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闯入战场的落魄公子 洛阳郊外。 秋风卷着血腥味迎面袭来,将士们全身上下每一处被激起得无比地兴奋,至少长恭是这么认为的。他伸手扶了扶脸上青铜打造的面具,狰狞的鬼面把同行的副将吓得抖了两下。人说兰陵王高长恭骁勇善战,却生的一副妇人脸面,长恭心中不悦,也不得不靠着这青面獠牙的面具震慑敌军。 时机到了,长恭拔出长剑,挥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最高点的时候用臂力顿住,高呼:“杀!” “杀!”北齐的将士们齐声响应着兰陵王的号召,短兵在手,奋勇向前。一时间厮杀声、吼叫声铺天盖地,在山谷里回荡。 离两军交战处两百丈远的小杏林,一群黑衣人正在追杀三个衣衫褴褛的逃跑者,宇文絮和她的两名护卫。从长安一路跑到洛阳,几百人的卫队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宇文絮心中一阵悲凉,突然脚下一滑,“嗖嗖”两支箭从头上擦过,射到树干上。 “公主!”护卫齐方和齐恕吓得连忙架起宇文絮躲避。 “公主,穿过这个树林再走十里,就到北齐了。到了北齐,就可以甩掉易萨保狗贼的追杀了。”齐恕安慰道。 宇文絮咬咬牙,又打起精神继续向前逃,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不能冤死在这里。三人穿过树林,看到交战的两军时霎时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天要亡我们?”齐方有些快崩溃了,好不容易保护宇文絮逃到这里,竟遇上了两军交战,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不!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宇文絮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把发带紧了紧,加上破烂的男装,一副落难公子哥的形象。宇文絮盯着战场,指着长恭的方向:“我们就往那里跑!”宇文絮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哎呀,我的公主啊!你能不管你的衣服了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一路上整理衣服浪费了多少时间啊!”齐方急的跳脚,无论情况多么紧急,宇文絮都很在意形象,“公主啊,咱要跑呢就快点儿,不然……” 话还没说完,又有两支箭从树林里射出来,齐恕眼疾手快,拉着宇文絮就跑。 “都是你们,要我穿男装就算了,就不能找点合身的吗?这衣裳总是掉啊掉啊,我能不整吗?还有啊,能不跑这么快吗?我腿都快断了!那些人箭法向来不准,咱们已经知道了,就不用跑这么急了吧!” 齐方、齐恕:“……” 两军打的火热,长恭绕开厮杀的人马上了一处高地,取出马鞍上挂着的游子弓,瞄准了周军领帅尉迟迥。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了尉迟迥,还怕周军不败么?箭矢搭在弓弦上,长恭在做最后的瞄准。 忽然,一股异常的人流走向引起了他的注意,三个人带着一支黑衣的军队杀了进来。长恭皱眉,难道周军还有增援?管他是谁,先杀了再说。方向一转,长恭的箭瞄准了奔跑中的宇文絮。 这个人真奇怪,长恭有些好奇,专注地盯着一只手被齐恕抓的死死的,另一只手还不停地在自己身上牵扯衣衫的宇文絮。样子真是狼狈不堪,不像是来增援的,那么后面那队人马又是怎么回事呢? 长恭往宇文絮身后看,只见一个黑衣人已搭弓瞄准了宇文絮。长恭将手里的箭又向上抬了稍许,放出去,刚好射落了飞在空中、离宇文絮还有两步之遥的箭矢。箭出手之后,长恭愣住了,他怎么会出手救这个少年呢? 宇文絮还在向长恭这边奔跑着,战场的局势却开始乱起来,两军都被这突然出现的黑衣队伍吓着了,不知是敌是友。长恭眼见齐军乱了方寸,不得不策马冲下高地,高声吼道:“弟兄们,不要怕,这是周军用来迷惑我们的伎俩,给我杀!” “杀!杀!杀!”齐军的士气再次被鼓舞起,周军看见戴着鬼面的长恭开始有些害怕了。长恭杀入周军,每到之处周军将士都惶恐地退避,不敢与之交锋,远远地在他周围围了一个小圈。宇文絮盯准了长恭所在之处,指着他道:“快往那儿去!” 齐东一看,就差哭出来了:“公主,那青面獠牙可是北齐兰陵王啊!” “什么王?我不认识。”宇文絮认真地摇摇头,解释道,“不过那人周围的人最少,我看别人都不敢靠近似的,相对来说更安全。” “公主说的有理,可若兰陵王要杀我们,我们打不过他,只有受死的份儿了。”齐恕想了想,宇文絮说的有些道理,但也不敢冒险。原以为能跟宇文絮讲道理,可齐恕忘了这一路上宇文絮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话音刚落,宇文絮就猛地甩开他,撒开脚丫子冲出去了。 在齐方和齐恕的保护下,宇文絮一头钻进周军给长恭围起的圈,这一举动把长恭和周军将士都惊着了。长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她正手脚并用想要爬上他的战马。四周有一阵吸气的惊呼声,疾风战马,除了长恭还从没有人能接近它,此刻竟乖巧地让这个少年爬了上去。 长恭还没来得急有反应,宇文絮已经稳妥妥地坐在他身前了,她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这位大哥,我被人追杀,还望大哥就我一命。”长恭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这回宇文絮倒有些急了,道:“我说大哥,你打仗,我逃命,互不干扰,你也就顺便救我一命而已。喏,那些人都是北周的,你还不快杀啊!” 长恭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在确认了宇文絮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他淡定地甩了甩马鞭。“将士们听命,全力出击!”心存疑惑的齐军诸人,听到将令,立刻重新投入厮杀。 不远处的尉迟迥也被这一幕弄晕了脑袋,待他瞥见少年腰间的羊脂白玉时,瞬间明白了。尉迟迥思忖了一番,突然鸣金撤退了。 宇文絮长舒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竟晕厥了过去。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柳家小郎 待宇文絮醒来之时,已经身在北齐军营。这顶帐篷看起来不甚高档,八成是个职位低微的人住的,床板硬邦邦的,只粗粗地铺了一层草,睡在上面很是不舒服,宇文絮不悦的努努嘴。 “你醒了?” 有人!宇文絮惊坐起,帐篷里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全都盯着她。为首的是一个老将军,坐在椅子上,看上去职位很高;问话的人站在老将军身边,宇文絮一看,这分明是个穿男装的女子,比自己伪装得还差。 “这位姐姐,请问方才救我的哥哥在哪里?我还没道谢呢!”宇文絮想起来自己这条命还是别人救的,知恩图报目前做不到,至少得道声谢吧。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宇文絮感到奇怪:“难道上过战场的将士都有这毛病,动不动就发出吸气声,想来是染了喘疾一类的毛病吧!这里水土一定有问题,看这漂亮姐姐脸色这么差就知道了。” 坐着的老将军假意咳嗽了几声,四周又很快安静下来,宇文絮这才听到有一阵嗡嗡声。她环顾四周,才发现齐方和齐恕手脚被捆着,嘴里塞了布团被丢在帐篷一角。 “我就是刚刚救你的人。”“漂亮姐姐”说话了,宇文絮惊讶了,心道:“方才齐方分明说那人是个什么王来着,原来是个女的,北齐的女子还可以上战场杀敌?” 眼看着宇文絮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崇拜,长恭咬了咬牙,一把把她扯过来:“睁开你的眼看清楚!本王,不是女子!” 这时,齐恕不知怎地,摆脱了堵在嘴里的布团,连忙大声对宇文絮说道:“公……公子!救你的乃是北齐兰陵王高长恭!” 纵使宇文絮再傻也明白了,这个眼看着比自己还妖媚的“漂亮姐姐”,是个男的。