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章写了有半年了,不完全是我写的,中间有些部分是自家妹妹编排,因为各种原因我已经不能保持每天更新,更甚至是几天一更,但请读者们相信,我不会无故断更,请读者理解。 这本书是我用心写的,但只是用心,我不保证每个人都会喜欢里面的故事。换言之,我更喜欢写我自己喜欢的故事,因为我觉得写文章的过程不仅是为了写作,更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自己喜欢的环境或者是理想生活。这是一个冷峻过程,至少是对于我来说,每次幻想着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流动和类似亲情的温柔就不免张冠李戴戴到自己头上。所以,我以自己的情感书写了书中那样一个环境。 或许是我的性格偏于平静,不好写一些搞笑的场面,写了也都会觉得冷,这点估计不是所有读者都可以接受。 总而言之,手里的稿已经结了,大概从今天开始会保证日更。 最后,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跟我情投意合的书友,能够懂我写过的东西内里涉及到的情感。 正文 序言 乱梦 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命数天定,司命星君给了他们这样一段缘,不论孽缘与否,与她相遇总是好的。 听一位禅师说,他本生在那三生石旁,是守着那颗顽石的一颗小草。 因听尽了过往灵魂对世间百态。红尘过往的诉说,于是他动了心。 许是执念过深了,在他的努力下,落到了忘川河,经由那河攀上奈何桥,走了遭轮回路…… 二十几年,他却不知,这人间到底有什么好。 唯独遇见了她。 这冗长的宫殿走廊里总是徘徊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她会回首过来,对他露出她最真挚最动人的微笑。她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 他是这大雍国的帝王,从雍州打到雍国,他吞并了青州、滦州、灵州,独独留下了她的瑾州,因为他在等她。 他终觉后悔,却是一切枉然。 当他踏着满地残骸步上这帝王之座时,当他要分享我的喜悦时,那个可以聆听的人却已不在。 曾经几度午夜梦回,推开窗看向窗外漫长的走廊,去追寻这道白色的身影。 可,终究是虚影一片。 三年来,那个一直让他魂绕梦牵的人,如今却还未查到她的任何消息。 他只还记得她口中常说的一句话,只记得帮他拼命取下的江山,只记得她曾一度为他挡下的劫。 曾许诺,他必护她周全,他必全心爱她一世,到如今,他却成了最不守信的人。 他习惯了对着窗外太息,然后一如既往的走至桌前,细数曾画下的画。 因为他忘了她的脸,忘了她的身,于是他的的画中只有一朵红莲。 “皇上。” 门外忽然转来一阵有些仓促的内侍的声音,他随手抽来一条披风,漠然间转身问道。 “何事?” 内侍并没有答他的话,但是他却看到来人眼中充斥着波涛与激动。 内侍手中紧握的掌心中反射出一道月光。淡紫色,有三道光线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能察觉得到,自己心脏一瞬间停滞,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内侍手中垂着的一条紫色的水晶吊坠。 风静,月静,万物都是静的。 “她,在哪?” “在……在后院。”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我朝着心中所想的那间院子跑去。 他要去见她。 他看到院子那道白影。看见了她对我笑,看见了她手中拿着的白色披风,看见了她脖间缀着的水晶吊坠。 他急切的想要要将她拥入怀中。却发现那院子中的一切全部消失。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尽鬼火的地狱。 他仿佛看见了长守在我身边的三生石,看见了经常飘荡在四周的幽魂。 一道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阵刺痛,让他艰难地睁开双眼。 紫檀香、雪纱幔、红木椅,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这里还是大雍国的金寿殿。 原来,竟是一场是梦! 曾几何时,他只是雍州的王世子,她也只是瑾州的郡主。天下为乱,群雄未起。只可惜一切却已回不到最初…… 正文 第一章 她是瑾州公主 故事起源于一个坐落在皇国东部的诸侯国,名瑾,后来人们多称瑾州。 瑾州,顾名思义,玉中无双,就像它本身一样,高洁无暇,没有纷扰乱砸,没有个中争斗。 在瑾州都城深处,一间宫殿朝南而开,名叫銮凤阁。 细眼看去,绿树荫荫,即便是在这深秋,依然还能嗅到百花的清香。 这阁中,只住一人,名唤越听禹。 她住的是这间銮凤阁,瑾州宫中最大的一间宫殿。她宫中所用的全数是蚕丝罗帐、玉纱锦衾,她所用的文房四宝是上好的狼毫笔、松烟墨、品鉴生宣、七星端砚。 这就是她身为公主的待遇,这瑾州唯一的继承人。 她是风华绝代的瑾州公主,却习以为常的总是穿着一身雪衣、带着一只骨竹玉簪,随是粉黛未施,她依然能够傲立群芳。 她身在皇国,身在皇国脚下的瑾州,那她就必须忠于这个州、这个国。 她是这瑾州仅下于一人的公主,所以,她从不忘本,从来都是平淡如水,如烟如雾,亦是与世无争。她并未看透红尘,只是她不会深陷其中。 她知道,当年冀州皇甫一族夺得皇国天下,她的祖上肯对着姓皇甫的人俯首称臣时,就已经意味着,她要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 只是她,从某一天开始,就再未见过她的父王。 “徵儿。”榻上的白衣女子起身,着好雪色外衣,轻轻唤道。 话音落下,殿门推开,先是一阵淡淡的花香扑来,紧接着,殿门合上,走来一位身着驼颜色丫鬟服侍的女子,上前欠身,“公主。” 白衣女子,瑾州公主越听禹起身,走至镜前坐下,从梳妆台上执起一只素色玉簪递给身后随来的徵儿,她坐下,温婉的声音响起:“就用它。” “是。”徵儿接过,执起一把梳子,三下两下,在越听禹发间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今日就是了吧?”看着镜中的自己,听禹勾唇一笑,似笑似苦笑,“没有别的动作吗?” 徵儿点头,“公主,是要出宫吗?” “出宫?”她恍惚自问,顿了顿又摇头道,“不必了,在宫里转转就行了。” “那奴婢随……” “不用,你去膳房准备些午膳,今日天气不错,我想自己去宫里溜达溜达。” 长衫轻甩,她已踱步出门。 有几个曾经,碧水蓝天,小桥院落亭芜绿,乌篷摇曳山水间,灯彩高挂,日暮小巷,倚窗听水东流,这是她想要的生活。有几个曾经,深山老林,虫鱼鸟兽,松林茅屋红梅树,一朝归隐深林处,乌帐翻飞,看遍日落,依山望月穿云间,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而今这瑾州,未必是瑾州。 先前瑾州本来不在这里,而是在皇国的最南端。因为当初冀州谋反,不仅夺了皇权,还夺了瑾州,甚至对瑾州进行了屠城。 时隔多年,瑾州王族余后,名嘉禹,一举反抗,却未能反成,只拿下了这么一小块儿地方,化作瑾州。 如今越听禹漫步宫中,心中对着高大的宫墙总是充斥着恐惧,乃至她不敢接近,仿佛这宏伟的宫墙会因为她指尖的轻触而倒塌。 是的,她害怕。怕着深宫中的冷清,怕着深宫里日夜无休无眠的尔虞我诈。 她怕,怕着红色的高墙,或者说,怕着高墙上画着的红莲花。 轻落深宫一凡尘, 何去菩提侍长安。 误入陌上惨将路, 昔年纷扰空于梵。 这是十二年前,宫中盛传的诗,她所写,为她母妃所写,为她母妃惋惜。 所以,她怕红莲,她怕龙涎香。 因为,那意味着她母妃的死。 因为,这一日,是她母妃的祭日。 她手中所提,是她亲手扎的河灯,红莲河灯。 “落檀……” 不知是谁的名字,她每日念叨不下七八遍,似乎总也念不腻。 时至傍晚,听禹回了她的寝殿之后就一直坐在案前,翻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嘴里还念叨着一句话。 “御落檀香梨花泪,清点红烛独守空。”听禹撑起额头,翻了一页书接着道,“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呢?注定以这个结局而结局?” 徵儿一怔,刚欲开口便听到听禹说道,“算了,徵儿,交给你一个任务,将这封信送与任汐。” “任汐啊。”徵儿敲了敲下唇,“好吧。”