候美萱才一岁。” “这么多年,令尊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村子扎下来并且人缘儿混的不错,也不易啊。只是,晚辈想冒昧地问一句,伯母呢?” “唉,十年前,得了一场暴病,走了。” “哟,实在对不起了伯父,晚辈不知,问了不该问的,多请伯父饶恕。”丁少天说着站了起来,深表歉意地给何裁缝鞠了一躬。 何裁缝也站了起来,说:“没关系,人已经死了十年了,提也无妨。快坐吧。” 丁少天重新坐下后说:“伯父,既然伯母不在了,晚辈想说一句,我和美萱成婚后,您是否愿意同我们一同生活?” “不了。你有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虽说我不是本地人,可我与乡亲们相处也近二十年了。和人,和村子,也有了一定的感情,猛地离开他们,我还真不习惯。先在这儿住着吧。再说我还不到五十岁,什么还都干得了,就先不打搅你们了。只是我想问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美萱成婚啊?” “一切听伯父您的。” “别,还是你说。” “那、伯父,那我就说了。” “说吧。” “我想定在本月的十八,也就是后天,您看如何?” “行啊。一会儿我问问美萱,没问题的话,这日子就定了。”何裁缝之所以同意这么急就把女儿让丁少天娶走,原因,是怕被杨玉生那头知道了。杨玉生要是知道了,那这事可就麻烦大了去了。杨玉生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见自己心爱的人被别人抢走了,准得跟丁少天玩儿命。真要是那样,杨玉生的命还保得住吗?赶紧把这事了解了,为的就是怕出现不想出现的事。好在杨玉生的家离槐花村有十多里地,悄悄的让丁少天把女儿娶走,也就免去了好多麻烦。事后他知道也晚了,爱怎么闹怎么埋怨的,反正就我一个人了,一切随他吧。可就一样,苦了杨玉生这孩子了。可又怎么办呢? 丁少天见何裁缝答应的挺痛快,就高兴地说:“好。到了那天,晚辈建议把全村的人都请来,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伯父,您看怎么样?” “好、好。这么多年了,全村的父老乡亲们没少帮我啊,是得把他们全请来。” “这边的一切开销,您什么都甭管,全归我。明天一早,我就派人来。搭锅垒灶支大棚的,您能从村里找人就从村里找,找不着也归我。” “搭锅垒灶的你就不用管了,包括灶上的师傅和张罗人,我说句话,大伙儿都会来的。好了,饭也备好了,咱们先吃饭。” 第二天的一大早,丁少天派的人就来了,是边亮带人来的。这次没用汽车,是两辆大马车,都是一辕二套的那种。不论辕马还是套马,全是又高又大滚瓜溜圆且清一色的红,红的就像一团火在闪光,伴着叮当悦耳的铃声,气气派派的就停在了何裁缝家的大门前,惹的街坊四邻的目光也都有了颜色。 两辆大车都装得满满的像是堆起了两座小山,因为都盖着毡布,一时也看不出都是什么东西。 帮忙的左邻右舍很快就围了上来,边亮一声令下,大伙儿就揭开了毡布。哇,我的天!大伙儿的眼睛即刻就都直了。一辆大车上装的都是鸡鸭鱼肉整猪整羊,更有村民们从来没见过的根本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另一辆车上装的全是整筐整筐的蔬菜和水果,也有叫不上来的东西。 众人都是一脸的喜色,兴奋极致地往院里搬东西。而此时的何裁缝和何美萱,也是一脸的喜色,尤其是众人那赞许与羡慕的目光,更使他们父女俩的脸上渐渐充满了豪气。 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何裁缝父女俩的思想便起了极大的变化,由开始的惊恐与后怕变成了安然与庆幸,由无奈与屈辱变成了满足与自豪。人往往就是这样,在无选择的情况下面对利与弊,尤其是利大于弊的现实面前,哪怕是暂时的,哪怕是在明知日后弊会大于利的清醒认识下,也会倾向于利的。这就是人的一种求生的本能。达官贵族是这样,一个草民更是如此了,更何况命运已由不得你了。除非去死。可又有多少人愿意去死呢?何裁缝父女俩的思想就是在这种残酷的绝无选择的现实面前起了极大变化的。自愿也好,无奈也好,反正此时的何裁缝真的就如同是攀上了大户人家一样,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地在指挥着人们干这干那,完完全全没了四天前那个夜晚的狼狈相了。 何裁缝如此这般春风得意,他女儿何美萱同样如此,她虽然不像他爹那样毫无掩饰地显露着,但喜悦之情仍是不时地从她的脸上或言语中表露了出来。此时,几个平时和她要好的姑娘正在她的屋里看着她的嫁衣,一边看一边问这问那,个个是一脸的羡慕。 一个叫胖丫儿的姑娘无限感慨地咂着嘴说:“唉,看来这女人呀,有造化没造化,全在她的脸蛋儿上了。像美萱姐,要不是长得这么赛天仙似的,人家城里大户人家的少爷能看得上吗?” 何美萱美美地一笑,说:“看你说的,我不是跟大伙儿一样吗,都是一鼻子俩眼睛的,有什么呀?” 一个叫春妮儿的姑娘说:“有什么?你的长相要是给我两天,我就得美死。” “你长得也不错吗。”一个极瘦的姑娘指着刚才的姑娘说:“等美萱姐嫁过去后,让美萱姐也给你在城里找个大户人家,怎么样?” “我可没那福气呦。” 胖丫儿这时问何美萱:“美萱姐,你去过他家吗?” “对呀美萱姐,你去多他家吗?”几个姑娘都争着问何美萱,还一个劲儿地催她快说。 此时,何美萱的心里早就涌上了股股的酸楚。是啊,他的家?他能有什么家呢?一个土匪司令,能有什么名正言顺的家呢?有,也是深山里的山洞啊。而且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离这儿有多远,更不知道那个所谓家是什么样子。还有杨玉生,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啊,自己也是深深的爱着他呀。我这么不声不想的就离开了他,他会怎么看我呢?他会怎么样地伤心呢?唉!这世道……蓦地,何美萱的心中便涌上了一股股的惆怅与伤感,脑子里也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刚才还满面春风的脸,现在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几个姑娘一见何美萱的表情起了变化,便都不解地相互望了几眼。胖丫儿马上问何美萱:“美萱姐,你、你是不是开始舍不得这个家了?” “哦。”何美萱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马上微微一笑,显出很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可能就要出嫁的姑娘,都会这样吧。” 几位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岔开了话题。 第二天就是何美萱被丁少天娶走的日子了。晚饭后,等帮忙的街坊邻居都回了家,边亮等人也到他们临时住的屋子睡了觉,何裁缝将何美萱叫到了自己的屋子。他让女儿坐下后,半天才哽咽着说:“美萱,明天,你就要走了。这一走,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了。往后,想看看你,都不知道……”何裁缝说不下去了,只任眼泪无声地往下流。女儿出嫁,做爹的往往要比做娘的更伤心。何况何美萱早就没了娘,更何况嫁的是个土匪司令且具体嫁到什么地方都不清楚,这就使何裁缝的伤心更增加了一层。 “爹。”何美萱轻声地叫了一声,眼泪也早流了下来。“爹,要不,您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傻孩子,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那是土匪窝儿啊!唉,千不怪万不怪,就怪你爹我没能耐,不然,我怎么忍心让你嫁个土匪头子呢?没办法啊!让我唯一放心的,就是看上去丁少天对你还是真心实意的。到了这个地步,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他对你好一辈子能护着你就行了。至于往后吗,也不想那么多了,也想不了。你呢,嫁过去后,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儿,说白了,就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道理很简单,像丁少天这种土匪,迟早会栽的。再说了,土匪就是土匪,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像个正人君子,可那是笑面虎啊。笑面虎更阴、更恶、更让你防不胜防,所以你要处处小心处处多留几个心眼儿才对。这种人,顺的时候是只猫。脸一翻,就是只虎啊……” “爹,既然丁少天把路都给我们堵死了,我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至于我吗,请您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您说得对,往后的事,先不去想它,确实也想不了。只是我不放心您。我一走,就剩下您一个人了,孤孤单单的,这日子……本想着三婶儿能给您做个伴儿,可三婶儿却不辞而别了。爹,反正您也不缺钱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别亏了自己。爹,我这一走,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您了呢?爹……”何美萱说不下去了,一头扎进何裁缝的怀里,伤心地呜呜哭开了。 “别哭,孩子,别哭……”何裁缝劝着女儿,可自己的眼泪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第二天上午十点,丁少天率领的迎亲队伍准时来到。 那叫气派。 前面是两排骑着高头大马的乐队,每排十人,骑的全是清一色的枣红马。每人手中一把唢呐,摇头晃脑吹得山响。唢呐上的红绸布和马头上的大红花,随着乐曲的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在相互追逐戏闹着。乐队后面是三辆汽车。头一辆是黑色的小轿车,披红挂绿的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司机旁边坐的是丁小三儿,司机后面坐的是丁少天,旁边的空位,无疑就是给何美萱留的。小轿车后面的两辆是美式军用卡车,每辆车上都坐着不少小伙子,都在狠命地敲锣打鼓。 最后面还是马队,也是十人一排,仍是清一色的枣红马。不同的是马上的人没有吹唢呐也没拿什么乐器,而是卫兵一样紧紧地跟着。所有这些人,都是丁少天的警卫队。 这支庞大的迎亲队伍可真是让槐花村的乡亲们开了眼。接亲的队伍离村子还有一里路,村口就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人们兴高采烈指手划脚,一个劲儿地赞不绝口。等队伍走近了,人们反倒一时没了话,都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干张着嘴,不知说啥是好了。那位姓徐的人称徐小脚子的老太太借此机会又说开了:“瞧瞧,瞧瞧,啧啧。我活了整整七十四岁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啊。这、这何裁缝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跟皇上聘格格差不多呀?你们看、你们看那……”徐小脚子这么叨唠着,可没一个人跟她搭话,都被眼前的这支庞大的接亲队伍给震迷糊了。用现在的话说,大都找不着北了。 丁少天的接亲队伍一到村口,队伍便停了下来。一身新郎官打扮的丁少天从小轿车内出来,先冲看热闹的人群深深鞠了个躬,而后冲身后打了个手势。即刻,便从卡车上跳下来几个人,个个手托果盒,向人们逐个发着喜糖。十岁以下的小孩子,每人还接到了一个红包。有手急的打开一看,是一块大洋。于是就有机灵的小孩子转了一圈儿后又领了一块大洋。 四个打扮摩登的妙龄少女紧跟丁少天的后面,一路飘香地向离村口不远的何裁缝家走了去,一群孩子嗷嗷叫着紧跟其后。 按着本地风俗,丁少天一行象征性地吃完喝完,就要将何美萱接走了。丁少天跪下给何裁缝磕了三个头,脆声声地叫了一声“爹”。接着便说:“我把美萱接走了。您老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有时间,我们就来看您。” 何裁缝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只是冲丁少天挥了挥手。接着,丁少天背上一身红衣红裤盖着红盖头的何美萱,稳步向外走了去。 何美萱一声不语,只是悄悄地哭,红红的盖头,很快便被泪水洇湿了一大片。 三声花炮响后,接亲的队伍缓缓地离开了槐花村。 何裁缝躲在自己的屋里,伤心地嚎啕大哭,哭得淋漓尽致。 而早已等不及的人们,则开始了大吃大喝。 正文 第二章 丁少天的接亲队伍离开槐花村走了五里路后,巩华镇就遥遥可见了。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弯弯曲曲高低不平,一看就是极少有人走的样子。从这条岔路口往北再走二十多里路就开始进山了。这时,坐在司机旁边的丁小三儿对丁少天说:“老叔,那四个婊子不给送回去了?” 丁少天微微一笑,说:“送什么送?那几个小队长正为没有女人闹情绪呢,送给他们,不是正好吗。” “还是老叔善解人意。”丁小三儿说这话的时候,前面的马队已经拐上了岔路。 这条路几乎是无人走的。从地理位置上讲,巩桥镇是本县最偏远的一个镇了,而槐花村,又是巩华镇最偏远的一个村子。槐花村坐落的位置很特别,从村后往北十多里就是东西走向的大黑山。槐花村村后的这段大黑山是最矮的,翻过两座山头就是平原。而从此处往东,山就越高越深,也是厉来土匪活跃的地方。从村子往东通往巩桥镇的土路,越往东走越往南偏,到了这个岔路口,离北面的山就有二十多里路了。这条路又是由何而来呢?原来,十五年前,从这条路往北二十多里的山脚下是有个小村儿的,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十五年前的一天,以冯占山为首的一股土匪来到了这个小山村,烧、杀、抢一通洗劫后,全村只剩下了几个年轻的姑娘、小媳妇和当时只有十六岁的丁少天,还有丁少天那五岁的侄子丁小三儿,一同被冯占山这股土匪掠上了山。 丁少天当时没被这股土匪打死,是因为被土匪司令冯占山的小妾余水仙看上了。余水仙那时才十七岁,在五十多岁的冯占山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那天,除了大姑娘和小媳妇外,冯占山这股土匪是见一个杀一个。冯占山和余水仙见到丁少天时,正碰上丁少天将一个土匪用柴刀砍死。 别看丁少天长得文文静静清清秀秀,可他自幼跟着一个在县戏班子的表叔学戏。虽说因为他的长相在学男扮女装的戏,可也学会了一些功夫,尽管功夫有花拳秀脚的成份,但也能对付两下子。那天正好他放假在家,正带着五岁的小侄子丁小三儿在后院玩儿。土匪杀进村子时,他正在教侄子翻跟头,等发现厄运临头时,他的全家已被土匪杀害了。他顿时怒火中烧,赶忙将小侄子塞进了旁边的一个旧菜窖里,而后抓起一把柴刀,红着眼就扑向了一个土匪,一刀就结束了这个土匪的命。就在这时,骑着马的冯占山和余水仙赶到了。冯占山一见丁少天砍死了一个手下,气得让人立即将丁少天绑在了一棵树上,他要亲手将丁少天的心挖出来。危难关头,余水仙看上了清清秀秀的丁少天,便一把拦住了冯占山,说什么也不让冯占山杀了丁少天。冯占山气得直跺脚,但又惹不起余水仙,只好愤愤地问余水仙为什么不杀丁少天。余水仙回答得很干脆,要让丁少天做她的使唤小子。冯占山当然清楚余水仙的真正用意,但又惹不起她,也只好听从余水仙的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司令,竟然怕一个十七岁的女人,真应了那句老话: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余水仙要把丁少天带走,丁少天死活不干。正在冯占山为此而得意之时,余水仙冲后面一招手,两个土匪便带上来了丁少天的小侄子丁小三儿。余水仙阴狠地对丁少天说:“不跟我走?那我就把你的小侄子杀了。”接着又微笑地对丁少天说:“小兄弟,好好想想吧,跟我走,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有我这个大姐姐陪着你,多好的事啊。都不冲,也得为你的小侄子想想啊?他才五岁啊。” 这时,丁小三儿哭着对丁少天说:“老叔,快救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老叔,快救救我呀。” 望着哭喊的小侄子,丁少天的心软了。同时,一个长远的复仇计划也在他的心中形成了。好,为了侄子,我就先答应了你。等小三儿长大了,等我学到了本事,再杀你们也不迟。为了小侄子,为了更彻底的报仇,丁少天答应了余水仙。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把小三儿一同带走。余水仙见丁少天终于同意跟自己走了,便痛快地答应了丁少天的这个要求。 丁少天被余水仙带进山后,就成了她的贴身男丫环。因为心存复仇计划,又因为小侄子的安全,所以丁少天处处加着万分的小心,生怕因为一点儿什么闪失而误了复仇的计划和小侄子的安全。对于自己的性命,他反倒无所谓了。 余水仙留丁少天在身边的目的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只要冯占山不在身边,她就以大姐的姿态对丁少天显出百般的关心与体贴,有时就干脆直露真情。丁少天那年已满十六周岁,对男女之事已经懂了。再加上他在戏班子那么多年,演的又多是男欢女爱的戏,整日又和一帮女戏子混在一起,对男女之事更是过早地向往了。为此,从余水仙那天要带他走,他就看出了余水仙的真正目的。开始,他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小侄子,后来却渐渐对余水仙有了那份心。本来余水仙只比他大一岁且人长得又很漂亮,便就慢慢地对她产生了一种欲望。不是真爱,只是一种占有,一种发泄,一种以此为复仇的资本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于是丁少天很快就和余水仙混在了一起。