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化作七月半的厉鬼 七月半,沈府地牢。 地牢内,一个穿着分不清是红衣还是血衣的女子,周身放着几框吐着信子的蛇。 “刺啦——” 火红的烙铁没有任何预告的印在那女子身上,给她满目疮痍的身上再添上一道新伤。 “唔!” 原本趴在地上的女子在那瞬间抬手将烙铁挥走,露出满是伤口的手臂,她抬起头,那布满刀痕的脸更是触目惊心。 那只还算得上是完整的眸子透出恶鬼般的神情,让人好生恐惧。 “把季燃的左眼给我挖了!”拿着烙铁的女子指着她的眼睛,狠狠啐了一口,“我让你吓人!” “兰玉蓉,你敢!” 兰玉蓉以烙铁撩起季燃的凌乱的发丝,瞧一眼她不堪入目的脸,这才满意的放下。 随着头发被烙铁烫出的呲呲声还有兰玉蓉的话。 “倒不是非要挖你的眼,总归你也没机会看到外头的太阳。”兰玉蓉弯身下凑进她,露出一丝鄙夷,“尽管曾是皇上最疼爱的侄女,如今也不过是我脚下的一只丧家犬!” 她仰天大笑几声,甚是痛快。 “待了这么久,你该好奇你们季氏一族人现下的处境吧?” 兰玉蓉换了个烤得通红的烙铁,把玩着边说:“你父亲跟兄长贪污罪行坐实,本是要关进地牢再听候发落的,只可惜在押送地牢途中被人暗害,至于你娘跟你嫂嫂……昨个儿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投湖自尽了。” 这一句话,让季燃犹如被雷劈般,长久以来的忍辱在那一瞬间全都崩裂。 “兰玉蓉,我杀了你!” 她倾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撑起身子朝着兰玉蓉抓去。 “啊!” 她尚未靠近,伸来的手被烙铁贴上,身上被一鞭子狠狠的抽过来,血肉炸裂,模糊一片。 “哐啷”一声,牢门被关上,季燃来不及反应,一条接着一条的蛇已经从框里爬了出来。 “你不是最喜欢以蛇做药吗,那我就让这一群蛇送你最后一程。” 兰玉蓉在边上看着,没等到季燃咽气,她怎么肯走? 瞧着她这副模样,兰玉蓉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快感与喜悦。 “我与太子想留你一命,可惜有人不肯。”兰玉蓉轻蔑一笑,“回封地静养的岭王来京了,他倒是个痴情人,你当初不愿嫁他,如今他竟还要来救你。说来你还得感谢我,说不定你死后还能被封上岭王妃的封号呢。” 季燃既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却又奈何周身被一群蛇给困住。 痛苦不堪的她,只能无力的瞪着兰玉蓉。 后者无关痛痒,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她讽刺一笑:“等岭王来时,我会告诉他,你的忌日是在中元节,让他每年给你多烧点纸钱。” “唔”,季燃吐出一滩黑血,周边的全是毒蛇,就算那人来的及,也终究救不活她。 随着剧痛,季燃平缓的接受这个事实,她慢慢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句:我季燃,愿化作七月半的厉鬼,让你们永世不得安宁! —— “燃儿!” 耳边传来一个刻骨铭心的声音,让她顿然睁开眼。 紧接着四周不断的往五官里灌水,几乎是一瞬间,她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处境,她挣扎着朝岸边游去。 爬上岸,她剧烈的喘息,扫一眼四周的环境,眼底尽是骇然。 在地牢受着千万毒蛇折磨的她怎么会在河边,是谁将她救出? 岭王吗? 没等她想清楚,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风吹了过来,她眉头微皱。 见死不救本非医者所谓,可眼下她也自身难保,罢了。 隐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警惕的挪着身子往草丛躲了躲,刚动作,整个人便被抓着:“燃儿,我可算找着你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季燃浑身微颤,下意识将他推开,嘴里吐出两个字:“滚开!” 面前的人是沈芒,将她带回去后丢进地牢终日与蛇为伍之人。 “燃儿,我方才是被树枝挂住,不是不想救你,可我跳到水里时已然找不到你,我只能沿着河往下找……” 沈芒的声音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她的思绪却已经飞向别处。 树枝? 河? 她及笄那年跟众人一块出来踏青,掉到水里,是早就计划好一切的沈芒最先找到的她。 季燃冷笑,杀她之前还要玩一波回忆吗? “沈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季燃冷冽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毒蛇弄不死我就换个法儿?” 她话音未落,紧接着听到不远处传来更多叫唤声。 “燃儿,沈公子。” 那瞬间,一大波记忆冲进季燃的大脑。 这些声音…… 难道……她回到及笄前三个月?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抬手狠狠的甩了沈芒一个耳光。 “燃儿,你……” “滚开!”季燃一把将他推开,声音犹如地狱的使者,在他发声之前一字一顿道,“你给我滚!” 若不是梦,她若真重回十八岁那年,她定不会重蹈覆辙! —— 踏青过后季燃一直称病卧床,起先各房都还来看她,可日子久也便倦了,尤其得知她这一身病还是被吓出来的更是打从心底看不起她。 今日,她这院子里又有了人气。 季燃躺在里屋,可外头的声音却一个字不差的落到她耳里。 “本来还担心七小姐郁结,可这转眼圣上就亲自订下婚期。”说话的是二房的二姨娘,是个玲珑剔透的女人,说话滴水不漏,“不得不说这七小姐也真是好运气。” 二房二姨娘话音一落,紧接着又听到另一个娇滴滴地声音响起:“可不是嘛,嫁给岭王是多少京都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儿?” 里屋的季燃听闻,不由扯了扯嘴角。 “小姐,他们分明是要来落井下石的!”丫鬟忿忿不平道,“她们真要羡慕,为何不然五小姐六小姐嫁过去,偏生让你嫁过去?” “因为圣上指名要户部侍郎同清雅郡主第一个女儿嫁过去。” 而她,是户部侍郎跟清雅郡主唯一一个女儿。 季燃苍白的脸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看得丫鬟都有些失魂,她们家小姐长得极其好看,眼眉像极了第一美人的夫人,可偏偏…… 是个半瞎。 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她的右眼实实在在的看不清东西。 按理说一个瞎姑娘要嫁给战功赫赫的岭王简直是痴心妄想,可谁让这曾经战功赫赫的岭王如今也不过是个坐在轮椅上过下半生的废人。 半瞎配瘸子,简直绝配。 正文 第2章 我们应该尽快完婚 寒冬刚过,好不容易有一点儿晴,季燃便被嫂嫂拉出去晒那根本看不见的太阳。 “你这一待就是小半个月,沈公子跟兰小姐可都快担心死了,他们递来的帖子你怎么都给退回去了?” 古玥怡挽着季燃的手,此时的她刚进府不足半年,小腹平平。 