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阴差阳错初相遇 该死的头发,它就是不听话!该死的林彤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让我来承受这种苦难。 沮丧地注视着镜子中头发蓬乱的自己,我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但不知道发泄的对象是林彤还是自己的头发。 毕业考试下周就要进行,我要看书复习呢。可我现在,还得为我的头发大伤脑筋,我想把它梳得柔顺,可弄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样子来,这是昨晚洗头后没等头发干好就睡觉的恶果。“从此我再也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了,我不能湿着头发就睡。”我念咒语般反复念着这句话,然后我又一次把梳子插到头发里。 我翻着白眼,盯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头发乌黑凌乱的丑小鸭。她也在那里盯着我,目露凶光,我招架不住,只好退避三舍。最后,我唯一选择是把我这一丛任性的青丝绑成一束马尾辫,希望我可以马马虎虎地拿得出手,见得他人。 林彤是我的室友,她不幸患了流感,无法参加预约好了的采访。为了给学校的学生报写篇稿子,她本来是要在今天采访一个身家亿万的工业大亨。这大亨我没听说过,但我还是义不容辞地顶替她去采访,帮她度过这个难关。本来,我要为期终考试死记硬背,还有一篇论文要完成,而下午我还要上店里去打工才行。可眼下先要完成的头等大事,是马上驱车几十公里到雨花台区采访那个神秘的什么什么集团的CEO王皓华。 林彤跟我说,作为一个杰出的企业家,也是我们大学的最主要赞助者,他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但他还是答应了林彤的采访,这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社会实践活动,是求职履历上值得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啊,林彤现在只能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 “安蕾,对不起了。为这次采访,我准备两个月,如果错过,又要等一个月以后才行。而那时,我们都早已毕业了。作为一个编辑,我不能把这个计划取消,你说是不是?” 林彤用她沙哑的声音对我说着话。 上天真是不公,虽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同是江南女子,可我是个长得很像凤姐的丑小鸭,林彤却是个典型的眉清目秀的江南美人。即使是在病中,可林彤却不是半死不活的林黛玉,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妖冶那么漂亮。她长长的头发略微屈卷,还梳得整齐有致,而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虽然眼眶有点红肿,偶尔还涕泪横流,可还是足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去我去,林彤。你就上床睡去吧。你想喝水还是喝茶?” “帮我斟杯茶吧。要问他的问题我都已经把它们罗列出来了,在这张纸上,还有,带上我的迷你录音机。录音键是在这里。做好记录,回来后我再把它整理好。” 她把采访中必备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也许照章办事就能一路高歌,但我还是不免心生忧虑,于是在给她斟茶的过程中,我还是不禁嘟哝着说:“对于他,我一无所知,可能采访难以顺利。”我一直就想学林彤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英雄气概,尽力压住心中的惊慌,但我往往难以做到。 “没事的,采访时,你照我列出来的问题问他就行。去吧,路程好远的。可千万不能迟到了。” “好的,我就去了。回床上去睡吧。呆会儿记得把那些汤热一下喝了。”我深情看了她一眼。就为了你,林彤,我要走了。 “那汤,我想喝时我再热一下。谢谢你的两胁插刀,有你这侠义心肠的救星就是好。” 我收拾一下我的手袋,把小录音机和那张纸放进袋里,对她苦笑一下,就出了门。唉,我竟让林彤说服我来做这事了。不过,林彤是可以说服任何人做任何事的。以她那漂亮、坚强、能言善辩、善于交际的天赋,当个杰出的新闻记者是不成问题的,能有这样一个闺密,真是三生有幸。 上午十点的南京竟也不算拥堵,加上林彤已经把她的捷豹跑车借给了我,只要我轻踩一下油门,它就能风驰电掣地飞出几公里,所以,从鼓楼到雨花台,一路畅通,在我到达目的地王氏环球公司的总部时,也不过是十点多钟。 王氏总部是个二十层的办公大楼,到处是弧形的玻璃和钢架,富有实用主义功能又不乏建筑师应有的审美幻想。在前门的玻璃幕上,是精致的“王氏大厦”的钢塑大字。我来到时,是十点四十五分。哈,没有迟到,走进那个巨大的玻璃、钢架和白沙岩做成的大厅时,离林彤预约的采访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在一张坚硬的花岗岩桌子的后面,一个非常吸引人的、衣着讲究的年轻女人,甜美地对着我笑。她穿着黑色西装短裙和一件白衬衫,化着淡妆,很整洁,既有职场女性的矜持端庄,又有现代女孩子的妩媚。 我站到她面前,羞怯地自报家门:“我来求见王皓华先生。我叫安蕾,是代林彤来的。” “稍等,安蕾小姐。”她轻挑眉黛,温和地说,随即翻看她面前的一个本子。 我今天穿着牛裤裤和白T恤,在这种仲夏热天,这身行头就是我的常规打扮。而今天不论是牛仔裤还是白T恤,都是最新的了,也算是我最时髦的穿着了。我后悔穿着这样的衣服来这里了,太青涩。我应该跟林彤借一件正式点的衣服,跟这里的格调才相称。我捋了一缕垂到脸上的头发,把它放到耳后根,强作镇定,装出一幅胜似闲庭信步的模样来。“林彤小姐有了预约。请在这里签名,安蕾小姐。你乘右边最后那一个电梯上去,按第二十层。”她对我友善地微笑,当我签名时,我暗想,这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才对,我不用那么压抑。 她交给我一张胸牌,叫安全通行证,她告诉我把它挂在胸前。我忍不住想笑。真的,我不过只是来采访,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我很难适应这里森严冰冷的气氛。没什么退路了,我偷偷地叹了口气。道声感谢后,我向电梯门走过去,经过两个保安人员,他们都穿着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比我时髦多了。 电梯把我升上第二十层楼。门滑开,我又来到了一个大厅,一个完全是玻璃、不透钢和花岗岩的大厅。我又要面对另一个石桌和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黑裙子白衬衫,穿戴完美无瑕。当我进来时,她站起来向我问候。 “安蕾小姐,你能在这稍等一下吗?”她指向一个休息区,那边有一套白色皮椅子。在那几张椅子后面,是一个宽敞的会议室,同样也有一张红木大桌,绕着最少二十张配套椅子。过了会议室那边,就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眺望南京蓝天白云下的城市风光,一直可以看到南京城南面的尽头。那是非常漂亮的远景。倾刻间,我在这美景中几乎石化掉。哇塞! 我坐下来,从我的手袋中掏出我的那些问题,并且浏览一遍,并在心里埋怨林彤事先没有给我提供有关这个人的简短的介绍。我对此男一无所知,可我就要采访他了,该如何下手?。也许他九十岁,也许是三十岁。这种不确定性让我焦燥不安,而我脸上的紧张往往欲盖弥彰,我现在如坐针毡。对于一对一的采访,我历来难以神情自若,处变不惊。我更喜欢一大群人,进行匿名采访,这样,我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坐在后排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不引人注目。要是不来这里,缩在大学图书馆的一个座位上读着一本古典小说,多惬意。而现在,却是战战兢兢、紧张兮兮地坐在一个巨大的玻璃钢铁建筑物中,感觉四周墙壁连同空气冷冰冰的,浑身不自在。 我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冷静一下,安蕾,做好思想准备。从这栋大楼的这种沉静而现代的风格来判断,这男人四十岁左右,健康、白净、黑西裤、白衬衫,因为他的员工们都是这种黑白格调。 又有一个举止优雅、衣着讲究的白晰的高挑女人从右边一个大门里走出来。为什么这里都是些漂亮的,肤色很白、个子高挑苗条的女人呢?这里好像就是美女集中营。深呼吸一下,我站起来。 “你是安蕾小姐,对吗?”走出来的那个女人问。 “是啊。”我怯生生地回答,然后清清我的嗓子。她说:“王先生呆会儿就可以接见你,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保有管的,可以先让我帮忙保管。”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自信。 “哦,好的。不过,我只有这个手袋,我随身带着就行。”我说。 “有人帮你送来茶水了吗?” “哦,没有。” 看来,刚才接待我的那个美女有麻烦了。 这个女人皱起眉头,并把眼睛转向在桌子边的那个女人。“你想喝茶呢,还是咖啡,还是水?”她问,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 “来杯水吧,谢谢。”我低声地说。 “欧莉,给安蕾小姐倒杯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厉。欧莉立马迅速起身,疾步跑到大厅另一边的一个门里。 “很抱歉,安蕾小姐,欧莉是我们刚进来的实习生,还不大懂事。请坐下。王先生五分钟后就到。” 欧莉端来一杯桶装水。 “请喝水,安蕾小姐。” “谢谢。” 两个美女走到那个大桌子边,她们的鞋跟撞击到花岗岩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她们都坐在桌子边,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也许王皓华先生雇来的女职员都是窈窕淑女。我在百无聊赖中胡思乱想:这样的聘用条件是不是过于苛刻?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穿着高雅的,很帅气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相形之下,我确实是穿得过于随便了! 他转地身,向着门里说:“王总,下个星期,我们去打高尔夫。” 我没有听到回答。他转身,他看见我,对我笑笑,他的黑眼睛因为笑起来,眼角起了细细的鱼尾纹。欧莉在听到他声音时,已经立即站起来,过去帮他开了电梯门。她从站起来到打开电梯门的一连串动作都十分娴熟,但她比我显得更紧张。 “下午好,女士们。”当他经过我们身边走向电梯时,他说。 “王总将要接见你,安蕾小姐,进去吧。”刚才那个像小头目的美女走过来,对我说。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尽力克制我的紧张。把手提袋收拾好,我放下水杯,走向只开了一半的那个办公室的门。 “你不必敲门的,直接走进去就行了。”小头目友善地对我微微一笑。 我推开门,步履歪扭地走进去,差点没让自己的左脚绊着了右脚,所以,踉跄中我先探了进去。 真是祸不单行,在我在跨进门时,一个趋趔,四爪着地了!一双温柔的手抓住了我,把搀扶我站起来。好尴尬!我好笨拙!我强作镇定,抬起头来看一眼。我靠!他是那么的年轻。 “林彤小姐。”我刚站立稳定,他再次伸出一只手。“我是王皓华。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坐下?”嚯,他的手指好长哦。 那么年轻,那么帅气,个子高挑!穿着一件灰色西裤,白色衬衫,打着黑领带,头发黝黑,乌黑的眼睛明亮并且犀利,他热切地看着我,让我一时手足无措。 “嗯。实际上……”我咕哝地说,但只语出半截。如果跟谁说这个名闻天下的商界巨子年齡不过三十,那么,打死谁都不会相信,可现在看起来,他顶多也就是处于奔三时段。迷乱和困惑中,我把手放到他手中,我们握了手。当我们十指相触时,奇怪,一阵兴奋的战栗传遍我全身。我慌忙地把手抽回来,局促不安。淡定!再淡定!我不停地眨着眼,眨眼的频率和心跳的频率相当。 “林彤身体不适,所以她叫我顶替她来了。我希望您不要介意,王总。” “那么你是?”他的声音温暖、还有点顽皮,但言词听起来好像冷漠无情。他样子看起来有点逗,但更多的是彬彬有礼。 “我叫安蕾。我跟林彤小姐一起主修新闻传媒专业,嗯……跟林彤小姐……嗯……在南京大学。” “哦,明白了。”他简短地说。我仿佛看到他在说话时,嘴角泛着一丝笑意,但我不敢确定。 “你要不要先坐下来?”他向着一个白皮沙发挥手示意。我走过去坐定,顺眼观察了一下这个办公室。从某个角度来说,仅他一个人,就占用这个四五十平米见方的办公室,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都会里,是奢侈了。 落地窗的前面,有一张很大的红木桌子,足以让六个人环坐。它的色泽和风格,跟沙发前的咖啡桌相搭配。除此之外,天花板、地板、墙壁都是白色的,只在门边的墙上,挂着一框镶嵌画,几十幅在一起,就镶在一个框子中。它们都很精美,用很细致的笔触描绘了一系列平凡的、几近被人淡忘了的东西,比如一只小蟋蟀,一只布鞋,或河边一个新断下的树枝等等,看起来,就像一张张普通相片,可把他们一放到一起来,就惊艳至极。王皓华先生见我直盯着画,说:“是一个本地的艺术家的杰作。” “很美,很可爱,化腐朽为神奇了。”我低声说,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为它也为他。他歪着头,朝我热切地望着。 “我也这样认为,安蕾小姐。”他回答,他的声音很温柔,而我竟莫名其妙地脸上有点烧烫。 除了那框画,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是清冷、干净、沉静,超然物外。这是不是折射出坐在我对面这个高富帅的人格特点呢?我摇摇头,为我这种想法感到困惑。我在手提袋中摸索着,找出林彤给我的那几个问题。然后,我把那个迷你录音机放到我面前的咖啡桌上,但两次都倒下了。王皓华先生没说什么,耐心地坐在那里等待。而此时,我的局促不安和慌乱正与秒俱增。当我鼓起勇气看着他时,他正注视着我,一只手舒适地放在膝盖上,一只则托着下巴,食指在嘴唇上滑动。我想,他是想笑,可又在强忍着。 “对不起,”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对这些事还不是很熟练。” “慢慢来,别急,安蕾小姐。”他说。 “如果,对您的话,进行录音,你介意吗?” “不,不介意,”他说:“为了放置录音机,让你碰到那么多麻烦,不过,总算弄好了。现在你想提问我了吗? ” 我脸红了。他在讥笑我?我想不是。我对他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我想他现在是在可怜我,因为他看起来慈颜善目,样子宽厚。 “王总,林彤小姐跟你解释过为什么来采访您了吗?” “解释过了。是为学生报写篇报道,因为今年的毕业庆典上,我将为毕业生颇发学位证书。” 哦,原来是这样。仓促间,林彤没有跟我说太多。不过我没有为这个问题想太多,我只是想,一个不比我老多少的人……哦,大约是五六岁吧,一个成功的富翁,将出席我们的毕业典礼,为我们颁发学位证书,这有点让人受不了。我皱起眉头,把脱缰野马般的思绪拉回来,先着手做好眼前的事情。 “那好啊。”我紧张地吞吞吐吐:“我有些问题,王总。”我把一只就要掉落的发夹撩到耳边。 “嗯,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他说着,目无表情。他好像在笑我。意识到这点,我两颊绯红,我坐起来,昂首挺胸,试图把目光抬得更高,显得更加大胆。 按下了录音键,我想装出一副很专业的神情。 正文 第二章 尴尬的采访 “王总,您这么年轻,就拥有了这么大的企业,您能不能谈谈其中的成功经验呢?”我抬头看着他。他的微笑里充满惆怅,他神情里还有淡淡的失望。 “在人们身上,随处可见商机,安蕾小姐。而我就擅长判断人。我知道如何让手下的人努力工作,什么东西会让他们得到发展,什么东西鼓舞他们,我也知道怎样用物质来刺激他们,我也给他们以丰厚的回报。” 