那么方才那样说他……宇文絮想到长恭在战场杀敌的场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小弟眼拙,忘恩公不要介怀。这两个是小弟的护卫,还请恩公放了他们。此番蒙恩公搭救,小弟铭记在心,日后再见,定当报答。”宇文絮一本正经地说道,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方才逃脱了追兵,现在又惹恼了恩人,宇文絮啊宇文絮,你运气敢再好点吗? “哼!你当我齐军军营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老将军斛律光终于发话了。 “我……”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齐周交战的战场上?”长恭接着问道。 我是谁?宇文絮苍凉一笑,道:“将军所言甚是,北齐军营确实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况且我还是北周人士。虽是无意来到此处,却也是不敬。絮,愿任凭将军处置!”宇文絮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颅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可!公子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若丢了性命,谁再去找易萨保狗贼为公子和……和老爷报仇!将军见谅,我们主仆无意冒犯将军,将军若要怪罪,就怪罪在我头上。还请将军莫要伤我家公子的性命。”齐恕连忙说道。 “齐恕!闭嘴!”宇文絮深吸一口气,道,“你兄弟二人为我牺牲颇多,这一路死了的几百号人也都是为了我。絮愧对你们,死有余辜。报仇之事,絮恐怕难以办到。日后你们若能再见到四叔,就请四叔为我雪恨吧!” “公子!” “够啦!我说了要杀你们吗?”斛律光看着这对主仆互相争着赴死,心里又敬佩又感到好笑,“你跟易萨保有仇?易萨保身居北周的大冢司一职,乃大权臣也,你究竟是谁,至于跟他有仇?”斛律光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些。 “我……”宇文絮脑子飞转,不能说自己是北周的公主,那么得想个别的身份,这一想,便想到了她父亲的部下、同样遭到易萨保毒害的柳逸轩,“我乃已故北周军司马柳逸轩庶子,柳文旭。” “军司马柳逸轩?”斛律光向来对忠良之臣颇为敬佩,柳逸轩对宇文氏忠心不二,斛律光早有耳闻。两人虽从未谋面,斛律光却对这柳逸轩神交久矣。为柳逸轩得罪权臣易萨保而被设计杀害之后,斛律光还给他烧过纸钱。如今,眼前这小子说自己是柳逸轩之子,看模样倒是清秀,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柳逸轩满门抄斩,除了两个女儿幸免之外,府上男丁全部受戮,你当我知道吗?”斛律光质疑道。 “柳家抄家之时,文旭在宇文四公子的帮助下幸免于难。”宇文絮答道。 “据我所知,柳逸轩没有兄弟,你方才所言之‘四叔’想必就是宇文四公子了,可柳家大小姐同他有婚约,你当与他同辈,又怎会称他为‘四叔’呢?”长恭一语便道破了宇文絮话里的破绽,“还有,方才尉迟迥撤兵,明显是因为看到了你。柳家庶出之子,未必有这样的能耐能让尉迟迥撤兵吧?你到底是谁?”长恭目光犀利地盯着宇文絮。 “文旭所言句句属实。王爷质疑实乃正常,怪文旭没有说清楚。文旭幼时便与长公主相交,家姊与四公子只婚事乃是后来之事,是以文旭同长公主一般,称四公子为‘四叔’。王爷说尉迟迥将军因文旭撤兵,文旭确不知为何。”宇文絮冷静地回答道,扯谎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说错了再扯一个就好了,反正他们又不能去长安求证。 “公子,尉迟将军在老爷寿宴曾与公子有一面之缘,是公子忘了!”齐恕见长恭欲刨根问底,连忙对宇文絮提示道。 “哦?那天人多,倒真是不记得了。”宇文絮尴尬地笑了笑,接着道,“想来尉迟将军一是惧怕王爷神武,二是认出了小弟,可怜我家破人亡,要放我一条生路吧。” “既是如此,不知柳小郎有什么打算?”斛律光虽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但还是信了宇文絮是柳家庶子之事。 宇文絮想了想,在斛律光面前跪下叩首道:“请斛律将军收文旭于麾下,文旭愿效忠将军,灭了易萨保狗贼。” “哦?你要帮我打北周?我凭什么信你?” “将军明鉴,文旭没有父亲的大志,文旭只想报父仇。况且,狗贼活着一日,北周便民不聊生一日,如此,我北周名存实亡。不若让北齐的贤君收了北周的领土,让百姓能安生。不过……”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奇怪的伙夫 “不过什么?”斛律光有所动摇。 “不过请将军答应我,倘若北周真有国破之日,请将军保全四公子的性命。”宇文絮再三叩首,长跪不起。 斛律光眼里透出赞赏的目光,宇文絮提出要归于他麾下之时,他最开始是鄙夷,为私仇而卖国之人,君子所不齿;后面听宇文絮的解释,加上最后她恳求不伤宇文皇室的话,又让斛律光觉得宇文絮的品性难得,宇文皇室名存实亡,他这样做也是在变相救宇文氏。 “好!那你就在老夫身边做个副将吧!”斛律光最后说道。 齐方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的主子会坐在北齐的军营里盘算着怎么打败北周的军队。可事实是,宇文絮真的在帐篷里研究着洛阳周边的地形图,还不停地询问他关于尉迟迥的事情。最后齐方实在受不了她一直碎碎念猜测尉迟迥的进攻方向和手法,拉着齐恕到帐篷外面去透气了。 “哥,你说公主……不,是公子她是不是疯了?”齐方开始抱怨这一路来宇文絮几次三番将生命视为儿戏,害得他挨了不少刀剑。 “方弟,公子离开皇宫之后就再没哭过。”齐恕打断了他的抱怨。 “公子向来没心没肺,你又不是不知道。”齐方不以为意。 “那么三公子死的时候,哭了三天三夜的是谁?为此跟主上闹了半个月的脾气的又是谁?”齐恕反问道。 齐方观察事物向来没有哥哥仔细,自然也不明白这问话的含义。 见齐方一脸迷茫,齐恕摇着头道:“公子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她比谁都敏感。皇后娘娘殡天之时,公子悲恸险些殉葬,那么陛下被毒害,公子的心里一定比谁都难受。此刻,公子为了报仇却要为敌人卖力、与自己的国家为敌,这种苦,恐怕只有公子自己知道了。方弟,我们答应了主上要保护公子,所以,公子要做什么,我们跟着就好。” 齐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瞥见一个陌生的身影掀开了宇文絮的营帐。“什么人?”齐方连忙吼道。 来人顿住了,是个伙夫,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道:“小人奉将军之命,给柳副将送饭。”齐方与齐恕相视一眼,检查了一下食盒,领着他进去了。 “柳副将,吃饭了!”伙夫吆喝一声,把饭菜摆在了案上,然后跪坐在案边。 “饭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齐恕感到疑惑,这个伙夫好像不寻常。 “副将待会吃完了,我还要来收碗,跑来跑去太麻烦,就在这儿等着好了。”伙夫答道。 这回答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齐恕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正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原本在观察地形图的宇文絮冲他摆摆手:“对一个伙夫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别人若真是要害我们,躲也躲不了。你们也去吃饭吧!” “就是就是,两位小哥快去吃饭吧,去晚了饭就抢完了!”伙夫笑盈盈地附和道。 宇文絮坐在案前,目送两人出去,然后转过来笑着对伙夫问道:“你看够了吗?本副将身上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三头六臂啊,能够让你一直盯着看?” 伙夫笑眯了眼,道:“我看的不是柳副将,是宇文公主。” 