那个酒楼的老板应该很好说话,顺便还能蹭他一顿美食。 “三天时间,务必要有结果。” “是。”徵儿接过信退下。 待徵儿退下,听禹依旧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的看着案上的笔架。 又不过一盏茶时间,内殿的窗被推开,窗内一只白色的信鸽扑啦啦的飞出。 正文 第二章 他是雍州七世子 信鸽飞去的一头,瑾都落缤楼上,窗户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窗中探出,鸽子像是有了知觉,扇动着翅膀落到那人掌心。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动,将鸽子上的竹笺卸下,手心一抬,鸽子凭空飞去,便不知所踪。 信上四字,不似男子的字体,恢弘潇洒,也不似女子的字体,温婉拘束,她的字可以用清逸来形容,像她的人,也像她的作风。 窗前白衣男子见得四字,温和的脸上露出一抹深笑,眼中的情愈是温软,为这秋日除去了枯燥。 招来店中小二,点好了一个小菜,等待上菜之际他坐到了案前,摊开一张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宣纸,提笔,意要作画,却未见他的笔尖流动分毫。 执笔而坐,他定定的看着空无一物的白纸,敲了敲下唇,终还是觉得算了。 将笔放回架上,跑堂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进来。”如玉、如流水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门外的小二霎时就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这燥热的秋日,他的声音就如一汪清泉,凉却不冷,温却不热。 推门进去,跑堂的小二将饭菜一盘一盘的放下,时不时会偷瞄一下他面前的白衣男子。 清俊逸秀,面上总是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就像是万丈冰川在他面前也要化成水。 “公子,您点的菜已经上齐了。” “麻烦你了。”男子笑问了句。 “客官还需要酒水吗?”小二问道,许是因为一桌子菜独缺酒水有些可惜,也许是他还想听听这白衣男子的声音。 男子摇头,“不需要了。” “那您慢用。”小二躬身。 男子颔首,目送小二离去。 桌上大概摆了五六道菜,他无声笑笑,只怕这次是要有人来拜访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门口一阵过堂风扫过,吹起他的白衣和青丝。 门外进来一人,着一身牙色锦袍,大步翩翩迈到他对面坐下,嘴里还是振振有词。 “丰言柒,直接扔下雍州撒手不管,你这个七世子原来是来这种地方享福来了。” 白衣男子,正是丰言柒,推门而入的人是他身边的医者,叫莫断桥。两人在雍州都城一齐长大,倒也算的上是较好的朋友,所以莫断桥与他说话,向来是无所顾忌。 “谁叫你来的?”丰言柒不温不火,淡淡问了一句。 “我自己来的。”他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我说,你不会是为了某个人来的吧?” 丰言柒不以为意的夹了口菜,细细品着,待咽下,才悠悠的瞥了他一眼:“是,又怎样?” “你……唉……”莫断桥叹息,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倔。 想当初雍州在皇甫一家造反时做出的事不是一星半点的有违常理,什么卖情报、卖兵器,战中的禁忌不该碰的他们雍州全都碰了。也是因为这个,瑾州亡了,也难怪总有瑾州的人不肯放过雍州。 “瑾州风水一向很好,秋日的酷热在这似乎没有多严重,哪会像雍州那般,浮躁。”丰言柒看向窗外不远处的人群,“瑾州要比雍州热闹的多啊,你不觉得这个地方,比我们的雍州好太多了吗?雍州……哼,凡是一个正常人当不会去那种人间地狱罢。” 所谓雍州,的确繁华昌盛无疑,当初皇甫一家造反,也只有这个雍州丝毫没有受什么创伤,甚至还能通过他州之战,大发战财,从而更盛。 只是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肮脏。 “我可不这么觉得。”莫断桥摇了摇头,“不过,下次你再出来……” 不待他话说完,丰言柒从袖中抽出一只竹笺,掷到他面前。 莫断桥接过,一字一句的念出纸上的四个大字:“同、去、帝、都。“丰言柒,你……不会吧……” “不过……”丰言柒没有预兆的打断了莫断桥的话,“好像不会那么顺利了。” 他的话音一落,眸中一点暗光带过,砰的一声,客房的木门被人大力踹开,眨眼之间,屋内已经进来五名黑衣人。 “呀!这么~这么多……” 莫断桥蹬的一声窜到了榻上,他可不会武啊,这么多人不是叫他死吗?至于他身边这位…… “你别看我,本世子身体向来不好,没气力救你。”丰言柒探手一笑,表示出他的无奈。 的确,他是身体不好,从六岁就开始,没有由来的就染上了一种怪病。 “你们是……瑾州的人?”言柒看着那几人的衣着,试探性的问。 黑衣人为首一人冷冷一笑,“七世子,别来无恙。” “幸会幸会。”言柒虚晃的抱拳一礼。 “我说,你们杀也杀不成,还是直接弃了算了。”莫断桥一听是瑾州的人,立刻就放下了心,神态如常的窝进了软榻。 “之前是我们失误,今天你们逃不了。” 丰言柒不以为意的抖了下长衫,靠进椅背,懒散的看着他们,“我说你们也追我很长时间了,不是四五天,也不是四五年,是十四年。你们没累,我可累了。” “哼,少废话。” 为首之人一声哼笑,手腕一番,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 流光破空直入,在即将碰到两人身体时瞬间化成上万把薄如蝉翼的银刀。 丰言柒一声浅笑,手腕轻轻一抬,指尖轻点,在空中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噩。 而后言柒身后一把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一切只在眨眼间,当光芒消失时,客房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铁器的铁锈味,没有血腥味,没有尸身,平静的不似真实。 莫断桥一见,顿时目瞪口呆。 他还在怔愣间,身旁言柒已经低低的笑出了声音。 “暗卫们的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莫断桥一听,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冷战,随即起身打开了窗户,让阳光透了进来,好温暖他一身冰冷。 任着阳光泻了一身,言柒倚在椅上。 这批瑾州的人死了,还会再有。这样无休无止的追杀,从他儿时就已经开始了,那伙杀手也真是祖祖孙孙无穷匮也。 不就是因为他害得他们的公主受了些小伤吗,也至于这样,追了十四年还没追够。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有受伤。而且绝不比他家公主的少。 正文 第三章 瑾王遗言 啪擦…一声脆响,一杯清茶在淡黄色的宣纸上绽开一片水画,诺大的宫殿中一声细微的响声都是清晰入耳。茶杯打碎时,守着殿门的宫人急匆匆地赶进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疾呼声。 “快传太医!”宫中总管赵倚大呼道。 几位宫人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旋即跑了出去。 “你,去通知公主。”赵倚对一宫人再道。 “是。”宫人应声退下。 另几位协同赵倚将瑾州的王扶到榻上,让他躺下并倚好了被子。 “王,醒醒。”赵倚轻轻拍了拍瑾王的胸口,声音轻柔道,“王,快醒醒。” 此时,门外太医已匆匆忙忙的小步跑来,一步跪到瑾王榻前,摆好药箱为瑾王诊脉。 “王何时晕倒的?” “半柱香之前。”赵倚的声音有些颤抖,“汶太医,王怎么样了?” 汶太医不语,从药箱中掏出针灸包,经过火烤小心翼翼的点进百会穴前后左右四神聪。 最后一针落下,榻上的人便悠悠转醒,只是一双墨色的眼眸依然有些散漫和空洞。 瑾王迟钝的扭了扭头,向屋内巡视一番,最后视线停在屏风处。 “禹儿……”他气息稍稍缓过,虚弱的叫了一声。 榻前几人转身,屏风后已出现一人,瑾州王室唯一的一代后人,越听禹,白衣墨发黑瞳,身影修长,亭亭玉立,行色匆匆时双颊已经染上一些微红,她的脚步飞快,眨眼间便已停身榻前。 “父王怎样?好些没有?”听禹跻身蹲下,一双柔荑执起瑾王的右手。 “好多了。”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暖流从手心之处传遍全身,直至心底,瑾王仰头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孤这病已经有两年了,久治不愈,恐怕……” “父王莫说丧气话了。”听禹打断瑾王的话接口道,“汶太医会有办法的。” “禹儿不用安慰父王了,”瑾王不以为意的笑笑,“孤知道孤的命,想来应该是你母妃想父王了,要父王早些去陪她吧。” “父王说笑了,母妃知道您事务繁忙,巴不得让父王多些精力,岂会、这么早……就……”说道母妃,听禹为瑾王输着气息停滞一瞬,一瞬又继续开来,听禹垂头低声缓缓道。 “禹儿恨父王吧?”瑾王问道,然后笑看着她。 “岂会。”听禹摇头否认。 “如果当初不是孤一时糊涂,你母妃又怎么可能枉死?父王糊涂啊。”瑾王说着,语气竟变得有些怅然悔恨,“父王是爱她的,可父王还是办了错事。当初怎么就听了那些谗言,你母妃怎么就不能等等父王呢?八年了,落檀会原谅孤吗?” “父王,如果母妃能听到,一定会原谅父王的。”听禹握紧了瑾王的手道。 瑾王似是得到慰藉,很温暖的一笑,拍了拍听禹的手背,对她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总管便陪汶太医去抓些药回来。”听禹道。 “是。”几人应声退下。 殿门合上,听禹看向瑾王,瑾王已抽回了手,双手撑向身后想要坐起,听禹见了,坐到榻上为他搭了把手,将枕头靠在了瑾王背后。 瑾王自己调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靠好,轻轻呼了口气,宠溺的看着听禹,“禹儿以后还是不要为父王运气了,你的身子也不是多好。” “没关系的,较之父王可是好之又好。” 瑾王又叹了口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个国色天香、如花似玉的女儿已经有八年没有和他这么亲近过了,虽然听禹嘴上没有说,但他知道,对于那件事他的女儿对他生出的恨不在少数,他的女儿,他还是了解的。 “禹儿可想过该如何做好这个王?”瑾王看了眼听禹,伸手拨开挡在听禹眼前阻断两人视线的发丝。 “从未。” “孤的女儿竟会是个爽快人,真是出人意料啊。”瑾王忽然笑起来,像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一般。 听禹状若未闻的一笑,起身坐到榻上,为瑾王掖好了被角。 “禹儿,你可知晓,现今的皇国?” 听禹轻轻颔首,“自从皇国由皇甫家掌握之后,不得不说,比之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但皇甫家的威信没能深入各州,青州、滦州、灵州、雍州,瑾州亦是。” “禹儿知晓的不少。” 听禹扬唇轻笑,“听禹知道的只是大概,从雍州开始,到青州,到灵州,到滦州,最后到我瑾州,是有一根线牵着,似乎不是很容易扯断,所以听禹一直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线。” “只是一根一触即断的线,祖上嘉禹打下瑾州,夺了别人的领土,确实立了不少敌人。听禹只需要记住,一旦有人侵我瑾州,务必十倍还回去。” “听禹知道。” “禹儿,孤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王位自然该是你的。父王知道,你心中没有天下,可这是王室族人的命运,恐怕禹儿不能不接。”瑾王拍了拍听禹的手背,语重心长。 “听禹知道。”她点头。 “我们越家打下的瑾州该是永恒。”瑾王仰头看向屋顶的刻花,“父王记得你曾经画过一幅画,是瑾忱山对吧?” “是。” “为何不是皇国山河?” “父王……”听禹唤道,忽而抬眼看向瑾王,见得瑾王眼中一片清明,转口道,“听禹知道了,即日便画。” “于心画。”瑾王提示。 “于心画。”听禹附道。 “马上便是帝都之宴了。”瑾王再道,“禹儿还是去准备吧。” “是,”听禹起身躬身,“听禹告退。” 殿门开了又合,殿内又是寂静一片,瑾王靠在床上看着门缝,只是又不知这道门缝何时才能再被那双手推开。 又是一声叹息声响起,自那一天起,他失去就越来越多,人们常说帝王之路注定都是孤独的,真的没错,没错呀。 正文 第四章 只有二十一盏为你 皇国帝都,纷繁乱杂的街市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吆喝声。街边的店面、小摊一份接着一份,彰显这个朝代的繁华。人来人往、如梭如箭,人人都急着赶路,却不知赶去做些什么。 再过五日,便是十月初五,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灯节。所谓灯节,就是万家灯火一日不熄,街边小市挂上五彩缤纷的灯笼,孔明灯、河灯子时一齐,而这一天,自然而然的被家家户户当成了姻缘节,男女之间,若有心意,即可结亲。 酉时三刻,及近日落,墨拾楼上,天字雅号,两人相对而坐。 “找到了?”丰言柒静静的望着窗外,任着落日的残辉洒在脸上。 “翻了整个帝都都没找到人。”莫断桥摇了摇头,不似言柒般儒雅,很是散漫的歪身靠到椅上。 “落缤楼上落缤酒,瑾州脚下自然要听瑾州的差遣。”丰言柒抿了一口酒。 再说,那个女人本来就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现在这里是帝都了,我们也应了她的要求,把她平安送到帝都,之后的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莫断桥不服气的看着窗外,目光落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上。 凌帝邀各国诸侯来到帝都,只是为了庆祝灯节,眼下的老百姓似乎还是很愉悦的。 白衣男子向蓝衣男子轻轻一瞥,“你是不是在想,凌帝的暴政到底施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说暴政,最受苦的该是百姓,可现在看,帝都的百姓似乎是很幸福的。” “的确。”丰言柒赞同,“帝都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是诸侯国中最繁华的一面,这也是凌帝最值得称赞的地方,固己之根、挖敌之源。我们口口声声说的暴政,无非只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凌帝于诸侯国,可谓釜底抽薪,直到诸侯万念俱灰。只是……这都是表象,王朝已腐,何堪重击。” “是嘛……” 丰言柒一笑,又看回窗外,“那女人……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话音一落,他对着空气做了一个口型。 随之,一道暗影闪入,落于两人眼前,“公子,有何吩咐?” “越听禹,她有半柱香时间。”丰言柒淡淡吩咐道。 黑影随即闪出。 半柱香,加一柱香,再加一柱香。 最后一次换香,莫断桥终于按捺不住,抖了抖衣衫,广袖一甩,倒在了椅上。“都等了三柱香了……我说丰公子,干嘛总操心个女人?” “当年滦州疆土被瑾州夺取三分,若真在这遇到滦州的人,怕她不好应对。而且,青州的虎视眈眈,似乎会很乐见这么一场黄雀在后。” “随你。”莫断桥无聊的敲着饭桌,目光渺茫的看着人群。 突然,他眼前一亮,“言柒、言柒,快看!快看!” 言柒听了不甚在意的转头看去,但见眼前光景,瞬间瞳孔紧缩,突然听的心底一根琴弦崩断,眼前这一幕,不得不为之感到震撼。 不远处的河边,数千只河灯随着河流缓缓飘动,在水面上,借着微薄的月光渲染上的月白色,闪着淡淡的柔光,如星般闪烁。虽不是深夜,那点柔柔的光总能照亮心底那个角落,那个空缺已久的角落。 丰言柒缓缓的、几乎是颤抖着双手起身,抚着窗棱,眼底忽的绽出从未有过的动容,白衫落于窗前,看清河灯,却看不清放河灯的人,只见得一袭雪衣,然而,他知道是谁了。 那袭白衣立于河岸,仿若与世隔绝,仿若周身人群的惊呼与她无关,仿若她不被人们看见。敢问这世间能做到如此沉静的人,也许,只有她。 突然,那紧抿的双唇之间绽出一抹笑颜,随着月光的甜凉,那笑越发的深了。 哒、哒、哒,缓慢轻小的脚步声,他却听得清楚。 丰言柒放下酒杯,起身,在莫断桥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到了门前,却是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终于,不知是他开的门还是她推的门,四目对视,终得一笑。 “我来晚了?”越听禹站在门口,对丰言柒一笑,手中还提着一双已被水打湿的鞋子。 “半柱香,刚巧。”只是他心中这个半柱香,过的有些久。 话落,丰言柒注意到她手中提着的锦鞋,移下眼眸,红木地板之上,莹莹玉足掩于裙底,只露出两只微微翘起的脚趾,但察觉到一双视线,脚趾一缩,又完全被裙摆盖住。 言柒突然觉得有意思,不由得失笑出声,转身走进屋内,捧来一双白色蚕丝缎鞋,放到听禹的脚边,然后反身,坐回软榻。 “谢谢。” “河灯很漂亮。”丰言柒看着掌心,淡笑道。 “四千零一十五盏,不是一双鞋就能还的。”越听禹换上鞋子,缓缓来到窗前,轻声道。 莫断桥听言,唰的从榻上坐了起来,张口就道:“那我想听禹姑娘一定是想要报答丰公子一路相护,所以才主动放下四千零一十五盏河灯,这番心意,丰公子自然领了。” “如此便好。”听禹只是静静地答上四个字,便转头看向窗外,河灯,依然在随波漂流,人群该散的也都散了,毕竟这不是真正的灯节,只是一个祭奠。 “那二十一盏,我与你,许下约定。”不知何时,丰言柒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与她一起面对着窗外。 夕阳褪下,月光尤显得柔亮。那一袭皎白的纱,无限芳华。 越听禹点头,任由丰言柒执起他的手,中指指腹触于他的眉心,最后温凉的指尖在她的手心写上一个字。 相视一笑,如此,了然。 莫断桥倚在榻上,伸着脖子要看清那个字,奈何什么都看不见,索性直接放弃,躺进塌里,大被蒙头,干脆“睡去”。 正文 第五章 被封瑾王 帝都,天舜宫。 红罗万丈,琴曲悠扬,繁华声中,豪奢无限。 金碧之顶,铺之琉璃,嵌之夜光明珠。宫灯坠顶,以菱纱作幔、夜明珠作灯。水帘柔滑,如水如雾,同样的歌舞升平,锦带翻飞。 皇甫凌坐于最上,鎏金色锦缎龙袍加身,配之淡金色九孔玲珑玉带,墨发束于头顶,金冠缚之,帝王之势尽显。 他垂眸看着席间。瑾州、青州、滦州、雍州、灵州,五洲之人分坐两边,瑾州与灵州位左侧,另外三洲坐于右侧。 皇甫凌起身,执起手中的酒杯,微向右偏,“朕悉知青滦之姻,未能亲临,还望青王、滦王不要介怀。今日之宴,以此杯中酒,庆贺两州喜结。” 青、滦两王双手端起酒杯,向左侧身,面向凌帝,恭敬道:“谢陛下,吾皇万岁。” 皇甫凌云淡风轻的一笑,长袖一扬,再次落座。 青王与滦王相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们的确是怕这位凌帝的。 凌帝十六岁便能得整个皇国,能力自然不容小觑。然,时至今日,这位凌帝似乎对这个国家很不乐见,虽说还是保持着原貌,未退,但也未见皇国有任何进步。倒是凌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各个诸侯国施加的压力与剥削绝对不是一星半点。 而他两州和仪,完全是因为受不住压迫,国库一再空虚,只能靠这样两州结合,共谋生路,一旦要反,还能有个帮手。 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中的酒杯,莫断桥左瞧瞧右瞅瞅,坐在丰言柒身旁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瑾州的席位之上。 听禹不论何时,似乎都会穿着白衣,好像从小到大都未改过。自他认识她之后,好像一直都是。 平心而论,越听禹确实是上等姿色,但凡有一点容貌的女人都会沾沾自喜,可她不是,她,如一汪深水,静的深沉,只是静,而不是冷。 “你对听禹公主怎么看?”莫断桥捅了捅身旁静坐的丰言柒,“瑾州……我看她,能行吗?” “莫公子,这不是你该谈论的问题。”丰言柒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舞者,欣赏着那曼妙的舞姿。 “行行行,不说,不论。”莫断桥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看着越听禹。 似是察觉到某道视线,听禹微微一笑,垂首一下一口酒,用酒杯挡住了唇形。 “公子这般看着听禹,莫不是有事要说?” 莫断桥一愣,唰的坐了起来,愣了一下,待听清楚了,更是激动地捅了捅丰言柒。 “她、她、她会……传、传音、术。” “所以?”丰言柒问道。 “传音术,一般人学不来的,她、她不是不会武功吗?”莫断桥尽量放低了声音,揪着丰言柒的袖口。 丰言柒放下酒杯,低声叹了口气,“她和我,我占不到上风。” 莫断桥顿时张口结舌,比他厉害,那越听禹还让他们保护什么。 “你知道,瑾州吗?”丰言柒拿开握着自己袖口手,放在桌上,然后问,不等回答,便开口道,“瑾州,本是属于雍州的,乾帝弃位后,其后嘉禹反,攻下雍州瑾城、繆城、浦城、葛城,名为瑾州瑾城、梓城、厶城、冗城。” “这些我当然知道。”莫断桥摆了摆手。 丰言柒淡笑,接着道,“还记不记得,繆城……如果一个六岁的女孩肯冒着万支飞箭去救人,那我们真该反省自己了。” 莫断桥的表情明显一滞,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越听禹,正巧对上那双如泉如云的眼神。 “所以你打算帮她?” “是她打算帮我。那天为了救我,她负伤,瑾州的人间接地把我当成了元凶。所以,每日每夜少不了仇杀。见了瑾州公主,那群人还是会收敛些。”言柒若有若无的一笑。 “这样吗?”莫断桥无所谓与越听禹对视,托着下巴,口齿不清的吐出三个字。 “我劝你收敛些,她身边那位可不像她。”言柒握着酒杯的食指指向听禹身旁一个女子。 莫断桥这才发现,站在越听禹身边的还有一位是女模样的姑娘,相貌中上,双眼亮如星,娇俏的鼻尖,还有那张永远弯着的双唇,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刁蛮任性、女中豪杰的姑娘呀。 莫断桥的这番思索,仅限于他自己的想法。 听禹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听着她说话,徵儿,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她承认,她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然而却赶上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发小,也显得她这么一个沉闷的人有了几分生气。 “公主,那个男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好像都没从这别过眼似的。”徵儿扯了扯越听禹的衣袖,和她靠近,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看不是包藏祸心就是见色起意不然就是色胆包天!” 见徵儿越说越激动,听禹无奈道:“好了,他只是一个朋友。” “朋友?!”徵儿惊呼,突然觉得不合礼仪,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趴下来小声的说,“朋友就更不行了,他、他、他这也太大胆了吧。不行不行,回去我一定要提醒提醒他。” 徵儿的话音才落,台上一位奴才模样的男人小步跑向皇甫凌,面色惶恐的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皇甫凌脸色倏地放冷,眼神扫向席间,又落到自己的杯上。 半响,皇甫凌回神,看向越听禹,微微一笑。 “听禹公主,年方十八,辅佐瑾王稳固瑾州,想必也是有一番见解。” 实话实说,皇甫凌对这位公主是十分看好的,一副平淡无波、与世无争的面容下掩藏着无穷大的野心,只是她从没有表现出来。 “听禹不敢。”越听禹起身,俯身一拜。 “闻说瑾王身体欠佳,不知今日可否安康?”皇甫凌关切的问。 “尚能听政。”越听禹恭敬的回答,“多谢陛下关心。” “听禹公主这次能来,倒是令朕欣慰。”皇甫凌忽然很高兴的样子,眉眼间尽是笑意,“公主为此,闲置瑾王,倒是让朕看出瑾州的良苦用心了。” 各州之主听言脸色均是一怔,没来由的手心便溢出汗渍。 “家事怎比国事。父王说陛下此时招齐各州之主,必是有要紧之事,便让听禹来了。”越听禹则不动声色,淡淡回答。 “那听禹公主可知,方才那位宫人对朕说了些什么?”皇甫凌听了,闷哼一声,歪身靠进龙椅,舒服的为自己调了个姿势,语气有些冷然。 “听禹不知。” 皇甫凌突然又笑了起来,似是惋惜的看着越听禹,“诶呀呀,听禹公主,朕是完全不想告诉公主的,怕公主一个万金之躯受了打击,若在这宴上出了什么事,瑾州百姓恐怕一定会责怪朕吧。” “陛下言重,六州之民皆属凌帝,承蒙凌帝恩泽,怎会有责怪之意。”越听禹俯首一拜,恭谨道。 “那听禹公主可听好了,方才那宫人说:瑾王病于卧榻,奄奄一息,即将西去,驾鹤仙游。” 