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临死前的血书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缠绵了好些日子。   一个小宫女疾步匆匆,大早上便赶到龙泽宫,门口守着的侍卫见状赶忙阻拦,怕打扰了王爷的休息。   但那小宫女却显然已顾不得规矩,硬是要敲门,侍卫当即要将她架走,她情急之下便对着那扇阖上的木门喊出了声。   “王爷,王爷,公主她,公主她出事了……”那声音里,显然带着一丝哭腔。   侍卫知道王爷的脾气,唯恐惊扰了王爷怪罪下来丢了命,慌忙去堵她的嘴。   但只听一声响动,房门开了,紧跟着一抹白色的人影闪过,小宫女只觉眼前阴覆来,抬起眼帘,迎上的是一对深蓝如海的眸子,冷若冰霜,透着一抹凛然。   “王、王爷……”她战战兢兢地跪倒下去。   “说!她怎么了?”那声音,冰冷地可怕。   “公主,公主昨夜偷偷服了堕胎药,奴婢们早上发现,公主流了好多血……御医说,要奴婢请王爷赶快过去,否则,否则……”小宫女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否则怎么样?”深蓝色的眸子陡然收缩,语气里透着让周围的侍卫都少见的急切。   “否则,否则就见不到公主最后一面了……”   流金的宽袖之中,那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猛地握紧了拳。   尚薇!   你竟敢,你竟敢……   一众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王爷已一振衣袍,已然向着倾薰宫的方向而去了。   倾薰宫。   白雪覆盖了一切华贵的雕饰。   宫女嬷嬷们跪了一地,不停抽泣着,而屋里,站了两个御医,正交谈着什么,不时摇着头。   忽的,一抹白色的人影闯了进来,猛然推开了御医,看到了床榻上的女子,眸色陡然深转深。   那女子躺在贴身丫鬟欣瑶的怀里,小脸上只是死白的颜色,乌黑长卷的睫毛覆盖着眼睛,小嘴抿着,看起来真的像是已经没有了生命。   欣瑶哭得说不出话来,看到了王爷,抽泣着只能说了一句:“王爷……”   墨澜陡然一步上前,拽住了那女子纤弱的手臂,几乎要将她的身子拽了起来:“尚薇,给本王睁开眼睛!”他咬着牙,霸道地命令道。   然而却不管他怎样用力,她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身子软软地便顺势向前。   墨澜一扬臂,下意识地将她的身子揽进入了怀中,这一刻,他才是这样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恐怕真的就要失去她了。   “她到底怎么样?”一转头,他脱口问着身后的两个御医。   “王、王爷息怒,微臣已经尽力了,公主失血太多,恐怕……”两个御医面面相觑,磕头求饶。   “庸医!”墨澜第一次如此震怒,甚至没有耐心听完他们的话,一甩衣袖:“滚!给本王滚出去!”   随即,他竟也全然不顾一屋子的宫女嬷嬷们还在看着,霸道地拽过在臂弯里那女子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对她说道:“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命令,谁允许你寻死!”   然而那女子依然阖着眼帘,如同一个琉璃的娃娃,苍白柔弱地可怕。   虽然这是第一次面对着自己时她如此安静,墨澜却只是觉得怒气撞着心,让他无法冷静。   欣瑶此时拿着一张纸跪在了墨澜的身后,抽泣着说道:“王爷,这是公主,让奴婢交给王爷的……”   墨澜转头,一把扯过欣瑶手里的纸,只一眼却已冷了脸色,那上面的字,竟是用血写成的! 正文 第2章 如若来生勿再相逢   “如若来生,勿再相逢。”一笔一画殷红刺眼,刺得他那双深蓝色眸子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什么来生,什么勿再相逢,尚薇,本王几时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墨澜咬牙,将手里的纸握紧成了一团,然后狠狠掷下。   这个疯女人,到底还要忤逆自己几次!   外间,奶娘抹着泪,带着太子匆匆前来。   尚俊远远地就看到这里跪了一地的宫女嬷嬷,个个都在抹泪,有些奇怪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奶娘,却发现自己的奶娘走到这边,也开始掉眼泪。   “奶娘,怎么了奶娘……”他伸手拉住了奶娘的衣袖问道。   “殿下,快去看看公主吧,再晚,怕是就……”奶娘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捂嘴哭出了声。   “姐姐,姐姐怎么了?”尚俊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大家都在哭,就觉得糊涂了。   上一次大家这样哭的时候,好像是爹爹去世的时候,当时他只记得自己也糊里糊涂跟着哭成一团。   怎么今天,大家又哭了呢。   他松开奶娘的手,扒拉开地上跪着的宫女嬷嬷,匆匆跑进了房间。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愣在了那里。半晌,他才跑到了欣瑶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问道:“欣瑶,姐姐怎么了……”   “殿下……”欣瑶已经哭得说不了完整话,只能抱住了他。   墨澜冷冷的眸子扫过了尚俊,抿成直线的唇透出的是他此刻无限的怒意。   “你们都给本王滚出去!”他握紧了拳,忽地下令。   众人皆惊,却不敢违抗命令,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欣瑶知道他的脾气,也害怕伤到了太子殿下,赶忙也拉着尚俊一起出了门去。   墨澜下意识圈紧了怀里柔若无骨的身体。   