他停下来,把他阴郁的目光固定在我的身上,继续侃侃而谈:“我的信仰是,要在某个目标中获得成功,必须让自己熟练掌控那个目标,了解它的内容和外在特点,了解它的点点滴滴。我努力工作,非常努力地去为心中的目标奋斗,并且根据逻辑和事实来做决定。我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可以看出具有稳定优秀思想的人,并对他们进行培养。我做人的原则是,对好人永远礼待。” “您的成功也许源于你的运气吧,王总。”这句话没有列在林彤的清单上,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有胆量说出来,可他实在太过于傲慢,我对于过份傲慢的人总想委婉回敬一两句。 他的眼神立马显出吃惊的神色。 “我不认同所谓的运气或机遇,安蕾小姐。我越努力,那么,我就似乎越幸运。所有的成功都 是因为我拥有我团队里那些了不起的人才,也因为我能恰到好处地引导、利用他们的能力。我想,哈维·费尔斯通的一句话说得对:一个人的成长和发展是领导者最有力的号召。” “您是个有强烈控制欲的人。”这句话从我嘴里直冲而出,我想收住,可已经来不及。 “在所有的事情当中,我都在训练我的控制能力,安蕾小姐。”他说,微微笑,但我看不出那微笑里有什么幽默的踪迹。我看着他,而他从容地任由我凝视,面无表情。我的心跳加速,我的脸又一次羞红。 为什么他会让我那么紧张呢?是不是因为他的帅气?还是因为他那种直视我的眼光?还是因为他那个用食指轻抚下唇的动作?苍天,不要做那小动作了吧。 “另外,为确保你天生的控制欲得到实现,你需要具备强大的力量。”他继续说,他的声音很温和。 “您感觉你有巨大力量吗?”控制欲的狂人! “我雇佣了四万多个人,安蕾小姐。这给了我一种责任感,也给予我巨大的权力。如果我不再对电信生意感兴趣,把我的这一块生意变卖了,那么,大约一个月后,就有两万人为他们的房贷按揭挣扎。因为失业,他们就可能没有收入保障。” 我张大嘴巴。我为他谦恭心态的缺失而错愕。“您不用对董事会负责吗?”我反感地问。 “我拥有的是自己的公司。我不必向董事会负责。”他抬起一边眼睛,看着我。我脸红了。如果事先我做了点调查,那么,我就了解这点了。妈呀,他确实太傲了。我得改变谈话方向。 “除了工作,您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我有各种各样的兴趣,安蕾小姐。”一丝笑意从他脸上泛起,像幽灵的影子般一闪而过。 “非常广泛的兴趣爱好。”不知为什么,我对这种肆无忌惮的注视感到厌恶和愤怒。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邪恶的亮光。 “您那么勤奋地工作,您平时用什么让自己放松一下?” “放松?”他笑笑,露出洁白完美的牙齿。我停止了呼吸。他真的很帅,无人能敌! “嗯,你提到的那种放松,我要做的,就是去航行,去飞翔,我沉溺于各种各样的体力消遣中。”他换了一种坐姿,继续说:“我是一个很富有的人,安蕾小姐,我有非常昂贵和吸引人的业余爱好。” 我快速地瞄了一眼林彤所给的那些问题,想要从这个话题中移开 :“您投资于工业制造业,这是为什么呢,能详细说说吗?”我问。 他为什么使我如此地不舒服呢? “我喜欢制造东西。我喜欢弄懂事物是如何运行的:什么东西让事物发出滴答声呢?如何建构又如何解构呢?我对轮船钟爱有加。” “这听起来,与其说您按逻辑和事实行事,还不如说,您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的嘴角向上弯曲起来,并且以审视的眼光注视着我。 “可能吧。不过,有人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这从何说起呢?” “因为他过于了解我。”他的嘴唇卷起,自嘲地微微一笑。 他的这句话也能算是我问题的答案? “您的朋友们有没有说您是个很容易了解的人?”此话一说出口,我后悔不已,这可不是林彤列出来的问题呀。 “我不知道,但我其实也不需要别人对我了解得太多。我是个很独立的、很会保护个人私生活的人,安蕾小姐。为了保持我的私生活不被人烦扰,我花了一定功夫。我不常允许别人对我进行采访的。”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弱小了。 “这次为什么破例了呢?” “就因为我是你们南京大学的赞助者,为了大局,为了让我赞助的最终目的能得到实现,我不能拒林彤小姐于门外。她不停地去找我的经纪人,而我很欣赏她的这种坚忍不拔的品质。” 我知道林彤就是一条大蚂蟥,粘上人就死不放松的。就因为她具有这种高贵品质,才使我有了现在这种际遇,窘迫不堪地忍受着他洞穿一切似的凝视。要不然,我还在为我的考试看书的。 “您在农业技术方面也有投资。为什么您对这一块也感兴趣呢?” “我们不能把钱当饭吃,安蕾小姐,而在这个星球上,还有很多人没有足够的食物。” “这听起来您很有博爱精神和慈善心肠。那么,要让世上的穷人都吃上饭,是不是您一直热衷思考的事情呢?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可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生意。”他低声说,然而我想他说的不是很坦诚。为了让世上穷人都吃是饭,这能说得过去吗?我可能仅仅看到了其中理想主义的德行,但我看不到这其中的经济利益。我朝第二个问题看一眼,被他的态度搞懵了。 “您有没有自己的人生哲学?如果有,那又是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所谓的人生哲学。也许那只算得上是一个人生行为的指导原则,那就是卡内基的那句话:一个人要是具有了驾驭自已思想的能力,那么他就可以驾驭任何他有资格拥有的东西。我卓尔不凡、自强不息,我喜欢控制我自已以及我身边的那些人。” “所以您想占有想要的东西?”你是个控制欲的怪物。 “嗯 ,所以,我一直为我能占有我想要的东西不懈努力。” “所以,您也是个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我不失时机地加以评述,这种采访方式老师说过要谨慎,可我现在谨慎吗? “是啊。”他笑笑,但这笑意没有传达到他的双眼,依然冷竣不变。看来又要跟这个想要喂饱整个世界的那个人争吵了。所以,我忍不住想,我们最好还是把话题忿开吧,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话题平稳过度到另一方面?我狠狠地嗯了一下口水。 是这房间的温度升高了,还是我自己燥热起来了?这什么鬼采访,快快完吧。想必,这么多了,林彤想要的材料充足了吧?我又看了一眼下一个问题。 “您是被收养长大的,这对您的人生成长过程中,会有多大的影响呢?”噢,这是私人问题哦。我盯着他,希望他还没有被惹怒。他皱起眉头。 “我无从知道。” 我对此兴趣盎然。 “当您被人收养时,您多大了?” “安蕾小姐,这可是一个有记录可查的众所周知的事情。”他的语气很严肃。我又一次脸红了。我的妈呀! 是啊,如果我早知道我要做这次采访,那么我一定事先做了一些调查。 我很快又继续下去。 “为了工作,您必须牺牲家庭生活。” “那不算是什么问题,我好像无从说起。”他简洁地说。 “对不起。”我有点难堪了,他让我感觉到我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不要紧,我再从另一个角度来问这方面的问题:“你必须为了工作而牺牲家庭生活吗?” “我有家庭。我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还有可爱的双亲。这么大的家足够了,我暂时还不想让这个家扩大。” “那您是同性恋者吗,王总?” 他深深吸了口气,而我有点畏缩了,这话伤人。苍天!我为什么这样口无遮拦满口喷粪呢?我怎样才能告诉他我是在照本宣科?去她的林彤的问题!去她的偷窥狂般的好奇心! “不,安蕾,我不是同性恋者。”他扬起眉毛,眼里谢出冷竣的光,面露愠色。 “我向你道歉。这个……这个问题在这里写有。”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我的心跳加速,我的两颊又绯红起来。我神经质地把我松落下来的几根头发撩到耳后。 他把头歪到一边。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不是你自己要问的问题?” 我立马大脑缺氧,差点昏过去。噢,不! “哦……不是。林彤,林彤小姐……是她安排这些问题的。” “你们是学生报的同事吗?”噢,老天。我跟学生报毫不相关,那是她的课外活动,不是我的。我的脸上火烧火燎。 “不,她只是我的室友。” 他用拇指从容地抚着下巴,他的眼睛审视着我。“你是自愿来做这次采访吗?”他问,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坚持住,谁乐意去采访谁呀?他的眼睛穿透我的五脏六腑,我被迫如实招来。 “我是被她派来的。她身体不适。”我的声音低弱并且充满歉意。“所以,有些方面就出现瑕疵。” 有人来敲门,刚才小头目美人进来。 “对不起,王总,打扰您了。不过,还有两分钟,会议就要开始了。” “我们这里的事还没完,婉晴。这次会议麻烦你取消了吧。” 那个叫婉晴的女孩犹豫了一下,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她显然很失落。他慢慢转过头去面对着她,抬起眼。她两颊绯红。 噢,真好。这一次不是我脸红了。 “好的,王总。”她低声地说,然后就走了出去。他皱着眉,转过身来,把注意力又集中到我这边来。 “我们说到哪里了,安蕾小姐?” 噢,我们又回到了“安蕾小姐”了。 “但愿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您的事。” “我想要了解你。我想那样做是值得的。”他阴沉的眼睛闪着一种好奇的光芒。糟糕,特糟糕。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他把两个胳膊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嘴前。他的嘴让人非常分心,我有点难以忍受。 “我没什么可了解的。”我说,又一次脸红了。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我耸了一下肩,对他的这个兴趣感到惊奇。也许毕业后,就跟林彤去上海,找个安身之处,找个工作。不过,眼下除了毕业考试,我真的没有想过别的。 “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打算,王总,我现在只是想通过毕业考试。”其实,我想,我现在应该是在为考试看书,而不是来坐在你这个宽阔的、奢华的、枯燥无味的办公室,忍受着你犀利的目光无情地审视,比死还难受。 “我们这里正在进行一个很好的实习项目。”他平静地说。我惊奇地抬起眼。他不会会想要给我一个工作吧? “哦,我记在心上。”我喃喃地说,完全是稀里糊涂地。沉思了一下,我又说:“可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适合来这里工作。” “你为什么那样说?”他又把头歪到另一边,显得很好奇,隐隐约约地,唇上还露出一丝笑意。 “那很明显,不是吗?您的下属都是大美人。”我五官不端,我衣冠不整,我只高挑,但我不是美女。 “我不觉得。”他低声说。他的凝视很热切,奇怪,我小腹深处的肌肉突然一阵痉挛。我把我的眼睛移开,远离他的审视,只向下盯着我的缠在一起的手指。下一步该怎样?我现在得走了。我向前弯腰,去拿录音机。 他问:“要不要我带着您转一圈看看?” “您一定很忙,王总,而我又要开很长一段路的车回去,不烦劳您了吧。” “你要开车回到大学去?”他好像感到很惊讶,甚至焦虑。他向窗外看去说:“天已经开始下雨了。嗯,开车可要小心点。”他的语气严肃、权威。为什么他那么关心呢? 沉思片刻,他又加了一句:“你想要的材料都要了吗?” “都齐了,王总。”我一边回答,一边把录音机放到我的包里去。他的眼睛眯得很小,若有所思。 “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接见我,王总。” “别客气,接受你的采访是很愉快的事情。”他说,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我站起来的时候,他也站起来,并伸出他的手。 “安蕾小姐,再见。”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挑战的语气,或者是一种威胁,我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我眉头紧锁。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再次见面呢?我又一次握着他的手,惊奇地发现,那种电流般的感觉又一次出现。这一定是我太过于紧张的缘固。 “再见,王总。”我向他点一下头。他优雅萧洒地走向门口,把它充分打开。“安蕾小姐,为让你顺利走过这门,我来帮你打开了。”他给我一个很有分寸的微笑。很明显,他在暗示我刚刚进门时的尴尬。我脸上一阵火热。 “您真会体谅人,王总。”我假嗔道,他咧嘴笑了。我竟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发现这一点,我心情好愉快。我偷偷地怒视他一下,走进门厅。令我吃惊的是,他竟跟着我出来了。刚才那个叫婉晴的和另一个美女见到我们一起出来,都抬头看过来,也感到惊诧不已。 电梯门开了,我赶紧进去,如逃命一般。我真的要走出这里。当我转身看着他时,他就斜靠在电梯门旁,一只手撑在墙上。他真的真的好帅。真让人心烦意乱。他那乌黑的眼睛看在盯着我。 “安蕾,再见!”他叫着我的名字,就算是道别。 “王皓华先生,再见!”我也用了他的名字来回答。 谢天谢地,门终于关上了。 正文 第三章 心湖泛动小涟漪 我的心在砰砰猛跳。 电梯到了地面,门一滑开,我就飞快地跑出来,又踉跄了一下,万幸的是没有跌倒在光洁如镜的花岗岩地板上。我快步走出那扇玻璃大门,我终于可以又一次在南京净洁湿润的空气中自由呼吸。轻风吹拂中,我仰起脸,任由零星的小雨点飘落在我的身上,我正渴望着那份清凉;我闭起双眼,深深地呼吸一下,让我的气息再度平稳,让身上仅剩的那一点点平静重新繁衍扩散。 没人像王皓华那样,能影响过我的情绪,这是为什么,我也没能弄明白。是因为他的容貌?因为他的彬彬有礼?他的财富?他的权力?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那些不合情理的反应。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以舒缓心中的烦闷。莫名其妙,这个词的含义,是不是就可以用来形容我刚才所有经历和所有表现? 靠在这个大楼门廊的一根钢柱旁,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勇敢,要冷静下来,把情绪稳定下来。终于,我的心率渐渐地趋于稳定,我的呼吸彻底顺畅自如。 我摇摇头。天啊,刚才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不想那么多了,回去,趁着现在还只是零星小雨,我走向林彤的车。 当一路的楼宇、行人、车辆都刷刷地被我甩往身后的同时,我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重播采访的经过,感觉在整个过程中我好傻好笨,我为此而颇感不安。是啊,刚才我对想像中的一些事情反应过度强烈了。唉,他是如此迷人,如此自信,如此居高临下,如此自我感觉良好……但换个角度想,那是傲慢十足,在他十分得体的言谈举止之下,是一副相当专制、冷酷的面目。一阵颤栗不禁从我的脊梁骨的顶端往下快速滑行,直至脚跟。 他也许是傲慢的,但他有资格傲慢―――这么年轻,就做出了那么大的成就,算是人中豪杰了!像他这种人,对那种傻里傻气的人往往缺乏耐心,但今天他对我似乎还能坐得住。他的孤傲也许可以原谅,最令人气愤的,应该是林彤,她事先没有让我看看他的简介。 车走了那么远,可我心中的思绪还依然在那些事情上徘徊。我真的不明白,是什么东西驱使一个人去奋发图强,以至达到如此的成功巅峰。他对某些问题的回答有点晦涩,似乎刻意隐藏其中的过程。而林彤的问题……哎,不说也罢。什么收养啊,什么是不是“同志”,乱七八糟!我颤抖了。我不相信那些话是从我口中问出的。现在,再想想我向他提出的那些问题,我就心烦意乱,我还咬牙切齿。该死的的林彤! 我察看了一下示速器。我比平时开得更谨慎更慢点了。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总感觉有一双敏锐的黑眼睛在注视着我,而有一个严肃的声音告诉我,要小心驾驶。