宇文絮笑容僵硬了,瞬间紧张起来,她仔细打量着这个伙夫。皮肤细腻,连道褶子都没有,定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模样倒是俊俏,但少了些男子的粗犷,多了些女子的秀气;这笑容甚是无害,仿佛小孩抓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是兴奋和好奇。宇文絮看着看着,竟有些觉着这伙夫跟长恭长得有些相似。 “公主看完了吗?”伙夫得意洋洋地问道,“那公主能猜到我是谁了吗?” “一无名小卒,本宫怎么知道你是谁。”宇文絮冷哼一声,“说吧,你想把本宫怎么样?” “真没意思,明明那天你跟斛律老头扯谎的时候还很可爱的,怎么现在这般无趣了。”伙夫嘟囔着,“把你怎么样,我能把你怎么样啊!” 宇文絮有些傻眼了,他刚刚说斛律老头……伙夫又对着宇文絮嘿嘿笑,说道:“要不然,你来猜猜,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女的,还知道你是公主的吧?” “你!你到底想怎样!”宇文絮怒了,这分明是要把她当猴儿耍。 “小纬!小纬!”长恭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伙夫忽然收起笑容,躲到放衣物的箱子后面了。帐帘掀开,长恭急冲冲大步进来,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盒,向宇文絮问道:“柳副将可有见到一个跟我身量差不多的人?他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宇文絮默不作声地指了指箱子,长恭会意,走过去把伙夫揪了出来。“舍弟小纬顽皮,若有得罪柳副将的地方,长恭在此代他向柳副将道歉。”长恭用杀人的眼神盯了一眼这个被唤作“小纬”的人。 小纬甩开长恭抓着他的手,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长恭哥哥这样成何体统,叫这柳家小哥哥看了我们的笑话!注意形象!形象!” “噗嗤”宇文絮忍不住笑了,一个伙夫打扮的人跟一个英俊威武的将军讲形象问题,这场面实在太滑稽了。长恭脸色迅速布满了黑线,宇文絮想起来上次把他当女人的事儿好像还没道歉,现在又当着他的面嘲笑他,这梁子,结大了。想着想着,脸就苦下来了。 “哈哈,长恭哥哥你看,柳副将的脸会变天。刚才还在笑,现在就是苦瓜脸了,哈哈哈。”小纬毫不客气地指着宇文絮大笑起来,完全无视长恭在一旁假装咳嗽的暗示。 “长恭哥哥,你嗓子不舒服,该看军医了!”小纬觉得长恭咳得很辛苦,自己听得也很辛苦,适时地出声让长恭停止了咳嗽。 “那什么,王爷的弟弟真是……真是天真烂漫啊!”宇文絮想了很久,只有这么个不贴切的词儿。 “见笑见笑,打扰柳副将了,我们这就走!”说着,拉着小纬的领子就往外拖。 “啊!不要啊,长恭哥哥!”小纬挣脱了长恭,跑过来抓着宇文絮的手,说道:“柳副将,我叫高纬,小字仁纲,你以后叫我仁纲吧!” 吧字刚出口,仁纲就被长恭抗在肩膀上出去了。 “仁纲……”宇文絮嘴角抽搐了几下,“真是神经病!”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北齐太子爷 扯谎的时候在斛律光面前说的爽快,这会儿看了两天的地形图,宇文絮觉得自己脑袋大了好几圈了。这尉迟迥乃是祖姑母昌乐公主之子,算起来跟自己还有那么些亲缘关系。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要命的是这尉迟迥十岁左右开始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靠着赫赫战功官拜大将军一职,打的胜仗恐怕比宇文絮吃的饭还多,这可怎么办啊! 宇文絮苦着脸趴在案上哼唧了半天,被她当做疯子一样的仁纲不知怎么就蹿了进来。 “哟,絮姐姐这是怎么了?”宇文絮一眼便瞥见了他狡猾的笑容,听他又道,“让我猜猜,絮姐姐在想,怎么能在斛律老头面前立战功呢,对吧?” 宇文絮心中一惊,这人什么都知道,太危险了。她伸手往腰上一摸,握住匕首,脸上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么了解我,究竟想干什么呢?”仁纲没有回答,也是笑着向宇文絮靠近。两个人的脸庞越靠越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宇文絮笑意更浓,突然拔出匕首将仁纲猛地扑倒在地。 匕首高高举起,直直向仁纲的胸膛刺去,却在还有一寸的地方被仁纲稳妥妥地接住。宇文絮迟疑了一瞬,就在这一瞬被仁纲夺下匕首甩到远处,她还来不及有反应,仁纲已经反过来将她扑倒在地上。 “絮姐姐真香!”仁纲故意伸手搂过宇文絮的腰,在她耳边嗅了嗅,叹口气,“只是想不到絮姐姐竟如此狠心,要杀我灭口。” “你到底想怎么样!”宇文絮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嘘!来人了!”宇文絮猝不及防,嘴巴就被冰凉的薄唇堵住。宇文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脸上露出享受表情的无耻男人,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唇。 仁纲吃痛地嘶了一声,仍是没有松开,这时帐帘被人掀开,高长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站在门口。“小纬……”长恭面色怪异,声音有些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仁纲分心,瞟了一眼长恭,被宇文絮抓住机会,一脚踹开。 “哎呀喂!柳副将真是没有良心,都已经亲过了,怎地还这般对我!”仁纲夸张地揉着被宇文絮踢到的地方,还不忘在言语上再调戏一番。 “我要杀了你这个死变态!”宇文絮怒吼,抢了长恭的佩剑追着仁纲满屋跑。 “柳副将!咳咳!”长恭喊了半天,看样子真是仁纲真的把宇文絮惹怒了,完全听不到长恭说话。长恭隐隐听到帐外开始有议论声,再这儿闹下去恐怕全营的人都知道了,于是上前,身手矫捷地夺了宇文絮手中的剑。 匕首被弟弟扔了,剑又被哥哥夺了,宇文絮顿时感到了莫大的屈辱:“王爷,我敬你和斛律将军是英雄,才留在这齐军军营。可令弟三番两次戏弄于我,王爷还要包庇他,文旭不才,但也只大丈夫当有骨气。如此戏弄,王爷置我于何地?”宇文絮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就快掉出来了,但又想到她现在被人当做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怕被长恭看出破绽,便一屁股坐到地上,背对着长恭兄弟两。 “舍弟无礼,但没有恶意,肃在此替他谢罪。柳副将但有要求,直说无妨,算肃给柳副将赔罪的!”肃,长恭的名讳,这番话倒是说得真诚。 “出去!”宇文絮有些无力地指着门口道。长恭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仁纲,扯着他出去了。 “居然就这么被男人轻薄了!”宇文絮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扑落。要说委屈,宇文絮之前活过的十几年里,还不曾有过多少委屈。作为明皇帝的独女,虽不是庶出,但也尊贵非凡。父亲和嫡母宠爱她,两个叔叔处处包庇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只有她祸害别人的份,除了生母徐氏,谁还给过她委屈? 生母徐氏一心想要生个儿子,从来不把宇文絮放在眼里。宇文絮当年还是小孩子,不懂这些,出于本性经常去缠着母亲,换来的不是训斥就是毒打。后来她懵懵懂懂地明白了点什么,再也不去找徐氏,再后来徐氏就死了。宇文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羊脂白玉,要是四叔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四叔现在怎么样了。 长安城未央宫内,宇文邕忽然手抚胸口,大口地喘气,一旁的护卫齐东不禁问了句:“主上,哪里不舒服了吗?”