周围忽然袭来的安静,他却甚至听不到她的鼻息。仿佛她的灵魂,真的已经就此离开了这人世间。   脑海中猛地浮现昨夜梦里的画面,她披着一身桃红色的纱,赤着白嫩如玉的双足踏过满地的桃花,仰面望天,却只淡淡叹息了一句,如若以后,能葬于桃花树下,该有多好。   当时他却只淡然一笑,只当那是自己累糊涂了,做的一个混乱的梦。   到了今日,一切却竟是这么真实了。   他看着她的小脸,默默地念了一句,尚薇啊尚薇,你到底,还要忤逆本王几次……   本王绝对,绝对不会让你用这样的方式解脱!   四年前。三月初七,璃国大丧。   与落烟国一战,当朝皇帝御驾亲征,虽经过一番苦战最终取得胜利,皇帝却身受重伤,用尽了一起办法,却仍然没能救回一条命,不过一月,便撒手西去。   璃国上下举国哀恸。   皇帝这一走突然,虽然第二日清早,一纸遗诏诏告天下,封了当时年仅六岁的皇子为太子,但稚子毕竟无法担纲国家大任,命当朝太守为摄政王,代管朝政。   而当时璃国朝政动乱岌岌可危,其余几国更是虎视眈眈。   当众人还在为这遗诏中封了摄政王的事而议论纷纷,燕国已举国来犯,多亏了摄政王及时调动兵马,排兵布阵,并亲自带领众将杀敌,力保城池不失。   而对内,又是大刀阔斧,肃清了异心的臣子。   于是璃国动乱的江山总算暂时稳固了下来,众人也不敢再对这摄政王多言一句。   整个璃国的江山,虽名为皇室,实际上,却几乎已是掌握在了摄政王墨殊的手里。   只是上至太后,下至百姓,却无人敢说任何的一个字。   国丧后不出三月。当朝太子的生母瑜妃忧思成疾,匆匆离世。摄政王墨殊下令厚葬,以国丧之礼,葬于皇陵。   举国披丧,哀悼三日。   也正是那个七月的午后。尚薇第一次见到了墨澜。   当时的她一身素白,坐在同是雪白色纱幕遮盖的马车里,随着宫里送葬的队伍一同前往皇陵。   周围很安静,只有宫女嬷嬷在沿途的抽泣声,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起纱帘,吹拂在脸上。   尚薇垂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就还未从父皇离世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尽管瑜妃生前待她不错,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苍白的指尖,所有的装饰都已经褪去,指尖血色淡淡,透着一抹微微的粉。   也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什么。   亦是没有人能够想像,她柔弱的肩膀,要怎样撑起一个濒临没落的朝政。 正文 第3章 朝政的主人   太后年迈,性格怯懦也早已无心朝政,甚至对墨殊权势越来越大的事实也是仿佛默认,而先皇早逝,国家一直动乱,也未曾留下更多子嗣。   朝中的大臣们更都是见风使舵,一见这墨殊掌握朝政,什么忠心什么赤诚,早就变成了自保为上,纷纷投靠向了墨殊。   尚薇清楚得很。自己除了是前朝的大公主,这样一个空无的身份以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绝不会轻言认输。至少,不会像太后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江山易主,而无动于衷。   不知道为何无端想起了这些,尚薇忽地回过了神来,舒了口气,将视线移到纱幕之外。   极目所见。尽是一片没有生机的素白。   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骑兵们护送着大公主的马车,前面是一众宫人簇着最上好的楠木做成的棺木,送着瑜妃的尸身前往皇陵。   所有的人都面带着悲伤。但尚薇看着,却只是想冷笑。   好个摄政王,倒是懂得如何收买人心,这排场,就算自己父皇尚在人世之时,也恐怕不会以这样的礼节,来安葬一个妃子。   整整一日,按照宫里最高规格的礼节,才终是将瑜妃入了葬。   尚薇冷冷地旁观着这些繁文缛节,再多的悲伤看在她的眼中,却仿佛一个笑话。   看着皇陵的隔世石慢慢地降了下来,那一刻她竟是在想,自己将来若是离了这世间,宁可葬于一株桃花树下化为烟尘,也绝不要躺在这样冰冷封闭的空间里,永不见阳光。   “公主……”贴身宫女欣瑶看着尚薇一直站着似乎是在出神,不由提醒了一句。   周遭的队伍,都已是只等着大公主的命令,准备回宫。   尚薇陡然眯起了眼眸,视线扫向了周围的人群,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恭恭敬敬。但是他们的心呢,又有几人,是真的认为她才是这朝政的主人?   她于心底淡淡冷笑了一声,便一挥长袖,示意队伍回宫。   自己便是一转身,踏着一如沉稳而高傲的步子,下来皇陵的阶来。   马蹄声忽的响起,她下意识抬了眼帘看去,只见一抹雪白驭行而来。   一匹雪白色的高头骏马,通体上下不见一分的杂色,而马背上的人同是一身无瑕的雪白,远远地,尚薇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的白衣随风而舞,纯净无暇,如这世间最干净的颜色。   这个人……敢这么一骑独往皇陵,身份地位必然不低,但自己,却怎么好像从不曾见过他。   那人到了皇陵的阶下,抬手一扯缰绳,慢了下来,微微一抬下颌,不闪不避地竟是将视线投向了她。   尚薇抿起小嘴,猜想着这人究竟是谁。   就算自己公主的身份只是个摆设,但毕竟还是正统血脉,就连那摄政王墨殊都畏惧人言尚且敬她三分,这个人,竟敢如此放肆地看着自己?   她亦是不闪不避,踏阶而下。   一身素白色长纱拂过青石阶,光泽淡淡却是沁人心脾。   愈是走近,他的容颜愈是清晰了起来。   白玉的发冠束着一头乌亮的长发,眼角狭长微翘,透着一股子邪魅,鼻梁高挺,薄唇淡淡,却恍如水墨勾成。   尤其让尚薇一怔的,是他那一双深海蓝的眸子。深得无边无际,仿佛整个世界都能沉入他的眼底,再也不见踪迹。   见她走来,那人竟只微微一勾唇角,却分毫没有要下马行礼迎接的意思,反而只眯起狭长的凤眸又扫了她一眼,随即一提缰绳,驭马而去。   