这是他临别时对我说的话。想到这,我摇摇头,这个王皓华啊,应该是四五十岁的男人才对,否则,不该对一个采访者说这种关切的话。 忘掉他吧,安蕾!我对自己说。虽然总的来说,这是一次有趣的经历,但我不能总是想着它。把它抛诸脑后吧。反正以后我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见到他。我打开MP3,把音量开得很大,头往后靠,加大油门,前进!我摇动了变档杠,以平时的速度向前飞奔。 我们住在鼓楼区的一个小区里,是一套两居室的公寓,靠近南京大学的鼓楼校区。我很幸运,林彤的父母给她租了这个套间,而我只象征性地付给她一点点房租就行。它就是我和林彤大学四年的家。 当我把车在公寓楼前停下时,我知道固执、较真的林彤想要得到很详细的记录。不过,有她那个迷你录音机,我大可不必为那个采访啰嗦地说明太多了。 “安蕾,你可回来了。”林彤坐在客厅那里,旁边都堆满了书。明显地,她也是为考试在看书。她穿着一件粉红的印有小兔子的睡衣,那是她跟上一届男朋友分手后买的睡衣。她跟男朋友分手一般都只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往往是互不相让的小争执就可以让她甩掉一个男孩。 她跳起来向我扑来,紧紧地拥抱着我。 “我盼着你早点回来呢。” “噢,我把采访的时间安排得很好,该完就要完的。”我向她扬了扬手里的小录音机。 “安蕾,因为这次采访我该对你感恩戴德,我欠了你一大笔人情,我知道。采访完成得怎样?”林彤开始审问了。 我想回答她的问题,可我该从何说起? “采访完了就好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这人太咄咄逼人,你知道。”我耸耸肩说:“不过他非常出众、热情、又年轻,真的很年轻。” 林彤天真地注视着我,我却双眉紧锁,开始对她抱怨:“你头脑有点简单了吧?你为什么不先给我个简介?没有调查研究,没有掌握相关资讯,这让我在他面前像个白痴。” 林彤咬着一只手指,说:“哎呀,安蕾,对不起了,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气不打一处来。 闹别扭归闹别扭,可我还得跟林彤细说事情经过,这种小事影响不了我俩亲如姐妹的感情。 “总的来说,他彬彬有礼、客气,还有点呆板……好像还未老先衰。他的谈吐不像个二十几岁的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 “二十八岁。哎,安蕾,对不起了。我应该简单地跟你说一下他的情况,可我太慌乱了,就没能做到。给我那个小录音机,我来誊出采访内容。” “你看起来好多了。你喝汤了吗?”我问,意在改变话题。 “喝了,像平时那样好喝。现在感觉好多了。”她感激地对我笑笑。我看我的手表。 “我必须得赶紧走了。现在是两点多钟点,我还能赶得上到店里换班。” “安蕾,你那样会精疲力竭的。” “我没事,再见。” 自从到了南京上学,我已经一直在黄梅百杂店工作。那是鼓楼区里的一个五金百杂商店,距离我们的住处大约是一两公里的路程。我在此工作了四年。我对店里的东西了如指掌,对商店的财务收支和货物清算也还算是得心应手,我感觉我对销售这一行还行。我是属于那种死读书的女孩,不过,来这里上班,有了一点事情做,不仅可以多了一点零花钱,也能调剂一下枯燥的校园生活。像今天,在店里干活,就能让我不再把心思集中到王皓华那里去,我又快乐如常。现在就要进入旺季了,店里也日益忙起来。陈姨,也就是我的老板娘,见到我来了,很高兴。 “安蕾!我以为你今天来不及了呢。” “我的采访时间没有预想的那么长,所以还能赶得过来。”“见到你来了,我真的好高兴。” 她把我带到仓库里,让我对货架上的东西重新整理好,我很快就沉浸在工作之中,那个姓王的,见鬼去吧。 当我后来回到家里,林彤正戴着耳机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她鼻子还有点红,但她还在专心致志地疯狂打字,沉浸在她胡编乱造的故事之中。 开了那么远的车,还有那一场紧张的采访,后来又在店里跑上跑下的,我是彻底的精疲力尽了。我一屁股就跌倒在沙发上,妈呀,我还有篇论文没有写好,我今天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完成。 “你已经弄到了一些很好的材料,安蕾。做得好。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要带你参观参观,可你竟没有给他面子。他很明显是想跟你一起呆久点。”她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带着嘲弄的神色。 我脸红了,而我的心率又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带我去走走,就是要跟我一起呆久点?这好像是两码事,起码在逻辑上不是必然关系。他可能只是向来访者炫耀,在我们走过的地方,所有那些辉煌的东西,都是他这个控制狂人的囊中之物。当然,要是真如林彤所说的……我意识到我正咬着我的嘴唇,好在她只是全神贯注于她的抄写之中,没有看见我这表情。 “我今天听你说到,他在言语方面有问题。你记有笔记吗?”她问。 “哦,没有呢。” “没有就算了,反正,你弄来的东西就足以凑成一篇好文章了,只可惜我们没有他的相片。他这狗娘养的真英俊,是不是?” 我脸红了。 “我想是吧。 ”我尽量装出漠不关心的语气,并且我想我装得很像,但我知道上,在我心里,无法对他的容貌免疫。 林彤朝我做了个鬼脸。 妈呀!我奉承她几句,让她转话题,一般都凑效的: “林彤,要是你去,你也许从他那里掏出了更多的东西。” 她说:“我怀疑,安蕾,他可能想给你提供了一个工作。关于同性恋的问题,我是在最后一分钟才决定把它加上去的,他竟也回答了,你做得很好。”她抬头望着我,若有所思。我赶忙逃到厨房里去。 “对于他这人,你认为如何定义呢?”她真是好奇,为什么她偏就不能放过这个问题呢?得想法应付过去,快。 “他自强不息,有控制欲,还很傲慢自大……傲慢得可怕,但又很有感 召力。总的来说,很有魅力。”我真诚地加了最后那一句。 我说着,看了厨房门一下,希望这门关起来,能把她和她的声音都关在外边。 “能听到你说一个男人有魅力,头一次了。”她不屑地哼了一下。 我走到一个角落去,从装米的塑料桶里找米来做晚饭,不回应她这句话,避免她总往我身上说事。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同志呢?那问题可能会把人逼疯的哦。为这问题,我受罪了。他被这么一问,可生气了,你把我害惨了。” “听说他没有谈过恋爱,谁都可能往这方面想的。” “这是很令人烦恼的话题,甚至整个采访的事都烦人,好在我不用再见到他了。” “安蕾,采访好像很顺利的,听录音里他说的话,好像他很迁就你啊。” 他那支配欲狂人会迁就我?林彤你现在只是感冒,还不至于是发烧吧? “冰箱里还有一条排骨,今晚我们就吃它了吧?”我改变了话题。 “好的。” 那天晚上,我们不再谈论王皓华,这使我轻松多了。我们一吃完饭,就坐在餐桌旁,林彤为她的文章忙着,我致力于我的论文,有关李清照的一篇论文。天啊,那个女人生错了地方生错了时间也生错了年代。我写完文章,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林彤早就上床睡觉了。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我的房间,但我很高兴,我在这个星期一里,一周中的第一天,完成了那么多的事情。 我蜷缩在我的白色小铁床上,卷着我妈妈给我的被子,闭上眼睛,倾刻间便睡着过去。那天夜里,我梦见一个昏暗的地方,阴郁的白色的冷冷的地板,还有一双紧紧盯着我的黑眼睛。 那一周剩下的时间里,我完全投入学习和店里的工作之中。林彤也很忙,她必须编排她最后一版的学生报,然后就把它交给一个新的编辑,同时,她还得为她的毕业考进行填鸭式的死记硬背。到了星期三,她的感冒基本上好了,我就不用再天天看着她穿那件印着很多小兔子的花睡衣了。晚上临睡前,我给远在广西北海的妈妈打电话。 “你在那里过得好吗,安蕾?”妈妈对我真是关心备至。 我犹豫了半晌, 说:“我很好,妈。” “安蕾,你有没有碰到一个中意的男人?”哇……她在做什么呀?她声音里的激动样子呼之欲出。 “没有,妈,我又不是很老了,才不急呢。如果有了,你就是第一个知道的人的。” “安蕾,你真的应该多出去走走,宝贝,大学要毕业了,如果碰上个好男人,有机会谈恋爱,也不用逃避了。” “妈,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他对你还好吧?”像平时一样,把注意力转移是最有效的策略,于是,我便跟妈妈聊起了家里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星期五晚上七点左右,,林彤向我提现议,我们该要花点时间出去一下,不再学习,不再工作,不再接近学生报。这时,门铃响了。站在我们门口的是我的好朋友乔光明,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边有两瓶香槟酒,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光明,见到你好高兴,快进来!”我招呼他进屋。 乔光明是我来到南京时认识的第一个人,那时,他看起来也跟我一样孤独、迷惘。认识他的那天,我发现我们志趣相投,我们都有幽默感,从此就成了好朋友。乔光明学的是工程学,是他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他相当聪明,但他把一个青年人所有的激情都投入到摄影中去,对于好照片,他总有一种善于发现的独到眼光。 “我有个好消息。”他咧嘴笑笑。 “你千万别跟我说,中央又要开大会了这种无聊的玩笑。”我戏弄他,而他戏谑地瞪着我。 “哈哈,南京现代画廊下个月就要展出我的摄影作品了。” “这真的是好消息哦,祝贺了!”这是一个爱好艺术的青年的一个新起点,我为他高兴,林彤也对他面露喜色。 “出人头地了啊,乔光明!我想在报纸上帮你宣扬宣扬,这么重要的事,就应登在星期五的晚报上。”她咧嘴笑。 “喂,喂,大编辑,是宣传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庆祝一下,你到时还要来参加开幕式才行哦。”乔光明热切地看着我,我脸红了。后来,他紧张地看着林彤,加了一句:“当然,你们俩都得来。” 乔光明是我的好朋友,但事实上,我心里明白,他想要的不止这种程度的关系。他很可爱也很风趣,但他不适合我。他更像我的一个兄弟,我没有兄弟,他就权且充当。 林彤常取笑我说,我失去了需要男朋友的基因,但事实是,我还没碰上一个吸引我的人。即使这样,在那些无眠的夜里,我心里也渴望有一份真真切切的情爱来充实我躁动的心。 有时候,我感到困惑,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也许是因为我跟文学作品中的那些男主人公呆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我的理想和期望定位过高,于是,在现实生活里,很难有个男人使我萌生想要爱的感觉。 不过,最近就不一样了!有一个讨厌的人,好像让我一想起来,心头就会微微颤动。 不!我立即把那个想法放逐。我不应再想到他,在那一次令人心痛的采访后就不应再想到他。你是同志吗?不要再想起那个荒唐的采访问题了。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到他,但那都是因为那一天的经历很糟才导致的,不是吗? 我看着乔光明打开香槟。 他很高兴,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这使他的肩膀还有所有的肌肉暴露无遗,而白白的皮肤和乌黑的眼睛也令他倍显精神。是啊,乔光明也相当帅。但我想,最终从我这里,他能得到的只是这样的暗示:我们只能是朋友。 那个软木塞发出“啪“的一声,他抬起头来笑了。 正文 第四章 冤家路窄 店里的星期六真是梦魇。顾客络绎不绝,并且大都是来买装修材料的,我不得不惊叹于中国心灵手巧的人何以那么多。黄梅夫妇,另外两个兼职人员,还有我都跑断了腿。不过,到了午餐时间,就稍稍平静了一会儿。我在收银台前,吃着陈姨叫来的外卖。 吃完后,陈姨叫我检查一下店里的货存量,我便专心地做这件事,对进货单和订单进行对比,以便知道缺货多少。我的目光在订单本和电脑屏幕之间不停地来回跳动,核查进出数目。后来,脖子累了,我抬了一下头。啊,王皓华!王皓华正站在柜台前,看着我,眼神专注、毫无顾忌。 我要心脏病发作了! “安蕾小姐,感到意外了吧?”他的目光还是没有移开,还是那么热切。 天啊。他头发蓬乱,穿着一件奶油色的衬衫和牛仔裤,一双粘满尘土的波鞋,样子像是要做户外的工作。他到底跑来这里干什么?我想我当时惊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了,面对着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总。”我只是轻声地向他打招呼,因为我也只能想到是这么一个招呼。他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眼睛明亮但有点诙谐,似乎正在享受着自已心中想到的某个幽默。 “我就在附近,”他用一种解释的口气说这话:“我需要进点货。安蕾小姐,再次见到你,很高兴。” 他的声音温暖而沙哑,听起来,像初秋时节听到一阵凉爽的风从路边的香樟树间拂过的感觉。 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我的心砰砰地乱跳,像有一只小兔子在里边撞击。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审视下,我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他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这让我完全地心烦意乱。在跟他有关的一些记忆里,我对他判断似乎不是很公正,其实他不仅仅是长得好看,他可是绝对典型的美男。他从天而降,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里是黄梅商店。去他的男人身材!终于,我大脑的认知功能恢复了过来,我终于魂归肉体。 “安蕾。我的名字叫安蕾,所以,叫我安蕾就行。”我低声嗔语,并且还不失礼节地询问他:“王总,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他笑笑,我感觉他正在参与某一件很神秘的大事,而现在,我的处境相当尴尬。我深呼吸一下,换上了一副我已在此工作多年的老练面目,我能这样做的。 “我需要的东西很多,不过,先帮我找些电线结子吧。”他说着,眼神冷峻,但顽皮有趣。 电线结子? “我们有各种不同规格的结子,要不要我拿来给你看一下?”我轻声说,我的声音温柔,但有点颤抖。镇定,安蕾。王皓华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可惜,这一蹙眉玷污了多好看的一对浓眉。 “那好,你带我去看看就行。”他说。 当我从柜台里走出来时,我尽可能地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我内心是在拼命克制,集中精力,不能让我再次摔倒―――因为我感觉双腿的膝盖部分有点发软。我暗忖,今天我穿这条最好的牛仔裤来上班,是穿对了。 “它们跟那些电器放在一个地方,在第八排货架。”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过于欣喜了,我不禁我抬头看了一下王皓华,看看他对于我的话有什么表情,但我马上就为之后悔了。妈呀,他真英俊,我脸红了。 “我跟着你,请先走吧”他说着,一边还随便地用长长的手做了一个让我先走的手势。 我的心脏跳得差不多能从我的喉咙里蹦出来了,差不多把我的喉咙堵死了,我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怎么会来到鼓楼区买这些东西,雨花台区就没有吗?而他又偏来我这个小店干什么?冥冥中,好像有个人对我说,可能他就是来看你。 没门!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什么这个文雅、有权有钱的男人会来看我呢?这个念头实在荒谬至极,我得把它从脑海里驱逐出境。 “你到鼓楼这边来出差吗?”我问他,我的声音好像太高了,好像手指被门夹住了后发出的尖叫那样难听。妈呀,尽快镇定下来,安蕾! “我过来参观你们大学的农场。