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唱鬼戏   在改革开放以前的很长一段历史,听戏都是一种很高大上的娱乐享受。   听爷爷讲他们那一代人就特喜欢听戏。   可现在的戏班都关得差不多了,因为生活好了,听戏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很多人请戏班都是为了缅怀先人,在修祠堂、迁墓或是先人忌辰时唱给它们听。   一场戏下来,活人听众十根手指数不完,戏班的人苦涩涩地给这现象偷偷取了个名字“唱鬼戏”。   阿木是个脑袋少了根筋的人,整天神经叨叨说他前世是个唱戏的。二十来岁的人成天无所事事,总是跟村里一群老人混在一起拉二胡唱几个小调,他注定是一个被人经常说起却不被人尊重的人。尤其是,他经常半夜突然唱得鬼哭狼嚎,更是惹左邻右舍嫌弃。   甚至很多人都以为阿木是个白痴,身子里少了可以被人尊重的气质和脾性。   去年,阿木的父亲被车给撞成半身不遂了,赔了二十几万。阿木的父亲用去了一半的赔偿款从广西边远山村给阿木买了一个娇美风骚的妻子。   打从阿木的妻子进村,村里的男人们就经常到阿木家串门。村里几个老人私下叹气:“阿木的好日子不长了!”   果然,刚过完年,阿木的妻子就假借要带阿木回广西娘家省亲游玩,结果将阿木扔在半路上,卷走了那没花完的赔偿款不知所踪。阿木还是村长带着两个男人去边远的火车站将他接回村的。   从此,阿木就要挑起家庭的重担,可他什么也不会。好在远房一个表舅给他介绍进入隔壁镇一个古老的潮剧戏班打杂。   既可赚点生活费,又成全了他的兴趣,阿木对这工作感恩戴德,打算学透潮剧“四生、八旦、十六老阿兄”的伎俩,以此作为他终身的事业。   可他不知道,自从他加入戏班的那一天开始,他已经踏上了一段惊悚无归的旅程。   阿木加入的潮剧戏班叫《古香古色潮剧团》,这戏团据说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现任的班主是一个叫屠熊兰的退伍军人,传闻当年班主进古香古色的时候也跟阿木一个年纪,刚退伍的小伙,从低做起。所以,阿木暗自以现任班主为奋斗目标,幻想有一天他也成了这戏团的班主。   喜欢听潮剧的多半是潮汕地区和闽南地区,大抵因为其它戏班都关得差不多了,古香古色的生意还不错,据闻有时还被请到香港、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一些华侨家唱。   眼前,他们去的是潮州一个边远农村,阿木对这次旅程充满了兴趣,毕竟这是他加入戏班的第一次远行。   阿木将最后两箱行头挑上卡车的后车厢,看见几个同事都铺在行头箱旁睡觉,他们恨死了教戏先生姚半仙,出发前他算了一卦,说得凌晨三点出发比较吉利。   班主照做了。   文畔头手老何和武生王亮还有专门扮演丑脸的尹三水打着一个迷你小台灯,搭着一台戏在那“唱”地主。   车子开了好一会,摇摇晃晃,加上心里激动,阿木睡不着。他坐到老何跟前,一边替它们清底下的牌,一边露出傻笑:“老何,你说我们这次去唱戏,看的人会很多吗?”   老何回头看了看阿木,戏虐笑道:“多,很多,一加一等于二!”   阿木一脸震惊:“两个?花五万块钱请了三台戏就为了给两个人唱戏?”   丑脸尹三水输了钱心里不得劲,他瞟了一眼阿木,突然敲了一下他的头颅:“傻子!是给祠堂的两张遗像唱的。人家托梦给他们有钱的孙子说想看戏了,不行吗?”   其它人都笑了,却没有人因此说点什么。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太正常了,但阿木却感觉很惊悚。   阿木问:“不是给鬼唱戏吗?”   其它人又笑了,有的人翻了下身,有的人睁了下眼,依旧都没有说什么。   车子突然开进了一个隧洞,很深很暗,那迷你小台灯也突然灭了,阿木看到眼前一道道黑影刷过,浑身起了一阵阴寒,紧紧抓着老何的手。   车子开出隧洞的时候,空气突然变得不那么沉重,眼前也没有那么多的黑影子。阿木悬起的心也跟着稍微沉了一下。   突然,灯光重新在阿木的身后亮起,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木回头看了一下,一张苍白的鬼脸出现在的眼前。   阿木吓得连声尖叫,跌倒在老何身上:“啊!啊!鬼啊!”   “哈哈!哈哈!”身后那个鬼脸发出厚重响亮的笑声。   其它人也跟着哈哈大笑。原来是专门唱乌脸的林建国偷偷画了张鬼脸站到阿木身后故意吓他。   丑脸尹三水又敲了一下阿木的头:“傻逼,滚远一点,别害老子输钱!”   林建国将手里的迷你小台灯重新还给老何他们,对阿木微微笑了笑,又走到车尾,靠着车厢门点烟,朝外面吞吐着烟雾。   阿木一脸的尴尬,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是戏班里的新人呢?他的身份就是一个打杂的,什么脏活苦活都得干。   姚半仙还经常给他安利,说这已经算好的,换作旧社会,阿木这地位跟童伶无别。那个时候的童伶除了干脏活苦活,还要挨饿,一个不小心被师傅打死都与人无尤。   他只能在心里暗自发誓,有一天他要成为台柱,甚至成为班主。到时他要好好抽一下这该死的林建.......   阿木不服气地偷偷朝林建国瞟了一眼,突然发现有个披头散发满脸苍白的红衣女人飘在车尾外,贴在林建国身后,一直瞅着他的头颅。   她看见阿木的时候还朝阿木咧嘴阴冷一笑,那双眸幽黑得格外显眼。 正文 第2章 滚动的石磨   “鬼啊!”   阿木再次尖叫,吓得爬到了老何身边。   “哪里有鬼?”林建国问。   “就在你身后!就在你身后!”   阿木颤颤兢兢地指着林建国背后,那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依旧朝着阿木笑,只是脸上多了一丝怒意。   “傻逼!”林建国冷冷笑,“这一招我才刚用过,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笨,上你的当?”   “真的!她正看着你......”阿木惶恐,脸上肌肉痉挛,“她的手要掐着你的脖子了,要掐着你的脖子了。妈啊!”   此时,林建国感觉右边的侧脸像是被什么轻轻拂过,像是头发。而且看阿木那惊恐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他不由得颤了一下,慢慢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鬼你妈个匹!”   尹三水输了一个晚上,输得头发都竖起了。眼前好不容易抓了一手好牌,却被阿木给搅乱了。他一气之下狠狠拍了阿木后脑勺两下。   “看我不打死你这白痴!......”   “行了,三水。别动不动就打阿木,他是个老实人。”   老何拦着尹三水,又回头对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阿木叹气道:“阿木,你也是的。大伙都在睡觉呢,你大呼小叫什么?”   “老何,我真的看见鬼了。”阿木不敢看车尾,用手指了指。   “哪里有什么鬼?”   老何看了看车尾,什么都没有,除了林建国摇头冷笑的表情。   “真的!穿着红色的裙子,脸色像雪一样白,披头散发.......”   “你自己好好看看!”阿木话没说完,老何硬是扭着他的头对向车尾,“什么都没有。刚才建国只是跟你开玩笑,你别胡思乱想。”   阿木看了看,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揉了揉眼睛,依旧如此。   阿木心想:自己因为刚才被建国吓到,出现幻觉了?   “另外你既然决定吃这口饭,就要知道我们这一行会碰见一些秽事邪事,但自古以来咱们唱戏的从来不怕鬼神,因为梨园的祖师爷是真命天龙唐玄宗李隆基。而且我们潮剧班比别人多拜了三尊太子爷,也都是龙子,邪祟哪敢靠近?”   听了老何的话,阿木心里舒坦了一些。他想起自家那破落的瓦房,想起瘫痪在床的父亲和满头银丝的母亲,不管这一行多么苦多么邪,这都是他的选择,他只能暗自咽下眼泪,坚持走下去。   只是,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又朝车尾瞟了瞟。那个红衣女人的白脸再度出现,贴在林建国的后脑勺边,依旧对他阴冷尬笑。   “祖师爷保佑!太子爷保佑!”   