可余水仙对丁少天却是真心实意的,在她得到了丁少天的第三年,便合谋杀死了冯占山。而后,余水仙就成了土匪司令,丁少天也就更成了红人,自然地也就在土匪中成了说一不二的人。 俗话说得好:是人别变驴,变驴白肚皮。丁少天被余水仙带进山成了余水仙的人又杀死了冯占山后,渐渐地便也就习惯了土匪的生活并有了要当土匪司令的念头。有了这种念头,他就觉得余水仙是挡道儿的了,便有了杀死余水仙的想法。但要杀掉她,一时半会儿是达不到目的的。要等待机会,要创造机会创造条件,于是丁少天在对余水仙更加百般体贴的同时,也开始了栽培、寻找自己心腹的行动。五年后,丁少天不但真正成了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自己周围也纠集了一大批死党。在他二十三岁那年,他终于杀死了余水仙和她的一些死党而成了这股土匪的司令。望着手下二百多人的土匪队伍,丁少天决心一辈子干土匪了。 此时,丁少天的接亲队伍已经走进了深山来到了一处峡谷。汽车是再也开不进去了,只好藏在山洞里了。峡谷左右有几个大山洞,是丁少天专门用于藏汽车的地方。这地方由一个小队的土匪把守,一共三十多号人,既是看守这些汽车的,又是土匪总部的前沿,被丁少天称为头一道关口。从头一道关口往里还要经过第二道关口、第三道关口才能到达总部,每道关口都有三十多名土匪把守。而从头一道关口到达总部,至少还得走半天儿的时间。 丁少天给这里的郭队长留下两名妓女后就又启程了。这次,丁少天和何美萱分别坐上了由两名土匪抬的滑杆,颤颤悠悠的开始爬上了山。 何美萱自打从家里被丁少天接走后,一路上一直是一言不发,红盖头也一直没往下揭。直到开始爬山,丁少天才把她头上的红盖头揭下来,说是蒙着头坐滑杆,一会儿就得晕。这时何美萱才开口说话:“还得走多长时间?” 丁少天微微一笑,说:“别着急,累了咱就歇会儿。路还远着呢,不出意外的话,天黑前就能到了。” 意外?听到这两个字,何美萱心里不由地一惊。会出现什么意外呢?她没问丁少天会出什么意外,只是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意外真的就出现了。 当丁少天他们走到第一道关口与第二道关口之间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丁少天觉得要在这里发生什么。这里正是从第一道关口到总部之间最险要的地段,尽管周围布满了游动哨,可在这里还是经常遭到其他土匪的袭击。尤其是以齐大炮为首的另一股土匪,几个月前还在这里袭击过丁少天的运粮马队。三十多匹马,三十多个弟兄和六十多麻袋粮食,被齐大炮一洗而空。今天,他齐大炮会不会……丁少天想到这儿不由得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抬头望了望两旁陡峭的山峰,立即下了停止前进的命令。他让丁小三儿带领几名土匪将何美萱护在了中间,又让边亮派了几个人去两边的山上侦察,其余的人便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 何美萱一见这阵势,立即吓得脱口而出:“我的天哎,是不是要打仗啊?” 丁少天马上握住了何美萱的手,说:“别害怕,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就是真的打起来了,也不会有事的,我的这些弟兄,个个……”丁少天的话还没说完,左边的山上就砰砰响了两枪,紧接着,两边的山上便枪声大作起来。随着枪声和喊杀声,齐大炮的人便从两边的山上冲了下来。 何美萱眼看着身边的土匪咕咚咕咚就一连倒下了好几个,鲜红鲜红的血就流了一地。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何美萱,现在眼见着一个个大活人就死在了自己身边,又见两边的山上冲下来的人群,吓得一声惊叫就昏了过去。 何美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首先感到的是口渴得厉害,眼没睁开便一连喊了几句:“水、水。”随即,她便感到一股清凉甘甜的水流入了口中,猛喝了几口后,便慢慢睁开了双眼。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便一声惊叫就要挣开。搂着他的丁少天即刻兴奋地说:“别怕,是我,是我。美萱,你可醒过来了。” 何美萱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不好意思地往周围一看,又看见了眼前站着的一位长得不错的中年妇女。妇女旁边,是一位郎中样子的五十来岁的汉子,还有边亮及几名不认识的男人,人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加兴奋的神情。那位妇女高兴地对何美萱说;“夫人,你可醒了。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端吃的。”说着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 丁少天接过碗要亲自喂何美萱,却被何美萱一把将碗接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望了丁少天一眼。这一望不要紧,又使何美萱“啊”地一惊,手中的碗也险些掉了下来。她清楚地看见,丁少天头上缠着一圈儿白白的绷带,便急忙问道:“你、你的头怎么了?” 丁少天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过两天就会好的。” 边亮这时接上了话茬儿,说:“嫂子,大哥是为了您才负的伤,是大哥亲自上阵,才带我们突出了重围。可是,六十多名弟兄,一下子死了十几个。大哥的侄子小三儿,也……”边亮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抹上了眼泪。 “怎么,小三儿他怎么了?”何美萱忙问。 丁少天悲痛地说:“小三儿和我一直带着十几个弟兄护着你,才没被齐大炮派下的人把你抢走。你要知道,齐大炮的目的就是为了抢你而来的,所以他手下的人才一直不敢向保护你的人开枪,怕万一伤着你。可那伙人的功夫也够厉害的,不知怎么就涌到了我们身边,经过一场恶战,我们总算把这些人打死了。齐大炮一见这些人被打死了,就下令向我们开了枪。在突围中,小三儿一直用身体护着你,才使你安全地回到了我的身边。可小三儿……” “为了我,死了小三儿和那么多人?”何美萱颤抖着说。 “对。所以,你千万不要忘了小三儿和那些为了保护你而死去的弟兄啊。”丁少天悲痛地说。 “为了我死了那么多人?我、那我不成了罪人了吗?”何美萱恐惧地哭了起来。 “别怕,别哭。”丁少天劝着何美萱:“罪人不是你,你是没罪的。罪人,是齐大炮。你放心,迟早,我会杀死齐大炮,为小三儿和那些弟兄报仇的。往后,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为我生儿育女,那些为保护你而死的弟兄们和小三儿在九泉之下也就安生了。” “真的是这样吗?”何美萱止住了哭声,很天真地看着丁少天。 “是。这不单单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也是为了你爹。对了,就是我的岳父。”丁少天深情地望着何美萱说。 “好,那我就好好地活着。” 正文 第三章 人是很能适应新的环境与命运的,哪怕与原来的环境与命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哪怕百万富翁一夜成了乞丐,无论现实多么残酷,也会适应也会活下去甚至还能活得有滋有味儿的。人,大都会是这样。否则,现实生活中就没有你的位置。 转眼间,何美萱被丁少天娶进山里已经一个月了。短短的一个月间,何美萱就基本习惯、适应了这种土匪的生活,并结识了不少其实很善良的人。这其中就有边亮,有刘嫂和她的丈夫马大哥。马大哥是郎中,专为丁少天和一些亲信看病的。刘嫂原是负责做饭和收拾丁少天的住处,现在的任务是伺候何美萱。 这么多天来,何美萱从刘嫂口中不仅知道了丁少天的一切,还知道了刘嫂的来历。刘嫂说她和丁少天是同一个村子的,是十五年前一同被冯占山那股土匪抢上山来的。当时她二十六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冯占山杀了她的全家后又见她长得不错,就没有杀她,抢上山后给一个小队长做了老婆。后来丁少天杀死冯占山又杀了余水仙当了司令后,就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怎么办?本来刘嫂和丁少天就是一个村子的,现在见丁少天当了土匪司令,就说:“家人都被冯占山杀死了,村子也没了一个人了,我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你现在是司令了,要是不嫌弃我的话,就让我给你烧火做饭吧,权当是为了混口饭吃。”就这样,刘嫂就留了下来。后来,经丁少天介绍,刘嫂和郎中马大哥结合在了一起。马大哥也是被冯占山抢上山来的。 刘嫂还告诉何美萱:“都说丁少天杀人不眨眼,可他从来不杀穷人,杀的都是地主老财和那些恶人,再就是别的土匪和当兵的。就连我们吃的用的,不是从地主老财手中夺过来的,就是去劫那些当兵的军用物资。那些个汽车和武器,都是从当兵的手中夺过来的。” 刘嫂又对何美萱说:“少天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沾女人。这么多年来,我是看着他过来的。他和余水仙那段儿,一是被逼无奈,二是他有他的长远目的。杀死了冯占山和余水仙后,他曾下过决心,一辈子不沾女人。可那天在镇上碰到你,就被你给迷住了。夫人,好好跟司令过吧,他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你呢,也不用想他是什么人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能有个安身之处,也就知足了。再说了,司令又那么年轻,又那么帅,更会体贴人,行了。说句什么话,也许这是你一生的造化……” 就这样,通过一个月时间和刘嫂等人的接触和亲身体会,何美萱渐渐感到了丁少天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最让他感动的是,丁少天对她不但百般体贴,而且从不对她耍大男子主义和司令派头,任何事都是跟她商量着来,直到征得她的同意。就连夫妻之间的男女之事也是这样。 很快,何美萱就知足了。 这天上午,何美萱在刘嫂的陪同下又走向了住处不远的地方练习每天的必修课——射击。这是她和丁少天成婚后的第三天,丁少天派给她的“任务”。开始,何美萱说什么也不干,后来在刘嫂的劝说和示范下,她才勉强同意了。刘嫂对她说:“司令开始让我练枪时,我也是跟你一样说什么也不干。我的理由和你一个样,女人家练什么枪啊?这都是男人的事啊。可司令却严肃地对我说,让你们练枪,并不是指望你们去干什么,目的,是为了自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遇上困境时,兴许就因为你会用枪而使你的命运有了转机。简单的说,就会从死亡线上挣脱出来。”刘嫂说到这儿一甩手中的短枪就来了个点射。砰砰砰,三声枪响,三个目标就被打飞了。而后微笑着对何美萱说:“任何一件与人的本性相反的事,都是被逼出来的。打枪,同样如此。并且我敢保证,只要你开了头一枪,你的瘾头就会上来。往后,就是不让你摸枪,恐怕你都不干了。我就是这样。你马大哥,更是如此。不单上山采药枪不离身,连上茅房解手都不忘把枪带上。来,先试试再说。” 就这样,何美萱开始练上了枪。正如刘嫂说的那样,她从开始的害怕到喜欢,由开始的打不准到打得准。一个多月下来,她不但熟练地掌握了几种枪的使用方法和性能,而且达到了十枪至少能有五枪击中目标了。更重要的是,她对枪是爱不释手了。 一个类似大家闺秀的裁缝女,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竟然爱上了枪,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然而这的确是真的。不但如此,自打何美萱爱上枪后,人也由淑女型渐渐变成了侠女型。言谈举止,衣着打扮,与一个多月前的何美萱有了根本的区别。 此时,何美萱与刘嫂已经来到了每天练枪的地方。两人上好子弹正要举枪,远处突然隐隐地传来了枪声。接着,一个叫顺子的土匪边喊着边向这边跑了过来。刘嫂一见,忙和何美萱放下了手中的枪向顺子望了去。顺子跑到了跟前,喘着气说:“夫人,快、快,司令让你们赶快回去。” “出什么事了?”何美萱忙问。 “我也不知道,司令,只是让你们快回去。” “那就快走吧。”何美萱把手枪往腰间一插,和刘嫂、顺子急急忙忙往回走了去。 何美萱与刘嫂来到总部,丁少天正和十几个大小头目说着什么,见何美萱和刘嫂来了,便停住了谈话。 何美萱进来就急忙地问丁少天:“少天,出什么事了?” 丁少天微微一笑,说:“别急,没什么大事。” “那干嘛这么急火火的把我和刘嫂给叫回来?”何美萱不满地说完,还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看你这样子,给你几十号人,能带兵打仗了。”丁少天笑着说。 “差不多。”何美萱得意地说完这话,忙又问道:“怎么,真的要打仗了?” 丁少天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让你猜对了。” “跟谁?是不是又是齐大炮那个王八蛋?” “不是。事情是这样的,第二道关口的周队长跟第三道关口的孙队长打起来了。孙队长派来的人说,周队长要夺我这司令的位子。” “反了他了。告诉孙队长,把周胖子这头猪给我活捉来,我要亲自杀了他。”何美萱气呼呼地说。 丁少天说:“没那么简单。在我的这三个关口中,属他的人多,武器也好。而且,通过这些天我派去的人秘密调查,他早就跟齐大炮勾结上了。不然,为什么每次出事总是在他的第二道关口呢?一个多月前劫持我们,也是他给齐大炮送的信儿。” 何美萱气得一下子拔出了手枪,愤愤地对丁少天说:“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咱们一块儿打那周胖子去。” 边亮这时对何美萱说:“嫂子,你的这种想法和念头,确实令人佩服。可是,这打仗,可不像你和刘嫂练习枪法那么轻松那么自如啊。打仗,是要流血的,是要死人的,是要流好多好多的血死好多好多人的。不定什么时候,子弹就会飞到自己身上。” “我不怕。”何美萱说。 “不怕也不行。”丁少天接过了话,很严肃地说:“美萱,边亮说得对,这打仗,可不是好玩儿的,更不是你们女人的事。况且,这次的仗,不比往常,一定很残酷,一定会打很长一段时间的,而且是吉凶难测。现在,周胖子已经和孙队长交上了火,说不定什么时候齐大炮就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两种情况加在一起,就会对我们造成不堪设想的损失。所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由边亮带领二十个弟兄,护送所有总部人员的家眷,从总部左侧往深山里面撤,一直要撤进那片原始森林为止。” “不。”何美萱急切地对丁少天说:“少天,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一块儿打那些兔崽子。” “胡闹。”丁少天猛地瞪起了眼,而后对刘嫂说:“刘嫂,你和美萱立即去收拾东西。”接着又对边亮说:“十分钟后,你们就得给我离开这里。” “放心吧大哥。”边亮说。 “少天。”何美萱一下子扑进了丁少天的怀里,哭着说:“我、我舍不得离开你呀,你就让我跟你一起打那周胖子吧。” 丁少天边给何美萱擦眼泪边说:“是暂时的离开。放心的走吧,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的。走吧,快走吧。” “夫人,快走吧。”刘嫂拉着何美萱走出了总部。 丁少天拍着边亮的肩说:“兄弟,美萱和这些家眷,可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哥,豁出命来我也要把她们保护好。” “我不要你豁命,但一定要保护好她们。记住,按我们商定好的,十天后,如果还没有人去指定地点找你们,你就带着这些人立即转移,去自寻生路吧。”丁少天说完这话,双眼就开始发红。 “大哥,问题不会那么严重的。” “但愿如此。” 边亮带着二十名土匪护送何美萱和所有总部的家眷离开后,丁少天就亲自上阵,在总部四周的大山布下了一个个口袋,并派了一个小队的人去包抄周胖子的后面,以配合孙队长将周胖子一举歼灭。 丁少天的警卫大队一共有六十多人,分三个小队。警卫大队的人不但大都会些功夫,而且武器精良。大队长叫秦大中,绰号秦大胡子,是丁少天当年从冯占山的刀口下救出来的一名小队长,比丁少天大五六岁。当年,丁少天被余水仙弄到身边正红的发紫时,身为小队长的秦大中因为偷看余水仙大便而正巧被冯占山撞上。一怒之下,冯占山便命人将秦大中绑在了一棵树上,要亲自活剥了秦大中的皮。那时,丁少天已经开始准备收买、网罗跟随自己的人了。他见这正是个机会,又知道秦大中不仅在打仗上有一手,而且讲义气,更是个直性子不善耍心眼儿,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人。于是他征得了余水仙的同意后,便亲自来到冯占山面前为秦大中求情。 冯占山本来就一直对丁少天不满,这次杀秦大中更是明显的小题大做,目的就是给丁少天看的。那意思很清楚,你丁少天要明白,这小子偷看我女人拉屎我都要活剥了他,你要是敢对我女人来真的,我更要剥你的皮。本想杀鸡给猴儿看,没想猴儿不但不怕,反而理直气壮地上前为鸡求情,这就让冯占山更是火上浇油。就在冯占山正对丁少天大发雷霆时,余水仙赶到了,一句话,就使秦大中拣了一条命。而且按着余水仙的指令,秦大中还当了余水仙的保镖。 秦大中死里逃生,当然对丁少天是感恩不尽,并立下誓言,一生为丁少天孝犬马之劳。就这样,秦大中第一个成了丁少天的死党。杀死冯占山又杀死余水仙后,秦大中就成了丁少天的警卫大队长。现在,秦大中正在指挥部下紧急备战,并一次次地下达命令,誓死保卫总部,誓死保卫丁司令。 情况正如丁少天所预料的那样,齐大炮真的来攻击总部了。狡猾的齐大炮没有用重兵正面攻击,而是采取了小股偷袭战术。满山遍野,不知什么时候就在什么地方冒出十几个人来,等你发现了他们刚一射击,这些人又一闪不见了。像幽灵,像鬼魂,气的秦大中直冲周围的大山大骂不止。 这种情况很快送到了丁少天的面前,他思索了一下,立即派人将秦大中叫了过来,对气呼呼的秦大中说:“齐大炮用的是化整为零的战术。