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出院 有一些事情仿佛永远也难以解释清楚。我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着自己以后的命运。似乎,这还不是我这个年龄应该考虑的问题。我还是一个学生,大一才刚刚度过一半多一点,然而却不得不考虑了自己难以面对的问题。这不是说我是一个老成的学生蛋子,只是因为这真是一个可笑的人生。半年之前还是天之骄子一样,我走进了大学,现在却像一个囚徒一样在监狱里思索自己艰难的人生。也许是太早了吧,但我似乎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可是悲伤的是:我发觉自己还不能承担,我离可以承担的那个自己差得太多太多。 我现在几乎不能和母亲对视。其实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母亲,我对任何一个亲人也是如此的感觉,只是对于母亲觉得更加不堪而已。可是我明白,母亲依然爱着我。虽然是很失望,可她还是接受了事实。父亲来过一次就没有来过。大约父亲更难以接受,或者更加愤怒。总之,我不得不想这些问题了。怎么办呢,我想,自己现在只有躺在医院里等着自己好起来,此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被悬空起来,或者像一片飞飘的纸片。一切事情,都要等到果实落地之后,才能够让我面对。 如此说来,我连思索也没有必要了。于是只有沉默,甚至知道沉默是对亲人最大的伤害,我还是得沉默。沉默就是默认,对于我来说。我不知道如何能消除伤害,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发觉什么解释都可能引起更多的伤害和误解,我也就什么也没有必要说了。一切交给别人去处理,我只等着接受。 可以说什么呢?我是一个被寄托了太多希望的大学生,却被人刺了一刀,在医院里,又被检查出有性病。无法言说自己,我就只有接受一切可能向我施加的东西。无法言说也没有没有任何理由,这就是我的面对的现实。 多数时候我宁愿自己闭着眼睛,什么也不要看到,什么也不要听到。虽然我是沉默了,可是心却是更加敏感了起来,准备接受,却也想永远地逃避掉,我想过死亡。可是一旦想到死亡会带来的,我就没有勇气那样做了,甚至有些时候也没有勇气想一想。 时间终究就是不停在走,伤快好了,我可以出院了。那一天,母亲和姐姐接我出院。父亲没有来。母亲和姐姐都躲闪着我的眼睛,同样我也在躲闪着她们的目光。我知道她们知道我明白自己错了,生怕我误以为她们是在责问我,或者引起我被责问的感觉。我的沉默让她们害怕会失去我。我是无法面对却必须和她们呆在一起。这种沉重的压抑连空气也变得很凝重起来,尽管春天的阳光还是很明亮的,风也很凉。可我就是透不过来气。 在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我看到了风荷。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或者女人,让我受伤,让我的堕落暴漏出的女人。她在远远地看着我。突然之间,我知道了她并不是那么无情无义,内心竟然有一丝的感动。我偷偷地给了她一个微笑。我已经被判了死罪一样,不想给她的也是那种压抑。我看到她渴望走过来问问我的伤怎么样了。只说一句话,她也就放心了,像被救赎了一样。可她不敢过来。 我就偷偷地又给了她一个微笑,我看到她也给了我一个微笑。那只是回应,所以十分勉强。然后,她就离开了,我想她是怕我的妈妈和姐姐,就马上离开了。 坐在车上,我不得不再细细回忆那个女孩,或者女人。我相信她还是个女孩,因为她长得那样清纯漂亮。可我们又有那种花钱的性关系,她肯定也是个女人了。我自私的头脑里还是对女人和女孩区分地很明确。对于她,我也仅仅知道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风荷。其他的,我也得想象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甚至,这一切事情,都是荒唐的。只因为我做了荒唐的事,做了一个荒唐的人。 那天也像今天这样明亮,我怀着失落的心情在闲逛。我被失恋的心情浸染着却没有恋爱过,也因此就格外地沉重,而不是那种刺心的痛。单恋的失恋让爱情更加沉重,更加让人难以平复那爱上的心情。就那样,我去了传说中的红灯街。 也许是出于莫名的补偿的心理,我觉得自己十分地想要一个女人。也许爱情最终的目的就是性。但是相反的,我也想要一个女人,只是无声无息地陪在我的身边,也就满足了,并没有很强烈的性的要求。好像我心上压着一道诅咒,只有女人才能够轻轻地解开。解脱的方式有些不同,内容有些相同。那种需求是那样的强烈,我就去了理发街。可是进了理发街我就有了恐惧感,像一个在大白天行窃的贼。 我在街上转了两趟都没有勇气走进任何一个理发店里问问。我怎么说呢?我可以说我只要一个女人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身边吗?我知道别人不会理解,另一方面我也没有让别人理解的胆量。可是我还是不能够放弃那样的想法。 我就在街的尽头转身,又走回去。那一趟我就看到了风荷。她穿着白色的看着十分单薄的羽绒服样式的外套,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我觉得自己全完可以向她走过去,让她陪着自己,轻轻听着时间流去,自己就可以忘掉一切,心满意足。或者她很像苏云,那种坐在椅子上闲适表情。那是一种可怜的满足感觉,我不知道如何向别人说,就好像在阴冷的冬天想象太阳光照在身上就能够暖洋洋的。 我就走了过去,看着她走过去。后来风荷向我说她一度以为是一个精神病人走向了她。我不能回忆自己像一个精神病人一样走向了我。我像一个冻僵的人走向阳光,我回忆当时的感觉。她听了高兴地笑了,那样的开心。可是她不会明白我那种感觉的,以及随后的我感受的一切。所以我也就笑了,表明自己刚才是胡说而已。有时候不能被理解的东西还是不要表明为好。这对最亲密的人也是一样的。 那时我走了过去,她对我笑了。我想说什么,可是屋里有一个女人喊:“风荷,有人了?你不是累吗?”那时我知道她叫风荷。我看着眼前的美丽的女人,感到温暖,又觉得到锥心的疼痛,就像冻红冻硬的手放进了热水里。我隐约听到风荷说:“没事。”然后我看到她对我笑。我有一种被鄙弃的感觉。我冷冷地笑了笑。 我随她进了门。我也看到了屋里的女人。她比风荷要大几岁,也很漂亮。她像没事一样看着我跟着风荷走进去。我想到了四个字:习以为常。 那次我们没有什么的言语交流。记忆里我记得事后我只说了一句话:“多少钱?”她倒是觉得挺意外似的,然后自顾笑了,说了一百五十。我给了就匆匆走了。我只记下了自己的初次是女人的温热和自己的笨拙,还有自己深深的自责。我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仅仅为了自己心中的失落和哀伤,也是不应该,不应该的。可是我也深深记住了那个叫风荷的美丽女人,痛恨与留恋,还有我自己的深深的痛苦。无法接受又可自我原谅的痛苦自责,最是折磨人。 可是,我还是想见到她。我的生活是光秃秃的荒原,她是这一片土地上唯一的颜色。那色彩是那样眩目,以致于我分不清楚,只想无限地接近,接近,怀着恐惧和渴望。尽管我明白那是一颗毒草。我甚至还忘记了我的心上人。忘记了一切,就连在医院里照顾我的亲人,我也仿佛忘记了。只有那么一点色彩存在于我的视野里。但是那也是耻辱在羞辱着我。 在别人看来我一定是疯掉了,所以,我对谁也没有诉说。很难解释的东西,我就懒得和谁倾诉什么了。 第一次之后,我就上了瘾一般。风荷,我再次见到她,我再次沉默了。没有交流,只有我们身体的接触。我想仔细地看她,可是不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我想看清楚她,但是内心又羞于看她。她身上有种镜子,能够反光,会伤害到我。不见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克服,打破那个镜子。可见面的时候,我就没有了那个能耐。我的全部仿佛都被束缚起来,只剩下了耻辱。这耻辱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的。她的眼神能够羞辱我,让我觉得我变成一个肉体的需求者,然后我就在需求之中被深深挫败。 风荷也在后来承认,她就是把我看成一个堕落的大学生。我也承认我的亲人们也是那样看待我的。 在医院里,我对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否认,我就好像什么都承认了。那时我有种解脱的感觉,为自己不用困难地解释而发愁,痛苦,为自己少了许多难解的回答而庆幸。 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意外,对于我的受伤。怎么说呢,就算我是个倒霉鬼吧。对于,这种意外的巧合,我认为比说明物种起源和神灵一样难以说明白。另一方面这也是很明了的事情,我混迹于那种地方,早晚也要出事的。我活该! 那晚,我和以前一样去找风荷。我们甚至很相熟了。不是说我们相互之间了解多少,而是对待彼此的方式,彼此都清楚地知道用什么方式对待相处。可是那晚出现了几个流窜的流氓要粗鲁地对待风荷和她的姐妹。甚至风荷也看出来风头不好,劝我离开,她俩已经准备吃亏了。 我没有离开,我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没有英雄的功底,我就被刺了一刀,在肚子上。流氓被血吓住了,悻悻地跑了。两个女人被吓坏了。我记得风荷不知所措,那个稍大一点的女人拉着风荷跑了。可能是被闹醒的人们打了110报警。 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而是想到事情会让学校知道,我会被开除。我完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有什么后果。最难的是,我将如何面对家人。但是结果似乎很是简单,我的沉默让我回避了一切。沉默变成了一个壳子,保护着我。在壳子里面,我安静地度过了一些日子。那安静也被当成我改过自新的面具。也许我应该嘲弄这个结果,可是,也可以觉到是这个结果在嘲弄我。在最初清醒的时候,我就打算咬紧牙关,无论怎么我都将硬生生忍下来,把一切都吞到肚子里,管我会不会消化掉,先放在肚子里。 一切以后再细细考虑面对,我残忍地想。 可一切都在沉闷的空气里流失了,我对此很意外。我还见了我的辅导员一面。老师说养好了伤再回来上课。那一刻,我发觉世界不致于就是我想得那么坏,坏掉的只是我的心。 事情是不如我想得那般坏,可是时间在一分一秒慢慢走,也是十分难耐的。我须做一个没有心肺的人才能轻松起来,无视身边的一点一滴的亲人的痛苦。那是一种没有言语表达的痛苦,但是亲人之间能清楚地感觉到。父亲,母亲,姐姐都没有对我多说什么,也没有指责和责备。我想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伤,另一方面是我死亡似的沉默。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失语了,无法言说什么了,只有感觉异常地灵敏起来,就像一只被惊吓的鸟。 在我对风荷笑过之后,风荷还是远远地看我,跟着,我以为她离开了却没有离开。直到我们上了公车。我没有回头再看她。我心想我们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心里突然有了喜悦一般的解脱感觉。一些东西,仿佛随着这些时光,永远地远去了,用不着再寻找。 一路之上,我妈妈和姐姐偶尔谈谈一些琐屑,也尽量不谈及有关我的。我甚至觉得她们在害怕我会疯掉。就连我那常常暴怒的父亲,我也看出了有几丝那样的担忧。我感到深深的痛苦。我们都太在意我,我想,自己却做了这样令他们难以承受的事情。也许一顿痛快淋漓的责骂会令我好受很多。那样,我也许就能开口了,承认自己错了,深深地悔恨自己的过错。暴打是承认错误的一个借口。可是,他们的沉默令我无法不沉默起来。我感到更无法提及自己的错误。亲人都不愿再触及了,作为犯了过错的我更不好提及。突然,我知道他们也许比我更难面对这件事情。悲哀的亲情,我想。 可是事情会好起来的,我想,以后我会好好地做一个让我们心安的人,也许不是一个很有用的人。是的,我不是一个有用的人。我现在没有理想,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以求自己会安稳地度过一生。这是我上大学以来的最大的失落之一。我不是迷失了自己,而是失掉了生活。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这似乎是很难解,有时我自己也很迷惑,以致于我无法思索这一切的意义。任何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比如吃饭就是为了生命,可是我无法思索更多。思索让我更会逃避。 这时,我在沉默中又深深地思考那些事情。最初的失落从何而来?我想着,有一种怨恨的心情,却不知道具体地要怨恨谁。因为往往怨恨一个人的时候,我细细思索的结果还是归结到自己身上,是自己不好。最后只有怨恨自己是成立的,怨恨别人是没有理由的。记得,我记得我第一次走进春水这个大学的校门,我看到了向往中的文学社。我看到两张桌子并排着搭成一个小摊,一对轻浮的男女在谈笑着,对着刚入学的大学生们讲解着社团的好处并鼓动我们参加文学社团。入社是十分简单的,二十元的报名费和两张照片。二十元钱是很有优惠的,社员可以在大学期间免费观看文学社组织的任何电影放映。在我的印象里,文学社最坏也应该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高贵地等着别人来自动入社。入社条件也不应是如此的简单。这就造成我一进校门就发觉自己犯了我人生的第一个错误:不该选择中文系。从那开始,我就深深厌恶起中文系。 开课不久,我更加加深了那种深深的厌恶。作为中文系的老师,在第一节课上就大谈起英语的重要性。专业课落下了,是可以补救的,可是英语是不可补救的。那时候我坐在人群里,看着一双双倾佩的眼睛,仿佛站在天寒地冻的极夜的极地,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方向。那时,我也就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或者什么是我想做也能够做到的。生活的意义对于我,我感到就是一天天地喝着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在那些无色无味的日子里,我唯一可以希望的竟是爱情。十分浪漫的想法,爱情可以拯救一切,我美妙而又悲伤地想着。爱情就是美丽的生活意义。 然而事情似乎没有任何因为寄托爱情而变好,反而是更加坏了。 正文 第二章 回校 母亲没有带我回家,直接把我送到了姐姐家。她怕父亲不给我好脸色吧。我可以想到父亲的脾气会为这样的事情做出什么行为。可是这次我居然没有挨打,简直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原来我想父亲早晚会揍我一顿,等我伤好一些吧。也许我现在回家去,进门就会挨爸爸一顿打。 姐夫在家等着我们,并且准备了一些好菜。我对于姐夫感觉很矛盾。我一方面觉得姐夫配不上自己的姐姐,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姐姐有姐夫这样的丈夫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这主要是两家的家世的差异。仅从个人看,姐姐很好,可是附带上家庭条件谈婚姻之后,姐夫就好了太多太多。 饭吃得很沉闷,尽管姐夫想努力调节一下气氛。吃过午饭,母亲向姐姐交代了一下就走了。也许一个人在家的父亲更需要有人陪。 母亲走后,姐姐去收拾房间。姐夫对着面无表情的我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别老想着那个事。” 我对着姐夫笑笑,很是勉强的笑。“晚上,我带你出去逛逛。新建的广场好了,还没有看过吧。你姐姐也去。”姐夫又说。我点点头。我仍然觉得自己是失语的。姐夫一直在和我说话,可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不知道对现在的我有什么意义。也许那些话对姐夫才是有意义的,因为我的不言不语。 在姐姐不在的时候,姐夫偷偷对我说:“说实话,弟弟,你姐姐在这里我不好说。想当年你这些事我也想过。我真不是骗你,我是没有那个胆做。那时候真的是细细地想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些。这么大的小子犯这样的错没有什么。以后正正经经的就好了。” 我禁不住笑了。我知道姐夫在把我当成一个男人看待才这样说。“在以前,”姐夫又说,“就我们上一辈,你这个年龄,早有儿有女有家有室了。可以理解,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你那个辅导员我也和他谈过的,他也挺听说话的。你别觉得自己就是完了。你还是和别人一样,甚至更有优越感。你已经都经历过了,是个男人了。” 我点点头。我发觉我不得不点头。姐夫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在理,我不得不点头,虽然我内心更有不被理解的痛苦。我真想对姐夫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连男女之间那点事情都不能忍受的人。那是一个什么状况呢?我现在说不清楚。”可是要想让姐夫更好地理解,我就必须解释更多。解释什么呢?解释我不是为了做爱去找风荷,却和她做了爱。那样就更头痛了,不如就此痛快地点头同意,使得我们之间有被理解的和谐。 “也有可能,你因为这点事就站不起来了。”姐夫突然严肃地说,改变了声调,“你要认识清楚。当然,这不是给你过多的负担,就是以后要没有负担地好好做个男子汉。”姐夫又温和起来。 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我自己无知地踩了不是为我布下的陷阱一样,于是在我受伤之后就受到了不错照顾。倒是小东西挺害怕的,自己会因此而死掉。这是奇怪的状态。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我爸爸见了我也没有发太大的火。因此一个星期之后,我又回到了学校,没有人送我。我对妈妈来说,她还是相信我是个好儿子。父亲含蓄地说再胡来就会怎么怎么样。他似乎只有威胁那一招管理长大的孩子。 姐夫似乎把事情控制得很不错,我受伤的真正原因没有在同学之间传开。传开的是我被抢劫了,辅导员还专门开了一次加强安全意识的专题班会。我觉得有点儿可笑,同时也有点儿可怜地幸运。 可是还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约是辅导员同志无意间和他的亲信们说了真相。亲信们都把真相说给了自己的铁哥们。于是,我就觉得别人的目光和言语有点儿多余的味道。不过还好,大家都还没有在我面前说破,都还懂得一点面子的学问。这是情面的好处。 这时候春天已经完全地来到。大地是绿色的了,不再满目里都是一片冷冷的颜色。可是我觉得自己的世界没有丝毫的改变。我还是无法融入我目前的生活。好像我在一个火炉里,可是我是一块湿透了的木头,怎么都不会被点燃一样。可是我除了湿淋淋地躺在这个火炉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直到我再次看到风荷。