宇文邕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跟宇文絮手中的一模一样。他注视着玉佩良久,才问道:“还是联系不上齐方和齐恕吗?” “属下无能!”齐东连忙跪地。 “罢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宇文邕自我安慰道。 宇文絮哭完了,自己擦干眼泪站起来。日子还要过,被欺负了没有关系,爹爹说过,活着就好。“我要好好地活着!” 傍晚,又有伙夫来给宇文絮送饭,来人不是仁纲。 伙夫盯着宇文絮打量了很久,嘴里啧啧了半天,还时不时点点头,宇文絮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盯着我看?” “哦,小人就是这里的伙夫头头,柳副将可以叫我庖丁。”伙夫笑着答道。 “庖丁……”宇文絮觉得这名字好熟,不自觉问道,“解牛的那个?” “柳副将高明,小人的梦想就是成为那样的人物!正好小人也姓丁,所以干脆就让大伙叫我庖丁。”庖丁虽已过不惑之年,说起梦想的时候眼里还是冒着金光的。 宇文絮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庖丁终于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了。“那个,柳副将啊,柳副将一表人才,飞黄腾达之日不远了。到时候,柳副将可要多多提携我啊!”庖丁憨厚地笑着。 “文旭承蒙将军不弃,收为副将,何来飞黄腾达一说?” “柳副将可知今日与你……与你有肌肤之亲的人是谁么?”庖丁故作神秘,在宇文絮看来这是刻意来嘲笑她的,当即大怒,掀翻了桌案,道:“丁庖师,你若是要嘲讽柳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庖丁被宇文絮的话吓着了,连忙跪地求饶道:“柳副将息怒息怒啊!小人就是想跟柳副将套套近乎,以后好沾沾柳副将的光。我哪里知道柳副将对断袖之事如此反感!我若是知道柳副将不是个断袖,打死我也不敢来跟柳副将说这些啊……” “停!”宇文絮打住了庖丁的话,她在话里听到不太好的词,“你说,断袖?” “是啊,柳副将难道不知道吗?一直都有人传说,太子爷是个断袖,我本来是不信的,可今天柳副将出了这样的事……”庖丁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宇文絮凶恶的眼神吓了回去。 “你说,太子爷?高纬?”宇文絮有些不可置信。 庖丁点点头,宇文絮瞬间觉得自己凌乱了:“那个疯子,居然是北齐的太子!”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兰陵王被俘 天还没亮,宇文絮就被震耳的鼓声敲醒,不情愿地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周军来袭,还不快跑!”这嬉皮笑脸的声音对于宇文絮来说,如同魔咒一般。 “高纬!又是你!”宇文絮霎时清醒了,“你怎么进来的?我那两个护卫就没拦着你?” “他们,大概是打探消息去了吧!”仁纲煞是认真地回答着,嘴角却露出掩饰不住的嘲笑,至少在宇文絮看来是这样的。 “蠢材!好歹留一个看门啊!”宇文絮怒骂一声。等等……他方才说周军来袭?宇文絮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边跑边穿衣裳。 掀开帐帘,果然如仁纲所说,周军真的来袭击了。齐军准备不足,有的奋勇抗击,有的仓惶逃窜,全军乱得一团糟。 “絮姐姐快跑吧!这洛阳怕是要不保了!”仁纲凑近了宇文絮,在她耳边说道。 宇文絮很是纳闷,反诘道:“你堂堂北齐太子爷,怎么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太子爷要逃命自己去吧,我去找斛律将军!” 还没走出两步,宇文絮就被仁纲一把抓住:“你不想活了?看清楚形式了吗?周军那么多人,我们势单力薄,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我看清楚了!”宇文絮毫不客气地甩开仁纲,道,“不过主将还在,我这个挂名的副将就不能逃。太子爷保重!”说完一头冲进厮杀的士兵中,寻找斛律光的身影。 豪言壮志的话说出来容易,真要坐起来还是有些难的。就在一个周军士兵向她扑过来的时候,她举着刀却下不了手砍过去,那些都是北周的子民。周军士兵的长矛向她刺过来,宇文絮竟觉得这样丧母于为北周卖命的士兵手上似乎也不错。她闭眼,等待着疼痛的到来,忽然被一个人拉了一把。 “不想死,就拿起你的武器!”长恭忽然出现了,看样子他还没来得急戴面具,“有些事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了,想想你的父母、你的仇恨吧!”鲜红的披风从宇文絮眼前闪过,长恭又消失在了茫茫人群中。 “絮儿,答应父王,要好好地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有污于名节,也要活下去!”爹爹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宇文絮毅然举起钢刀,挥舞起来。她早已不是北周的公主,她只是一个为报仇而坚强活着的女子;从现在起北周与她再无干系,她只要努力地活下去。鲜血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染红了她的青衫,也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这怒火原是对易萨保的,现在全部加之与北周的士兵们身上。 “撤!”斛律光坐在战马上怒吼一声,带着齐军往洛阳城撤退。宇文絮一边杀红了眼,一边跟着斛律光跑,不知何时,齐方和齐恕默默到了她身边,消灭了一波又一波要伤害她的人。 宇文絮跑了几步,猛地发现长恭被周军围住了,而且是孤身一人。“将军,王爷他……”宇文絮指着长恭,却见斛律光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宇文絮再回头,长恭已经被俘了。 齐军向东跑了二十里才停下,仁纲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抓住斛律光的衣领,质问他:“长恭哥哥呢?” “太子,听老臣慢慢禀报。”斛律光处变不惊,挥退了周围的将士,“高将军,为保齐军主力,被俘了。” 宇文絮做好了捂耳朵的准备,长恭被俘,这小子定要大吵大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仁纲竟异常安静。良久,仁纲问道:“救他吗?” “恕老臣无能。”斛律光无奈地低下头。 “那么,就说兰陵王身染重疾,传我令不许让探望。”仁纲淡淡地说道。 “是。”斛律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答应了。 “你们想干嘛?这是要放弃王爷了吗?”宇文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文旭小郎,兰陵王百战百胜,将士们奉为神祗。若是让将士们知道他被俘,定然军心不稳。如今之计,只有按太子说所,宣称兰陵王染疾,以稳定军心。”斛律光解释道。 “荒谬!纵使你们不说,周军得了兰陵王也会大张旗鼓地庆祝,你们瞒得了谁?”宇文絮据理力争。 “柳副将觉得本太子的身量同兰陵王相比,如何?”仁纲突然这么问一句,把宇文絮问晕了,“戴了鬼面的才是兰陵王,尉迟迥不会认得兰陵王的真身的。” “说到底,你们就是不会去救王爷!”宇文絮冷哼道,“文旭的命是王爷救的,大不了还给王爷。你们不去,我去救他!” “公子!”齐方、齐恕一同跪下,拦住了宇文絮的去路。 “文旭!你莫要冲动,不是我们不救,你也看到了,周军人多,我们寡不敌众。说实话,这洛阳城保不保得住,老夫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更不要谈去营救被俘虏之人。你的心情我明白,不过大丈夫出征在外,身家性命就不足为惜,为的只有国家大局。”斛律光义正言辞地说道,“高将军为我们断后之时,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文旭,你不可胡来,辜负了高将军的一番苦心!” 是夜,齐军清点伤亡和损失,来不及扎帐,宇文絮只得在露天的草堆上躺着。 “斛律将军为我专门扎好了帐篷,你在这里应是睡不着的,去我那里吧!今晚,我睡外面。”仁纲突然出现在草堆旁,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用……”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刀剑无眼。歇息不好,明天没力气打仗,到时候可没人能保护你。”不用两字还没说话,仁纲便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就当做是我为前段时间欺负你赔罪吧!” 第二天大早,仁纲一进帐篷便看见宇文絮的两个护卫被捆了起来,心中不禁嘎登沉了一下。他取出齐恕嘴里塞着的布团,听得齐恕说道:“公子去了周军军营!” 仁纲丢下齐恕两兄弟,匆匆地跑了出去。齐方心里哭道:“公主真没良心!为她出生入死,反过来还要绑我们!我说太子殿下,你就不能先给我们松绑再走么?真是遇主不淑!遇主不淑啊!”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老将军 周军军营,一小个子士兵东盼西顾之后装作镇定地往看守俘虏的营帐走去。看守的刘老头觉得这小伙子鬼鬼祟祟,甚是奇怪,打算等他走进了盘问一番,结果一眨眼,小个子士兵不见了。 “唔唔……”那小个子士兵正是宇文絮,在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帐篷之隔的地方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她定睛一看,竟是仁纲,和她一样穿了身周军的士兵服。 “嘘!”仁纲示意她不要做声,再三确认宇文絮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才松开她。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不救王爷的吗?”宇文絮有些负气地问道。 “你这么笨,别说救长恭哥哥了,自己的命怎么搭进去的恐怕到死都不明白吧!”仁纲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不救长恭哥哥,那是对斛律光说的,谁像你这么笨,孤身一人就跑来了。” “我笨?你还不是孤身一人来的!”宇文絮反驳,又言归正传道,“你说你有办法救王爷?” “原本是可以从长计议的,现在被你搅乱了。”仁纲又狡黠地笑着,道,“现在得靠我们两个人把长恭哥哥带走了,还真是刺激呢,你说是不是啊,絮姐姐?” 宇文絮瞪他一眼,还以为这小子变正经了,这么快又恢复原形了。 “哦,对了,絮姐姐,长恭哥哥喜欢别人叫他高将军而不是王爷。”仁纲提醒道。 “有什么区别吗?”宇文絮不解。 “高将军是他自己靠战功拼来的,王爷是世袭的,你明白区别了吗?”仁纲解释了一番,又说道,“絮姐姐这么笨,不明白也没关系。” 宇文絮挥拳重重捶了他两下,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和仁纲对视一眼后,一齐背对着巡逻的队伍。脚步声过去,两人回头,惊讶地发现原本守在俘虏们营帐的看守们都不见了。 宇文絮大喜,连忙奔过去;仁纲迟疑了一会儿,也跟上了宇文絮。这一次被抓的俘虏真不少,满满当当塞了四个大帐篷,足有三百来人。宇文絮眼尖,一眼便在叫苦连天的俘虏中发现了重伤的高长恭。 “高将军!高将军!”宇文絮改口倒是改的快,可高将军已经昏迷,并没有回答她。宇文絮连忙解开长恭身上的绳索,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咬牙准备抬起来。然而,宇文絮小小的身板怎么可能抬得动长恭呢! “喂!还不快来帮忙!”见仁纲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宇文絮有些恼了。 “帮忙?不用了,反正我们也走不了了。”仁纲嬉笑着耸耸肩。 “走不了?什么意思?” 回答宇文絮的是一队周军的包围,尉迟迥出现在他们面前。“想不到,这小小的俘虏竟要北齐太子爷来营救,看来来头不小啊!”宇文絮在尉迟迥出现的那一刻迅速低下了头。 “本太子想救谁就救谁,尉迟将军管不着!”仁纲依旧嬉皮笑脸地回答。 “哼!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尉迟迥一声令下,数十长矛对准了仁纲三人。 “豁出去了!爹爹保佑我!”宇文絮心里默念一声,站起来摘下帽子,以真面目示尉迟迥:“将军可认得我?”齐恕说过尉迟迥见过她,这句话应该不会有假,宇文絮决定赌一把。 “你?”尉迟迥虽见过宇文絮,但并不记得其模样。 “将军看这个!”仁纲突然拿出了一块羊脂白玉示与尉迟迥,宇文絮一看,这不是自己的玉佩吗,怎么到了仁纲手上? “现在将军可知道她是谁了?”仁纲将玉佩还到宇文絮手中,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刚刚顺手从你身上拿的,忘了跟你打招呼了。”宇文絮一记眼刀杀过去,被仁纲狡黠的笑意化解于无形中。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何要与老夫为敌、与北周为敌?”尉迟迥总算看明白了宇文絮的身份,示意手下将武器收起来。 “我的敌人只有一个,谁杀了我父亲,谁就是我的敌人。将军立战功越多,那人的权势就稳固。我不与将军为敌,如何对抗我的敌人?”宇文絮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子,加上这番话,更让尉迟迥确定了眼前之人,真的是明皇帝的遗孤。 “将军若还念及旧主,就请放我们走吧!”宇文絮不卑不亢地请求道。 尉迟迥没有当即回答,在场的兵士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也不敢质问。四周一片寂静,时间越久,宇文絮心里越没谱。就在宇文絮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尉迟迥忽然做了个手势。宇文絮心中一紧,手已经扶上了剑柄,只等周军一有动静就拔出。熟料,周军的兵士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多谢将军!”在宇文絮还没有任何反应以前,仁纲就前先一步道了谢,和宇文絮一起架起长恭慢慢往外走。经过尉迟迥之时,这位老将军忽然说了一句话:“我尉迟迥,此生只效忠宇文一族。此番攻齐,乃是为国出力,望殿下莫要再以为我是贰臣。” “本宫明白,今日将军之恩情,本宫铭记于心。然本宫既已投靠齐军,日后战场上想见,将军可不必再手下留情。”宇文絮敬畏地向尉迟迥低头行一礼。 宇文絮等人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周军军营,尉迟迥的副将很是不解地问道:“将军既知道那是北齐的太子,又怎么能放他们走呢?” “你不知,来的人除了北齐太子,还有我北周的长公主!”尉迟迥若有所思地看着齐军的方向。 “长公主?”副将一脸惊讶,“将军,易大人正在四处搜罗长公主,你还公然放走她?” “哼!”尉迟迥冷哼一声,“怕什么!老夫是宇文皇族的臣子,臣子听从公主的吩咐有何罪过?易萨保老贼私底下追杀公主,明面上不也要打着寻公主回宫的幌子吗?宇文家才是真龙天子所在,老贼定有天诛的时候!” “将军既如此大义,何不留下公主,亲自保公主安全呢?”副将接着道。 尉迟迥轻笑一声,拔出长剑,一剑刺穿副将的胸膛。“呸!”尉迟迥狠狠地踹了一脚瞪大了眼睛的副将,“易贼的眼线满天下,你当老夫是傻子吗?留公主在身边,迟早被你们这些小人暗算!”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泄露身份的玉佩 “听小纬说,是柳副将救了我?那么柳副将又是怎么将我从周军军营带出来的呢?”待长恭醒来,已是第三日了。虽是刚醒不久,精神却好得很,不愧是常年征战的将军。 “额……”宇文絮吞吞吐吐了半天,瞥见仁纲在一旁嘴角露出促狭的笑意,当即在心里把他祖上都问候了一遍。 似乎是接收到了宇文絮的不满,仁纲笑了一会儿,便道:“长恭哥哥忘了吗?柳副将本就与尉迟迥有几分交情,自然把你救回来不是难事。” 