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 楔子 很疲惫。 身体像散了架一样。 头顶是黑漆漆的天空，孟复缓缓的抬起头，一大片黑云散开，月亮晕着淡淡的光圈，隐隐可见。 这种黑夜，不是个好兆头。 孟复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了家门口，“小毅，我回来了。” 抬头，拖鞋的动作一瞬间停滞，古泽坐在沙发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孟复换上拖鞋，把外套搭在了椅子上，音色淡淡的，“等会儿好吗？我给我弟弟煮碗面。” “孟孟，你回来了。”电视上的节目放到了广告时间，孟毅这才回过神来，眼里透露着一股孩子般的童真。 “小毅，你再看会儿电视，我给你煮碗面。” 孟毅摇摇头，“不饿，这位哥哥给我带吃的了。”孟毅把手指着身旁的古泽，又道，“大哥哥，好几回看见你找孟孟了，还不知道大哥哥叫什么呢？” “小毅，别问了。”孟复制止道，“到了睡觉时间了，回房间吧。” “可是我的电视还没有看完。”孟毅带着委屈道，“孟孟，你看广告放完了。”孟毅指着电视上正在播出的节目激动道。 古泽一言不发的盯着孟复，那眼神似乎要把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他沉声道，“我差点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 心咯噔一下。 “小毅，回房间，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蛋糕。”孟复最后与孟毅商量着。 “好吧。”为了蛋糕，孟毅不情愿的回了房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临到门前又转头道，“大哥哥，你今天带过来的吃的是什么啊，真好吃，我想让孟孟以后也买给我吃。” “巧克力，我妻子最喜欢吃的东西。” “哦哦，我知道了。孟孟。你下次也买给我吃好不好？” 偏偏拿了他妻子喜欢吃的东西，每一步每一个细节，每时每刻，这个男人都在提醒他，他杀了他妻子，他该内疚，他该受折磨，他该痛不欲生。 “好，我下次买给你吃。” 他应道，直到确定孟毅进了房间，熄了灯，这才转身去浴室。 疲惫了一天，晚上还要接受眼前这个人的良心拷问，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甚至让他怀念起了监狱的生活，那时候没有自由，至少不会如此的心累。 “孟复，你要在里面呆多久？”敲门声响起，古泽沉沉的声音透过门传来。 害怕这人突然的开门看到自己这副景象，“我马上出来。” 孟复推开房门，昏黄的灯光照着古泽冷峻的侧脸，这人正靠在床边玩着手机游戏，面无表情。 什么意思？每次都是如此，这里是他的家，他却主人一般对他呼来喝去。 就算他害死了他的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他也不该这样擅自出入他的家，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他们本是陌生人，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只怕两人从可能有交集。然而，命运弄人。 孟复知道，他欠古泽的，即便用倾家荡产用余生去偿还，也远远不够。当古泽第一次踏进他的家门，他便选择了忍让，选择了将尊严、脸面统统抛开，让他放肆地践踏。设身处地，换个角度想，孟复觉得，如果自己是古泽，能做的或许不会比他差。他也是男人，虽然性格软弱了些，但痛失妻与子的那份悲凉，是个男人都该是一样的，如果他们真爱的话。 对古泽来说，这样的方式就是一种宣泄，一种解脱。如果自己承受的这些能让对方好受一些，孟复觉得自己的良心也能好过。 谁让他撞了这人的妻子，谁让他害了古泽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他活该的。 呆滞的站在门边，他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古泽，又飞快的转过眼，低着头。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古泽依旧玩着手机上幼稚的消消乐游戏，甚至都没有抬头，语气里满是讽刺。 他低着头站在古泽面前，像极了俯首认罪的犯人。他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也没有勇气抬头去问他。坐在床边上的人游戏还没有结束，没有下一步的指示。这种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的沉寂比刽子手杀人前的那一刻，还要令人窒息。这就是古泽的手段，他让他忏悔，让他良心不安，他越是不安，古泽越是满意。不过一场游戏，猎人与猎物的对峙游戏，古泽是冷血的猎人，孟复是待捕的猎物，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他不可能告诉这人，放下手机，快点结束这场游戏。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休息。 昨天晚上看书太晚，白天餐厅的客人又特别多，一整天都在端盘子，倒水，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晚上加班到十点才回家，就看到了这个时不时就来一次的人。 困倦侵蚀着他，他想躺在那张床上睡一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站着，他想稍微的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又怕这人突然的叫他。 迷迷糊糊中，游戏结束。 脸埋在枕头里，他想他还有几秒可以闭上眼睛休息的机会，还好还有几秒。 只是，太短暂了。 孟复躺在床上，默不出声。 结束了，真好。 困倦感席卷而上，他合上眼，忘了周围的一切。 头脑昏昏沉沉的，下一秒下颌却是一阵吃痛，孟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发现古泽正无比愤恨的望着他，手掌如同铁钳一般锁住他的喉咙。 “你还能睡得着，手上有两条人命，你还有脸睡觉？！”古泽尖锐的讽刺道，语气里满是锋利的剑，“我以为你会羞耻的立马去死，看来你的脸皮真的够厚，杀了人也能心安理得的活着，也能安然的入睡，一副斯文善良的样子，骗谁呢？” “我，对不起。”他忍着痛，歉疚在内心里煎熬。 “觉得对不起，你不如自杀吧，写好遗书，让警方排除怀疑，最好能在遗书中写明对漫雨和我孩子的愧疚。” “你不如自杀吧。” 这是七年来古泽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去监狱探监的时候，他出狱时相见的时候，好像他就一直反复的向他说着这一句话。 他还有未成年的残障的弟弟，他不能自杀。 既然不能死，那么就忍受着。 “我不想死。” “对，你当然不想死。”古泽加大了手中的力度，“你这种社会的害虫怎么会舍得死？过的连狗都不如，却还要活着。” 睡意全无。 他无言的沉默，古泽不会真的掐死他，监狱这种地方是个人都不会想进去的。其实，他大可以告古泽私闯民宅，甚至告他恐吓，让这个人也去监狱那种吃人的地方呆一呆，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对不起古泽。 秒钟静静的转动着。 滴答，滴答。 掐在他下颌的手松开了，门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孟复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了睡意。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轻轻的扶着腰，慢慢的走进了浴室。 水流哗啦作响，冲走了古泽留下的白灼。 活着，挺没意思的。 如果他能有别的选择的话。 时间静静的流淌，这种无声无息的折磨，麻痹了他心中的疼，他在浴室的花洒下，任由冷水冲过头顶。 然后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死也是可以很容易的。 从浴室里出来，他犹豫着拿起了手机，打给了古泽，“我自杀，你能不能照顾我弟弟？” “我为什么要照顾仇人的弟弟？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你已经混到连个帮忙照顾弟弟的亲戚都没有了吗？”听到那边的充满，古泽不忘补充一句，“你活的这么可悲，应该早点死啊。” 凉薄之意深入骨髓。 “古先生，我已经没有亲戚愿意收留小毅了，谁会愿意收留一个杀人犯的弟弟呢？”他凄然的一笑，道，“其实我弟弟很单纯，很善良，我会把照顾他的费用给您，您只要保证能让他平安长大就可以了。我需要和您签订一份协议书，并且要有公证处证明，我不希望我一死，小毅就流落街头。您同意的话，我就自杀。” 他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那是一种不自觉的反应。 他在承诺自杀，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个勇气。 “好。”沉沉的一个好字，古泽几乎是咬着牙说完了下一句，“孟复，你别让我失望。” “嗯。” 他拿着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意外的镇定，仿佛是在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刀尖在手腕上来回的比划，他看了好久也没有找出大动脉。算了就这样吧，只要割的够深，只要流干了血，人就会死。 浴缸里的水持续的放着，渐渐地溢出来了，大片大片的红色充斥着，小小的浴室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孟复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的模糊了。 活人的世界崩塌了，死人的世界来临了。 正文 第2章 血色 孟复看着手中的粉红色的信封有些发怔，他刚准备伸手撕开，就被谢真真给制止住了。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给我面子啊，我好歹也是女孩，回去拆开，然后告诉我结果。”