我想不到我还会见她。我已经暗暗发誓不会去找她了,因为起码我要对得起自己的亲人,虽说我仍然没有刻苦奋斗的决心,虽然心里还有对她这个美女的留恋。 那是快放暑假的一个星期三傍晚,我从网吧出来,不想吃饭就在校园里闲逛。我的生活是很闲散的。学校对上课管得不严,上课完全靠自己的兴趣。我早已经失去了对课本的兴趣,所以对上课也不在意了。以前为了见到心上人,我也会按时上课。可是后来没有了那种目的,我也就不上课了。我对于社团活动也没有兴趣,就在网吧里过起了日子。网吧有很多很多事情可做,虽然没有意义,可会让我兴趣十足,比如游戏,比如电影,比如各种帖子,很多很多。也只有在网吧里,我不会注意很多的言外之意。也只有在网吧里,我才有安宁的生活,我感到。可是有时候,我也是那样的厌倦我的网吧生活,觉得自己像蟑螂一样令人讨厌。那时,我就会从网吧里出来,在校园里闲逛,不在意什么也不被人在意地闲逛。我闲逛着,看到风荷,十分地意外。 风荷在卖书。每个星期都会有卖旧书的在二号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卖旧书,足足能摆下十来个书摊。我也听说过。可是我忙在网吧里,只会偶尔才出来闲逛,也没有注意过。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卖旧书的变成了风荷。我远远地看着她在卖书,不敢靠过去。我很想过去问问她怎么来这里卖书了,为什么。可是我不敢过去,胆怯地在远处看着,也不想很快离开。我被很多很多丝纠缠住了,想扯开也不想扯开。 风荷也看到了我,因为我呆呆地看了她很长时间了。我看到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犹豫着。我想还是不要和她说话了,我转身,走了几步。 她马上追上来拍了一下我的肩。我回头,她却说不出话来。我就笑了,问:“在卖书?”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我听说有卖旧书的,不知道就是你。” “啊,我搬家了,和玲姐。”风荷说。我们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不知道从何说起往昔近日。 “挑几本书吧,我送你。你不是中文系的吗?应该挺喜欢书的。这些书都不错,盗版的很少,就是有点旧。”风荷说,回身,让我跟着。 我答应着,跟着过去。她还是那样漂亮,黑了点,我想着,心中无限感慨和猜疑。 我没有选书,好久没有看书的习惯了。高中时我偷偷摸摸地也要看几本小说,可来到大学我就不看了。也许是因为不用再偷偷地看,也许觉得没有什么可看,我也说不清楚,总是处在一种很烦躁的心绪笼罩下。我就帮风荷看一下书摊什么的。时不时地我偷偷看风荷,想要看明白她,像看一面光滑干净的镜子,但是我好像什么也看不懂。 “你们都喜欢看什么书?”风荷问。 “那样的看一遍就不想再看第二遍的书。”我说。 “是吗?”风荷被逗笑了,“真的?” “嗯,特别是第一遍看得笑得合不上嘴,第二遍再看就索然无味。” “我知道了,幽默一点的书吧。”风荷想了想说。 “没有脑子的幽默。”我嘀咕了一句。可是风荷却听清楚了,她搭道:“所以第一遍很有趣,第二遍发觉没有脑子就不看了。你也看那样的书?” “无聊的时候会看。” “你也很没有脑子了?”风荷止不住笑着说。我随着笑了笑,没有回答。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风荷指挥着人把书都收起来。那时玲姐也来了,带着两辆电动三轮车。我也帮着装车,其实那时我已经很饿了。出于好奇,我不想离开。此外,还有一种缠绵的心绪笼罩在我的心上。玲姐见到我神秘地笑了笑。那笑勾起我过往的几丝甜蜜和许多哀愁。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和她们说过自己叫什么,可是现在我们好像十分地熟识了。 风荷找的帮工都是学生,装完车我们就离开了。我迟疑着跟着也上了车。 我跟着车到了校西门的西郊居民区一个小院里。她们就是把家搬到了这里。春水大学是一个全国有名的大学,是春江省最好最大的大学。在春江省,春水大学是一个金字招牌。每年来这里函授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旧书的销量也很好。学习的人总需要一两本书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要价钱很合适。 车子就停在院子里,司机完成工作也就走了。风荷要请我吃饭,我笑着答应了。我真的很高兴这样再见到她们,内心有种见到故人的感觉。原本对她们,我似乎只有避而远之的选择。我不应该再踏入理发街一步的,我应该是个担当起的男人。 我们没有出去下馆子而是在家里做饭。玲姐做饭,风荷在房里和我一起看电视。我看着明亮的灯光,简直无法想象这是真的。不久之前,我还是她的客人。吃饭的时候,我才想起要向她们介绍自己。风荷笑着说:“第一次我就看了你的出入证,知道你叫什么学什么专业的了。” 我笑了笑,说:“哦,想不到。”我真没有想到风荷是那么地细心。我记得那个牌子就放在钱包里的,她是怎么看见的。风荷又说道:“你听了不会生气吧,我那时看了你的钱包。”我笑了,说:“我还真像一个二百五。”“你不是,不是。”风荷很自然地说。玲姐就说:“别说那个了,你可真聪明。” 我觉得她们有意在提醒我和她们的过去,就发觉自己真的挺尴尬的。为什么还要来呢?应该即便看到,我也要装着没有看见。“林福是老实人,和他说了也没有什么,都是朋友了,是不是?”风荷说。 “是,我们可以做好朋友。”我说,声音沉沉的,有点儿伤感。 “你每天忙不忙?”玲姐突然问。 “想忙的话会很忙,不想的话全部都是空闲。”我说。 “你就这样上学啊?”风荷问。 “我们专业的原因。怎么说呢?这个学校,你想知道的老师一点都不讲。老师知道的呢,你看看书都也能知道。”我说。其实心里是有点儿心虚,我说这样的话。我最怕别人问:“这么说人家当那么年的教授还不如你?怎么教授不是你呢?” 玲姐马上就问了:“你还上学做什么?那你做教授好了。”她笑得嘿嘿的。 “你不知道,玲姐。中文系是有点儿那个什么,不好说。不过春水大学不会是你说的那么差吧?”风荷笑了,没有说下去。 “那个什么?”玲姐问。 “疯子。”我说了。我刚入学的时候,老师说:“我尽量会让你们在离开学校的时候不被别人称为疯子。”那是一个学校的另类。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中文系的都是疯子。“风荷笑说。 玲姐接了一句,说:“可不是么?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我笑笑没有回答。风荷看着我一直在笑,说:“真的吗?” 我说:“不是,我们系的自称鲁迅第二的也有,不是那么普遍,很希罕的。我们系的人写的东西都是很积极的。学生会里我们系的人也很多。那是大家的偏见,现在学理科的人也很多疯子,解剖个小猫小狗的。” 玲姐突然说:“这个就是那个什么。” “玲姐,”风荷突然打断了,说,“我们说那个做什么。你明天还能来帮忙吗?” “不能。”我答应着。我想着她们与我有着某种隔阂,虽然与她们相处更有吸引力。可是我却不能表现出自己被这种吸引力吸引了,不敢表现出。 “一天也是五十块钱。多了没有,中午一顿饭。”玲姐说,像个老板一样。 我笑了,便答应了。我也是没有事情做才答应的,内心也想对她们多了解。 简单地吃过饭,玲姐让风荷收拾桌子,她自己送我。走出门口,玲姐就说:“真的做朋友我没有话说。可是你要有别的想法,马上滚蛋。我们和以前不一样。” 我很意外她会这样说,也许我看风荷的眼神让她有些猜疑。我说:“我知道。”然后我失落地走了。玲姐也没有说再见就回去了。也许我就不该来打扰她们,我暗暗决定明天不再去见风荷。 第二天一早我就习惯地和刘明去了网吧,玩了大半天才去吃饭。那时已经四点多了,我们却不怎么饿了,简单地吃了一些。吃过饭,刘明说要一会给家里打个电话,就回宿舍了。我想自己一个也没有意思做什么,就进了校门,想起风荷,想知道她的生意怎么样,或许也只是想去看一看她。对此,我心里也有些暗笑,玲姐说不想和我牵扯太多,也许不是她自己的意思,为此,我犹豫了一下。于是我去书店转了转,没有去书摊那里。大学以前,我总是喜欢在书店里呆上很长时间。虽然不能买很多书,可是一本本书的简介看下来,我也觉得很是满足愉快。高中的时候,书店里充斥的是各类参考辅导书,可是现在还是各类辅导书参考书,由高考变成考研和四六级各种证书,似乎可看的也不是太多。以前我还可以浏览简介,现在只是走着飞快地看着书目而已。或许我真的该听从姐夫的建议复读,争取上一个更好的专业。有些时候我的确后悔,可有些时候我对复读也有很大的恐惧。万一我考的还不如现在呢,甚至连本科也上不了呢?也许命运不可猜疑,只有真切地走过来了才可以谈论。 从书店出来,我还是去了书摊。那时又是收摊的时候,也快收拾好了,风荷看到我笑了笑,并不是很讨厌我。玲姐不在,风荷说玲姐去应酬了,有些不自在,我没有觉察。 明天学校有一个上级检查,风荷不能做生意,所以为打工的同学们发了钱,一直忙到八点多。我一直跟着,像个打杂的。 回到家,风荷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扬着头说:“真累死了。” “干这个是挺不容易的。你开个店面会比较好。”我说,想到以前,又怕她多想。 “开个什么店呢?”风荷说,“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去吃点饭吧。我不给你钱了,请你吃顿好的。走。” 我笑着,说:“好。”出了门,我说:“开网吧。现在的学生都挺无聊的。” “就像你?”风荷问。 “是吧。”我没有否认。我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我曾是理发街的客人。 “你常上网?” “这样说吧,我的生活费除了吃饭全都花在了网吧。比我厉害的人还有的是。只要你的计算机的配置好,一天二十四小时能运转二十小时以上。” “是吗?你们命真好。”风荷低声说,声音有些怪异的。 我有些脸红,没有回答。 “我会考虑的。”风荷说,“到时候,你把你同学都拉来,我给你优惠啊。” 我答应着。 正文 第三章 忙碌 风荷一开始没有开网吧,而是开了音像店。我还是常去光顾,玲姐对我不冷不热,风荷倒是很是热情,可是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是陌生的。我还不知道她们是哪里人。实际上我们也只是算认识而已,仅从一般状况来说。我有了一张风荷的大头贴,其他也没有什么了。我把风荷当成了真正的朋友,一个特殊的朋友,说不清道不明一样的关系。如果割去我受伤以前的记忆,我们也许会了解更深一些,甚至我也许会追求风荷,忘记以前的心上人,因为风荷更容易接近,她没有一层无形的保护壳。可是,我们到底不能深交。 夏天快来了,天气热了起来,虽然树叶更富有生机了。连续热了几天,下了雨,凉了下来。我最不喜欢夏天。冬天如果冷,我大可以穿的厚厚的,可是夏天怎么办?有免费空调的地方还是太少了。网吧也会涨钱,因为开空调。也许只有大学周围才这样,因为那时候网吧供不应求。可是这一场雨,会让那种炎热的天气再晚来几天。 那天下午从网吧出来,告别了刘明,我去风荷的音像店。风荷病了,重感冒。她看到我笑了,说:“你能帮我看下店吧,我去买点药。玲姐不在。” 我听她重感冒的声音,有些可怜她,就说:“我陪你去吧。可能要挂吊瓶。现在好像一进医疗室就是吊瓶,没有别的。我再找人帮你看店。” 风荷想了想,说:“好,对他说有买的就按标价好了。” 我也只能相信刘明。刘明到了,看到风荷就快乐地答应了,没有多说什么。美女找人帮忙也很容易。他的表情表明他认为我在追风荷。我想回去再和他好好解释。风荷也从刘明的笑里觉到什么,就笑笑。 大体异性之间的关系和恋爱有切密不可分的牵扯。 医疗室里人很多。医生只是一听风荷说话,就说:“挂吊瓶吧。”他也没有好的法子,飞快地写了处方,交给了忙得手忙脚乱的护士。医疗室只有两张床,一张床上坐倚着两个病人。风荷就在靠后墙椅子上坐着挂吊瓶。我为她拿了过期的报纸让她看,自己出去到租书店拿了一本小说看。风荷看是《神雕侠侣》,说:“你还没有看过?”“看过,不过没有什么可看的,就再看看。有些情节记不清楚了,温习一下。”我说。 我们对面是一队情侣,坐在床上,女的在挂吊瓶。女的说:“是不是滴得快了?不好受。”男的皱皱眉头,为女友放慢了一点,就继续摆弄他的手机。 一会,女的又说:“你带的饼干呢?我饿了。”男的没有回答,从包里翻出饼干给自己女友。可他看了一眼风荷,我看到了。我看了一下对面的女的,发觉那女生也发觉自己的男友在偷看风荷。风荷笑着看我,说:“我饿了,给我买点蛋糕。我不想吃干的东西。” 我说:“嗯。”站起身,我从病人丛中挤出去了。出了门,我才想到也许我们早就开始互相关注了,不禁笑了笑。买了蛋糕回来,我就发觉那女友的白眼就没有离开过自己。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老觉得女友在拿白眼瞧我。风荷只咬了一小口,就说:“你吃吧,我不饿了。”我问:“那渴不渴?” “嗯,渴。你去给我买点喝的。”风荷调皮地说,拿着一块蛋糕喂我。我红了脸,没有张嘴咬,伸手接了过来,就又挤出去了。 我买了牛奶回来,就发觉女友的脸色很不好了,像是被寒流冲击过。 “怎么是牛奶啊,我感冒了不想喝。想喝橙汁,要汇源的。”风荷昂着头瞅着还没有坐下的我说,“牛奶你自己喝吧。” 我看了一眼低头摆弄手机的男友,说:“哦。”我就又出去买,一路上只觉得好笑。再回来,那对情侣已经不在了,床上换了一个女生和另外一个女生。那个女生递了一个苹果给风荷,风荷笑着接了过来。见到我回来了,女生又拿出一个要给我。我没有接受。我把橙汁递给风荷不住地笑。风荷说:“这两位师姐你认识吗?你们系的。”我摇摇头。我已经很久不去系里了。一个女生说:“怎么认识呢,我们系里人那么多。” 风荷挂完吊瓶,出来,问我:“那一对真讨厌。那男的看我,那女的还白我。不过她也够倒霉的,她想喝点奶,她男朋友都不去买。什么眼神,找了个那样的。” 我只是笑,没有回答。我发觉风荷真的好厉害,也许那对恋人回去就会大吵一架。 “如果你真的是我男朋友,你会跑出去这么多次吗?”风荷突然问我。 “如果我是那个女生的男朋友就不会看你了,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我笑说。 “真的谢谢你,我这么有面子,弄得你那么窝囊。别人都在看你。” “是吗?我没有注意。那么挤,我只想着快点挤出去。”我说。 风荷笑了笑说:“后来你的两个师姐,我只是把床位让给她们,就那么客气。其实人和人之间,有些事情,很好办也很不好办。” “都是些小事情,没有什么的。他们也许吵一架明天就和好了,也许明天就把你忘了。”我说。 风荷说:“你那么说,一点好的感觉都没有了。” “可是这些小事情做得好真的会让人比较舒服。那个苹果很好吃吧?” 风荷说:“有点儿酸。” 我笑着没有回答。 回到店里,刘明识趣就告辞了,说自己去上网了。风荷要请刘明吃饭,他却说:“还是等着你们俩一起请我,那样比较有意思。”店里就剩下我和风荷,也许是刘明临走时的暗示,让我们都有一些不自在。 店里断断续续的来几个人看看转转,可是没有人买,说起来有些太贵。我想她们做生意真的不太容易。 风荷打过针之后脸色好了一些。我就问:“好些了?想不想吃点东西?”风荷说还是不想出去。我就说我可以去买。风荷笑着问:“真的?”我也说:“真的。”然后我们就都笑了,觉得特别幼稚。风荷笑过了说:“我想喝羊肉汤。”我说我这就去买。风荷要给我钱,我笑着没有收。 羊肉汤店都在收拾着关门了。我不好意思地求老板再做一份。羊肉汤一般晚饭点一过就会关门,因为晚饭点一过就基本没有什么顾客了,还有就是羊肉早早就卖完了。吃饭晚的学生大多都不会去吃羊肉汤,其他吃饭的也不会来这里。老板也很热情,还多给加了一些汤。 我想不到风荷看到羊肉汤会有感动的表情,虽然她在极力压抑着,怕会被看不起一般。“很喜欢吃羊肉?”我问。 风荷笑着说:“在家里生病了就有羊肉汤喝。”我看着她就觉得她在说谎,只是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对我提起她的家。“你妈妈妈很疼你。”我说。风荷笑了,仿佛我无意间开了一个十分不相宜的玩笑。 “生病的待遇就是好。下回你生病了告诉我。”风荷说。我说:“等你病好了我再病吧。” 不一会儿,风荷的手机响了,是玲姐打来的。风荷躲到里面去接电话。我听到风荷在说:“没有,今天没有我的电话。”“我还能怎么着?算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什么意思,我该知道的。”“嗯,有点儿感冒,不厉害,打针了,他陪我去的。”“嗯,我知道。回来再和你说。挂了。” 我看着也晚了,就说:“你早点关门睡觉吧。我去找刘明了。” “去上通宵?”风荷问。其实不用问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早上开门的时候往往会看到我和刘明从网吧里出来回宿舍去睡觉。 “是。白天没有什么事,还不如睡觉。”我说,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还是一个学生,被寄托了希望,这真是一个笑话。 “我,”风荷说,声音沉缓了许多,“你能听我说吗?”她的声调一下子让我想起自己的姐姐。姐姐在劝我时候往往是那种声音,那种长辈的声调。 “你说吧。”我说。我明白她也要劝我不要上网了。 “这些日子来,我看你也不怎么上课。考上大学不大容易的。我知道我不应该说你,可是你人不错,我觉得,不想再看着你这样和混子一样上大学。你才大一,以后你都这样度过吗?”风荷说,“真的,我想上大学都没有机会了。我觉得你特别的可惜,真的,所以我才说。” 我说:“李白诗的特点是潇洒飘逸,杜甫诗的特点是沉郁顿挫,无非说的具体一点。这些在高中考试也都背过了。我是一只天狗啊,我要把月亮来吃了。埃及的夜色我也看不透,看不透,看透了,你们也不明白。你不懂我选错了专业,多么无聊。”我笑着,满是嘲笑的神色。 “你不该有这种态度,你自以为很聪明是不是?” “我没有做什么,我也不想去学那些!我是学生,可是我也不想成天对着那些东西浪费时间还让自己痛苦。我不想了,不想了!”我突然冷冷地笑着对风荷说,“你不明白别乱说。”然后我就笑了。我被她教训的口气伤着了。我像是被人欺负地很惨很惨了,被逼在一个墙角里,就要发出了拼命的吼叫,可是却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好心却换来了羞辱,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我,丢了魂一样。她太失望了。她以为我们已经是不错的朋友了,作为朋友,她应该给我提一个醒。 我喘了几口气,说:“对不起。你是好心,我不该对你发火的。我走了。” 出了门的我无比失落。我不想对着风荷发火,可是一听到她的话我的真的控制不住。那些话已经有太多的人对我说,无非是指责和失望而已。我到了网吧,刘明笑问:“你还来啊?我以为你住那里,今晚我一个人了。” 我说:“我和她只是朋友,没有别的什么,别多想。” 刘明看了看我的脸色,没有再说什么。他想我大概遭到了拒绝吧。 那一夜,我始终很沉默。是的,有些问题是该仔细想一想,可是我却始终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力改变什么。我像一片春天的绿叶,是那样的软弱,无法保护,只在阳光下被照得光闪闪的。 早上,我们从外网吧里出来,风荷也正好开门。她远远地看见了我们,想要叫我们一声,可是我失落地转身,装作没有看见。我觉得自己肯定被风荷看不起,因而也懒得见她。刘明也配合着装作没有看见风荷。风荷站在门旁看着我们走远。我想她有点儿气我,也觉得我可笑。 一天睡得昏天暗地,我睁开眼已经是傍晚了。刘明还在睡着,我没有叫他,依着枕头摸出一本书看着,随意地看,有时甚至也不看书名。