尚薇还来不及说话,便只见他一身雪白的衣袍随风飞舞,飘然顺着官道离去。   方才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眸子里宛如打量一般的玩味,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立于石阶上,看着他离去,但随即,只淡然一笑。   恐怕也只是什么王宫子弟,想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自己的注意吧……她淡淡的想着,又或者,根本只是那摄政王墨殊的又一个什么计谋罢了。   尚薇抬手,纤细透白的指尖一捋耳鬓的发丝,继续踏阶而下。   马车已在等候,欣瑶替公主掀了帘幕,然后将她扶上了马车。   尚薇坐在软垫上,也不知是不是就被刚才那不知姓名的人扰乱了心思,她只觉得莫名有些心烦。便命欣瑶放下了全部的纱帘。   海蓝色的眸子……   她无端想着那一双眼瞳。无喜无怒,却仿佛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能让人一眼,就万劫不复。 正文 第4章 摄政王府   只不过当时的她又怎么会知道,正是这个男人,即将成为了她生命里,最大的劫难。   摄政王府。   虽然只是王府,规格却分毫都不输给皇宫里任何的一处。亭台楼阁,水帘花榭,后院甚至大的足以和御花园匹敌。   其间往来的婢女丫鬟,个个都是丝绒衣袍,发饰华贵,比之皇宫,也不输任何。   这里居住的,便是当朝最大的官,摄政王墨殊。   花厅。   最上好的紫檀木雕成的椅子上,铺着丝绒的软垫,一抹雪白色的人影正慵懒地斜靠在软座里。   府里的奴婢不知道这个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但看着他的模样,必定是不可小觑。   因为敢在摄政王府里这样坐于主位之上的,整个璃国,恐怕都没有一个人敢。   那正是墨澜。   白玉冠上镶着细细的彩钻,发丝乌黑落在肩头,让他的面容俊美如仙,修长的手指拿着青瓷玉做成的茶杯,眉眼淡淡。   只有那一对深蓝色的瞳仁,幽深如海。   婢女们猜测纷纷,却还是无法将视线从墨澜的身上移开,他俊美无俦的容颜,举止又是如此慵懒优雅,让所有的姑娘都移不开眼。   就连摄政王墨殊穿过长廊过来的时候,众人都没有感觉到。   直到墨殊一身雪缎软袍的身影入了花厅,大家才反应过来,跪了一地:“参见王爷。”   墨殊看到了厅里软座上的人,眼神一下变得复杂。   “你们都下去!”他反手一挥宽袖,将所有的婢女都屏退了。   墨澜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将视线转过来投在了他的身上,蓝色眼瞳幽深如海,看不到任何情绪。   甚至对自己坐在主位上这样出格的举动,也没有分毫的担忧。   “你终于,肯回来了?”墨殊看了他许久,眼神渐渐地透出了一丝的激动。   “肯回来,又如何?”墨澜抬起一条手臂支着头,淡淡开了口,声音飘摇如同清水落入山谷。“反正在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的存在,不是么?”   “你……”墨殊想要说什么,却陡然失语,片刻之后,才终于叹了口气:“我知道,当年是我,不该将你娘留在大漠……”   “够了。”墨澜一听到了他提起自己的娘,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修长的眉微微拧起,露出了厌恶之色地打断了他:“事到如今再来说这些,你还觉得,能有多少的用处?”   “澜儿……”   “不要这样叫我。”他甚至不愿听他继续讲下去,出声打断:“这世上,只有我娘,有资格这么叫我。”   墨殊的眼底飘过了一丝宛如心痛的复杂意味。他开了口:“你我父子二人,何以到了今日的地步?”   墨澜却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一般,冷冷地看着他。   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璃国的摄政王,这个权倾整个朝野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就是那个被母亲念了无数次,想了无数次也恨了无数次的男人。   他的薄幸多情,早已注定了他们今日,无法和平相处。   “行了,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我回来了。”片刻之后,墨澜起了身来,语气更加冷然。   随而也不顾这是在王府的花厅,便越过了墨殊,就要离开。   墨殊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开口唤他却想到方才被他厌恶打断的模样,顿了一下才出了声来:“既然回来了,就住在府里吧。”   墨澜微微一偏头,深海蓝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墨殊。   墨殊心头猛然一沉,这一双眸子,全然地遗传了那个女子,甚至比她的,更加蓝的深沉。   现下他的眼神,甚至仿佛就是那女子在看着自己,在无声地质问自己当年,究竟为何要抛下了他们母子,独自回了璃国来。   “王爷的好意,我消受不起。”   墨澜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才猛地一挣,挣开了他的手。   随而他一甩长袖,雪白色的衣袍迎风而舞,不再回头地离去。   墨殊转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心绪无限复杂。自己一介摄政王,所有人见面都是磕头拜礼,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但是现下,他不仅没有分毫的生气,反而只是觉得心头,涌起了无法说清的复杂感情。   