谢真真的脸上是那年夏天荷花的颜色。 谢真真莞尔一笑，骑着单车欢快的走了。他回到家，拆开，才发现那个简单的信封中竟然是一封情书。 这年头还有写情书的也是稀奇，孟复读着读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心动了。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他想这个女孩挺可爱的。 那时候高考刚结束。 那时候他爸妈已经在牢里呆了五年。 那时候他已经被所有人疏远。 那时候，谢真真走近了他。 “你怎么跑去给我买花啊。”从电影院出来，孟复说让她等一下，没想到却是捧了一束花过来了。 笑靥如花。 “送给你。” 他捧着女孩的脸，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 “孟复。” “嗯？” “我现在觉得好开心。我的男神成为了我的男朋友，像不像偶像剧里的情节？” 被孟复揽在怀里，她满心喜悦的说道。 “偶像剧看多了吧。”他轻轻的敲着她的头，满是宠溺。 谢真真咯咯的笑了，她不会告诉他，有多少女孩暗恋着他，不会告诉他其实很多人并不介意他的家庭，只是过分的自尊了。 还好，她不要什么自尊，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你准备报考哪个学校？我和你报一样的学校。”谢真真问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成绩没有你好，肯定和你上不了一所大学。不过，能够在一个城市也行啊。”还未等孟复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我们要是不在一个学校，有别的女生勾引你怎么办啊。” “我报考的是A大法律系。放心，除了你哪还有女生喜欢我。” 法律系，想起来也是讽刺，父母因为贪污坐了牢，自己却要去学法律。 “那我报C大，离你们学校很近，能时常看到你。” “嗯。” “孟复，你看起来就好有正义感，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几年后，你西装革履的站在法庭上，一定帅呆了。小姑娘啊，大妈啊，大婶啊，肯定排着队找你打官司。我呢，就做你的助手，这样多好。”谢真真开始憧憬以后的生活，坐在咖啡厅里，她转头看着窗上映出的孟复的侧影，不知道那么人喜欢你真好。 “下雨了。”谢真真看着窗上飘来的雨点道。正说着，雨便哗啦啦的下了起来，“这下可好，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她笑道，觉得这雨来的很及时，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手表上显示时间11点。 雨势一直没有消停的意思。 孟复看着手机上孟毅来的电话，对谢真真很是歉疚，“小毅，怎么了？” “孟孟，你什么时候回来，打雷了，我怕。” 他以为小毅这时候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却被雷电惊醒了，他放心不下小毅。 “我马上回来，你别急。” “好，你快点回来，我躲在被窝里数一千个数，就要看到你。” “好。” 孟复挂掉电话的时候，谢真真已经收拾好了包包，“走吧，开我的车。” “抱歉，我必须得赶回去。” “没事的，我们以后还有得是机会约会呢。” 雨点重重的砸落到地上，孟复站在门口，突如其来的一阵不安。 “走吧。”他看着谢真真的高跟鞋，把双手罩在她的头顶上，心又安定一分。 “我开车吧。”随意的抖落身上的水珠，他将纸巾拿给谢真真擦。 雨天，泥泞的路。 孟复拿到驾驶证没多久，开车很不熟练。 后来他蹲在监狱里想，如果当时能够开慢一点，如果他能够再小心一点，会不会就没有了那场悲剧。 “你的电话响了。”谢真真提醒道。 孟复正在专心致志的开着车，“是小毅吗？” “嗯。” “你替我接吧。” “孟孟，我都数到一千个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谢真真把手机凑到孟复的耳边，面出来孟毅的埋怨。 “我很快回来，你再数两千个数好不好？”孟复商量着。 “可是，我只会数一千个数！”孟毅委屈的哭叫道，眼角的一滴泪顺势落到了床单上。 谢真真一听就乐了，她轻轻的拍打着孟复胳膊，眼神真挚，“你弟弟真可爱。以后，我也去见你弟弟好吗？” “嗯，好。” 孟复回过头，应道。 手机里孟毅还在碎碎念道，“孟孟，我再数一千个数，好吗？然后，……” 话未听完，耳边就只剩下一阵嘈乱的声音。 一辆卡车迎面撞来，孟复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能下意识的急转弯，车辆急刹车的停住。 谢真真惊魂未定，脸色吓的苍白，眼前的四五个垃圾桶东倒西歪，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定了定神道，“还好只是撞到了垃圾桶。”自我安慰的笑笑，“孟复，我们算不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真真，我刚才好像撞到人了。” 谢真真向他保证，肯定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孟复便放心的开车继续向前。他想，雨太大了，自己也许看错了。 却是没想到，两天后，他便收到了警察的传唤，而对自己的定罪竟然如此之快，证据确凿，他看着模模糊糊的视频，那是他开的车子，那辆车子撞到了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人。 警察告诉他，那个女人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如果他当时能够及时抢救，那个女人也许能活下来。 而且，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 孟复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他穿着囚服，带着手铐，对一切供认不讳。 “孟复，对不起，警察昨天叫我过去，我不知道死人了。一时惊慌，我就说了是你开的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时候我害怕极了，我不该开车去约会的，我不该在你开车的时候和你说话的，也许，也许这种事故就不会发生。”谢真真泪流满面的坐在孟复对面，她看着孟复满脸的憔悴，眼神淡淡的，像是还没有缓过神来，仿佛在做一个梦。 孟复只是在等待这个梦醒。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下车好好检查，我害死了两条人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他低着头，望着桌面。 他一直以为监狱的桌面和外面的都一样，可是现在他觉得不一样，这里的桌面，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罪犯的气息。 “不，不，孟复，我对不起你。”谢真真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肩膀轻轻的耸动。 “别哭，我又不是做一辈子的牢。”明明是她来安慰他，却反过来变成了他安慰她。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谢真真抬起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如果大学通知书下来了你就帮我扔了吧。” 狱警提示探监时间已到，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顿了一下，他启唇，“真真，我们分手吧。” 正文 第3章 判刑 在看守所第二个来看孟复的人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那个男子高大英俊，脸上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他看到孟复从门出来的一刹那，眼神便死死的盯住了孟复，那眼神里充满了憎恨和愤怒，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孟复毫不怀疑这个男子会立马杀了他。 “我是古泽，何漫雨的丈夫。” 孟复望着这个男子，手掌轻轻的蜷起来，手铐发出了一声微小的清脆的声音，他无颜面对那个死去的女人的丈夫，“对不起。” 他还那两条人命，只有一声沉甸甸的对不起，积蓄了他所有的内疚。 “对不起有什么用，漫雨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可是你这个杀人犯却好好的活着。你也应该去死的。你等着，我会找最好的律师，即使不能判你死刑，也得让你在牢里多呆一阵子。” “对不起。”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古泽看着他孟复低着头，看着他的下巴几乎低到衣领里，他想这世间作恶的人往往是那些长得善良的人。 面前的孟复就是这样，长得斯文漂亮，却可以撞人逃亡。 他从身侧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张纸，移到了桌子的对面，正对着孟复，“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A大的。” “你怎么会拿到？”真真应该帮他扔掉的，古泽怎么会拿到。 “找点关系从你们学校直接拿的。”古泽观察着孟复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神里对通知书对未来的希冀，然后等孟复的手指接近通知书的时候，迅速的抽了回来，“不过，你不需要了。” 他斜睨着眼望着孟复，然后在孟复的注视下将通知书撕成了碎片。 那张薄薄的纸是他十几年寒窗苦读的努力，他明知道从他踏进牢房的那一刻，大学就与他无关了，可是这样亲眼看着，他的心还是揪的痛了起来。 “很伤心吧。”古泽审视着孟复的沉默，“这伤心，跟我的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对不起，我会好好的接受法律的惩罚的。” “哼。”