我床头总放着几本书。高中时我总觉得很累很累,总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舒服地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看书。可是现在允许了,我却没有心情了。 刘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对着我笑着。我有时觉得刘明那种笑很傻很傻,有时也觉得那笑是很幸福的笑。我想问刘明为什么醒来那样笑,可总开不了口。我们是死党,一起上网一起玩游戏,可是很少谈及理想幸福之类的东西,更很少谈及关于爱情之类的。当然我们会谈论色情电影。伙伴强于朋友,我有时这样想。 “吃饭去?”刘明问。 “嗯,快点起。”我说,仍躺在床上。 “你怎么不起?”刘明也躺着没有动弹。 “你起来我再起,我是下铺,比你快。” 都是很无聊很傻的谈话,可是我们每天都这样打一番官司。没有事情可做,无聊也好,怎样也好,只不要一片空白。 吃过饭,我们也不由自主地去了网吧。那时我有了个习惯:去网吧之前总会先到风荷那里看一看,甚至只是打一个招呼。那天我只远远地看看店内的情景。我意外地看到了苏云,还有那个程龙,天之骄子。我们那个县在我们高考那年出了一个天之骄子:程龙。姓程,也很自然的被起名为龙。他果然也成了龙,考入了北大。我也梦想过自己能够考入北大,可是想想做多少努力也可能不可实现,就觉得不值,就放弃了。可是我们那个破县在那一年却出了一个北大学生,并且在我们班,这让我十分感慨,同时也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做到。苏云,也是我们班的,也就是让我的爱情死在萌芽里的我的心上人。 刚来到春江大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只因为苏云。可是很快我就失恋了,或者根本算不得失恋。我只是给了她情书,然后遭到了拒绝。可是现在我看到程龙和苏云,一下子就明白了,甚至马上形成一种自卑的感觉。原来只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别人不理我。我还是进店去了,刘明也跟着。 “林福!”苏云仿佛很吃惊的样子,“来买磁带?” “林福,我们说明天去找你的。”程龙也很是热情。看样子,苏云没有说过我追求她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我十分尴尬地说。问完,我就觉得自己太笨了。这都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我还问。 他们笑笑,程龙说:“不快五一了吗?就早来了几天。” “林福,你好久不上课了,只上网吗?”苏云说。 我笑笑,苏云又说:“刘明,你也是吧?” “别说别的,这个妹夫是哪里来的?把我们系花怎么拐走的?怎么着?不请客,我就给我们班男生打电话了。我们班的男生就算在西藏,也坐飞机赶过来。”刘明笑说。 “这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程龙。”我介绍。 苏云在那边打了刘明几下,刘明躲开了。 程龙笑着看着,很是幸福。 我说:“我们都吃完饭了,下回让程龙请吧。” 苏云说:“大老远来的,该你请啊。” 我说:“也好。”我心里有另外一种伤心。我的追求在我们之间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而我因为她那么的痛苦,有一种沉疼难言的伤感。 然后我把风荷介绍给苏云。之后,我们淡淡谈了几句就分开了。 风荷觉得苏云程龙和我之间不像老同学那样亲密,可是想想昨天我的表现,她觉得也没有问的必要。刘明心里猜得差不多。年前,我有几个星期神秘的表现,他就猜想我是在追求哪个女生。可是这是我的私事,本人不谈,刘明更不知道怎么过问。不过,他也明白个差大体。我们住在一起,什么事情也不会是秘密。 程龙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在店里聊了几句。到九点半,刘明说:“好了,走了,该上班了。”风荷笑说,仿佛没有昨天的事情一般:“去吧,你们真准时。过几天你们别去别的网吧了,我和玲姐就要开一个网吧了。”刘明马上说:“那好啊,我给你们当网管,怎么样?什么游戏流行什么游戏有人玩,我全都知道。” “不行,我可不想找一个网虫当网管,太危险了。”风荷笑说,“其实一开始就该听林福的开一个网吧。玲姐这几天就在跑网吧的事情。基本都定好了。”“把配置弄好点,现在游戏要求都挺高的。”刘明说。“知道,这个我看你们就知道了。你们放心,电脑我还懂得点。”风荷自信地说。 “是吗?看不出来。你怎么没有上过网啊?”刘明问。 “我不爱玩游戏聊天什么的,能成天上网?” 这样刘明和我就成了风荷的短工,帮着安装什么的。我惊奇地发现风荷对电脑真的懂得不是一点点,比我们两个老网虫专业多了。我问风荷在哪学的,风荷笑说自己看书钻研的。我和刘明都不信,可是她不说,我们就不再追问。 “风铃网吧”正式开业了。那一天玲姐请了不少人来,不少人都是地面上的人物。我在旁看着,就觉得前事如梦,我像重新认识了她们两个一样,也对玲姐刮目相看。刘明也十分在意地拷问我她们的底细。虽然大家都明白我遭到了什么样的抢劫,但是决不会知道我是去找风荷才出的事。在多次被刘明逼问之后,得到刘明保守秘密的保证之后,我也向刘明说了我是如何认识风荷她们的。刘明那时仿佛被吓倒一样,没有任何表示。我知道刘明不可能没有什么想法。现在这个复杂的时代里,复杂的人们都和思想家一样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刘明当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第三天,他就向我说:“真的想不到,我不敢相信。”我没有回答他。沉默是因为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对她们的看法。我有一种说不清的迷惑。不过,我们都把那个秘密放在了心里,当作不知道一样。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所需要做到的。那样,我们四个人相处得才十分和谐融洽,如朋友一样,彼此都看不见那一层隔膜。刘明也真的当起了网管,他把玲姐叫“大姐”,把风荷叫“小妹”。我却没有那样叫她们,我也没有做网管,虽然帮一些忙。风荷就给我一些优惠。这样,我倒离得风荷玲姐远了,比着刘明。这让我感到轻松。 正文 第四章 起伏 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了。 期末考试这种东西,是很多大学生认为比必要有去一定有的难关。我是一个失望的学生,对所谓的期末考试也是抱着那种心态。但是我还是不能忽视它的存在,因为它像生理现象一样决定着我的学生命运。 在那种情景下,我就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情。那时候我感觉对于期末考试这种东西,就像女人每个月的大姨妈,来与不来都让人烦恼。两个星期的忙碌和辛苦,搞定了考试,仿佛一个学期也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于是到了期末考试的前两个星期,我们就是借了认真做笔记的同学的笔记本,到复印社一张一张地复印。更有聪明者则取下载了老师的讲义,直接打印厚厚的一摞,奉为经典,细细背诵。老师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学生会为了读自己的讲义到了成夜不眠的地步,就差悬梁刺股了。 风荷看着我们居然不去网吧了,对着笔记和讲义认真研读,就像圣徒在读圣经,对我和刘明的考试态度很有意见,简直嗤之以鼻。当然我们俩也不服气,可是无论我们俩如何向她讲解中文系的考试怎样具有临阵磨枪的特点,她还是说我们俩所有的理由都是混子学生的歪理,质问:“到你们真正用到的时候怎么办?” 刘明说:“歪不歪我们不管,只要考试的分数不带来麻烦,就可以了。那就是效率啊。现在是金钱社会,效率社会。可以用一份力拿到毕业证,为什么要用十二分力气呢?你不怕别人笑话,我害怕别人都笑我是傻蛋。” 风荷说:“对,这个金钱社会,效率社会,你们学东西的时候是有效率了,看样子也过关了。可是你这是自欺欺人,你真的会有效率吗?在你工作的时候,面对问题的时候,我就怕你们俩回到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那时候,你怎么办?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傻蛋。” 刘明笑着说:“没那么严重。现在那么多技术类的学生都是现上岗先培训,我们怕什么?如果我当一个中学的语文老师,我已经合格了。如果我当一个小学的老师,我更能胜任。为什么你们这些人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难?” 风荷就笑了,说道:“真是自足常乐,五十步笑百步啊!” 我说道:“我就特别崇拜老子那种小国寡民的思想。你想,我们现在的各种烦恼不是因为我们太聪明了吗?如果我们都能减少一点欲望,谁都不会难为水。教授放下难为学生的心态,高考放下分数的心理障碍,生意人丢掉大赚一笔不义之财的想法,贪官不去贪财,等等,这个社会就好了。” 刘明听了倒攻击我,说道:“林福,林爷爷,你别丢我们中文系的脸了。你说的这些话和我们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你一个破期末考试,和安国大计联系起来了!你看看,你一不小心要成专家了!小国寡民,和我们的考试有什么关系?别没理了就瞎扯淡!” 我哭笑不得,说道:“您老请,您老请用您的金玉良言开导一下这个姑娘的死脑筋,别让她看见我们就鼻子直哼哼。” 风荷白了我们一眼,说道:“反正你们是不对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你们多读一点总是好的。总不能别人问你一句‘能使枉者直’出自哪里,你的第一反应就是上网,搜索!那样的话,你就算做了语文老师,就算参考书不离手,能让学生考不错的成绩,你也是不合格的老师。我算知道了,你们的指导思想就是混!一帮混子!” 刘明张了张了嘴,确实无语了,向我说道:“林爷爷,你先认识的她,你先教育教育她。这小丫头真的太伶牙俐齿了。” 我笑了笑,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和一个小丫头较真?孔夫子没教你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风荷冷笑:“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多道理,这么大言不惭,原来书都让你们读歪了。你们就是一帮歪嘴和尚啊!” 这场辩论让我和刘明对风荷刮目相看,真搞不明白这个女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吵起架来这么振振有词。不过,我们不会因为她的一番话就改变了我们的行为。现在的大学里,真正像以前的学子一样学习的人真是太少了。反正我们系里忙着学习的很少。大环境就是这样,连教授们都屈服于这种大势所趋,会对考试重点“指指点点”,我们又有什么脸红面赤的呢? 考完最后一场,我们高高兴兴地叫风荷一起去庆祝考试成功,因为考的内容都在“指点”的江山之内,没有不及格的理由。 风荷还在生我们的气,不理会我们的邀请。不去也罢,我们正好和宿舍的一大帮人去喝啤酒,本来邀请她就是表示我们很礼貌。 考试之后,一个学年也就过去了。暑假开始了,同志们就像鸟兽散一样带着行李各回各家了。 我回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呆不住了:在家里没有什么意思,每天都像在喝白开水。我就要回学校,爸妈对我不大放心,怕我在外面惹事。我从一个好孩子变成坏孩子仿佛一夕之间就完成了,失去了父母所有的信任。假期里没有课了,我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管着?那种担忧让我只在家里呆着比较安全和保险。 后来还是姐夫说二十岁的青年不应该在家呆着,我才早早来到学校。这就像当局者迷,而我姐夫是那个旁观者,可以点化我的爸爸妈妈。 学校也没有什么人,除了一些值班的人和一些需要特别努力复习考研的,就是各地来学校镀金的“老学子”,各色需要后续文凭的人。因此风铃网吧的生意不太好。刘明也回家去了。网吧里风荷玲姐成天没事就在网吧打扑克牌。风荷在学校网吧转了两圈,就建议还是摆旧书摊比较好。因为各地来的进修的“老学子”总会买一些书回去,可是正规书店的太贵,并且严重资料化发展,价格还很高,对于函授的人们并不实用。函授的学子需要一些实在的见识和知识回去和别人谈论。可是他们并不去上课,反而花钱去雇在校大学生去替他们上课。所以一些旧书,既能让他们知道些什么,也不要花费太多。我说这是个好主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她们也有渠道弄旧书。 她们马上就开始行动。玲姐去弄书,我和风荷就在学校里摆摊。我做得尽心尽力,一丝不苟。风荷不敢相信这个就是那个成天泡在网吧里的我,仿佛我才是贩书的小老板,风荷才是打工领钱的小工。可是在我看来,每卖一本书,我就有一种成就感,仿佛我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这不是我被动的去做,而是主动地去做。这些也引起我很多很多的感触,面对风荷。 也就两个星期书卖得很好,之后就马上卖不动了。我说老师们都买的差不多了,风荷说也是。我们行动也晚了一些。风荷算了一下还是赚了一些,可是她却没有给我工资。我没有提,风荷还是没有给。玲姐问了一次,风荷说:“林福是来帮忙的,你见过谁给帮忙的钱了,都是请一顿饭就完了。” 玲姐笑了笑,就没有再问。风荷就真的简单地请了我一顿饭。这才是朋友之间的交往,我感到。 可是那顿饭吃得很沉闷,我们不像卖书的时候那样有事情可以谈论,顶多也就是谈谈菜做得怎么样。两个人点了四个菜,也没有多少谈资。 吃过了饭,风荷说去学校里转转。我们就在校园里无目的地走。风荷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偶尔问一句我家里的事。我说一个姐姐,结婚了。对于父母,我说农村的,就那样吧,没有什么特别。于是风荷也不再问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面对风荷总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因为那自卑,我怕风荷了解我更多,仿佛那有无尽的危险。是啊,我多次想这个问题。在她面前,我发觉自己是那么的没用。我拿着父母的钱在学校里逍遥自在,什么也不做,却还痛苦不堪一样。那么我算什么人呢?我是一个痛苦的青年,还是一个空虚的学生,或者是一个没心没肺的败家子?一次失败的追求,成天的上网,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得不想这些问题,面对自强自立的,从失败和低估里走出来的风荷。这也许就是我们之间始终有隔阂的原因。 那次也碰到了苏云,在女生宿舍楼下。我们无意中就走到了女生宿舍那里。风荷后来挺后悔让我无意中就走到了那里,因为在那里我们碰到了苏云。凭着女人的直觉,她马上感到我和苏云之间有“故事”。不过当时风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当做我就是碰巧遇上了老同学。而苏云却是一脸的愁容,像病了一样。她淡淡地给我们打了一个招呼。我担心苏云有什么事情,可是我这个被拒绝的人就只能在心里担忧,就像在太后工作的人很担心走到前台。风荷笑说:“你怕什么?”我说:“我什么也不怕。”她越发笑了,说道:“你担心她就问问她怎么了,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我没有回答,继续沉默地走着。之后我们就沉默着逛了很长时间。我没有说回去,觉得和她在一起走着,感觉很好,就好像真的有一个好朋友在陪伴孤独的自己。她没有说回去,说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也许我们都在想说什么好,可冷场之后,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学生陆续返校了,网吧生意恢复了不少,我在网吧帮忙。那样,对我来说,优惠也享受得心安理得。虽然日子还是一样的平淡无奇,不过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风荷玲姐也学会了玩游戏,但她们并不着迷。我感到她们在心里看不起玩游戏的人。她们还是觉得刻苦勤奋的学生是好学生,而我则是混子。 之后刘明也回校了。“在家实在没有情趣的很。”他说,“以前的同学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了隔阂,还是现在的朋友让人倍加怀念,所以我早早地回来了。亲人们啊,你们好啊!” 风荷说:“你这样没有感情的人毕业之后也会和我们有陌生感。人走茶凉。” 刘明说:“毕业了我们也在一起不就好了,我还是给你们打工。反正我也是混子,不会找到工作。” 玲姐乐呵呵说:“我们可不敢让大学生给我们打工,开不起工资。” 刘明说:“哦,原来大学生还是那么值钱啊。我降价处理你们都不要?” “要你做什么?”风荷问。 “凡是男人能做到的我全能做到,你们不要么?并且还是降价的,实惠的很。” 玲姐骂了刘明一句。 刘明回来,我就解放了,虽然风荷还是想留我在网吧里帮忙。我笑着拒绝了,虽然我也想留下。可是我总是觉得和风荷有一种无形的尴尬。那尴尬一直困扰着我们,使得我们始终都是普通的朋友一样,没法深入相互了解。我有时能够和玲姐开玩笑,却无法和风荷说一句笑话,即便是不疼不痒的笑话。我觉得和风荷开玩笑,无论怎么样,总会有些联系到我们以前的关系。这也是一种做贼心虚吧。在这种心情下,我就刻意地躲着。风荷有时想和我多谈谈,可是她不知道从何开始。我就像一个密封起来的人,别人只能接触我的壳子。我也不想,但是我没法从壳子里走出来。我总是害怕别人看到我壳子里的景象。 刘明回来当网管,我也就回宿舍了。刘明不在,我住在网吧看网吧。风荷玲姐一般都不在网吧里过夜而是回家,她们租的房子。女人到底不如男人安全。男人被劫了,顶多就是钱财,而女人则不同,有太多的意外可以发生。可是暑假里我与她们却越来越隔阂一样。 刘明回来,总是和玲姐不停地闹着玩。我都是在一旁观看,像是一个观众,永远不可能参与到舞台上的故事。风荷看着我被晾在一边,总想拉我到舞台上去,可是我与她又有难言的隔阂,她也不好把握深浅一样,不知道怎样拉我到舞台上去。于是,我就是一个静静的观众看着他们三个人再网吧里热闹。观察中,我发觉风荷其实也是一个安静的观众,也是在旁看着,并不大参与刘明和玲姐之间的玩闹。她也许觉得刘明和玲姐走得那样近并不好,也许她拉我到舞台上的目的就是让刘明玲姐疏远一点。可是,我们俩谁也不适合担当那样的角色。 于是我想自己也许就那样等到开学。开学了我也许就要开始学点儿东西了,因为大二就要考英语四级了。传说今年开始英语四级不再发四级证书而是发成绩单了,也许大家都想不要太重视英语四级了。也许要考研吧,有时我那样想。本科就这样混着,将来工作一定不好找。如果考研的话,我就能晚几年,也还以玩几年再工作。如果要考研的话,英语总不能太差。我这样打算着新的学年。我也不能总这样无聊下去,虽然学习也是很无聊。可是对于爱我的亲人,我还是一种骄傲和安慰。