长恭闻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声音里略带愧疚地说了句:“柳副将为牺牲颇多,肃当铭记于心。” “我……”宇文絮一时间竟不能言语,原以为长恭会怀疑她对齐军的忠诚,不料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以旧交情换长恭一命,柳副将赔上的是叛国的罪名,此中种种,肃无疑能报。今后,肃将视柳副将为亲兄弟,与兄弟同甘共苦!”长恭语气坚决,“文旭贤弟!” “承蒙将军不弃,实乃文旭之福气!”宇文絮脑子飞转,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柳副将该改口叫哥哥了!”仁纲适时地化解了宇文絮的尴尬。 “叫长恭便好,我与文旭当平起平坐,不当以兄长自尊。”长恭道。 “嗯,高将军……长……长恭!”宇文絮终于在长恭期望的眼神中喊了出来。 “长恭哥哥该休息了,我跟柳副将先出去了!”仁纲起身,拉着宇文絮就往外走。“文旭告辞!”宇文絮挣扎不过,只得匆匆告别。 “你干什么啊!”除了营帐,仁纲拉着她走到无人的地方,宇文絮毫不客气地甩开他。 “此玉出自陈国交州名匠玉痴之手,此人爱玉成痴,因此得名。玉痴一双巧手,无论何等玉质,经他之手均能雕成佳品。羊脂玉世间少有,纯色者稀有。五年年前玉痴得一羊脂白玉,经一年的时间雕成一对,奉于陈王。在运送途中,被人袭击,白玉转而到了北周境内。三年前西宁太守得此至宝,献与周王孝闵帝。”仁纲指着宇文絮腰间的玉佩,“此物既到了北周皇室手中,你能佩戴它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你抢的,要么是赏赐的。你那么笨,根本就不识货,不可能去抢。再者,据我所知,此玉被孝闵帝赐予幼弟,也就是宇文四公子,宇文邕。” “所以呢?”宇文絮有些吃惊,原以为不过是好看一点的白玉,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说法。 “能够让宇文邕送出这等宝贝的女子,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北周长公主宇文絮。”仁纲接着道。 “纵然你认得这块玉,又怎么能确定我是女子呢?”宇文絮不死心自己的身份就这样被看破了。 “很简单啊!”仁纲笑地格外灿烂,“虽然不明显,我还是看出来了,絮姐姐有胸。” 有胸……不明显的胸…… 宇文絮:“……” “我能认出来,尉迟迥也认出来了,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看出端倪。絮姐姐还是收好你的玉佩,免得引来杀身之祸。”仁纲笑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经状态向宇文絮提醒到。 “多谢提醒!”宇文絮一字一顿,几乎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音。 “对了,絮姐姐可知道这玉佩上雕着的是什么吗?”仁纲看似有些认真地问道。 “嗬!你这么博学,也有不认识的东西!”宇文絮得意地笑了,被这小子欺负这么久,终于抓到机会可以教育他了,“这叫河曲彩雀,是一种很漂亮的水鸟!” “哦?絮姐姐见过?” “……没有。”宇文絮的笑僵硬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接着问。 “那絮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宇文絮咬咬牙,罢了,不就是学识不如别人吗,认了便是,不丢人!“我四叔比你博学百倍,这些当然是四叔告诉我的。四叔说这是一种很稀少的鸟,虽然他也没见过,不过他说古书里有记载。你要了解清楚,自己回去翻书吧!”宇文絮说完,不再理会仁纲,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 “河曲彩雀……”仁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思索道,“不就是鸳鸯吗?你到底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呢?”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宇文絮的榻上,黑溜溜的眼睛和手里的白玉相互辉映。羊脂白玉是宇文邕送她的,为此还挨了爹爹一顿打。至今宇文絮也没想明白爹爹为什么要打她,从小到大,宇文邕的东西她不知道拿了多少,偏偏这一回爹爹要她还回去,她不依,便挨了打。 这是有生以来爹爹唯一一次打她,当时真的吓傻了,爹爹气疯了似的拿了剑就要往她身上砍。要不是大娘拦得快,恐怕不死也残了。宇文絮不知道爹爹为什么那么生气,但她知道爹爹还是很疼她的。 爹爹……父王…… “絮儿来,这是你最喜欢的菜!”宇文毓笑着夹了一筷子鱼放到宇文絮碗里,宇文絮想起来这时的爹爹已经是父王了。 “父王不是说要喝酒吗?今天絮儿陪你喝一杯!”宇文絮斟好了两杯酒,递一杯给宇文毓,另一杯仰头就准备往嘴里倒。突然一下,宇文絮的手被宇文毓打了一下,酒全洒了。宇文絮正想问怎么了,却见宇文毓口吐鲜血。 “别喝!”宇文毓大口大口吐着血,染红了宇文絮的襦裙。 “父王!”宇文絮一脸惊恐,不过是陪父王吃一顿饭,怎么就成了这样。 “快走,快离开这里。”宇文毓把她往门外推,眼睛一刻不眨的看着她,有不舍、有担忧还有挣扎,“快去找四叔,他会帮你离开这里!你一定要活着,答应父王一定要活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你在什么样的处境下,既是有些事情有污于名节,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活着!听见了吗?” 宇文絮傻傻地点头,看见宇文毓脸上竟有了泪水,她本能地上前,想要给他擦去泪水。 “走!”宇文毓猛地一推,将她直接推出未央宫外,然后一队人马跟着易萨保进了未央宫,宇文絮被齐恕和齐方带到了别处。 “父王……父王!” 宇文絮猛地惊醒了,是个梦,是个真实的梦。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敕勒歌 晌午的太阳正烈,宇文絮独自找了份阴凉的树荫下站着。晨起洗漱之时,齐恕匆匆跑来告诉她,斛律光召集将士们开会,已经开完了。看来还是不太信任她,宇文絮这样想。想想也是,孤身一人跑到敌军军营还安然无恙地带出了长恭,这种人怎么能轻易地相信呢。 “文旭,”长恭静悄悄走到她身边,“你一个人?” “嗯。”宇文絮抬头看向天空,似乎真的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了。 “今天斛律将军所做有失偏颇,你不要介怀,我已经向斛律将军解释过了。”长恭料想她此刻一定在为今早的事情发愁。 “长恭,我听闻北地有一首民歌叫《敕勒歌》。”宇文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在意他刚刚讲了些什么。“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宇文絮轻轻地哼起来,长恭也随之附和。渐渐地,两人越长越大声,仿佛要将鲜卑儿女的热情一齐迸发出来一样。周围的兵士们受之感染,纷纷手舞足蹈地唱起了这耳熟能详的民谣。 宇文絮自小跟在两位叔叔屁股后面,过得是花花公子般的日子,虽是不折不扣的鲜卑人,却不曾见过鲜卑男儿这般群起歌舞。一时间兴奋起来,拉着长恭加入了歌舞。 斛律光在帐内对着密函发愁,听到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不禁问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是柳副将和高将军在和大家一起歌舞!”回报的人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斛律光出帐门,宇文絮和长恭正舞地火热,兵士们热情高涨。他不禁心中大喜,自打被周军偷袭,齐军士气大不如前,如今却因这小小的歌舞又重新振作起来。密函所言,陛下要亲自督军,原本还在担心这样死气沉沉的军队被陛下看见,该如何交代,现如今问题全都解决了。斛律光愉悦无比,一把老骨头和将士们一起跳了起来。 歌舞结束,宇文絮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长恭不禁有些愣住了:“为何突然想起这首歌?