我现在为那个农场在农作物轮作方面和土壤改良方面的研究提供资金。”他坦诚地说。看,他本来就不是冲我而来的,我心里在自嘲。 “是不是你那个喂饱世界计划的一部分?”我开玩笑说。 “差不多是那样。”他承认,他的嘴唇在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时候就弯起来,似笑非笑。 他在摆放电线结子那个地方东张西望着。他到底买那些东东去做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跟那些搞装修的人联系起来。他的手抚摸着那些装着线结的各个盒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强迫自己把头扭开。 他弯腰去从那些那东西中选了两扎。 “要这么多就行了。”他说,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我脸上一阵发烫。 “还要别的吗?” “还想要一些不透光胶纸。” 胶纸? “你是不是要做房屋重新装修?”我发现我这话是脱口而出了,要是再装修,他有的是工人,他可以叫别人做。 “不是,不是房屋再装修。”他马上回答,然后就傻笑着,这让我感觉怪怪的,好像他是在嘲笑我。 我真那么滑稽可笑吗?是不是我的样子很滑稽? “这边走。”我不安地咕哝着:“不透光胶纸在装修材料通道 。”,他跟着我走时,我瞄了他一眼。 “你在这里工作好长时间了吗?”他的声音低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我的脸原来只是微微泛红,现在则是很明显了。怎么了,我在他面前怎么会浑身不自在呢? 我感觉我就像一个不善交际的十四岁的小姑娘,像平时一样,无法处变不惊。我强迫自己,眼睛要正视前方,目不斜视! “四年了。”我说。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放胶纸的地方。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弯腰选了店里有货存的两种型号的胶纸。 “我就要那个。”王皓华温和地说,指着比较大的那一种。我把它递给他。我们的手指相碰的时间极其短促,但就在这千分之一秒里,我感到了一阵炽热,那一种电流窜过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咝”地从我的全身贯通而过,从手指尖直急窜到我的小腹深处,直至我身体最幽深的地方,好像我碰到的不是一个人的手指,而是一根裸露的火线。我绝望地把手扶在身边的货架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还要别的什么吗?”我的声音沙哑,气喘吁吁。他的眼睛睁大了。 “我想,还要一些绳子吧。”他的声音也像我一样,很沙哑。 “这边来。”我把头低下,以掩饰已经再次涌上脸上的绯红,走向绳子区。 “你想要的是哪 一种?我们有合成纤维绳也有天然麻绳,有二股的,有电线绳,等等。”我吞吞吐吐地说,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的眼睛很阴郁。 “你帮我要十米天然麻绳。” 十指发抖着,我很快就量出了十米的天然麻绳,其间,我感觉到他的热辣辣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我不敢看着他。 我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小刀,把麻绳切断,并把它卷起来成为8字状的一捆。 “你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吗?”他问我,性感的嘴唇翘起。我扭过头,尽量不去看着他的那张嘴。 “有些事情不用经过训练吧?并且,参加各种活动,不是我关心的事,王总。” “有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但你在这方面工作未经培训就做得那么熟练,的确令人吃惊。我想问一下,安蕾,你最喜欢关心的事是什么呢?”他说,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语塞。 安蕾,尽力冷静!我低声回城答:“书籍。” 其实,我内心深 处,却想要大声叫道:是你,我关心的是你! “什么种类的书籍呢?”他歪着头问。他对此为什么那么感兴趣呢? “哦,一般书籍吧。因为我主攻的是语言传媒,所以,更喜欢小说类的,近来,有空就看看英国小说。” 当他在听我说话时,他用长长的食指抚摩着他的下巴。也许他觉得无聊,所以,用这种动作来掩饰。 “你还要些别的什么吗?”我必须得赶紧换个话题―――他脸上的那些手指是那么迷人。 “我不知道。你愿意为我推荐什么吗?” 我能推荐什么?我连你买这些东西是拿去做什么都还不知道呢。“你是不是得自己动手干?” 他点点头,眼里闪动着顽皮的幽默。我脸红了,我的眼睛像迷了路,不知道何时已经看到了他的紧身牛仔裤上。 “那就要一套工作服吧。”我回答,我说出来后,我就后悔了,想收回,但覆水难收。 “你不想让你的衣服被弄坏,对吧?”我含糊地朝他的牛仔裤指了指。 “我可以随时把它脱下的。”他傻笑着。 “嗯。”我又一次感觉到脸颊上的温度在升高,颜色在改变,一定是《共..宣言》封面的那种颜色。 “那我就买一些工作服吧,我也不忍心毁了任何一件好衣服啊。”他说,我尽量不去想像他不穿牛仔裤的令人讨厌的样子。 “你还要别的吗?”在我把那些蓝色的工作服交给他时,我问他。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却反问我:“那篇文章写得怎样了?” 那些让人胡思乱想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他终于问了一个正常的问题,这才是我能够回答的问题啊。我要紧紧地抓住这个话题,像汪洋中的一个沉溺者,牢牢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我诚恳地回答:“那篇文章并不是我写的,是林彤写的。我的室友,她才是作者,她以写文章为乐事,她是那个报纸的编辑。她没能亲自去进行那次采访,对她打击不小。” 我感觉到,我现在呼吸又顺畅了―――就因为我们正谈的是一个正常的话题。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她手头上没有一张你的原始相片。”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用您来称呼他了,也许因为他现在只是我的顾客,也许他的年齡就不配我那样尊称他。反正,我应该做得对。 王皓华抬起眼,问:“她想要哪一种类的相片?” 哈,关于这个问题,我可没有得到林彤授权代为回答。我摇摇头,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嗯,我就住在附近。明天,也许―――”他的话留有一截尾巴。 “你愿意为此专门安排时间照个相?”我惊讶地尖叫起来。如果我能帮林彤把这事搞定,那么,她一定会乐得蹦上九重天了。还有,趁此机会,明天,我又有机会见到他了。我的潜意识在我脑海里轻声地对我说。我把这种笨笨的痴痴的念头打消―――好荒唐、好可笑。 “如果我们能得到一张你的相片,林彤会很高兴的。”其实,现在我是那么的高兴,我对他嫣然一笑。他的嘴马上张开,好像因为某种东西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并且还眨着眼。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些丢魂落魄。 哈,王总也会有丢魂落魄的时候。 “明天打电话跟我,好不好?”他把手插进裤子的后口袋,掏出一个钱夹子,然后说:“这是我的名片,上边有我的手机号码。明天要是打电话,就十点前打,我好安排时间。” “好的。”我对他咧开嘴笑。林彤这下可要激动得发抖了。 “安―――蕾!” 黄竹在通道的另一边走过来。他是店主黄老板的弟弟,我听说他从北京放暑假回来了,但没料到今天就能见到他。 “哦,对不起,王总,我先跟他说几句话。”当我转过身时,他双眉紧锁。 黄竹历来就是我的好朋友。正当我跟一个有钱的、强势的、令人敬畏的控制狂在一起时,突然地冒出一个老朋友来,能够轻松对话,感觉好棒!黄竹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要不是男女有别,我们都有可能扑向对方,拥抱起来。 “安蕾,见到你好高兴。!”他热情洋溢地叫着。 “黄竹,近来混得怎样?是不是回来参加你哥的生日晚宴?” “是啊,安蕾 ,你越来越漂亮了,真的好漂亮。” 他上下审视着我,我的脚移来移去,忐忑不安。 见到黄竹感觉很好,但只是老友重逢的那种美好感觉。 不过,当我瞟了一眼王皓华时,他像一只鹰一样盯着我们,眼珠子突出,两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神情若有所思。他这时已经由一个普通的顾客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冷峻而且遥远难以接近的人。 “黄竹,我在招呼一个顾客,这人值得你认识一下。”我说,想要缓和一下王皓华已经从眼中流露出来的敌对情绪。我把黄竹拉过来,想要介绍给王皓华,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揣摩着对方的态度,气氛冷得如同南北两极。 “哦,黄竹,这是王皓华总裁,也就是南京赫赫有名的王氏集团的老总。王总,这是我老板的弟弟,黄竹。”我又接着说:“我来这里工作时就认识了黄竹,但我们不常见面,他在北京学商务管理。”莫名其妙,我怎么解释那么多呢?我有点喋喋不休了。 “黄竹先生,你好。”王皓华向他伸出手,表情高深莫测。 “啊,王总,幸会幸会。”黄竹听了我的介绍后,肃然起敬,他也急忙伸出了手。王皓华对他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只挂在嘴角,我没有察觉到他的眼里也有笑意。 “哦,要我帮你找什么东西吗,王总?”殷勤地问。 “不用了,安蕾帮我找好了,安蕾对我很细致周到。”他的表情很冷漠,但他的话里―――好像还包含着什么意思,这又是一句具有歧义的双关语。 “那就好,”黄竹说:“呆会儿见,安蕾。” “好的,黄竹。”我看着他朝仓库走去,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还要什么吗,王总?” “就先要这些吧。”他的话不仅简短,而且语气很冷静。妈呀,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深深倒抽了一口气,我就转向收银台。他怎么了? 我在收银台那里把绳子、工作服、纸胶、和电线结子的钱都算好,对他说:“一共二百五十三元,王总。”我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正好,他也在看着我,目光深沉含蓄。这种目光令人紧张不安。 “你要不要个袋子?”我一边接过他的信用卡,一边问他。 “要个大塑料袋吧,安蕾。”他不再称我为“安蕾小姐”,而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吐出,听起来很悦耳,我于是又想入非非了,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手忙脚乱地,我把他的东西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 “如果你想要我拍那些相片的话,你就给我打个电话。”他马上又变成公事公办的严肃样子了。我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信用卡递给了他。 “好的,也许到明天才能定下来。”他转身走开,但又停下脚步,对我说:“哦,安蕾,林彤上次没能来进行采访,我倒是为此高兴。”他笑笑,然后把刚买的东西扛在肩上,走出店门。而在他身后的我,感觉到雌性荷尔蒙在大量分泌,在让我浑身战粟。我呆呆地望着他走出的那个大门,好几分钟后,我才回过神来。 天啊,我爱上他了。这一点,我得承认了。我不能自欺欺人。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实在迷人,非常迷人。可我知道,他来到这里,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在这种偶遇里,我可以望着他的背影,欣赏他,崇拜他,但也仅此而已,如果我想有什么努力,那也注定是个要失败的努力。我带着苦乐参半的懊恼,叹了一声。 真的就只能是这样吗?先别想这些,先想想照相的事。如果我明天能找到一个摄影师,那么,我就真真被人好生羡慕了。我在期待中咬着嘴唇,像个追星的女中学生一样,傻傻地窃笑着。我现在就需要给林彤打个电话,让她组织一次摄影活动。 正文 第五章 富翁之意不在咖啡 林彤欣喜惹狂。 “ 不过,他去你们那个店做什么?” 她的好奇心,似乎能从电话里汩汩淌出。我站在仓库里跟她打电话,尽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他来这里办点事。” “那就太巧合了吧,安蕾,他会不会是冲着你去的?” 林彤向来神经过敏,可我的心还是站到了她给我堑起来的高台上眺望,看到了一线曙光,但只是产生一阵短暂的快乐。转念一想,我想到了那个无聊的令人失望的事实:他只是来这里办事。 我说:“他为我们大学农场一个研究所提供资金,所以,就来参观我们的学校农场。” “哦,对呀,这事是真的。他给那个研究所两千五百万元的开发基金呢。” 哇! “你怎么知道的?” “安蕾,你忘了吗,我可是记者呢,我在给这家伙写一个人物简介,了解这些,是我的本职工作哦。” “那么,你想要他的那些相片吗?” “当然想要啦。问题是,谁去拍,在哪里拍。” “我们可以问他在哪拍,他说他近来就在这附近的。” “你可以联系到他吗?” “我有他的手机号码。” 林彤倒抽一口气。 “整个南京六朝古都里最有钱的人,最难以捉摸,最神秘的人,会给你手机号码?” “哦……是啊。” “安蕾,他喜欢上你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来强调了内容的真实性。 “林彤,他只是出于礼貌罢了。”不过,我说这话时,我知道言不由衷。然而,这时好像又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可能林彤说的话是对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头皮发麻。毕竟,他亲口说过,林彤没有去采访,他倒是高兴。我偷偷笑了,沉浸在想入非非的快乐中,是林彤的声音把我再次带回到了现实里。 “我不知道我们该请哪个人去拍那个相片,李威是我们平时请的,但好像不行了,他请假回杭州了。不过,回来后他就会后悔的,他错过了给南京企业界一个领军人物拍照的机会。” “嗯……那么叫乔光明去怎样?” “好主意!他对你,有求必应的。那么,你就给他打电话,问问王皓华,选在哪里拍更合适。”林彤对乔光明傲慢得可怕。 “你打过去吧。” “打过去给谁?乔光明?”林彤冷笑着问。 “不是,是打给王皓华。” “安蕾,你跟他关系好,你打吧。” “你说什么?我跟他关系好?”我冲她嚷着,声调提高了好几个音阶:“我几乎不认识那家伙。” “至少,你已经跟他见过面。”她不悦地说:“并且,好像他想更深 入地了解你。安蕾,你就给他打电话吧。”她叫着,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有时候很霸道的。我对着手机先是拉长了脸,然后就向着手机伸伸舌头。 我给乔光明发短信,这时,黄竹走进仓库来找砂纸。“我们在外面有点忙,安蕾。”他说,语气有点尖刻。 “嗯 ,对不起了,我马上来。”我说,转身离去。 “你怎么认识王皓华的?”黄竹的话好像漫不经心。 “为了我们大学的学生报,我去采访了他,那时林彤身体不适。”我也想把话说得轻松随便,以“若无其事”来对付他的“漫不经心”。 “王皓华来到黄梅百杂店,不可思议。”黄竹喷着鼻息说,一脸的诧异!他摇摇头,似乎已经把那个“不可思议”的问题甩掉了,转而跟我说:“今晚我们出去high一下,好不好?” 他每次回家,总要约我出去一下,而我总是婉言谢绝,那是种老规矩了。我从来就不认为跟老板的弟弟出去是件好事。黄竹是很可爱的,他是任何一个中国人见到都把他当作邻家男孩的那种可爱。但他不是文学作品中的那些男主角,无法让我想入非非。 那么,王皓华能让我想入非非了吧?我的心里无端地把王皓华跟这个问题联系起来了。也许,这几天,甚至是从今以后,我在很多问题上都会油然想起他来。 我真荒唐。 “难道你们不为你哥哥的生日举行家庭聚餐或者别的什么活动?” “明天,明天才有的,今晚还没事的。” “不过,改日吧,黄竹。