王府的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一名樱草色纱裙的女子正坐在马车里,白嫩的小手掀着窗幕,偶尔看一眼窗外,显然是在等人。 正文 第5章 国丧   她的长发并不如同璃国的女子一般乌黑,夹杂着丝缕如同火般的颜色,七彩琉璃珠以金丝盘绕连接,缀饰在发间,顺着她一动,那珠子就散出彩色的光,美丽夺目。   而她的半张脸用薄纱覆盖着,只露出一对水润的如同小鹿般的大眼睛。   她的穿着打扮,显然也不是璃国的女子。   看到墨澜一身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前的时候,她眸色微微一亮。   “澜。”她柔柔地唤了他一声,当墨澜伸手掀了纱帘上了马车的时候。   墨澜俊美的面容一如平静安然,仿佛方才在府中,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见了她,他薄薄的唇线一勾,伸手便是揽过了她如三月杨柳一般的腰肢。   “等急了?”他将她圈在怀中,问了一句。   瑾灵微微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胸口,纤细的指尖爬上他的肩头。   马车动了起来,驶离了摄政王府。   过了一会,瑾灵才柔柔地开了口:“澜,你不开心么?”   “怎么这么问?”墨澜挑起一边的眉,仍是带着一丝浅笑,不回答却是反问。   “就是,感觉。”瑾灵柔软的藕臂搂着他,如同小猫儿一般娇懒地倚着他,声音绵绵密密的。   墨澜唇边的笑意愈是鲜明,俯下身去,攫取了她温暖而柔软的双唇。   碧瑶泉。   白色的烟雾袅袅,缠绕在温泉的水面上。   一条白嫩修长的胳膊搭在温泉池的边缘,微微仰着小脸,看着欣瑶将各色的花瓣轻轻撒到水中。   尚薇挽着一头流瀑般乌亮的长发,眼波明媚却冰冷,肌骨纤瘦却通透如最上乘的宝玉,一对线条柔和的美人骨,雾气淡淡,让她的面容秀丽得如诗如画。   她拢起一捧清水,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远处,一个身着淡蓝色束腰宫裙的小宫女向着这里而来,掀了纱幕,脚步轻如猫儿,生怕打扰到了公主。   欣瑶起了身来迎过去,那宫女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又悄然退下。   “什么事?”等欣瑶回了身边,尚薇微微转头,问她。   “是摄政王入宫来了。”欣瑶应了一句,手里又继续将花瓣撒下。   听到了摄政王,尚薇抿起了小嘴,透出了一抹冷然的轻蔑。   虽然她并不想理会,却显然已失了泡温泉的好兴致,片刻之后,就起了身来。   欣瑶拿了一条雪白色的纱巾围上了她的身子,然后替她去取衣服。   尚薇伸手转到脑后解下了挽起的长发,一转头看到了欣瑶手里素白色的纱衣,柳叶似的眉微微一拧:“怎么还要穿这素白的丧服?”   “公主,瑜妃娘娘今日才下葬,全国都要素装三日呢。”欣瑶虽然知道她的脾气,但还是不得不劝到。   然而想到丧礼的命令,想到墨殊下令的模样,尚薇就只觉厌恶。   穿素装?他的命令,她就偏要违抗。   “去,拿我平日穿的衣裙来。”她转身,披着纱裙,赤着一双白嫩的双足踏下了青石玉做成的台阶,语气里只是不由分说。   欣瑶皱了皱眉,公主的命令,却还是不敢违抗,转身匆匆跑去拿衣服了。   一刻的时间。一抹妃色的人影飘然地出了倾薰宫来。   步撵正等在倾薰宫外的宫道上,一见了公主,几乎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整个宫里都是素白色的一片,即便是太后也尚且不敢违抗摄政王的命令,要素装三日。   但这公主,却竟是如此大胆地违抗了命令,甚至,还穿了这样出挑的绯红色。   然而尚薇却仿佛对周围一切的目光都未曾觉察一般,径自踏着一如高傲的脚步,走到了步撵边,坐了上去。   长袖轻甩,一抹殷红色的纱,俨然成了这素白一片里,最闪耀的色彩。   龙泽宫。   摄政王墨殊正坐在桌边,桌案上堆着的,是已经筛选过后,送入宫中需要盖上大印的文书。   他亦是一身雪缎白色的长袍,虽然那瑜妃与他并无亲缘,却也亦是要守丧三日。   听着外间传来一声通报:“长公主驾到——”他便起了身来,走到门外。   那双幽深的眸子陡然转深,在看到了一抹绯红色的人影时。   这个尚薇,竟真的敢这么做……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不过片刻之后,也是一笑了之,确然,若她真的能乖乖听话地穿丧服三日,恐怕,才真的是不正常。   就算她的心里对那瑜妃没有什么成见,但这丧事是自己筹办,她无论如何,便也不会顺从。 正文 第6章 灵堂   “臣见过公主。”墨殊一拢长袖,俯身行礼。   尚薇看着他沉静的模样,冷冷扬唇,随而衣衫轻拂下了步撵来:“请起吧,王爷。”   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个带刀侍卫守在龙泽宫外。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也不休息,还要入了宫来?”尚薇倚在软座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问道。   墨殊心底一笑,当然知道她话里带着刺,却也不动声色,一指桌案上的文书:“这两日为瑜妃娘娘筹办丧礼,堆积了一些文书,便赶着来处理。”   “王爷真是为国尽忠,忧国忧民。”她的小脸上分明染着笑意,眼底却只是冷然。   “公主真是折煞了臣。先皇既命臣监国,臣便有责任将为璃国鞠躬尽瘁。”墨殊也语气自如,又将话锋转向了她:“却也不知这么晚了,公主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虽然自称为“臣”,语气却也分毫不见客气。   尚薇也不愿与他继续这么假意的寒暄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问问王爷呢。”   “公主请讲。”   “听闻落烟国有意派人前来修好,不知王爷,可怎么认为?”她笑着看他,等着他回答。   墨殊显然早已料到她必定会问这个问题。