阿木赶紧闭上眼睛,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幻觉。他知道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挨骂。他只好抱着自己,浑身发抖,暗自祈祷。   “晦气!不玩了!”尹三水输了一晚上,兜底都凉了,甩下纸牌站起来,“建国,你要不要玩一会?”   “玩那么小,不玩了。没劲!”   林建国也是一个赌鬼,他赌得比较凶,家里的老婆都给输没了。他和文畔头手老何还有武生王亮都有旧债未清。输了要掏现金,赢了会被抵旧债,所以他才不会那么傻跟他们赌牌。   林建国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笑了一下,他打算抽完最后一根烟就睡觉。当他点起打火机的时候,突然打火机的火苗里映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吓得打火机掉在地上,连忙左右回了回头,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他恼羞极了,嘴里小声咒骂:“有种你给我出来啊,老子才不怕你们这些东西!呸!”   他朝车外面鄙夷地吐了下口水,回头闭上眼,刚要坦然睡去,突然脊背一阵阴寒,透彻骨髓。   牌局散了,各自随便依靠在车板上睡觉。   老何见阿木依旧在颤抖,默念些什么,他特地坐到阿木身边:“睡不着啊?”   阿木睁开眼,点了点头。   “我也睡不着,正好给你讲点故事打发一下时间......”   “什么故事?《五女拜寿》还是《白兔记》.....?”   “剧本有什么好讲的?你不是大部分都会背了吗?不会的多听两次也会的。”老何诡异地笑了下,“给你讲点真实的故事,关于我们戏班,关于屠箱主的,但是有点邪,要不要听?”   箱主自然指的是班主,老叫法,像老何这样年纪的人有时还改不过口。   阿木胆小,一听邪,他就犹豫了。但是一想到和戏班还有偶像屠班主的事,他还是毅然地点了点头。   .......   .......   黄昏的时候,戏班到了一片茂密的小林子里。林子周围都是农田和瓦房。而他们要去的村落跟这林子隔着一条狭小的草路,两边是黄灿灿的水稻田。   这田间小路有如独木桥,两人相遇都要侧身才能过。车子自然开不进去,他们只有用挑和抬将唱戏的行当和工具带进村子里。   “啪!”   阿木挑着两箱子衣服,腾出一只手打在自己脖子上。他回手一看,手掌心都是血。这蚊子又黑又凶,死了还活着一条长毛腿,在他手掌心上撩拨着。他感觉又恶心又寒碜。   再看这村子,到处都是矮土房,静悄悄的竟无一人,他心里发毛,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老何身边问:“老何,这里看起来比我们村里还穷,会有人花那么多钱请我们来唱戏?”   “我们唱戏的到一村就敬一方土地公,别胡说八道!再穷的地方也有财主,也许请我们的就是个财主。”   阿木吐下舌头,收住嘴,紧紧跟着老何的脚步。   “班主,什么时候到啊?”   尹三水身材比较瘦小,跟司鼓朱厚彪抬着一箱道具,已经将他的累得够呛。   “别废话,看到祠堂就到了!”班主扇着手中的铁扇,抬头看着火辣的太阳,不耐烦,“我也是第一次来,别再问我!”   “我去问一下那个爷爷吧!”   阿木远远看见巷子深处有个老爷爷推几下石磨就停下抽两口水烟。他为了讨好班主,勤快地加快了脚步,走在了最前面。   可是,当他越走近那老爷爷的时候。那老爷爷的身影就越模糊。   “老爷......爷.......!”   阿木目瞪口呆,那老爷爷突然凭空不见了,只有那个石磨还在缓慢地转动。 正文 第3章 窗口有双眼睛   “我又出现幻觉了?”   阿木心猛烈地扎了一下,他一惊慌就感觉头晕,一头晕就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阿木,你发什么呆?”   尹三水从阿木身边走过的时候,顺便卸下箱子休息一下。   阿木呆呆回头看他们:“你们没有看见刚才有个老爷爷在这里拉磨吗?”   “没有啊!从走进这村子就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阿木觉得这尹三水向来不老实,比较喜欢捉弄人,他不太信尹三水的话,忙又问朱厚彪:“彪哥,你呢?”   朱厚彪一边擦汗一边摇头:“没有啊,哪有什么人?”   阿木脊椎骨一凉,再看那似乎还在旋转的石磨,吓得脸色惨白,挑起两箱行当准备离去。   尹三水看见阿木惊慌的表情,连忙拉着他问:“阿木,大白天的,你不是看见脏东西了吧?”   “我.......”   “你们三个杵在那干嘛呢?”班主回头看见落在队伍后面的阿木他们,大声吆喝,“时间还早吗?晚饭也不想吃了吗?!”   阿木连忙低下头,挑着箱子追赶队伍。当他刚走两步的时候,突然听到石磨旁边两扇虚掩的破木门嘎吱一声响。   尹三水和朱厚彪抬着道具箱,跑得比兔子还快,从阿木身边冲过。   从巷子里出去,右拐走几步路就看到远处有一座比较大比较漂亮的建筑,它们以为那就是他们要去的祠堂,不禁都脚下生风,加快了步子。   “在这里!在这里!”   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回头看见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头在朝他们招手。   戏班班主连忙小跑过去和那瘦小的老头交流了几句,便朝阿木他们招手。   原来他们要去的祠堂就在那老头站立的地方,虽然也是很陈旧的老房子,但是比起那些矮土房看起来雄伟而干净多了,除了大厅中间那上下三排铺满的灵牌和遗照看起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就在门口的小院子搭戏台,面朝这些先人们唱。”班主指手画脚做了一番安排。   教戏先生姚半仙问:“雇主给我们安排在哪里睡觉?”   班主指着祠堂大厅旁边的一扇朱漆门:“祠堂的边房一间,其它都是在刚才那巷子里的破瓦房。”   “住祠堂?谁敢住啊?”阿木还在为刚才那老头的事余惊未消。   “百无禁忌,你懂个屁!”班主瞪了阿木一眼,“其它的房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又破又旧,风大一点搞不好都能被吹倒。祠堂这边这间是最好的,作为夫妻间。我们戏班里有两对夫妻,一家住两晚,刚好四个晚上。”   王亮微笑道:“我和艺琴还没结婚呢。哪有两对?”   班主:“别装了,你们两个早就睡在一起了,谁不知道!”   尹三水等人顿时哈哈大笑,将目光瞟向了满脸通红的林艺琴。此时的她虽未上妆,却羞得像她经常扮演的青衫角色那般俏丽。   阿木心里酸酸,心想如果她的老婆没有跑了,比林艺琴还要漂亮风情。   主唱乌脸的林坤龙偷偷走到跑到边房看了一眼,屋子里虽然只有一张龙凤木床,一个老旧的梳妆台和一面破了一角的镜子,但看起来格外干净明朗。   林坤龙高兴地喊道:“今晚就我们夫妻俩先住了。”   尹三水看了看妩媚风骚的秦丽华坏笑:“坤龙哥,坐了两天车你饿坏了吧?等不急了吧?”   “臭小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秦丽华操起一根木棍笑着要去打尹三水。她的样子又辣又风骚,真是扮演衫裙旦的不二人选。   .......   吃好饭,搭好台,过一下场,也早已拉黑。戏班的人各自散去,准备养精蓄锐为第二天晚上的开唱做好准备。   “班主,明天见!”   林坤龙见班主也走了,连忙关上祠堂的大门,迫不及待地从背后抱住用毛巾揉搓头发的妻子秦丽华,双手带着无尽的温柔,到处游走。   秦丽华身子颤了下,婆娑,娇笑:“你这饿死鬼!当你老婆真是折腾!”   “我长了这么壮的身体,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不折腾不是浪费了吗?”   “你有多壮啊?我怎么没感觉......啊!”   秦丽华坏笑间,衣服脱肩而落,林坤龙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身子有如电击。   她正沉迷之际,蒙蒙的眼睛里看见有一双眼睛出现在小窗口。   “啊!”   秦丽华一声尖叫,连忙拉上衣服。   