季燃花了小半个月才接受自己重生回到十八岁那年的事实,曾经折磨过她的人,她绝对会一件件儿的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燃儿。” 走走停停,季燃在假山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沈芒。 她顿下脚步,欲要转身,却被古玥怡拉住,摁着她的手,低声在她耳畔说:“这是皇上命人组的局,来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富家子弟,你若是这会走掉,我们季家可就丢面子的。” 季燃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表妹,他对季氏嫡系一脉向来都是宠爱有加,尤其是季燃,在她出生时便得了郡主之称,待遇与郡主无异。 可,那也只是面上,背地里还不是一样叫她半瞎郡主。 季燃总算是想通,绕开假山走过去,却被眼前的光景吓得一怔。 不是她前世积下来的仇人,而是那一身素白长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男子高束起的长发透出淡淡的儒雅,若不是那眉宇之间充斥着的英气和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季燃还真当他是个儒雅的贵公子。 然,他这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及坐着的轮椅提醒着所有人,这一位便是曾经战功赫赫的岭王。 季燃看着他,心底有些慌。 她想起兰玉蓉曾说,这人为了救她,从封地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可他终究不过是个废人,又如何能救得了她? 如今,眼前这人是她的未婚夫婿,从她还没有出生就定下的亲事。 还是古玥怡轻轻一掐才让季燃回过神来,她看到兰玉蓉脸上的嘲笑,随之福了福身子,道:“臣女见过岭王殿下。” 岭王洛醉乃前朝公主之子,而当今皇上不过是前朝皇帝从旁支兄弟过继来的儿子,饶是继承皇位,可他身上流的却远比不上岭王的正统。 岭王向来冷漠,本就是不喜结交的性子,更别说是受重创后的他。 对此,他今日会出现在这,季燃倒是颇为意外。 “过来。”洛醉似乎没想过季燃会跟他行礼,俊眉微微往上挑,漫不经心地冲她招招手,“推我到那边。” 季燃瞥一眼,洛醉指的是亭子的方向,那里还站着沈芒跟兰玉蓉。 她蹙眉问道:“你要干嘛?” 洛醉见季燃似有些不耐烦,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有趣,抬手摸了摸唇瓣:“渴了。” 季燃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却不是朝着亭子去,而是按着她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燃儿,你要去哪儿?”兰玉蓉在身后喊了句。 “带本郡主的未婚夫去喝茶,你也要跟着来吗?”顿了话,她又嘀咕了句,“不想死就跟过来。” 很显然,她并没打算瞒着洛醉自己对沈芒跟兰玉蓉的恨意,这一句话一字不差的落在他耳里。 洛醉一挑眉,对于这个未出生就成了他未婚妻的姑娘,多了几分兴趣。 她将人推进自己的院子,往石桌推去,把茶壶茶杯往他手边上推来:“岭王殿下自给自足吧。” 她倒不是一个没礼貌之人,只是这会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却又那样为她的男子。 洛醉碰了碰已经凉透了的茶壶,嘴角弯起一抹冷意:“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未婚夫婿的?” 闻言,季燃转头,看着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洛醉,小脸一红。 前世,她跟洛醉几乎交集,就连人也不过是在皇宫设宴时远远见过那么几次,洛醉在她心里一直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她更不敢肖想自己真的能够嫁给他。 再者,她父母兄嫂全是因着两情相悦方才成亲,便觉得自己将来定然也要嫁给喜欢之人。 她自幼便受尽宠爱,就连皇上也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便仗着这份宠爱不把同洛醉的婚事放在心上。 如今重来一世,她方才认清,能护她季家周全的怕是只有身份特殊的前朝郡主之子洛醉。 缓过神来,她对上洛醉略带冷意的眸子,瞬间低下头,心底越发忐忑与不安。 “表舅已然定下婚期,你……”季燃似鼓起勇气般抬起头再一次对上他的深邃冰冷的眸子,“你会娶我吗?” 洛醉眉头微微一挑,看着她的眼神淡然如水,却是反问:“你希望我娶你吗?” 他语气冷淡,却像是把决定权交到季燃的手里,如今倒是等着她的回答。 “你听说过我半个月前在郊外落水一事吗?”季燃走到洛醉旁边,坐在石凳上,“在鬼门关走一遭,我想通了很多。” 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将一杯凉透了的茶一口饮尽,眼底浮现不易让人察觉的恨意。 “我认为。”季燃抬起头盯着洛醉,一字一句道,“我们应该尽快完婚。” 听着季燃的坚决以及她眼底的悲凉,洛醉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你知道本王比你大几岁吗?” 岭王十五岁挂帅,十七岁将蛮夷打回,二十岁给皇上封王赐领地,却在二十三岁时被敌人打残双腿。 回京后,在这轮椅上安安稳稳的过了四年,如今的洛醉,已然二十七岁。 别人的二十七岁,孩子满地跑,可岭王却连妾室都没有。 有人说,岭王是在等他的小未婚妻长大,也有人说岭王废了双腿,不能人道。 季燃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死过一回的她只知道洛醉未曾想过害她。 “我知道你比我大九岁。”季燃一着急,摁住他的手,“你我可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皇帝表舅的圣旨,你不可以耍赖。” 洛醉一笑,反问道:“本王若是不娶你便是耍赖?” 季燃猛的点头,开口就是胡说八道:“你是岭王,不许耍赖!” 好一会,洛醉才将另一只手覆到季燃手上,淡淡道:“放心,只要你好好表现,本王自然不会耍赖。” 季燃一脸紧张,顺着洛醉的眼神看到两人的姿势时才猛的将自己的手从他两只手中抽出来。 低眸,红了耳根。 正文 第3章 非他不嫁 “什么?她亲口跟你说要早日同你完婚?”坐在书案上的红衣男子笑开了怀,“你这小未婚妻倒是挺有意思,前几日若不是她留下那点药,只怕……” 洛醉沉着脸打断他的话:“本王让你查的事如何?” 红衣男子将脚搭到书案上,大爷似的说:“师兄办事你还不放心?明天就能有结果。” “那你就明天再过来。” 洛醉说完,移动轮椅扶手上的机关,轮椅便自动调了头,朝着门口去。 “唉,你这什么毛病,怎么用完就丢?” “没读过书就不要乱说话。”洛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这句话真不是这样用的。” 