我今晚要看书的,我下周就要进行毕业考了。” “安蕾,哪天有空,你要给我个面子哦。”他微笑着,我却跑到了柜台那边去。 ………… “但我平时拍的是风景,不是人物啊,安蕾。”乔光明在电话里对我说。 “乔光明,去吧。”我恳求他,攥着手机,在会客厅里踱着步,一边跟乔光明通话,一边望着窗外的苍茫夜色。 “把手机给我。”林彤从我手里抓过手机,把她柔滑的头发甩到肩后。 “听着,乔光明,如果你想要我们的学生报报道你的摄影展开幕式,那么,你就得帮我们这个忙,明白吗?”林彤有时真的粗野得吓人。 “好的,具体的地点和碰头的时间,让安蕾打电话过去通知你。我们明天见。”她“啪”地一声把我的手机关上。 “搞定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决定地点和时间。给他打电话吧。”她把手机递过来给我,我的肚子一阵痉挛。 “ 给王皓华打电话,就现在。” 我怒视着她,伸手进裤子的后口袋去掏出他的名片。我深呼吸了一下,调匀气息,手指颤巍巍地拨打那个号码。 在第二遍铃声的时候,他接了电话:“你好,我是王皓华。” “呃……王总,你好,我是安蕾。”我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连我都认不出了。我稍加停顿,心里在打抖。 “安蕾,听到你的电话,心情特好。”他好像真的惊喜。 他的声音听直来很温暖,甚至是诱人。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的脸红了。我突然意识到林彤就在旁边看着我,她的嘴巴微张。我冲进厨房,以避开她细致入微的观察。 “呃,我们想把相片放在文章的前面。”我屏住呼吸,又急急地长长呼了一口气,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拍呢?” “明天,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就定在明天吧。” “那么,我们定在什么地方更方便点呢?” 我几乎可以越过时空,看到电话那头,他那种斯芬克斯般的邪恶微笑。 “我现在就住在鼓楼区的古都大饭店,没有回雨花台那边。所以,我们可以约定,就在明天上午九点,好吗?” “好的,我们就到那边去等你。”我热情洋溢,气喘吁吁,像个小女生,彻底没有了一个二十二岁大四毕业生的沉稳和淡定。 “我盼望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安蕾小姐。”我好像又看到了他眼里发出的那种坏坏的目光。 我挂了电话。林彤已站在厨房门口,她看着我,满脸是惊愕的表情。“安蕾,你爱上他了。我没见过你会有这种表情,也没见过你会被一个男人弄得如此的……如此神魂颠倒。你刚才一直红着脸呢。” “林彤,你知道的,我碰上什么事,都脸红的,好像脸红就是我的业余爱好一样,你就别那么猜测好不好?”我说。 她吃惊地看着我……我很少直接跟别人顶撞的。不过,我马上又温和起来,说:“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怕,就这样。” “古都大酒店,料想也就是在这里。”林彤说:“我给那个经理打个电话,安排个地方来拍照。” “我来做晚餐,然后,我就要看书了。”我没好气地说,然后用力地打开一个厨柜的门,开始做晚餐。 那一夜,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迷迷糊糊中,又梦见了那一双乌黑的眼睛,还有工作服,还有长长的腿,长长的手,还有一个很昏暗很昏暗的地方。 半夜的时候,我两度醒来,我的心砰砰地直跳。唉,睡得那么少,我是不是一直在盼望着明天早点到来?我这样责问自己,我捶打着枕头,想要自己平静下来。 古都大酒店座落在鼓楼商业区的中心,它是一座深褐色的大厦,远远望去,就极其醒目。乔光明,我,还有一个叫赵晶磊的小伙子,挤在我的车里,而林彤自己开着她的跑车去。赵晶磊是乔光明的助手,他的灯光师。 林彤已经跟古都大饭店联系好房间。作为交换,林彤答应在学生报的第四版,全版刊登古都饭店的广告,但要他们安排一个房间,免费使用一个上午。当她跟接待处解释说,我们是来给王皓华总裁拍照时,总台小姐马上通知一个市场部的经理来接待我们。他把我们领到三楼的一个套间里,一路还跟我们说,最大的那套房我们是用不上了,王皓华总裁已经入住了。他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我猜,那是因为他还太年轻,而面对着林彤的美艳、还有她目空一切的富二代的举止,哪个少年都可能会紧张,所以,他是任由林彤摆布的。 这个套间有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客厅的设备齐全,朴实简洁,色泽低调,和谐优雅。 九点钟了,我们还得用半个小时来安装调试。林彤开始忙开了。 “乔光明,我们就对着这道墙拍,你同意吗?”好没等他回答,又说:“赵晶磊,把椅子擦干净,安蕾,你能不能叫客房部送点欣料上来?你还要让王皓华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 遵命,主人。她是那样的专横跋扈。我对她翻白眼,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去做了。 半个小时后,王皓华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子打开两个扣子,灰长裤笔挺地从腰间垂下,他那粗而硬的头发因为刚刚出浴而还湿润未干。看着他,我感觉喉咙发干,直想咽口水,他真的帅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衫,天蓝色的领带,也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一进来,就缄默地站在墙角,冷漠地看着我们。 “安蕾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王皓华伸出手,我也伸出手。当我握着他的手时,我频频眨眼。天啊,他真的是相当帅。 在我们两手相触时,那种令人晕眩的电流又穿过我的全身,把我的每一个细胞都点燃了,让我脸红,而我那飘忽不定的呼吸声一定是被他听到了。 “王总,这是林彤。”我说,向正在向我们走来的林彤挥了一下右手,趁机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就是那个执着的林彤小姐?你好。”他对她顽皮地微微一笑。“我想,你现在好多了吧?安蕾说你上周身体不适。” “现在好了,谢谢,王总。”她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眼都不眨一下。我记得林彤说过她在南京上过最好的贵族学校。她家里特有钱,所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都一直很自信,并且肯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是不低的,她对谁都无所畏惧的,我很敬佩她这一点。 “谢谢你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做这件事。”她对他礼貌大方地微笑。 “不用客气。”他回答,把目光转向我,我又一阵脸红。 “这是乔光明,我们的摄影师。”我说,对乔光明笑笑,他也对我深情地微笑一下。而当他的眼光从我这里移向王皓华时,变冷漠了。 “王总,你好。”他点点头。 “乔光明先生,你好。”王皓华审视着乔光明,表情发生了变化。 “你认为我该在哪个地方照更好?”王皓华问他。从他语气里透出淡淡的威胁之意,好在林彤并没有让乔光明就此当主角。 “王总,你坐这里好吗?小心电线。然后,我们还要拍几个站姿照。”她指引他到一张靠墙的椅子。赵晶磊打开了灯光,突然的炫亮照得王皓华睁不开眼,赵晶磊说了声抱歉。然后赵晶磊和我都退了出来,看着乔光明啪啪地进行拍摄。 他胸前挂着三个便携式相机,手里还拿着一个,要求王皓华转向这边又转向那边,照了好多张,然后他又跑到三脚架,又照 了好多个。王皓华则自然,耐心地坐着摆姿势,大约折腾了二十分钟。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可以近距离地欣赏着王皓华,端详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蹙。有那么两次,我们四目相对,而我就不得不挣扎着,把目光从他的迷朦的眼睛上挪开。 “坐姿照这么多够了。”林彤再次掺和进来。“现在照站姿好吗,王皓华先生?”她问。他站起来,赵晶磊赶紧跑过去,搬走椅子。乔光明的尼康相机又咔嚓卟嚓地拍起来。 “我想,拍这么多够了。”最后,乔光明说。 “很好。”林彤说。“再次感谢你了,王总。”她跟他握手,乔光明也跟着做。 “我期待着早日看到这篇文章,林彤小姐。”王皓华说,然后转身面向站在门边的我。 他问:“你跟我走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说,彻底错愕。 我焦急地看着林彤,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乔光明在林彤身后拉长着脸。 “大家再见了。”王皓华打开门,站在门边,让我先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在做什么呀?我站在走廊上,王皓华和那个穿西装的人走出来时,我心烦忧意乱。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周刚。”他对那个叫周刚的男人说。周刚沿着走廊走下去,而王皓华则把热烈的目光转向我。 “你现在乐意跟着我去喝杯咖啡吗?”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咙来了。这是一个约会了吗?王皓华是在向我发出约会的请求。他在部我是否愿意跟他去喝咖啡。 我清清喉咙,想要控制我的紧张情绪。 “我得开车把那几个人送回家才行啊,他们有两个是坐我的车过来的,而林彤开的是两座跑车,坐不了三个人。”我内疚地喃喃说,两只手在胸前不停地绞着十指。 “周刚,”他大声叫道,吓了我一跳。那个正沿走廊要走开的人,又停下了脚步,并退了回来。 “他们都是在你们大学住的吗?”王皓华温柔地询问我。在中国,能有车开,能到外边来租房的大学生,也许还不是很多,他们俩住学校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点头,因为我已经晕眩得差不多说不出话来了。 “周刚可以送他们。他是我司机。我们有辆4X4的大奥迪在这里,他可以连人带设备都可以送过去的。” “什么事,王总?”周刚来到我们面前时,问。 “请你把摄影师还有他的助手还有林彤送回去,好吗?” “好的。”周刚回答。 “那么,现在你可以放心在和我一起去喝咖啡了吧?”王皓华微微一笑,似乎他已如愿以尝,但我没有回报他以微笑。 “嗯,王总,呃,这个真的看起来……周刚不用送他们回去的。”我焦虑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的周刚,说:“等我几分钟,我去跟林彤换车就行。” 王皓华不设防地灿烂一笑,自然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他打开了房门,让我进去。我从他身边快步地溜进去,发现林彤和乔光明正热烈地谈着什么。 “安蕾,我想,他一定是爱上你了。”她直截了当地说,在旁边的乔光明拉长着脸盯着我。 “不过,我不信任他。”她加了一句。我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上,让她停止聒噪。她奇迹般地不开口了。 “林彤,你开我甲壳虫回去,我开你的车一下,可以吗?” “为什么?” “王皓华请我跟他一起去喝咖啡。” 她的嘴唇“啪”地张开,膛目结舌!此时此刻,我心里充盈着一种虑荣的自得。她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卧室。 “安蕾,他这人有问题。”她的话里充满着敬告:“他很帅,我承认,但他是危险的,特别是对于像你这样的人。” 我有点受辱的感觉,问她“像我这样的人?你的意思是什么?” “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安蕾,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说,脸有愠色。我脸红起来。 “林彤,不过是喝一次咖啡的事嘛。这个星期就要考试了,我要看书的,我不会去太久的。” 她噘着嘴,似乎在考虑着我的要求,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她的车钥匙,递给我,我也把我的交给她。“过一会儿就回去,不然,我就打110报警哦。” “谢谢你了,林彤,我抱了她一下。” 我快步地走出客房,王皓华还在门上等着,靠着墙,看起来正为某种高端平面杂志摆pose。 “好了,我们去吧。”我低声说,脸涨得通红。 他笑了。 “我跟着你,安蕾。”他站直了,伸手示意让我先走。我沿着走廊走下去,一路两个膝盖在打架,我的肚子在痉挛,而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我历来不喜欢咖啡,而现在我竟然跟着王皓华去喝咖啡了。 我们一起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电梯门前。我该对他说什么呢?我的大脑好像被吓得瘫痪了,失去了言语的功能。我们又将能谈什么呢?我跟他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柔和的温暖的声音把我从冥想中唤醒。 “你认识林彤有多长时间了?” 哦,这可是一个轻松的话题。 “我们大一就认识了,她是我的好朋友。” “嗯。”他回答,不加以评论。他在想什么呢? 在电梯里,他按了电梯。电梯门打开时,一对年轻男女在里边热烈拥抱着。在惊吓和不安中,他们立即分开了,带着几分犯罪感,他们东张西望,就是不敢正视我们。王皓华和我迈进电梯,眼睛盯着脚趾,尽量做出规规矩矩的神色,但同时我也感觉脸热热的,一定又在红着。 我透过眼睑,偷偷地瞄了一眼王皓华,他唇间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细心看了才能看得出来。 那一对年轻人默默无语,我们就在这种不安的沉默中到了地面。门开了,让我吃惊的是,王皓华抓住我的手,用长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我感觉到电流窜遍了全身,而我的心跳加速到了极点。 当他领着我走出电梯时,我们能听到身后的那对年轻人压抑已久的笑声暴发了。王皓华笑了笑。 我们穿过酒店大厅,走向门口,但王皓华没有走那个十字旋转门,而是走旁边的小门。我想,如果要走旋转门,王皓华就得把我的手松开。 到了外面,哦,这是阳光灿烂的星期天。王皓华向左转,走到了街角,在那里,我们停了下来等红绿灯。他还是抓着我的手。现在是在大街上啊,而王皓华抓着我的手!我的手还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攥着呢。我有点晕眩,甚至激动得全身颤抖。 我尽量抑制住脸上就要迸发的很明显的开心的笑意。冷静,安蕾! 绿灯亮了,我们继续前行。横穿了四个街道,就到了鼓楼咖啡屋。王皓华在门口把我的手放开,推开门,让我先进去。 正文 第六章 他不幸的童年 “我去点东西,你选张桌子。你想喝什么?”他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就来一奶茶吧。” 他抬起眼。 “不要咖啡吗?” “我不大爱喝咖啡。” 他微笑。 想到我们这样亲密地对话着,我有晕乎乎地,差点还忘了回答他的话。好在我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因为他又问了我:“要点什么吃的东西吗?” “就一个汉堡吧,我平时早上吃的不多。”听我说完,他向柜台走过去。 当他在站在柜台前时,我抬头审视着他百看不厌的背影,看到他偶尔用手抚过他的头发。我想,抚摸着他的头发,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为了这种念头,我脸上火烧火燎。我咬着下唇,低头看着我的手。 “在想什么呢?”王皓华回来了,吓了我一跳。 如果他能看出我的心思,那么,多糗! 我摇摇头表示没想什么。他拿来了一个盘子,把它放在桌子上。他递给我们各自的面前摆上一个大茶杯和一个杯托,然后给每个茶杯泡上一袋茶。