古泽冷笑一声，他看着那张撕碎的纸片，孟复的名字已经被被撕成了两半，“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他返回监狱的那一刻，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堆碎了的通知书。 他的梦想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多么可悲啊。 孟复愈加的不安，他不知道孟毅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判几年。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最少也得要七年。 他没有从轻的机会，两个月前，他才过完18岁的生日。他要是坐牢了，孟毅该怎么办。 法庭审判很快就到了，检察官问他要不要请律师，他摇头拒绝，法院要指派法律援助的律师时，他也拒绝了。 孤独的站在法官的对面的时候，他听着检察官对他的一一指控，身后坐着的是他很多年没有联系的姑姑，谢真真，还有原告席上的古泽。 “根据刑法第133条规定，判被告孟复有期徒刑7年。” 短短几个小时，判决结果就出来了。 7年，真的很长。 他要数着多少的时光才能熬过，他要踩着多少的煎熬才能度过。 他带着手铐走出法庭的时候，姑姑对他说，“孟复，小毅在我那儿，放心吧。” “嗯，谢谢姑姑。” 还未跨出大门，他便听见了古泽对律师的怒吼，“你是怎么办事的，他杀了两个人，为什么才判七年！” “他认错态度良好，主观上没有犯罪的故意，再加上他刚满18岁，也许是基于这种因素，法官定罪量刑的时候会考虑一番。在历年来刑法案例上，最多也不会超过15年的，古先生，我已经尽力了。”律师低声解释道。 “法庭上不得喧哗。”还未退席的法官敲了法槌警告道。 古泽狠狠的咬了牙，面部肌肉抽动，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的情绪。他大步离开原告席，经过被法警带着的孟复的时候，他回过头，说了一句孟复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你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出了法院，古泽便指着律师的鼻梁气愤的骂道，“你是什么狗屁律师，不是说有判十五年的吗？你怎么不起诉他十五年。还有，我说让你给法官请客送礼，你送了吗？” “古先生，我送了也请了，礼被退回来了，法官拒绝了。” “你不会换一家法院告啊，不会找别的律师，我重金请的你，只是让你在法庭上随便说几句话的吗？” 七年，孟复这个杀人犯绝对不能只是坐七年的牢。 律师本想和古泽解释管辖权的问题，不过考虑到古泽正在气头上，也不会听他的解释，便道，“古先生不用担心，监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恐怕用不了七年，孟复这种才刚成年的年轻人便被折磨的受不了。” 怒气稍稍缓和，古泽冷笑一声，“也对，他那种人，恐怕几个月都撑不下去。” 从庭审开始到结束，孟复知道身后坐着的谢真真一直在看着他，直到姑姑和古泽都走了，这个女孩还在后面跟着他。 “警官叔叔，我和他说几句话行吗？” 也许是因谢真真梨花带雨的脸庞生了同情心，两个法警相视一望，竟然默契的同意了。 “只有七年，很短的。”谢真真拿手抹着眼泪，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做着自我催眠的宽慰，“我等你。” “别等我，我们分手了。”他很想抬手去替谢真真擦眼泪，却是只是轻微的一个小动作，耳边便传来了手铐清脆的声音。 这极小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刀在他的心房上划过。 孟复把手放下了，老老实实的交握着，垂在身前。 他没有勇气去触碰谢真真。 “那是你同意的分手，我还没同意呢。”声音里蓄满了哭腔，她低着头不住的用手擦眼泪，“我还要和你约会，看电影，吃好吃的，旅游，情侣之间那么多的事情，我们都还没有做，怎么可以分手？” “真真。”孟复提高了音调打断她，转头对法警道，“走吧。” 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何必还要徒增希望，谢真真是富家千金，而他是没有未来的人。两条平行线，何必浪费力气去渴望有所交集。 正文 第4章 监狱 端了监狱发放的毛巾，盆等基础的洗漱用品，他被带进了一间牢房。上下铺的床，一间小牢房里十个人。 从他进门的开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他。孟复觉得很不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睡在哪一张床上。 “你是新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到他跟前，眼神轻浮，“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知道新来的规矩吗？” 孟复站着没说话，这是个全新的世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进去。 “过去，洗厕所。”那男子推搡着他进了厕所，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 “为什么是我洗？” “新来的都是这个规矩，这一个月的厕所都是你洗。怎么，你不服？”男子抬了下巴，下巴上的胡须应该是没有细心的刮好，乱七八糟的，给人一种凶恶之感。 “好。”他应道，“我能不能先把东西放在我的床上？” 男子一向凶狠惯了，在监狱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遇见孟复这样满身书生气的人，见孟复这样听话下意识的便收敛了自己的凶狠。 走出厕所，他指着靠门边的上铺道，“这就是你的床。” “二哥。”手下人轻轻的唤了一声男子，见男子点头示意，便道，“小子，你这张床上原先睡的是一个强奸犯，不过前两天死了。”留意着孟复颤抖的手指，便笑着神秘兮兮道，“被人弄死了，匕首插在这里。”男子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右边的位置。 却是后脑勺一下子被人拍了下去，手下人一回头，点头哈腰，“大哥。” “有没有点常识，心脏长在右边吗？” 孟复抬头，看清了这个大哥的长相，三十一二岁的样子，面目深刻，额头上一道疤痕，正是因为这道疤痕，让这个所谓的大哥看起来颇有气势。 “小鬼这就是你的床了，晚上睡觉可要当心点。” 大哥说完便躺回自己的床拿着一本什么书读着，旁边的几个小弟谄媚的跟过去捶腿。 孟复走进厕所，没两分钟便忍不住吐了。他用手捧着水龙头里接来的水，不住的漱口，然后他捂着嘴，心里生出了重重的悲哀。 “新来的，你没在厕所吐死吧。”敲门声响起，门外哄笑一片，“赶快洗好，大哥要上厕所了。” “好，我马上洗好。”努力的忍住不断上涌的恶心，他匆匆的洗完便出来了。 “二哥，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一人从孟复从厕所出来开始，便盯着他，看着他爬上了自己床铺，看着他拿出了一本本子。 “是挺好看，有点意思。不过，”二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哥对搞这个特别的厌恶。” “二哥，可以在洗澡的时候。反正这小子好对付。” “嗯，可以。”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进来的？”二哥提高嗓门对着孟复叫道。 孟复放下本子，淡淡道，“孟复，交通肇事罪。” 很久之后孟复才知道这个二哥是走私枪火的，叫周卫国，而那个三十多岁的大哥才是真正的老大，帮会组织的少主，狄骏。 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寥寥的几个字，“第一天。” 狄骏从厕所出来，冷眼看着监狱里的十个人有一大半都在望着孟复，一面假装和别人聊天，一面还要斜睨着撇向孟复，恨不得将孟复的衣服扒下来看个究竟。 周卫国显然对孟复很有兴趣，从几岁，到犯了什么事，到判了几年刑，再到有没有女朋友。 孟复一一的回答了，整个人都淡淡的，不愿意多答，又害怕不答，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除了妥协，他别无他法。 手上的笔不停的在纸上画着，随意的凌乱的画着，他什么也没想，整个人像是机械一般的回答着二哥的问话。 然后，像是惊觉一般，发现自己竟然写了“谢真真”三个字。 他迅速的丢掉笔记本。 本子从上铺掉落下来，整个监狱顿时安静了下来。 狄骏对着一人道，“捡过来给我看看。” “不要，还给我。”孟复身体前倾，语调拔高，紧张感袭来，谢真真应该被他埋葬在心里的。 “这么紧张？”狄骏翻开本子的第一页，读道，“第一天，A大，谢真真。小子，谢真真是你的女朋友吧？” “不是。”他否定道。 狄骏意味深长的望着孟复，嘴角勾着一抹笑，“不是就不是。”他看着纸上清秀的字体，“你再多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孟复迟疑的从上铺下来，他不知道狄骏让他写字的用意，但他在心底暗暗的发誓，他不会说出任何关于谢真真的事，谢真真这个人已经尘封在他的心底了。 事实上，孟复其实想多了。狄骏虽说是帮会组织少主，但其实是个大文盲，字都认不全，他原先也就是个小混混，后来帮会组织大当家看中的收作义子，才成了少主。这大当家的手下五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算命的说命里无子。大当家的年纪大了也认了命，越发看中狄骏这个猛将，于是总劝狄骏多读点书。但狄骏天生就不爱看书，一看书就脑袋疼。后来被喜欢的女人嘲笑没文化，这才对读书上了心，还成了十足的字控。可惜，监狱里到处都是粗俗之人，人丑，字写的更丑。 “要写什么？”孟复问道。 “随便写什么。” 孟复望了狄骏一眼，拿着钢笔写了几个字，字迹俊秀，镌刻如兰，用狄骏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写的。 纸上清清楚楚的几个字，狄骏低低的读出来，“随便写什么，小子，我让你‘随便写什么’，你就真的写‘随便写什么’。别说，字还真的写的挺好看。” “是是是，好看。”一群人附和道，周卫国的眼贪婪的盯着孟复颈脖，这字好看人更好看。 “好，从明天开始，你来教我写字。” 这句话一出，不仅孟复懵住了，牢里所有人都懵住了。大哥的这句话意味着从此要罩着孟复，意味着斩断了所有人的企图心，意味着孟复不需要再战战兢兢。 “二哥，这……”有人在周卫国的耳边小声道。 ，这小鬼没想到一来就俘获了大哥的芳心。”好不容易看到个长得好看的，没想到连摸都没摸一把就飞走了。 “二哥，你这词语用的是不是不恰当啊。”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二哥，我什么也没有说。” 狄骏望着牢房里唯一的文化人，心里默默的生了一份欢喜之情，看来下次伊迎过来的时候，自己就能有点文化人的样子了。伊迎是狄骏喜欢的女人。 “你叫孟复是吧？” “嗯。” “你走近一点，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孟复看着狄骏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本书，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在看书，只是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这下子看到了书的封面，孟复再一次愣住了。 火影忍者。 监狱大哥竟然爱好看火影忍者的漫画。 “这是我女人怕我无聊，探监的时候带过来的。”一群人继续围着狄骏和孟复，津津有味的看热闹，一个个头都探了过去。 “看什么看，滚回自己的床铺。”狄骏吼道。 一群看热闹的迅速散开了，几个想要回头看的，都被狄骏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这是个什么字？念鼠吗？” “这个字念“鼬”。”孟复看着漫画上的字答道。 “那这个字呢？” “兜” “这个字？这个字？” “……” 正文 第5章 探监 在见到姑姑孟玉之前，孟复对姑姑一直怀着感激之情，爸妈坐牢之后，姑姑就和他们家断了联系，自己和弟弟一直靠爸妈留下来的钱生活。没想到自己也锒铛入狱之后，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的竟然是姑姑。 毕竟血缘关系始终都在。 “孟复啊，小毅目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你放心。”孟玉望着孟复关怀道，却是说完后便面露难色，皱着明显的眉头，“只是，”顿了顿，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开口。 “姑姑，我很感激您能照顾小毅，有什么话，您可以直说。” “你也知道姑姑的家境并不富裕，你表哥正在上大学花费很多，你堂妹也在上学。你姑父就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所以……”孟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孟复已经懂得了她的意思。 姑父哪里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小公司的高管收入已是很不错了，孟复看着孟玉难为的眼神，道，“我父母留了一些钱给我和小毅生活，那张银行卡放在小毅的枕头夹层里，密码是我爸的生日。” “哦哦。我知道了。”孟玉放了心，据她所知，她那哥哥嫂子虽然贪污入狱，不少款已经上缴了，不过到底还是私留了不少给自己的孩子，“孟复啊，那我就先走了，你在牢里放心，小毅，姑姑会照顾好的。” “好，谢谢姑姑。”孟复微笑的道谢着，看着孟玉已经起了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姑姑，小毅他对花粉过敏。” “好好，姑姑知道了。”孟玉嘴上说着好，却已是起身准备往外走。 孟复看着孟玉离去的背影，姑姑，探监时间还没到不是吗？ 孟复看到古泽的一瞬间只想转过头逃离，他对着眼前的男人总是无限的愧疚，这种愧疚使得他见到古泽的时候局促不安。 他的腿不自觉的并拢，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着桌沿。 “古先生。” “这顿时间在监狱过的怎么样？”古泽向后仰着靠在椅子上，予以居高临下之态。 他不能说好，也不能说还好，因为这两个答案都会使古泽暴怒，古泽希望他过的不好，很不好。 他没有说话。 古泽就这么盯着他，盯着他比原先消瘦的脸，比原先苍白的嘴唇，他以最直观的方式来判断孟复生活的好不好。 孟复的状态让他觉得满意，他的嘴边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以这样的状态活七年吧。如果觉得受不了，就自杀。”古泽的身体向前倾，他靠近对面的孟复，然后低声说道，“在监狱里死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古先生，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古泽冷笑一声，“这三个字就能赎回两条人命吗？” “我……”孟复再也没了话语，不论怎么赎罪，终究还是没办法赎回两条人命。 “跟我说说你在监狱里发生了什么事吧，也许你用你的不幸会让我开心一点。”他好整以暇的望着孟复，希冀能够从孟复的痛苦里获得快乐。 “没有发生什么事。”他老实的回答，除了一开始的几句刁难，现在人人都对他很尊敬，他知道只是因为狄骏，这个监狱老大喜欢他的字。 他低着头，他没办法编造一些悲惨的谎言来欺骗古泽，让古泽开心一点。 沉默，沉默。 空气中的颗粒都开始安静下来。 “听说你有一个弱智的弟弟？” 云淡风轻的一句问话却触动了孟复的神经，他立马抬起头，语气里几分强势，“别伤害我弟弟。” “我不是那么卑鄙的人，我想伤害的只有你这个杀人犯，不会牵连无辜的人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傻子。”他微微的扬起了头，语气里几分不屑。 “那就好。”孟复放松了神经。 “你弟弟是天生的傻子？” 孟复愣了几秒，他不懂古泽为什么突然提起孟毅，隐隐的仍旧担心古泽会暗地里伤害孟毅，“不是，他原本是好的，小时候得了脑膜炎，父母一直很忙没有及时治疗，智商就停留在了五岁。古先生，我弟弟他什么也不懂，您别对他做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不会伤害他，至于别人要是伤害他，我就管不着了。” “这是什么意思？”别人？是谁？ “上次在法庭上的那个女人是你姑姑吧。” “嗯。”孟复点头，他的手指攥了起来，他有预感古泽要说什么，他忽然间很害怕古泽接下来的话。 古泽很满意孟复的表现，这样的紧张，这样的害怕，整个心都在悬着，他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看到你姑姑走在前面，你弟弟跟在后面，两只胳膊上都跨了购物袋，还艰难的捧着一束花。你弟弟一直不住的打喷嚏，可是你姑姑走的很急，突然的回过头说了什么，似乎是回过头在催他。” 孟复的嘴唇变得惨白惨白的，愤怒和悲伤交织在脸上，一滴汗从额头流到了脸颊，古泽的心情变得好一点了，他继续道，“你弟弟好像哭的很厉害，他应该是对花粉过敏吧。你是不是没有对你的姑姑交代这件事，还是说你姑姑明知道你弟弟花粉过敏还是让他捧着花。” “我没有和姑姑说过，她应该没有注意到。”他艰难的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苍白无力的解释着。 明明临走时还特别说的，不是吗？ “你知道我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吗？”他没有指望古泽会给他一个答案，只是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孟毅的现状。 “怎么？你姑姑没有告诉你吗？”古泽反问道，身体向前探，努力的观察着孟复的神情，嘴角是一抹得意的笑。 “没有。” “呵。”古泽轻笑出声，“孟复，就这样下去吧，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完便走出了门，背影里剪出了报复的快感。 监狱外的天空是蓝的，监狱里的天空是灰的。 古泽坐上车回去的时候，心情已经没有了那么抑郁，他看着秘书递过来的一个相册，一页一页的翻着。 照片上的人是孟毅和谢真真。 孟毅一脸无辜的样子提着姑姑的包，或是跟在表哥叶延后面，脸上是不是露出天真的笑容，好似这时间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谢真真像往常一样见朋友，上钢琴课。 这些都是极其平常的照片，不过古泽很清楚这是给孟复重重打击的有力武器，看着最喜欢的两个人，一个被亲姑姑置之不顾，一个被爱人淡而忘却。 “古先生，监狱里的关系已经打通了。” “怎么样？了解他在监狱里的情况了吗？” “他被帮会组织的少主狄骏罩住了，目前没有人敢动他。” 刚刚恢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打入了谷底，手中的相册重重的摔在了车上。他以为有人罩住就可以了吗？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开车。” 正文 第6章 情书 “孟复，你过来给我写封情书，要有文采点。”孟复刚进牢门，就被狄骏叫了过去。 他的神情恹恹的，狄骏看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这是见到情人丢了魂了？”狄骏开玩笑道。 “不是情人，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他过来看你干什么，这是存心找虐呢。你不看不就得了，监狱里这点人权还是有的。” “不，我对不起他。”他想看自己的惨样就让他看好了，那人心里好受一点，自己也好过一点。 “孟复，你还真是……”真是善良的可以，不是我，估计你在监狱里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不是说写字吗？”孟复收了心情问道。 “是写情书，你先写一遍，我照着你的笔迹再抄一遍。” 孟复拿起了笔，第一次觉得写字的窘迫，他没有写过情书，不知道该怎么写，“大哥，您告诉我您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才能对症下药。” “对什么玩意儿？