也就是说,他先派一小股一小股的战斗小组从不同的方位向目标搜索包围,主要目的是为了把这一部分兵力悄悄地埋伏在我们周围。所以,当我们各阻击点发现他们向他们射击时,他们不但不还击而是迅速消失。这样他们既发现了我们的阻击点,又因为不恋战而减少了伤亡也接近了我们,同时又为大部分兵员侦查到了安全的路线。为此,我们必须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也就是说,只要齐大炮不是大股人马向我们进攻,我们就不要理他们,放他们过去。同时,要命令总部四周护围的二中队,齐大炮的人不进到十米的射程内,谁也不准开枪……” 秦大中很担心丁少天的安全,便真诚地对丁少天说:“司令,您是不是进暗道躲一躲?我担心万一……” 丁少天拦住了秦大中的话,说:“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该和弟兄们一起对付齐大炮。尽管这次我们的伤亡会很惨重,但请你放心,最终,我们一定会将齐大炮的尸体横在我们面前的。包括周胖子,也会将他一举歼灭。” “您一提周胖子,倒让我想起了孙队长,他要是顶不住被周胖子打垮了,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还有,第一道关口的郭队长那边的情况,我们又一时接不到。虽说我已经派人去和郭队长联系了,谁知半路会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呢?会不会遭遇齐大炮的人呢?” “很有可能。齐大炮一定会在半路设下埋伏,拦劫郭队长支援孙队长的人。” “唉!司令,看来这次,我们得脱层皮了。” 丁少天笑了,说:“脱层皮也好,掉脑袋也好,老天毕竟已为我们安排好了。古人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实话,是生是死,我倒不往心里去了。让我挂念的,倒是美萱她们。虽说有边亮的二十名弟兄护着,可这是一群女人和孩子啊。真要是遇上齐大炮的人,麻烦就大了……” 正文 第四章 边亮带着二十人护送何美萱和各匪头目的家眷在转移的途中,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麻烦不小。丁少天说的那片原始森林,直线距离离总部起码有二十公里,若是走平道,倒不会有什么困难。关键的是得翻过两座大山和一座小山,还得走过一段悬崖峭壁。这对于钻惯了山跑惯了山道的土匪们来说也得用小半天儿的时间才能到达,而对于这些女人和孩子来说,困难就可想而知了。而且不是游山玩水,还得时刻警惕四周的动静,要时刻作好应付随时出现的紧急情况。这就在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使得这些人爬起山来更是小心翼翼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对于这些,大人们怎么都能做的到,可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就是另一码事了,尽管在转移之前对他们进行了一番近乎于恐怖般的教育,可一旦走进这深山就不是他们了。碰上一只山鸡也会大呼小叫,看见一只松鼠更是拔腿去追,有时两个孩子还会因为什么争闹一番。边亮几次制止无效,便凶狠地拽过一个孩子,红着双眼对所有孩子的母亲说:“你们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孩子,可别怪我心狠。”说着抽出匕首往头顶上方一甩,树上的一只松鼠便被击中,“叭”地一声就落在了孩子的脚下。而后,边亮用匕首挑着还在挣扎的松鼠,恶狠狠地说:“下场,就跟它一样。”说着一甩,那只松鼠便离开匕首飞进了山谷。边亮用舌头舔了舔匕首上的血,狠狠地说了声:“走。”那孩子便被推到了他的母亲面前。打这开始,孩子们才老实起来。 丁少天之所以选择了这片原始森林,一是只要能安全到达原始森林,就算是确保安全了。穿过这片原始森林再翻过两座山头,就到了另一个省界了。尽管那个省也是兵荒马乱的,但起码能避开齐大炮的残杀,怎么也能生存下来。二是他已经预感到,这次周胖子和齐大炮勾结在一起对付自己,结局必是凶多吉少。所以,他跟边亮交待,如果十天后不见有人去原始森林找他们,就让边亮带着这些人另择生路。无疑,丁少天这次是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了。 边亮他们的麻烦是在他们开始爬第一座大山时发生的,也就是离开总部的两个小时以后。当时,他们也就刚刚爬上八、九十米,便猛地听到总部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虽然隔的远枪声听着不大,但也足以说明总部已面临着一场拼杀了。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都停住了脚,慌恐不安地往总部方向望去。就在这时,何美萱突然一声大叫,拔出枪就要往回奔,却被边亮一步挡在了前面,威严地说:“嫂子,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何美萱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大声地喊道:“我要去救少天他们,我要去救少天他们!”一边喊一边就要往山下冲。 “把她给我拽住。”边亮喊完,便上来几个土匪将何美萱牢牢地拽住了。何美萱红着眼边骂边挣扎,并向天空一连开了好几枪。 “胡闹。”边亮急了,上去就给了何美萱一记耳光,并顺势夺过了她的枪。 何美萱跳着脚冲边亮喊:“好啊,你敢打我?你敢打司令夫人?反了,反了。” 边亮急得用枪顶住了何美萱的胸,狠狠地说:“你再喊,我就一枪崩了你。” 何美萱吓得不敢喊了。 边亮收起了枪,既威严又真诚地对何美萱说:“嫂子,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你这不是要大伙儿的命吗?嫂子,我和司令亲如兄弟,他才把你和这么多的家眷交给了我。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豁出我的命,也要把你们安全地护送到那片原始森林。先不说十天后的情况如何,单说刚才你开的那几枪,现在又这么大喊大叫的,就很有可能把齐大炮的人给引来……” 边亮的话没说完,一个后卫警戒的土匪便急急地跑上来向边亮报告,说是后面有人悄悄跟上来了,大约有三十几号人,看样子是齐大炮的人。 边亮听后一惊,心说这下可坏了,准是何美萱的那几枪把齐大炮的人给引来的。他顾不得再埋怨谁了,只能十分镇静地对何美萱说:“嫂子,什么也不说了。情况你也知道了,现在,兄弟我只求嫂子一件事,给你三个弟兄,由你和刘嫂带着这些家眷,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往左山上爬。我和弟兄们在此埋伏,阻击齐大炮的人。不管我们的情况怎么样,你们都不要管我们,只管往原始森林方向撤。快,快走吧。”边亮说着把枪还给了何美萱。何美萱接过枪,很愧疚地冲边亮点了点头,领着大伙儿悄悄往山坡的左侧爬了去。 多亏了有满山坡的灌木丛做掩护,边亮才迅速地布好了口袋阵,只等敌人往里钻了。 山下的这些人,确是齐大炮的人。他们的任务本来是埋伏在丁少天总部左侧打外围的,也就是说,他们没有直接攻打丁少天的任务。可他们在往指定地点行进的途中迷了路,左转右转到了这里。丁少天总部方向传来枪声后,他们才弄清了该去的方向。就在他们正要往正确地点进发时,何美萱的枪声响了,也就让他们发现了山上有人。开始,他们认为是中了埋伏,可等了半天没见什么动静,满山的灌木丛又让他们弄不清这山上到底有多少人,便赶忙隐蔽了起来研究对策。这时,一个土匪从杂乱的脚印中捡到了一块女人用的花手帕。凭着这块花手帕,联想起齐大炮曾说过丁少天的总部有不少家眷,便断定这伙人就是丁少天总部的家眷了。目的,就是去那片原始森林避难。于是,这股土匪便悄悄地摸了上来。为了防止中埋伏,他们分成了两股,一股顺着边亮他们趟出的道往上摸,另一股从左方向包抄而上。这么一来,这一股便从边亮布下的口袋阵口溜了过去。危险的是,这股土匪行进的方向将会与何美萱她们撞上。 边亮他们眼见齐大炮的这股土匪一个个接近了口袋口时,却又猛地停了下来,一个个往下一趴,将枪口对着他们,像是在等着什么命令。这就让边亮想:玩儿他妈的什么花活呢? 这股土匪并没玩儿什么花活,而是在等着另一股土匪的枪声。枪声一响,就证明他们已经堵住了目标,而后在发起进攻,想来个两面夹击。这就是他们猛地趴下的原因。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一直没发现目标,怕中了埋伏,便停下来进行观察。这么一来,等于又给另一股土匪留下了更充足的时间。换句话说,就是危险更接近了何美萱她们。 边亮见齐大炮的这股土匪趴下不走了,开始还挺高兴,心说你们就趴着吧,趴的时间越长,何美萱她们越安全。然而过了半天还不见这股土匪有什么动静,边亮便猛地觉得不对。会不会有另外一股土匪从旁边早就摸上去了?要是这样,就等于是被他们包围了,上下夹击,那可就惨了。不行,得想办法尽快消灭眼前这股敌人。边亮正要下达命令,左上方突地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不好,枪响的方向正是何美萱她们去的方向。就在这时,眼前趴着的这股土匪一个个一跃而起,端着枪就冲了上来。边亮一见,立即下达了准备射击的命令。同时命令,战斗一打响,口袋阵的人隔一个撤一个,快速救援何美萱她们。 边亮见敌人已经完全钻进了口袋,抬手一枪,最前面的土匪便倒了下去。紧接着,所有人手中的枪便一齐向这股土匪猛烈地射击起来。同时,一部分人迅速向何美萱她们的方向奔了去。 齐大炮的这股土匪的战斗力要说也是相当强的,但由于是居下临高,又是横队往上爬,更关键的是中了埋伏,所以边亮的枪一响,还没容他们反应过来,人数就伤亡过半了。等反应过来,战斗力怎么也强不起来了。而边亮他们是越打越猛,很快,就把这剩下的一半人围在了中间。 在灌木丛中打仗,又有优势又有劣势。优势是自己隐蔽起来不易被敌人发现,劣势是敌人隐蔽起来同样是难找准敌人的目标。剩下的这十来个齐大炮的土匪,在恢复了战斗力后,正是借助这种隐蔽的优势,开始和边亮他们玩儿上了土匪特有的捉迷藏式的战术。又赶上边亮已经撤走了一半人去救援何美萱她们,所以相互之间的距离相对的就拉大了许多。距离一拉大,就造成了能给敌人钻出口袋阵的条件。同时,边亮这边也开始出现了伤亡。口袋阵,很快就要失去了它的战斗作用。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敌人击毙,边亮心急如焚。一是这些兄弟的安全,二是何美萱她们的情况。就是自己和这些个弟兄都死了,何美萱她们也不能出事啊。 此时,何美萱这边的情况已经逐渐好转。可在开始的时候,她们的情况却是不妙的。 何美萱她们按照边亮的命令往左山坡方向爬,由于三个护送她们的土匪一直在前面开路,后面的情况他们就没能及时发现。所谓后面的情况,指的就是齐大炮的那股土匪分出去的一半从左方向往上包抄的人。这些钻惯了山爬惯了山坡的男匪,速度,自然要比何美萱她们这些女人和孩子快好几倍。他们行进的方向与何美萱她们的行进方向既不是相反又不是并行,所以两条路线的点很快就碰到了一起。这两条线碰在一起时的情景,是这些土匪发现了刚刚过去的何美萱她们,也就是走在最后面的何美萱和刘嫂。他们一见是女人,就兴奋地追了上去,也就很快被何美萱发现了。别看何美萱在总部时大吵着要去杀齐大炮的人,现在真的看见了紧紧追上来的齐大炮的人,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倒是刘嫂十分地镇静,她对何美萱说:“现在,还不能让这些女人和孩子知道我们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否则这些人一乱,就更麻烦了。” “那、那刘嫂,那可怎么办呢?”何美萱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别怕。你呢,继续跟她们往上爬,我在这里掩护。等敌人爬到跟前,你们也离开一段距离了。枪一响,你就让大伙儿趴下别动,而后在让前面的三个弟兄来接应我。” “这么办,行吗?” “只有这么办了。枪一响,边亮还会派人支援我们的。快走吧。”刘嫂说完,握着枪隐在了灌木丛下。 何美萱跟着这些人往上爬了不大一会儿,齐大炮的这股土匪就来到了刘嫂的面前。刘嫂瞄准前面的一个土匪就开了枪。“砰”的一声,那个土匪就中弹倒了下去。紧接着,后面的十几个土匪便都迅速地趴了下来,一同向刘嫂的方向开枪射击。 枪声一响,这些女人和孩子们就要乱,何美萱赶忙大声喊道:“别怕,全都趴下别动。”同时,前面带路的三个人赶紧分散开来分三个点将这些女人和孩子护在了中间,并指挥大伙儿迅速都趴了下来,握紧枪注视着四周的情况。何美萱趴着对这些女人说:“谁手里有枪的就赶快拿出来,以防万一。记住,敌人不到跟前不要开枪。” 虽说这些女人大都手里有枪,可实际战斗却又大都没见过,更甭说要亲自参加了。现在真枪实战的要玩儿真的了,一个个握枪的手都在哆嗦。但为了活命,也只好把枪握得紧紧的。何美萱对身边一个哆嗦成一团的女人说:“别怕,你要想活命,现在就该把手中的枪对准敌人,做好杀死敌人的准备。而且,边亮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我们的。”她的话音刚落,追击她们的这股土匪的后面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同时传来了喊叫声:“何夫人,你们趴下别动,我们来了。” 听到喊声,何美萱兴奋地对大家说:“你们都听见了吧,我们的援兵来了,大家只要趴着别动,就会没事的。”然而就在这时,几声很近的枪响后,何美萱旁边的另一个女人就中弹了。这么一来,众人就要乱,并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爬了起来,没有目的地乱跑起来。没跑几步,就被一串子弹击中倒下了。何美萱急得正要爬起来制止那些也要爬起来的人,猛地一眼看见一个齐大炮的土匪正往这边摸来,也就七八米的距离。何美萱赶紧将枪口对准了对方。“砰”地一声,那个土匪中弹倒下了。 毕竟是头一次亲手杀死人,而且离的又这么近,死者的惨相又看得一清二楚,何美萱就被吓得一时说不出了话,而且一直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她身边刚才还哆嗦成一团的女人现在倒不哆嗦了,并佩服地对何美萱说:“夫人,你真了不起啊。你、不好了,又来了一个。” 这句话提醒了何美萱,她抬眼一看,果然一个敌人又朝这边摸了来,大约十几米远的距离。何美萱对身边的女人说:“快,快向他开枪。”说着,两人手中的枪就同时响了,那个土匪,也不知是被谁击中的,咕咚一声也倒了下去。连续击毙两个敌人,何美萱和这个女人的胆子也就大了。同时,那些女人和孩子们也都镇静了下来,任凭枪声怎么响,都静静地趴在那一动不动,那些有枪的女人们也渐渐进入了战斗状态。 当太阳转到山的那边时,这场捉迷藏式的战斗终于结束了。齐大炮的这股三十几名土匪全部被歼。边亮这边,除去死了七个人外,还有三个受了伤。这些家眷们,死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除去刘嫂右臂受伤,还有一个女人屁股挨了一枪。能够让边亮心里踏实的,那就是何美萱完好无损。 边亮让大伙儿吃足了干粮喝足了水,又带领大伙儿往原始森林方向走了去。临出发时他对大伙儿说:“从现在起,你们手里凡是有枪的,就算是战斗员了。为此,我以司令的名义命令你们:一: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我的指挥,要是再遇上敌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二:从现在起,你们谁也不是什么夫人、太太了,是难民,是随时都会遇到危险的难民。为此,你们和我的目的一样,那就是千方百计要活下去。三:从现在起,你们一定要增强集体意识,一言一行都要想到我们是一个整体。记住一句话,集体在,你们都在。集体不在,谁也就不在了。为了大家,就是为了自己……” 正文 第五章 转眼间,边亮带着何美萱她们来到这片原始森林已经八天了。这八天来,他们不仅经受着饥饿、夜间寒冷和疾病的痛苦,更痛苦的是迟迟得不到丁少天那边的消息。而更让边亮挠头心急的是,有的家眷为了丁点儿的个人利益已经开始相互排斥相互攻击了,有的已经串通好准备就要走出森林,说是哪怕走出森林就被人杀了也不在这里受活罪了。还有的干脆缠着边亮,向他要吃的要喝的要自己的男人,等等等等,反正这几十号的妇女和孩子,眼下已被饥饿和疾病折磨得如同是趴在蜂窝上的一群焦躁的马蜂,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嗡的一声炸了窝。而一旦真的炸了窝,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些土匪头目的家眷们,背景是相当复杂的,什么样的出身都有,急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有的家眷为了生理的需要,已经和护送她们的土匪中的某些人偷偷勾搭上了。 这天午后,边亮正要派人下山去探听一下丁少天那边的情况,一个土匪急火火地跑来对边亮说:“边副官,不好了,大头和巴子打死了一名弟兄,带着沈夫人和万太太跑了,连孩子都没带。” 边亮一听就急了,拔出枪带着人就要去追,却被何美萱拦住了,说:“不必去追了。他们既然要跑,就不会让你追上的。” “可是,如果不把他们追回来,人心就会呼啦一下子全散了。到时候,我怎么向司令交待,怎么向大大小小的头领们交待?嫂子,你就让我去把他们追回来吧,哪怕是死的,也要让她们的男人见到尸体。”边亮对何美萱说。 “不能去。”何美萱严厉地说:“你这一去,剩下的这些人就会大乱。那样,我们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现在已经就要乱了。如果把她们追回来,局势可能还会稳住一些。” “你要是追不回来呢?你要是再遇上什么意外呢?这些人,可就彻底地完了。边亮,眼下我们最要紧的,就是要稳住大伙儿的情绪。再坚持两天,如果两天后还不见少天派人来,我们再按原计划行动。” “可是嫂子,你看看,这些人眼下就像干透了的黄豆秧子,稍微一碰,就会……” “行了。”何美萱打断了边亮的话,说:“眼下最关键的,就是我们几个人要稳住情绪。只要我们不乱,这些人就乱不了。” 刘嫂接过话茬儿对边亮说:“夫人说得对,不论情况怎么样,我们几个人要首先做到处事不乱,这样才能稳住大伙儿。