掩于袖底的双手倏地握紧,越听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命乃天数。” 席间各州之人兀自爆出一串议论声。 丰言柒仪态从容的为自己和莫断桥斟满了酒,瑾州此时必为最弱,如若皇甫凌发起攻势,定能收回瑾州。 但若瑾州要反,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的瑾州就像卡在皇甫凌喉间的一根鱼刺,咽不下去、吐不上来。 “哦?那这么说,听禹公主还是以国事为重,不打算赶回瑾州了?”不见越听禹有任何反应,更别说是悲恸,就连最起码的哽咽都没有,皇甫凌一下子兴趣就涨了起来。 “自然以国事为重。”听禹淡然。 席间,又是一片唏嘘声。嘲讽、鄙夷,更甚者直接破口大骂。 皇甫凌听了越听禹的话更是笑得开怀,“难得听禹公主一片忠心,既然瑾王病入膏肓,瑾州无人能继,那朕就在此宣旨,瑾州越听禹,才能过人,胸襟深广,朕委以重任,继瑾王之后,执掌瑾州。” 不得不说,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她也是愣了半响,她不料皇甫凌的令竟然下的这么直截了当。 “听禹叩谢陛下圣恩。”越听禹莹莹跪下,眉心触地,席地红毯,冷若冰霜。 如此一来,坐席间更是一阵揶揄,逐渐开始了对她的指指点点,女人之心怎可如此,为权可置亲人而不顾。 她起身,眸中闪过一丝杀气,转瞬即逝。坐回原位,徵儿担忧的看着满不在意的听禹,然后扫向人群,除了不屑还是不屑。 “此心不可比。”莫断桥思忖了一会,才给出这样一条评价。 “忍字,于一代君王来说,尤为最重。” 丰言柒淡淡接口,视线越过徵儿,看向听禹,依稀还能听到她与徵儿的对话。 “没什么的。”听禹饮下一口酒,却发现身旁的徵儿已经入定,在徵儿眼前晃了晃手,唤回了她的心神,温柔的一笑。 “公主,你想哭就哭嘛,别憋着,徵儿心疼的。”徵儿一听,顿时就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疼,眼泪差一点就掉了下来。 “动不动就知道哭,比我这个公主还金贵。”抚额,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越听禹抬指擦干徵儿快溢出眼角的泪水。 生命短暂,往事永存,任由心底的回忆凝结成琥珀,牢牢地铭刻于心。瑾州尚未严寒,故人已过,八百里外,父王可曾听到她的追念。于此之宴,伤之我心,痛之我髓,黄土之隔,父王又曾听到她几番怅然。 授之瑾州,便是踩遍横尸,终不过是为了那一个宝座。谁人知她,她不过只求瑾州安好,家人安好。 青州、滦州、灵州相继过来敬酒,以为恭贺实则是方足了挑衅,怎奈她是个女子,才满十八,握着整个瑾州确实有些大了。 “千耀在此代父王恭贺瑾王坐上宝座。”灵州长世子夜千耀端了酒杯来到听禹桌前,双手握杯轻轻一揖。 听禹起身,端起酒杯回之一礼,“谢世子、灵王。” “瑾王年纪轻轻便得宝座足以见得才智多谋,”夜千耀似笑非笑的看着听禹,“这乱世怕是该结束了。” “千耀世子此言差矣,听禹一介女流哪里会有世子这般才智心胸。” “瑾王过谦了。如此千耀便不打扰了,瑾王要好好享受。”夜千耀的笑容一僵,随即恢复常态自动陪笑。 “谢世子。”听禹淡笑目送夜千耀离去。 唇边的笑容逐渐变淡,双唇最终紧抿,听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淡淡的拼了起来。 浓浓的酒气以至于舌尖有些麻痹,品起茶来更是艰涩苦闷,舌苔上不住的犯麻,她却全然不知,就连滚烫的温度也未察觉到。 庆贺之人蜂拥而至,喜的、不喜的、厌的、不厌的,形形色色的统统前来,一杯酒又一杯酒,绞着她的喉咙烧痛。 “瑾州可谓皇国重心,这副担子挑在公主身上实在重了些。” 头顶处依稀又传来一阵声音,温和中透着一股阴柔,委婉动听。倒是来了一位会说些好听的人,听禹起身,大致因为酒喝得多了,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她只手撑着桌案才将将撑住自己的身体。 “多谢世子关心,听禹岂会负了陛下一番心思。”听禹执杯抬头,原来是灵州二世子——齐天沐。 “如此,瑾王多劳累了。”齐天沐欠身,广袖挡在唇间,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次的酒宴,直到天亮,她知道,凌帝是有意的,是有意要磨掉她的耐性,磨平她的刀刃。 帝都城门,越听禹与徵儿,并肩而立,立在风中,任凭衣裙翻飞、长发飘洒。 “驾!”忽而听的一声接着一声的轻喝和一阵马蹄之声。 两人同时回头,一白衫一蓝衫,人影及近。 丰言柒握住马缰,右手探出,接过越听禹的手,将她带到身前,听禹以此为力,一个翻身落在马背之上,动作一气呵成。 “王者之道,本就如此,每一步台阶都要留意,又不要留意。” “可是我……” 丰言柒一笑,从身后拥紧了她,一声清喝,白马便疾驰而去。 “喂!你们不能这样!”身后不管是莫断桥还是徵儿的叫声,全权没入风中。 那两人远去,莫断桥与徵儿对视一眼同时相互鄙视一眼。 徵儿无言的一哼,跑到街道旁边的马棚处,硬塞给马夫两片银叶牵出一匹褐色的马拉到莫断桥跟前,然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干什么?”莫断桥被那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不由担忧的问道。 “不干什么。”徵儿淡淡道。 话音一落,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记飞腿,正中莫断桥白马的屁股。 马儿大惊,一扬前蹄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你这个疯女人!给我等着!”哒哒的马蹄声在隐约的听到了莫断桥的高呼。 正文 第六章 言柒,我是不是冷血? 快马一路飞驰,两日后,到达瑾州。 瑾州王室祖陵,又填新坟,埋葬故人魂,湮没故人心。 白马停在门楼下,一对镇墓石兽目光凶恶的蹲坐在门楼下。两人坐在马上,如静止般看着那一座座隆起的陵墓。 “这对石兽,是父王叫人为祖上刻的,”听禹指着两只呲牙瞠目的石兽,“实在不知,这竟是他为自己。听闻宫人说,父王信那些鬼兽传说,寝宫中也有一对镇殿神器。这八年来我竟是一步都未进过,一眼都未看他,直到他……” 余后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遥远的望着她家族的祖陵,仿佛有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尘埃杂念全权入了她的眼、她的心。 眼前,如若一道深渊,她只是悬崖边上徘徊不定的风。悬走在一根极细的丝线上,即使是她想要定心,也无从心定。 “何必为难自己呢。”丰言柒伏在听禹耳边低声说。 听禹摇了摇头,似是笑了笑,“父王,终于还是走了……” 那握着马缰的手一颤,丰言柒强自的笑了笑,下意识的用力护住听禹,生怕她或他一个分神,她就掉了下去。 许久,才听到丰言柒的声音,“累吗?” 听禹摇头叹息。 丰言柒低叹,也对,自己的那个问题本就多余,她怎么可能会觉得累呢?也许她父王的去世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翻身下马,接过越听禹的手,丰言柒护她安稳,才收回手。 听禹走在前头,却是施以三跪九叩,每一位王,她都会付之一拜,丰言柒在她身后,不催不赶,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来到瑾王的墓碑,听禹拜以三拜,静静跪在原地。 “父王说,以我的能力可治瑾州安好,可以我的心性,实在不是称职的瑾州之主。”她跪于墓前,修长手指抚过上面刻着的每一个字,“父王知道帝都的群宴,特别嘱咐我不到结束不可回朝,那一天,他或许也知道,他要去了。瑾州传统,长辈去世,长子长女为其首棺十日,而我……” “若无心,守百日是空,若有心,便是一日不守,也是金诚则灵。”言柒语气飘渺,有意无意的摸着指尖,似是看着远处,又似是看着主碑之上的文字。 “父王说,要得到皇甫凌的信任,确实是,得到了,光明正大的继承了瑾州主的位子,那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以你之心,或可安天下。” 听禹自嘲的笑笑,“是吗?只怕,掌了瑾州,我连心都没有了,不是每个王室都能像灵州那样。” 言柒目光明显一滞,带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听禹已经起身。 “言柒……我是不是……是不是个冷血的人?” “不会,你不是个没有心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是知道,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听禹言简意赅,带着几缕愁思,看着眼前的几个字。 我知道,看着一个个生命死亡,对于你来说是一种酷刑。但你也该清楚,青鸾灵或者是皇甫凌,迟早都会动手,皇国终有一战。”言柒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她,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该发生的会发生,该面对的自然也要面对。以后,你是瑾王。” 一番话下来,最终是得来一声叹息,越听禹微抬双手,将面容全数隐在一片黑暗之中。 半响,那指尖处似有一点微凉,轻柔地,一只手被拉下。丰言柒轻轻握着那只手,强迫她面对着日光。 “瑾州的主,要的不是叹息。” 《皇国新史》记:永庚八年,十月初二,瑾州听禹公主即位,继瑾王之后,统掌瑾州。广为仁政,减免赋税,主创商业,倡勤推俭;内主革新,以五城,厥城、单城、昊城、厶城、冗城分以瑾州,为省级,刑、户、礼、兵、立、工省所辖,六省直归三相,皆于瑾王所制。 十月初三,晨,瑾州都城,皇宫朝详殿,瑾州王室书房,越听禹止于案前,负手而立。 阶下跪着几人,以头扣地,行君臣大礼。 “起。”越听禹挥一挥衣袖,紧闭的唇间轻轻吐出一个字。 几人异口同声道:“谢王。” 四人为首,是瑾州大将军,越听风,年近三十,英姿非凡,潇洒绰约。万俟尘,样貌清秀,亦是一表人才。另两人则是军中副将,冀桑青、殷明玉。 越听禹转身,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四人,却是沉默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四人拼劲全力让自身保持镇定,却是始料未及的,听禹公主平日性子沉静,看似没有势气,然而今日,越听禹的皇家气势尤为突出。 忽觉肩上一松,四人松了口气。 越听禹收回视线,落入座中,云淡风轻的抿了口茶,“宣诏。” 四人再跪。 身旁内侍捧出金黄色的诏书,声音尖细,“现今天下,五洲分立,凌帝剥削,动荡不安。风雨将军为瑾州大将,孤以暗甲军、白羽军托付,总览兵部事宜。” 言简意赅,不得违抗。 “末将领旨,谢王。”越听风接过诏书,捧于手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座上的人。 “孤特以此令,委以将军重任,还望将军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越听禹拿过桌上的一本奏折,轻开,扫视一下,又合了上。 越听风握住了诏书,恭敬道,“是,末将绝不负王之所托。” 听言,越听禹似是笑了笑,眸间流转,最终视线还是落到越听风身上,“将军对早朝之事有何感想?” “回王,”越听风拱手道,“天下局势已定,皇国暂是一统,但暗流涌动,绝非一时之起。” “百官可不是这么认为的。”越听禹靠进椅背,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越听风。 “末将以为,朝中百官,温吞至极。”越听风义愤填膺,情绪有些激动地直接抬起头来,但对上越听禹微冷的眼神,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将军大可直言。”越听禹靠进椅背,饶有兴趣的看着越听风。 “是,”越听风马上恢复胆量,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末将以为,于此乱世,不该无为。凌帝无故削减,朝中大臣大多认为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末将看来,无非就是苟且偷生。如要保住瑾州,必须反抗。” “如何反抗?” 越听风沉吟一瞬,马上回答道,“末将认为,青滦和仪,必是准备就绪,与两州合作,直取帝都,胜算最大。” “哦?”越听禹不觉得扬高了声线,“将军为何认为要与青滦合作?” “五洲之中,雍州最强,瑾州次之。而灵州最弱,一举便破。若瑾、雍和仪,恐怕会太过惹眼,若……” “凌帝看不顺眼,怂恿那三州,瑾、雍将会不堪重负。”越听禹接过越听风的话,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手心。 “是。”越听风单膝跪下,沉声道,“所以,末将认为,王实在不该与雍州世子过于牵扯。” “将军见解独到,不愧为风雨将军。”越听禹起身,绕过桌案,来到越听风面前,将其扶起,“将两军托予你,甚是合理。”而后看向万俟尘,打量他许久,这才缓缓问道:“万俟将军可有话说?” 万俟尘一揖,“是王予以重任,末将定不负王的信任。” “很好。”赞赏的点了点头,听禹折回案前坐下,方道了句,“退下吧。” 这一日,两将两副将迈出朝详宫门,顿时放松了一口气,叹息一片。 “将军…”冀桑青迈到越听风前面,皱眉问道,“这烫手的山芋……” “无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瑾王已经表明了立场。”殷明玉拍了拍冀桑青的肩膀,“我们是被信任的。” “如此一来,是要以防万一吗?”万俟尘问越听风道。 “终于要准备了。”越听风微微眯起双眼,迎向日光,唇角带着浅笑,“终于……开始了。”日落,瑾州王宫沉寂飘渺,宫灯闪烁,偶有一丝清风带过,吹起阵阵凉意。秋日的夜晚,果然还是有些冷的。 朝华殿,前瑾王的寝殿,终还是紧闭上了门。 “王,雍州世子于朝凤殿等候。”内侍远远跑来,低声道。 越听禹从宫门口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内侍带路。 朝凤殿门前,隐隐约约还见得一个人,雪衣墨发,迎风飘荡,孑然而立,似有无限超脱。那立于阶上的人,俯视一切,便是要把一切看破。那一双温婉又犀利的眼中,仿若有着窥探万物的洞悉。 丰言柒看着越听禹走近,今时不同任何往日,越听禹墨发绾之凌云髻,头戴金镶玉鎏凤云步摇,单侧玉珠坠下,散于耳际,身着白色锦缎皇袍,绣之金丝龙凤,外披岭南白玉纱,腰间淡金乾坤带,珍珠流苏垂之两侧,举步清扬、庄重,依旧是平日的静,却平添了一份王者之气。 丰言柒下了台阶,弯身一拜,“瑾王。” 越听禹淡淡一笑,回之以礼,“世子,请。” “请。”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无声的上了台阶。 殿中一片安静,夜明珠分外显得刺眼,抬指抚了抚眉心,越听禹招来徵儿,“点灯吧。” 片刻,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油灯闪烁,配合着心跳声、呼吸声,不断跳动。 “世子这次来,有何事?”遣退所有人,越听禹落座在软榻,以手撑额,挡住一丝倦容。 丰言柒雍雅一笑,毫不吝啬的坐到越听禹对面,“找人。” “何人?” “御家后人。” 一问一答,两人同时收声,静静的坐在原位。似是在等她的回答,又似是在等着他的原由。 许久,灯火即将燃尽,越听禹浅浅的呼出一口气,“御家后代,有过耳闻。瑾州,消息最广的地方当属画满阁,世子不妨一去。” “多谢瑾王。”丰言柒淡笑道。 越听禹摇头,眼神悠远的看向店门,“何必言谢,听禹得丰世子教诲,理当有所谢,今日就权当报恩吧。” 丰言柒不置可否的点头,微一躬身,“时辰已晚,言柒不打扰瑾王休息了,言柒告退。” “恕……本王不送,世子轻便。”这突然改了称呼,当真是有些别扭。 白影闪出,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片刻,低喃声响起,“御家……” 正文 第七章 你想要的是什么? 画满阁,不是别处,正是瑾州最大、最奢侈的酒楼,人满如山。 正值灯节,画满阁更是一派欣欣向荣,歌声舞声呼喊声,声声入耳。 “不知是哪位公子如此豪爽,肯出银一万两?” 这女子声似百灵,轻巧悦耳;音似流水,柔软人心。 她轻摇着小扇,履步无声的走下楼来。 一双丹凤眼似夜光明珠,亮且无瑕;红裙之下娇嫩凝脂似出水芙蓉,洁且无染,三千青丝缠卷,正衬出她的袅娜。 万物皆静,本是喧闹的大厅,因为这个女声霎那安静。 这画满阁中有几位专为客人唱曲的女子,而她就是画满阁中为首的一人。 见女子已缓缓走下楼来,席间,一白衣男子站起,雍雅如兰,唇间带着一点雅笑,目光温婉柔和的看向女子。 “在下有幸。” “这位公子请。” 