林坤龙连忙问:“怎么啦?”   “笨蛋,被人在窗口偷看到了!”   “哪个混蛋?!”   林坤龙操起棍子,愤怒地冲了出去。但是当他绕到祠堂后面的时候,不禁苦笑。房子后面是一座小土丘,连着旁边的小山。这土丘乍一看像是古代的大墓冢,关键它和房子一样的高,堵住了窗口,怎么可能有人站在窗口偷看呢?   “别疑神疑鬼了,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我明明看到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   “你不信?”   林坤龙拉着妻子秦丽华走到窗口,推了推石窗的两扇小木门,只能推出不到一半就被卡住了。   “看到没有?外面有座土山堵住了窗口,又怎么会有人站在窗口偷看呢?”   秦丽华探头仔细看了看窗口,一片乌漆嘛黑的,而且感觉深不见底。她探出手,摸了摸。突然,她的手碰到一团又湿又冷,毛茸茸的东西,吓得赶紧缩回手,又是一声惨叫。   “你又怎么啦?”   “里.....里面有东西,毛毛的.......”   “有东西?”   林坤龙也伸手进去,左右捣了捣。   突然他的脸孔变得狰狞,大声惨叫:“有东西咬我!有东西咬我!我的手出不来了,快拉我,快拉我,啊!!!” 正文 第4章夜里浮起的龙凤床   秦丽华看见丈夫林坤龙满脸通红,表情痛苦,双手忙去拉着他的背,要将的手从窗口拉进来。   可是他的手就像被里面的东西紧紧咬住似的,就算她使出浑身力气,衣服都掉到地上了,丈夫非但纹丝不动,而且身子一直往窗口滑。   林坤龙惨叫:“疼!疼!”   秦丽华吓得哭出声来,一边拉着丈夫,一边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林坤龙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身来捂着秦丽华的嘴,笑了笑:“别吵,跟你闹着玩的。”   “闹着玩的?”秦丽华看丈夫的两只手就在眼前好好的。   “是老鼠毛。”林坤龙抓着一小束毛,“估计里面还是个老鼠窝!”   “你这杀千刀的,连老娘都玩。”   秦丽华卸下心中的石头,一颗眼泪松懈而下,娇嗔地使劲垂着林坤龙的胸口。   林坤龙才发现此时的秦丽华上半身光洁溜溜,两只硕大的,一跳一跳。   经他这么一闹,他觉得此时的妻子越发风骚动人,忍不住吻上,将她整个人抱上那张龙凤木床。   .......   阿木和火头徐大爷住在一起,方便帮他干活。他们住的是祠堂旁边一间破旧的破瓦房,连门都没有,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顶破了好些个洞,是一间无敌夜景房。   那张老木床他们甚至都不敢睡,倒是不是怕它脏或是床上死过什么人,而是怕一躺上去就会塌了。   不过这好歹也是有几片瓦遮风,没什么可以抱怨的。戏子在这社会就是这地位,而且他知道其它同门师兄师姐们住的也都差不多这样。   徐大爷早早就睡着了,打着巨响的呼声。   阿木望着夜空的点点星星,一直睡不着。一来这里的蚊子实在是太凶了,二来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了那个抽水烟的老人,感觉越来越冷。   突然,他听到有人喊救命,像是从祠堂那边传过来的。   阿木的身子又是一颤,直起鸡皮疙瘩。   “徐大爷!徐大爷!”   阿木推了推火头徐大爷。   “别吵,不然捏碎你的头!”   徐大爷翻了个身,打呼声继续响起。   徐大爷个性阳刚火爆,阿木怕惹他发火,不敢再吵他。他一个人披着衣服颤颤地走到门口,偷偷往祠堂那边瞟了瞟。   这村子静得他们就像是住在一片田野里,到处可以听见虫叫和蛙叫声。   除了星星点点的虫子飞过,阿木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他竖着耳朵想再听那呼救声,却已消停。   阿木道是自己听错了,摇了下头正想走回屋子里去,突然他看见有个长发长发及腰,披散着盖住了脸蛋的女人从祠堂大门飘了进去。   阿木当即吓得瘫软在石头门槛上,他爬进屋子里,摇着徐大爷的身子:“徐大爷,快醒醒,有鬼......”   “有你老娘!”徐大爷烦躁地随手朝阿木杵了一拳,翻过身又继续大打呼噜。   阿木的右眼被徐大爷打得酸疼,眼水直流。他不敢再吵扰徐大爷,心里焦急万分。   “怎么办?丽华姐有难了.......”   阿木觉得林坤龙夫妇为人还不错,尤其是秦丽华,每次看见她对自己笑,阿木心里总是七上八下跳,怀疑她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祖师爷保佑!太子爷保佑!.......”   阿木像焦灼了一下,向两神明借了勇气,操起木棍,准备冲去祠堂告诉林坤龙夫妇。   阿木走到祠堂大门口,看见两个人影蹲在门口,偷偷摸摸在撬门。他手中的棍子刚要甩下去的时候,撬门的人回了下头,被他认出是尹三水。   “水哥?彪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朱德彪看了看阿木,尴尬:“你呢?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个长发的女人进去,所以我过来看看.....”   阿木生怕被他们两人笑,不敢将“鬼”字说出口。   尹三水和朱德彪相互看了一下,笑:“嘘!我们也是看见那个女人了,可能是小偷,你别出声把她吓跑了。”   “你们也看到了?”   阿木总算松了口气,原来看见那女人的不止他一人。   “是的。你别再吵了,一切听我指挥。”   尹三水边说,边将手中的铁线快速提了一下,只听咔擦一声清脆的响,祠堂大门的门闩被他拉开了。   他们轻轻推开门,猫手猫脚朝林坤龙夫妇住的偏房走去,阿木跟在他们身后。   偏房里已经是靡靡的叫声一片,黯淡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射而出。   尹三水将眼睛贴到木门上的一个孔,刚看了两眼,回头口水直流,对着朱德彪坏笑:“这.....女鬼的功夫一如既往地厉害!棒!棒!”   “是吗?快让我看看。”   朱德彪双眼发亮,一边凑近门孔看,一边用湿手绢擦着他火燎火热的脖子。   “行了没?该我了!”   尹三水轻轻拉了拉朱德彪的衣角,悄声说。   “我快受不了了!我快受不了了!”   朱德彪回过头来,一脸无法呼吸的样子,满头大汗。   阿木明明觉得屋子里的声音有点不对,可是尹三水他们两个却说里面的女鬼很厉害。他心里甚是疑惑:“让我看一下。”   尹三水看了看阿木,坏笑:“让你看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敢弄出声来,今晚我们两个就弄死你!”   阿木凑近一看,屋里灯光昏暗。   秦丽华袒胸露乳跪在床上,双眼迷离,在丈夫林坤龙的驾驭下现出娇媚迷人的风情。   阿木呆住,竟忘了自己正在看着龌龊无耻的事情。   尹三水和朱德彪看平时老实巴交的阿木看得发呆,连眼睛都扯不得移开门上那个破洞,在他背后偷偷笑了笑。   阿木头脑发热,突然觉得无比羞耻,他正要将眼睛移开,无意间看见有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坐在镜子前看着床上的林坤龙夫妇。   这女人的长头发耷拉到膝盖上,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阿木吓了一跳,正要喊出来,被尹三水捂着嘴巴。他们两个怕事情败落,抬着他快速离开祠堂,轻轻关上了祠堂的大门,那线一拉,门闩又重新插上。   “谁?”   秦丽华察觉到门口有声响,警觉地叫了一声。   林坤龙被妻子这么一叫,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好像看见梳妆台上有个女人的影子闪过,慌张地跳下床,走到梳妆台前仔细地看了看。   镜子里空空如也。   “笨蛋,你看什么?声音在门外,好像有人。”   秦丽华用被单裹着上身,指着小木门恼道。   “哦!”   林坤龙摸了下头,光着身子冲出偏房,在祠堂大厅里看了一圈,两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连大门都是好好插着门闩的。   