这朝堂上的事,她虽身居后宫却也显然不像那太后一样,至少她,还是不愿轻易地放手了任何事。   但他也深深地知道,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   如若支持修好,她大可以先皇之仇斥责他忘恩负义,而若是不支持修好,依照现在璃国的情势,却也真的禁不起再一次的征战了。   片刻后,他浅笑,开了口:“如今璃国的朝政安定来之不易,但先皇之仇又不可忘记,臣,也一直在两难之间,未曾给了回复,只等着眼下的事过了,便问问公主的意思。”   “我的意思?这朝政大小事务,不是皆有王爷执管么,又何须知道,我的意思?”   尚薇说得含笑,眉眼弯弯美的如若三月桃花。   墨殊却对于她话中的刺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的针锋相对已不是一两日,更何况,他也不愿与她真的闹了不愉快。一扬唇角,没有接话。   “王爷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尚薇却显然也不愿意放过他,又问道。   “回公主,臣只是在想,这落烟国之事毕竟兹事体大,恐怕还要召集朝中众臣一起商议才是。”   墨殊果然又把话题转绕到了朝廷众臣的身上。   每次只要自己一提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就会这样推脱。尚薇在心里冷笑,什么朝廷众臣,不过也就是听命于他的一群走狗而已。   “王爷所言倒也不错。”尚薇一拂长袖起了身来:“既然如此,那么明日,便传令众臣入宫吧。”   “此事不可。”墨殊看着她一副要离去的模样,叫住了她:“难道公主忘了,瑜妃娘娘方才入土为安,这宫中,也要暂停一切事务,为娘娘素衣祈福三日。”   他故意将“素衣祈福”几个字咬得清晰,而果然,尚薇的秀眉拧了拧。   她就知道,他必然会拿自己的衣服说事,本来,若是他不讲,恐怕才是奇怪。   “王爷此言差矣,既是兹事体大,又怎能耽搁,如若因此耽误了朝政,只怕瑜妃娘娘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的。”   她回过身去,一身妃红,映着烛火分外妖娆。   “何况,王爷只是暂代朝政,若传令下去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恐怕众人,便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臣,遵命。”虽然她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敌意,墨殊却只云淡风轻地拱手,应了下来。   又是这样一副虚伪的模样。尚薇看着他就觉得来气,轻声冷哼,便甩袖转身离去。   墨殊送她出了门,看着她妃红的衣衫坐上了步撵,纱随风轻的飘动,眼底,飘过了一丝冷然。   逸星殿。   夏末的夜已透着一丝的凉意。   璃国地势背靠着高山,两面环水,虽是个易守难攻的极好地形,却也造就了多雨潮湿的气候,也比其余的国家温度来的冷一些。   一抹小小的人影正一身素白的跪在灵堂前,面对着瑜妃的灵牌。身旁是从小将他带大的奶娘,亦是跪着在念佛经。   他便是当朝的太子尚俊,只有六岁。对这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能完全的懂得。 正文 第7章 太子遇险   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眸色清亮像是泛着水波,小小的鼻尖下一张水润的小嘴,长发没有扣着玉冠,只是简单地束着,色泽上好如同绸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难以描摹的美。   看着他的样子,便也不难猜测那瑜妃,究竟是个怎样的美人。   否则先皇也不会独宠瑜妃一人,让这宫里,也只留了他这一条血脉。   尚俊听着奶娘一直念着佛经,起初还对这周围素白的一切有些好奇,四下张望,渐渐地感觉无聊起来。   但想起宫里的老嬷嬷告诫了自己,今夜一定要在这灵堂前安安静静地跪上一夜,说是替母后祈福,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感觉老嬷嬷说得严肃,便也不敢乱动。   可是膝盖下的蒲团虽软,跪久了,还是浑身酸痛。   尚俊看着周围这么安静,又看了看身旁的奶娘,闭着眼睛念得很认真,再也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来。   他踮着脚尖不让奶娘发现自己偷偷溜走,猫腰到了门前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奶娘仍然十合着双手在诵经,他长吁一口气,跑进了院子里。   哈,终于出来了。   晚上,好像还真的有点冷呢。   周围特别安静,原来宫里的晚上,都是这么安静的么……他出了逸星殿的灵堂,绕着长廊边走边想。   自己从小规矩就多,也从来不曾这么晚了还没就寝的,现下才发现,住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宫,原来在晚上,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   极目望去都是素白的一片,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素白的衣,想不明白究竟为何,奶娘说一定要让自己穿着这么素白的衣。   也说不上讨厌,就是这么素的颜色,看起来有一点死气沉沉的呢。   尚俊想着现在既然没人管着自己,便就去之前奶娘从来不让他去的地方看看。   他边走边想,忽地想起前些日子,路过荷花池的时候,看到荷花有了花苞,欢喜得不得了,想要过去看看却被奶娘拉住,说不要接近湖边,会有危险。   也不知道现在,那花苞有没有开花了呢……   他穿过宫道,绕到了中宫的方向,看到巡夜的侍卫就赶忙躲在树阴或者房檐下,大概是这一身的素白也和周围的布景融成了一体,竟是真的到了湖边,也没有被发现。   