若非绯红是他的师兄,且能力不凡,他绝对把这男不男女不女的采花贼丢府外。 距离上回见面过去五天,季燃再听到洛醉的消息时是他要进宫面圣。 季燃缠着季烨带她进宫。 进宫后,兄妹二人直奔御书房去。 永和帝的贴身太监见了,忙着上前迎。 “奴才见过小郡主,见过季大人。”李公公凑近低声说,“皇上这会正跟岭王下棋呢,您二位再等会儿?” 永和帝有个习惯,下棋之时任谁都不能打扰他,饶是皇后来了也只能等。 他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永和帝低低的笑声:“朕总算是赢了你一回。” 紧接着听到皇上说:“你跟燃儿的亲事,怎可……” 没等皇上说完,季燃已经推开门闯进去:“舅舅,你不许答应他,我是一定要嫁给岭王的。” 她突然闯进来,把永和帝跟岭王都吓了一跳。 这时,季燃才看清永和帝跟洛醉脸上的疑惑,随之而来是永和帝爽朗的笑声:“朕就说,燃儿是个真性情的姑娘,她既认定了你,你便是逃不掉的。” 紧跟进来的季烨掀开衣摆在永和帝面前一跪:“皇上恕罪,燃儿只是一时着急才闯进来的。” 季燃眼眶红了一圈,回过神来才跟着季烨上前行礼,可嘴里却是委屈的喊了句:“舅舅。” 永和帝将他们兄妹二人扶起来,上下打量着季燃:“你可还好?” “我身体很好。”季燃点点头,吸了一鼻子才继续,“但如果舅舅不让我嫁给岭王的话,我的心灵就会很受伤。” 闻言,永和帝偏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洛醉,并不知道半个月不见的季燃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永和帝收回眼神看向季燃:“你上回不还跟朕说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但我也同舅舅说过,我要嫁一个盖世英雄。”她突然抬手指向把自己当成旁边者的洛醉,“整个京都能配得上我季燃的只有他。” “盖世英雄”眉头一挑,小姑娘还挺有眼光。 “岭王不愿娶我,可是因为我瞎?” 头一回见到把自己的缺点说得如此坦荡之人,洛醉倒是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再说些什么。 “相爷特地来找本王,说郡主跟沈公子两情相悦,本王不过是想成人之美。”洛醉抿一口茶,继续,“怎么在郡主这儿倒成了嫌弃?” 季燃眨了眨她那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双眸,挽上永和帝的手臂,撒娇道:“我跟沈公子相识都算不上,又怎会两情相悦?” “倘若舅舅答应岭王殿下与我解除婚约,那旁人定会以为是舅舅或者岭王殿下觉得我配不上,这话传出去往后我还要如何嫁人?”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可她却击中永和帝担心的点,如若他们当真解除婚约,传到百姓口中必定是那样的结果。 但她嫁不嫁的出去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百姓对永和帝的评价。 永和帝眉头一皱,沉着脸说:“婚约是朕亲自赐的,待你们二人成亲之时,朕必定是要当证婚人的。” —— 离开御书房,季烨一边走一边念叨:“舅舅再疼你,他也是皇上,你怎可这般没大没小?” 季燃塔拉着脑袋,眼神却是飘向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的洛醉,他的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早知就不该带你进宫。” 季烨现在还心有余悸,幸好永和帝是真疼爱她,换做另一个人,只怕脑袋都已经搬家了。 “若非我进宫,只怕明日我便成相府公子的未婚妻了,到时候……”便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前世,她便是以死相逼才让永和帝解除婚约转而将她赐婚于相府公子,但最后能让永和帝改变主意的还是洛醉。 这也是在她听说洛醉进宫时那么紧张的原因,她害怕自己再一次跟洛醉擦肩而过,再一次被沈芒跟兰玉蓉关进不见天日的地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浑身一颤,眼底浮现一丝恐惧。 季烨忙着将她扶住:“怎么,哪儿不舒服?” 实实在在的抓住季烨的手臂,她才确定自己重回十八岁那年。 “我没事,哥哥不要瞎担心。”她收起眼里的恐惧,换而来的是一脸笑意,“岭王殿下,我们何时完婚?” 除了洛醉之外,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不意外震惊的,哪有姑娘家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种话的? 可季烨来不及阻止,又听到季燃笑着说:“等我及笄礼后,我们就成亲吧。” 季燃当真怕极了,她一日没跟洛醉完婚,便一日有可能会解除婚约,以沈家的势力,想要在永和帝那儿求得她一个郡主并非难事儿。 尤其是,所有人都认为沈芒是一个喜欢极了季燃的温文尔雅的谦虚公子。 洛醉将季燃眼底所有的恐惧、担心以及紧张全收进眼底,由此不难猜出小姑娘迫不及待要嫁给他,定然是别有目的。 他于是露出浅浅淡淡的笑,轻描淡写的丢出一个“好”字。 岭王府的下人将洛醉抬上车,看着马车走远,季烨才敢问:“你当真要嫁给那……岭王殿下?” 季燃重重的“嗯”了声,一脸坚定:“非他不嫁。” 因为整个京都,乃至整个朝廷,能与相府抗衡的只有岭王洛醉。 马车上,洛醉旁边的绯红公子莞尔:“我可听见了,你的小未婚妻说要非你不嫁,是不是你把人家怎么了?” 绯红耳力过人,饶是隔得很远,他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只是季燃为何要非他不嫁? 正文 第4章 岭王遇刺 天色刚刚微亮,外头便下起了小雨,凉得季燃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灵儿赶紧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清明刚过,寒气却还是在的,小姐您仔细着了凉。” 季燃突然握上灵儿的手:“爹娘可是起了?赶紧替我梳头,我要去跟爹娘吃早饭。” 灵儿只觉得很奇怪,自家小姐以往都不大会在早饭过去跟老爷夫人一块儿用的,今个儿倒是换了性子。 这季燃旨在让季柏华替她多说几句话,把她跟洛醉的婚期早日定下来才是。 季燃刚走到季柏华夫妇的院子门口,忽听里头传来季烨的声音:“岭王遇刺之事……” 季燃浑身一颤,后面的话她没再听得进去,脑子里只出现“岭王遇刺”四个字。 “怎么会,他怎么会……”季燃低声呢喃,却被院子里的人发现了她。 “燃儿,你怎的来了?” 季燃跌入季烨的怀里,眼睛却是看着季柏华,红着眼眶问:“他怎么样?他不是好好的在他的岭王府吗,怎会遇刺?” 如果洛醉出事,那她所以计划全都毁了,她一定不能让洛醉出事! 季燃推开季烨,朝着院门走,身后的季烨赶紧跟上:“燃儿,你要去哪儿?” “岭王府。” 正好小厮将马儿牵进府邸,季燃从小厮手里将马缰绳抢过,一个翻身跃上马背。 “驾。”