另一方面,虽然我也很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毅力坚持学习,像备战高考一样。不过,高考不是也过来了吗?现在的我也不像高中那样单纯了,只想着考大学。我要想很多事情,更多的是人生吧,可是也有一种感觉是:我思索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自己仿佛没有足够的底气来做成考研那件事情。 上大学之后,除了追求苏云,我还不曾努力做过什么事情。所以,现在,英语四级,成了一个关口,成了一个十字路口。我要努力,通过努力学习英语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改变生活状态从而改变自己的人生状态。英语四级那时像一块石头,拴在我的脚上,把悬浮着的我拉向地面,拉向了现实。因此,我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有意减少去网吧的时间,多呆在宿舍里看书。一开始我看一些小说。小说还有趣味,让我在宿舍坚持不短的时间。网吧对现在无聊的生活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我必须慢慢克服,就像慢慢地戒烟一样。有时,我也会坚持不住,去了上网。回来之后我就自责,深深地自责。我想有志者常自责,就像自励一样可以起到自我鼓舞的作用。 慢慢地,我的上网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感到高兴。我开始忘掉很多事情,只想着一些比较实际的事情,比如一张较高分数的四级成绩单,比如几页比较重要的笔记。也许成功考研会比我考上大学更能使亲人满意,我想,更会改变我堕落的形象。我需要改变了。也许我真的要长大了,成熟了,我这样激励自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暗中以风荷为自己的榜样。我想,那可能源于我的自卑,或许也是我的骄傲。风荷的确给我很多很多启示。 正文 第五章 伤感 我的学习计划却被一件意外的事情打乱了很久很久。如果能够选择,我甚至不希望那件事发生,虽然在另一方面,我因此得到了很多曾经梦想的许多许多,还是不希望那是真的。 那一天早上,我很早就电话叫醒。我下床接了电话,大出我的意料,是苏云打来的。苏云犹犹豫豫,说要见我一面,却不说什么事情。我不大情愿的答应了。我不想见苏云,尤其是她现在的男朋友还是我的高中同学。可是我还是去了。我心里并不能无视她的要求。 苏云约我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见面。这件事一开始就在隐蔽中进行,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假期都在学校,我都不知道。那回那个是你女朋友吗?”苏云笑着问。可是我觉得苏云的笑真的很勉强。 “不是,她不是。”我说。当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的问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云看了看我,说:“真的?” “这个骗你做什么?现在谈恋爱谁还藏着?”我说。我有些不满,她问这些做什么,是可怜我还是什么? 苏云听了,犹豫了很久。我追求问她,她才下了决心一样,说道:“我,我,可以相信你吗?”苏云问,也不知道她是在问谁。我可以感觉到她渴望我可以让她信任我,渴望我能够被她信任,渴望我给她一个保证让她可以信任我。我像是一种让她可以依赖的寄托。因此,我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负担。我说:“有什么事?我会尽力帮你。我也会帮你保密的。” “真能保密吗?”她问得很小心。 我点点头。 苏云是从我诚恳的表情获得了保证,还是她也只得信任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下面的话。那话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苏云说:“我怀孕了,我必须打胎,不能再耽搁了。”我还记得苏云克制不住的哭腔,让我第一次感到了女人的柔弱。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想的是谁强暴了苏云,她怎么没有报警,是谁,我想,血只往我的脑袋里冲。那时,我明白自己还是那么爱她。 “我和程龙分手了。”苏云没有哭,她还得把事情说清楚。那句话,她的语气很绝情。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冷。一瞬间我真的可怜苏云和自己。苏云低着头不看我,我瞧着她低下的头,心痛的恨不得马上找到程龙,把愤怒发泄出来。我那么想珍惜的,别人得到之后,就这么抛弃了。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没有告诉他,他在北京有新女朋友了。”苏云又说,“我不想告诉他,我只想分手。我什么也不想告诉他。将来,他会后悔的。”她说话的口气就像她是债主。 我没有说话。我的表情很呆滞。我的心里只有感慨、羞愧和恼怒。 苏云又说:“我害怕极了,我不敢去打胎。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怕别人知道。我请你,请你帮我。”她几乎要哭了。前面的坚韧和傲气全没有了。她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女孩,一个没有依靠面对难题的女孩。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要我陪你去医院吗?”我甚至想自己都不要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我对她有点恼恨,想:“你分手的骄傲都到那里去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把程龙当成破烂甩了一样?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在心里恼火。 “我不去医院。”苏云坚决地说。 “可以去别的县市,我陪你。”我说,尽量压低声音,也尽量不看她。我想还是让她觉得无所谓比较好。我知道她只想有人陪着她。 “我买了药。我不敢一个人吃。今天晚上你陪我好吗?”她在求我,“我只能找你,我不敢告诉别人。”她停了一下,说:“求你了。” “是因为我喜欢你吗?”我伤感地问。 她低着头,点点头。 我一肚子的怒火,可是我真的喜欢她。我也想大骂一顿她真的太蠢了,也想就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大哭一起,然后自己把她逗笑。可是我伸不出手去碰她一下。她还是我心中的那个完美的女人,尽管现在她在求我陪她打胎。我说:“那样会有危险,我觉得还是去医院。别人不会知道的。别的县市不会有人认识我们。” “不!”苏云不容商量地拒绝了。 “那药安全吗?”我问。我自己也害怕起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你只要陪着我就行,只陪着我,我就害怕自己一个人。别的就别问了,求你了。我什么也不想说。我是害怕自己一个人。”苏云说。她说得好像那是她最后的请求一样,不容拒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想拒绝。 “嗯,我不问了。去租一个房子?”我问。 “下午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在宿舍等着。我还有点事。”苏云说。 我答应了她,之后我们就约好等电话。 我觉得好像在梦里一样,十分怀疑这是怎么发生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不真切的。刚回到宿舍,刘明有打电话来找我,只说有点事商量。我烦烦地到了网吧,想又有什么事!今天事情倒真是多。 风荷找我商量一件事。玲姐一个朋友贩卖一批海鲜,价格十分便宜,只是本钱不够。玲姐拿不定主意借还是不借。风荷也说不准,那个朋友说可以把房子抵押。但是那个朋友是出名的一个傻冒,只是他的老爹以前发了财,他现在也就成了生意人。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做什么生意都赔。 我想了想说:“他把房子抵押出来,你们写好借条,到时候他还不了钱,就卖他的房子不就得了。你们能卖他的房子吗?只要你们能卖他的房子,怕什么?” “到时候他赔了个精光,不给我们怎么办?打官司又那么麻烦。”风荷说,“打一个官司,费时费力,我们可不想那么麻烦。” 我想着苏云的事,说:“那就不借,你们别把这个网吧赔了进去。” “他给的利息很高。”玲姐说,“别人都知道他傻冒不借钱给他。可是他人还不错。” “这么大的事我也不好给你们拿主意。”我说,心想净是费心的事情,好好看着网吧不就得了,同时害怕错过了苏云的电话。 刘明说:“还是不借吧,别人不借给他都是有道理的。你们不能为了那点利息就赔了那么多钱。” 玲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于是就沉默下来。 风荷说:“就算打官司,要了他的房子也做得有点绝。” “是啊,只要手续齐,打官司肯定能赢,如果他还不了钱。”刘明说,“现在打官司也小菜一碟,打官司的多了去了。不能怕打官司。” “林福,你定个主意吧。无论怎么样,不怨你。”风荷突然说,就像真的就这样定下来了,凭我的一句话。 我说:“你们自己想好,出了错也不是小数,我可赔不起你们。”我不敢替她们拿主意,无论她们出于什么原因能够这么信任我。难道是因为我为了她挨过一刀? “你说吧,我们听了自己拿主意。赚了,我们谢你;赔了,和你没有关系,我们自己拿的主意。”玲姐厌烦我不爽快。 我看了看她们,心想:“你们刚弄好这个小网吧,要赔了你们怎么办?”可是玲姐有点火了,又说:“让你说话就说啊!”我就说:“海鲜价格便宜,不是质量差点,就是快烂了,才急着出手,怕全烂手里了什么也没有了。这时候就便宜找个冤大头。要是你有路子弄来了海鲜及时找一个冤大头,把海鲜再变成钱,也陪不了。反正在谁手里烂掉,谁就是冤大头。” “哦,这个傻冒就是别人找的冤大头?”玲姐说,“真是聪明。” “要是我们把海鲜卖出去,我们就不是冤大头了。”刘明说。 风荷看着我,我又说:“这样的事尽早变成钱最好,变成钱财是最安全的。” “那就是那小子肯定赔了?”玲姐说。 “我们可以把货分成小块去卖给小商小贩。”我说,“这些小商小贩的集市上少海鲜,送去了,图新鲜的人不会少,会有不少人卖。你看卖西瓜的,虽然在路边卖,可以一车很快就没有了,比有店面的卖得快。你们也可以这样去卖。你可以尽量再压低那头的价格,反正他急着出手怕烂手里了,不卖就全完了。买来了,再以低价在小集市上,人流多的路口,城郊的路上抛售。全市人民都吃一顿便宜海鲜的话,多少也卖得完。只是要马上联系那么多小商小贩,那个傻帽能做到吗?做到就赚了,做不到,也找不到冤大头的话,钱就变成烂肉,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说着。其实,我姐夫家做生意的时候用过这一手,我仅仅是借鉴了他家传的高招。只是那次他们卖的是香蕉。 “你怎么想到的?”玲姐问,“你家里是做生意的?你看起来像个老手。” 我笑了说:“自己想的,小说看多了,会幻想。”虚荣心人皆有之。 “你看着把握有多大?”风荷问,看着我问。 “那要看有多大能力找多少人来接货。”玲姐回答了风荷,“我给他说,他会去找的,也会找个懂行的看着点货。让人看看那批货还能不能卖出去。” “可以和那个傻大哥说我们出一半钱,赚了钱我们分六成,赔了全是他的。”风荷笑着说,“再让他把那边的价格再往下压。那边不一定想过怎么卖,吓唬吓唬他们。吓破了他们的胆,他们还得降价。” 刘明也笑了,说:“真的是三个臭皮匠算计人也很厉害。” 我却笑不起来,自己独自上二楼找了一台机器上网。刘明找我,我支开了他。我不想让刘明看到我在查询关于流产的资料。 中午我也没有吃饭,在一条一条地看看关于流产的消息。我越看越看就越想劝苏云去医院。我给她打电话,可是苏云就是不去医院。我也细细想了苏云的处境。苏云肯定不能信任班里的任何一个女生,当然也无法信任以前的好友。班里的女生离得太近,以前的朋友了解太多,想来想去,我也觉得她只有选择我了,至少我老实可靠吧。 下午玲姐风荷都不在,我和刘明说了一声就出去了。刘明问有什么事,我也没有回答,笑了笑,挺难解的样子。刘明觉出我有点儿异常,我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如临大敌一样。刘明说:“不就出了一个主意?你以为你就是大爷了?牛的不得了?”我笑了说:“我是怕她们赔了钱,很不好看。” 我在宿舍等了一会,苏云就打电话来了。我就去找苏云。在学校西门外,我们见了面。苏云还是一脸愁容,我觉得她像极了弃妇,甚至她的美丽只是更添加了她的可怜。苏云说她还没有吃饭,我们就先去小店里吃了饭。倒也碰到了一个同学,我们谈了几句。同学当成我们好上了,神秘地笑着说:“不打扰了,你们好好逛。” 上次程龙来学校,苏云并没有把她的恋情公开。现在看来,我就要背黑锅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那时,苏云对别人说程龙是来游春池的。我想,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得马上叫救护车,不管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了。打定了主意,我就安心了很多。 可是,再看着同学神秘的笑,我心里还是酸酸的。如果苏云真的是我的女朋友,别人这样暗示,我心里会甜滋滋喜滋滋的,甚至想想夜晚的美妙。苏云觉到了,满是歉意地不看我。她终于顾及到了我的内心。这对我是一丝丝的安慰。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在镇子最西边租到了一间有空调的房间。老板娘对于租房的学生也见怪不怪了。学校里的少男少女们是经常租房的,更有许多在外租房像夫妻一样过起了日子。如果一男一女晚上在西郊镇街上闲逛,就会有半老的大娘贴上去问:“要房间吗,同学?条件很好的标准间,电视电脑都有。” 房间很干净,开了空调,也凉凉的。苏云进去就坐在床沿上,不言不语想着心事。我问她渴不渴,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一言不发。我打开电视,默默地看电视。苏云看了看我,试着和我讨论电视内容,可是始终是十分沉闷,无法谈起来。 “我是不是很傻,我是不是一个笨女人?我是不是意气用事?我该不该自己把这件事瞒下来?”苏云沉闷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起她自己。也许她也需要一个人谈谈她自己,诉说她是怎么落入了这般境地。 我想说为什么就把自己这么轻易地弄得这样狼狈。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说还有什么用呢?我就没有说话。事后诸葛亮只会让人厌烦。 “毕业之前,我们就开始谈了,但是谁都没有和各自家里人说。高考之后,我也觉得我们有点差距。原本我们想好一起上去北京上大学。可是他考得太好了,我去北京不合适。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就同意了他去北京,我就来了这里。可是后来我又觉得自己不该那样想,他对我那样好,以后,一辈子,他都会爱我的。从上幼儿园开始,我就认识他。那时候我觉得我们真的是一对儿。毕业之后,我们一定会结婚,也会幸福一辈子。我们家里人也很熟,关系也很好。想不到他去了北京就变了。这个世界变化真大。”苏云轻声说。 我真的想打断她,可是我没有忍心打断。我觉得她也有可能是说给肚子里的生命听。 “五一放假我们才真的开始相爱。”苏云又说,“那次还在音像店碰到了你。这个孩子就是那次留下来的。我好恨。” 我突然有种感觉:苏云在像个罪犯一样在交代她所做的的事情,而我就是那个宽大的法官,会判她无罪的那个法官。听着她的话,我知道我没有任何权利审判她,也没有权利宽容她。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在这个危险紧张的时候让她靠一靠。 “我也不清楚怎么了,就觉得他变心了。暑假我让他去我家见我爸妈,他就马上说还是分手吧。我去了北京,见到了他和她的同学在一起逛街。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会变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都觉得他很好,绝对不会对不起我。”苏云说着,诉苦一样。 “他是怎么说的?”我问,却盯着电视。 苏云笑了,说:“他说他以前爱我,从小就喜欢我爱我,可是现在不爱了,他和我不适合再相爱,没有未来。他是注定要留在北京的人。北京真是个好地方,找个恋人也是北京标准才幸福。这就是成熟的代价。”她自嘲的口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变得真快,连半年还不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也会抛弃我吗?” 我想她伤了自尊就爽快地分手了,宁愿肚里还留着一个麻烦,一个大麻烦。我说:“我没有那样的机会。” 正文 第六章 人生 我觉得人生的真正开始就是人要复杂困难地隐瞒很多很多事情,人开始有太多的秘密和太多不得不说谎言,尽管都没有什么恶意,有时甚至全都是好心。我根本想不到苏云的药物流产会把事情弄的那么糟糕。 我以为流产,吃下药就可以了,完全没有想到那么麻烦。苏云笑着说:“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我也是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女人很多事情都是很麻烦的,很麻烦。不过习惯了就好了。”她说着就笑不起来了,怔怔地看着我,问:“你怕吗?的确是有些危险的,只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我害怕会发生那百分之十。”我给了她一个微笑,很宽慰的微笑。那笑感染了苏云,她也就笑了。我真的想自己像大山一样,让她依靠。 流产药分两次服用:第一次服药完,要等四十八小时才可以下一次服药;第二次服药之后见效不见效则还要等待。那一夜很平静,我像个忠实的老仆守在苏云身边。苏云有点儿紧张,但是我是那样的可靠,她也渐渐平静了。 苏云没有离开过房子,我也只是出去买饭。其余的时间我都是陪着苏云看无聊的电视。我们都把手机关掉了,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搅,只希望那段时间在轻轻地过去,了无痕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了无痕迹地走了。一切都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二次服药的时候,苏云说:“这次吃完,六个多小时就差不多有结果了,也可能出点什么意外,那就要等几天了。你害怕吗?” “嗯。”我说,“我不会走的。”那时我心里像生生嚼碎了一个药片。我想到我将要看见一团血肉从苏云身体里面出来。