又为何这般高兴?” “难道长恭不觉得兴奋吗?”宇文絮笑道,“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我们鲜卑儿女的豪情!这首民谣以前只是听说,现在才切真地感觉到歌颂者对家园的热爱。如果有一天,我能平平静静过着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日子,该多好!” “恩,是啊,可现实由不得我们啊!”长恭道,“只有停止了战争,才有可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所以文旭,我们还要为之努力很久。” 话题从幻想回到了现实,一时间气氛又变得沉重。这时斛律光走了过来,尴尬地看了一眼宇文絮,歉意地说道:“老夫糊涂了,文旭乃是真心投靠于我大齐,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宇文絮和长恭相视一笑,道:“将军何出此言,文旭贪睡,今早误了将军议事,还请将军不要责罚才好。”斛律光闻言,拍拍宇文絮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心中烦闷解除,宇文絮优哉游哉地躺在床榻上,看着天花板。忽然间,视野里多出了一个脑袋。宇文絮猛地坐起,吼道:“高纬,你怎么又不声不响地进来了!想吓死我啊!” “不声不响?”仁纲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阴阳怪气地说道,“进来之前我还喊了一声柳副将来着,况且我走路的声响也挺大的,是你自己没听见怎么能怪我呢?” 宇文絮想想,好像刚刚真的是自己想事情出神了。 “絮姐姐在想什么好事情呢,笑得那般开心,不如说出来大家同乐?”仁纲笑得很是怪异。 “斛律将军不怀疑我了,当然高兴。”宇文絮据实回答。 “是么?我怎么觉得还有别的缘故?”仁纲眼睛直直地盯着宇文絮的双眼,盯得宇文絮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你……你什么意思?” 仁纲轻笑,凑近宇文絮道:“长恭哥哥生于乙丑年正月初七,絮姐姐要不要去找个人算算,看看你跟长恭哥哥的八字到底如何啊?” “八字?” “是啊,我可跟你说,要下手趁早,邺城里盯上长恭哥哥的女子可不少!你这么笨,要是回了邺城,肯定斗不赢那些女人的!”仁纲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宇文絮连忙打住道:“且不说我对长恭有没有那想法,就凭你刚刚那缺了时辰的八字,怎么算姻缘啊!”说着宇文絮将他推出帐外,接着道:“太子爷你要是闲着,就出去溜溜,恕小将没时间陪你!” 话刚出口,宇文絮就后悔了。在军营里待了几天,音量不自觉中提升了,刚刚的话帐外的一些兵士都听见了。宇文絮脸上黑了一半,瞅见上次来套近乎的庖丁和一众厨子面色怪异地看着他们二人。 断袖……宇文絮心里一阵恶心,对着仁纲就是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公子……”见宇文絮有些在生闷气,齐恕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什么事?” 齐方和齐恕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开口。 “到底什么事?”宇文絮不耐烦了,齐恕连忙把齐方往前推了一把,齐方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道:“听闻今日太子来找过公子,属下们关心公子……关心公子是否……是否……” “是否什么?”宇文絮冷笑一声,“关心我是否真的断袖了?”宇文絮横了他们一眼。 “公子说笑,公子怎么会断袖呢!我们也只是关心一下。”齐方打哈哈道。 “公子歇息吧,我们去外边守着!”齐恕见势不妙,连忙拉着齐方跑了出去。宇文絮随手抓了个书卷就砸了出去,这群人真是奇怪,不就是一起唱个歌跳个舞吗?至于这么八卦吗? “人家白塔寺的和尚都说了,我要找的那个人跟‘三’有关!”宇文絮一个人嘟囔道,“以前总以为和尚说的是三叔,后来三叔娶妻了。我只当被和尚骗了,可四叔硬说是大我三岁的人。长恭生于乙丑年,跟四叔一般大,不知道比我大了多少。我算算,他大我……”宇文絮心中一惊,乙丑年,按北周的年历算也就是大统十一年,宇文絮生于大统十四年,这样算来,整好是三岁。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同生共死 有些事情不想的时候还没事,一想就觉得还真有那么回事。宇文絮静下心来想想,高长恭还真不错。骁勇善战,又英俊潇洒,尤其是跟那个仁纲在一块儿的时候,简直一个是完美良人、一个是纨绔子弟,落差明显。 “良人?”宇文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宇文絮啊宇文絮,你脑袋里装得到底是什么啊!” “叫你不要出来跟着大伙一起吃饭,你偏要,现在端着碗又不吃饭。”仁纲故意凑近了宇文絮,“柳副将心里在想什么呢?” 宇文絮直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看到了仁纲那明显嘲弄的笑容,果然她放眼望去,同桌的几名将领都低埋着脑袋,脸都恨不得埋到碗里面了。左手边的两个将士没有掩饰好,嗤嗤的笑声间歇性地传到了宇文絮的耳朵里。 看来军中已经传遍了,柳小郎是个断袖。宇文絮恨恨地咬咬嘴唇,伸手在仁纲的大腿上重重掐了一下。“啊恩……”仁纲按住宇文絮的手,故意发出消魂的声音。众将士齐刷刷抬头,因只看得见胳膊看不见桌子底下的情形,在他们看来,柳副将的手被太子拉着伸向了太子的身下。一阵目瞪口呆之后,众将又识趣地低头了。 宇文絮没明白大家这番举动的含义,只当他们都跟自己一样被仁纲刚才怪异的叫声给恶心到了,还一股正义地想要为大家出头,便道:“太子爷,好好吃饭,别发出奇怪的叫声,影响了别人。” 仁纲促狭地笑着,将士们扒饭的声音瞬间变响亮了,不一会儿都吃完离开了。宇文絮见状,心道大家真的是被仁纲给影响了,便道:“看吧,太子爷,大家都不想跟你一起吃饭了。” “哦?没关系,从明天开始,柳副将跟我一起吃饭就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言一出,宇文絮隐约觉得背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了,可回头看,大家又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午饭过后,斛律光紧急召集。按上面的指示,斛律光手上的五万兵马要分成两部,一部由长恭率领,为中军,直捣尉迟迥阵营;另一部用斛律光率领,为右军,抄右路从后方包抄尉迟迥;还有一部左军,为并州都督段韶前来增援的部队。尉迟迥手握十万大军,齐军虽有增援,仍是敌众我寡。 斛律光交代完了行军事宜之后,对宇文絮道:“文旭小郎,你同高将军在一路,老夫与太子同行。可好?” 众将:“……” 宇文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得道:“谨遵将令!” “如此,右军随我即刻启程!” 中军收到的命令是明日正午到达周军驻扎地,宇文絮他们还能再歇息一会儿。右军出发,宇文絮故意躲在营帐中,待右军走了之后才出门。不料,刚出门,就有兵士来报。 “柳副将,太子临走,让小的给柳副将带话。”兵士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宇文絮看清楚了模样。 “什么话?”宇文絮隐隐觉得不妙。 “太子说要柳副将好好保护自己,千万别伤着了,要好好地等着跟太子殿下会合。”兵士一口气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太子还说,传完了话赶紧跑,小心被柳副将打。” 周遭又有无数目光好奇地往宇文絮这边打探过来。 “高纬!我跟你没完!”宇文絮恨得牙痒痒。 翌日正午,长恭按时到了指定位置,敲响了战鼓。如果不算被偷袭的那一次,这回才是宇文絮真正意义地上场杀敌,虽然身边有两个人时时保护着自己,但这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感受还是很奇妙的。尤其是,宇文絮觉得自己在跟长恭并肩作战。 