我女人没有生病不需要吃药。” “不是那个意思。”孟复耐心的解释道，“就是说了解了她的性格爱好，写起来才不会出错。” “哦。”狄骏露出了笑容，连着额头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都变得温和一些了，“伊迎呢，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喜欢读书写字，画画，她的画画的非常好，画上五颜六色的，感觉很有毕卡索的风格。” “大哥，是毕加索才对吧。”一人忍不住插了嘴。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狄骏怒道，一脚踢了过去。 这人不敢再说话，心里还默默的念叨，我也是上了几年学的，毕加索是抽象派的画风，这五颜六色的，分明是梵高的画风啊。 孟复听着狄骏对伊迎不加赞美的描述，内心里汩汩的流过一道暖流，这个世间上有冷酷无情的亲情，也有纯正无暇的爱情。 哪怕一点温情，都叫人活的不那么没意义。 这个男人可以是冷酷的帮会组织少主，也可以是一个痴情的普通男人，为了爱人甚至可以写一封简单的情书。 他想了想，便将电影情书中最后的歌词写了下来。 “啊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啊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每次和你不期而遇 总让我彻底忘记一切 就像个小女孩般玩闹嬉戏 你能听到我咚咚的心跳吧 珊瑚礁将我们的肌肤映照地斑斑驳驳 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也好 因为我喜欢你！ 啊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啊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我的眼泪可在簌簌地流 才不想看你温柔的眼神 就像个小蔷薇般低垂脑袋 想触及那朵朵花瓣 岸边满是象征爱的苔绿色 我们两人的脸颊渐渐地靠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 啊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啊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最纯粹的爱恋，最纯粹的歌声。 “孟复，你写的倒是倒是挺好的。但是这好多字我都不认识。”狄骏看着满满一页的字，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 直到不久之后，狄骏见到了伊迎回到了牢房，孟复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依照狄骏的知识水平，他不可能看过“情书”这部电影，更不可能记得这些歌词。 不过，倒也是因祸得福，伊迎看着狄骏模仿的字迹，笑的合不拢嘴，顺便还一语道破狄骏请人写情书的事实。 五个月了，冬天都来了，孟复模模糊糊的记得时间过去了五个月，也许在这种环境里呆的时间久了，也渐渐的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姑姑没有再来，古泽这段时间也没有来。 他像是一粒灰尘在某个角落里被人遗忘。 有时候，他甚至想古泽若是能带给他一些小毅的事情也好啊，哪怕那些事情会在他的心上刺上一道道的伤痕，可至少这还是他与小毅唯一的链接点。 “0732号，有人探监。” 他正躺在床上看古泽给他的火影忍者，狱警便叫了他。 探监？是谁？姑姑，还是古泽？ 偏偏有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在预料之外。 “谢真真。”他看着对面的女孩道。 谢真真的模样和高中时期有了一些变化，染了头发，化了淡妆，仿佛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已经重合不起来了。 “真的很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没关系，不来才好。” 不来，我就会更容易的忘记你。 “不是故意不来的，我爸妈把我送去澳大利亚留学了，我想既然你都不在A大了，我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这几天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你。” “谢谢。”他淡淡的笑笑，微微的低下了头，避免与谢真真的眼神交汇。 谢真真的心忽然就凉了，无数的酸水开始往心里浇灌，孟复不愿意看她，孟复想要与她毫无瓜葛，眼泪禁不住的就掉落了。 “别哭。”孟复抬头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别哭。” 手足无措，他下意识的想去抹掉谢真真的眼泪，耳边传来却是手铐的叮咚作响。 这响声真刺耳。 刺的心都开始疼的麻木了。 “我不哭，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七年，只是七年而已，那时候我们再见，好吗？”谢真真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你在这里一定很无聊，这是我带给你的书，你可以看看。” 桌子上是几本厚厚的法律方面的书，民法，刑法，宪法，法理学……全套的法律书籍。 沉甸甸的堆在桌子上，沉甸甸的压在孟复的心里。 律师这个梦想，对他来说是不是太奢侈了？ “谢谢。” 他忽然想起了他替狄骏写的情书，看着眼前女孩的脸，自己写的那封情书渐渐的转变成了谢真真写给他的那一封。 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那封情书的末尾，这个女孩写道，“孟复，我等你接受我。” 第二年二月末的时候，孟复知道他再也不会见到谢真真了，因为古泽坐在他的对面，向他说着谢真真的事。 “好久不见了，孟复。” “古先生。您知不知道我的弟弟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道。 古泽没有理睬他，却是递给了他一堆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女孩，谢真真。 微笑着的，说话着的，吃饭着的，还有和一个男性勾肩搭背的。 “你的女朋友这么快就找别的男人了啊。”古泽笑着嘲讽道。 却是失望的得到想象中的反应，孟复应该愤怒，懊恼，不安才对，为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随意的放下了照片？ 也许有些人的伤心悄悄的隐匿了起来，孟复的心上划过淡淡的伤心，可是更多的却是欣慰，谢真真能够过得这么好，真好。 “她能过自己的生活挺好。” “还真是豁达啊，若是我的女人和别人这样我一定非常生气，不过可惜，我的女人已经死了。”他说‘死’字的时候，撇着眼看着孟复。 看着他身体猛然的僵住了，一个犯了巨大的错误的孩子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复想说对不起，可是，他知道古泽已经厌倦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可是，除了对不起，他毫无办法。 古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声一声的，像是有节奏的重击着一个人的心脏。 “我，”顿了好久，孟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古先生，我能不能知道我弟弟的消息？” “你姑姑没告诉你？” “没有。” 唇边溢出了一丝笑，手指的节奏终于停止了，古泽的声音阴测测的，“现在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你。哦，不对，除了你的傻弟弟。你弟弟住院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猜呢？”见孟复不说话，他顿了顿说出了孟复心中的猜疑，“也许是因为花粉过敏。” 心不安的纠结起来，像是踩着无数的刺，从脚底的疼一直延伸到心上，他无计可施，眼前这个恨极了他的人却是他唯一的链接点。 “古先生，求你，能不能告诉我姑姑，让她来一趟？” “求我，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孟复恳请的眼神蓦地冷了下来，他有什么资格，他站在什么立场可以求这个男人？ “其实如果你刚才在看到那个女孩的照片时候能表现的恼怒一点，也许我心情好一点，还可以帮你这个忙，可是怎么办呢？原来那个女孩不是你的爱人，我失去了爱人，而你并没有失去。” “其实，有些人的悲伤不是那么容易表现出来的。” 古泽盯着孟复的眼，看着孟复眸子里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像是一潭深水，望不到底，他看不到孟复的悲伤，他肯定孟复并不是真的爱那个女孩。 也许那种感情只是带着一点新奇，带着一点感动，但那不是爱情。 古泽失望了，他没有看到期待中孟复的表现。 “古先生，就帮我一次，好吗？” “好啊，我帮你。你自杀，我就帮你。”古泽漫不经心的随意说道，眸子里是孟复手铐上泛来的白光，充斥着冰冷的气息。 “我不能自杀。” 他不能自杀，他还有小毅，他不能就这么死掉。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古先生。”加重的语气，焦急的心情，他站起了身，他望着他，乞求的眼神，他看到了古泽眼里的不屑。 他明知道即使求，这个男人也不会帮他的。 可是，总归要试一试的，他不能让小毅受伤。 “时间到了。”狱警说道。 他看见了古泽启唇准备说些什么，就好像给了自己一个希望，可是还没有等到古泽的话语，他已经没有了时间。 他被带着出门的时候，一直回头望着古泽。 然而，刚刚那个启唇像是错觉，古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被带离，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得意，像是嘲弄。 