那将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我几乎不敢想象。我看着苏云平静地吃下药,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她。那一刻,我觉得她真的是很残忍的一个人,也是极度可怜的一个人。她拒绝过我,她却要在我的陪伴下偷偷流产。 在最后的结果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几乎承受不住了,胸口像被重拳一下一下地狠狠打着,我还必须睁大眼睛看着那拳头。我默默地出了门,在院里透气。 苏云跟到门口,没有出去,又回到房里。我看着夜空,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想着明天的太阳会是明亮的,升起来,新的一天就开始了,苏云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然后忘记这可怕的一夜。我又想到会出现的那团血肉,禁不住有阵恶心,止不住咳嗽。 可是几个小时之后我就顾不得恶心了。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完全不顾人会不会承受的起,人由此变得多么可怜。由此可见没有神灵是不存在的,人根本没有什么超越自己的庇护,我后来想。可是那时我全完被吓坏了。苏云出血不止,可她还是说:“没有事,没有事,你别怕别怕,一会就好了。”可是她自己先流泪了。我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就马上打了急救电话。我甚至想到了苏云会死,而我就成了杀人凶手。这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医生和护士很负责任。我在慌乱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是怎么拿到了苏云的手机,何时给苏云的“妈妈”打了电话。他们都站在了女方一边,认为我的自私导致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要自己偷偷地药物流产。在第二天下午一点多,苏云的母亲就突然出现在病房里。我看着那个和苏云长得有点儿相像的妇女,马上明白了她是谁。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被苏云的家里知道了。苏云看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呆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我,似乎泪水也也被惊吓冷冻在了她的眼里。她直直地盯着我,可怜的表情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婶子,你先听我说。”我想替苏云解释。可是苏云妈妈没有听我说什么,只问女儿:“是他?”苏云愣着没有回答。那时她的表情再一次印证了沉默就是默认那句名言。 后来,苏云对我说:“那时,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说程龙,死也不会说。打死我也不会说。”苏家和程家是“世交”,两家的男家长都是家乡不小的人物,她却是被程家在北京的“公子”抛弃的女人。这会让很多人难以接受。“我想自杀。”苏云说,“如果可以从窗户跳下去,我就跳下去了。”她描述当时的情况。 可是苏云妈妈当时就认定了我,马上狠狠地打了我两个耳光。何况苏云没有否认,医生也早已指认过我,苏云的妈妈当然不会放过我。公主一样的女儿,才多长时间没有见面,就作为一个流产出事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苏云的妈妈就算死了也不会相信这样可怕的事情。苏云妈妈像疯了一样,苏云吓得哭喊着从床上爬下来,拉扯自己的妈妈。我甩开了,躲到门口。事情变得很槽糕,我发觉,一会苏云说清楚就好了,我想着。 可是苏云没有解释,我听到了苏云说:“妈妈,你别打他,别打。不关他的事,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苏云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里能喷出火来。“妈,我喜欢他,妈。”苏云哭着扑到母亲怀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说什么,可是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不忍心说出来,也觉得自己插不上话。“总不至于让我把这事承担了。”我想。 那时护士也赶过来了,拉了拉我。我脸上流血了。 之后苏云也没有说出真相,就和母亲说了那个男人就是我。我被护士再带回病房的时候,苏云恳切地看着我,她低低的声音说:“妈,你别为难他,都是我坚持吃药的。我知道厉害了,我也怕了,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他说去医院,我没敢去。这真的不怪他。”我呆住了,下面的话没有听到,或者是没有听进心里去。我完全处在失去了自我的状态中,仿佛世界上真的没有我自己,而这世上的事情也没有和我相关的了,我也不是“我”,我也不再能成为“我”了,好像成为另外一种东西。后来,我问起那天的事情,苏云只是轻轻地说:“我不知道,当时一片空白,只知道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我不知道,那时候,只想把自己和你绑在一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行,只要和你连在一起,我就是安全的,你都会保护我,无论什么情况。” 我也许永远也无法体会苏云那时的心情,可是我真的知道她那么做的后果。我自己也在想自己是否要拆穿苏云,把躲在北京的那个混蛋揪回来,把自己背上的那个大大的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那个混蛋头上。至少,我能够看到苏云的妈妈是在撕扯程龙而不是我这个倒霉蛋。 苏云的妈妈伤心死了,发泄一通就失去了力量一般,像傻掉一样看着不知所措的我和满脸泪水的苏云。静了好一会儿,她就出去打电话了。我意识到她没有办法了。 苏云见妈妈出门去了,对我说:“我,求你了,救我。”她哭着。那时我心里有无比厌恶的愤怒,可全被面前的女人的泪水淹没了。她再次恳求我,我终于点了头。她得到了答复,低下头,仍旧哭着。我想过去为她抹掉泪,可是苏云妈妈回来,厉声问:“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是多少?” 我一时间只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又该是如何地伤心了。我迟疑着没有回答。苏云妈妈急切地摸我的口袋,从衣袋里抢去了我的手机。 “妈,你别打电话。”苏云没有说下去,苏云妈妈吼道:“没你什么事!”她拉着我说:“你给我出来,出来!”我就被拉扯着出门去了。 “电话多少?哪个是?”苏云妈妈急切地问着。我没有回答。苏云妈妈找到了我姐姐的号码。我听到苏云妈妈问:“姐姐?是你亲姐姐?是不是?”我仍没有回答。苏云妈妈等不及就拨了电话。我突然有种感觉,感到苏云的妈妈快疯了。我又想到了苏云的爸爸。我见过她的爸爸,是个局长,在我们家乡是个不小的官儿。也许他在开会,没有赶过来,我想。 电话接通了,我反而不想听苏云妈妈说什么了。我走回病房,苏云仰面躺着。一霎那间,我猛然觉得苏云可能死了,我大叫一声:“苏云?”苏云扭头看看我,我长出一口气,她问:“你怕了?” “我以为你想不开,”我说,“你妈给我姐姐打电话了。” “谢谢你。”她好不容易说出了那三个字。“我会尽量往自己身上揽,你就说都是我做的好了。”苏云说,过了好一会,“就是你千万别说姓程的。求你了。” “别说了。”我说,“你当我女朋友我求之不得呢,占你这么大一个便宜。”我轻声说。阿Q此时心里会很高兴,如果好事落在他的头上。平白得了老婆孩子,就算孩子没有出世,阿Q也会比当人家爷爷高兴。也许因为阿Q什么都没有。 “你就是我男朋友。”她说。 我笑了,安慰一下她。 “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记着你为我做的。”苏云说。 我想问一问苏云是不是会爱上我。那时我还想摸一摸她苍白的脸,然后让她安心睡觉。她苍白的美丽就是那么让我动心。“还是这么爱她。”我心里默默说。如果现在问她爱不爱自己,我就太无耻了。我看着她,觉得背黑锅也是一种幸福。如果她能爱上我,那么黑锅又算得了什么呢? “睡吧。”我说。是啊,上次我住院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睡,醒了也不要睁开眼睛,可以逃避很多很多事情。只要闭着眼,别人就不会打扰你。如不是,死亡岂不是活着无法体会的事情了? “我想看着你。”苏云说。她只想在我的注视下。这三天多来,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自己的父母亲人都要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全。我能够明白她的心思。我笑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个男人一样,可以自豪地向别人说。我抚摸一下她的鼻子,说:“睡吧。”她也笑了,苦苦的,我也感到了,说:“你妈回来,见你睡了,就不会问你了。” “问你呢?” “我说我陪着你。”我笑着说,“你需要休息。”这次苏云像得到满足的小孩子一般,笑了,闭上眼睛。我心里仍旧苦苦的。如果我能够幸福地给她一个浪漫温馨的吻,让她安心睡去,那么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起身走出门,她睁开眼看着我出去,一直看着。我见到苏云妈妈仍在打电话。可是她看见我从病房里出来了就挂了电话,向我走过来。我有种冲动要和苏云妈妈谈一谈,说我们是相爱的,我绝不会伤害她的女儿,然后向她解释苏云此时需要关怀而不是追究怎么就犯了错。我看着她走过来,到临了,我说:“苏云睡了。她需要休息。”我移了一步,挡住了苏云妈妈。 苏云妈妈后来曾向女儿回忆起那一刻,那时苏云已经和我分手了,她对女儿说她感到自己面前的这个混蛋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女儿。苏云妈妈那时候已经忘记了女儿需要休息了,因为失去了理智,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苏云妈妈看了看我,我又说:“您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出去说会话。”苏云妈妈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这样的镇静,像个大男人一样,在和她谈判一般,不容她一下子就拒绝。我那时就是在想在如何保护我心爱的人。 我们就没有回到病房去,但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苏云妈妈发泄之后开始打量我。我也在想着赶过来的自己的父母,也无心和苏云妈妈说些什么。我最终还是打消了劝解苏云妈妈的想法,也断了说出真相的念头。这就算是用我的真心让苏云明白我是多么地爱她,我想。 等待中,我的手机响了几次。我见是风荷打来的,就没有接。我,现在正和苏云的妈妈一起,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女人的电话。刘明接着打来,发短信,我就干脆关机了。苏云妈妈皱了几次眉,很不满手机一直都那么不安静。我们一起干坐了两个多小时,回去看苏云,苏云还在睡着。那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我说:“给苏云买点饭?”我们就去买了饭,我要付钱,苏云妈妈推开了我,自己付钱。在走回病房的时候,苏云妈妈突然问:“你以后都会这么爱惜苏云吗?”我愣住了。“怎么会这样问?”我想。苏云妈妈又有点儿急,说道:“你是怎么想的?”我马上想到眼前的这个母亲在问她自己女儿的未来。是啊,出了这种事情,考虑未来也是情理之中的,可是我看着苏云妈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是一个为人背着黑锅的人,她要我怎么说呢?我在想苏云的承诺会不会实现。 “你过些时候就甩了苏云?”苏云妈妈说。我想她心里一定认为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看到苏云妈妈表情变化,就说:“只有苏云甩我的份,没有我甩她的事。” 苏云妈妈看我说得极为诚恳,甚至还有几分忧伤,一时也不知道该再怎么说。可是看着我脏兮兮的样子,其貌也不扬,她想我大概是说的真心话。她也想到或许我怕女儿甩了我,我才故意弄出事情来。她在想我怎么欺骗了她的女儿。我见她脸色变了,又恨起了我。不过,恨也是应该的,我想,我现在就是被恨的角色。想到这些,我心里满是嘲弄,满眼里也是该嘲弄的人。我苦苦在心里说:“林福,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我在鼓励我自己。 好人如果是自诩的,那么极有可能被认为是个坏蛋。苏云爸爸和我父母赶到的时候,苏云刚好吃过饭。苏云妈妈和我刚要开始吃饭,他们就赶到了。我一看到父亲,父亲就睁大眼大骂道:“你还有脸吃?”他一巴掌就扇掉了我手中的饭盒,继而一顿拳打脚踢。苏云一家人都吓了一跳。苏云吓得直叫:“妈,爸爸,你们劝一劝,劝一劝。”我妈妈让她丈夫打了几下才开始拉扯劝解。 一阵混乱之后,我也就鼻青脸肿了。大人们客气了几句,就商量着出去了。我妈妈走时看了几眼苏云,苏云也不敢瞧她。大人们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苏云和我。我对着苏云笑笑,说:“我爸就这样,打过也就好了。”苏云想笑,笑不出来。她想自己对父母也只是怕指责和失望,从未想过还会遭到父母的打骂。“对不起。”苏云说。我笑笑,想着如果不是自己也在这个病房里,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她也许只有无尽的泪水吧,或许还有几句倔强的话。 有些事情,一个人面对,似乎就注定有无尽的悲哀,但是多一个人的话,悲哀也好,痛苦也好,什么都不是无穷无尽的,都是可以期待好转和分担的了。 正文 第七章 希望 我想着苏云这是应该睡了。她在她母亲陪护下应该能睡得安稳了。这件事情,也许大人们发泄之后,除了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之后的事情也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了。我躺在宿舍里想着自己的以后会怎么样。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抓住苏云成就自己的爱情的机会。我对苏云选择我参与她的这件极为隐私的事情,觉得她很相信我的人格,认为我值得依靠。我想也许因为我是一个极为可靠的爱恋者。爱恋这一点,我是十分赞同的。有爱恋就有付出,爱恋越深,付出就越大。但是,也许她一辈子都把我当成比哥哥还要亲的异性朋友,我也只得认命。 另一方面,我也在拷问自己的心:自己真的可以不在乎苏云和程龙的故事吗?我可以一辈子不再提起这件事吗?我难以回答。是的,我极爱她,对于以后那么长的岁月,我可以始终都做到吗?我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永不会拿流产这件事伤害她吗?那么,就算我没有什么心病,她呢?她还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吗?她会不会觉得我会以此为把柄让她一辈子屈服于我?苏云会不会因为我知道她的隐私而有意疏远我?我想极有可能的,她的自尊心那么强烈,宁愿自己把一切都生生扛下来,也不向北京的负心男人透漏一个字。真的好头痛,我想睡了,反正日子总要过去的,那么现在把一丝一毫都想清楚,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现实来到面前才真实的。杞人忧天是可笑的。 这时电话响了,我慌忙去接电话。打扰了睡眠的学习者是极大的罪过。因为白天可以见到学习者的时候,我会看到极为难看的脸色。因为学习者大都是要考研的。如果就是因为这一天的精神不佳而少考了分数,那么我不仅害了一个学子的前途,还毁坏了国家的一位英才。也许这位英才就是可以把《诗经》求证成军事巨著和天文学巨著的学者教授呢?我听见床上的人还是哼了一声。 “喂?林福?”刘明先急着说,“你这几天死了吗?我们急死了。你出来,我在宿舍大门口,快来。” “好。”我赶紧答应了。悄悄地出来,我从大门上面爬出来。刘明猛然推了我一把,我差点儿摔倒。“你要死吗?这么欢!打了兴奋剂?”我说。 “我快要死了!林福,这全靠你呢!玲姐和风荷说要好好谢你。这一次真的挣了不少钱。我还是头回看到那么钱,一搭一搭的,看得我眼也直了。刚入学的时候,交那几千块钱的学费,我都觉得自己将来不把那钱挣回来就对不起我的祖宗。你要是看见了那些钱,只抓在手里就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说不定比我感触还要深。”刘明笑着看着我兴奋地说着,“今夜我是睡不着了!赚钱的感觉真好,就算看着别人赚钱感觉还是一样的好。金钱的魅力!” “我很困。”我低声说。我不仅很困也很累。挣钱我一点功劳也没有。我仅仅把别人方法重复了一遍。 “她们说分钱给我们俩。我想了,以后我要做生意。我们四个能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刘明说。 我觉得自己像醉了一样,已经神智不清了。可是我也极想和一个人说一说心里话。只为我想透透气。我就像被活埋了。 我们就在夜间的大街上散步。可是我还不是不能顺当地打开话匣子。 刘明见我一直不大起劲,有点儿怨我,问:“这几天你死哪里去了?我们都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都忙得恨不得分身去找你。你去哪了?家里有事?” 我轻轻地问:“刘明,你给我说实话。如果我爱上风荷,风荷会在意我和她以前的事情吗?”我说着想着。我不能说出苏云,就想着拿风荷做比喻也差不多。女人的心思都差不多吧,我想着,如果风荷会在意,那么苏云也会在意那种事被我知道。将心比心,我用在了这个地方。 “你什么意思?”刘明问。 刘明不大明白我说什么。“你是说你喜欢风荷?还是不喜欢风荷?”刘明见我没有回答,问道。他好像真的不能搞明白。 “那个不重要,我只是说,女人会不会在意?如果她有什么十分在意的事情,也不好对外人说,偏偏我知道了,她也知道我知道,那么她还会给我机会爱她吗?”我说,想要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又不能说出来事情的真相。 “就像风荷一样?”刘明仍旧十分迷惑。 “大概吧。性质差不多,只是具体不同。”我说,心里想着,比较着,“具体的对象不同,对象不是风荷。这是另外一件事,性质差不多。” “我不知道。看什么人吧。现在什么人都有,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了,都出了。