至于沈夫人和万太太,跑就让她们跑吧。追是追不上的,何况大头和巴子手里都有枪,弄不好结果反倒更惨。还是夫人说得对,再坚持两天看看。” 边亮指着周围那些一直看着自己的家眷们,说;“就那些人?” 何美萱说:“我跟她们说。”而后对大伙儿招了招手,说:“大伙儿都过来,咱们有话要说。”待大伙儿都围了过来后,何美萱说:“各位姐妹们,这么多天来,大伙儿确实是吃够了苦,受够了罪,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们是女人,谁让我们又是这个命呢?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要咬咬牙再坚持两天。说不定,今天夜里司令就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有人说:“我们都熬了八天了,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依我看是没什么指望了。不如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既然我们已经熬了八天了,再熬两天不是更有把握吗?请各位姐妹们放心,是死是活,我都会和大伙儿在一起的。我们在离开总部时,司令一再嘱咐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十天,如果我们刚走,司令派的人就来接我们了,那我们不是太亏了吗?再说了,离开这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真要是离开这里,就证明我们是走投无路了,我们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大伙儿别忘了,我们是土匪的家眷,外面是没有我们位置的,何况我们又是拖儿带女的女人,日子就会更不好过。所以,我们就是再苦再难,也要再坚持两天。如果两天后还是不见司令派人来,我们再做打算。” “如果两天后真不见司令派人来,我们出去后怎么办?”一位姓侯的参谋长的太太问。 这句话真把何美萱给问住了,心里不觉一动。是啊,两天后要是真的不见丁少天派人来,说明丁少天已经彻底被齐大炮和周胖子打败了。我的天,真要是这样,我可怎么办?这些个女人和孩子可怎么办?何美萱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仿佛自己已经走到了绝境,四周全是悬崖峭壁,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 这两声枪响,立即将何美萱从绝望的情绪中拉了回来,只见她十分麻利地拔出了手枪,又十分镇静地对大伙儿说:“大家不要慌,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该什么也不要怕了,大不了一死。但是,我们不能等死,我们要活,我们要为生而做最后的努力。” “对。”边亮说,“夫人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做最后的努力。现在,大家赶快隐藏起来。我带两个弟兄去看看情况,这里的一切,都要听夫人的指挥。”边亮说完,带领两个弟兄向枪响的方向摸了去。 边亮带人走后,何美萱指挥大家疏散隐蔽,并要求有枪的家眷做好战斗准备。同时一再叮嘱大家,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开枪。何美萱如此的这么镇静、果断的表现,使这些女人们也很快镇静了下来,并很快就隐蔽好了。 何美萱、刘嫂正好和那位侯太太在一起。侯太太原是国民党一个团长的小老婆,后来跟副官,也就是现在丁少天的侯参谋长勾搭上了。三年前丁少天带人袭击那位团长的运输队时,姓侯的便趁机带着她投奔了丁少天。因为姓侯的有功,丁少天就封姓侯的当了参谋长,她也就成了侯太太。这时,侯太太突然小声地对何美萱说:“夫人,我看您是个人物。如果两天后不见司令派人来,我看我们没必要出去。干脆,我们还不走了,您就带着我们这些人干吧。不就是当土匪吗,只要敢杀敢抢,谁都干的了。”侯太太说这话时,使劲晃了晃手中的枪。 侯太太的这几句话,又一次让何美萱心里一动。是啊,丁少天他们真的要是完了,我们出去又能怎么样呢?同样是凶多吉少啊。真不如像侯太太说的那样,不走了。对。何美萱很赞同地冲侯太太点了点头,说:“好,你的这个主意不错,等边亮回来后,我们好好商量商量。不过这个头吗,还是让他带。男人,毕竟比我们女人强。” 天暗下来的时候,边亮他们回来了。让大伙儿兴奋的是,边亮他们抬回一只肥大的野狍子。边亮让大伙儿出来后兴奋地说:“午后我们听到的那两声枪响,是放哨的弟兄打这只狍子开的枪。我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呢?是我们怕这两声枪响把敌人引来,一直在观察情况。可我们一直观察到现在,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同时我们还发现,其实我们这里是十分安全的。由此可见,司令让我们来这里是极正确的。这下我们放心了,森林里又有那么多的野物,还愁我们会饿着吗?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饱饱地吃上一顿狍子肉了。” 众人听后一阵欢呼。 何美萱将侯太太带到边亮面前说:“边亮,刚才侯太太说了一个让我心动的想法。” 边亮说:“是吗嫂子,那就请您快把这个让人心动的想法说给我听听。” 何美萱就把侯太太的想法跟边亮说了。而后又说:“我看侯太太的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你想啊,就我们这些人,出去,都混在一起,行吗?分开各自去找生路,你们男人还好说,可这些拖儿带女的女人,行吗?所以我说,侯太太说得对,两天后真要是不见少天派人来,我们就不走了。这里挺安全的,我们就呆在这里了。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只要能活下去,别的就先不管他了。” 刘嫂也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看也只有这样了。夫人和侯太太说的对,要想活下去,只有在这里呆下去了。” 边亮说:“你们的这种想法,其实三天前我就想过了。可是,时间长了是不行的,我们必须得找个能和外界联系上的地方。道理很简单,我们得吃得喝得穿衣服,更需要药品,而这些东西,不管我们是抢也好劫也好,总得有目标吧?而所有的这些,在这森林里是解决不了的。仅仅八天的时间,我们就已经被饥饿、寒冷和疾病折磨成这个样子了,长时间在这里呆下去,行吗?更关键的,是这些人愿不愿意在这里长期呆下去。你们说的对,要都是我们这些男人,怎么都好办。关键是这么多的女人和孩子。难啊。” 何美萱说:“再难,我们也得想法子活下去。不管怎么说,大伙儿在一起混这么多年了,关键时刻,大伙儿就该把心连在一起。虽说我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两个月,但也是拴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是福是祸,只能大家一起受了。” “说得太好了。”侯太太握着何美萱的手对边亮说:“冲夫人这句话,我愿同夫人同生共死。妈的,这土匪男人干的了,我们女人照样能干。不就是杀人、放火、抢东西抢女人吗,有什么呀?女人要是真干起来,不比你们男人差。不同的是你们男人抢女人,我们女人抢男人罢了。” 边亮笑了,说:“侯太太,如果这些女人都像你和夫人这样,事情倒好办了。可是……” 侯太太拦住了边亮的话,说:“你也别可是了,到时候,我去说服她们。你别忘了那句俗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这些都是大活人,都是要吃要喝要活下去的大活人。真要是到了吃不上喝不上的份儿上,人人都能变成土匪……”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那只狍子已被收拾好按人头分成了份儿。大伙儿高高兴兴地围在几堆火堆边,用棍子挑着肉在火上烤着。很快,随着滋滋的冒油声,诱人的香味儿便逐渐飘了出来,毫不吝啬地往人们的鼻子里钻。有不少性急的大人和孩子,早已用牙撕扯开了还不算熟的肉,全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就在人们忘情地啃着狍子肉时,一个在森林边沿负责警卫的土匪慌慌张张地来到了边亮身边,说是对面的山坡上发现了几处火光,看样子是有人,而且人数不少。边亮赶忙命令大伙儿将火堆扑灭,随即就跟那个土匪来到了森林边。只见对面的山坡上,四五处火光在忽闪忽闪地燃烧着。凭经验,边亮判断对面山坡起码有四十人。边亮又观察了一会儿后,让这土匪继续监视,自己便又赶回到了大伙儿面前。见大伙儿已将几堆火扑灭,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但还是很严肃地对大伙儿说:“对面山坡上的火光,有两种可能。一是齐大炮的人点的,二是司令派来的人点的。而我们的火光,他们肯定也看到了。虽说我们的火是在林子里,可这么黑的夜,火光的穿透力是极强的。所以,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要做最坏的准备。是凶是吉,就看明天的天一亮了。” 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这狍子肉给这些人增添了力量,这次大伙儿并没有什么惊慌的表现,个个都是一副是福是祸任其而来的神情。何美萱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 人们既怕但又盼望的天亮时刻终于到了。 此时,边亮已带领全部男匪埋伏在了森林边,做好了一场舍命拼杀的准备。同时,他已向林中的何美萱她们交待好,只要林边的枪声一响,大伙儿就跟着何美萱往森林的那一边撤…… 眼下,一支足有三十人的队伍正从昨夜火光发出的地方慢慢向边亮他们这边走来。边亮见状暗暗叫苦,心说真要是齐大炮的人,这次可要惨到家了。先不说自己的这十几个已疲惫不堪的弟兄很难对付这些人,死就死也就算了,可那些女人和孩子就会更惨。尤其是司令的夫人何美萱,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成亲才刚刚接近两个月。唉!漂亮的女人啊,为什么命运往往会这么惨? 这是谁的错? 这是谁的罪? 土匪边亮此时想的只有一条,如果这些人是齐大炮的人,为了这些女人和孩子,就一定要把他们消灭。于是他立即对这十几个人做了战术上的布置,并一再强调,就是死,也要保住这些女人和孩子。等一切都准备得万无一失时,那支队伍已经在视线中渐渐清楚了。然而就在这时,何美萱、侯太太和七个有武器的家眷来到了边亮的身边,坚决地要和边亮他们一起作战。边亮一听就火儿了,压低声音命令她们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不管用,何美萱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边亮坚定地说:“你也别发火儿了,我们这些女人一共九个,每人打死一个敌人,就是九个。你想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边亮说:“可这不是女人干的事啊。嫂子,兄弟求你了,你还是赶快带这些人回去吧。” “什么话这是?看不起我们?告诉你边亮,怎么着,我们也比兔子强是不是?”侯太太不满地说。 “对,我们死也不回去。”那几个女人也应和着侯太太说。 “边亮,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就该同心协力。既然我们已经下了狠心了,你也别拦我们了,总之,多一个人也比少一个人强。”何美萱坚定地说。 边亮没办法了,只好唉了一声说:“但愿老天能保佑你们这些女人吧。” 眼看着这支队伍越来越近。就在边亮下达完准备战斗的命令后,侯太太旁边的一个女人呼地就站了起来,大喊一声:“大中!”接着就向那队人扑了去。 众人全都一惊。 随即,边亮等人也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大个子正是警卫队长秦大中。等众人都站起来欢呼时,边亮却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开了。 终于盼来了丁少天派来的人。 边亮握着秦大中的手一言不发,只任泪水默默地往下掉。而那些女人们,则抱成一团哭得山响。 秦大中来到何美萱面前激动地说:“夫人,您可好啊?” 何美萱擦了擦泪水,说:“好,好,司令他好吗?” “好,好。”秦大中说完对大伙儿说:“这一仗,我们整整打了八天,总算打赢了。昨天中午,战斗还没完全结束,司令就派我带三十名弟兄找你们来了,要不是昨天晚上的两声枪响和夜里的火光,还真难找到你们啊。这么多天来,真让你们受苦了。” 何美萱说:“受苦倒没什么,关键是我们一直担心着你们。” 秦大中笑了,说:“这回不用担心了,我们胜了。奶奶的,狗日的周胖子和齐大炮,全被我们活捉了。司令说了,要等你们回去后再处置他们。好了,大家收拾收拾,回家。” 正文 第六章 六 周胖子勾结齐大炮攻打丁少天虽说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但也让丁少天大大伤了原气。一是丁少天的人死伤过半,二是丁少天本人也失去了半条左臂瞎了一只左眼而成了残人。而最重要的,是丁少天的精神已基本崩溃,要么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言不发的近乎死去,要么就大吵大闹的喊叫着让人快给他一枪。脾气更是起了根本的变化,以前的温柔变成了暴躁,而且张嘴就带脏字且张口就骂人。手下人清楚这都是伤残闹的,都在加着万分的小心和忍耐,同时又为他的伤情和心情而担忧。 何美萱她们回到总部时,丁少天还在床上躺着。头上脸上是绷带,左臂也是绷带。马大哥把众人都拦在了门外,只让何美萱和边亮两人走了进去。此时,两人只知道丁少天受了伤,但不知道丁少天的伤受得如此惨重,所以两人进屋一见他如此的惨相,何美萱先是惊叫了一声即而便昏了过去。边亮则跪在了丁少天的面前,哭着说:“大哥,我受尽千心万苦把嫂子给你保下来了,可你却成了这样……” 丁少天一句话不说,只任泪水顺着一只好眼往下流。 马大哥施展绝技,只一针就把何美萱给扎醒了过来。醒来后的何美萱一头扑向了丁少天,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任别人怎么劝也不管用。而丁少天,仍是一言不发地默默流泪。 何美萱在哭,边亮在哭,屋里的马大哥也在悄悄地流着泪。 半天,丁少天终于说话了。倔倔的,凶凶的,像是在喊:“都他妈的别嚎了,老子还没死呢。” 是哭的都不哭了,都怔怔地望着丁少天。 “让美萱一个人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丁少天的话还是又倔又凶。 边亮、马大哥走出屋子后,何美萱见丁少天又不说话了,便小心翼翼地说:“少天,你的伤?” 丁少天不说话。 “少天,你的伤到底怎么样啊?” 丁少天还是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 丁少天仍是不说话。 何美萱急了,大声地说:“难道你伤成了这样,还要再伤别人吗?看看你刚才的凶样,哪还像从前的你?你要是总这样下去,那我跟你过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何美萱伤心地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丁少天终于说话了,声音十分地悲凄:“美萱,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么地痛吗?一条胳膊没了,一只眼睛没了。废人,废人一个了。完了,这回算是完了。”丁少天绝望地哭出了声。 何美萱见丁少天哭得如此悲痛与绝望,心里就有了一种两个人就要永远分开的感觉,便一下子又扑在了他的身上。丁少天用那只好胳膊搂住何美萱,双双哭成了一团。 半天,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住了哭声。何美萱说:“少天,你千万别想不开啊。不管怎么说,你不是还有一条好胳膊吗?不是还有一只好眼睛吗?比起那些死去了的弟兄,你该感到幸运才对呀。说实话,我挺感激老天的,感激老天有眼让你保住了一条命,感激老天有眼让你打败了周胖子和齐大炮。不然的话,我可怎么办?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不说,更关键的是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少天,你知道吗,我已经怀上你的孩子了。” “真的?”丁少天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地盯着何美萱问。 “真的。”何美萱的脸不由得有些红了,说:“不信你去问问刘嫂。” “这么说,我就要当爹了?” “我也就要当娘了。”何美萱说到这儿一把抓住了丁少天的手,说:“冲我们的孩子,你也要挺起来呀。再说了,你不挺起来,这么多的弟兄们怎么办?都在看着你呢。” “你说的对,我是要挺起来。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你。”丁少天说到这儿看了看紧关着的屋门,而后声音低低地说:“跟你说实话吧,眼下我最担心的有两条。” “哪两条?” “一,我担心失去你。”丁少天不好意思地说。 “胡扯。我知道你的心,怕我看不上你这个残人了是不是?” 丁少天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眼神却分明还不放心。 “告诉你吧少天,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而且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丁少天激动地握住了何美萱的手,眼泪又流了出来。 “别这样了。说说你第二个担心的。”何美萱说着给丁少天抹去了眼泪。 “第二,也是我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司令的位置。” “你这位置怎么了,难道还有人要夺?” “凡是当土匪的,没有不想当这个司令的。眼下我只有一条胳膊一只眼了,也就等于成了半个人,干脆说就是废人了。所以我想,迟早,我会被想当司令的人给取代的。这并不奇怪,这是规律,这是一切事物发展的规律。但这是可怕的,很可怕的。” “那、你知道是谁想取代你吗?” 丁少天摇了摇头,说:“现在还很难说,不过是迟早的事。” “那该怎么办?” “只有靠你了。” “靠我?我能干什么?” 丁少天握紧了何美萱的手,严肃地说;“从现在起,你就要树立起这样的心态。你就是司令,你就是过去说一不二的皇后。心要毒,手要狠,要让别人一见到你心里就发抖。这不光是我们土匪这样,任何一个团伙都是这样。只有这样,这土匪司令的位置才能永远是我的,也就等于是你的。” “可、可我怎么心要毒,手要狠呢?” “明天我就给你一个让别人知道你心毒手狠的机会。” “什么机会,总不会让我当着弟兄们去杀人吧?” “对,正是要你当着弟兄们去杀人。” “杀谁?” “周胖子和齐大炮。” 第二天上午,周胖子和齐大炮被绑在了总部东边不远的一个地方,也就是何美萱和刘嫂经常练习射击的地方。四周,站满了警卫大队的人和许多家眷,人人都是一脸的严酷。 半天,何美萱才在边亮和秦大中的陪同下慢慢走了过来。此时的何美萱,不论是在装饰上还是在神态上,已经完完全全没了新娘或少妇的影子了。一身黑色紧身衣裤,一件外红里黑的大披风,腰别一把系着红绸布穗的手枪,加上一双快到膝的黑色马靴,再配上那张漂亮但十分冰冷的脸,真是威风凛凛、寒气逼人,让人望上一眼就会打心里发抖。就连边亮和秦大中,此时心中也陡然升出了一股寒栗。 何美萱的头一步成功了。 两个月前还是连杀鸡都不敢看的窈窕淑女,现在却变得如此这般,放着谁也不会相信,放着谁也不敢相信。然而这就是真的,你不信也得信。俗话说:一夜成魔。大概就是如此吧? 何美萱走到离周胖子和齐大炮面前五步之远站住了,冷笑着看了两人几眼,而后转身对众匪们说:“弟兄们,你们说,这两个狗日的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众匪齐声高喊。 何美萱微微一笑,即而又说:“好。弟兄们,现在,我就奉司令之命,亲手将这两个狗日的给杀了。”何美萱说着就拔出了手枪,即像对周胖子和齐大炮说的,又像是让谁听地高声说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谁想和司令作对?老娘就这么伺候他。”话音未落,何美萱手中的枪就响了。砰砰两声,周胖子和齐大炮的脑袋就开了花。 众匪一片欢呼。 何美萱收起手枪,头也不回,大步往总部方向走了去。边亮和秦大中紧跟其后。 何美萱回到丁少天身边,浑身已经湿成了一片。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对丁少天说:“我的娘哎,你摸摸,我的手现在还抖呢。杀人了,眨眼的工夫我就杀了两个大活人。我真的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了。” 丁少天握着何美萱发抖的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杀两个人吗?我们是土匪,可我们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正如人们常说的,叫狼吃狼。你不杀他,他就杀你。眼下在世上混,不这样是不行的。又像偷东西,头一次偷,都会心惊肉跳,连偷几次,你就心安理得了。当土匪是这样,杀人同样如此。” “这么说,往后我还得要杀人?”何美萱害怕地问。 “不是我们想杀,是情况逼着我们非杀不可时,你必须得杀。除非你甘愿让人家给杀了。” “我才不甘愿呢。” “这就对喽。” 何美萱亲手杀死周胖子和齐大炮的三个月后,丁少天的伤就彻底地好了。虽说少了一条胳膊一只眼,可他的权威在众匪们当中的震撼力却更大更强了。他之所以要这样而且能够这样,一是他已像一头受了伤的狮王为了不丢掉王位而不得不变得更加凶悍外,再就是何美萱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现在的何美萱简直就成了他失去的那一条胳膊一只眼,终日形影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说话干事下达命令全由何美萱一人说了算。而他,则又像一头随时都会出击的雄师,隐隐地在做着何美萱的坚强后盾。何美萱更是不负丁少天之所望,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就磨练成了坚强、果断的性格,就磨练出了机智、勇敢的作风,更磨练出了一颗心毒、手狠的心。现在,她不仅双手使枪且基本弹无虚发,而且一把匕首在她手中也达到了指哪打哪的程度。夫妻俩一唱一合相得益章,不仅边亮、秦大中等大小头目看出了丁少天的用意,就连众匪徒们也都看出了门道。用边亮等人的话说,就是处处都要加百倍的小心,以免招来杀身之祸。用众匪徒们的话说,那就是往后会有热闹可看的。 已经怀孕四个多月的何美萱现在看上去肚子并未显山露水,再加上一身冬装做掩盖,不知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已怀孕在身。倒是脸蛋儿更加地水灵更加地楚楚动人了,但给众匪的感觉她却如同是一朵开在冰山雪地中的雪莲花,既艳丽却又冰冷得让人望而生畏。就连刘嫂,眼下对她都有了一种警惕。 何美萱如此地这般,倒是让丁少天打心里感到欣慰。他要的就是这个。何美萱越是这样,他就越感到司令的位子能牢牢地坐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就越感到何美萱永远能够是自己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实际情况,更清楚这些众匪头目的心理。一条胳膊一只眼,要想像从前那样说一不二地控制住这么多有智有谋、心狠手辣、肢体健全且野心勃勃的众匪头目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就是亲弟兄亲儿子,时机成熟也有夺取司令这个位子的可能,更甭说这些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且背景又十分复杂的大小头目了。所以他及时地推出了何美萱,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何美萱磨练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丁少天想,女人要是挺起来,往往比男人还要强。何况何美萱后面还有我这个大活人顶着,就算我已成了半个人,可我的脑子是健全的。两个人加在一起,威力比以前会更大更强。但是,尽管丁少天因为何美萱的逐渐成熟而感到欣慰,可他心里还是有种预感,预感到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事情发生。 事情真的发生了。 那是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夜里,边亮被人暗杀了。这个消息送到丁少天面前的时天已经大亮了。当即,丁少天就惊愕的出了一身冷汗。在众多的大小头目中,边亮算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他的被杀,无疑是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事要是放在三个月前,他早就火了。而现在,他却冷静得让人怀疑此时的他是不是已经被吓得没了神经。他只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带上何美萱和马大哥及几个贴身警卫向边亮被杀的地点走了去。 边亮是被人杀死在厕所里的。厕所离边亮的住处有二十几米远,是用石头砌的,没有棚,露天的那种。边亮就死在了大便坑上,坐着,裤子都没提。头高高地抬着,双眼瞪得老大,是正在大便时被人用匕首从后面刺死的。匕首当然是被拔走了,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洞。血已经不流了。一腔血全顺着后背流进大粪坑内,红红的一片。 丁少天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流泪,只是轻轻地将边亮瞪着的一双眼睛给抹合上了。而后让人把尸体抬到了一处向阳的地方,挖坑埋了。 丁少天把总部的大小头目都召集了过来,指着边亮的坟头,半天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边亮死了。往后,我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说完这话,他就回了总部。 秦大中不干了,找到了丁少天,红着双眼说:“司令,边亮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丁少天面无表情地说:“那能怎么样?” “查。查出凶手,我要一刀一刀地剐死他。” “你是查不出来的。” “查不出来也得查。司令,害死边亮兄弟的真正目的,是冲着司令你来的呀。不把凶手查出来,后患无穷啊。司令,一定要把凶手查出来啊。” “如果你还信任我,就先听我几句话。你说得对,凶手的真正目的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杀死边亮,是他们的第一步,那就是先把我周围的人铲除干净,然后再对我下手。我可以告诉你,你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不怕。为了司令,死而无憾。” “我不要你死,你也不能死。所以我要跟你说,要想查出凶手,要想不再死人,我们就该冷静,就该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该轻举妄动。要悄悄地把网张开,要让凶手自投罗网……” 丁少天稳住了性急的秦大中,又开始稳何美萱。何美萱倒不是急着吵着去查凶手,而是怕。毕竟是女人,毕竟是还没有完全锻炼出来的女人,边亮的被害,确实把何美萱给吓坏了。她怕,她怕匕首不定什么时候又刺在丁少天的身上或是自己的身上。尽管丁少天和刘嫂的一劝再劝使她镇静了许多且慢慢恢复了原状,可一种恐惧感在她的心头却怎么也挥不去了。 正文 第七章 七 何美萱要生孩子了。 这是边亮被害的五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刚要吃饭的何美萱猛地觉得肚子一阵翻江倒海的痛。丁少天立即叫来了马大哥,马大哥只看了何美萱一眼便兴奋地对丁少天说:“司令,恭喜、恭喜啊,夫人要生孩子了。”接着便叫来了刘嫂和秦大中的女人,而后又对丁少天说:“司令,请您委屈一下,到别的屋子回避一会儿,等着听喜讯吧。” 丁少天一脸的兴奋与激动,来到另一间屋子后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踱来踱去的,心怎么也是踏实不下心来。刘嫂和马大哥早就告诉过丁少天,何美萱百分之九十五怀的是女孩儿,所以丁少天现在脑子里转的就是即将出生的女儿长得什么样。他想,女儿肯定长得很漂亮。像他娘,漂亮。像自己,同样漂亮。又像我又像她娘,更漂亮。丁少天想着女儿,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何美萱身上。唉,自打美萱嫁给自己后,她就一直在惊恐中过日子啊。成亲那天,就遇上了齐大炮这个王八蛋,害得她险些丢了性命。一个月后,又遇上了那场恶战,让她在森林中又受了八九天的惊吓与艰苦。好不容易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又成了残人。刚刚挺起来就要顶事了,边亮又被暗杀了。尤其是边亮的被害,更是让她从此便被恐惧所笼罩了。好在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她才从恐惧中挣扎出来。否则,她的精神真的就要垮了。唉,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真不容易啊。往后,自己要是不好好待她,老天爷都不会干的。可惜、可惜自己是个土匪啊。土匪的日子,能长的了…… “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将丁少天从复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紧接着,刘嫂就冲丁少天这边喊上了:“司令,恭喜了,恭喜了,小姐顺利降生了。” 丁少天激动地几步就跨进了屋子。此时,何美萱已一身轻松但十分虚弱地躺在炕上,身边,是她刚刚生下的女儿——丁艳。这是丁少天早就给起好的名字,意思是女儿要像山野中的野丁香花那样既鲜艳夺目又有顽强的生命力。 何美萱见丁少天进来,脸上立即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并轻轻地说:“少天,看我们的女儿,长得多像你啊。” 丁少天用一条独臂轻轻抱起了女儿,幸福地看着。看着看着,竟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丁少天轻轻放下女儿,正要跟何美萱说什么,外面的卫兵喊了一声报告。丁少天很烦地对马大哥说:“去问问有什么事。” 马大哥很快就回来了,轻轻地对丁少天说:“司令,事很重要,您还是出去一趟吧。” 丁少天出来一看是秦大中的卫兵。那卫兵一见丁少天便急急地说:“报告司令,不好了,我们秦队长他,他、他……” 丁少天的头“嗡”地一声,立即感到事情不妙,便赶忙问这卫兵:“快说,秦队长他到底怎么了?” “秦队长他、他失踪了。” “什么?”丁少天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多亏被马大哥和卫兵扶住才没有摔倒。马大哥赶紧给丁少天掐了几下穴位,丁少天便很快又清醒了过来,又急又火地问:“秦队长什么时候失踪的?” “一个小时以前。” “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告?”丁少天火儿了。 “不。司令,是一个小时以前秦队长离开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找了几遍又没找着,这才赶紧向司令报告的。” “他是从什么地方离开的?” “秦队长的住处。” 从他的住处?一个小时以前?这么说,半个小时以前何美萱要生孩子时,马大哥叫他女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去了。那么,他女人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又是干什么去了呢?难道又像边亮那样被人暗杀了?想到这儿,丁少天的脑子里便有了一种不祥之兆,便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由此看来,如果秦大中真的是被人暗杀了或是被人绑架了,目的,就肯定与边亮被杀是一码事。丁少天的脑子飞速地转了几转后对自己的卫兵说:“记住,千万不要让秦队长的女人和屋里的任何人知道这事。”而后,就跟秦大中的卫兵向秦大中的住处走了去。 秦大中的住处其实离丁少天的住处并不远,也就五十米的距离,位置偏上于丁少天的住处,离总部也就七十米。总部这些有家眷的大小头目的住处,除去丁少天的住处紧挨总部外,其他人的住处基本都不紧挨着,星星点点分布于总部的四周,一是有妻儿的住着方便,再就是能起到保护丁少天的作用。每户住处之间都有小路通着,而且隔不远就有值勤的卫兵。三面都是悬崖峭壁,不论是上还是下都十分地困难,只有向东的一面和山下连着且有重兵把守。可以这么说,就是一只鸟从这地方飞出去或是飞进来,也瞒不住这里的每一双眼睛,何况秦大中这么一个大活人了。也就是说,秦大中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会有人看得见。那么,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丁少天一路这么想着就很快来到了秦大中的住处。他站在秦大中的屋子外面向四周看了看,便问秦大中的卫兵:“秦队长失踪一事,还有谁知道?” 卫兵说:“除了司令您,就是我了。” 听卫兵这么一说,丁少天才想起一直没见秦大中的另一个卫兵小良子,便赶忙问道:“小良子呢?” “是和队长一起去的。” “没说去什么地方吗?” “说是去二小队看看。” “你看见秦队长去了二小队的方向了吗?” “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你去二小队找过没有?” “去了。可二小队的郑队长说秦队长根本就没有去过二小队。”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是请队长回家吃饭。” “到别的小队找过没有?” “几个小队都找了,都说没见过秦队长。” 丁少天望着四周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大山,心说一个小时以前天还没黑啊,怎么就会没有人看见秦大中的影子呢?二小队?不好,丁少天立即想起,二小队的队长郑麻子在自己养伤期间,曾私自带人离队打过猎而被秦大中狠狠处罚过,从此又和侯参谋长打得火热。郑麻子是流氓地痞出身,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且有人命案,而侯参谋长又是国民党队伍出身,他们两个打得火热,必有原因啊。秦大中说是去二小队,可郑麻子却说没去过?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看来,秦大中不是被他们杀害了就是被他们扣押起来了。 怎么办? 丁少天感到这事太棘手了。一是不能急着去二小队要人,因为没有证据郑麻子不但不干反而会把事情弄糟,还会影响到秦大中的生命安全。二是如果不尽快找到秦大中的下落,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他奶奶的,边亮被害到现在还没查出个影子来,现在秦大中又失踪了,而且是在何美萱生孩子的时候。看来,不尽快把这事摆平,往后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日他奶奶的。