在我们品着茶的时候,一个服务生端着他点的东西送来:两个汉堡,两杯奶茶。 我说:“你也不想喝咖啡了?” 他微着说:“你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什么。” 我不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他冷不丁地问:“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什么? “你说的是谁?” “那个摄影师,乔光明。” 我哈哈笑起来,心里紧张但又觉得很好玩。我在乔光明面前做了什么事竟让他有这种印象呢? “不是,他是我的一个男性朋友,就只是个朋友。你怎么会想起他是我的男朋友呢?” “看你冲他笑的样子,还有他冲你笑的样子。”他的眼睛直视着我的眼。 他是那么的镇静自若。 我想看到别处去,可我好像被谁施了魔法一般着迷地看着他。 “他更像是一个家人。”我轻声地说,王皓华微微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然后又低头吃东西,我注视着他咀嚼着的嘴,着迷了。 “昨天我在商店里碰到的那个男孩,他也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黄竹也只是个朋友,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真傻! 我问他:“你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没事,随便问问。不过,我看得出,你身边一有男人,你就紧张。” 这可是我的隐私,不过,我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紧张的,王皓华。 “我发现你有点咄咄逼人。”我的脸涨得通红,可我内心也为我的直率而庆幸。 “你就应该发现我是咄咄逼人的。”他点点头:“你很真诚。别低着头,我喜欢看到你的脸。” 我抬头看了他一下,他对我笑笑,说:“看着你的脸,我才能从中看出你心思的蛛丝马迹。” 他略停一下,又说:“你很神秘,安蕾小姐。” 我神秘吗? “我可没有什么神秘啊。” “你也很有自制能力。”他说。 是吗?在他面前,我近来,是不是一直在装出这种样子了?还是我过于拘谨?但要说我有自制能力,这好像说不通。 “不过,你有一种表情是控制不了的,那就是你的脸红。并且,你是常常 红着脸。我好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脸红。” 他咬了一小口汉堡,慢慢地嚼着,眼睛看着我。这种神情,还有他刚说过的话,我都感觉无限暧昧,本来不想在他面前红脸,现在反倒真的又一次无法抑制了。 “你是不是总喜欢观察别人的细微表情?” “我没有意识到我是这样,我们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让你生气了?” “没有。”我真诚地说。 “那就好。” “不过,你有点横。”我很平静地说。 他又抬头看我,我感觉到他脸上也有了浅淡的霞光。 “安蕾,我喜欢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说,还没有忘了添上这半句:“在所有的事情上。” “我不怀疑你说的话。现在我只想问你,如果我只叫你王皓华或者皓华,你会不会同意。” 我惊讶于我的胆量了,这种谈话方式可不是我的风格啊。而对于这次对话,我好像也过于严肃了,这不是开始时我想像的那样。 “哈哈,安蕾,真接叫我的名字的,只有我的家人或者很亲密的朋友才会这样做,我也喜欢他们那样称呼我。” 他现在还仍然不劝我直呼其名,这可真的是个控制狂,他现在应该跟林彤坐在一起,她是头倔驴,并且她也像他所有的女下属一样,高挑白晰,这样的两个人才般配。 “你是独生子女吗?”他一边吃着,一边问,换了一个新话题。 “是啊。” “跟我说说你的父母好吗?” 他为什么 要了解这些呢?这些东西好无聊哦。 “我妈现在跟我的继父到广西北海那边去做生意了。” “那你的亲生父亲呢?” “我刚两岁时,他就不在人世了。” “对不起。”他说,脸上呈现出一丝歉意。 “我连他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所以,你妈妈后来就再次结了婚。” 我嗯了一声。 “你有时间就聊聊你妈妈和你继父的情况,我对你知道的还不多。” 我皱着眉,说:“我对你了解的也不多啊。” 他对我傻笑着说:“你采访过我,问了我好多尖锐的问题,了解得还不足够吗?” 妈啊,他一定是对于那个“同志”的问题耿耿于怀了。我又一次懊悔不已,我真不知道要过了多长时间后,我这个心头上隐隐的痛才能被淡忘,每一次想到它,我都会惴惴不安。 为了淡化这种情绪,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我妈妈来,反正我搜寻着记忆中的每个角落,能记起什么,我就说什么。 最后,他问我:“你一直跟你继父在一起吗?” 我看着他,说:“一直在一起,我是跟着他长大的,他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爱护着,在我心目中,我就和我亲生父亲一样。” 我一边说,我心里在狂跳,经过了那么多咀嚼后,他的两边红唇,竟如女孩子的嘴唇一样娇艳丰满。 “也跟我说说你父母,行吗?”我问。 他耸耸肩。 “我爹是个律师,我妈是个儿科医生。他们住在杭州,但他们在上海也有住处,其实江南几个城市,他们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噢,他是在富足生活中养大的。 记得在那次采访过后,林彤曾经告诉我,他的养父母收养了三个来自不同家庭的孩子。而其中一个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男人,这男人靠他自己闯荡在生意场上,并征服了生意场。是什么东西驱使他那样呢?他的家人一定为他感到骄傲。 “你的兄弟姐妹在做什么?” “弟弟王皓国从事建筑业,我的小妹王皓皎在广州,跟一个有名的厨师学艺。” 他的眼睛因恼怒而阴郁。他不想谈到他家人和自己。 “我听说广州很繁华。”我低声说。为什么他不想说到他的家人呢?是不是就因为他是被收养的缘故呢? “是的。你没有到过吗?”他问。 “我只去过一次北海,其它城市没有去过。”就这样,现在我们回到了平常的话题。 “你想去广州吗?” “去广州?”我尖声问。这可使我激动了——北上广,都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当然想去啊。”我坦然承认:“但那我最想要去的地方是英国。” 他歪着头,用食指拂过下唇,哦,天啊。 “因为什么?” 我很快地闪着眼。集中精神,安蕾。 “就因为那是沙翁的故乡,还有奥斯汀,勃朗特姐妹,还有托马斯哈代。我想要去看看那里是个怎样的地方,竟能激发了这些人的灵感,写出那么多那么伟大的书来。” 这些有关文学伟人的话,让我想起我应该要去看书了。我看了一眼我的手表。 “哦,我最好回去了,我得看书。” “为考试?” “是啊,下周星期二就要开始了。” “林彤的车在哪?” “在酒店停车场。” “我陪你走路过去。” “谢谢你了,王总。” “谢什么谢啊,能让你陪过那么长时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吧。”他伸出手,我握着它,跟着他,走出咖啡屋。 正文 第七章 春心迷乱 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他神色自若地走着,我却在回忆着刚才的经过。我现在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自豪感,可又担心着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会不会投来异样的目光,毕竟他在南京,非等闲之辈。在等待红绿灯时,我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林彤停车的地方,我们还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我鼓起勇气,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的嘴角稍稍翘起,微微着回答:“目前还没有,我也不交女朋友,安蕾。”他温柔地说。 哦,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不会真的是一个同性恋者吧?这么有钱,又这么帅气,这么出名,竟然还没有女朋友,并且不打算交女朋友。在绿灯亮起时,趁着他的手稍稍松开,我赶紧移步,不知道是为了赶时间,还是为了离开他远点。 我刚走两三步,不知道是哪个人绊了我一下,我身子歪了一下差点跌倒,幸好王皓华就紧跟在身边。他猛拉了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他身上。这时,一辆逆行摩托车向我开来,王皓华赶紧把我搂在他怀里,摩托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 几秒钟前,我还想远离他,几秒钟后,我却在他怀里了。现在,我就紧贴在他胸前,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嘴唇的纹理,我闻到他清新的、让人晕眩的体香,还有熨烫过的亚麻布的香味以及沐浴露的芬芳。他的嘴、他身上的气味都令我陶醉,我真希望时间能停留,就停留在这一刻。 他为什么不趁此吻我一下?吻我呀,我就在你的怀里,哪怕是闪电般的一闪而过也行,我想要那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第一次,我有了一种想让一个男人吻我的冲动。 可他没有那样做。他看着我的眼,摇摇头,把我放开,然后,想牵着我的手继续走过马路,可我没有让他牵着。我感觉到我有一个朦胧的希望已经破碎了―――他不想要我。但我不能过分地怪他,这是在中国,这是在马路中央,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我那种要求应是一种奢望。可我心中,还是不免怅怅然! 在来到林彤的车旁时,我转过身,但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喃喃地说:“谢谢你的相片,也谢谢你的早餐,也谢谢你刚才救 了我,王总。” “安蕾,我,”他欲言又止,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和烦恼,但不明显。 我于是抬眼看他,他正用手抚过他的头发,眼里有种淡淡的的伤感。他现在看起来表情僵硬,有些不安,还有些挫败感,他原来那种小心翼翼的自控能力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我才不想听他说什么呢,我只能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让我怅然若失的心静下来。所以,我只说了一句“再见”后,就打开车门进去,回家。 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今天早上的一幕幕,我真后悔跟他出来了,他竟然还以一个总裁自居,竟没有请我直接叫他的名字。一般来说,如果一个男人,想要跟一个女孩子把关系进一步发展下去,他都主动地要求她改变一下称呼,不再叫他的头衔。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恋爱,但是小说中,电视里,都是这样的。而今天,我主动地给了他暗示,他避开了。 我把车子靠边停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先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我不能在混乱的思绪中在街上行驶。 刚才,在他抱着我时,在那紧贴着他时,我们的唇只有几寸之隔,却咫尺天涯。我只能欣赏着那一对精雕细刻的嘴唇,却无缘它的甜蜜。 而最恼人的,是跟他出来的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巧妙地再作个安排,让我们还有重聚的机会。哪怕他用一个蹩脚的借口,让我能再次见到他,我也会高兴地答应的。我想再次见到他,可他明显不想要我。我就不值得他爱吗? 不知何时,我的方向盘接住了我掉下的一颗眼泪。 也许他也不值得我爱的,他兴许就是个同恋者,他仅仅只是想跟我吃一次早餐,他根本就对我不感兴趣。哦,那么,我又何必对他有什么幻想呢?我又何必为他流泪呢?没有他,我不是还有乔光明,还有黄竹吗? 是啊,应该好好地对待乔光明和黄竹他们,也许有一天,我想要嫁人了,他们就是人选。 可他们中,谁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躲在车里,为他流泪? 安蕾,别想那么多了,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回去看书,先为考试作好准备。男人,先滚一边去! 我到家时,林彤正坐在餐桌前,看着笔记本电脑。当她见到我进来时,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安蕾,怎么了?” 别问了,好不好?我装聋作哑,只对她摇摇头,想以此来拒她于千里之外。 “安蕾,你哭过了?那个混蛋对你怎么了?”她前半句是询问,后半句可是怒吼了。 “没事的,林彤。”我脸上很勉强地挤出一点微笑,但这种做法欲盖弥彰,我好像就是跟她说,我有事了。 “你眼睛有点红了,你为什么哭过了?我从前可没见你哭过的。”她温和地说,站起来,眼里溢出关切的神情。 “林彤,在路上,我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这是我找到的最好的借口了,并且,这话也可以让她把话题从王皓华那里岔开。 “安蕾,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她双手搭在我肩上,从上到下地审视我。 “没有,王皓华救了我,但我被吓坏了。” “哦。那么咖啡喝得怎样?我知道你可是不喜欢咖啡的哦。” “我没喝咖啡,只凑着奶茶吃了一个汉堡。别的,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吃完我就回来了。” “他喜欢你,安蕾。”把手从我肩上放下。 “仅此而已吧,我不会再去见他了。”我想把话说得郑重其事。 “呃?”她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应了这一声,其实是想让我说出更多的心事。我走入厨房,不让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一路上我还说:“我跟他格格不入。” 我能装出多大的心灰意冷,我就装出多大的心灰意冷。 “你的意思是―――?”她也跟着我走到了厨房门口,我把脸转过去。 “林彤,这是显而易见的。” “可对于我可不是那样显而易见。”然后,她又顿悟般地说:“哦,是啊。你说的是因为他比你有钱,而且,他还比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有钱。” 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他――― ” “安蕾,我多次告诉过你,对于社会上的男人来说,你还单纯得像个孩子。”她打断我的话。唉,她又要把话题回归到她的长篇大论上了。 “安蕾,你就别说那么多了,好吗?我可就要看书了。”我阻止了她,她只好皱着眉改变话题。 “你想看那篇文章吗?乔光明拍的那些相片很棒。” 我还要在视觉上回忆那个不要我的王皓华吗? “好啊。”我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跟着她来到她的电脑前。 他,那就是他,他就在那里,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晴注视着我,看着我怅然若失的样子。 我假装在读那篇文章,但我的眼睛分分秒秒都盯在文章中插入的那几张相片上。我想叶片过相片,找出一点什么发现,看出他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我的男人。