怎么?你真的爱上风荷了?那你就去问她啊。我看她挺爽快的。你一问就知道了。她大概不会扭扭捏捏,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刘明说着,看着我。他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上了风荷。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该八卦的时候绝对不会少一卦。 我没有回答。我想自己和刘明是说不清楚了。我就像是在水里,而刘明就像是在火里,两种感觉是无法用微妙的言语具体地说出来,让人感觉如亲临其境。因为无论怎么说都差着亲身的感受。 刘明看着我在沉思,觉得我真的爱上了风荷。他说:“我自己心里十分佩服她。如果让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得不承认:刚刚见到风荷的时候,如果她也是学生,那么我这剩余的大学生活都会想着她了。她不是学生,所以我才一再追问她们的来历。除却了那些,风荷几乎是完美的,在我眼里。这样的女孩做女朋友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会爱她如命。可惜,我没有勇气接受她的过去。不仅仅是我,我家里人也不会允许。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非和我拼命不可。”他说得十分明白,可是我还是没有说话。我在想着苏云:她会不会爱我呢? “如果真的喜欢,喜欢的可以无视一切,只有她,就无所谓了。我还没有爱到那种程度。”刘明觉得应该鼓励我,“我觉得,如果有勇气,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才是真的。别的一些东西都是虚的,假的,无所谓。不需要在意的,就不要去想了。想的多了,就没有完美的事情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爱情也是一样的。” “我追求苏云,你知道吧?”我说,试探着问。我心里也决定对刘明说出真相了。 “知道。你不和我说,我也就装作不知道。我知道你没有追上。怎么?你还想着她呢?听说她有一个北大男朋友。生活委员送信的时候,经常有她北大的来信。” “她怀孕了。”我说。刘明当然明白我什么意思。她怀孕了,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却不是我。人生的悲哀,对于一个的男人来说。这好像比别人喝光了饮料,把瓶子丢给了你。我这样想是有一点龌龊。可是,那种悲伤的感觉给自己的伤害就如那般耻辱。“这几天,我在陪她。”我说。 “做什么?” “流产。”我默默地说。我觉得夏夜的凉风还是挺凉的。夏夜也不是那么闷热可怕。 “她叫你陪她?”刘明问。 我点点头。 “然后呢?” “出了点事。送医院了。”我说,故作轻松。 “原本就没去医院?” “没有,她打算药物流产。出事了,我打了急救,送到医院。我没有注意护士什么时候拿了她的手机,她家里知道了。我在陪着,苏云的妈妈就认定了是我干的。我爸妈也来了。现在他们都认定是我做的。” “你认了?” “她求我。”我说。 刘明半天没有说话。我们无声地在街上走着。我突然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们的一点呼吸声,四周什么也不存在,空空的,虽然路灯还是很明亮的。我扭头看着刘明,却怎么也看不清刘明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阴影里的模糊的印象。那印象明显是白天的记忆。寂静是那样可怕,仿佛把一切都淹没了,留给了世人一个真空,眼前都是可怕的不真实的东西。我想到自己真是太傻了了,怎么能够向刘明说去苏云的事情。我再次看刘明,还是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象。我有一些后悔了。模糊让我感到可怕。 “你要保密。”我沉声说。 “这种事不用你说。”刘明有点儿不满。他觉得我还是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我有点儿歉意。我们之间总有那种似有似无的隔膜。每一天,我们几乎都在一起,可是真的很少谈及各自内心的事情。我们一起玩游戏,但是人生不是游戏,所以面对人生的时候,我们总是很隔膜。 “你知道我家里的事情吗?”刘明说,“我爸几年前给我找了一个后妈。不过还是没有离婚,我爸妈。后来闹了很久,可是我爸妈还是生活在一起,仿佛没有过我爸的搞外遇的事。我自己也时常想他们怎么还会心无芥蒂地在一起生活。现在我家里真的比较和睦。我就想,有时候人生是没有情理可讲的。只要存在的,总能有说得过去的道理。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我爸爸,可是我妈都不再提那件事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爸不能那么坦然面对我妈,我妈还是能相信我爸。如果你还是喜欢她,就去和她说个清楚,别弄得不明不白的,反而不好。她可以接受你,当然好。她不接受你,这件事一完,就别和她牵扯了。你总不能下次再当一次垫背的吧?” 那时我才真正觉得刘明是我的好朋友,那种一生铁哥们的大学舍友。“看样子我有必要当这个冤大头了。”我说。 刘明笑了,那是种朋友的嘲笑。“怎么说呢,我觉得你是个傻瓜。” “我也知道。” “不是那个意思。帮她也就帮了,还爱她什么?这年头,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真的那么喜欢她?那么执着?我觉得你有点儿不值得。她能做这样的事情,说明她脑子不好使。你爱他,没有意义。就算她挺漂亮的,你也没有必要。” “不是因为漂亮。” “不漂亮,你不会喜欢吧?” “可是喜欢不仅仅是因为漂亮。”我说着笑了,“从高一开始,她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刘明也笑了。 “你真的喜欢风荷吗?”我问。我想这时候问出来的话一定是实话。 “喜欢,但是我不会爱上她。她当我的情人,我很欢迎。”刘明笑着说。他说的虽然不正经,但也足够表明态度了。 我也笑了。朋友之间开始正儿八经地谈论女人了,那么说明两个人之间已经有足够的信任了。 “她很棒,是吧?”刘明说,“看着她就知道。可是她是怎么走上那条道的?我始终想不明白,看她那个聪明劲,我真不能相信。” “我不知道。没有问过。”我也觉得风荷怪可惜的。我们之间突然有了那种轻松的感觉。“还回宿舍吗?”我问。 “回去?看脸色去?去网吧,我有钥匙。你要睡,就去床上去睡。我不想睡。去玩玩。” “那批货都卖出去了?” “嗯。我们不光找了小商小贩,还找了不大不小的酒店。很轻松。那个傻蛋乐得和什么是的。看他那样子本来要上吊了。可是货到了我们手里就是很简单的就处理了。人与人差别还是很大的。”刘明得意地说。 “那就好。”我说了三个字。我们走到网吧门口,刘明没有敲门直接用钥匙开门。网吧里上通宵包夜的人也不大在意。房间里开着空调,凉爽的很。刘明去敲最里面小间的门,叫醒了风荷。玲姐没有在。风荷看到我很意外,问:“你家里有什么事?这几天都联系不到你。” “嗯,有点事。”我说。 “我们不回宿舍了,你出来和我玩会游戏,让林福进去睡吧,他累坏了。”刘明笑着说. “做什么了?”风荷问。 “没做什么。我去睡觉,你们玩游戏。”我说着从风荷身边进了房间。小间里还是有点儿闷热,尽管风扇开着。风荷为我关上门。 刘明说:“小姐,关上门不热啊我。”他又打开了门,“男人都害热。” “热也比吵好。”风荷说,“他做什么去了?” “回家相亲去了。” “别没正经了。”风荷打了刘明一下,又问:“真的?” 刘明也许想了一下苏云,说:“谁知道。他就是回家侍候月子,和我也没有关系,我问那做什么?” 风荷哼了一声,说:“楼上还有一台机器,你玩去吧。” “一起看电影吧,你干坐着做什么,想进去睡?” “你怎么不去死?”风荷恼了,使劲向刘明后背怕了一掌,声响甚是响亮。 刘明哈哈大笑,风荷倒脸红了,说:“你自己在下面玩吧,我去看电影了。”刘明笑笑,上楼去了。 我听着他们谈话,很快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我只模糊记得梦中的事,遗失了很多很多细节。梦中我变成了以前的高中生。我只能远远地看着苏云。那样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其中也有很多倏忽而过的很多事情。有些是有意义的,有些事没有意义,无论对于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未来。有一天,苏云突然说她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仿佛知道有人在逼她,她不得不走。但是我还有印象好像她是自己要走的,她自己非走不可。好像,她是要寻找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也好似只是去旅行。重要或者不重要,很不清楚。总之她是走了。我就去找她,骑自行车,找得很焦急。可是无论去哪里都找不到。不经意,我就摔倒了,却发现自行车轮子上有字。我记不起那字是什么内容,只知道那是苏云给我的留言。可是字为什么要写在轮胎上呢?我不知道。那些字好像告诉我她去了哪里,也好像是一些令人绝望的文字,像是遗书,还好似在说她是为了我才走的。然后我就很着急,突然就醒了,满头大汗。我听到有人在说:“很热吗?睡了一头的汗。”我转头看见风荷正坐在床前看着我。 “刘明呢?”我想着那个梦,问。 “回宿舍了,见你睡着,就没有叫你。你做恶梦了?刚才你好像很痛苦一样,真好玩。”风荷起身指了指桌子上,“我买了稀饭和包子,刘明吃过了,全是你的了。洗不洗脸?” “几点了?” “八点多一点。” “不吃了,还有事。” “嗯。”风荷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我下了床,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 “要不要梳子?” “不用了。”我说着就向外走。 风荷静静地看着我走出门去。 我突然回头说:“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走吧。你还客气什么啊。”风荷笑着说。 “我还是把包子拎着了,有点饿。”我笑着回来拿包子。 风荷慌忙抓起递给我。“几点回来?我们一起去吃饭庆功。”风荷说,有点儿兴奋。 “不知道,你们去吧。”我忙着走,出门去了。风荷跟了两步,停住了,终究没有送出门去,有些失落。 也许以前很熟悉的感觉,现在变得清淡疏远了,我想,她才有点儿失落。 正文 第八章 爱情 我来到医院的时候两位父亲都不在,只有两个妈妈在看着苏云。我的到来让气氛更冷了一些。 我走进病房。我发觉苏云有一些不自在,看到我更有一些歉意,显然她也不好意思面对我的妈妈。我妈倒是对苏云极好,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有说过,只说一些她自己的经验让苏云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对苏云妈妈表达歉意,说我的不是。这点让苏云的妈妈心里有点儿满意,想着这个女人比着一般的农村妇女要明白事理。这从她的脸色可以看出来。后来我妈妈告诉我,昨天两家人在商量事情的时候,两个爸爸几乎是沉默的。苏云的爸爸有些觉得丢面子,他宝贝一般的女儿竟会做出这种事情,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并且我的样子也不是很好,不像是精明强干的大学生。在他看来事情的主动权在我家里人手里,虽然现在是我对不起他。苏云爸爸肯定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不光彩的事情。那时他心里肯定还有一个疑问:他的女儿怎么会被这个小子骗了呢,他看着也不咋地。 我爸爸也有他的心事。他儿子,也就是我,刚出丑事还没有多久,现在又把人家姑娘害的在医院里躺着。他心里虽然气愤,但他也许像阿Q一样,觉得我倒有些本事,自家只占了便宜的,何况苏家条件那么好。所以,苏家说什么,他都答应,反正苏家的闺女已经是林家小子的了。在他眼里,儿子的终身大事莫过于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我的爷爷奶奶死得早,和我妈妈结婚就不大如我爸的意。原因就是我妈妈年轻时过于不美。现在我妈妈老了,美与丑倒不是那么重要的了。他也许看着苏云美丽大方,家世也很好,心里正乐呢。因而交谈主要在两个母亲之间展开。苏云妈妈想要强硬一些,不能让自己觉得可惜了自己的女儿。实际上,她看着我,看着我爸妈的穿戴举止,觉得自己的女儿十分可惜。但是我妈妈的态度是超级的好,说道:“这种事都是男孩子不好,女孩就是心太软,经不住男孩子磨蹭。这都是男孩不好,都是林福的错。” 苏云妈妈一听,马上觉得我妈妈不错,觉得将来女儿倒不致于受婆婆的气,如果将来两家真成了亲戚。我妈妈把基调一定,让苏云爸爸也轻松了很多。他们就怕碰上不讲理的人把他们的女儿说得一文不值,只一味袒护自己的儿子,那么他们也只有带着女儿回家休养了。女儿家的事情也不好闹大。至于以后孩子们的事如何办,还是由孩子们说了算说了算。天平还是向男方倾斜。我不敢想如果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天平还会怎么倾斜。 此外,我父母也很满意苏云爸妈的态度。他们也怕苏云家里把事情闹大,对我不好。所以我妈说话的时候,我爸爸一直不言语。我倒也理解,有当妈的说话也就够了。我也一直没有说什么。 综上所述吧,苏云妈妈今天再看到我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苏云是独生女,当妈的看我的心也许会多一些小心和考量。至少到现在我表现得还像是个没有缩头的男人,能够担当的都没有逃避,也没有辩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我也许还是合格的。因此苏云妈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你吃饭了吗?”这让我感到事态的缓和。 我脸上还有些肿青,昨天我爸爸下手的确不轻。这也为我增加了不少的分数。不过,她如知道我爸爸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占了大便宜不好意思才下的重手,只怕她会气得半死。 苏云妈妈问我,我颇感意外,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有人关心我,尤其是苏云的母亲。“吃了。”我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如是苏云妈妈是故意问的,现在听到我说吃了,再说一句:“你倒有心思吃啊,我女儿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那么我和我妈妈一定难看得要死。我在门内一点站着,不敢向前去。 如果我过去和苏云说会话,苏云妈妈大概会拉扯我,不让我靠近苏云。于是面前就像有无形的网,我无法逾越,向苏云靠近。我看了一圈,觉得那网就是两个妈妈的目光在我面前交织形成。苏云妈妈是在打量女儿的男友,我妈妈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子了。可是她们谁也不说说让我走,她们自己也不离开。 另一方面,我必须呆在病房里,好像我是一个标志,在可怜的苏云的对面的一个标志。标志代表的意义很是复杂,像是罪人,还像是救星。有了我,苏云才能安静,苏云的父母也觉得有一种保障和一种安慰;可是我还是一个罪人,错误都在我身上归结,我是两家人现在坐在一起的原因承载。这种状态下,气氛奇怪地尴尬着。过了一会,我爸爸和苏云爸爸回来了。苏云爸爸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脸色铁青。大概苏云爸爸对我有种说不清的厌恶。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好的一个女儿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躺在病床上。他内心的失落全体现在他的脸上。另一方面,女儿还在袒护着这小子,使他有种女儿已经不是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更使他觉得有些憔悴。他和妻子说了几句,对妻子有种哀伤的温暖作用。也许这个时候,原本觉得女儿比妻子更值得自己珍惜,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是自己生命里最珍贵的人。女儿会背叛,而妻子不会。这时他回头看着我,我低下了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想得出神,没有听到苏云妈妈的话。 “你听见没有?就说我在外面和苏云旅游呢,回去别乱说。”苏云妈妈打了苏云爸爸一下,“你回去要是没有什么事,再回来接我,先把工作放一放。” 苏云爸爸反应过来,点点头。他心情很不好,因为他越看越看觉得我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吧,甚至想到这家伙可能还会让当官的老丈人帮忙找工作。想着这些事情,他对自己的女儿也十分失望起来,就说:“我回去了。没有什么事,你也早点回去。”他也许知道一些苏云和北大骄子之间的事情,心里原本的期望是北京的程龙。现在,他的期待从名牌一下子降为了二流货色。 苏云爸爸再看一眼苏云就走了,苏云妈妈跟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我、我爸妈和苏云。 苏云看着父母都出去了,内心有种被遗弃感觉,突然间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也特别无助,好像更加不能确定她的未来。那时她或许想到了程龙及他的冷漠,就像一块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睛。我想刚分手的时候苏云甚至想过自己将来会到北京去,无论考研还是怎么样,她自己是要去的,然后让程龙后悔死,再微笑着告诉他:“我们原本能够成为夫妻的。那时我们有一个孩子,是我亲眼看着他走的。可是现在,我依然很幸福。”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那种想到报复就会很火热的自豪感。她看着父母离去,只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而已,似乎对谁都是无关紧要的。就算父母很爱她,可这时也让她感到父母其实并不是无条件地在乎她,而是在意以前的她。他们现在还在在乎她,只因为她是原来的那个苏云变来的。她闭着眼想着。后来她向我说去那种被遗弃的感觉,泪水婆娑。 我妈妈其实很同情苏云,虽然她不是了解这个女生。儿子自从进了大学之后她就发觉很快的陌生起来,特别是出了上次的丑事之后,她就一天天觉得自己的儿子与自己越来越远了,远得有些看不清了。直到这件事的发生,她第一反应就是儿子又惹出事情了。