正文 第7章 生日 姑姑在一个星期后终于来了，孟复有种错觉也许是古泽帮他把姑姑叫来的，然后又很快的在心底摇摇头，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帮助自己。 “孟复啊，姑姑这几个月来忙的焦头烂额，你不要怪姑姑没来看你。”孟玉一脸的歉疚。 “没事的，姑姑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姑姑，下次可不可以把小毅也带过来？” 孟玉显然很为难，“孟复啊，你也知道小毅的智商只有五岁，我们一直告诉他你在外国念书不能回来看他。如果，把他带到监狱来，他心里肯定会很难过，以后说出去说自己的哥哥在坐牢，影响也不好，你能理解姑姑吗？” “姑姑，我理解。” 眼里溢满了失落，他知道姑姑不想让自己看到小毅，想起古泽跟他说的小毅花粉过敏的事，他试探的问道，“姑姑，小毅花粉过敏的事，您一定要注意。” “小毅花粉过敏，我怎么不知道？难怪上次我让他捧着一束花，后来身上就起了红疹子，幸好及时就医，姑姑现在绝对不让小毅碰花了。”孟玉满脸惊讶，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很歉疚的向孟复解释道。 那张真挚的脸看不出丝毫的端倪，孟复想他是不是该相信姑姑，也许古泽跟他说的都是假的呢？ 他分辨不出真假，即使他察觉到了孟玉的掩藏，也无可奈何，小毅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姑姑，那张卡里的钱完全足够养活小毅，您也可以拿来用，平时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哪里会用你们的钱。”明明说着推脱的话，眼里却难掩笑容。 “姑姑，您一定要照顾好小毅，等我出来一定会好好的报答您。” 孟玉根本不在乎孟复的报答，一个坐牢出来的人拿什么来报答他，不过，她清楚的知道，孟毅是孟复的软肋。 五年之后。 他不知道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出去放风，采矿，刷墙，五年就这么过了，他的个子不知不觉中长高了不少，床边上的法律书籍也翻烂了。 姑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了，古泽一开始还来用各种言语来刺激他，伤害他，后来也不说了，偶尔的来一下也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什么都不说，直到探监时间截止。 他忘记了数时间，连自己的生日什么时候度过的也不知道。 直到他收到了生日贺礼。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收到礼物，可是他并不想接受。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给你的礼物。”古泽看着他，慢慢的将生日蛋糕打开，上面的蜡烛写着23，他都23岁了，这么快。 “你为什么要给我庆祝生日？”他看着他点亮了生日蜡烛，看着他的目光在微弱的灯火中摇曳，恍恍惚惚，不甚明晰。 “因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因为你的表现良好，可能会被减刑。”古泽顿了顿，“不过，谁说的准呢，你这种人也能够减刑，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的人也能减刑。我给你庆祝生日，是恭喜你减刑，可是，出狱之后，谁能知道会怎么样。孟复，你猜猜，如果你出狱了会遭遇什么？” “我不知道。” 蜡烛一寸寸的被燃烧，像是某人哭泣的泪，滴落到蛋糕上。 蜡烛的温度没能融化古泽脸上的冰冷。 孟复不知道古泽说的是真是假，不知道能不能出狱，不知道出狱又会遭遇什么。可是，不论如何，他都太渴望离开这里了。 他向往自由，渴求呼吸到监狱之外的空气。 却是不能给自己更多的期待，他更害怕希望之后无尽的巨大的失望。 “吹蜡烛吧。快点完了。”他看着孟复一动不动，故作恍然大悟之态，“哦，对了，我忘了，吹蜡烛之前应该要许愿。” “古先生。” 许愿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假象，他已经厌倦了假象。 “怎么，难道你没有愿望？” 他摇头。 “那还真是可惜了我的蛋糕。不吃就扔了吧，我期待你的好消息。”古泽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么轻易的就让你这个杀人犯出狱，怎么可以。 总有些事情让人想象不到，比如说他真的可以获得减刑，又比如说他的减刑认定出了问题。 监狱里所有人都在恭喜他快要出狱，偏偏有个检察官指控他品行不正，偷了东西，还拿出了具体的证据。 是个他不认识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指控他的，说的细节逼真，甚至还有物证，那男子的钱袋上果真有他的指纹。 “不是我，这些都是污蔑。”他激动的叫了起来。 可是，没有人肯相信他。 减刑失败。 他知道是古泽搞的鬼，他认定是古泽搞的鬼。 “孟复，这是有人故意要整你。你跟大哥说，大哥让外面的人也去整一道。”狄骏安慰道，又心想，能暗中下黑手的人不简单，孟复这小鬼怕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他摇摇头，古泽不会放过他的。 他承认他原先对古泽充满歉疚，这一刻却全都化成了恨。 这个人磨灭了他的希望，这个人让他在牢里要多呆两年。 “我现在挺恨他的，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恨他，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他的眸子呆滞的望着远方，思绪像是放空了，又或是被带去遥远的地方。 又或许，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精神脱离这个世界，得到片刻的解脱。 眼睛缓缓的闭上，脑子忽然间闪出了很多的片段，他看到的视频里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看到了古泽愤恨的脸，看到了那两只燃烧完的蜡烛。 他应得的，两条活生生的命，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古先生。孟复的减刑失败了。”秘书站在古泽身边说道。 “是吗？那真好。”古泽的眸子里是愉快的神情，他端起咖啡，转动着椅子望向了窗外，那种人怎么能这么快就出来。 “古先生，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年轻的男秘书犹豫着。 “说。” “何小姐已经去世五年了，您也孤单了五年了，应该可以找个伴了。” 古泽放下杯子，椅子转了回来，眉头微挑，“是我爸劝你这么说的吧。” “是，不过我本人也希望古先生能找到喜欢的人。”他跟着古泽这么多年，除了何漫雨，那些女人从古泽身边来来回回，从来没见过古泽认真的对待。 当真是何漫雨在古泽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可若不是因为何漫雨怀孕，当年的古泽根本就不想结婚。 他看不懂古泽，又或者说是不懂古泽对何漫雨的执着。 “这些事情不是你管的，今天我心情好，你提前下班吧。”古泽似乎并不受秘书的话语的影响。 秘书看着古泽唇边淡淡的笑意，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获得难得一次提前下班的机会，因为孟复，那个古泽恨极了的人。 五年来，他收集了太多关于孟复及其身边人的资料，有时候还会在监狱旁边的一个工厂的楼上拍孟复放风时候的照片。 古泽总是会看好久好久，盯着照片中的人，似乎要把他看穿。 办公桌的抽屉里有几个相册，都是孟复的，古泽的眼里有狠毒的恨意，像是毒蛇的獠牙，咬住了孟复的颈脖，他摄入了慢性的毒液，他想看着孟复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 他对孟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不如自杀吧。” 他断定即使他这么说，孟复也绝对不会自杀。 倘若孟复真的自杀了，他反而会觉得没意思了。 正文 第8章 出狱 其实，很多时候煎熬只是在最初让人痛不欲生，时间久了，习惯了，便会麻木的自我安慰，没什么，两年而已，曾经的五年也这么过来了。 他出狱的时候，天上下着大雨，天空灰蒙蒙的。 跟七年前的那场大雨很像。 死寂的气息弥漫着，心里没来由的落寞。 明明出狱这种事，该值得高兴啊。 “孟复。” 有人在他的背后叫他，声音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听的明晰。 他回过头，车子停了下来，穿高跟鞋的女人撑着伞小跑着跟上他，“孟复。” “谢真真。” “是啊，是我，你还记得我，真好。” 她抬高了手臂，将伞举过孟复的头顶，有些吃力，“你长高了。” 他没说话，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与记忆中的已经渐行渐远，他接过谢真真的伞替她举着。 手掌堪堪避过谢真真的手。 谢真真失落的松了手，“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他看着谢真真的车，是一辆红色的跑车，不是七年前的那辆了，他对车忽然间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的整个人在一瞬间僵住。 迟疑的走向了跑车，他把谢真真送上了车，关了车门。 “怎么不上车？” 他摇头，“不用了，你走吧，伞就送给我吧。” 毫不迟疑的，他转身继续走着。 走了几步，跑车便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他知道谢真真这是生气了。可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上，男人的目光幽森，脸上扯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有人出了一个牢笼，还是会陷入另一个牢笼，不是吗？ “古先生，要继续跟下去吗？” “不用。” 让他先开心一阵，然后再给予更深的伤痛，这样，伤痕才会愈加的疼痛。 敲门声此起彼伏，像是一声声绝望的呐喊，“姑姑，姑姑。姑父，叶延哥。” 