倒是祠堂大厅神台上摆放的那些灵牌位和遗像,让他心底发寒,感觉很不舒服。   他赶紧跑回偏房,将门紧紧关上。   秦丽华颤颤问:“有人吗?”   “没人,是你疑神疑鬼。”林坤龙再看了看梳妆台上那镜子,关上灯,跳上床,“睡觉。”   “事情还没办完就这么睡了?”   “被你这么一闹,劲都跑了,睡觉......”   被挑起热火的秦丽华又怎么会放过丈夫呢?她在黑肿中继续折腾林坤龙粗壮的身体。   只是,林坤龙已经心不在焉,黑暗中,他总感觉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在盯着他们。   .......   半夜里,口干舌燥的林坤龙起床要喝水,可是他的双脚却够不着地板,探了几次依旧探不到地板。   他才发现他们睡的龙凤木床漂浮在半空中。 正文 第5章老板的诡笑   林坤龙感觉自己睡的龙凤木床悬浮在半空中,吃了一吓,身子一滑,整个人跌下床底,深不见底。   “啊!”   林坤龙发出一声惨叫,竟醒了。   刚才只是在做梦?   正迷糊间,他突然感觉眼前有个影子飘过,一道青光慢慢在梳妆台上的镜子浮现,镜子里是一个女人的头颅,垂着密密麻麻的头发。   “啊!啊!”   林坤龙吓得连声惨叫,他想爬起来逃,右腿上却疼痛难忍,爬不起来。   “怎么啦?”   秦丽华被丈夫的叫声惊醒,慌忙跳下床去开了灯。她看见丈夫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有......有鬼.......”   林坤龙指着镜子。   秦丽华身子抖了一下,颤颤兢兢地看了看镜子,什么都没有。   她松了口气,埋怨道:“死鬼,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想吓老娘?”   “真的,我刚才梦见我们睡的床浮到半空中,还看见镜子里有个女人的头。”   秦丽华身子又剧烈地颤了一下,锤了下丈夫:“别玩了,我真生气了。你是昨晚太累了,做了噩梦心里有鬼就出现幻觉了,我怎么就不会?”   “做梦?幻觉?”   或许妻子说的是对的,林坤龙试着要爬起来,身上的疼痛却叫他爬不起身。   林坤龙仔细看了下自己的右腿,一块巴掌大的青肿,骨头给摔折了。   而且他的屁股也被摔得疼痛无比。   刚才虽然是在做梦,但那一摔却像是真的。   林坤龙心里又起疑虑:“如果我们的床没有浮起来?就这床的高度,小孩子摔下来都没事,我会摔断腿?”   这确实是挺不可思议的。   秦丽华也给不了解释,她心里直发毛:“不要再说了,你说得我都害怕了。”   “戏班的邪事我们经历的也不少了,但这么凶的还是头一次碰到。不行,明天得跟班主反应一下,给我们换个房间。天亮之前不要再关灯了。”   “嗯!”秦丽华朝房子四周拱手拜了拜,“祖师爷保佑,太子爷保佑,各路神明保佑........”   ........   “什么?床都浮起来了?”   班主听到林坤龙诉苦,忍着不笑。   “你不信啊?”林坤龙撩起裤管,“我的右脚就是跌下床跌伤的......”   “这么邪?你确定不是昨晚被丽华压断的?”   听班主这么调侃林坤龙夫妇,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尤其是尹三水,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秦丽华的胸口,想起昨晚在门口偷看的那一幕,他心里就直发痒,暗自吞了下口水。   阿木听林坤龙说床都浮起来了,又想起了那个坐在梳妆台前的长发女人,他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尹三水捂着嘴巴拉到一边。   “你找死啊?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偷看他们夫妻两睡觉吗?你想告诉别人自己是斯文败类吗?”   “可是.....昨晚,我真的看见那房间里除了他们夫妻两还有个长发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   从昨晚开始,阿木就一直咬定自己在梳妆台前看见了长发女鬼,看样子又不像是在胡扯。   尹三水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胡....胡扯。不管怎么样,他们夫妻两现在不是没事吗?你要是让坤龙哥知道昨晚的事,以他的个性,他会打死你;班主也会赶你出戏班。而且传出去,你以后别想再找老婆。想想你那破家庭吧!”   想起自己破落的家,阿木又是一阵心酸。他没头没脑地过了二十年,如今才要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   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戏班。   所以,阿木接受了尹三水的威胁,只希望秦丽华夫妇不要再住祠堂那间房子了。   事情正如阿木所愿,他听到林坤龙在那叫嚷:“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这房子很邪,我们夫妻两不再住里面,你们谁爱住谁住。”   在一边的寡妇刘素茹突然举手:“你们要都不住,就给我住吧。我一个女人家跟一堆臭男人挤在一起实在不方便。”   文畔头手老何诧异:“难道你不怕啊?”   刘素茹耸耸肩:“反正生活被啥奔头,爱抓就抓去吧。再说我百无禁忌。”   尹三水探出头来坏笑:“婶是约了哪个男人吧?”   刘素茹狠狠瞪了一眼尹三水。   “去尼玛的!滚!”   众男人都哈哈大笑,这刘素茹虽说三十六七,但脸色白润,风韵犹存,又是个寡妇,经常成为尹三水他们调戏的对象。   突然,班主好像察觉到门外后人在偷听,连忙喊了一声“谁”,冲了出去。   那个又瘦又小的老板蹲在那里擦鞋,抬头咧嘴笑:“是我啊。”   “原来是甄老板啊?找我们有什么事?”   瘦老头走进祠堂来,笑呵呵道:“各位生哥哥和旦姐姐们,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晚上的戏麻烦你们唱好一点,祖先的事不能马虎。”   “老板,这事您放心。我们大老远来也想做好这桩生意。”班主客气地回了话。   “那就拜托了!”   老板说着转身就要离去。他的话永远那么少,带着一份神秘的气息。   “对了,老板。”班主突然说道,“祠堂里那间偏房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的同事昨晚在那睡觉梦见床都浮起来了....”   那瘦矮的老板怔住,支吾了一下,突然回头严厉地说道:“净是胡说八道!不干净的地方能让祖先住着吗?逢年过节,亲戚朋友回来都还有住,不然会那么干净吗?”   班主白了一下林坤龙,忙微笑道:“老板你别生气,我也是想借你的口堵住他们的胡说八道而已。您走好。”   “哼!”   在角落的阿木看那老板走开的时候,脸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   这个诡笑他在榕树下第一次见到老板时也见过,当时他就觉得这老板像是戏里唱的那些奸的。   打从阿木进这村子开始,看到的一切都让他心里觉得那么不舒服。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正文 第6章雨中的观众   首场戏开唱之前照例都要摆一桌祭神、“搬仙”。祭神的事向来由姚半仙负责,由于是唱给“先人”听的,和神灵有所冲出,姚半仙只请出了潮剧的戏神“太子爷”进行祭拜。   戏台四方各响起一串鞭炮后,那锣鼓声顿时震天。祭拜完就该搬仙了。而搬仙的戏目也是右姚半仙安排的。他挑的是“仙姬送子”,在此寄寓这些听戏的祖先能保佑后代多子多孙。   搬仙的时候,天正逐渐放黑。台下空落落的,一个观众也没有。   阿木看着很是失望,他记得小时候在庙前看戏,这搬仙的时候台下已经围满了人。那时搬仙的时候也一般会将《八仙贺寿》、《跳加冠》《仙姬送子》《京城会》四出戏唱齐,象征“功名财子寿”。   所以,有些地方看戏,说“贺寿”开始了,该进场看戏了。这贺寿就是指搬仙。是一台潮剧开始之前必须的仪式。   搬完仙以后,这天早就黑了。锣鼓声消停了一会,戏班的人也趁机喝喝水润润喉,在后台偷偷吃点东西,半个小时候就准备正式唱戏了。   