看到苏云之后她更加坚信儿子长大了,一点都管不了了,除了在儿子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我想她有时候真想问问苏云知不知道我受伤有病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机会,也问不出口。她想的是:这是个好姑娘,儿子有眼光,可不能黄了自己儿子的事。所以她也就格外认真地照顾苏云,像亲生女人一样,照顾得让苏云妈妈也说不出什么不好。苏云的爸妈走了之后,她就拉着我爸也出去了,留下我独自在房中陪苏云。 我走过去,又回去关上门,再走过去坐到床边,说:“没事的,你爸妈只是失望,一时难以接受我这个不成器的男朋友。这种事情我经历过。过几天就好了。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你,你相信我好了。”我轻轻地说了我受伤生病的事情:“我被你拒绝的时候,去找了小姐。当时郁闷的不行,自己就晕了头。在那里碰上了几个小流氓,我被刺了一刀,住进了医院。医生给我检查,发现我还有性病。事情一下子就败露了,我爸妈对我失望极了。可是时间一长,他们就忘了那件事,还是像以前那样关心我爱我。你不用伤心,你爸妈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你。” 苏云也听说过一些我受伤的事情,可是我亲自证实了她还是有些吃惊。“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苏云还是问,“就因为我?”她知道那时候她刚拒绝了我,刚才我也含蓄说起过。她也许不能相信她的拒绝有那么大的破坏力。 我想了想说:“也不全是。那时候追你,没有追上,心里也很难受,觉得成天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也不想上课,也不知道做什么,就听说有那个地方就好奇地去了。去的时候也不敢做那种事情。看到风荷就想了,她真的很漂亮。男人还是容易被身体控制。” 苏云想了想,就问:“很漂亮你就想做那种事情,你们男生都这样?” 我笑了,说:“据我所知,我们班上也就我一个。我所知道的同学里面,也就我一个。”我心里有些疼痛,想:“不该说的,她会怎么想我?” “就是那次你在音像店碰见的那个女生?” 我说:“是。那一次之后,她就不做了,开始做生意了,正正经经做人。现在开了一网吧。”我心里暗说:“也许我和你真的没有缘份。我为什么要承认这种事情呢?还非要把当事人说明白。” 苏云说:“我也听到一点。可是你一直都是很老实的,给人的印象。我还和人说我绝对不相信,我了解你。我认为你永远不会做出来那种事情。” 我感觉到苏云的失望,也许我把她对我刚刚建立来的好感又统统抹杀了。也许这就是命运,没有缘分的命运。我说:“我也是一时糊涂。那时候觉得自己很郁闷,总要找一种方式发泄自己的心情。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了,反正事情做了。” “你后悔吗?”苏云问。 我笑了笑,苦笑,说道:“不后悔。男人成熟以后,就像动物一样。”我就把错误往男人身上推。 苏云苦笑了,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这都是天生的。” 我想不到苏云会那样说。也许她也经历过男女之事,对那种事情也已经能够客观看待了。我看着她,难为情地笑了,说道:“我对风荷没有感情,心里还是只有你。” 苏云低声说:“怪不得说食色,性也。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为这个怪罪自己一辈子。有时候这种错误很恶劣,有时候也只是犯了一次错,不是什么大罪。” 也许苏云刚刚经历的让她很能理解我。这让我很伤心。她对男人的理解说明她充分见识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欲望。我说:“错了还是错了。” 苏云说:“我拒绝你对你伤害挺大的,是不是?” 我笑了,说道:“从高中我就暗恋你。那时候我成绩不好,一位高中毕业之后自己就不会见到你了。后来我高考超常发挥了,和你上了一个学校,又在一个班里,我觉得我们特别有缘。于是,我头脑发热了,就给你写了信。现在想想我太冲动了。” “我应该安慰安慰你。”苏云说,“如果那时候我和你多交流交流,你会不会好一些?” 我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爱情对于小青年就是一切。”我腼腆地笑了。也许女人对老男人就是一切了。 “我那么伤害了你,你为什么还帮我?”苏云问。 我一直说不清是因为喜欢她而帮她还是因为可怜她而帮她。之后很多时候再想,我也是分不清。那时我说:“因为喜欢你。”我盯着她看,她好似没有反应,也好像有那么一丝的冷笑,像细细的一片雪飘落下来就马上不见了。只有那么一片,落在我的心上,冰冰凉凉的。我发觉她仍是离我那么远那么高。 一切也该结束了,我悲伤地想,就说:“现在,你好好养身体。”突然间我又不知道说什么,有种想哭的感觉。我当时却很想很想说:我做那件事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个不成熟的男人,而是风荷真的很美,我有那种不自觉的感觉。我想说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男人的欲望就做那种事的坏男人。我更想表白自己会一辈子爱护她,可是我也更认为我说出来更像一个太好笑的笑话。一个女人会理解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类似于“情不自禁”的欲望吗? 一切和我内心设想的不一样。苏云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一个好人。” 也许苏云听到“喜欢你”三个字的时候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真的爱她,她会很高兴,她现在想:如果还有人无条件地爱着自己,那是多么的好。可是她能相信我吗?她也许也不知道。我的确让她感动,但是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感动,她也不敢相信。她想我再说,说什么都好,就是别让她无从判断。可是我无声地就出去了,很惭愧地出去了。她一瞬间觉得特别烦躁,想叫住我,可是我又走得那么坚决,她就没有自信叫我,也不想叫我了。 “好了,不要再想了。”我说,心里悲伤,好像冬日里看着太阳落下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悲伤地走出医院,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到中午的时候,我想去看苏云,可是又不想去,觉得无法面对她。昨天似乎还是充满希望的事情,今天就冷如死灰般让人绝望。我想着自己的爱情好像又一次因为自己而失去了。上次是我自己不够好没让她看上。这次是我自己无法让她再相信我。似乎仅有的一点希望是:她还没有明说:“我不会爱你。”她还没有说那句,但我还是想要她明明白白地,和上次那样表达清楚。我怎么就没有听到她的一个回答,只是不言不语,我就出来了。她还没有回答,明确地回答。那是一点点火星,使我虽然以为她不会给我机会,可是我还是想让她把那句话说出来。拒绝还是接受,她一定要说清楚,我想,至少自己可以绝望,完全绝望。想着,我就又回去了。要问清楚,我还是我,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了。今天她不会接受我,那么永远,我们就永远只是朋友了。我去的时候好像是要进行最后的战役,决心和勇气,全都有。 但是到了病房过道的时候,我还是没有进去。我突然觉得,苏云在病床上躺着,我为了自己的事情,非要现在问出一个结果吗?于是,我还是没有进去。 正文 第九章 甜蜜 在想象爱情的时候,我常常会加上自己的浪漫想法。那种爱情的浪漫让爱情变了味道。或许那只是一个人的爱情,而不是两个人的爱情。所以在想象或者向往爱情的时候,恋爱的对象其实就是自己的对爱情的一个具体的影像。所以,幻想爱情的时候,公式就是爱情等于女人。当婚姻来临的时候,男人又往往证明了女人不等于爱情。这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原因之一吧。 可是,在照顾苏云的时候,我还是相信着爱情等于女人这个公式。那时,苏云就是属于那样的一个爱情形象,虽然她已经拒绝过我了。看着她慢慢地恢复了,我又开始思考一些事情。诱使我思考的是她的恢复。她的身体恢复是理所当然的,我死也不愿她身体有什么问题,无论她与我的关系会怎样。可是她心理的恢复是我所意料不到的。这使我相信苏云也有可能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丈夫,而不是自己的喜欢的控制不了的或者不够爱自己的男人。这让我希望重新燃起。 因为,按照我推理出来的形象,遭受打击的美丽女子,特别是遭受自己深爱的初恋情人打击的美丽女子,会是哀愁的,自恋的,怨恨的,对过往的爱情和男友有深刻的反思。女人会在心理上排斥男人,特别是表现得很好的男人。我想遭受爱情背叛打击的女人不会像苏云一样好似完全忘却了原来的爱情。这不是我推理的受伤的女人的形象。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就像苍天特别的垂怜。苏云没有成为一个幽怨的女人,而是成了一个浴火重生的女人。重生之后的她也发现了对她深深的爱。这是天大的幸运。我是不会在意她过去的爱情。 在出院的那一天,苏云说:“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已经忘记了那个男人,从心开始自己的人生,开始自己幸福的人生。我会幸福得让所有的人都羡慕我,更会让那个男人后悔一生。”她看着我,又说:“未来是你和我的。我们都不要介意各自的过去,让我们一起成为别人羡慕妒忌的对象。”在医院门口,她偷偷地亲了我一下。这亲吻像我的一个敌人,映衬了我表白还是不表白的小人的矛盾心理。我为自己的曾经的猜疑和由于感到内疚。 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苏云笑了。她在笑一个亲密的傻瓜。傻瓜傻傻的表情证明了傻瓜心中深深的爱,还有一时难以接受的惊讶。 那笑也让我心中的悲伤世界瞬间崩塌了。我沉默不语,看着美丽的恋人。苏云便弹了我脑门一下,说:“傻瓜样!” 我笑了,笑得呆呆的,就像一个真正的傻瓜一样,幸福的傻瓜。 单独相处的时候,苏云倒是单刀直入地对我说:“我希望你忘记我和程龙之间的事情。我也不会提你和那个风荷之间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念着过去把自己勒死的人,无论是自己的过去还是别人的过去。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想到她这么直白就说了想说的话。我问:“我当然不会再提你的过去,我的过去我也会处理好。只是幸福来的有点突然。我现在就像在梦里,看着你这么容易就成了我的女朋友,真的,我真的得求证一下。我现在很认真地问你:你会爱我吗?如果你说‘不会’,我不会赖着你。如果你说‘会’,我会赖着你一辈子,你在想把我甩掉,我是不会答应的。你想清楚。” 苏云笑了,说道:“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还不被你收服我就是一个傻瓜,笨死算了。你呢?还爱我吗?” 我点点头。我朝思暮想的那个美丽女子再问我还爱她吗。我笑了,说:“会吗?会这么快爱上我?”美梦成真的那一刻,我的心很紧张。 苏云说:“傻样!” 我就幸福地笑了。世上的事情都不过如此,局外人看来。也许是因为局外人就像宴席之外的人,都是尝不到菜味的人,局内人就像是吃到菜味的人,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另一个方面,也许正因为不吃菜,所以才能评价菜的味道。可是这些事情谁又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呢? 如果有一双未来的眼睛,我将会说:即便我能够重选一次,我也会选择苏云。在刘明劝我不要接受苏云的时候,我这样对他说。刘明笑了,说:“如果给我一双未来的眼睛,我就替你去了红灯街。”他说完诡异地笑了。我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想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 第一亲吻的时候,我感觉一般。我原以为亲吻会是蜜一样的甜蜜。可是第一次就是那么得稀疏平常。再一次亲吻的时候,我就被陶醉了。那不是蜜一样的甜蜜感觉,可是有一种着迷的魔力。这魔力让我们都乐此不疲地亲吻对方,就像有了毒瘾的人吸毒一样的心情。苏云会问我:“好吗?感觉怎么样?”“好!”我说。“怎么个好法?”她问。“好的说不出来。”我说,“特别有成就感。” 苏云便推开了我,说:“看你那点出息!”其实她是觉得我挺有出息的。 可是实际上,我真的不是太有出息。上学期的成绩出来了,我挂了三科。这打出我的意料之外。考试的内容都在“指点的江山”之内,怎么会考不及格呢?何况,我本觉得文学一类的东西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东西。谁说谁有理呢?这是读者的问题。我就是一个读者,也是一个学生。所以现在我成了一个不及格的学生。这不是一个人的学识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道德的问题。学校要控制及格率不能用倒掐的方法。过了线就是过了线,不能让线就划在被要求的地方:倒数三名的前面,或者倒数无名的前面。 如果以前,我不会抱怨什么。不及格就不考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所谓重要之极的英语,考不及格就拿毕业证学位证等等本本说事。可是现在有了苏云,这就像一个透气的窗口,让我有了倾诉的对象。现在我觉得苏云会为我说话,这就如同一个客居的人有了一个老乡。我的爱人会第一个站在我的一边,安慰我受伤的心。 苏云听了我的话,就说道:“没有什么,现在学校还会不让你毕业吗?补考不就好了,反正有了证你就可以找工作。找工作的时候谁问你不考过几次?教授们又不是不给你机会。抱怨有什么用?你去把别人都改正过来?” 我笑了,说道:“我是没有那个本事。你说,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就是国家主席了。我可以把一切不公平的都给清理了,让所有的人都能闭上嘴巴,不再抱怨。”我说着想着,也是觉得自己很好笑。就是因为这样的考试,我就要去奋斗当主席吗?这证明我是一个平凡的人,不会以小见大,也没有什么志向。 苏云只知道笑,说道:“你还是孩子脾气。这有什么?你看挂科的有你这样的吗?学校也不是把你一棍子打死。” 但是这件事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或者对我们的关系有了一个严重的影响。这让我有时候不得不遵从苏云的想法,服从苏云的安排。因为我是一个弱势个体,而她是一个三好学生。 苏云开玩笑说:“你得好好学习了。学不好,多丢我的人。”是的,她是全班第一,可是我是全班倒数第三,如同牛郎织女在河的两岸。不过我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我也开玩笑说:“倒数第三招了正数第一的做女朋友,这说明倒数第三也是很有水平的。” 说归说,笑归笑,我开始了正常人的生活:每天上课,晚上谈恋爱,夜里睡觉,一日三餐,忘不了上厕所。于是我的成绩也是突飞猛进,因为在课堂上我的身影明显增多了。成绩等于你在教室里的现身次数,对于大学来说,这也是一条不成文的真理。于是相应的,我在网吧里的身影也就少了。 刘明说道:“你小子就是见色忘义的人,也不来网吧看一看老朋友。你打算现在就在坟墓里等死啊!” 那段时间,我很少上网了,就在和刘明的劝我拒绝苏云之后。刘明也就不大和我见面了。少数时候我们在宿舍里见一面,也只有寥寥数语。我认真上课了,他还在网吧里,于是我们就如同在两个世界或者两个时空里,相遇都成了偶然。我也不再去见风荷。我想再见到她,我内心总有免不了的尴尬。我只是时常听刘明说风荷和玲姐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那是一个好消息。 千篇一律的生活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很多很多日子,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苏云说:“十五去我家过吧。”我想自己还真得去她家,对于未来是一件有益处的事情。然后我就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我妈也就同意了,还给我寄了额外的经费。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有点儿不乐意。他说我有了做上门女婿的苗头。 走到苏云家楼下的时候,我的心扑扑跳起来。我看着苏云的脸,可是她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平常的模样,似乎还更加高兴了一点。 我说:“你这么高兴?我感觉自己要被过堂了。到时候,特别是关键时刻,你的拉哥哥一把,别让我坠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了。” 苏云笑道:“你还真的过这一关。不过这关的主将是我,我爸爸妈妈都是喽啰兵,你怕什么?我已经认可你了,主将已经被收服了,两个喽啰兵你还怕啥?你会顺利过关的。” 说笑过了,可到了门口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不行,深吸一口气,说道:“看你的了。我要是真忘了,你就当寡妇吧。” 苏云白了我一眼,就敲了门。门开了,我感觉自己如同走入了一个失重的世界,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房内摆设很好,朴素实用,不过与我的生活环境比起来,这里就像是大都市,至少也像一品大员的府邸。苏云的妈妈看到我,倒是笑得很热情,说道:“林福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那时我也想不到以后我和苏云分手也是因为这个热情的女主人。 我就赶快进去了。坐下,我就拘谨起来,四下里看看,然后把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面前。集中度很高,目光就像经过了放大镜的阳光。 苏云倒了水,我忙接了,小心地放在茶几上。茶几杯子都是玻璃的,我怕弄出了“砰”的一声响。苏云说道:“我爸呢?”苏云妈妈说道:“还没回来呢。你们喝点水吃点水果。一会你爸回来,我们出去吃饭。”苏云又问道:“是去黄叔叔的饭店吗?”苏云妈妈说道:“不是。一会你就知道了。” 我小心地吃着水果喝着茶水。苏云妈妈给我介绍泡茶的茶叶,我也没有听进去。苏云和自己妈妈有说有笑的,像是为我火热的心里加了点冰水。 不一会儿,苏云爸爸回来了,看着我,笑也没有笑,只说道:“来了。”我忙点头说:“苏叔叔。”之后我就有些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怕他,就会说“苏叔叔”三个字。另外,我流氓地想:“你女儿在我手里,你还不对我客气点吗?”然后我就笑了,笑自己的无耻。 苏云问我:“你笑什么?” 