季烨追出来时,季燃已经骑着马除了季府大门,季烨赶紧让小厮牵来另一匹马。 上马时,他听到小厮一脸着急地说:“大少爷,七小姐骑走的那匹马拉肚子,正病着呢!” 闻言,季烨用力夹了马肚子,赶紧追上去。 季燃这一路往岭王府走,马儿倒是走得快,停都没停下来,直接冲进岭王府。 这突然闯进来一人一马,引得岭王府所有小厮丫鬟都跑出来看。 季燃快哭了,这马儿不停她的话,她如何喊、如何拉都没能让它停下。 直到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洛醉时,喊了声:“岭王救我!” 说话时,马儿突然往下一倒,季燃大喊了声,本以为自己会跟马儿一起躺在地上时,发现自己被一个红衣男子抱住。 一场闹剧结束,季烨刚好赶到,就连给洛醉行礼都顾不上,直接走到季燃面前,上下扫着:“伤着没有?” 季燃惊魂未定,木木的摇头。 确认人没事儿,季烨这才松一口气,却不忘骂人:“饶是担心岭王,你也不该一个人骑着病马过来,你倒是忘了你不会骑马这件事?你、你要说说你什么好?” 季燃将头埋低,低到似乎只有她听得见地说:“我担心他。” 耳里过人的绯红听到后,眼睛一亮,俯身在洛醉耳边说了句话,随后轻笑了几声:“不愧是清雅郡主之女,这魄力可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学得来的。” 至此,季烨才意识到他们在岭王府。 “臣参见岭王。” “起来吧。” 听到洛醉的声音,季燃才似一瞬间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去,看到除了面色白些,再没有任何与平时无异之处。 “你没受伤?” 听到声音,洛醉仔细去打量这个因为担心他而不顾一切骑着病马来见他的小姑娘,才发现小姑娘生得挺好看。 虽然刻意压制,却挡不住那双灵动的眼以及她眼中透出的与她本不该有的担心跟紧张。 以前的季燃,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漠,可现下却主动得让人不由得生疑。 “你担心本王?” 这一句话问得实在是有些多余,这岭王府里上上几十人看着,也全听到方才季烨说的那些话。 季燃骑着病马过来可不就是为了看他是否受了伤? 季燃红着脸快速的看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没事儿才扯着季烨的衣袖:“哥哥,我们回家吧。” 我丢不起这个人。 季烨有些为难的看着地方的马:“这马……” “无妨,王府的下人会处理好,季公子只管带着七小姐先回去。” 转身离开前,季燃还偷偷瞄了洛醉一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回头冲着他喊:“你一定不要受伤,我还要嫁给你的。”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闭嘴吧。” 季烨对着洛醉抱歉作揖,带着季燃匆匆离开岭王府。 “真有意思,上赶着要嫁给你这么一个废人,这还是头一回见。”绯红双手抱臂,依靠着柱子上,睨眼看着地上的马儿,“季府要离你这儿远一些,那她绝对跟你一样,后半辈子只能坐轮椅上了。” 洛醉没有说完,示意小厮将他推回书房。 小厮离开,关上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进屋的绯红突然问:“你觉得她会不会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演了这一出戏?我还是猜不到她非要嫁给你的目的。” 洛醉拿起没看完的书,眼神却没留在书上,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的某一处,轻飘飘地说:“娶回来就知道了。” “你真要娶她?” “本王跟你不一样,”洛醉轻描淡写地说,“本王身边需要一个体贴的人一块儿过日子。” 他的话差点没把绯红从房梁上震下来,混世魔王说想要个体贴人过日子,简直没有比这还可怕的事了。 —— 季府。 季燃站在中央,上座坐着季柏华夫妇,旁边还站着季烨小夫妻俩,全都跟审她一个似的。 她突然委屈了。 看着她的豆儿大的泪水从眼里流出来,季烨“哎呀”了声:“谁也都还没说你呢,怎么就哭上了?” 季烨是个宠妹妹还怕妹妹哭的主儿,一下子慌了神,刚要过去安慰几句就听到季柏华轻声咳几声,他只好收住脚步。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只是觉得自家姑娘的性子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担心我未来夫婿有什么问题?如果他受了伤,我往后要怎么办?” 这一世的季燃已经认定洛醉才是她唯一的夫君,她不在意洛醉是个双腿残疾的人,只要洛醉能替她护住季府,她愿意一辈子伺候洛醉。 想到前世因为自己识人不清而害了季家人,她还在悔不当初。 如今老天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定然不会再让前世的事情重蹈覆辙。 正文 第5章 日后,换本王来找你,可好? 季燃在城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季府七小姐骑马狂奔至岭王府一事,几乎从早到晚都是京都百姓的谈资。 季府内相对外头来说要安静许多,没有一堆人聚集在一起没完没了的聊,没有肆意的嘲笑,但依然有不少丫鬟、小厮背着主人偷偷聊。 回院的季燃不小心听到丫鬟们聊:“这七小姐也是忒不要脸了,一个姑娘家光天白日的闯进男子的家里,还是岭王府。” 也有丫鬟替季燃抱不平:“七小姐到底是岭王的未婚妻,就算去岭王府也无可非议。” “你懂什么,这大户人家的小姐能跟我们一样吗?只怕七小姐这是便要被人冠上倒贴着瘸子王爷的称号了。” 丫鬟的声音越走越远,众说纷纭,可就连府邸上的丫鬟都这样说,只怕外头的冲传闻更为夸大。 季燃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今天的举动实在是太荒谬了,难怪季柏华会生这么大的气,还要罚她抄写女戒。 季燃在屋里抄着女戒,可思绪却飘向远处,前世临死前她曾隐约听到兰玉蓉说洛醉根本就没瘸。 记忆有些混乱,她并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真的,可他日当真嫁得了洛醉后,她一定要仔细的问他一问。 “哎呀,小姐,你这写得……” 季燃的思绪被灵儿的声音硬生生的拉了回来,低头一看,不自觉中,她竟在宣纸上写满了“洛醉”二字。 她羞得把宣纸揉成团,丢进纸篓里,带着红晕的脸在烛光下越发的可人。 灵儿憋着笑,一边替她研磨,一边逗她:“小姐这还没嫁过去呢,怎么整个心都给了岭王。” 季燃放下毛笔,捧着小脸,长叹一声:“你觉得岭王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灵儿想了会儿:“英勇神武,气拔山河,雄才大略……但这些都是以前,现在的岭王不过是个还有闲王罢了。” 灵儿也就是在季燃的面前才敢说这些话,私下议论皇室中人,那可是要治罪的。 季燃重新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词:英勇神武、气拔山河。 “依我看,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岭王。” 季燃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灵儿听不懂的话,可她却也没有做太多解释,起身就要回房休息。 灵儿赶紧跟上:“小姐,老爷让你明天把一百遍女戒抄完给他呢,你这一遍都没写完。” 季燃摆摆手:“我连夜抄书爹爹知道会心疼的,睡饱了再说。” 没人发现,季府的屋顶上有一席红衣飘过,还带走了季府的一张宣纸。 —— 翌日,季燃被一阵吵杂声吵醒,刚睁开眼,要喊灵儿,就看到房门被推开,兰玉蓉跟沈芒正要进来。 她急得把被子一裹,冷漠地说了句:“沈公子若不怕被皇帝表舅亲自治罪便大胆的走进来。” 闻言,沈芒顿下脚步,站在原地:“燃儿,我只是担心你,想进来看一看你。” “我好端端的用不着你担心,还请沈公子离开!” 她一个未婚女子的闺房,一大早就让男子进来,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是洛醉,只怕就连个普通人家的公子都不愿意将她娶进门。 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谁还会愿意娶她进门? 沈芒被季燃的呵斥吓一跳,尴尬的退出房门,旁边的兰玉蓉刚抬脚的同时听到季燃说:“你也出去。” “燃儿,是我,你怎地把我也要赶出去?” 兰玉蓉并不服气,自认为跟季燃关系更加亲密,便不愿意这样退出去。 幔帐内的季燃却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兰玉蓉面露不解之色,却深知季燃的脾气向来古怪,便没有辩解的跟着退出去。 他们二人在外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季燃的房门才重新被打开。 “燃儿,你没事儿吧?” 看到季燃走出来的那一刻,兰玉蓉整个人往她身上贴来,抓着她的手,一脸担心的望着她:“我听说你昨天自个儿骑马去岭王府……可是受了伤?” 季燃悄无声息的避开她的手,往旁边走,语气冷淡地说:“我要说没受伤,你们是不是就会很失望?” “燃儿,我跟玉蓉只是担心你,可我实在不知,你为何对我们这般冷漠?” 沈芒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盯着季燃瞧,却始终瞧不出她脸上的情绪。 “你们是我的谁我,我为何非要对你们热情?” 眼前对她满脸担心的两位,一个是她前世最好的姐妹,一个是她前世最爱的人,可季燃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托这二位的福,她得了重生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相信这两人的任何话语。 季燃深吸了口气,延续着冷漠地语气说:“我的热情,只愿意对待的未来的夫君,岭王洛醉。”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岭王来了。” 季燃心里一怔,完了。 本只是想要借用他的名义逼退渣男贱女,没承想竟被他逮个正着,运气着实不大好。 季燃索性破罐子破摔,挤出最能令人满意的笑容,转身朝着洛醉走,一把搂上他的脖子。 她看着洛醉,撒娇似的说:“说好我今天还过去找你的,你怎地反倒自己过来了?” 看到她的举动,听到她的话,所有人瞪大双眼,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岭王这二十七年以来,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季燃竟不怕死的扒着他。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提季燃捏一把汗。 季燃全然当做没察觉,没听到洛醉有回应,她咬了咬下唇,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求道:“帮帮我。” 洛醉没动。 季燃咬咬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眸道:“我昨个儿为了见你一面都被外面的人传成什么样,你要这样冷着一张脸对我吗?” 洛醉还是没动静。 季燃无声叹了口气,觉着这位岭王怕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肠,可她正打算起身离开,突然抓住手腕,紧接着是一句前所未有的温柔。 “日后,换本王来找你,可好?” 正文 第6章 竟还抵不过旁人一句关心 听到岭王说的这番话,沈芒跟兰玉蓉登时心头大震。 谁也没曾料想到岭王会同她说出这一番话,此时只怕就连季燃都诧异,好在季烨及时赶到,打破院子里的沉默。 他低声“哎呀”了句,不着痕迹的将季燃同洛醉分开:“府上来了贵客,还不赶紧安排差点招待。” 招待的地儿自然不能再是季燃的院子,而是季府后院,听闻岭王跟国舅府的沈公子也在,季府二房那边的儿女一并过来了。 后院的人气旺起来,好不热闹。 季燃却始终是坐在一旁,跟前放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季燃看着茶杯,却不知洛醉看着她。 “燃儿,我听说你昨个儿被大伯罚抄《女戒》,可是抄完了?” 说话的是季府二房五姑娘季菁,比季燃大上几个月,上个月方及笄,如今尚未婚配。 可她过来却不是为了巴结岭王,谁都不愿意靠近瘸子王,更不愿意被他看上。 在这亭子里坐着有一会儿了,她注意到洛醉一直盯着季燃,却也看到沈国舅的公子的眼神同样并未从季燃的身上离开过。 京都谁人不晓得,沈国舅府的沈二公子向来跟季燃走得近,可传闻的却是季燃喜欢这沈二公子。 如今见着沈芒看着季燃的眼神,季菁倒是心生疑惑,可不管如何,她都要在有她的地方,必定要毫不犹豫的将季燃压下去! “一百遍《女戒》不好抄吧,你该不会是抄了一晚上吧?”季菁再一次开口,略显得意。 季燃假装听不出话里的讽刺,总归,她这一世要对付的不是自家人,而是上一世害得她惨死、季家毁灭的人。 “五姐姐竟觉得我爹爹舍得罚我抄书,五姐姐何时见过我爹爹真的罚过我?” 自然没有,季柏华是京都世家里出了名的宠女,尤其是从出生便有缺陷的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他哪会真的舍得季燃受委屈。 可季菁的目的却只是让沈芒知道季燃昨天去岭王府被罚一事,让沈芒知道季燃心心念念的只有洛醉,这就够了。 然而,她的目的显然没有得逞,迎面而来的竟是沈芒的着急担心。 “燃儿,季大人罚了你吗,有没有再让你罚跪?” 沈芒是了解的,季燃上一回被罚是到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可这已然是季柏华给出最重的惩罚。 跪祠堂还是季燃出去踏青前惹出来的事,她吼着说不愿嫁与洛醉,还要骂他是瘸子王爷。 气得季柏华拿起板子,却愣是没往她身上打,下不了这个狠手,只让她到祠堂跪了两个时辰。 若非这话还让人听了去,季柏华那舍得罚跪,可为了保全季燃,他也只能罚。 季柏华爱女心切,罚完还不得好好的哄上一顿,这才应允她去踏青郊游,未曾想还遇上那样的事儿。 