远远地看到了荷花池,他便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忽地,一旁树阴里传来窸窸福栏的声响,吸引了尚俊的注意。   难道是什么鸟兽?他也分毫不害怕,只觉得好奇,一转身,就拉开面前的几丛枝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竟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哎呀不要嘛……要是被人看到了……”隐隐的,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   “看到了又何妨?”男人的声音带着轻佻,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大不了就剜了他的眼睛呗……”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女子娇笑着,话都还未说完却已被他的唇堵了上来,她羞红了脸,小手嗔怪地拍着他的胸。   这个女人……竟然是丽贵人!此时的她衣衫不整,扯开的领子里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   而那个男人,尚俊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觉得熟悉,半晌才认了出来,是当朝的平遥王,亦是摄政王的长子,墨清。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是想着他们这样相拥着在草地上,衣服都脱了干净,难道不难受么……   “丽姨……”尚俊唤了一声。   树阴里的两人当即惊呼,墨清眸色一冷,手里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摸,扯过丽贵人衣上的衣带,猛地反手一掷。   “啊……”尚俊只觉得脖子被什么缠着,喘不过气来。   “太、太子殿下?”丽贵人急急忙忙伸手将自己不整的衣物拢起,发丝散乱,一抬头看到来人,竟是太子殿下,惊得说不出话来。   墨清亦是大骇,手里的力道松了下来,若不是听得丽妃的惊呼,恐怕已是失手将他勒死了。   “咳咳……”尚俊跌坐在地上,扯着脖子上的腰带,大口喘着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墨清扫着一对剑眉。   “我怎么会知道!”偷情被人撞见,丽贵人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她匆匆伸手理着发丝,红着脸颊瞪了他一眼:“你方才要剜了人眼的魄力,又哪儿去了?”   “你……”墨清咬着牙,却一时找不到可用之词。 正文 第8章 平遥王   他虽身为平遥王,却是分毫没有个当官的样子,十足一个纨绔子弟,诗酒,美人,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还不快走,非要等人来呀?”丽贵人白了他一眼,俯身向了尚俊。   好在撞见了他们的,是这尚且年幼的太子,她虽然入宫不久,与瑜妃生前的交情也算不错,尚俊也多少还听她的话,便想着怎么想办法糊弄过去才是。   墨清咬了咬牙,虽然不甘心,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被人撞见。   他权衡了一下,俯身拾起衣物便赶忙隐入了树阴里。   “丽姨……”尚俊咳嗽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脑子还是糊里糊涂的,看见丽贵人只能唤了一句。   “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丽贵人帮他扯下脖子上的发带,伸手搂着他,拼命想着自己该要怎么说。   脖子上的勒痕隐隐发痛,尚俊吓得抱着丽贵人哭了起来。   “殿下,别哭了殿下……”丽贵人揽着他的身子,皱眉劝道,生怕他的哭声再惊动了宫里巡夜的守卫,到时可就更是说不清了。   “丽姨……有坏人,……呜呜……”   丽贵人彻底没了章法,只好一直好言好语相劝着。   不多时,逸星殿里的嬷嬷发现太子殿下不见了,吓得赶忙唤了守卫队要前去寻找。一出宫门,正看到丽贵人牵着尚俊回来。   奶娘扑过去抱着尚俊,直呼上天保佑,虽然有些疑惑为何是丽贵人带着他回来的,却也不能多问什么,叩首谢恩。   丽贵人只淡淡解释了一句说是在荷花池边见了太子殿下,便将他送了回来。   看只是虚惊一场,守卫撤了下去,丽贵人也显然没有多留的意思,转身要离开,却一回头看着奶娘牵着尚俊走向后殿。   尚俊亦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个笑意却多少透着勉强。   出了这样的事,奶娘也不敢再让他在灵堂前跪着,见他好像真的是累了,就赶忙送他去休息了。   更衣的时候,奶娘看到了尚俊脖子里红红的痕迹大吃一惊,赶忙问他怎么回事。   尚俊本想回答,脑子里却想起了丽姨说的话,要他什么都不说,身上的伤也只说是跌的,这样,下次他就可以让她带着自己去一个想去的地方玩了。   于是他只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没有,是尚俊调皮,自己摔了一跤。”   奶娘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听得他这样说,也无法再多问。外面灵堂里还要守夜,便安顿了尚俊就寝之后,又赶忙去了灵堂。   好不容易回了羽羲殿,丽贵人靠在墙边,抚着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忽地,一只手伸了过来,猛地一把将她柔软的腰肢揽过来。   丽贵人又是被吓了一跳,伸手推了墨清一把,有些紧张地望向四下,好在,周围都没有看见人。   “怕什么?”墨清流里流气地挑起一边的眉,手已经肆无忌惮地伸入了她的衣服里。   “你怎么还在?”丽贵人脸颊陡然染上了红晕,却仍是一嘟小嘴推拒着他:“若是被人看见,你我二人,又该落得个什么罪名?”   墨清痞气一笑,张口咬了她的耳垂,声音不甚清楚:“有我爹在,这璃国,我想要什么不行?”   “呵,早知道我就不帮你圆谎,让那太子跑去告发了你,倒是看看你有几个脑袋……”丽贵人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眯起双眸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   “你忍心这样对我?”墨清知道她是在说气话,笑意更甚,一把将她的身子打横抱起,走入了院中。   “怎么不忍心?你又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哄得那小家伙闭嘴,……你这样呀,若是被人发现……”丽贵人藕臂抬起,搂着他的脖子,还要说话却又是被他的吻给堵上了。   “小美人,只要你别叫得太大声,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墨清舔着她的唇,打情骂俏地抱着她走进房去。   方才好事被打断,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满足。   院里,丽贵人贴身的宫女远远地看到了墨清,也是早已心知肚明一般没有做声。   先皇已去,如今这后宫说白了,其实也几乎已成了摄政王的天下,虽然墨殊似乎对后宫的美人们没什么兴趣,也摆出了一副等太子继位,再来处置这些宫妃的态度。   但借着摄政王长子的身份,这平遥王墨清,可真当是如鱼得水了。   御花园。 正文 第9章 男女之事   鲤鱼池边的亭子里,一个人影正倚在椅子上,一条藕白的手臂搭着扶栏,不时丢一些鱼食到水中。   看着池子里七彩的锦鲤争先恐后抢食的模样,尚薇却忽地想到了朝中的大臣们。   是不是一旦有人手里握着的权也像自己喂食一般抛给他们,他们便也会这样打破了头,去争抢?   大概会的。因为这,就是人性。   “公主,晚上天凉了,回宫歇着吧。”欣瑶见她已经快将一盒的鱼食喂干净,开口提醒了一句。   尚薇却连眼帘都没有抬一下,顾自将手里的鱼食抛下去,反而问了她一句:“欣瑶,你说何时,我也能这样,给那些人一些饵,也看着他们相互厮杀的丑样?”   欣瑶偏头想了想:“公主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尚薇忽地也反应过来,是呵,这些话,她又怎么会明白。   虽然她是从小跟着自己,也算是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人,但有些事,除了她自己,怕也真的无人,可以分担了。   她将头靠在了自己手臂上,不再投食,看着那成群的锦鲤争先恐后的抢了一痛,无食之后,就一哄而散的模样。   树倒鸟兽散。大概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做了一整日的繁文缛节,听着周围安静的风声有一下每一下的撩拨着,竟真是有些累了。   不多时,尚薇便一拢衣袖起了身来,淡淡说了一句:“回宫吧。”便踏着轻柔的脚步离去了。   欣瑶收了收桌上的鱼食盒子,也跟了上去。   入了夜的中宫,静默无声。也仿佛是应了这丧事的景,周围的一切都透着淡淡的悲戚。   尚薇忽然的就在想,恐怕真的要像那瑜妃一样,离了这人世间,才真的,是种解脱吧。   回倾薰宫的路,要穿过桃花林,尚薇慢慢地走着,像是在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欣瑶也就没有催促她,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远处,一抹青蓝色长袍的人影忽地从宫殿的后门出来,吸引了尚薇的目光。   那个人……一身袍子是最上乘的锦缎,金丝彩绣在衣摆上纹饰着飞禽走兽,显然不是一般的身份。但那一身衣袍却有些不整。   长发甚至也没束,就这么懒懒散散地披散在肩头上,乌黑柔亮,让他整个人,染着一种俊美却痞气的味道。   尚薇认出了他来,正是平遥王墨清。   而看着那宫殿的方向,虽然一时想不起那殿里住的究竟是谁,但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太难猜的。   就算那墨殊装得再像个正人君子,看这儿子,便多少也知道了他们本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尚薇冷笑了一声。这后宫里的女人,她也没指望过会有几人真的替自己的父皇守丧,至于那墨清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更不想去管。   她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亦是不闪不避,穿过了桃花林。   然而那墨清却走得懒懒,似乎还在对方才在丽贵人房里的销魂一幕感觉津津有味,俊美的面上染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就这么走着,尚薇走了过来,墨清便看到了她。   “哟,这不是长公主么?”墨清竟是分毫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先是开了口。   尚薇冷眼看着他,连虚假的笑意都懒得去伪装:“平遥王这么晚了,出现在这后宫,恐怕不太好吧?”   “公主所言甚是呀。”墨清笑的痞气,肩上的外袍甚至都没有束好,摊着一边,都能看到白色的中衣。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调戏的意味,忽地看到尚薇一身妃红的纱裙,眉头挑起,笑意更盛:“哎呀,想不到竟还有人跟本王一样,不愿穿那俗气的丧服。”   尚薇全然没有接话的意思,冷冷看着他。   “既然如此,公主与本王是一类人,不是么?”