这雇主请的第一场戏是传统戏目《荔镜记》。   阿木在后台是一个打杂的,帮角们画画脸,拿拿行头;他看着台下没有一个观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闲来无事的时候只能坐在老何旁边,看他拉二胡,跟着节奏,看着林艺琴和王亮等人在台上如何走步。   无意间,他看到不远处的稻田边有一双眼睛,亮得很。这双眼睛正往戏台这边慢慢靠近。   “原来是一只猫!”   阿木看清了那站在墙角,两只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台上的观众竟是一只猫。   “好吧。就当这只猫是我们的第一个忠实观众。有一就有二,只要我们唱得好,还怕没人来看戏吗?也许村民们都还没吃完饭.......”   阿木心里想着,突然他看见有几个黑影跟在那只猫的后面,坐到台下看起了戏。   阿木心里激动,正要数着来了多少人,突然听到尹三水在喊:“阿木,你这白痴跑哪去了?我的帽子呢?”   “来了!”   阿木来不及数,连忙跑回后台化妆处,给尹三水找了一顶绿色的小破帽,帽子上顶了一个小毛球,配上他自己画的地痞流氓的丑脸,看起来十足的滑稽。   可就是这样扮演裘头丑的小角色还天天呼喝阿木。阿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能干得过他。   阿木回到老何身边,惊喜地发现台下坐满了人,他能看得清密密麻麻的人影,但是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他们坐的离戏台灯光比较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一排坐着的是老人。   阿木突然浑身都有了劲,他看着司鼓手朱厚彪打鼓的力气好像也变大了,文畔二手杨小娣去尿尿的时候,他还能顶上吹几口唢呐。   可惜天公不作美,第一幕的戏还没唱完,突然作起一阵狂风,吹得戏台上的灯一直摇,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台上的林坤龙和尹三条顿了一下,一边唱,一边看着老何他们。   “都顶住了啊!”姚半仙突然走到文畔这边,这里离前台最近,“不用怕,我和太子爷都在后台镇着呢!”   听了姚半仙的话,敲锣的继续敲锣,打鼓的继续打鼓,林坤龙和尹三条也继续若无其事地在台上唱着。   阿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姚半仙在文畔和武畔中间的过道上贴了两张黄符,然后就听到他又在戏台四角各放了一串鞭炮。   阿木第一次跟戏团远出,他听不懂姚半仙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他心里关心的是台下的观众,老何说过唱鬼戏没什么观众,如今不是坐得满满的?   只是那些老人看戏看得入迷,被雨打也舍不得离去,他实在是有点不忍心。尤其是坐在最前面,他看得比较清楚那对公婆。阿木看见他们满脸都是雨水。   正好当前没什么事情可以给他做,阿木脑子一热,在后台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支道具的油纸伞。伞即是“散”,戏班里的老禁忌,在唱戏的时候,后台不能出现雨伞,他能找到的也只有这把道具伞了。   “阿木,你去哪?不许乱跑!”   姚半仙嘴里正在念叨着什么经文,看见阿木拿着油纸伞跳下后台。   可阿木没有听到姚半仙的话,他冲到戏台,撑起雨伞,遮着那两个老公婆,自己则站在那边淋雨。   “老爷爷,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不回去带伞呢?”   那老爷爷回头看了看阿木,淡淡说:“我请大伙看戏,他们不走,我怎么能先走呢?”   阿木回头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们大部分是老人,但也有零星的小孩和年轻的女人。   看着他们像块木头坐着一动不动,眼里只有戏台。阿木心想这也是一班戏痴。   那老头又回过头去专心看戏,阿木站在那里淋得浑身是雨,他对这老爷爷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偷偷多看了他几眼。   “老爷爷,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你看着很眼熟啊!”   那老头侧过头来呆呆地看了看阿木,没有答话,又回过头去。   那风雨实在是大,有些雨丝甚至打到了老何的身上。一直专心敲木琴、拉二胡的老何这才将双眼移开了音律表,往台外的风雨瞟了瞟。   他的脸色骤变,连忙喊道:“老姚,老姚,快点过来,快点过来!”   “什么事?”姚半仙急急忙忙赶来。   “你看那是谁?他到底在干什么?”老何指着台下。   姚半仙随老何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阿木一个人站在台下。诡异的是阿木自己淋着雨,那姿势像是给谁在打伞,但伞下一个人也没有。 正文 第7章 你看到脏东西了   看着阿木的诡异行为,姚半仙脸色骤变:“莫不是.......?”   “肯定是了,还用说吗?”   “这傻小子!......”姚半仙急忙喊了一声,“停!换,换上《包公夜审鬼》,快!快!快!”   武畔司鼓手朱厚彪一听,使尽了劲道敲着大鼓,顿时鼓声震天,震耳欲聋。   林坤龙一听姚半仙的话,会意,一边唱一边巧妙地快速退回后台,留下裘头丑在台上继续哭泣,讲着市井小无赖的笑话。   林坤龙一冲下后台,姚半仙手里的黑蟒袍已经在等着他。火头徐大爷给他戴上了包公的帽子。他自己在大乌脸上加了几笔,额头用丹红画了一个红色醒目的弯月,提起蟒袍再次冲出舞台。   这时,文畔武畔两边的乐师也都早就准备好了《包公夜审鬼》的旋律。林坤龙的包公一威武出场,那旋律就响起。   此时的鼓声越发的急促大声,两边的小生大声喊着“威武!.....武!”   火头徐大爷也早已准备好,这“威武”声刚落下,他打开了台上的强照灯,射向阿木那边。   只听,林坤龙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浑厚有力地喊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包拯这一声怒吼,那风雨便消停了不少。   阿木被那强照灯射得两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看见姚半仙和徐大爷在戏台一角朝他焦急地招手:“阿木!阿木!”   阿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事,好好的《荔镜记》突然换成了《包公夜审鬼》。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刚一换戏,台下的观众就都走光了,连伞下的那两个老头也不见了。他四处望了望,只见那只猫缩着一只后脚,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这只三脚猫不时还回头怨念地看了看戏台,看了看阿木,那眼神让阿木心里生寒。   “这白痴!”   尹三水见阿木还傻乎乎站在台下,抓起一块小木头用力朝他砸了过去。   “啊!”   阿木被砸到了头,才发现姚半仙和徐大爷还有尹三水还在那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收起油纸伞,傻笑:“姚师傅,徐大爷,有什么吩咐?”   徐大爷和姚师傅不容分说,用力将他扯上戏台。   姚半仙就开始大骂了:“你这臭小子,下次唱戏的时候再敢随便下台,我就打断你的腿。”   尹三水也接连踢了阿木两脚,叫骂:“你这白痴差点害死我们,知道吗?”   阿木一脸的懵逼,看老何他们的表情,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到脏东西了,知道了吗?”徐大爷点了根烟,叹了口大气。   “脏东西?什么脏东西?”   徐大爷性子直,有点暴躁:“你打着油纸伞站在台下干什么?”   “下雨了,我给一对老夫妇打伞啊!”   “打你娘个匹,台下压根一个观众都没有,一直都没有!”   阿木整个人颤住,脸色惨白,心跳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原来,他又看见了脏东西。他很无助地哭了,说不出话。   “别怕,都已经走了!”姚半仙安慰道,“在戏班,谁没经历点邪事晦气事?但是我们自有应付办法,只要你放聪明点,别自己吓死自己。”   此时,台上已经重新换上了《荔镜记》。   阿木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脏东西只有我看到,你们却看不到。”   “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在走霉运,你也知道你家里现在的情况。不过这都没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种事,你以后看见就当没看见,你越怕,他越缠着你。”   “嗯!以后还请姚师傅多多照顾!”   正说话间,班主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他在屋子里睡得正香,突然听到鼓声震天,还换上了《包公夜恶鬼》,就知道出了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他啊!”尹三水指着阿木嘲笑,“看见台下有脏东西,还傻傻地去给人打伞!”   班主气得连扇阿木三下后脑勺:“你这笨蛋,谁让你开戏的时候随便跑下台的?要不是看到你表舅是我战友的份上,我早就将你赶出戏班了。”   “不要啊,班主叔叔!”阿木吓得跪下,哭道,“我爸爸现在瘫痪了,家里就靠我养了。不在戏班里,我真的不知道干什么。”   徐大爷看见阿木那哭得凄惨的样子,心里发酸。这年头,如果不是生活所逼,谁还愿意待在戏班里?   徐大爷替阿木求情:“班主,阿木也是没有经验,以后他会学乖的,你给他一次机会!”   姚半仙也跟着说起情:“阿木虽然笨一点,但是挺勤快的,就饶他一次吧。”   班主心想:你大爷的,这两老头听不懂人话呢?我本来就没打算将阿木赶出戏班。这两老头就会唱好人,将坏人都给我唱了!   “好的!两位师傅替你求情,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就是挺起胸膛,视若罔闻,别胡说,别乱想!”   “谢谢班主叔叔!”   阿木起身,心里暗自盘算:怎么姚半仙和班主说的话一样,看见脏东西最主要的是当做没看见,这是不是俗话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班主。今天晚上我和艺琴要住祠堂那间偏房。”武生王亮一边给未婚妻林艺琴抓背,一边说。   “为什么呢?坤龙不是说那床睡着睡着还会飘起来吗?”班主带着戏虐的眼神看了看秦丽华。   “死班主,别趁我家坤龙在台上就说他坏话,哼!”   “我哪敢?这是他自己的原话。”班主笑了笑,“王亮,你问过艺琴的意见吗?”   王亮想了想:“管不了床会不会浮起来,我们晚上就要睡那间房!” 正文 第8章 红眼三脚猫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住的茅草房又脏蚊子又多,一夜没睡好不说,艺琴的背上都过敏了。”   王亮的态度很坚决,“再说,那只是坤龙自己做了个噩梦拐了脚,丽华跟她睡一起怎么没事?”   秦丽华点了点头:“这倒不假。我也觉得是我家坤龙自己做噩梦,我自己睡得老香了。”   尹三水坏笑:“我家丽华姐昨晚被坤龙哥折腾坏了,肯定睡得香了!”   “谁是你家的姐?臭流氓,我拔了你的皮,剪了你的舌头.......”   看着秦丽华和尹三水在后台那追逐调笑,阿木心里却隐隐发愁。他担心王亮和林艺琴住那房子会有事发生。   阿木本来想将在祠堂偏房里看见一个长发女人坐在梳妆台前的事告诉王亮,但是这样一来,他偷看秦丽华光着身子的事就要曝光了,他会被班主一气之下赶出戏班。   而且,班主和姚半仙刚才说过了,遇见脏东西最重要的是视若无睹,不胡说不乱想,也许只有他碰到,别人碰不到?   心里矛盾了一番,最终他还是没有将这事说出,自己也打算不再想这事了。   后半场依旧下着迷迷茫茫的小雨,在没有一个观众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敬业地将《荔镜记》唱完。那时已经凌晨一点。   他们将乐器和一些值钱的行当收进祠堂,便各自散去。阿木依旧是最后一个收工的人,他将一箱行当叠好,简单点了点数目正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那排遗像中间有两张遗像很眼熟。   阿木仔细看了看,竟是他在台下打伞的那两公婆。他越看越像,而且遗像中的老头好像还在朝他微笑。   阿木吓得拔腿开溜,他知道自己又倒霉碰见别人碰不到的脏东西。   王亮已经在等着锁门送客,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阿木跑出祠堂大门的时候,不方便说出自己看到的,只是很诚心地跟王亮说了句:“亮哥,晚上小心点。”   王亮身子怂了一下,将阿木这话误以为坏话,骂道:“臭小子,你吓唬我,明天再找你算账。”   “阿亮,快点,我痒死了!”   未婚妻林艺琴早在床上等得不耐烦,她两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背,红彤彤一片。   “来了!”   王亮快速地插上祠堂大门的门闩,又将偏房的门给栓上,跳上床。   “都走了?”林艺琴问。   “都走了啊!不走我关大门干啥?”   林艺琴方才放心地将身上的衣服都给退去:“帮我挠挠!好痒!”   “遵命,大人!”   林艺琴将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正要惬意地享受王亮的贴心服务,突然她发现小窗口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今天,她听到秦丽华说好像有色鬼偷看她们睡觉。这林艺琴个性比较强,坐起身来,用一条毯子挡在胸口,不吭一声。   “怎么啦?”王亮看出了异常。   “窗外有人偷看,你别张扬,看能不能治一治他。”林艺琴低声在未婚夫耳边说。   王亮会意,故意说:“艺琴,你渴不渴?我倒杯水给你喝!”   “唱了一个晚上能不渴吗?快去。”   王亮跳下床,在盆子里到了满满一盆子滚烫烫的热水,突然转身朝窗口泼了出去。   窗口真有人!   传来一声惨叫的哭声。   王亮探头往窗外瞅了瞅,外面幽深无比,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越看越觉得黑暗中有东西在不停蠕动,像是很多人困在里面要使劲往外爬出来一样。   王亮正惶恐之际,突然窗口伸来一只利爪,将他的脸给抓破流血了。   “啊!”   王亮脸上又热又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像是被人给抓了一个五爪痕。他是一个唱武生的人,有点功夫底子,而且年轻气盛,那容得下被人这般耍?   他冲出偏房,操起祠堂里唱大戏的青龙偃月刀,追到祠堂后面。   可是,偏房那小窗口堵着一座小土山,人是不可能站到窗口偷看的。倒是,土山上站着一只三脚猫,正在朝它呲牙咧嘴,看起来很凶。   而且,它的双眼竟是红色的,看起来有点恐怖。   王亮心想原来都是这三脚猫在作祟,他从小对猫心存畏惧,更何况是一只红眼的野猫呢?   他只能自认倒霉回屋子去,并将猫偷看的事告诉未婚妻。只是,每次想起那只红眼三脚猫,他就心绪不宁,满头大汗。   那晚,他睡着睡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一直游走。他伸手一抓,又湿又滑,像一条蛇。   他吓了一跳,惊醒!   像蚊帐一样,他看见自己的床沿垂着又黑又密的头发。   而他手里抓着的不是一条蛇,是一条长长的舌头。   他心里扎了一下,伸手去抓,又湿又滑。他使劲扯,越拉越重,突然一张苍白腐烂的脸孔被他扯到眼前。   他才发现自己双手扯的是一根舌头,是从腐烂的嘴巴里扯出来的。   “啊!啊!”   王亮连声惨叫,推开那舌头,要跳下床。他看见床顶垂下密密麻麻的头发,像道帘子一般。