丁少天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后,就和秦大中的卫兵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住处,丁少天就把秦大中失踪一事跟何美萱和秦大中的女人及马大哥等人说了。他早想过了,不说是不行的。别人好办,而秦大中的女人回家一看自己的丈夫不见了,准得咋咋呼呼地让全总部的人都知道,这样不但会更麻烦更会把事情弄糟,不如当着这么多人说清楚了,也好有人劝住她。果然,秦大中的女人一听丈夫失踪了,哭着喊着就要往外跑,被刘嫂和卫兵给拉住了。 丁少天真诚地对秦大中的女人说:“嫂子,请相信我丁少天,明天,我就会把他找回来。现在,我要求你一定要冷静下来,这样才能更有把握地把他找回来。我问你,秦队长确实是说去二小队看看吗?” “是。” “是有人要他去的还是他自己要去的。” “是他自己要去的。” “那么,你再仔细想想,最近几天,有没有人跟他说过关于二小队的事?” 秦大中的女人想了想,说:“对了,昨天晚上,侯参谋长来我家聊天儿,跟老秦说,郑队长头几天在他们小队旁的溪水沟边抓住一只王八,在盆子里养着玩呢。候参谋长走后,老秦就跟我说,司令夫人最近要生孩子,得把这只王八要过来,给司令夫人熬汤喝。对了,老秦准是去二小队跟郑队长要那只王八去了。” 丁少天一听全明白了,这是侯参谋长与郑麻子合谋设下的圈套儿。可是,要想证明秦大中就在郑麻子那里或是被他杀害了,证据还不完全充足。于是丁少天立即叫来了贴身警卫班的班长。 这个贴身警卫班,是边亮被暗杀后秦大中专为丁少天组建的。全班十个人,都是由各小队选拔上来的,个个武艺高强不说,而且精通各种武器。班长叫小德子,二十四、五岁,功夫在这十个人中更是出类拔萃。丁少天向小德子交待了任务后,小德子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德子走后,丁少天问何美萱:“美萱,情况基本弄清楚了,现在就等着小德子摸回的情况了。如果情况属实,你看应该怎么办?” 对于秦大中的失踪,何美萱在刚听到消息时心里确实一阵惊恐。自然地,她便想到了五个月前边亮的被害。好不容易才从边亮被害的恐惧中挣扎出来,现在秦队长又遭不测。很明显,危险已离自己和丁少天不远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在经历了无数次惊险后再遇上惊险,就会很快从惊恐中挣脱出来而变得如此冷静。何美萱就是这样,当丁少天问她怎么办时,她不但已经冷静了下来,而且已经想出了对策。只见她往起欠了欠虚弱的身子,声音细小但很坚定地说:“不管小德子带来的情况如何,我们也要立即对候参谋长和郑麻子采取行动。只要是被我们怀疑的人并且有了一定的证据,我们就不能手软地坚决除掉。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们自己。”接着,她就把具体方案说了出来。丁少天与在场的几位一听,便很快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一个小时后,小德子回来了。他带来的情况很是让丁少天等人兴奋,那就是秦大中并没有死,和小良子一起被关在了一间秘室里。 丁少天听完小德子的侦查经过后,果断地对几个人说:“就按我们制定的方案行动。”而后,又向小德子下达了一系列的任务。 第二天早上,总部的大小头目陆续来到了总部。这是惯例,就和机关上班一样,每天都得按时上下班。丁少天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满脸的严肃。这些人一看丁少天的脸色不对,便都倍加小心地向丁少天请安,而后又倍加小心地坐到自己该坐的地方。当人来的差不多时,却还不见侯参谋长来,丁少天的心也就渐渐地悬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侯参谋长才慢慢跨进总部的门。进门后他刚要向丁少天请安,丁少天却一脸严厉地抢先问她:“侯参谋长,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呀?” 侯参谋长淡淡一笑,说:“司令请息怒,昨晚多喝了两杯,今天睡过头了。” “胡说。”丁少天大喝一声,同时将右手狠狠地拍在了太师椅的把手上。 就在侯参谋长一怔的瞬间时刻,丁少天的两个贴身卫士已将侯参谋长按在了地上。就在众头目们惊讶之时,众头目中有两个人相继拔出了手枪。 “谁也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一个卫士用枪顶着侯参谋长的头冲那两个人喝道。侯参谋长立即哆哆嗦嗦地对那两个人说:“别、别动,千万别、别动。”与此同时,那两个人也被丁少天的贴身卫士先后下了手中的枪并被制服。 这时,丁少天大声地对那些还没有从惊讶中醒过来的手下们说:“弟兄们,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我向各位弟兄们宣布,五个月前杀害边亮的凶手,以及策划谋反的,就是侯参谋长和他的两个同伙。”丁少天说着冲他的卫士说:“把他们押到前面来,让弟兄们好好看看他们的真正嘴脸。” 侯参谋长和那两个同伙被押到了大伙儿面前,那两个同伙已吓得哆嗦成了一团,而侯参谋长却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并冷冷地对丁少天说:“姓丁的,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丁少天哈哈一笑,说:“各位弟兄们,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可你们不会没有发现,秦大队长怎么不在呢?他到哪儿去了呢?告诉你们吧,秦大队长,昨夜被侯参谋长的团伙,二小队的队长郑麻子给秘密押起来了。” 众人一听,又一次怔住了。 侯参谋长一声大笑,说:“此话不假。可惜呀,现在的秦大队长,只等着你们给他收尸了。哈哈哈……” 众人一下子愤怒了,大骂着就要上去打侯参谋长和他的两个同伙。就在这时,丁少天身后传出一阵大笑,众人抬眼望去,却见秦大中从大帘后闪了出来。他边向众人抱拳拱手边说:“让各位弟兄受惊了。”接着冲后一挥手,说:“把郑麻子押出来。”话音未落,垂头丧气的郑麻子被五花大绑着从大帘后被小德子和另一个卫士押了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更大的愤怒的叫骂声。 丁少天止住了愤怒的众人,说:“各位弟兄们,今天可算是个大喜的日子。一:铲除了我们内部的叛贼。二:秦队长大难不死。三:……” 秦大中接过了丁少天的话,说:“这是最大的喜事。昨天晚上,司令喜得千金,夫人身体很好。三喜加在一起就是大喜啊。为此,司令说了,今天中午,大摆宴席,庆祝三喜临门。” 众人一片欢呼。 中午的宴席上,秦大中对大伙说:“今天能够如此顺利地铲除以侯参谋长为首的一伙叛贼,多亏了司令的夫人巧设计谋。为此,司令委托我,让我代表司令夫人,敬各位弟兄一杯。”众人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后,秦大中又让众人满上了酒,而后举着酒杯对丁少天说:“司令,我代表所有的弟兄们,一祝司令喜得千金,二祝夫人身体健康,三祝司令早得贵子,干。” “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了。往后,还望各位多多抬举。干。”丁少天说完这话,同众人一口将酒喝了下去。接着又说:“现在,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请小德子说说他们是怎么巧拿郑麻子,又是怎么救出秦队长的。” 在一阵掌声后,小德子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今天夜里两点过后,我们按着夫人设计的行动方案,悄悄向二小队方向摸了去…… 正文 第一章 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一九四九年的春天。这时候,二十四的何美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大女儿丁艳,这年六岁。二女儿丁兰,这年四岁。小儿子丁武,马上也一周岁了。虽说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何美萱仍是漂亮得光彩照人,尽管身体已经稍稍发胖,但却更显示出了年轻少妇那种少有的风韵,魅力只增不减更胜当年。 自打六年前何美萱生大女儿丁艳的时候铲除了以侯参谋长为首的一伙叛贼到现在,这六年间基本上还算平安,加上丁少天小心谨慎轻易不出山,更是减少了好多的麻烦。至于何美萱的父亲何裁缝,丁少天倒是恪守诺言,一直坚持每隔几个月就派人秘密送去钱财。开始两年,何裁缝非要见女儿,都被丁少天派去的人给拦下了。自己去也去不了,女儿来也来不成。无奈之下,何裁缝也就渐渐死了这份心。但他相信,早早晚晚,自己总会见到女儿的。 尽管丁少天的日子过得还算平安,可由于近两年来的局势在不断地变化,便使得丁少天如秋后的蚂蚱开始惶恐不安起来。由于更不敢出山,这两年的日子也就越来越不好过了。主要原因是全国解放的大局已定,解放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像铁扫帚一样正以势不可挡的威力横扫着一切反动势力。在国民党部队日渐土崩瓦解节节败退的同时,包括丁少天在内的所有土匪武装同样在所难逃。尤其是近两个月以来,外面已传来风声,解放军要攻打丁少天了。所以,近来丁少天的日子就更加地艰难。更让丁少天担心的是,局势的变化不仅使许多匪兵已经开始动摇,就连总部的一些头目也有动摇的苗头了。这就使丁少天不止一次地想过,我丁少天的日子真的就要到头了吗?他的这种忧患情绪自然地也就影响到了何美萱,使何美萱也不禁经常地想,自己的日子难道真的要到头了? 这天是丁少天的儿子丁武一周岁的日子。 几天前,丁少天就为儿子的周岁生日做上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日子再艰苦,也要为儿子过周岁生日。他一面派手下去四周的山上打猎物,一面派人去挖那些长得还不够旺盛的野菜,自己与何美萱,却开始准备上了抓周用的小东西。丁少天准备的有小木枪、舞台上用的小木刀小长矛、小算盘和农具等。而何美萱准备的却是一支小毛笔和小剪刀、尺子及裁缝用的小工具。不难看出,两人对儿子长大后干什么有着不同的希望。 丁少天望着何美萱面前的一堆小东西说:“难道你希望儿子长大后像你和他姥爷那样做裁缝?” 何美萱说:“还是有门儿手艺好。靠手艺吃饭,什么时候都踏实都安全,况且不论朝代怎么变,人都要穿衣服的。”说完这话她指着丁少天面前的东西说:“难道你希望儿子长大后也像你一样舞枪弄刀的?” 丁少天苦笑了一下说:“虽说不论什么朝代也离不开舞枪弄刀的,说实话,我真不希望儿子长大后干这个。不管土匪也好正经的兵也好,正如你说的,还是有门子手艺好。我的希望,是儿子长大后当个商人。” “那你干嘛还弄这些枪啊刀的?” “弄这些,并不是希望儿子长大后干这些,只是想看看儿子的兴趣。兴趣,就是开始干的前奏。如果儿子真的对刀枪有兴趣,我们不是可以及早地给他扭转过来了吗?” “但愿儿子长大后别像我们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 不管条件如何艰苦,丁少天还是想尽办法弄了满满几大桌的酒席,尽管不如前些年那么丰盛了,但也足以能吊起众人的胃口了。此时的总部大厅里,各大小头目已围坐在酒桌前,就等着抓周开始了。 小丁武被何美萱抱了进来,在众人的一阵掌声后,小丁武被放在了堆满各种玩具的一块大地毯上。众人立即憋住了呼吸,双眼不眨地盯着小丁武和他面前的一堆小玩具。小丁武长得太像他的爹丁少天了,那鼻子、那眼睛、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小丁少天。此时,小丁武趴在地毯上,望着这堆小玩具一动不动,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神情专注地像是在挑选一件什么可心的东西。看着看着,小丁武的双眼猛地一亮,伸出小手,一把就抓起了那杆用木棍儿做的小长矛,笑嘻嘻地举起晃了起来。那架势,犹如丁少天当年在舞台上演戏。更让所有人称奇的是,两只小眼睛还随着小长矛上的红缨左右转动。小丁武的这一表现,立即引来了一阵喝彩和掌声。 丁少天望着如此这般的儿子,心里酸楚楚地说:你这小东西,要走你爹的路当个戏子?命,好不了哪儿去啊!真枪真刀的闯天下,更难说。 何美萱对儿子的表现同样是不理想,心说这孩子长大了有不了什么出息。 宴会开始了,丁少天简单地说了几句后,大伙儿便吆五喝六地喝开了酒。 就在大伙儿的酒正喝得高潮时,门外的卫兵递给了小德子一封信,说是第一道关口的郭队长派人送来的,是山外的解放军送给司令的。小德子知道这封信非同小可,便赶紧把丁少天叫到了屋外,将这封信交给了他。 丁少天一见这信是解放军送来的,心里便咯噔一下,赶忙打开了信。内容很简单,是让丁少天向人民伏罪投降,限丁少天在三天内带兵出山放下武器,接受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收缴。否则,人民解放军将予彻底消灭之。落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纵队剿匪总司令部。时间是1949年4月25日。 丁少天看完这封信,心里顿时凉了个透,脑子也立即成了一片空白。完了,这下算是彻底地完了。半天,他才被身后的划拳声从空白中拉了回来。他思索了一下,心说喝完这顿酒再说吧。 丁少天和小德子返回了大厅。 当天晚上,当众人的酒气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丁少天把秦大中等几个重要心腹叫到了自己的住处,让他们一一看了这封解放军剿匪司令部的来信。因为这事关系到众人的生与死,所以丁少天提前就把何美萱和三个孩子打发到了秦大中的家和秦大中的女人聊天去了。 等几个人都看完了一遍信后,丁少天问大家怎么办? 几个人一阵沉默,屋里一时死一般的静。 半天,秦大中说话了:“这一次和六年前对付齐大炮和周胖子完全是两码事,那时我们只要抵抗住我们就是胜利。而这次,我们面对的是解放军,也就是说,我们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道理很简单,也很清楚,大家也都知道,从头几年开始,共产党稳坐江山的大局就已经定了。现在,更是板上定钉了。而我们土匪,又是他们消灭的主要对象之一。虽说我们从来没有抢杀过老百姓,可我们抢杀过解放军。所以我说,我们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更进一步地讲,他们已经做好了消灭我们的充分准备了。” 一个头目接过秦大中的话茬儿说:“秦队长,你就别说这些了,一句话,我们是投降还是不投降?” “这句话问的好。”秦大中说,“不投降,我们必死无疑。虽说我们可以借着地势抗一阵子,可也不顶用。日本人厉害吧?国民党有美国人支持也厉害吧?不照样都败在了共产党的手下。我们,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可是,投降又能怎么样呢?就是不被杀头,也得在大牢里呆一辈子。” “那还不如拼了呢。”另一个头目说。 “对。在大牢里呆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痛快呢。拼一个够本儿,拼俩赚一个。” “坚决不投降,和共产党拼了。” “和共产党拼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都是一个口径,誓死不投降。这很符合丁少天的心意,因为他清楚,投降,共产党谁都不杀也得杀自己这个土匪司令的。而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人主张投降,如果内部意见不统一,那事情就难办了。现在见大家的意见十分统一且又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丁少天的心情就很振奋。他清了清嗓子对这几个人说:“各位的想法和意见我都清楚了,不瞒各位,我的想法和各位弟兄一样,誓死不投降。各位说的好,我们就是投降了,共产党也不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的。毕竟,我们是土匪,毕竟是抢过他们的东西,杀过他们的人的土匪。他们恨我们,老百姓同样恨我们。好在我们还知道自己的身价,也就清楚了投降后的后果。让我感动的是,各位弟兄和我想到一块儿了,好吧,那就把仇记在共产党的身上吧。誓死不投降,和共产党决一死战。” “愿与司令共存亡。”几个心腹几乎同时说道。 丁少天更是感动的不行。他稳了稳激动的心说:“咱们都是男人,又是誓死不二的汉子,可是,我们的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几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秦大中先说了话:“据我所知,共产党对女人和孩子是从来不伤害的。所以我说,我们誓死不二死而无憾,但不能把女人和孩子一块儿搭上。她们没有罪,她们应该活下去。起码,每年的清明节还能有人给我们烧张纸钱呢。所以我说,在我们准备拼一死活的这三天内,像上次那样,让她们从原始森林那边出去,自寻生路去吧。” “要是碰上解放军怎么办?”有人说。 “那更好。”秦大中说,“那就更安全了,共产党不但会保护她们,还会安排她们生活的。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向她们说。” 在与妻子儿女就要永远分离的现实面前,这些连死都能放在脑后的土匪头子们,又一次沉默了。 丁少天逐个望了望手下,说:“秦队长说得对,我们不能让女人和孩子和我们一块儿死。她们没有罪。换句话说,是我们连累了她们,是我们害了她们。现在,我们不能再伤害她们了。” “司令,那您说怎么办?”手下有人说。 丁少天看了大伙儿一眼,坚定地说:“让她们走,一定要让她们活下去。说大了,她们不该死。说小了,日后也好有人给咱们烧张纸,点注香。不过呢,我们千万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们,否则的话,她们是不会轻易离开我们的。那样,事情可就麻烦大了。