红裙女子微微欠身,眼中似有一点暗光闪过,待对上他的一双如煜的视线,竟被震得收了回去。 白衣男子正是言柒,似乎没瞧见红衣女子的心虚,淡雅一笑,随之上了楼去。 “寒芙轩……”言柒抬手拈起房门上挂着的木牌,“寒月芙渠……” 女子温婉一笑,推开房门,提起裙角,小步迈进。 榻前备好茶海,泡上一壶苦灯,女子举步走到对面,落座于琴前. “不知公子想听何曲?” 言柒靠于榻上,两指捻着茶碗,摇头,不语。 “醉江山可好?”女子再问。 “随姑娘。” “寒芙惶恐。”寒芙十指摊开,覆于琴上。 轻弹浅勾,弹挑之间,如同仙人。乐声时而轻快、时而哀婉,如林中小鹿、如孤舟嫠妇,忽而瀑布奔腾,忽而小桥流水。时而令听者陷如深渊,时而飘飘欲仙。 眉间一点,朱砂印。 丹赤情,何堪萧萧意。 醉枕笑看,狼烟散。 惊鸿一点,定乾坤。 画地为牢为佳人, 千里孤求,谁言痴心汉。 一曲醉江山,将他醉卧沙场、千里孤求佳人的场景描绘的淋漓尽致。她的嗓音有着独有的清悦,清悦中又透露着一点黯哑,有佳人相伴的畅怀,有沙场点将的英武,有狼烟散尽的恢弘,有佳人丢散的茫然,有寻求挚爱的执着,有萧萧秋风的黯然神伤。 听得浅唱,言柒放下茶碗,以手撑额,喃喃道,“倒是合适……” “乾帝情有独钟,为爱铭心,确是动了女子心中一汪深水。”寒芙抚平琴弦,一双柔荑搭在琴弦上,她柔声道,“曾经街巷盛传乾帝佳话,乾帝弃位弃国,那日之后街头巷尾所传竟全是这一首情诗。” 言柒沉吟,俯首看着自己的掌心:“如此,竟无一人说他,不负其责、置万民不顾吗?” “公子不知,百姓心中,情为最重,他们不知何为帝国、何为分权揽权,他们心中,只有情义二字。乾帝为佳人放弃至尊荣耀的帝位,百姓只会以为他为情至至尊不顾,就是情重。” “情重……”言柒目光划过寒芙的发顶,落到窗外,喃声自语。 “公子可想好了要听什么曲?”耳边流过细小的低语,寒芙置若未闻,“寒芙在此献丑了。” 言柒摆摆手,“不用了,就陪在下说说话吧。” “是。” 勾唇一笑,言柒问道:“寒芙姑娘可是生在瑾州?” “是。”寒芙点头。 言柒拖着下颚,支到榻上的方桌上,“姑娘可听过瑾州瑾王妃大小事宜?” “这个……” 突见寒芙有些犹豫,言柒淡然一笑,如玉竹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敲着榻上扶手,“看样子是听过的。姑娘可知瑾王妃所姓的御是不是御家之后?” 寒芙平静的点了点头,“能入瑾王之眼,瑾王妃必是身份世家,偌大皇国,御姓并不见多,而且大都是御家宗族分支。” “这样……”恍然有所悟,言柒不再追问。 “公子,不如寒芙再为公子弹一曲吧。” “也好,只是别再关乎乾帝了。” 吱呀,话音落下,房门轻声推开,一人轻步迈进。 那人一袭蓝衣,长衫拖地,欲飘欲仙,嘴里却是念念有词,“所以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乾帝为了心爱的人舍了江山,可你不能。” “你都这么想了,她会怎么看呢?”榻上的人无奈抚额叹息,在悠扬的琴音中,柔亮的嗓音如同笛音,哀戚婉约。 “我看她也到这来了,不过,好像已经走了。” 莫断桥坐到榻前,摆弄起面前的茶海,轻轻拈起茶碗,放在眼前,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弹,生如空灵. “宜兴紫砂,苦灯之茶。寒芙姑娘眼力不错。” 峥崆、错音弹出,琴音遂止,遂又响起,却已乱了步法。 “心定琴音,寒芙姑娘何必强求。” 丰言柒起身,衣衫袂袂来到寒芙面前,食指指尖轻勾,抬起那张如霜如雪的面容,“或许,我们还会再见的。” 言罢,丰言柒,朝身后的莫断桥递以眼神,两人一同踏出寒芙轩。 小雨,淅淅沥沥,沁湿大地,深入人心。这里的气候,还算湿润,只是今年的秋日,有些冷呢。 “下雨了。”丰言柒伸手接过雨滴,让它融在掌心,又顺着中指缓缓流下。即将离开手指的那一瞬,那雨滴便如烟雾般消散开,不知所踪。“还是……办不到啊……” 身后莫断桥上前一步,拍了拍白衣男子的肩膀,似是叹了口气。 “下雨了?” 任字酒楼,三楼靠窗,白衣女子凭栏而望,望见行人纷纷执起伞,这才收回思绪,接过一滴雨水,静静的看着它在自己的手心化干。 “今年的雨,好像确实很多。”任字酒楼楼主任汐此时站在女子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任汐公子,你再这么看着我,店里可就没生意了。”女子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已经空缺了的座位。 任汐摇了摇头,“不怕。越姑娘已经站在这一个时辰了,不用回去吗?” “回去?”女子翻身靠到窗棱上,歪头看着任汐,“去哪儿?” “自然是家。” 女子垂首,又笑了笑,“家吗?的确是,该回去了。” 说完,又回头看向窗外。听雨,听禹,越听禹。她何德何能,撑得起这个禹字。 她还记得嘉乾二十五年,乾帝弃位,让之雍州丰棋,丰棋即位,号昭棋,势压群雄。而,昭棋十八年,嘉乾之后嘉禹反,起兵帝都,不得;转之瑾州,得,为之,统瑾州之后,驻扎于此,独政。 嘉禹,可谓是瑾州的再造之人,而她越听禹有何能耐,在这乱世固住瑾州地位。 “越姑娘,丰言柒、丰公子已在楼下。”一小厮小步跑来,低声说道。 越听禹点头,挥手示意他带路。 楼下圆桌之上,一白衣一蓝衣,两男子相对而坐,细细品茶。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的回头。 “让丰公子久等了,抱歉。”越听禹微一欠身,作为道歉。 “要回去了是吗?”白衣男子瓷杯送到嘴边,不自觉的停住,淡淡的看向越听禹,却不等回答,继续说,“也是,这世道……” 越听禹无谓的笑笑,落座丰言柒身旁,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茶杯,拇指摩搓着磨砂质的杯壁,“瑾州……”忽然间有些黯然神伤,终究,这个帝国,还是逃不过分裂。每一个清明朝代背后,都潜伏着一种暗黑涌动。 《皇国新史》记:昭棋帝薨,元帝继,年八月,然,一岁毙,无后。遂,六国争雄,是以冀州皇甫为胜,凌帝继位,暴削诸侯,凌帝十年,五国纷纷募兵,齐举帝都。 “皇甫凌健在,内乱必不会止。”莫断桥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只是这次乱斗,名为铲暴政,实为夺帝权。” “五州,雍州、瑾州、青州、滦州、灵州,青滦结义,必会合作,关键就是要看谁的拉拢能耐比较大。” 越听禹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茶杯,眼神落到门口挂着的灯笼之上,诺大的北字,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是瑾州,不可抛弃的瑾州。 “青、滦、灵。”莫断桥在桌上画了个圈,食指挪动,指出了三洲的大概位置,“三周分别位于雍州东南北侧,三洲合力,夹攻雍州,此为最上测。更何况……” 丰言柒接过莫断桥的话,“如说机会,雍州确实有些优势。帝都嘛……看似坚固,但已被腐蚀了内脏,一举便破。所以说,那三州,肯定等不及了。唉……看样子,我们也该早些回去了。” 旁人,任汐看着一白衣和一蓝衣,那如仙如画的人,怎么也靠不上这个乱世,他们,就像是应该生活在天外的仙人,与世无争、自在快活。 “你,想要的是什么?”越听禹闷声问。 笑,僵在嘴边,丰言柒不动声色地从越听禹身上收回视线,“我跟你订下的约定,永远有效。” 那两人最终饮下一盏茶,然后双双离去。 “那两人……”任汐望着那两人的背影,目送出很远很远,很久才回过神来。 “很不像这种时代的人……”越听禹叹了口气,“任汐就继续在这吧。” “不行。”任汐马上拒绝,“我跟你去王都。” 越听禹摇头,拉过任汐的手,“纷杂乱世,你也不属于那里。记住我的话,呆在这。” “那件事,如何了?” 听禹摇头,“任字酒楼这边怎样?” 这下轮到任汐摇头无奈,“线才出了画满阁便断了。” “罢了,她一个人未尝不可。”听禹无所谓的一笑。 任汐犹疑,半响才点头,有些沉吟道:“今年的灯节,恐怕……” 正文 第八章 倒是费心了 两匹快马飞速使出瑾州城郊,带着某种急切,一路飞奔。飞扬乍舞的衣袖、随风而起的衣摆,扫过层层枝叶,划落继续花瓣。 不知疲倦的赶了三天两夜,雍州世子踏马归来,云歌而生,百里锦缎相迎,锣鼓喧天。 “倒是费心了。”莫断桥抖了抖衣衫,指着面前的一切,看着丰言柒。 面对这一片隆重,丰言柒只是淡然一笑,翻身下马,踏过红毯。 宣德殿,从未如此热闹过,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满殿艳红,琳琅玉石瓷瓶陪衬,一切祥和豪华都是前所未有。 殿中各古琴演奏的是雍州的梨花醉,虽不和时宜,但听起来也算是和谐。 “母后(王后)。”丰言柒抱拳,将一切表情掩于衣袖之下,有礼一拜,却未施跪拜大礼。莫断桥随言柒身后,施以拜礼。 雍王后抬头,薄粉之下如花似玉的脸似是笑了笑,微微一挥手,“赐座。” “谢母后(王后)。”丰言柒起身,坐到主座右侧的玉椅之上,莫断桥则坐在丰言柒右侧。 “世子这阵子在外漂泊,可有什么发现?”雍王后柔美的音色响起,持酒杯看着丰言柒。 对于那十足的试探目光,丰言柒丝毫不为所动,恭敬道:“儿臣愚钝。” “哦?”雍王后扬起声线,唇角露出浅到不能再浅的笑容,“那敢问莫公子,可有发现?” 莫断桥起身,回之以礼,“断桥不敢,恕断桥直言。” “说。” “是,”莫断桥接着道,“王后交予断桥的任务,断桥不忘,此次去往瑾州,确实寻无此人。断桥斗胆,还请王后另择他法。” 雍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莫断桥,眼底流露出些许不屑,“那不知莫先生所说的他法,是何法?” “断桥以为……” “青滦联姻,誓为同体,两州一旦联合,灵州必定随之。”丰言柒打断莫断桥的话,无所指示的看向雍王后,“依儿臣之见,如若三州合体,雍州必会处于众矢之的。所以……” “世子为何会认为,是灵州而不是瑾州呢?” “众所周知,多人抗衡,集结弱者,合攻最强,对等机会,才是上策。”丰言柒处置平静,似是早就料到雍王后会有一问,“瑾州实力亦不容小觑,却是与那两州被帝都、灵州隔绝,合作绝无可能。” “世子分析的不无道理,和瑾州并为一体,世子有几成胜算?” “十成。” “难道世子不怕,那三州狗急跳墙,怂恿凌帝吗?”雍王后挑眉,语气中有着些许不屑。 丰言柒勾唇一笑,沉声道:“母后莫担心,儿臣以为,雍州之能,可直抵帝都,但必要协助。为防三洲夹击,必要瑾州辅之。青滦和仪,冤家易结不易解,想它们两州分崩离析,绝对如踩蝼蚁。” 雍王后听言,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皱了眉心,“世子莫不是要用什么阴招黑手?” “母后切莫多想,兵不厌诈。”丰言柒起身,礼仪性的鞠了一躬,接着道,“母后,儿臣来往数日,几夜未歇,今日有些困顿,还望母后见谅,儿臣告退。” 说完,不等雍王后发话,丰言柒对莫断桥使了眼色,两人一起退开殿中。 就在殿门关上的一刹那,殿中忽的响起稀里哗啦的碎瓷片声,两人脚步未停,相互一勾唇,径直离去。 推开金寿殿的大门,丰言柒、莫断桥各自倚塌而坐,莫断桥总是有个习惯,深思的时候,手指喜欢轻敲桌面,如马蹄声,很有节奏。 而此时,偌大的殿中没有任何声音,只听得那一阵接着一阵的“马蹄声”,丰言柒无谓的笑笑,也好,至少证明,他还在想着些事情。 莫断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偶尔停下了喝杯茶水,也只一眨眼功夫,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想什么?”丰言柒有些好奇的问。 莫断桥依旧敲着桌面,头也不回的便答道:“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再去趟瑾州,也见识见识听禹公主即位之后的风采。” 丰言柒挑起眼梢,有些无奈道:“我有叫你跟我一起去过,可你……” “什么?!”莫断桥腾地坐了起来,指着丰言柒的鼻尖叫道:“你什么时候说过的?!” “离开瑾州那天。”丰言柒淡淡道。 “什么?!”莫断桥这一声不知比刚才那一声高了多少,“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去见她了!你、你、你……” 丰言柒拨开鼻尖处的手指,翻身站起,“我说我要去看看瑾王了。” “啊?”莫断桥惊呼,原来真的是去看瑾王,他还以为是要去看那个‘瑾王’。 “你自己理解错了,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丰言柒第一时间把自己撇了个干净,然后不等莫断桥反抗,继续提议道,“要不要去青州玩玩?” “去!”莫断桥唰的站起了,表情不卑不亢,笃定至极。 丰言柒挑眉笑笑,然后大步离去。 日落,丰泰殿,丰言柒坐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书籍、史册,夜明珠幽深明亮的光为殿中铺上一层亮白之色,丰言柒侧支着额头,闲散的翻着枯黄的书纸。 “暗卫。”那薄唇微动,不问声响,眼前已落下一人,跪于面前,丰言柒靠进椅背,十指交握放于腿上,“听…嗯……瑾王有何事?” “瑾王已动身去往青州。”暗卫垂首低声道。 “哦?”丰言柒有所思,长目轻扬,“真是巧啊。” 那一夜,丰言柒又是很有精力的看了一夜的书,丰泰殿的灯一夜未息。 次日,天还未亮,丰言柒出了丰泰殿,去往莫断桥的寝殿。 殿内还是一股困顿的气息,昏暗的光线让人觉得安稳、舒适。似是一夜未眠,感觉着室内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丰言柒抚了下有些昏沉的额头,淡淡的皱了下眉,不假思索的了断的推开了窗户,倾泻一室阳光。 “起来了。“丰言柒踢了踢莫断桥所睡的软榻,有些没好气的说。 “嗯,起。”莫断桥扯了扯被子,扯了半天也没能扯下,最后干脆直接蒙上了头顶。 丰言柒顿时哭笑皆非,上前一步,掀开被子,一把提起了莫断桥的衣领,扔下塌去,自己反倒翻身坐到榻上,一副泰然的表情问道:“可是醒了?” 莫断桥大肆翻了个白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气的叫道,“我可不比你们练武的,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关系,我是正常人!我是正正常常的普通人!” “瑾王已经动身去了青州。” “她去就去!跟我有……”叫嚣声戛然而止,莫断桥顿时眼冒蓝光,“你说什么?她也去青州了?真的吗?” 丰言柒眼中冷风扫向他,“你说呢?”然后起身,“你如果再这么不收敛,当心我直接把你交给瑾王身边的丫鬟徵儿。” “别、别、别。”莫断桥难得的露出惊惧之色,去往瑾州,他与徵儿同行,可算是见识了那个小丫头。 不得不说,徵儿的确和越听禹形成了极大地反差,一个从内至外,沉如湖水,一个,如同瀑布,奔腾狂肆。 丰言柒轻轻按下眉心,待恢复清醒,又转身坐到了桌前的圆凳上。 “怎么了?”莫断桥迅速坐到丰言柒对面,拉过他的手腕,两指掐下脉搏,马上眉头紧锁,“药呢?几日没用了?” “两日。”丰言柒无所谓道。 “胡闹!”莫断桥差一点拍案而起,但看见丰言柒不是很好的脸色,还是忍下了,“记住了,那东西是给你续命的,务必一日一用。”说着,掏出怀里的一个暗紫色瓷质小瓶,递给丰言柒、 丰言柒点头,接过,打开瓶盖,倒出一颗,半透明的深紫色的颗粒,若不知晓,更像是彩糖。张口咽下,看向莫断桥,“不一样吗?” “嗯,这个药效比较大,但是,会成瘾。”莫断桥淡然道,“所以,慎用。” “多谢提醒。”丰言柒有些咬牙切齿,但还是雍雅笑道。其实内心更是有些不甘。他自幼身体不好,靠着汤药维持生命,十岁那年,自作主张将药停掉,以至于现在,他的命完全掌握在莫断桥手里,三日无药,则心脉俱裂。 “我已经让药监处制了许多,外加一些改良,较之以往,更有效果,或许能根除。” “我倒是没想到,身为世子佐政、兼药监处太医、兼本世子贴身御医,你没有一样做的合格,倒是在做朋友这方面,还是不错的。”丰言柒把玩着手中的玉瓶,面带微笑的评价道。 莫断桥拉下脸,拖着下巴看着他,“你是在夸我吗?” “不是。” 咣当…丰言柒闪身而出,一个板凳落到门上。 听禹离开瑾都之后,一道御诏送至文丞相府。 文崇天,瑾州第一丞相,当那道御诏到了文府,要说文府不热闹那是绝对的谎话。得知瑾王宣诏,文崇天先是大大的惊愣,再到惊恐。 内侍缓缓迈入大堂,细且高的嗓音震得耳膜生痛,“文丞相,迎诏。” 文崇天及其家眷、下人齐齐下跪,文崇天沉声道:“臣接诏。” “奉于天命,局下动荡,是以青、滦之乱,孤离都十日,授命于相。孤深知文相体弱,特以人参、百岁膏、上灵草、九天甘露赠之。以文相之能,必能安瑾州十日,还望丞相劳心。” 其实此诏,瑾王已十分客气,不忘关心文崇天的身体,赠以补药。内侍似是有些不悦,又似是有些嫉妒,合上诏书,“文丞相,瑾王何其信你,文相可知?” “微臣深知,谢王信任。”文丞相接过诏书,颤颤巍巍的起身。其一,他实在是不明所以,他‘体弱多病’多年,是以身体虚弱躲避朝事许久,瑾王不会不知;其二,朝中立三相,另外两相劳苦功高,瑾王不记他们,偏偏算到自己,倒是让文崇天有些匪夷所思;其三,瑾王即位,数日以来,对他不闻不问,何以今日将瑾州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