且这头发还会像小蛇般蠕动。   “啊!啊!”   王亮再次惨叫,拨开那恶心的头发,要扑出床去。此时,他才发现那床是浮在半空中的。他差点整个身子跌了下去。   要是能够跌下床去,他倒还觉得是幸运的,这样可以夺门而逃。然而,他不行。他的脖子被一束头发缠住,被扯回床上,紧紧勒住他。   那张苍白腐烂的脸贴近他双眼,带着阴冷的笑容,一直盯着快要喘不过气的她。   “救命!救命!”   王亮一边喊一边扯着脖子上的头发。可他越扯,这头发缠得越紧。   “救.....救......命.......”   此时,王亮发现身边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竟是他的未婚妻林艺琴。她正坐在床头,冷漠地看着他逐渐走进地狱。   那只红眼三脚猫正站在她的肩膀上,抖着嘴角的须。   “艺琴,救.....救.....我!”   王亮垂死挣扎,绝望地用拳头锤了锤未婚妻的大腿,瞳孔逐渐放大。   .......   “怎么啦?怎么啦?”   林艺琴睡到迷迷糊糊,突然听到王亮的拳头一直在锤着床板,她赶紧下床打开灯。   她看见未婚夫王亮满头大汗,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在锤床板,一直在挣扎喊救命。   “亮!亮!”   林艺琴摇不醒他,情急之下跳下床,倒了一盆冷水泼在他的脸上。   王亮从噩梦中惊醒,看见林艺琴站在跟前。他的心仍然跳得厉害,上下左右不停看,一直在找头发和舌头。   林艺琴很是疑惑:“你到底怎么啦?”   王亮终于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不过他依旧觉得自己刚从死里逃生。他抱着林艺琴,忍不住嚎啕:“床浮起来了!床浮起来了!........”   “什么床浮起来了?”林艺琴心里一阵疙瘩,“你也做了那个梦了?”   “不止啊!好可怕.......”   王亮抱着林艺琴的腰,哭着将梦境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林艺琴。林艺琴听得寒毛直竖。她突然从散落在床头上的几颗水珠看见有黑影浮动过。这黑影像极了未婚夫所说的头发。   聪明的林艺琴一下子就想到这水珠上的影子是梳妆台上那面镜子的影子折射。她的瞳孔顿时伸大,立马回过头去看那梳妆台。 正文 第9章 第一个吊死的戏子   一片黑影在镜子里一闪而过,接着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以说这只是幻觉,也可以说不是。但林艺琴的心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走!快走!”林艺琴拉着王亮,要离开这屋子。   “走?走去哪?”王亮一脸疑惑,不管怎么说,这都只是一个梦。如果让戏班的人知道,他们两因为一个梦而吓得不敢睡觉,甚至哭得死去活来的,这脸可就丢大了。   林坤龙不也做了同样的梦吗?好歹他们夫妻也是睡到大天亮才换房间。   “走哪都行,反正不能在这房间呆着,我一秒都待不下去。”   “可是.......被他们知道了不笑话咱吗?怎么说都是咱们自己要进来住的。”   林艺琴恼火:“命都快没了,你还要面子干什么呢?你不走我走!”   王亮又想起刚才梦里的头发和舌头,恐怖到想吐。说实在,这屋子他也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管他个狗屁面子!   王亮点了下头,拉着林艺琴:“去找姚半仙商量一下。”   他们跑出偏房,到了祠堂大厅,此时再看见那上下三排的灵牌位和黑白遗像,突然更觉得阴森恐怖。   咚!咚!   突然祠堂里响过两声,像是那灵牌在敲着案台。   王亮浑身抖索了一下,双手使劲拉着祠堂的大门,却怎么也拉不开,还带进了一阵阵阴凉的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王亮吓得差点又哭出来。   “门闩没拉!”   林艺琴白了一眼王亮,拉开门闩。   王亮双手用力甩开祠堂大门,拉着林艺琴快速地跑离祠堂。他们刚跑几步,听到那大门咯吱一声响,又给关上了。   王亮和林艺琴不觉得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跑。   阿木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隔壁有人在叫门。他仔细一听,听出是王亮和林艺琴在叫“姚师傅!姚师傅!”   “真的出事了?”   阿木一骨碌坐了起来,再仔细一听,听到姚半仙出来开门“谁啊”的声音。   “徐大爷!.......”   阿木见徐大爷睡得呼声震天,知道怎么也唤不醒他。而且徐大爷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   阿木只好穿着衣服,一个人到隔壁去探个情况。   姚半仙和尹三水住的破房间还有灯,此时已经亮着。阿木到门口就听见林艺琴哽咽的声音。   他走进门,循着哽咽声看去,正想问发生什么事,突然怔住。   林艺琴刚才是从睡梦中惊醒,一直处在惶恐的亢奋中,竟然没注意到自己只是穿着很薄的粉红色睡衣。而且她刚才用水将王亮泼醒,王亮满头是水,抱着她哭,将她胸前的睡衣都给弄湿了。   在灯光的映射下,林艺琴胸前的风光暴露无遗。她本来就是戏班里长得最俏丽的,加上此番的若隐如现,阿木不禁暗自吞了下口水,脸上发热。   阿木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将头转向一测。他发现另一边的尹三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艺琴的胸口看,一只手还伸到被窝里,不时婆娑。   “下流!”   阿木暗自骂了一声。在他心中,尹三水是戏班里最下流无赖的一个人。   阿木在破屋子里找了一圈,看到了姚半仙一件外套,连忙拿起来,特地走到林艺琴旁边,挡住了尹三水的视线。   “艺琴姐,夜里凉,你快披上!”   林艺琴抬头看了看阿木,闻到姚半仙的衣服一股老男人的味道,心里嫌弃,微笑道:“不用了,我不冷。”   阿木有点急:“你.....衣服都湿了,怎么会不冷?披一下才不会感冒。”   林艺琴才觉察到自己的睡衣有点湿,低头一看,见自己走光很厉害。他抬头看见阿木脸色发红,斜着眼睛不敢看她。她会意,顿时俏脸红了起来,赶紧抓过姚半仙的外套,披得严严实实。   再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未婚夫王亮,还好他只顾着跟姚半仙诉苦没注意,不然她该更羞愧了。   “谢谢你!”   林艺琴低着头不敢看阿木。   “不用谢!”   阿木回头得意地看了一下尹三水,发现他正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他。可阿木完全不在意,能帮到林艺琴他心里很开心。   “你和坤龙都梦到床浮起来,可见那房间真的不干净,不能再住人了。明天找班主说一下。”   “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有事,我这脸上的伤口还在发热,那只三脚猫会不会有问题?”   姚半仙微微摇头:“一件事归一件事。你脸上被野猫抓伤这是真真实实的事,贴上药膏就好了。至于做梦的事,如果你不放心,我给你画张符,你烧了化水喝下压压惊,应该没事的!”   ........   班主一早听到姚半仙说起王亮梦见床浮起的事情,他顿时火冒三丈。   接连两个人都做同一个诡异的噩梦,以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房间肯定有邪祟。他找了村子半圈,终于在一颗小榕树下找到了神出鬼没的雇主。   那雇主正在树底下喂猫。那只猫一看见班主,便跳下走开了。   班主看那猫拖着三条腿,跟王亮口中抓伤他脸的野猫有点像,心里更来气。   “甄老板,你今天一定要跟我实话实说。祠堂那间偏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两个伙计接连两晚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梦见床浮了起来。”   