我还从他的相片中,回忆起他对我每一句话,还有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他就是在相片上,也还是那么的光辉灿烂,我跟他的差距是天壤之别,我们好像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他是太阳,这不假,可我是不是希腊神话中的那个伊卡洛斯,渴望着飞近太阳,但飞近了太阳,却被太阳焚烧而坠亡,是不是那最后的下场?是啊,从安蕾的口气中可以听行出,他不适合我。也许在他的心里,也像林彤说的那样,认为他真的不适合我。 我会像没有认识过他一样,像过去那样宁静地生活! “看完了,安蕾,现在我真的要看书了。”我转身对安蕾说。我在心里,发誓不再想他。我回到卧室,打开我的笔记本,我开始读书了。 临睡前,躺在床上,我才让我的记忆又漂流在记忆的河中,让我再想想今天早上的情景。我总是回味着他的那句话:“目前没有,也不打算交女朋友。”对这句话,我对自己很生气,我当时竟没有及时领会它的含义。其实,他是在告诉我,他不想与我再交往,不想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而就在他说这句话前的几分钟前,在我紧紧被他搂在怀里时,我的每一根神经竟然都在祈盼着他低下头来吻我。 今天,我总认为他可能是同性恋者,但他曾经在我采访时否认过这种看法。那么,也许他是独身主义者吧? 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中,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一夜,我梦见我身处一个漆黑的地方,前方只有一缕忽隐忽现的亮光,天空中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奋力奔跑,但不论我怎么跑,那缕亮光总是遥遥在前,无法接近…… 正文 第八章 多情倒被无情恼 我到家时,林彤正坐在餐桌前,看着笔记本电脑。当她见到我进来时,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安蕾,怎么了?” 别问了,好不好?我装聋作哑,只对她摇摇头,想以此来拒她于千里之外。 “安蕾,你哭过了?那个混蛋对你怎么了?”她前半句是询问,后半句可是怒吼了。 “没事的,林彤。”我脸上很勉强地挤出一点微笑,但这种做法欲盖弥彰,我好像就是跟她说,我有事了。 “你眼睛有点红了,你为什么哭过了?我从前可没见你哭过的。”她温和地说,站起来,眼里溢出关切的神情。 “林彤,在路上,我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这是我找到的最好的借口了,并且,这话也可以让她把话题从王皓华那里岔开。 “安蕾,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她双手搭在我肩上,从上到下地审视我。 “没有,王皓华救了我,但我被吓坏了。” “哦。那么咖啡喝得怎样?我知道你可是不喜欢咖啡的哦。” “我没喝咖啡,只凑着奶茶吃了一个汉堡。别的,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吃完我就回来了。” “他喜欢你,安蕾。”把手从我肩上放下。 “仅此而已吧,我不会再去见他了。”我想把话说得郑重其事。 “呃?”她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应了这一声,其实是想让我说出更多的心事。我走入厨房,不让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一路上我还说:“我跟他格格不入。” 我能装出多大的心灰意冷,我就装出多大的心灰意冷。 “你的意思是……?”她也跟着我走到了厨房门口,我把脸转过去。 “林彤,这是显而易见的。” “可对于我可不是那样显而易见。”然后,她又顿悟般地说:“哦,是啊。你说的是因为他比你有钱,而且,他还比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有钱。” 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他……” “安蕾,我多少次告诉过你,对于社会上的男人来说,你还单纯得像个孩子。”她打断我的话。唉,她又要把话题回归到她的长篇大论上了。 “安蕾,你就别说那么多了,好吗?我可就要看书了。”我阻止了她,她只好皱着眉改变话题。 “你想看那篇文章吗?乔光明拍的那些相片很棒。” 我还要在视觉上回忆那个不要我的王皓华吗? “好啊。”我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跟着她来到她的电脑前。 他,那就是他,他就在那里,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晴注视着我,看着我怅然若失的样子。 我假装在读那篇文章,但我的眼睛分分秒秒都盯在文章中插入的那几张相片上。我想透过相片,找出一点什么发现,看出他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我的男人。我还从他的相片中,回忆起他对我每一句话,还有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他纵然只是在相片上,也还是那么的光辉灿烂,我跟他的差距是天壤之别,我们好像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他是太阳,这不假,可我是不是希腊神话中的那个伊卡洛斯,渴望着飞近太阳,但飞近了太阳,却被太阳焚烧而坠亡,是不是那最后的下场?是啊,从安蕾的口气中可以听行出,他不适合我。也许在他的心里,也像林彤说的那样,认为他真的不适合我。 我会像没有认识过他一样,像过去那样宁静地生活! “看完了,安蕾,现在我真的要看书了。”我转身对安蕾说。我在心里,发誓不再想他。我回到卧室,打开我的笔记本,我开始读书了。 到了临睡前,躺在床上,我才让我的记忆又漂流在记忆的河中,让我再想想今天早上的情景。我总是回味着他的那句话:“目前没有,也不打算交女朋友。”对这句话,我对自己很生气,我当时竟没有及时领会它的含义。其实,他是在告诉我,他不想与我再交往,不想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而就在他说这句话前的几分钟前,在我紧紧被他搂在怀里时,我的每一根神经竟然都在祈盼着他低下头来吻我。 今天,我总认为他可能是同性恋者,但他曾经在我采访时否认过这种看法。那么,也许他是独身主义者吧? 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中,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一夜,我梦见我身处一个漆黑的地方,前方只有一缕忽隐忽现的亮光,天空中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奋力奔跑,但不论我怎么跑,那缕亮光总是遥遥在前,无法接近…… 正文 第九章 借酒浇愁愁更愁 我放下笔,终于写完了,我的考试完成了,我感觉到微笑从我的脸上荡漾开来。这也许是一周来,我的每一次开心的笑了。 今天是星期五,今晚,我们就举行庆祝,我可能也要一醉方休。在此之前,我极少喝酒,每次碰上喝酒的机会,我都 是浅尝辄止,从没有让自己开怀痛饮过。 我的视线越过考场寥寥可数的人头上,往林彤那边望去,她还在疯狂地写着,而还有五分钟就要到时间了。 到此为止了,这是我学生生涯的终点了。我不用再坐在一排排焦虑不安的学生当中了。我心中乐开了花。 林彤停下了手,她向我这里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了考场,一起坐着林彤的跑车回公寓。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过多地谈论关于最后一门考试的事,林彤更关心的是,今 晚要穿什么衣服到酒吧去。我则忙着在的手袋里找我的钥匙。 我在开门,林彤在上楼梯,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对我说:“安蕾,你有个包裹。” 奇怪,最近,我可没有在网上购买什么东西的。 我把门打开了,林彤把包裹交给我,但我没能找到包裹上寄出人的地址和姓名,我对林彤说:“可能是家里寄来的吧。” “打开看看是什么吧。”林彤一边说,一边走入洗手间。她历来就有这个习惯,进门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进洗手间。 我打开包裹,里边先是一个皮盒子,在皮盒子里,是一套全新的黄花梨木夹板的线装繁体《全宋词》,书上还附有一张卡片,上边用碳素墨水写着两句话: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我记得,这是李清照一首词里的句子。巧合的是,在我的毕业考试中,就有一个题目是有关李清照的。 我翻开第一卷书的菲页,赦然写着:1923年商务印书馆第一版珍藏版。 我知道,这一套书,价格一定不菲。此时此刻,我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林彤在我身后探过头来看,她捡起那张卡片。我低声对她说:“是珍藏版的书。” 林彤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 “是王皓华寄的?” 我点点头。 “这张卡片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皱着眉说。 “我知道你不想提到他,安蕾,可你总是挂念着他。我说得对不对?” 是啊,这一周来,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他,可他的那双眼睛,还不时地侵扰着我的清梦。我要想把他抱着我的那种感 觉、他身上的清香、他的嘴唇的样子,都从我的记忆中格式化,那还得用很长的时间,也许它们还受到特殊保护,永远无法删除。 他为什么还要给我寄这套书呢?他不是说不想交女朋友吗? “这套书,现在在网上拍卖价,最少5000元,只有在上海有两套出卖。”林彤正在百度里搜着。 “这首词的词牌名叫《点降唇》。”她说:“嗯,他表达的是对你的思念之情。”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不会接受他的这东西。它从哪里来,就应回哪 里去。” “你也从书中选一首词来回敬他,放到里边去。” “嗯,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嗤嗤地笑着,对她说。我好喜欢林彤,她待人诚恳,善解人意。 我把那套书放到餐桌上,林彤给我递上了一杯水:“为了我们的毕业,为了我们在上海的新生活,干杯!”她笑着说。 “为了我们大学生活的完美结局,干杯!”我们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 酒巴里很多人是我们大学的毕业生,很吵,很狂热,充满着一种胜利大逃亡的庆祝气氛。乔光明加入了我们,他不是为了他明年的毕业而来庆祝,他只是为了凑热闹,他说为了我们能重获自由,他愿意买单。 不过,不论谁买的单,我都没法喝得太多。当我喝下第十杯后,我发现,啤酒也不是好惹的。 “现在,有什么打算,安蕾?”乔光明在喧闹声中对我大喊。 “林彤和我要搬到上海去了,他爸妈在那里已经为她租下了一套房子。” “你们走了,我就孤单了,不过,你们可要来看我的摄影展啊。” “一定来的,乔光明,我一定不会错过的。”我笑着说。 他的手臂环过了我的腰,把我拉近他,低声地说:“你去了那里,对你,不意味着什么,对于我,可就失去的太多了,安蕾。”停了一下,他又说:“再来一杯,好不好?” “乔光明,你是不是想要灌醉我?我快要喝不下了。”我笑笑,对他说。 “那好,我们不喝啤酒了,我们喝可乐就行。我去弄来。” “多喝点不要紧的,安蕾!”林彤咆哮着。她好像喝了不少的二锅头,她把手放在一个叫李芷的男孩子的背上。他是我们大学的一个越南留学生,他的摄影作品经常发表在她的学生报上。 他没有拿来相机,把这些酩酊醉态拍下来,他现在只把眼睛停留在林彤的身上。 她总是穿着一件短袖衬衫,紧身牛仔裤,高跟鞋,头发高盘,让曲卷的几缕自然地飘垂而下,惊艳十足!我则不同,大多数情况下,我就是一件牛仔裤,一件“converse”T恤,普普通通的一个T恤女孩模样。 我把乔光明的手掰开,从座位上站起来。哇,头有些晕!我不得不抓住椅子的靠背。这冻啤喝起来爽口,可喝多了走起路来就困难了。 我决定去一下卫生间,要么吐一下,要么解决一下小问题。 我东倒西歪地走过人群,在卫生间门前排队等候。在走廊上,好安静,好凉爽。我掏出手机,想以此打发等候的无聊。 嗯……我刚才给谁打过电话了?是乔光明?哦,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电话号码,看不清是打进还是打出的,这号码我认不出。哦,是王皓华的,这是王皓华的手机号,最后有三个9的。我笑起来,我知道,现在深夜了,这个时候打过去,可要吵醒他了。不过,也许他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寄给我那套书,还有,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想要我,他应该是不再理我才对吧? 我自己笑了,一定是个醉态十足的笑容,我按一下回拨的快捷键。 在第二遍铃声时,他接了电话:“安蕾!”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啊,老实说,我突然给他打电话,为这个我现在也吃惊了。我迷糊的头脑好像回过神来了……他怎么没等我开口,就知道这是我的电话呢? “你……为什么……要给我寄那套书?”我急促而含混不清地问他。 “安蕾,你还好吗?你的声音怪怪的。”他关心地问。 “我不是……怪怪的,你才是。”我说。其实,我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所有的胆量都是酒烧出来的。 “安蕾,你在喝酒?” “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好奇。你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酒巴里。” “哪个酒巴?” “鼓楼区的一个酒巴。” “你怎么回家?” “我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这样的对话好像不是按照我想像的路径走下去,不行,我得回过头来。 “你为什么要寄给我那套书?” “安蕾,你在哪,告诉我。”他的语气是那么那么的唯我独尊。他就是个控制狂,真像一个电影导演,拿着个老式大喇叭,穿着工作服,专横跋扈地在喊着…… 想着这种情景,我不禁对着手机哈哈大笑:“你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安蕾,你到底在哪里,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我在鼓楼区,离你们雨花台很远很远哦。” “鼓楼什么地方?” “晚安,王皓华。” “安蕾……” 没等他再说下去,我掐断了手机,哈哈。只可惜,我没能完成我这次通话的使命,我还没有弄清他为什么送我书。 唉,使命没有完成,我现在的头好晕哦,我是不是醉了? 当轮到了我,我走向进卫生间时,我的脚步歪歪扭扭。嗯,我可能是醉了,考试的目的就是一醉方休嘛。我成功了,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 我茫然地看着卫生间门后的那幅海报,那是一张安全性爱的宣传海报。 妈呀,我的手机响 了,吓我一跳。是王皓华,我是不是刚给他打过电话? 我胆怯地对着电话说:“你好!”我没有料到他会打过来。 “我来接你。”他只是这么说,然后就挂上。只有王皓华的声音才会那么温暖又是那么的威严。 我走出卫生间,一边想:呃……来接我……?你能找到我?从雨花台来到这里,没有花两三个小时,你能来得到吗? 我好想吐。不会吧,我还好吧?想起他,我的心更乱了,而眼前的一切,为什么那么纷乱? 呣……啤酒!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桌子边,林彤问:“安蕾,你去哪 里那么久了,我以为你丢了呢?” 乔光明跟李芷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一些足球的事,见我来了,停下话题,又给每个人斟上满满一杯,我长长地啜了一口。 “林彤,我想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安蕾,你总是坐不住的。” “我去……几分钟就回来。”