想到前世做的糊涂事儿,她实在是懊悔不已,尤其是骂得那句“瘸腿的王爷”。 没有听到季燃回答,兰玉蓉上前,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低声道:“燃儿,沈公子担心你呢,你倒是吱个声儿。” 闻言,季燃倒是吱了声,可话却是跟洛醉说的:“岭王,与我不相干的人都会担心我,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一句“不相干”倒是让沈芒心里一慌,难不成真是踏青那日让季燃对他失望不成? 可他哪里来得及与之辩解当日之事,季燃显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一颗心全扑在岭王的身上。 “本王特地过来看你,竟还抵不过旁人一句关心?”洛醉似笑非笑,睨着眼看她,“小燃儿可真是伤了本王的心呐。” 一句“小燃儿”让季燃浑身微微一抖,她不知洛醉为何突然这般配合她,可他们来的关系,确实没到这个程度。 旁人却只道岭王跟季燃的关系有了飞速的发展,多的是诧异。 “王爷若是真担心我,就该快些定下婚期,将我娶回去好好待我。” 季燃再一次说出让洛醉娶她进门的话,可委实不该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出口的话。 可她顾不上这许多,她要当着什么的面儿逼着洛醉答应娶她,她要让沈芒对她死心,绝不可在重蹈覆辙。 “燃儿。”兰玉蓉赶紧上前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姑娘家家,哪能说这些话?” “我与岭王本来就一定会成婚,早些成婚亦或是晚些成婚又有何不同?” 季燃知道,她这番话说出口,定会被人冠上恬不知耻的名声,可她并不在意。 与季氏一府人的性命相比,名声算得了什么? “王爷?”季燃甩开兰玉蓉的手,整个身子都面对着洛醉,等着他开口回答。 洛醉撇她一眼。 明知道沈芒跟兰玉蓉都压着不让她说这些话,可她偏要说,还要当着这些人的面儿逼着他直面这个问题。 还真是只小狐狸。 洛醉勾唇一笑:“本王也是头一回遇到非本王不嫁之人,实在是有些没缓过劲儿来,你容本王再考虑几天。” 洛醉摆摆手:“回府。” —— 夜,冷风呼啸,阴郁的冷,府内已是静寂无声。 季燃遣走院内的丫鬟,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一口一口的喝着小酒。 她的酒量不算差,可今夜委实是喝得多了些,眼神都恍惚了,竟能看到眼前出现了个影儿。 “哈。”季燃指着那影儿,自说自话道,“擅自闯入季府,你的胆子可真大。” 总归不过是凭空出现的影儿,季燃便越发大胆的同他说话:“姐姐,你要不要同我喝一杯。” 影子自然无法回复她的话,她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推过去:“这是我自己酿的酒,偷偷藏着的,姐姐你尝一口试试。” “姐姐?你倒是喝了不少。” 季燃一喜,姐姐还会开口说话,这幻境倒是不错的,可姐姐的声音这么有点儿怪—— “你这么喜欢岭王,可知他不喜女子嗜酒?”她还没来得及问,影儿姐姐便再次开口,“你喜欢岭王,是吗?” “嗯呢。”季燃应了句又摇头,“我谢谢他。” 她说完,便直直的趴在桌子上,醉了。 影儿无奈叹了声气,转身就走。 季燃努力的睁开眼,只见一抹红色一跃而上,桌面上的酒,少了一壶。 正文 第7章 未来小媳妇儿 岭王府。 一抹红色飘进岭王的屋里,却恰好看到洛醉双臂撑着身子,正要上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回轮椅上。 绯红翩翩然的落地,若是跟前的是个姑娘家,定要在半空中转上两圈的。 一抬眼,却是对上洛醉墨一样的眸子,他赶紧作揖:“平日里这个时辰你可没休息,我怎知你今夜这般早休息?” 他看了眼洛醉捏着扶手的的力度,咽了口唾沫,赶紧把在腰上别了一路的酒拿出来,递到洛醉的面前:“从你未来小媳妇儿那拿的,我大老远带回来给你,能不能低过这一次?” 洛醉面色如常,就算是认识多年,绯红未曾从他的表情猜得出他此时的情绪。 绯红晃了晃手里的酒:“你家小媳妇儿说了,这可是她亲手酿的酒,我闻着倒是挺香。” 他低头闻了闻,咽了口水。 香,好酒! 在季府就想坐下来跟季燃好好喝一盅,可他还没来得及尝,酒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洛醉的手上。 洛醉依旧是面无表情,克若是要仔细看,却能看得出他嘴角动了动:确定香。 “本王不是让你别再去季府?” 肯好好说话,就表示他没生气,绯红暗自松了口气,双手抱臂,斜靠着门板:“我要不去,哪能听到她酒后的一番深情告白?” 洛醉现在没明白,微皱起眉头。 见状,绯红开口:“她可没少喝,竟把本公子错看成姑娘,还要喊我姐姐。” 可当时将绯红公子气得够呛,可洛醉却没有听他讲故事的心情,冷冷道:“说重点。” 绯红一撇嘴,看到洛醉瞬间沉下来的脸,赶紧解释:“一个人在院子里喝了不少酒,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说是,还说要谢谢你。” “为何要谢本王什么?” 洛醉确实不解,绯红亦然。 “醉过去了,我怕被发现赶紧离开。” 绯红说完,倒让洛醉越发的好奇,对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的季燃更是来了兴趣。 —— 翌日。 季燃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榻上躺着,似乎记不清前一天晚上到底是什么进屋的,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推门而进的灵儿见状,忙着把东西放下,过来将她扶起:“我的七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夫人都过来看过两回了。” 季燃扶着脑袋,晃悠晃悠地问:“现下是什么时辰?” “申时。”扶着她靠好,灵儿转身将第三次送进来的醒酒汤端来,“小姐,你昨儿个晚上上哪儿找来这么多酒,还一个人喝了这么多。” 季燃就着灵儿的手喝了口醒酒汤,一股暖流窜到胃里,她舒服的呼了口气,敲着还有些疼的脑袋,问:“我喝多了,那我是怎么回房的?” 灵儿把碗口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在喝一口,看着她咽下的同时开口。 “我昨个儿起夜,看到小姐你一个人趴那儿睡着,赶紧把你送回屋里,早上回禀夫人时,夫人差点没请大夫。” 季燃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抢着季烨的酒喝,这一喝便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可不得让清雅郡主着急得要请大夫。 灵儿正要说去回禀清雅郡主,话刚走到喉咙,清雅郡主人已经走到门口。 “哎呦”了声,清雅郡主问:“燃儿可是醒了?” “娘。”季燃心虚又羞赧的唤了声,她知道她喝得烂醉的事儿又传遍了季府。 与清雅郡主一道过来的还有古玥怡,她扶着清雅郡主坐到床边上,看季燃一眼,低笑道:“酒量如此差还敢喝这么多,倒也不知道你上哪儿找到这些酒。” 