雇主支吾:“这.......”   班主恼火,一手揪起矮瘦老板的衣领:“人命关天,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雇主淡定微笑:“班主,你先别动怒。我得考虑这事该不该跟你说。”   “到底什么事?”   “没错,那屋子里确实曾经有个戏子在床头上吊死了。”   班主心里颤了一下:“这种房子你还让我的人住?这种床你还叫我们睡?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不是存心瞒你的。那屋子别人住都没事,只有你们住才发生怪事。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们也是戏子的缘故。”   班主将信将疑:“真的?”   雇主确定地点点头:“真的!我花钱是让你们来唱戏的,不是为了骗你们的。再说那房子住不住,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班主心想这雇主和他们素未谋面,不可能大老远将他们骗过来。而且戏班的邪事他也没少经历过,只要人没事,戏就照唱。他找雇主理论,更多的只是为了一口气。   班主正要离去,看见远处一条黄狗和那只三脚猫在那对峙。那小黄狗一直朝着那只三脚猫汪汪叫。   “看好你的猫,别让它出来到处咬人!”   “一定一定!我会看好的!”   雇主连连点头,见班主离去,他回头看了看那只三脚猫,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刷的一下,那三脚猫的双眼突然从蓝色变成红色。那小黄狗吓得拔腿逃开了。   班主看那小黄狗惶恐地从身边跑过,哼唧哼唧叫得很可怜。他甚是疑惑,回头看了一眼,那雇主和那只猫都早已不见踪影。   第二台戏唱得格外小心,选的是《紫荆钗》。   台下依然是一个观众都没有,阿木再也不会那么傻去等着那些观众出现。倒是,他心里好奇那只猫还会不会出现,因为他听王亮说他脸上的伤口是被一只瘸了一条后腿的野猫抓伤的,而且还是红色眼睛的。   昨晚阿木没看清这猫的眼睛颜色,他想看一下。   阿木等了一会没看见那三脚猫,以为它不会出现了。可是,王亮刚上台,那三脚猫就突然出现在台下,不停地跟着王亮的脚步盘旋,像是在走武生的戏步。   噗呲!   台上的王亮突然看见一道鲜血从眼前射出。原来,他脸上被猫抓伤的五爪痕正在快速裂开,像要撕裂他的脸,剧痛难忍! 正文 第10章 陈年诈尸事件1   武生王亮唱着唱着,突然倒在台上打滚发癫,口中一直喊着疼疼疼!   台上和它对戏,演他母亲的刘素茹尖叫一声,不知所措。   姚半仙朝屏幕两边使了个眼色。   那站在后台两边准备上场的十人见状,提前上场。四个人在台前随便打斗了一下,阿木和徐大爷将屏幕拉下。   这一幕就提前给唱完了。   那四个小武生迅速将王亮拉下台去。   “亮,怎么啦?”   未婚妻林艺琴和众人围上,只见王亮手里抓着自己的伤口,自己要将伤口撕开,鲜血直流。   “救我!救我!”王亮痛叫连连,“我的脸要裂开了!裂开了!”   “亮,你别这样!”   林艺琴紧紧抱着王亮的双手,不让他去抓自己的脸。   班主冲来,跟着一起抓着王亮的手,问道:“怎么啦?”   林艺琴看了看班主,哭道:“唱着唱着就倒下了,一直喊脸要裂开了,一直喊疼!”   阿木站在一边,跟着被吓得不轻。他看见林艺琴哭得凄惨,心生可怜。但他更羡慕林艺琴看班主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猫!红眼三脚猫!”   王亮使劲挣扎着身子,青筋绽放,手指向台下。说起三脚猫,他脸上越发的惶恐。   阿木心里扎了一下。看来王亮跟他一样,看见了那只在台下旋转身子,走戏步的三脚猫。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在戏班他身轻言微,没人听他的。   况且有班主在,他更不敢胡言乱语。   “红眼三脚猫?”班主微微皱眉想了一下,“一定又是邪祟的东西在他心里作祟。姚师傅呢?姚师傅!”   “来了!”   姚半仙手里的黄符烧得差不多,放进一碗水里,手指搅了搅,端着冲过来,含了一口,喷洒在王亮的伤口上。   王亮顿时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伤口,啊的又一声惨叫。   姚半仙另一只手从兜里抓了一把糯米揉在王亮的伤口上。   王亮的伤口顿时冒起一阵微微的白烟,随即流下浓黑的血。   呼呼!   尹三水吓得直叫。班主回头瞪了他一下,他才闭嘴。他看其它人,其实都跟他差不多一样觉得惶恐又恶心,只是他比较口无遮拦喊了出来而已。   王亮这时才逐渐消停,身子虚脱般,四肢耷拉到地上,迷迷糊糊睡去。   阿木看见班主望了望姚半仙,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意味深长。   姚半仙深知班主的意思,只叹了口气:“这只猫有点凶!”   阿木心里又是一震,感觉姚半仙话里有话,却不能完全领会话中含义。他看见班主的脸色变得严峻,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接下来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林艺琴可比阿木聪明多了,她听出了姚半仙话里“凶”的含义,连忙抓着班主的手,紧张问道:“什么凶?王亮会不会有事?”   “丫头,没事!没事!”姚半仙连忙宽慰道,“我和箱主什么事没经历过?一只猫难不倒我们。你好好照顾王亮,他今晚这样,多半是因为昨晚受惊过度了,休息一下就没事。”   班主也跟她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手背,轻轻将她的手拿开。   林艺琴方才放心一点。   姚半仙喊道:“箱主,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班主去找姚半仙前特地吩咐:“还剩两幕了,你们给我继续好好唱完,别让咱戏班丢了脸面,砸了饭碗!”   其实不管后台发生什么事,台前的戏一直在唱着。这是班主和几个老先生一直强调的规矩:无论如何,一旦锣鼓响起,戏就得唱完!   阿木见文畔头手老何一边拉着二胡,一边侧头看着班主和姚半仙的背影。他忙走到老何身边轻声问道:“老何,你说姚师傅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我没听见!”老何一改以往的随和,严肃地瞟了一眼阿木,“阿木,你忘了昨晚班主跟你说过什么吗?一别胡说八道,二别胡思乱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阿木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后悔不已,偷偷给自己扇了一巴掌,紧紧闭上嘴巴丫子。他本来想将自己也看到那三脚猫走戏步的事告诉老何,话到喉咙口又吞了回去。   唱完第二场戏已经是凌晨两点。   但是阿木一早还是要起来帮火头徐大爷准备二三十人的早餐。当他们煮好早餐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还好大家唱得晚睡得也晚,不然来不及给人家饭吃恐怕还要挨骂。   照规矩,饭准备好,第一个应该是给班主请安,不管他吃不吃。   阿木为了讨好班主,挽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糟糕印象,偷偷藏起了两个最大的鹅蛋,屁颠屁颠跑去喊班主的门。   连续两晚开唱都出现了问题,班主开始觉得这次“出征”有点不正常,心疑这请戏的人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们。因为戏班邪事多,他在接戏之前都会问清为什么请戏,尤其是像这种“唱鬼戏”的活。有些特别邪门的场地,他们是可以不接戏的。   尤其是昨晚和姚半仙一番私聊讨论之后,他更是彻夜未眠,要不是觉得太晚不好意思,他早就去找矮瘦的雇主问清楚是不是真的只是请他们来给祖先牌位唱三场戏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