他径直的来到姑姑家，没想到却是无人回应。 他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只能坐在他们的台阶上等待着他们回来。 雨越下越大了，熏眼里是像是一个人悲伤的轮廓。 “孟复，你怎么坐在这儿？你出狱了？”姑姑问着他，身后是他们一家三口，姑姑，姑父，和堂妹叶婷，孟复站起身往后面望了望。 没有孟毅的身影。 “姑姑，小毅呢？” “小毅在家啊。” 孟玉开了门让孟复进门去，看着他一身湿漉漉的道，“把袜子脱了吧，别进屋都是水。” 他难堪的脱了鞋，不好意思的蜷缩着脚趾，因为他穿的袜子还是七年前的，白色的袜子已经成灰色的了，而且还破了一个洞。 换了姑姑拿来的拖鞋，他四处张望，却是仍旧没有看到小毅的身影，全身都是湿的，他看着姑姑家整洁的沙发，终是没有坐上去。 很快姑姑从楼上把孟毅领了下来。 “孟孟，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孟毅不管不顾的扑在了孟复的怀里，“孟孟，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这么多年了，小毅还是记得他们自己的家，这么渴望回自己的家，孟复心里咯噔一下，凉的透彻了，七年了，小毅在这里肯定没有过好。 只是稍微的寒暄了几句，他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孟毅走了，他看着姑姑脸上挽留的表情，眼里却分明是驱逐的意思。 他在门口穿鞋时，姑姑已经提了一个行李箱，“这是小毅的衣服，你带着吧，你们就这么出去，小毅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谢谢。”他从嗓子里卡出了这两个字。 “孟孟，我们要回家了，好耶。”身旁的孟毅高兴的手舞足蹈，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乖乖的低下头，小声的认错，“姑姑说了不能随便乱动，要不然该打坏了东西。” 孟复看着孟玉，果然这位‘善良和蔼’的姑姑已经变了脸色，一句话也不说。 “小毅，哥哥带你回家。” 回家了，小毅，你和哥哥回家了。 回家了，可是家在哪里呢？ 他怎么忘了家里的一套房子已经在两年前交给了孟玉，因为她说已经招待国外有名的医生可以治疗小毅，只是需要巨额的费用。 雨朦胧，人心冷。 他忽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像是一个迷路的人，望着四通八达的路，却只剩下了迷茫。 倒是小毅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一直都洋溢着笑脸。 “怎么了？要去哪儿？” 有人横亘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眼里些许的诧异和惊慌，是古泽。 “回家。” “你家在哪儿？要不然我送你一程？” 明知道他已经没有家了不是吗？何必这样故作不知的揭开人的伤口，也对，如果不对他做一些伤害这个人也就不是古泽了。 “不用了。” 他绕过他，准备离开，却是手臂被人拽住了。 孟毅摇着他的胳膊，“哥哥，他说送我们，送回家，哥哥，我走不动了，让他送我们好不好？” “小毅听话，马上就到了。” “好吧。” 有人一直往前走，有人就一直跟着。 彼此间默契的什么也不说。 孟毅是不是的回头看着，那个看起来好可怕的哥哥就一直跟着哥哥，他有些紧张，便小声的凑在孟复耳边说道，“哥哥，他一直跟着我们。” “没事。” “他是坏人怎么办？” “他不是。” 他不是坏人，在那个人眼里自己才是坏人，才是千古罪人，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人。 走了没多远，他终于见到了一家破旧的旅馆，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将就着住一晚，明天再找房子租。 古泽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他看着褪了色的旅馆招牌上面蒙了好多层灰，看着孟复带着弟弟走上了楼，转了弯，消失不见。 然后，他打着伞，回到了不远处的车上。 “古先生，孟复和他弟弟就住在那种地方？”秘书问道。 “那种地方挺适合他的，不是比监狱要好吗？” 在监狱里生活了七年，这种旅馆对孟复来说算的了什么。 夜晚，孟玉家。 “妈，孟毅呢？”叶延回到家半天也没看见孟毅蹦蹦跳跳的缠着他，要跟他玩。 “送走了。”孟玉无所谓的回答道。 蓦地，欣喜和失落一起涌上来，像是打翻了情绪的坛子，一时间各种感觉都涌了上来，“怎么突然间送走了？” “他哥哥出狱了，把他带走了。” “哦。” 叶延淡淡的应道，孟毅这傻子刚来的时候自己还千般万般的嫌弃，一些欣慰终于送走了这傻子，可是为什么又会觉得空落落的。 没有人叫着要看动画片了，没有人央求着要他讲故事了，没有人任他又打又骂了，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不是吗？ 傻子，走吧，走远一点，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喜欢。 他随意的拿着遥控器从动画片调到了体育频道。 正文 第9章 仇人 孟复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这是他和小毅的新家，简单的两室一厅，房租都已经花了他在监狱里攒的一大半钱，他花了一个星期终于找到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 他很庆幸，当时的主管没有看他的档案。 毕竟，因为坐过牢这一背景，让无数人对他摆摆手。 “孟复，你一来餐厅的生意都好了。”一个兼职的大学生江辉拍着孟复的肩膀笑道，又啧啧的摇头，“我这么一个大帅哥怎么就没人欣赏呢。” 他淡淡的笑了，手上还在拿着毛巾擦着杯子。 “不过呢，你就是太迟钝了，那些妹子都想问你电话号码呢。” “不用了，我没有手机。” 他擦完一个杯子，又拿着另一个杯子仔细的擦着，他很害怕这份工作做得不好，他不能承担失去工作的风险。 “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没有手机？”江辉诧异的瞪大了眼，显然的不肯相信，他想那一定是孟复拒绝那些女人的借口。 “因为没有需要联系的人。”他轻轻应道。 江辉却是只笑笑，了然似的望着孟复的侧脸，他看着孟复精致漂亮的轮廓时，突然间明白了那些女人为什么会对孟复上心，的确，孟复真的很好看。 夜晚的餐厅里有人正坐在钢琴面前优雅的弹着，琴声悠扬，回荡在餐厅里的每一个角落。孟复不知道孟毅怎么会擅自从员工休息室出来，他甚至来不及阻止，孟毅就已经冲到了钢琴面前。 “姐姐，给我弹。”他对着那个弹钢琴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看着眼前帅气的19岁的男孩，并没有发现孟毅的异样，便让了身。 男孩的手指触碰到钢琴的那一刹那，就好像沉睡的灵魂突然苏醒，他的手指像是游蛇一般灵活的敲打着黑白琴键。 孟复急急忙忙的走上前，听到那琴声却又顿住了脚步。 他知道有很多人跟他一样停了手上的动作，听着小毅的琴声，他看着小毅脸上的笑本来想打断，却是改变了想法。 “孟复，你弟弟钢琴怎么弹的这么好。”餐厅主管把他叫到一边，对孟毅赞赏有加，“不如，就让你弟弟在这里弹钢琴吧，工资正常结算。”看到孟复眼里的担忧，又道，“你放心，你弟弟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 他很感激主管，给了他和弟弟一个稳定的工作，这样他就不必费心自己工作忙时将孟毅如何安置，这样他们就可以多一份工资来生活。 他想老天是眷顾他的。 就好像在他觉得呼吸凝重，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老天给了他一口新鲜的空气，他终于喘过气来了，终于有力量可以活下去了。 如果，他没有在一个月后遇到他的话。 他看着古泽进了餐厅，抬手打了响指叫了服务员，所有人都在忙，本该他去的，可是他却下意识的迟疑了。 脚步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挪不动。 他一直默默的承受古泽的言语伤害，可是，不是今天，不是这个地方，他害怕古泽轻蔑的对他说‘你这个杀人犯。’，害怕被所有人听到，害怕自己工作丢失，害怕自己的尊严在众人面前被碾碎。 有人突然撞了一下肩膀，他受惊似的，转过头。 “被鬼附身了，还不快去，那边客人点餐了。”江辉催促着。 “你去吧，我帮你去你那一桌。”他道。 “行行行。”江辉没有丝毫疑虑的将自己手上的餐盘递给了孟复，“记住，24号桌哈。” “嗯。” “叫孟复过来。”古泽看了江辉一眼，头也不抬的说道，手上继续翻弄着菜单。 江辉古怪的看了古泽一眼，女人们坚持让孟复服务就算了，怎么这年头，男人点菜也看脸，“先生，孟复现在正在忙，我可以给您推荐这里的招牌菜，比如说……” 话还没说完，便被古泽打断了，“别废话，叫孟复过来。” “好的。” 江辉礼貌的退下了，心里却嘀咕着，有钱就了不起吗，点个菜还要看人，难不成孟复过去了，菜都香了？ “古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叫孟复这个服务员？”坐在古泽对面的梁总心中几分疑惑。 “我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哦。”梁总笑着点点头，似乎看透了一切，“他是你爱人？” 正问话间，孟复已经站在他身边，“古先生。”他微弓着身子，礼貌有加，对着梁总点了点头，“两位需要点什么？” 古泽盯着他微垂的下巴，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仇人。” 只一瞬，感觉周遭都开始凉起来了，连着心也凉的透彻，这样直白而残忍的说了“仇人”两个字，而自己竟无力反驳。 他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轻松的说道，“两位需要点什么？我们这里‘初恋’这道菜是名菜，它主要是用虾仁……” “为什么这里所有的菜都这么文艺？”梁总疑惑道。 “这些菜名都是根据苏煜作家的小说名得来的。”孟复解释道。 梁总明了了，难怪这样文艺，苏大作家是写青春言情小说的，他想起了苏煜那张精致的脸，又看了看身旁的孟复，觉得就容貌而言，孟复完全不输苏煜。 重点是苏煜爱男人，据说和秦氏企业的秦墨在一起了。 