季燃抿唇,没敢说自己偷偷酿的。 酿酒的初衷还是因为知道沈芒爱喝,可这沉在地底下一年的酒最后却全都进了她的喉咙。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笑出声。 清雅郡主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笑得出,幸好你爹爹在户部尚未回来,罚跪都是小。” 季燃吐了吐舌头,终究是没人再问她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清雅郡主与古玥怡一共过来的目的很简单——明日季氏的女眷全都要到灵广寺给老夫人祈福。 “我还醉着呢,能不能不去?”季燃靠在清雅郡主身上撒娇,却被后者怼回来,“必须去。” 这是季氏很重要的日子,哪能少得了季氏嫡系的嫡女出席。 季燃记得,前世的这一天,兰玉蓉同样在灵广寺住一晚,偷摸着跟她说替她约好了沈芒在后山见面,没承想被人逮个正着。 季府七小姐约会男子一时间便传了出去,可这传言上并未有沈芒的大名,那会儿她一颗心都在沈芒身上,竟还庆幸沈芒并未被她影响。 “七妹妹,你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将季燃的思绪拉回来的是季家二房的季菁,如今季家尚未出阁的小姐里头,也就只有季菁敢这般直接跟她呛。 只因着季菁的父亲,也就是季燃的二叔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老夫人自然更加宠爱季菁,以至于把她养成这幅跋扈的性格。 季燃隐约记得,前世从灵广寺回去没多久,二房便分了出去。 一商一官,两家交往越发的少,季菁最后嫁的也并非她所爱之人,而是季二叔看中的一户商人之子。 “季燃,你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姐姐的当回事儿!” 没有听到季燃回答,她一巴掌狠狠的拍到季燃的手臂上,疼得她倒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季菁。 后者被她冷冽的眼神吓得一怔,竟真的被她唬道,小声说:“我跟你说话,你为何不回答?” “我很确定。” 季燃回答的是季菁方才问的那句“你真的会嫁给那个瘸子王吗”。 少倾,她又偏头盯着季菁,一字一顿道:“往后不许你再喊他瘸子王,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更是当今的岭王!” 季燃被她的气势吓到,欲要张嘴反驳,却在看到她刀子一样的眼神后,把所有话全都咽了回去。 季燃变得不再像是季燃,至少不是她能随意欺负的季燃,可季燃说一定会嫁给洛醉,这就够了。 正文 第8章 如今的天下姓燕,不姓洛。 灵广寺乃是京都城外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一年到灵广寺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一大早,灵广寺便被这里三层外三层香客堵的个水泄不通。 缘由竟是,岭王来了。 听闻“岭王”二字,季燃不由皱起没有,在她的记忆里,上一世的这一日,洛醉并未出现在灵广寺。 莫不是她重生,逆天改命,让这一世原有的发展轨迹都变了? 她没来得及思忖,人已经被季菁从马车上往下推。 不等她反击,季菁丢下一句“半瞎,你赶紧去倒贴你的瘸子王吧”后提着裙摆朝着老太太跑去。 灵儿赶紧上前来扶着季燃,却是低声说:“这五小姐实在是没有规矩,明明小姐你才是季府嫡女。” “五姐姐都是被老太太惯出的惯毛病,你何必跟她置气。” 灵儿甚是意外,以往的季燃若是被季菁故意一推,必定是要跟她理论一番的,如今竟能这般淡然。 再看,季燃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岭王的方向。 灵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七小姐,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悠着点儿。” 灵儿生怕她又跟前几日那般,见着洛醉便让对方娶她进门,这儿可不比季府,人多嘴杂,万一传出去,毁掉的到底也是季燃自己的名声。 在灵儿要再劝说前,便听到季燃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我自有分寸。” 比起“求娶”,她更好奇洛醉今日来此的目的。 季府女眷与岭王前后进灵广寺,季府女眷毕恭毕敬的上了香,又陪着老太太听了会儿禅,这才随着小和尚们回厢房。 途中,季菁问:“小师傅,岭王来此做什么?” “今日是倾世公主的忌日。” 季菁再问:“那他不应该去皇陵,为何要来此处?” “女施主有所不知,倾世公主与洛将军的骨灰一直放在本寺,由本寺代守。” 小和尚说完,季菁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曾想着灵广寺内竟还有骨灰这种东西。 然而听了这段话,季燃才猛地回想起来,上一世他们并不是这一日来的灵广寺,而是后两日。 她不知,此番沈芒与兰玉蓉还会不会再出现,上一世的“夜会”还会不会再发生。 进了厢房关上门,灵儿替她脱下外衣,掸掸灰,再把衣服披上去时看到季燃发呆。 灵儿边将披到她身上,边问:“小姐,你怎么了?” 季燃没有回答她,而是握着她的手,一脸严肃地说:“灵儿,你替我去问问,岭王住哪侧厢房。” “七小姐,你、你不会想要去找岭王吧?”灵儿快哭了,“这是灵广寺,可不是岭王府,老夫人还在隔壁呢。” “你别管我做什么,赶紧去问。”季燃说着,便将灵儿推出去。 季燃推开门,便看到岭王府的小厮推着岭王从她休息的厢房门口经过,她嘴比脑子快,唤了声“岭王”。 洛醉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朝前走,季燃嫌身上披着的衣服碍事儿,便将它塞到灵儿的手里,迈着大步跟上洛醉。 季燃走到洛醉的面前,抬起双臂将他挡住,瞧见洛醉微微皱起眉时,她咽了口唾沫,自知心虚,却硬着头皮对上他的双眼。 “怎么,前几日求娶,今日索性在灵广寺献身与本王?” 闻言,季燃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中衣,脸一红,赶紧接过灵儿递过来的外衣穿上。 “岭王,我……” 洛醉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轮椅的扶手,冷言道:“霍境,走。” 霍境对季燃拱了拱手,不容拒绝地说:“季小姐请让开。” 季燃心里一凉,瞧见洛醉沉着的脸,往旁边迈了一小步。 在看着洛醉离开的背影时,她想起,前世在来祈福时听到一个传闻: 岭王当日跟疯了似的,一下子砍了两个人,就连洛将军生前喜欢小住的院子都被他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季燃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揪了起来。 灵儿上前扶着她:“小姐,岭王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只是心情不大好。”