说完我又从人群中走了出去,来到酒巴的停车场旁的花坛边。 今夜轻风习习,还有点点星光,应是良辰美景,可我现在感到肚子很难受,我的头在嗡嗡地响 ,而四周的一切都在摇摇晃晃,我无法欣赏。 我要吐了。我干嘛把自己弄成这种糟糕样子? “安蕾。”不知什么时候,乔光明来到我身边,问:“你没事吧?” “我可能是喝多了点,不过,我没事的。” “你没事吧?”他再次问,同时,一边手搂住了我的腰。 “乔光明,我还好,你来了,就好。”我想移开他的手,我不会轻易让一个男人搂着。 “安蕾,让我抱着你。”他轻声地说,手没移开,还把我拉到他怀里,另一只手还抬起了我的下巴。 天啊,他要吻我。 “不,乔光明,不行。”我推开他,但他就像是一堵墙,我推不动,他的手已经滑进了我的头发,想把我的头固定住。 “安蕾,可以吗?”他对着我的双唇问,他的呼吸非常轻缓,口中吐出的啤酒味清香迷人。他先吻着我的脸颊,然后一路地吻着,就要到了我的嘴唇上。 我惊恐万丈,可我烂醉如泥,我只能顺从,我已无力逃脱,可这时我肚子在翻江倒海,我无法控制了我胃里的啤酒了。 “乔光明,别这样。我现在就要吐了。”我一边说,一边挣脱着。 “是淑女就应该这样学会拒绝。”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乔光明放开了我。 啊,王皓华来了。我翻腾的肚子终于“哇”地一声,把我面前的一块地方吐成一片汪洋。 “安蕾!”乔光明连忙远远地跳开。 王皓华快步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把我的头发往脑后撩,并一直抓着,不让它落到前面。 “吐吧,这里很暗,没人来的,没人看见的,我扶着你。”他一只手照顾我的头发,一只手则搂着我的肩。 我想把他推开,可浑身疲软,无力可施,只好先把精力放在呕吐这件大事上。 像钱塘潮一波接一波,我一阵接一阵地吐着,直到我的胃全部被掏空,无物可吐了,我才能停了下来喘气,而肚子还是在持续地痉挛着,折磨着我。我默默地发誓,这一生里,再也不喝啤酒了。 终于能喘过气来,但此时我已软得像一条面筋,一只手撑在花坛的围栏上,却无力站起来。 王皓华腾出一只手,掏出他的手帕给我。手帕上散发着熨烫过的亚麻布的清香。也只有他,才能有这种手帕了,别人都在用纸巾。 我想抬头来看他,可头如千斤重。我现在羞愧难当,我讨厌自己。我扶着一棵杜鹃花,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回去,不丢人现眼! 力不从心! 乔光明还在两三丈远的地方,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呻吟着,两手托着头。这是我有生以来,出的最大的丑了。 乔光明走过来,说:“我,到里边去等你们。”但我们都没有理他,他溜走了,只有我跟王皓华在一起。 这下,我要跟他说什么话呢? “对不起了。”我说,但没有看着他。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打了那个电话,打扰你了。”我喃喃地说,我现在醉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脸红。 “安蕾,你对于这种事情,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他像个中年男子对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那样说话。 关你什么事?我没有请你来,况且,我想醉就醉,我想天天晚上都这样,也是我的事。 他注意到我已经头晕目眩无力站立,就用双手搀扶着我,把我像个小孩子般抱入他的怀里。 “坚持住,我带你回家。”他说。 “我先得回去跟林彤说一声。”怎么搞的,我又被他拥入怀中了。 “我的弟弟会跟她说的。” “什么?” “我的弟弟王皓国在跟林彤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哦。”我给搞糊涂了。 “你给我打电话时,他跟我在一起。” “你们在鼓楼区?” “不是,我们在雨花台那边。” 怪了,他们怎么就一下子从天而降了?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我跟踪了你的手机号码。” 哦原来是这样。这样也行吗?这合法吗? 特工,美国中情局的特工,前苏联的克格勃。不过,跟踪就跟踪吧,他跟踪我,我不介意。 “王皓华,我无论如何得先回去跟林彤说一声才行,不然呆会儿她就要找我了……并且,我的手袋还在里边。” “那就去吧。”他放下我,牵着我的手,回到酒吧。 酒巴里乱哄哄,很拥挤,音乐声中一大群人在舞池里摇着,而我们的那一桌边已没了林彤和乔光明的踪影,只有李芷被孤伶伶地遗弃在那里,茫然若失。 “林彤去哪 了?”我向李芷喊,声音压过了喧闹声。 “跳舞去了。”他用狐疑的目光看着王皓华,同时对我喊道。 我捡起手袋,斜挎到腰间,准备要走。这时,我看到了林彤。 我碰碰王皓华的手臂,并靠过去,在他耳边叫:“林彤在那边。” 贴近他,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我本来要拒绝的一切又重新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泛滥成灾了,我身体深 处的某个地方,在揪紧着,死不放松,那种感觉让人晕眩也让人焦躁。 他瞪了我一眼,就牵起我的手,走向吧台。虽然有几个人在等着,他不用等待,马上就有一个服务生跑过来为他服务。难道,在这个世上,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东西送到面前吗? 他给我递 上一大杯冰橙汁,说:“喝吧。”他像在命令他的女朋友一样命令我。 我还不是他女朋友啊,可我做了一个女朋友才做的事情:深更半夜地给他打电话,在他面前吐得一塌糊涂,让他来搀扶着东倒西歪的我…… 七彩灯球在不停地转,在他身上洒下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灯光,这使他在我眼前忽隐忽现忽明忽暗着,我看不清他是怎样一个人。 “喝完它。”他的手抚过他的头发,这应该是他沮丧、无奈才有的动作。他怎么了?我有了点愧疚。都是我惹的祸! 等我喝完,他从我的手中接过杯子,把它放到吧台上,然后,又牵着我,从舞池中穿过。在舞池的中央,碰上林彤正贴着一个很帅的小伙在摇来晃去,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如同一朵正迎风盛开的桃花。此时,纵然我已半死不活,可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彤应上一次卫生间,让好看看那张门后的宣传海报。 这时,王皓华指着那个小伙子对我说,那是他的弟弟王皓国。 王皓华拉着我,靠近他们,并且在王皓国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我只感觉到地面在上升,四周在转动,而王皓华最后叫了我一声:“安蕾……” 正文 第十章 他没有乘人之危 宁静,非常宁静,电灯静静地开着,我躺在一张床上,很舒适,很温暖。 啊……我睁开眼睛,我安静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我身后的床头柜形状如一个刚升上一半的大太阳。奇怪,这有点熟悉,房间很大,空气很新鲜,家俱豪华,一律的不是金色、褐色就是乳白色。这些家俱,我似乎以前在哪 里见过的。在哪见过呢?我昏昏沉沉的头脑搜索着最近的记忆。哦,我在古都大酒店见过这情景……哦,我跟林彤曾经站在类似的卧室里,只是这间更大些。 天啊,我一定是住在王皓华的房间里了。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昨晚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喝酒,哦……打电话……呕吐……乔光明和王皓华……我越想越觉得荒唐,越想越难过。后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我还穿着T恤、胸罩、和短裤,可却没有了牛仔裤。我看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上面有一杯橙汁。控制狂,竟然想到拿这橙汁来让我醒酒了。 我坐起来,拿起那杯东西,一喝而尽。饥渴和醉意都消减了些许,全身感觉到精神多了。 有人在敲门,我的心立刻砰砰狂跳起来,想回应一声,但能发出的声音很小,他推门进来了。 他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服,脚踏运动鞋,全身汗涔涔的,无疑是去跑步刚刚回来。 我像个淘气的两岁小女孩,深呼吸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做,他就看不见我了一样。 “早上好,安蕾,你现在好点了吗?” 哈,我闭上眼睛,人家还是看见我的。 “好多了。”我喃喃地说。 我偷偷看他一眼,他把一个很大的塑料袋放在椅子上,然后站在那里注视着我。那双黑白的眼睛,有点失神,阴郁。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思想,他的情感,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深邃,深不可测的那种深遂。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我的声音很微弱,心里很懊悔。 他过来,坐在床沿上。他就近在咫尺,我伸手可及,我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一种男人特有的浓郁的汗味。 “在你醉得不省人事后,我不敢冒险让我的软皮座堑被你一路搞脏,所以,没有把你送到你的住处,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是你把我抱到床上来的?” “嗯。”他面无表情。 “我在路上还呕吐吗?”我的声音更加轻弱了。 “没有了。” “是你帮我脱了长裤的?” “是。” 他古里古怪地抬头看着我,而我愤怒地胀红了脸。 “我们没有……”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甚至羞愧得连想要问的话都说不出了,我只低着头。 “安蕾 ,你醉得不省人事了,但乘人之危不是我干的事。我喜欢我的女人是自愿并且是清醒的。”他冷冰冰地说。 “对不起。”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嘲弄的微笑。 “昨晚可是个非常消魂的晚上,我可能好长时间都没法忘掉。 ”他在嘲讽我,这个流氓! 我可没有求你来接我的。 唉,不论如何,昨晚的一切,给别人的印象就是我是个坏女孩。 “你不必花大价钱像美国中情局那样跟踪我啊。”我责怪他。 他惊诧在注视着我,好像受了不白之冤。 “首先,跟踪手机的技术在互联网上多的是。第二,我的公司从不投资或生产任何种类的监视跟踪设备。第三,如果我不去接你,你醒过来时,就可能是睡在那个摄影师的床上了,而在我的印象中,你对他好像并不是很热心。”他的话尖酸刻薄。 我瞪着王皓华,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好像有点委屈。我咬着嘴唇,但最后还是忍俊不禁了。 “你是从中世纪的那个年代里跑出来的?”我咯咯笑着说:“你说的话,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出自一个彬彬有礼的骑士之口。” 他的情绪明显发生了变化,目光柔和了,表情温暖了,嘴角挂上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安蕾,我可能只是个盗侠,而非骑士。”他的微笑含有嘲讽意味,并且,他还摇着头。 “昨晚,你吃过东西了吗?”他问。 我摇摇头。 他的下颚紧绷着,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你需要吃点东西。你是因为不吃东西才难受的。说真的,喝酒就要吃东西,这是首要原则。”他的一只手又抚过头发,我知道,他是有点生气了。 “你还要继续责备我吗?” “你认为我会责怪你吗?” “我想是的。” “我只责怪你,那是你的造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那么,因为昨晚你上演的那出好戏,可能你会有一个星期坐立不安。”然后他又说:“想到你可能要发生什么意外,我心里就不舒服。” 我阴沉着脸。他怎么了?我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我是他的女朋友……可我不是啊。不过,要是能当他女朋友,心里还是有点乐意的。 “我跟林彤在一起,没事的。” “还有那个摄景师。”他不无嘲讽地说。 唉,那个乔光明,恨铁不成钢啊。 “乔光明,一边去吧。”我耸了一下肩。 “这一次算了,也许下一次,就可能有人教教他怎样做人了。” “你想要当那个训导员,对不对?”我反唇相讥了。 他没有说什么,眼睛瞇成了一条线,坏坏地微笑着。这一来,把气氛缓和了好多,我看着他的那千载难逢的笑容,神魂颠倒了。他的笑容真的很迷人! “我想冲个凉,你是不是先去?”他歪着头,笑脸依然。我的心跳加快了,而且我的每根神经末梢都好像忘记去触发我的呼吸功能了。 还好,我还会摇摇头。 他站起来,同时说:“你现在很饿了吧?十五分钟后早餐送到。” 他走进了卫生间,随手把门掩上。我好想跟着他进去一起淋浴,这种令人脸红的欲望我还未曾对谁有过,也许,在此之前,我的荷尔蒙分泌得不多。 我躺回去,想着他的那句话:“要是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真的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办?他是谁啊?嗯,一个让我面对时就热血贲张的男人。可他真的是个捉摸不定的人,是一个矛盾体。当我在他怀里时,不想吻我,可过后又给我寄了书;曾经说过他还不想交女朋友,可现在又假设我是他的女朋友……真弄不懂他。 他说他是个盗侠,可我在他的房间里过了一夜,可我却毫发未损,这就不是盗侠吧?应该是穿着银光闪闪的盔甲、挥舞着长剑、骑着白马的骑士,是一个经典的浪漫的英雄。 别想那么多了,趁他没有出来,穿好裤子。我慌乱地从床上下来,找我的牛仔裤。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他围着浴巾走了出来。我裸露着两腿,尴尬,慌张。 他很吃惊,但还是很镇静地对我说:“如果你是在找你的牛仔裤,那就找不到了,我送去洗衣店了。它被你吐得太脏了。” “哦。”我早已面红耳赤。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让我手足无措? “我叫周刚出去买一件了,还有一双鞋子,放在椅子上的那个大袋里,看看合不合适。” 哈,竟有了干净衣服穿了,这真让人喜出望外。 我说:“谢谢。”然后我问他:“那么,我现在可以冲个澡了吗?。” “去吧。” 我抓起椅子上的塑料袋,匆匆走进浴室,我实在难以忍受两个近乎裸露的男女如此近距离地接近。 浴室里,水汽氤氲,我急急地脱下衣服,钻到喷头下,渴望着被淋个酣畅淋漓。 嗯,刚才他说什么来着,他好像说过一句:“我喜欢我的女人心甘情愿并且是清醒的……” ―――-他好像不是独身主义者。但他没有诱惑我,他不像乔光明和保罗。我真不明白,他想不想要我呢?我跟他同床一夜,他却连碰都没碰我,可如果他不想要我,为什么他还去接我,还把我带到这里来?这是怎样的一个游戏呢? 我伸手去拿沐浴露,涂抹在身上,用他的沐浴球,搓揉着我的身体。当我想到,就是这个沐浴球,在两分钟前,它也曾抚遍他全身的每个角落,而现在,它又柔滑地抚遍我的脸,我的乳房,我的小肚,我的大腿之间……我不禁脸红起来。这种感觉真好! “早餐来咯。”他敲着门,但没有推进来,吓了我一跳,也把我从我的色情的白日梦中惊醒过来。 “好……的。”我有点口吃了。我赶紧抓过一条毛巾,把头发盘上去,把它捂好。周刚不仅给我买了牛仔裤,还有一件T恤,一双波鞋,还有淡蓝色的衬衫,一对袜子。啊,还有一件文胸和一件短裤,清一色的欧州亚麻布款式,我知道这些东西的所有牌子,都贵得令人咂舌。 我穿起来,竟然也件件合身。想到那个男人在某个女姓商店里走来走去地挑选这些东西,我都有点脸红。 我迅速地穿好衣服,三下五除二地把头发擦了一阵,用把梳子拼命梳直它,把它往脑后绑成一束,然后就走出卫生间。 卧室里空空的,他没在这里,我在我的手袋里拿出手机,放进裤袋里,就怯怯地走出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