中军的战端挑起,周军仓皇对抗,左右两路也先后到达,顿时周军一团散乱。人多可以恐吓住敌人,但人多一旦乱起来,局面将很不乐观。尉迟迥深谙这个道理,可周军已作鸟兽散。尉迟迥心一横,决定跟长恭死缠到底:“纵然这一仗要败,我也要拉下你们的战神!” 周军残存部队在尉迟迥的指挥下慢慢向长恭部聚集,宇文絮还在享受着两名护卫的保护,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长恭久经沙场,一眼便看破了尉迟迥要同自己鱼死网破的意图。中军和右军眼看就要会合,中间的距离却被周军可以越拉愈大,长恭心一横,挥起长鞭甩向宇文絮的战马。 “咴儿”地一声,马儿吃痛地跳起,越过周军,直接到了右军的范围内。宇文絮突遭变故,双手抓在马鬃上惊魂未定,待她回头,发现长恭离自己越来越远时才明白过来。没有了宇文絮,尉迟迥心更狠了,他朝部下下达了诛杀兰陵王的命令。 嗜血的鬼面渐渐被围了起来,坐骑疾风身上也豁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肉,渗着淋淋血水。长恭挥剑自如,丝毫不畏惧周军人多势众。在宇文絮看来,今天的长恭,格外英俊,虽被鬼面遮住面庞,但遮不住内里的气质。“他又救了我。”宇文絮喃喃道。 “公子!” “絮!” 空中突然想起几声疾呼,仁纲和齐方兄弟两眼睁睁看着宇文絮策马疾奔,马蹄踩过十数名兵士,然后抛下自己的坐骑,纵身上了疾风的背上。 “文旭!你这是作何!”长恭的声音里,有怒气,还有一丝的惊讶,或者说,是惊喜。 “既是兄弟,当同生共死。文旭已蒙长恭哥哥搭救过一次,这一次,文旭要与长恭哥哥同进同退!”宇文絮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又这样的豪情,她只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她看不到鬼面下长恭是什么表情,她也顾不得长恭此刻是什么表情,因为周军对他们的袭击从来没有停止过。从来没有训练过,此刻他们两却配合默契。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军的兵士前赴后继、层层不绝,他们杀红了眼,定要砍下兰陵王人头;他和她也杀红了眼,不为自己,也为了不拖累对方。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识破女儿身 左右军和中军彻底分散了,中军被逼地步步后退,几乎所剩无几。宇文絮和长恭还在不停地厮杀着,不知不觉,竟被逼至了洛阳城城下。 “开城门!”长恭怒吼着,城上的守卫怯怯缩缩不敢作为。背后一阵刺痛传来,宇文絮闷哼一声。 “怎么了?”长恭连忙问道。 “无事,想来城上之人看见你的鬼面,不知你的身份,不敢贸然开门。”宇文絮强颜掩饰疼痛,并用话转移长恭的注意。 “你说的是!”长恭随即摘下面具,抬头向城上吼道:“吾乃兰陵王高肃是也,尔等速开门出兵相助!” 洛阳守将急忙忙来到城上,看清了下面的情景,即刻下令开门救援。 “文旭,我们得救了!”长恭松口气、兴奋地转身面向身后的宇文絮,却只见她苍白一笑,朝自己倒了过来。长恭连忙伸手扶住她,触到了她身后湿淋淋的一片,再细看,铠甲已经被利箭穿透了。 洛阳太守府内,军医刚刚给宇文絮诊完脉,附耳在斛律光耳边私语几句。斛律光闻言,脸色微变,只留下宇文絮的两个护卫在场,吩咐军医熬药,带着看热闹的人走远了。不一会儿,仁纲端着摆满了外伤药的盘子走来,被齐恕拦住了。 “我去给你家公子上药!”齐方和齐恕闻言,紧张起来,更加不肯放仁纲过去。 “你们拦着我,无非是因为你家公子是女的,怕被别人知道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让开!”仁纲直接动手推开了二人。 齐方和齐恕惊讶地愣在原地,待齐方反应过来:“不对啊,哥,他知道公子是女的还进去?”两人齐刷刷回头,门却已被仁纲从里面锁上。 齐方:“……哥,公子不会有事吧?” 齐恕想了想,道:“不会的,公子虽爱装傻充愣,但断然不会吃亏的。” 宇文絮此时正闭着眼侧躺在大木床上,只穿了里衣,肩膀被刻意掀开暴露出了伤口。松垮的里衣,从某些角度几乎能窥见里面,好在木床前隔了红帐,才没有被方才看热闹的人瞅见些什么。宇文絮眉头紧锁,看样子甚是痛苦。 “怎么?现在知道痛了?冲过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仁纲的话语里充满了责备,换作以前,宇文絮早就跳起来跟仁纲争辩了,今儿个道现在还静静地躺着没有声响。 仁纲坐在床边,看着面容憔悴的宇文絮,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手下一片滚烫,再摸别处,额头、手心都是滚烫的,却没有什么汗。“原以为你在千军万马中为生存,爬上长恭哥哥的战马,当是惜命之人,却不想如此不懂得爱护自己!”仁纲隐隐有些怒火了,可宇文絮昏迷着,听不见也回答不了。 里衣上被血水染红了一大片,干净的衣裳整齐地叠放在边,想是齐方、齐恕准备好的,还没有给宇文絮换上。鲜红的颜色耀着仁纲的眼了,他扶起宇文絮,动作轻柔地脱下了血衣。娇嫩的雪肤被血迹污染,仁纲拧了个湿帕子帮她擦拭了一遍。血迹擦掉之后,背上赫然出现了五条疤痕,像是被树棍或者鞭子打伤的,已经很多年了。 陈年的疤痕,定是幼年留下的,那么,一定很疼。仁纲这样想着,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指尖轻轻抚摸着这一条条的疤痕。伤口上抹了药膏,用绷带包住,仁纲又帮宇文絮把衣服穿好。待一切收拾妥当,仁纲准备离去之时,一动不动的宇文絮突然烦躁地“嗯嗯”了两声。 仁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比方才还要热了,不禁有些急了:“这药怎么还没熬好!” 宇文絮昏昏沉沉中,隐隐感觉身边有人,手脚一通乱动,抓了仁纲的手就不放了。脑袋还疼,身上也疼。宇文絮的眼角流出了泪水,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被母亲打的夏天。 “怎地哭了?”仁纲连忙用手中的帕子帮她擦眼泪,“是哪儿疼了吗?” 没有回答,因为宇文絮还没有清醒过来。她咂吧咂吧着嘴,像是在说什么,仁纲附耳细听,却没有声音。末了,仁纲只得安慰道:“好了,不哭,没事了。” “四叔……四叔……”宇文絮喊着,眼泪涌出地更猛烈了。这回仁纲听真切了,想来是离家太久,想家人了。他摸了摸宇文絮的脸庞,轻轻拍打这后背,哄道:“絮儿乖,不哭,四叔在这儿呢!” 也不知是宇文絮这一番折腾之后累了,还是仁纲的话起了作用,宇文絮竟慢慢安静了下来。仁纲又在宇文絮身边待了一会儿,帮她擦了擦汗和泪水,见她熟睡了才离开去催促军医送药。 北周未央宫,宇文邕一天都心神不宁,夜里更是彻夜未眠。他开始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跟宇文絮一起逃亡。“你在哪里?那两个奴才究竟有没有保护好你?”宇文邕紧紧地攒着玉佩,这如今已是唯一的念想了。 第二天清早,宇文絮醒了过来,烧也退了,伤口也不肿了。她醒来之时,长恭刚刚办完了正事过来看她。“伤口还疼吗?”长恭关心地问道。 宇文絮摇摇头,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衣服换过了,不禁问道:“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应该是你的护卫吧,当时太忙,没注意到。”长恭据实道,“怎么?文旭不喜欢这衣服?那你喜欢怎样的,我去给你找!” 宇文絮开心地笑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这种时候就无所谓喜不喜欢了。谢长恭哥哥关心了!” 两人交谈了没几句,斛律光便来了。“老夫有些话想同柳副将单独讲,高将军可否回避一下?”斛律光开门见山地提出要长恭离开。 长恭没有异议地离开了,斛律光关了门,用怜爱的眼光看了眼宇文絮,道:“这些天真是苦了你了!” “将军何出此言!文旭既上得战场,就……”斛律光打断了她后面冠冕堂皇的话,道:“文旭,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是女儿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