所以我说,要想让她们高高兴兴地与我们分别,就不能让她们像上次那样去原始森林。那样,她们不但会产生怀疑,甚至说什么也不去。我的意见是,明天早上由几个弟兄陪着,带她们从正路出山,就说是去巩桥镇买些东西。以前,我们每年都这么让她们出去一两次,她们不但不会产生怀疑,而且还会高高兴兴的。出山遇到解放军,一切就由不得她们了,我们也就放心了。至于说我们这方面,我们在做好拼一死战的同时,一定要封死自己的嘴。真相,除去我们几位,任何一个人也不能让知道了。要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活下去,要想不让我们的血脉断了,我们必须做到这一点。” 第二天早上,这些家眷们带上了大量的钱财,在几个土匪的带领下高高兴兴地出山了。等这些女人和孩子走远后,知道内情的土匪头目们都悄悄地哭了。 丁少天提前就派人给三个关口的队长们送去了通知,让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一同随总部的家眷们出山。到了第一道关口,两辆大卡车早已等候好了。 这些女人和孩子们叽叽喳喳爬上汽车后,汽车缓缓地向山外开了去。 正如丁少天所预料的那样,这两辆卡车刚刚走出大山,就被解放军给拦住了。正当何美萱和这些女人不知所措时,坐在第一辆汽车司机边的土匪已把一面小白旗伸了出去。 何美萱只望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望着威武雄壮的解放军部队和一门门扬起炮筒的山炮,何美萱轻轻地说了一句:“少天,你们这些男人啊。”随即便将三个孩子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护送何美萱她们中的一个土匪将一封信交给了解放军一位姓马的团长,说:“长官,这是丁司令给大军的一封信。” 马团长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这些女人和孩子是无罪的,都是被我们抢上山来的,所以恳求大军宽待她们。至于说我们,只一句话,誓死不投降,欲与你们血战到底。 丁少天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六日绝笔 马团长看完信后狠狠地骂道:“一群混蛋。”接着对旁边的一个通讯员说,“让赵营长派人将这些妇女和孩子送到总部去。记住,要绝对保证她们的生命安全。再有,通知各营的营长,立即到指挥部开会。”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七日清晨,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纵队剿匪部队向丁少天为首的土匪武装发起了全面进攻。 正文 第二章 二 何美萱她们被带到了巩桥镇,暂时被集中在了一座庙里。当这些女人清楚了自己的男人是为了让自己和孩子活下来才骗她们出山而他们又都是必死无疑时,有的是一副既感激又痛不欲生的样子,欲死欲活地相互抱在一起哭。有的则是暗暗高兴,心说我可逃出来了。而大部分人,却都不哭不闹,只是默默地呆着,心里都在盘算着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是如何,心情也就因此而复杂起来。这些人,大都是被丁少天一伙抢上山来的。 心情最复杂的要算何美萱了。对于丁少天和他手下人的这种做法,她又是感激又是恨。感激,指的是这些人还算有点人性,不管这些女人是被迫娶来的还是抢来的或是主动送上门的,总归是没让和他们一起去死。恨的是这些人竟把她们骗出山不管了,你们一死了之了,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怎么办?毕竟是人人恨的土匪家属啊,往后的日子能好的了吗?尤其是你丁少天,虽说自己也是被迫无奈走投无路了才嫁给了你,可我毕竟已经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且我也认命了,认命了和你过一辈子。如果你把真相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去死的。可话又说回来了,为了三个孩子,我也不忍心去死啊。这就是我感激你的原因……何美萱的脑子就这么突左突右地想着,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往后的日子怎么办的这个问题上。这是现实的,不可回避的更是迫在眉睫的。自己才二十四岁啊,又带着三个孩子,往后可怎么办? 何美萱又想到了爹。自打七年前离开爹后,自己就一直没有见过爹的面。现在,爹会是什么样子呢?老是肯定老了。水灵灵的女儿被迫嫁给土匪且七年未见,放着谁也会急得未老先衰的。而七年后,自己竟是以一个已被解放军除掉的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的老婆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与爹相见。在为此而欢欣鼓舞,且当年又是为自己嫁个有钱人而羡慕的乡亲们面前,爹能经受得住乡亲们的目光吗?经受不住又会怎么样?何美萱不敢再往下想了,只好暗暗地落泪,边落泪边在心里说:我的命,真是苦到家了。 刘嫂见何美萱如此这般,便上前劝她说:“美萱,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唉,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必多想了。不管我们往后的日子怎么难过,冲这三个孩子,也得好好活下去不是?有一点倒是让我们足以放心,那就是共产党还是挺仁慈的。由此看来,往后,他们对我们这些女人和孩子,不会太苛刻的。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碰上合适的,只要人家乐意,你就嫁过去。怎么说,带着三个孩子,没个男人是不行的。” “一个土匪头子的老婆,谁敢要啊?”何美萱无比绝望地说。 “就看共产党怎么给我们下结论了。” “能好得了吗?” “总归,我们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况且,我们又都是被逼无奈被他们抢上山的。” “可又有谁给我们作证呢?” …… 一个星期后,丁少天的这股土匪除少数漏网外,基本全部被歼。而丁少天总部的这些大小头目的真实情况是:当解放军杀进总部把他们团团包围后,看到末日已到的丁少天他们竟然集体自杀了。 何美萱她们得到丁少天已全军覆灭和他们集体自杀的消息时,她们已是被集中起来办学习班的第九天了。九天来,她们不但在生活上受到了党和政府无微不至的关怀,更重要的是她们的思想与心灵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礼。通过大量的事实教育与切身的感受,使她们充分地认识到,脱离土匪的生活,实际上是自己生命的一次再生而从此使自己的人生走进了一片新的天地。在这片新的天地间,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就可以在这片新的天地里重新建造自己的人生价值了。更让她们兴奋的是,党和政府将既往不咎地让她们以劳动者的身份回到人民中间去。愿意和家人团聚的和家人团聚,不愿和家人团聚的政府另有安排,一句话,共产党没拿自己当外人。党和政府的豁达与真诚,使她们从心里深深地感到:共产党不但是人民的大救星,同样也是她们的大救星。为此,当她们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但没有为此而生出惋惜,反而大都是一种彻底解放了的神情。正如何美萱说的一句话:“这下更好了,我们就更可以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地重新做人了。” 三天后的上午,何美萱带着三个孩子,怀揣政府的有关证明和一些安置费,在巩桥镇人民政府武装干事冯大奎的护送下,走向了阔别七年的老家——槐花村。一路上,冯大奎对何美萱和三个孩子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与关怀,又是帮何美萱拿这拿那的,又是帮何美萱背这个孩子抱那个孩子,而且关心话的滔滔不绝。女人特有的敏感,使何美萱一眼就看出了冯大奎的心思,可她一不知道冯大奎的细底,二是冯大奎的模样长得又不理想。个子倒是挺高而且魁梧,可长得,怎么说呢?和丁少天一比,那可是差远了。而且长得老,三十出头的人,看上去比四十岁的人还显着老。更关键的是,眼下的何美萱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去想这事,所以,何美萱对冯大奎的表现也就给予了不卑不亢的态度。 槐花村已经变了,变得处处是一派解放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喜气洋洋的景象。标语、红旗,鲜花、绿树,样样都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使人振奋的感觉。尤其是人们脸上的喜色,更是显出了中国的春天已经到来的象征。 何美萱一进村,就被这眼前所有的一切感动了。仅仅七年的时间,山外面的世界变就得如此之快。可是,眼下自己却以一个人民的敌人、土匪头子的老婆的身份出现在昔日的乡亲们的面前。尽管政府已经把自己划入了人民这边,可乡亲们会怎么看自己呢?就在她举步难迈的时候,一个戴着红袖章肩背步枪的小伙子来到了何美萱面前,十分警惕地问她:“请问,你找谁?” “我、我……”何美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了。 冯大奎放下了背上的丁兰,很烦地对小伙子说:“找谁?找你们村的农会主席,在不在?”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小伙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冯大奎,反问道:“你是谁,找我们主席干什么?” 冯大奎更烦地说:“我是谁?我是镇里的武装干事,冯大奎。快去,把农会主席叫来。” 小伙子又看了何美萱和冯大奎两眼,这才向村里跑了去。 不一会儿,小伙子领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何美萱只望了汉子一眼,便很大声地冲汉子喊道:“五叔,我是美萱,我是美萱啊。” 被叫做五叔的就是槐花村的农会主席——马林。马林仔细看了何美萱几眼,很快就认了出来,但态度却不卑不亢地说:“好,好。回来就好,头几天镇里就来了通知,说你这几天就回来。”接着又对冯大奎说:“冯干事,一路辛苦了。走,先到村委会喝口水,呆会儿吃饭。” 冯大奎摆了摆手,说:“先把她们娘几个送回家吧,一会儿再去村委会。” “也好。”马林便领着何美萱和冯大奎向何美萱的家走了去。一路上,何美萱一直低着头,任凭乡亲们投来的种种目光往自己身上砸,任凭乡亲们对自己指指点点。 终于走到家门口了。何美萱激动地刚要往院子里迈步,却被马林一伸手给拦住了,说:“美萱,有件事得先给你说一下。” 何美萱的心咯噔一下,立即意识到有什么不祥的事,便急切地说:“五叔,是不是我爹他?” “你别着急,你爹他没事,只是头些日子他病了,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马林说。 “啊?”何美萱什么也不顾了,大喊了一声:“爹……”抱着丁武就向院里冲了去…… 何裁缝真正病倒在炕上是几天前的事。其实在一个多月前,他就开始病了。那时,巩桥镇刚刚解放。解放大军在继续南下的同时,也下了消灭丁少天这股土匪的决定,并开始了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就是在那时,剿匪部队的唐政委在镇里和村里干部的带领下找到了他。这其中就有冯大奎。 在唐政委等人的耐心教育和开导下,何裁缝终于承认了女儿何美萱嫁的人正是土匪司令丁少天。但他一再强调,女儿是被逼无奈才嫁给丁少天的,并将当年如何逃跑又如何被抓回来的前前后后向唐政委等人说了一遍。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真话,他还说出了证明人,已不知去向七年的钱三婶儿。 唐政委对何裁缝说:“多亏了钱三婶儿及时向我们提供了这一情况,才弄清楚了您女儿是被迫嫁给丁少天的。不然,作为土匪司令的家属,您女儿的前途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您也会受到一定的牵连。现在好了,既然您女儿是被迫的,我们就会宽大处理了……” 何裁缝对共产党的如此宽容与仁慈打心里表示感激与佩服的同时,也对钱三婶儿的行为充满了感激,并惊喜地对唐政委说:“这么说,钱三婶儿她,还活着?” “是,而且活得挺好。现在村里正组织人帮她收拾房子,等不了几天,钱三婶儿她就回来了。” 唐政委几个人走了后,何裁缝的脑子就转开了。怎么说,自己的女儿嫁的也是土匪司令,土匪家属的这顶帽子,自己和女儿是戴上了。更要命的是,七年前,乡亲们无比羡慕的是女儿嫁给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可到头来却是土匪司令的老婆。往后,自己在乡亲们面前还怎么做人?何裁缝立时感到自己如同是掉进了一个又黑又深的冰冷无比的无底洞,一股透心的凉便使他感到了天旋地转……从此,何裁缝便病倒了。尽管村里给他请来了医生,又吃了不少药,可病情仍是不见好转且一天比一天加重。等到丁少天被解放军彻底消灭,何美萱又有日子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 这么多天来,多亏了钱三婶儿的一直照顾。但迫于形势,迫于人们的嘴舌,钱三婶儿也只能给何裁缝按时送饭送水,说不了几句话就得赶紧走。她不想让人说三道四,她还得在槐花村生活下去。 何美萱一声撕心裂肺的喊爹声,使炕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何裁缝为之一震。随即,双眼便猛地睁开且有了亮光,接着便缓缓地从炕上坐了起来,冲着门外激动地喊道:“是,是美萱,回,回来了吗?” “爹。”随着又一声喊叫,何美萱已冲进了屋子,她怔怔地看了何裁缝两眼,随即将怀中的丁武往炕上一放,扑到何裁缝怀中就呜呜地就哭开了,一边哭一边说:“爹,爹,我可见到您了。爹……” “哎,哎。我苦命的女儿啊。” 父女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这时,冯大奎和马林已把丁艳和丁兰领进了屋里。两个人一见眼前的情景,赶忙放下孩子就都悄悄地退了出去,相互叹了口气就奔了村委会的方向。 丁艳和丁兰一见妈妈在哭,随即也大哭着向何美萱扑了去,一边哭一边喊娘。而此时的小丁武,却闪着一颗漂亮的大眼睛在看着眼前的情景,一点儿哭的意思也没有。 半天,何美萱和爹才停住了哭声。何美萱拉过丁艳和丁兰,又抱过丁武,指着三个孩子一一对何裁缝说:“爹,这是您的大外孙女,丁艳。这是您二外孙女,丁兰。这是您外孙子,丁武。” 何裁缝高兴地点着头。 何美萱接着就叫三个孩子跪在了何裁缝的面前,说:“记住,这是你们的姥爷。快叫姥爷,给姥爷磕头。” 三个孩子都乖乖地叫了一声姥爷,又都乖乖地给何裁缝磕了一个头。 何裁缝边流泪边说:“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何裁缝仿佛一下子被女儿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不但有了精神,而且能下地走动了。他挪着沉重的双腿,慢慢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酒和十几个鸡蛋,对何美萱说:“快做饭吧,孩子都饿了。缸里还有几斤白面,院里有半畦韭菜,包饺子吃。对了,去把你三婶儿叫来吧。” “什么,钱三婶儿回来了?”何美萱惊喜地问。 “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个多月了。这么多日子,要不是她常来照顾我,恐怕我早就死了。早上,她还来过一会儿呢。快去,把她叫来。”何裁缝说。 “哎。”何美萱怀着激动的心情,快步向钱三婶儿家走了去。很快,何美萱就回来了,说:“爹,三婶儿不在家,大门上着锁呢。” 何裁缝唉了一声说:“现在村里,人人都在忙啊,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只不定又干什么去了。不等她了。” 何美萱开始做饭,何裁缝就哄着三个孩子玩儿。 饭做好了,一大盆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把三个孩子美得直叫。何裁缝美滋滋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三个孩子吃。两杯酒下肚,何裁缝对何美萱说:“美萱啊,爹有句话要对你说。” “爹,您说吧。” “好。美萱啊,往后,你带着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啊。” “看您说的,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呢?不是还有您吗。” “我?唉,爹总不能跟你一辈子吧?我的意思是说,你呀,得找个男人,居家过日子,没个男人是不行的。尤其像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女人,没个男人护着,更是不行的。” “这个吗,爹,我看还是往后推推吧。” “迟早的事,我看还是越早越好。美萱啊,如果有人给你提,你看着差不多就行了。只要对方身体没毛病,能顶起这个家,就是岁数大个十岁八岁的也没关系,人长得看的过去就行了。你要记住,一是你是土匪头子的家属,二是还有三个孩子,只要人家不嫌弃你这些,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是……” “可是什么?美萱啊,你已经不是七年前的你了。不是你挑人家,是人家挑你了。爹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往后的日子。三个孩子,又吃又喝的,不找个男人,是不行的啊。” 何美萱点了点头。 何裁缝边说边喝,见何美萱终于点了头,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不一会儿,半瓶酒就喝下去了一半儿。