那么，对于孟复…… 点菜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古泽指着一个菜就让孟复介绍一个菜，梁总就在身边是不是的盯着孟复的侧颜。 等到古泽和梁总点完菜，孟复转身刚离开，梁总便歪着嘴，一脸淫笑，“这孟复长得还真不错。” 见古泽冷漠的盯着他，梁总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既然他是你的仇人，不如这样吧，你交给我，我来帮你报仇。” “你怎么报？” “有些万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啊。”梁总咧着嘴，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见古泽没说话，似乎是想听下去，又接着道，“苏煜苏大作家和秦墨的事，古先生没听说过？据说三年前秦墨出车祸那事就是跟苏煜有关。” “你要对付孟复？” 古泽看着梁总那满脸的横肉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我觉得他的长相并不比苏煜差。” “不过，”古泽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我的仇由我自己来报，不需要您插手。” “好好。仇当然自己报才对。”嘴上笑着，梁总心里却暗暗的鄙夷道，还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报呢？ 孟复端着菜上桌完之后，礼貌道，“请慢用。” 古泽没有抬头望他，似乎是当他不存在，倒是里梁总从他脸一直扫着他的脚，他不安的赶紧退下。 “等一下。” 听到古泽叫他，他赶紧停了脚步，又下意识的微微退后了一点。 “你今晚几点下班？” 他迷惑的皱着眉头，不懂古泽这么问的意思，只好老实道，“不忙的话，9点。” “好，你下去吧。” 自始至终古泽只是抬头稍稍的望了他一眼，像是朋友间极其平常的问话，‘你几点下班’，可这问话从古泽的嘴里说出来就没有那么平常。 孟复的右眼皮开始不安的跳起来。 “怎么了？发什么呆？”江辉轻轻的撞了他一下，“刚才那段时间忙过了，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嗯。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他喃喃的重复道，可心思显然还没有回过来。 “你怎么啦？” “没什么。”他道，收了心思便去收拾桌子上的碗碟。 江辉却是不依不饶，强烈的好奇心使他追着孟复问47号桌的男人为什么一定要点名孟复。 孟复被问的烦了，只好回道，“我欠他钱了。” 撒了谎。 哪里是欠钱，是欠命。 正文 第10章 再次见面 孟复站在房门面前拿着钥匙的时候，手微微的抖着，这是他控制不住的抖，他怕古泽看穿他的脆弱，便迅速的开了门。 “进来吧。”他道。 却是古泽脱了鞋，他才意识到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可以给古泽穿，孟毅已经迅速的换完拖鞋，乖乖的收拾衣服洗澡去了。 他脱了已经穿上脚的拖鞋，放到古泽脚边道，“你穿吧。” 古泽看着地上光光的一双脚，很白皙，还很秀气。 亮亮的鹿眼，秀气的五官。 他似乎懂得了，为什么男人会对男人产生欲望，不过此刻，他对孟复全然是审视的态度，不含半分欲望。 古泽从他的脚移到那双鞋上，那是一双极其廉价的鞋，应该是地摊上买来的，深蓝色的凉拖，好像是上了年纪的的男人来穿的。 古泽迟疑的穿上了鞋，有些小，后脚跟还在外面，不过几秒，他便脱了，光着脚走在地板上，“鞋小了。” “很抱歉，家里没有别的鞋了。” 古泽没有理睬他，径直的坐在沙发上，“有点热，怎么不打空调。哦，该不是付不起空调费吧？” 是，是付不起，因为生活拮据，所以不到特别热的时候家里根本不会开空调。不过既然古泽在，“我马上去开。” “孟孟，我忘记拿毛巾了。”浴室里传来孟毅的声音，孟复放下空调遥控器，急忙的去阳台收了毛巾递给孟毅。 回过身来，他看见古泽正坐在拿着手机不知道玩什么，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知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孟复想，古泽也许只想看自己过得如何艰辛。 而自己的这般情景应该如他所愿了。 “喝杯水吧。”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这才看见古泽在玩幼稚的消消乐游戏。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不协调的一面，他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古泽一眼，却发现古泽只是斜着眼端了水稍微的喝了一口，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手机界面。 或许，古泽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 孟复想到了监狱里的大哥狄骏，那样一个凶狠的人爱好竟然是看火影忍者。 “你看什么？” 古泽的声音沉沉的，并没有抬起头，手指还在手机上不停的点着。 “没什么。我要给小毅煮完面吃，古先生需要一碗吗？” “不需要。” 古泽换了一个姿势仰靠在沙发上，也许是因为沙发太硬，他的身体调整了好几次。 孟复在厨房里煮面，特别煎了两个荷包蛋，孟毅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容易饿，晚上弹琴又太晚。 浴室里的声音渐渐小了，孟复知道孟毅快要洗好了。 “孟孟，那个哥哥走没走啊？”孟毅穿着卡通睡衣，站在孟复身边悄悄的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哥哥要跟着孟孟和自己回家。 “没走。” “他怎么还没走啊？” “他想要在我们家休息一会儿，很快就走了。”孟复一边说着，一边往碗里加葱花。 孟毅看着口水都流出来了，瞬间把刚才的问题遗忘了，“孟孟，有我喜欢的荷包蛋。” 孟毅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走到沙发边时才发现古泽横躺在沙发上，小小的沙发已经完全没有别的空间了。 “你抢了我的座位！”孟毅生气的吼道。 却是还没等古泽有反应，孟复已经轻声的安抚道，“小毅听话，去哥哥的书桌上吃好不好。哥哥那有漫画书给你看。” “是火影忍者吗？” “是。” 孟毅果然乖乖的去书桌了，孟复此时很感激狄骏当时送给他作纪念的两本漫画书。 古泽的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了，又或是他本来就没把心思完全的放在幼稚的手机游戏当中。他撇着眼，看着孟复把孟毅带进房间，听着孟复说着哄孩子般的温柔的话语。 他想这个杀人犯如果当时能下车漫雨应该就没事了。 可惜，这个表面温柔的人，却见死不救。 他突然的想起了梁总在餐桌上说的话，然后一个想法就在心里疯狂的滋生了。 像是野草一般，疯狂的生长，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手机上的游戏已经显示结束，他还停留在界面上。 心思跑远了，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孟复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发觉古泽眼神很怪异，那眼神好像打量演戏的猴子，或者，自己根本就是眼中的笑话，眼中的刺。 “古先生。” 他站在一旁，不知道干什么好，因为古泽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他有些不安的退后了一点。 孟复觉得尴尬的气息已经弥漫了小小的客厅，可惜，古泽似乎完全不觉得尴尬。 只好静静的站着。 他想起了高中时代犯错的学生举着椅子站在走廊罚站，这时候的自己好像就是犯错罚站的人。 古泽不说话，他便也跟着沉默着。 许久，腿都有些麻了，他终于听到古泽开口说了话。 “你不去洗澡？” “嗯？” 这句问话突如其来，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古泽还没走，他身为屋主人怎么可以先去洗澡。 “孟孟，我吃完了。”房门打开，孟毅一脸的喜悦，他把一干二净的碗端给孟复看，“孟孟，你看我吃的多干净。” “嗯，乖。”怕孟毅又来吼古泽，又赶忙转身拉着孟毅去浴室刷牙，“吃完东西要乖乖刷牙。刷完牙就去睡觉，知道吗？” “嗯，我知道。” 孟毅被孟复急急忙忙的推向了房间，关了的房门依稀还能听见孟毅的尾音，“那个哥哥怎么……” 孟复哄完孟毅睡觉出来时见古泽又拿起了手机在玩，他本想先去洗碗，打发一下这尴尬的时间，可惜刚走两步就被古泽叫住了。 “站住。” “什么事？” “脱衣服。” 古泽清清淡淡的说出这三个字，就好像喝口那般随意简单，可是，这陡然间吐出的三个字，却让孟复完全不明白古泽的用意。 “古先生，这是为什么？” 古泽勾起嘴唇笑了，“我听说监狱里的男人和男人之间发生点什么是很正常的事，那么在监狱里生活七年的你应该有过经历了吧。”他看着孟复眼底隐隐的生起的愤怒，心里生出了愉快，又继续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想看看你们这种人有什么不同。” “我没有经历过那种事。” 古泽的笑容咧的更大了，“谁相信呢？”然后嘴角的笑容开始收敛，整个人变得阴郁起来。 “古先生。”声音颤抖，他清楚的知道古泽已经开始换了方式报复他了，好像总要在精神上给予打击才能让古泽好过一点。 蓦地，眼前是一大片血色的红。 他又想起了何漫雨和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古先生。”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渴求。 “要我动手吗？” “好。” 他应道。 这人要折辱他，要折磨他，都是他应得的。 手指停在衣摆不过半秒，他便迅速的脱掉了T恤。古泽看着他除了皮肤更白，身材颀长笔直外，就是身子有些单薄了。 “下面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情感。他想脱就脱吧，脱完他就会知道自己和一般男人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