见她没有回应,墨清更是大胆了起来,伸手过去就触向了她的下颌:“又为何要与本王,如此冷言相向呢……”   “平遥王,请你自重。”尚薇一挥手打开了他的手,后退半步,柳眉终是皱了起来。   她并不怕墨殊那样的针锋相对,但就是对这种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没有办法。   “自重?公主明知道本王会在这后宫,又深夜不眠,来此桃花林中,不就是为了等本王么。”墨清倒也不恼,反是陡然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拽过她的身子,让彼此不得不视线相对。   “怎么,是不是也想让本王,教教你男女之事?” 正文 第10章 无耻之徒   “啪!”墨清的话音未落,已被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   尚薇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无耻之徒!”   墨清虽被她用力的一巴掌扇得半边俊脸上浮现了鲜红的五指印,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却是分毫没收。反而更加的放肆。   尚薇握紧粉拳,知道此时自己无法把事闹大,毕竟这是后宫,一旦招来了人,这闲话传得,可就难听了。   于是她只咬紧了牙,一甩长袖,就越过了他,快步离去。   墨清竟是没有阻拦,反而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抚着侧脸方才被她打的印记,笑道:“好你个公主,本王倒要看看,你的清高能装到几时?”   夜色里,那一身绯红色映着月光。墨清看着她,这样的女子,只是愈发激起了他的兴趣而已。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入了房间。   床榻上的女子睁开了双眸,被这阳光迷离了一下眼,但随而发现了身边的男人还没醒来,便就没有动。   她如同乖顺的猫儿一般,轻轻仰起小脸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的睡颜是这么好看,长长的睫毛乌黑,甚至带着点卷翘,让人忍不住就会去猜想,他的眼睛,该是有多么的美。而那薄薄的唇瓣,色泽稍淡却亦是如此线条分明好看。   瑾灵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手,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上了他的唇瓣。   “呀!”冷不防指尖就被他咬了,瑾灵吓了一跳。   抬起眼帘,正对上墨澜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幽深明晰,眼底含着一抹柔软的笑意。   “澜。”瑾灵知道他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他,小脸便染了红晕,嗔怪了一声,想要收回手,却忽的被他伸手握住了。   “怎么,我很好看么?”墨澜握着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揉捏着,语气淡淡的,透着一丝宠爱的味道。   “嗯。”瑾灵也不闪避地承认了下来:“澜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灵儿怎么都看不够。”   “你的小嘴这么甜,是不是涂了蜜糖?”墨澜眉眼弯弯,一翻身将她细软的身子压在身下,吻上了她的唇,像是真的在尝着什么甜甜的东西。   瑾灵扬起双臂搂着他,亦是全身心地投入那个吻中。   门外,忽地传来叩门声,紧跟着是一个柔软的声音:“公子,有人求见。”那正是小婢的声音。   墨澜修长的眉轻轻一挑,便起了身来,伸手扯过床边的丝绸袍子披在了身上。   瑾灵正要跟着起来,他却一回身按着她的肩膀,勾起唇角宠爱的说了一句:“我自己去就是了,你再多睡一会儿。”   “嗯。”瑾灵乖顺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就这样一振衣袍,连长发都没有打理,就出了门去。   偏厅的客座上,一个黑色长袍的男人正坐着喝茶。   虽只是简单的衣饰,但他腰间悬坠的一块玉石却是这世间最珍贵少有的血色麒麟玉,足可见了他品位的不俗。   那正是当朝的禁卫军统领宸枫。   此时的他已打量过了这座府邸。墨澜那家伙,回了璃国来也不愿意住摄政王府,托人买下这座宅子。不过这宅子的前任主人也算是大家,宅子里风雅秀丽,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了?”墨澜人还未到,懒洋洋的声音就先飘了过来。   客座上的男人抬眼看到了走来的墨澜,披着丝绸的晨袍,面容一如干净却仍是染着一抹慵懒的味道。   “是你起晚了吧,大少爷。”宸枫放下茶杯,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个家伙,好不容易回了璃国来,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墨澜微笑,修长的指尖一拢发丝,在软座上坐了下来,婢女赶忙也送来了茶给他。   “瑾灵跟着你一起回来的?”宸枫淡淡问道。   “嗯。”   “云倾呢?”   墨澜修长的眉挑起一边,看了他一眼:“怎么,这好像不是你该感兴趣的事吧。”   宸枫翻了翻白眼,他身边的女人,哪里说得清楚。便也不多问了:“好了,说正事,你见过那个公主了?”   “嗯。”墨澜把茶递到唇边,顿了顿,想起了皇陵的石阶上,那一抹颀长纤瘦却清丽如画的人影。   “有什么打算?你该不是真的想借那公主的力吧?”宸枫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却是拧了拧眉。   “你说呢?”墨澜语气淡淡,透着一如的轻松,显得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