何美萱刚要劝爹先别喝了,何裁缝却把何美萱领到了屋门口,指着院内西墙边的那棵香椿树说:“美萱啊,看见那棵香椿树没有?” 何美萱望了爹一眼,不解地点了一下头。 何裁缝说:“记住,从香椿树顺着墙根儿往南走五步,地下埋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坛子,里面,是一千块银元。” “一千块银元?爹,您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元啊?” “都是丁少天这些年派人给我送来的,我花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就都藏起来了,为的就是留给你和孩子们。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动它。再有,不论谁给你提什么样的男人,你都要坚持住在这个院子里,而且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还有,将来你再找男人,一定要找个穷人出身的。再怎么穷,都不怕。我是看出来了,往后这天下,就是穷人的了……” 饭吃完了,酒喝痛快了,一切该交待的也都交待完了,何裁缝就开始犯迷糊了,就躺在炕上睡着了。 何裁缝这么一睡,就从此睡过去了。带着满腹的遗憾与希望,何裁缝永远地睡去了…… 正文 第三章 三 何裁缝的死,对何美萱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就像漂泊在大海中一条就要靠岸的船,又突地被一个浪头抛回了大海。本想有爹依靠着,往后的日子再怎么艰难也有个靠山,没想这山还没靠上却轰然倒下了。何美萱一声声地长叹:苦啊,自己的命怎就这么苦呢? 自打从何裁缝死的那天开始,钱三婶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何美萱和她的三个孩子。她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处处关心、体贴着何美萱和三个孩子,使何美萱这颗冰冷的心又逐渐地有了暖意。一天,钱三婶儿干脆将铺盖搬了过来,真诚地对何美萱说:“美萱啊,你现在是举目无亲,我呢,大半辈子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咱们,都是命苦的人啊。如果你不嫌弃我,咱们一起过吧,一起拉扯这三个孩子。你看怎么样?” 何美萱听后,立即就给钱三婶儿跪了下来,脆生生地叫道:“娘。” “哎。”钱三婶儿应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赶紧扶起了何美萱,一把将何美萱搂在了怀里,无比幸福地说:“我也有女儿了,我也有外孙子外孙女了。”接着便将三个孩子一起拢在了怀中。三个懂事的孩子没用大人教,几乎是同时地对钱三婶儿喊道:“姥姥,姥姥。” “哎,哎。我的好外孙子们哎。”钱三婶儿幸福地搂紧了三个孩子,眼泪流得更冲了。 从此,何美萱和钱三婶儿就成了一家人。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等三个孩子都睡着了,钱三婶儿对刚刚擦洗完身子的何美萱说:“美萱啊,来,坐这儿,娘给你梳梳头。” 何美萱坐在了钱三婶儿的面前,很幸福地让钱三婶儿给自己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我的美萱,还是这么漂亮啊。”钱三婶儿一边梳着何美萱的头发一边说。 “都三个孩子的娘了,漂亮什么呀?老了。” “老了?娘还没说自己老呢,你就老了?真是的。不是我吹,就是叫来十个八个大姑娘,我女儿也能把她们比下去。” “得了吧您,再漂亮,也比不上人家大姑娘啊。” “不一定。哎,美萱啊,娘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您就说吧。” “好。娘那就说了?” “说吧。” “美萱啊,上午你去挖野菜,又有人登门给你提亲来了。” “娘,我不是说了吗,我先不找呢。” “又说傻话了是不是?先不找?等到我这岁数了再找?” 何美萱没有言语。 钱三婶儿见何美萱不言语了,接着又说:“你已经认了我这个娘,我就得对你上心,就得对你负责。跟你说句心窝子的话,美萱啊,你早找上人家,娘就早一天踏下心来。你看看咱村的那些个老少光棍儿们,哪个不都是对你红了眼?可是,有哪一个能靠的住的?有哪一个能配得上你的?不都是想占你的便宜吗?尤其是村里的徐赖子,天天都在咱们门口转打你的主意。真要是哪一天他那邪劲上来什么也不顾了,你可怎么办?” “可是,娘。”何美萱说话了:“放下我是土匪头子的家属不说,就这三个孩子,还有您,正经人家敢要我?赖人又靠不住。娘,您说,我可怎么是好?” “是啊。不然,为什么我把那些人都给拦了回去。不过,上午人家提的这人,不但不嫌弃这三个孩子和我,还愿意搬过来和咱们一起过。而且岁数也不大,今年才三十二岁,还是个小伙子呢。” “哪村儿的?” “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是个孤儿。他在镇政府工作。对了,你认识他。” “谁?” “就是武装干事冯大奎啊。那天,不是他送你回来的吗?又是帮你提东西又是替你背孩子的,对你不是挺热情的吗?跟你说吧,人家,早就看上你了。听说,最近人家还要被提拔为镇武装部的部长呢。” “他?”何美萱一下子站了起来,对钱三婶儿说:“娘,您不知道啊,那人长得,不怎么样啊。” 钱三婶儿笑了,说:“这我知道。跟你说实话吧,他是我姨表姐的儿子,头二十年,他爹娘就死了。我走的那些年,就一直住在他家。” 何美萱一听冯大奎是钱三婶儿的表外甥,一下子又不说话了。 钱三婶儿明白此时何美萱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又真诚地说:“美萱啊,不乐意也没关系,千万别因为他是我的表外甥你就不好意思反驳。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几句务实的话,如果你不爱听呢,也别生气,也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美萱啊,要想往后的日子过得安稳,过得下去,就得找冯大奎这种条件的人。一,他是镇上的干部,嫁给这样的人,村里再也没人敢打你的主意了,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二,他根红苗正,又是共产党的干部,嫁给他,不但对你有好处,更重要的是对三个孩子的将来有好处,三,他不但爱你,同样爱这三个孩子,就冲他爱这三个孩子,你就该知足了。再说我是他的表姨,我们一家几口生活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吵架的。美萱啊,人长的好坏是次要的,关键是人,关键是能不能让你过上踏实的日子。再说了,你不能老拿丁少天的模样比是不是?做娘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就你眼下的状况,条件,该降就得降才对呀。人的一生,不就图个平平安安吗?要我说,就冲他能对你的三个孩子好,就该同意。不过呢,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娘呢,只求你好好想想,行不行的,也不想让你立即表态。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为了三个孩子,自己委屈点儿就委屈点儿吧。” 何美萱觉得钱三婶儿的话说的也很有道理,就觉得冯大奎的模样长的不那么难看了,可要让自己即刻就表态同意这门亲事,一时还没有这个决心。但是,为了三个孩子,也为了自己往后能在村中站的住脚,当然也为了钱三婶儿的面子,何美萱虽说没有立即表示同意,但也没有立即表示反对,只是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便对钱三婶儿说:“娘,我爹还没过三七呢,我实在没这心思想这事。再说了,我爹刚死我就弄这事,街坊四邻的也会笑话我。这样吧娘,我和冯大奎的事,不论成与不成,现在先别说死了,再容我好好想想。等我爹过了三七,我就给您个准信儿,您看行不?” “行。只要你心里有大奎这个人就行,往后推推也没关系。”钱三婶儿说。 何美萱点了点头,可心里却说,让我心里有这个人?一时半会儿的能有的了吗?可是,虽说冯大奎的模样让何美萱不能即刻就爱起来,但他的条件却让何美萱怎么也忘不了。钱三婶儿说的对,自己往后要想过安稳的日子,就得找冯大奎这样的人。往后三个孩子的前途,同样需要冯大奎这样的人。然而一想到与这样的自己根本不大爱的人同床共枕,心里就犯别扭。可是,唉!真是拿着扎手,扔了又可惜啊。她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丁少天,于是丁少天和冯大奎两个人的身影就并排着站在了何美萱的眼前。一个丑,一个俊。丑的春风得意,前面的路一片光明。俊的愁眉苦脸,已进地狱大门。丑的与俊的,活的与死的,怎么就不能……唉!何美萱不敢再往下想了。 何美萱迟迟下不了与冯大奎到底成与不成的决心,使钱三婶儿急的不行。问,不好意思问,不问,冯大奎那头又催的很急。何美萱也看出了钱三婶儿的心情,也想尽快拿定主意,可就是决心难下。眼看着何裁缝的三七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钱三婶儿见何美萱还不表态,就想这事儿看来是没戏了。然而又过了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一下子让何美萱下了嫁给冯大奎的决心。 那天下午钱三婶儿去镇上找冯大奎,走的时候说晚上不回来了。吃完晚饭,何美萱和孩子玩儿了一会儿天也就黑了,就和三个孩子睡了。半夜时分,她感到肚子不舒服,就起身去院内的厕所解手。此时,整个村子死一般的静,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更使得这黑黑的夜静得有些可怕。何美萱解完手一身轻松,提起裤子就走出了厕所。就在这时,两条人影恶虎般扑向了何美萱。何美萱吓得刚要喊叫,嘴已经被一团东西塞得严严实实,脸也被一块黑布给蒙上了。想挣扎,手脚又被紧紧地捆了个结实,接着,便被这两个人抬出院子向一个地方走了去。何美萱清楚,自己遇上什么样的坏人了。 何美萱被这两个人抬着,左转右转,最后被抬进了一间屋子。那两个人先把屋门关紧,而后将何美萱放在了炕上,接着就开始解她的衣扣。 此时的何美萱反倒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便想着自救的办法。就在她的上衣被解开时,急中生智的她想到了装死。于是,她立即停止了挣扎,双腿一蹬,头一歪,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 这招儿果然见效,只听一个人说:“坏了,她被吓死了。”手便离开了何美萱的身子。 “不会吧。”另一个人也停住了手,接着又拍了拍何美萱仍被蒙着的脸,见仍是一动不动便有些害怕地说:“准是憋死过去了。快,快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不然要是真死了,那事儿可就大了。” 很快,何美萱脸上的布就被揭了下来,嘴里的东西也被取了出来,可她还是一动不动,仍是死一般地直直躺着。一个人把手放在了她的鼻子前,何美萱赶紧憋住不出气。 “坏了。快,快把绳子解开。”一个人说着就开始解绑在何美萱手上和脚上的绳子,等绳子全解开后,一个人赶忙把油灯点着慢慢举到了何美萱的脸前。就在这时,何美萱猛地睁开了双眼,并快速地坐了起来。那两个人吓得“啊”地一声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何美萱站到了地上,一边系衣扣一边细看那两个人。一个是村里的小光棍儿,三十来岁的徐赖子,另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儿孙驼子。这两个人一见何美萱认出了自己,先是愣愣的有些害怕,但很快又露出了凶相。徐赖子淫笑着对何美萱说:“既然你认出了我们哥儿俩,那就明说了吧,没别的意思,只要你陪我们哥儿俩好好玩儿玩儿,让我们哥儿俩尝尝女人到底是什么味儿,就放你走。否则吗,嘿嘿嘿。” 何美萱冷笑了两声,说:“否则怎么样?” “就、就把你给杀了。”孙驼子说。 “对,就把你给杀了。反正你也是土匪头子的老婆,杀了也就杀了,杀完往北大沟一扔就喂狼了。”徐赖子说。 “你们有这胆子吗?刚才我装死就把你们吓成了那样,还敢杀我?”何美萱一副镇定自如地说。她清楚,杀自己,这两个人是不敢的,但是敢对自己实行暴力。如果那样,自己就跟他们拼了。凭自己在山上时跟丁少天学的那几下子,这两个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 “怎么不敢?先把你玩儿够了再杀你,杀完了趁着黑夜往北大沟一扔,没有人会知道的。”徐赖子说完这话冲孙驼子一挥手,说:“老哥,上。” 孙驼子明显的有些胆怯,但还是和徐赖子一起向何美萱扑了上来。何美萱急了,只见她猛地往下一蹲,接着又一挺身子,人就跳到了炕上。就在徐赖子和孙驼子愣神儿的时候,她又迅速地飞起了右脚,一脚就踢在了徐赖子的面门。咕咚一声,徐赖子怪叫着就仰面躺在了地上。孙驼子一见事情不妙,转身就往屋外跑。何美萱一声大喝:“站住。”孙驼子竟立即停住了脚,接着就给何美萱跪下了,连连求饶地说:“何姑娘,饶命,请饶我们这一回吧。” 这时,徐赖子也爬了起来,也跪着对何美萱说:“何姑奶奶,饶了我们吧,从此往后,我们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何美萱气呼呼地对他们俩说:“你们不是还想杀我吗?来呀,杀啊。” “不敢不敢,我们俩刚才是被鬼迷住了,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徐赖子一边说一边和孙驼子给何美萱磕头。 何美萱说:“记着,你们何姑奶奶可是当过土匪的,并不是好惹的。我还告诉你们,共产党和政府,都对我们这些土匪家属宽大处理,既往不咎。况且,现在我已经不是土匪家属了,是劳动人民。往后,你们要是还敢对我动歪主意,我就不客气了。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今夜的事我就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了。想打姑奶奶的主意?妄想。滚,都他娘的给我滚。” “是,是。”徐赖子和孙驼子拔腿就往外跑了去。可孙驼子很快又回来了,他哆哆嗦嗦地对何美萱说:“何姑娘,这、这是我的家啊。” “哼。”何美萱狠狠地瞪了孙驼子一眼,大步走出了孙驼子的屋子。 何美萱回到家里时,三个孩子抱在一起哭得正欢呢,他们一见娘回来了,便都哭喊着扑向了何美萱。何美萱抱紧了三个孩子,鼻子一酸,就和三个孩子一起哭开了。人一伤心,其它伤心的事就会一齐涌上心头。她先是想到了七年前自己被逼无奈嫁给了丁少天和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接着又想到了一个月前丁少天的死而使自己成了寡妇成了土匪头子的家属。更让她伤心的是,刚刚和分别了七年的爹团圆不到一天爹又离自己而去。苦啊,自己的命真是苦到家了。想到这儿,何美萱的眼泪便像决了天河的口子般涌了出来。何美萱就这么搂着三个孩子,哭得天昏地暗淋漓尽致…… 哭够了,哭痛快了,何美萱就想:往后的日子,不定还得多么艰难啊。可是,再怎么艰难,也得活下去啊,冲这三个孩子,也得活下去啊。唉,家里没个男人,确实不行啊。最起码的,家里没个男人,自己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村里那么多的老少光棍儿,真要是哪个不怕死的豁出去了,自己不是白白受害吗?何美萱就是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冯大奎。这个时候想到冯大奎,她就觉得他长的不那么丑了,就对冯大奎产生了些许的爱意,就明白了自己以前之所以看不上他,那全是因为与丁少天对比的原因。唉!为了这三个孩子,自己委屈就委屈点儿吧,谁让自己就是这个命呢? 为了三个孩子和往后的日子,何美萱终于在这个险些受了玷污的夜里,无奈地认命嫁给冯大奎了。 第二天早上,钱三婶儿从镇上回来了。一进门,她见何美萱的双眼通红,三个孩子也蔫蔫的没了往日的欢势样儿,便猜想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经她一再追问,何美萱才把夜里发生的事说了。钱三婶儿一听就吓得连连说:“我的天,我的天啊。多亏没出事,多亏没出事啊。唉,美萱啊,你太惹眼了,又是孤儿寡母的,又是……唉,打你主意的人太多了。真要是哪天碰上个犯了驴劲的什么也不顾了,那可怎么是好啊?美萱啊,你的日子长着呢,往后……” 何美萱打断了钱三婶儿的话,说:“娘,您什么也别说了。通过夜里的事,我想了整整一宿,左想右想,家里不尽快有个男人真是不行的。尤其是我,更需要有个男人来护着我。娘,我想好了,抽空儿,您就去找冯大奎吧。” 钱三婶儿一听,立即说:“这么说,你同意嫁给大奎了?” 何美萱点了点头。 “好,好。待会儿我再去镇上找他,你看好不好?” 何美萱又点了一下头,说:“不过,我有几个条件,他要应了,我就嫁他。” “说,都什么条件?”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条件。”何美萱说,“一:这三个孩子不姓他的姓,从现在开始,全都改姓我的姓。丁艳改叫何艳,丁兰改叫何兰,丁武改叫何武。和冯大奎结婚后生的孩子,姓他的姓。二:结婚后,您要和我们一起住。三:把您那两间房子拆了,把我这两间房也拆了,重新在这院里多盖两间房子。什么时候新房盖好了,我就和他正式结婚。您看怎么样?” 钱三婶儿听何美萱说完这三个条件很是高兴,尤其是让她跟何美萱一起过这一条,更是让她打心里高兴,这就说明何美萱没拿自己当外人。于是钱三婶儿当即就说:“行,行。这三个条件,我都能替他做主应了。他本来也没爹没娘的,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是好好的一家子人家儿了吗。好,好啊。我这就去镇上找他去。”钱三婶儿兴奋的脸上直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