我脸红了说:“我想到了一个笑话。” 苏云说道:“什么笑话你自己偷着笑?快说,快说啦!”她当着她父母的面就抱着我的胳膊撒娇,我的脸更红了,说道:“我讲不好。我一讲笑话就不成为笑话了,我就成笑话了。” 苏云一下子就没兴趣了,说道:“算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的嘴一讲,就没味了。”我就没再说话。苏云妈妈一个劲儿看我,像是在鉴别一件古董的真伪,看得很不自在。所以,女人的热情要有区分度地看待。 到了饭店,我还是很不自在,苏云妈妈还是不住地看我,也许她怎么看也看不出女儿说的种种优点,所以要一再地看,知道看出点门道,知道优点在哪里。这让我很紧张,很难受。看得久了,苏云妈妈才说:“喝点酒吧,林福。”我看着那瓶五粮液,心里想着那酒会是怎么个滋味呢?苏云爸爸开了酒瓶,我慌忙起身去倒酒。苏云爸爸就当我是一个服务员吧,没有什么表情给了我酒瓶,地接受了我倒的酒。苏云接过酒瓶看了一眼,做了鬼脸,接过酒瓶,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她看着她爸,也许是生气了,说道:“这是好酒,你得好好品一品味道。品不出味道,就别说话,省得别人笑话。”我看着她爸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怎么办好。 苏云爸爸看了一眼苏云,说道:“林福,我们来喝一杯。” 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我就喝醉了。苏云的爸爸苏明老是和我喝。我不知道怎么推辞,苏云笑着也不帮我挡酒,就只得喝了。喝了一杯,苏明就觉得我还能喝,就让我自己再满上。他让倒满,我自己还不好不倒满。倒满就又喝了,杯子就空着了,于是又得倒满。当局长的就是酒量好,喝酒和喝白开水一样,我也只得舍命陪还是未来的目前不能得罪的老丈人。苏明虽然能喝,但是一个很好的官,后来我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觉得天旋地转,腿脚仿佛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只记得苏云扶着我回了苏云家。等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苏云房间里躺着。苏云看着我,眼睛眯着,说道:“男子汉,你醒了?昨天喝酒的时候不是很英雄吗?你英雄地睡了十四个小时了。酒醒了没有?” 我迷茫地看着苏云,问道:“真的吗?我就一直睡着?” 苏云笑了,说道:“我骗你干嘛。我妈都要送你去医院了,你要是到了十二小时还没醒的话。我爸也真是的,没轻没重。” 我惭愧地笑了。见到苏云妈妈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地只知道笑。她说:“你不能喝就说,别硬喝。你苏叔叔那个人喝习惯了,你不能随着他喝。他那酒量,你陪着他喝,还得和他练几年。” 我笑笑。我只是不能不给苏云爸爸面子罢了,可是苏云爸爸也不给我不喝的余地。 苏云笑道:“没事的。林福多喝几次,也和爸爸一样无敌了。我爸不是说了,这小子有前途。” 我低头喝着茶水,不知道苏明所说的前途是不是酒量。如果专指酒量的话,我可真的自毁形象了。 苏云妈妈就说让苏云去我家里玩玩。我想她是想让女儿去我家里拜访一下。 去我家的时候,我看见苏云有点儿不悦。我问:“你不想去我家?”苏云说道:“我有点儿怕。”我笑说:“去你家的时候我也很害怕。”苏云说道:“什么啊,我们能一样吗?你家里不是不知道我住院的事。我怕他们对我有想法。”我说道:“我妈肯定对你没有想法。她很喜欢你。”苏云说道:“你妈妈是一个好人,在医院里我就知道。” 可是快到我家的时候,我的心也坎坷不安起来。我家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苏云家很好,我家里在农村属于一般般,苏云会习惯吗? 正文 第十章 飞翔 到家的时候,我父母、我的姐姐姐夫、舅舅舅妈和姑父姑妈都在家里等着,在等着我和苏云进家门。这让我觉得有一些意外。这时候我就有了当初上大学的那种自豪感觉。后来想一想,那是一种梦想成真的满足感觉。苏云也对我们家的欢迎“仪式”满意的不得了。她笑着,就像外交家那种迷人的微笑。那不是我喜欢的模样,可是她怎么能处处都完美呢?何况,我的家人并没有感到什么不自在,对苏云热情的很。 饭桌上的气氛是浓重热烈的,这让我觉得和苏云父母一起吃饭简直是在冰窖里吃饭一样。我笑着看苏云,苏云也笑着看我。这笑就像是心心相印的一般,把我们相爱的感觉推进了一大步,或者释放了我们的热情。我妈笑着说:“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吃什么就给我说。” 苏云笑着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那是女孩子特有的羞涩的微笑。 舅妈说道:“你别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没什么客气的。过年的时候到家里去玩。去的时候可千万别带东西。带了东西我就把你们轰出去。” 姐姐说:“这是正话反说。苏云你可千万不带东西。你带点东西,舅妈好给你压岁钱。” 姐夫也说道:“是,到时候姑妈家也得去。你们都准备好红包。” 舅妈说道:“是你们俩得准备好红包,还要一个大大的红包。林福苏云,他们的红包小了,你们就不回家,就住在他们家里。” 姐姐笑道:“住家里正好,家里活多的愁死人。” 苏云笑着,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笑着。 爸爸笑着对我说:“要红包,你现在还不给你舅、姑父和姐夫倒酒。这酒要是喝不好,过年那红包就变小了。”我去倒好了酒,爸爸又对我说道:“你别喝酒了。等你结婚了再喝。” 苏云告状似的说道:“他能喝,他和我爸喝了一瓶,都没醉。” 妈妈说道:“那不行!你可得管着他点。家里有他爸一个老酒鬼了,他要变成一个小酒鬼,这日子可不好过了。” 苏云笑着看着我点点头。我说道:“哪里有女人管男人喝酒的?妈妈,你看我爸的杯子,都是平的,你怎么不管?我姐夫喝酒,你也不管,我姐也不管。我喝点酒,你就让我媳妇管我,这什么当娘的啊!” 大家都笑起来。舅妈说道:“我看苏云能管得了。” 苏云说道:“我才管不了他,他不听我的。我以后不让他喝酒,他肯定拿我爸爸批评我。” 姐姐笑着说:“他要是喝酒,你就把门不锁,让他门外面睡。” 姑妈笑了,问我姐夫:“你今天喝酒,是不是回家就不进门了?我们林芳真这么厉害?” 姐夫一下红了脸,说道:“哪有,哪有。” 姐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今天是看在苏云的面子上,让他解解馋。” 大家都笑出声来,没有丝毫的拘束。 虽然是那样欢乐,晚上我们俩却没有在家里住。 苏云悄悄对我说:“你家的厕所里好多苍蝇,乱飞乱撞的,恶心死了。” 我说:“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说着,心里有些骄傲,心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苏云说道:“你不把厕所改了,我才不嫁给你。” 我说:“你不嫁给我嫁给你谁?你现在还有得选吗?” 苏云白了我一眼。 也许我妈也觉得家里的条件差,就让我们随姐姐姐夫进城去。我看着苏云,想着我们刚开始的爱情,就同意了妈妈的提议。 一路上,姐姐姐夫热情地和我们俩聊天。我看得出来,姐姐有意和苏云拉近关系。苏云也很喜欢姐姐,对我说:“你姐姐就像在城里长大的一样,和你们家里人的气质都不一样。”是啊,我不得不承认,吃饭的时候,就我姐姐和苏云的吃相还好些。我在自己家里,吃相就完全不顾及了,像个猪一样。 刚入城的时候,苏云的电话响了。我听到她小声打着电话:“嗯,现在在姐夫车上。”“回家?”“去玩一会儿。”“想让我回家?”“哦,我说说看。”苏云挂了电话,就对我姐说道:“姐姐,我妈让我回家去。她想让我在家里再过一夜。” 姐姐就说道:“那也好。先送你回家。” 苏云难为情地说道:“我妈让林福也去。” 姐姐便说道:“就让他一起去吧。” 我看着苏云,不明所以。直觉告诉我,事情不是苏云所表示的那样。 下了车,苏云笑道:“也不知道姐姐听出来了没有。” 我心里就明白了,说道:“刚才是谁打的电话?你装成你妈妈打的电话。” “我的一个同学。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苏云说,“我说我不想去你姐姐家。让她给我打一个电话。” “你不想去姐姐家,我们就去你家好了。”我说,心想她会在我姐家别扭。 苏云笑了,说道:“我也不想回我家。” 我看着她,神秘地问道:“你想去开房间?媳妇,这可是很败家的行为。”我是真的在开玩笑。没想到苏云说道:“是啊。你得请我去好的酒店。不是星级的我不去。” 我笑着看着她,说道:“小姐,我的钱包很瘪,便宜点吧。” 苏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至少要空调间吧?要不我就回家。” 那时我还是以为苏云在开玩笑,或者在试探我是不是在打她身体的主意。我想她刚刚经历过痛苦,不会和我去开房间的。我不愿和她去酒店。我怕她会因此而铭记着痛苦的记忆。我说:“还是不要去了,小姐,等着领证了,警察叔叔不抓小朋友了,咱们想去哪开房就去哪开房。” 可是,苏云搂住了我的脖子,亲了我一下,在大街上。她说:“走吧,我爱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她挠着我的脖子,像宽慰一个孩子一样,“你怕什么?小色狼?” 我笑了。我想我不去就太不男子汉了。就算在房间里躺一夜,什么也不做,我也应该去。爱一个女人就不能拒绝她,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我们就去开了房间,找了一家不错的酒店。 走进了优雅的房间。苏云看着我笑,说道:“你知道我妈说你什么吗?” 我问:“什么?” 苏云看着我说:“我说了你不能骄傲。” 我点点头说:“受到丈母娘的夸奖,我不会骄傲的,只会再接再励,把事情做得更好。” 苏云说,用一种仿佛醉了一样的口气说:“我妈夸你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以后,我不会为你出轨伤心。” 我微笑着,没有说话。我不敢承认我是一个老实的孩子。只是很多事情,我没有毅力去做,或者没有心情去做,还或者不屑于去做。这种不作为可能就是老实的来源。一个人曾给我说过:“老实等于窝囊。”我虽不敢承认,也不得不觉得它有客观的道理。看着一脸甜蜜的苏云,我决定自己不能“窝囊”,说道:“老实的孩子也是男人。你不知道吗?”我看着她,一把拽过她,搂在自己怀里,死死地搂住她。可是她想滑滑的鱼一样,从我怀里溜走了。我看着她,她跑进了洗澡间。也许那是女人的羞涩,对于男人却是莫大的诱惑。我就是被牵引着进入幸福的天堂,幸运得和傻瓜一般,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得到了甜蜜的爱情。 我一直不明白苏云为什么会和我去酒店度过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夜。我从来没有想明白过。我不能理解她的行为。我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因为爱上我才那样做。因为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始终觉得她不是爱我,而是需要我,就像需求一种依靠。不过当时,我就像一个被她放飞的风筝,就在高高的天上感受了人生飞翔感觉。风筝线牢牢地抓在她的手里,但那不是限制了我的飞翔,而是安全的幸福。 苏云躺在床上,问我:“幸福吗?”她想得到被爱的肯定,看着我。我说:“幸福,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我内心回忆着自己仿佛很不堪的往事。和她在一起,我没有恐惧和慌乱,一切都很从容自然。性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算什么呢?幸福过后,是很沉静的时刻。她问我的时候,幸福的感觉已经像昨日的美酒,虽有回味,但是好像只有了醉后的疲劳。她抚摸着我的脸,突然说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想把自己奉献给一个人。你明白吗?” 我突然有些困惑。她是真的爱我吗?还是她在被感动的温热里还稀里糊涂着呢?我说:“我知道。”也许这几天感到的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对爱情总有不踏实的感觉,即便她把自己给了我。 苏云笑了,说道:“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是一只恶狼,就把我当成了嘴里的一块肉。你们男人都是那样的色狼。” “哪样的色狼?是不是程龙那样的色狼?”我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虽然爱着她,可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不会完全敞开自己的内心。我只说:“你不知道?大一的男人是小狗。” 苏云说道:“你也是一只有前途的小狗,将来肯定是一只很恶劣的恶狼。” 我觉得受到了侮辱。我知道她这样的一个女生会以为男人都是色狼,肯定是受了她前任男友的影响。我便笑了,想着自己怎么会以为她会完全忘了那个天之骄子呢?也许这一辈子自己都有一个被比较的对象,我看着她,问道:“你幸福吗?” 苏云亲了我一下,说道:“只要你爱我我就幸福。” 我就变得流氓起来,说道:“你要我怎么样爱你?”我抬起身子,细致地看着她的身体,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色狼。我说:“我爱你的灵魂,更爱你的肉体!”她迎合着我,说道:“你真行。色狼就色狼吧,还给自己找一个这么好的理由。”我笑了,说:“这可不是我说的。” 她笑说:“谁说的都一样,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欺负女人的歪理。” 我只是笑。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就是一对矛盾吧,有和谐有斗争,只是不能永恒地融合。那时我打算什么也不说了,只做自己的事情。谈论越深,我觉得苏云越会想起来那个前男友。我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在复习她的爱情,而我只是一个配合的演员。我有些恨她了,或者是嫉妒别人。男人的阴暗心理就在那时暴漏了出来了。即使那样,她也没有反抗。她就像一潭深水,而我就是游不到潭底就肆意胡来的人。事情往往就是无礼又没有道理的一方占尽优势。在筋疲力竭的时候,她笑了,还是像那深不可测的潭水,我就是她包容的顽劣的坏孩子。“你知道吗?”苏云说,“你像是真的爱我。”我看着着她,她又说:“我想说程龙。只说这一次,可以吗?以后永远不再提他。” 我点头,我说不出话来。说了也好,能够放开了谈论前男友,对我们也许是一件好事。任何事情就怕隐瞒。有隐瞒就有猜测,有猜测就有误会。 苏云说:“我们从小算是一起长大的。幼儿园我们就在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他一直都很优秀。这让我有种错觉,觉得我们是一对,觉得也没有理由不是一对。于是高三的时候,他向我表白,我就答应了和他谈恋爱。我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以前爱他,你知道,是以前爱他。因为我们以前太熟悉了,不想失去他。现在我不觉得他值得我爱了。我们的爱情仅仅不到一年,你想不到吧。真正的爱情仅仅不到一年,之前的都是友谊。我明白我和他们学校的女生是有差距,但是爱情是没有差距的。我们的爱情不会因为我没有在北京上学就会有所改变。可是他在北京呆了不到一年,我们的爱情就被他抛弃了。其实只要他爱我,我们不会结束。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 苏云说:“这些日子我就在想什么爱情。我和程龙有没有真的爱情。我想我们没有爱情,至少没有真正的爱情。我只是被以前的友谊迷惑了,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的爱情。可是你对我做的一切,真的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爱情,我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爱情。我这一生要什么样的人来爱我。” “爱情是什么?”我问。 “就像你这样的。”苏云笑着说,搂着我的脖子。 那时,听了苏云的话,我很满足,就像得到了人生的终极意义,道佛家所谓的解脱或者飞升。我在她的拥抱中慢慢睡了。在深沉的睡梦里,我做了一个甜蜜的梦想。那是多少年之后,我们依然生活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家人和事业。我们幸福的让所有的人都羡慕,以我们为幸福的榜样。这样,到了人生的最后,有天使来接我们,让我们去天堂里继续幸福的生活。天使说:“你们的生活就和天堂里的生活一样。”我们去了天堂,然后我就被苏云叫醒了。她看着,说:“刚才偷偷地笑什么?你做什么坏事呢?”我笑了,她就以为我在做春梦。她说:“我的小色狼,来,妈妈疼疼你。” 我在苏云的怀里,说道:“你说我偷笑什么?” 苏云笑了,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的春梦是不一样的。” 我笑红了脸,也不再辩解什么。这种误会大概是最甜蜜的。恋人之间亲密真的超乎想象,可以无视很多以前羞涩脸红的事情。我就一直搂着她睡到十点多。 我们没有一起出去吃饭,而是我去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足够吃几天的。苏云见了哈哈大笑,说道:“坏蛋,我就知道。”我也不辩解。 中午的时候,苏云妈妈打电话来了。苏云跑到卫生间和她妈妈说话。我也就给我姐姐打了一个电话,说我和苏云今天就回学校了,不去她家了。打完电话,苏云还没有出来。女人的话就是多。我就打开看电视。 电视也没什么意思。记得小时候为了看动画片,我巴不得每天都是星期六星期天,好好在家里看一个过瘾。可是即便是在家里,电视也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播放动画片。后来,我就恨透了电视。电视这种东西就是你想看的时候它偏偏结束或者加广告。发现电脑网络的时候,虽然动画片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了,我却没有了小时候那种急切的心情。 苏云从卫生间出来,一脸坏笑,说道:“我说在你姐姐家,我妈会不会给你姐姐打电话?” 我笑,说:“不会的,应该不会直接打电话。她有我姐的电话吗?我没给她,你也没给吧?你妈妈刚才没有说让你回家,你也没有说回家吧?” 苏云就笑着,好像得了圣旨一样,说:“是的,我们可以多住几天了,你的钱还够几天的?” 我说:“如果夫人愿意,我可以把学费都花了。” “谁是夫人?” “你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