季燃平淡地说了句,她并未怪洛醉对她的冷漠。 尚未走远的洛醉却是将这一句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倒是有些意外,却也不大在意。 季燃的眉头紧了紧,她却是不知岭王前世的今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要杀人放火。 “哟,那不是岭王吗,怎么没说上几句话就走了?”季菁开口便是讽刺,丝毫不在意季燃会不会介意的讽刺。 季燃装作听不出,甚至没有心思去接下季菁的话茬,转身就要往厢房走。 却被季菁一把拉住:“你到底在横什么?就算你是未来的岭王妃又如何,还不是个闲王妃,你当然以为你嫁过去就权势滔天,就能带着你们一家鸡犬升天不成?” 季菁狠狠的推了季燃一把,冷笑道:“如今的天下姓燕,不姓洛。”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便被季燃狠狠的甩了一耳刮子,没等她回过神来,季燃冷冽道:“私下议论皇家之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季燃刚转身,季菁“哇”一声哭出来了,可眼疾手快的灵儿已经将厢房的门关上,将哭声隔绝在门外。 可自小便受到宠爱的季菁哪里受得了季燃这一耳刮子,砸着门边骂:“季燃你给我出来,你居然敢打我,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一盏茶的时间,季燃同季菁被叫到老太太的厢房里。 老太太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在休息中被人吵醒的不悦,还有她的宝贝孙女被欺负的不满。 季菁先发制人,趴在老太太腿上,边哭边说:“祖母,季燃居然敢打我,从小到大,就连您跟爹爹都舍不得伤我一下,她居然打我,祖母你看,菁儿好疼。” 老太太以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脸色微沉:“燃儿,到底怎么回事?” “确实是我打的五姐姐。”季燃换上一张温和乖巧的脸,赶在季菁开口之前说,“但我这是在救她。” “私下议论皇室,此话若是传到皇帝表舅的耳里,你有多少颗脑袋赔罪?”季燃冷笑一声,不复方才的柔弱模样。 季菁双腿一抖,紧抱着老太太:“祖母,我没有,我……” 一直在淡眼旁观的老太太突然发声:“够了!今日且算是燃儿救了你,往后你再敢造次,谁都保不了你!” “祖母,我……” 季菁还要说话,却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压住,她只得委屈的咬着下唇,越发的怨恨季燃。 “可该罚的,我希望祖母不要心疼。”季燃对老太太该有的礼仪并不缺,可语气却冷下几分。 “你想如何?” 季菁愣愣看着她,背上起了一身汗。 “今日是倾世公主的忌日,那你便……”季燃一字一顿,“跪吧。” 正文 第9章 能制药医人,却不识毒 此话一出,厢房静默了片刻。 老太太双眸微眯,季燃以前脾气是大,却是个好哄的软耳根,何时变得这么狠了? “方才五姐姐说这句话时可没少人听到,若是祖母此时心疼五姐姐,反倒是害了她。”季燃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燃儿说得对,今夜,你便到佛堂跪一宿,向倾世公主请罪吧。” “祖母,我就说了几句话就要跪一夜,她呢?”季菁不满地指着季燃,“她方才在岭王殿下面前脱衣,这么丢季府面子的事儿不难道不该罚吗?” “休要再胡闹!”老太太脸色微变,不轻不重的呵斥道,“此事不可再议论!”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季菁的命确实是被那一巴掌救下了,而岭王对季燃的态度,她是听说了的,季燃已经手下留情。 若非如此,只怕这一世死在岭王剑下的那条人命便是季府五小姐! —— 回到厢房,灵儿开心的转了个圈儿:“小姐,你方才打的、骂的实在是太过瘾了,看到五小姐那张生气的脸,我就开心。” 季燃坐在凳子上,接过灵儿递过来的茶,凑到嘴边却始终没喝下,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杯中茶水。 灵儿一歪头:“小姐,这茶还冒着热气呢,入口刚合适。” 季燃没有答话,放下茶杯,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摊开后竟是好几枚银针。 灵儿看着她将银针放到茶杯里,刚拿出便看到银针立马变黑,吓得灵儿将茶会洒到地上:“小姐,这灵广寺里的茶水怎么会有毒?” 季燃摇头,她只是有了上一世被沈芒在饭菜里下毒的经历,不确定的试一试这茶水。 没承想,误打误撞竟让她避开一次。 季燃再换一枚银针伸到茶壶里,可银针却没变色。 “这怎么回事儿?” “有毒的是茶杯,不是茶水。” 季燃拿起茶杯,以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心里却有了欲要谋害她的人选。 她拿出干净的手绢,挑了个杯沿沾着不轻易察觉的白色粉末的杯子包起来,抬头看灵儿:“可是问到岭王的住处了?” 灵儿有些为难,看到季燃的认真才松开:“东厢房。” 她在进寺就听说了的,并非方才去打听。 季燃起身却被灵儿挡住,她不放心的问:“小姐,你拿着杯子去找岭王做什么,岭王又不是大夫,岂会知道这是什么毒?” “灵儿,岭王日后会是我的夫君,你若要一直跟着我便不要对他再有偏见。”季燃推开灵儿,碰上门把手时说,“他有多厉害,不是你我能猜得出来的。” 前世,在嫁入沈府后,她曾听到沈国舅与沈芒的聊天,听到他们说起过洛醉,说他不识好歹竟想要自己医治自己的双腿。 而她,学过几年药,却不识毒。 走到岭王厢房门口,她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抬起手,却没碰到,门就打开了。 霍境显然被她的出现吓一跳,往后退半步,拱拱手:“七小姐。” 季燃探头进去:“岭王休息了吗?” “出去。” 洛醉的声音缓缓的传来。 季燃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前几日的洛醉与今日的洛醉大不相同,她至今想不通前世的洛醉,为何要回来救她? 对她这样冷漠地洛醉,真的是唯一不会伤害她的人吗? 季燃来不及再想,鼓起勇气冲着屋里喊了句:“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不看。”洛醉的冷漠再一次传出来。 季燃抬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霍境,咬咬牙,推开霍境闯了进去。 才进去就看到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正在穿衣服的洛醉,她低声喊了声。 “大点声,再大点声让更多人听到,那样本王就不得不娶你了。” 闻言,季燃咬了咬下唇,转身过,红着耳廓说:“有人在我厢房的茶杯里下药,我想让岭王帮我看看那是什么药。” “本王听说白先生曾在你们季府住过半年。” 季燃一愣,低低地说:“我会制药医人,不会毒。” 不会毒,更不识毒。 “他居然不教你识毒。”说话间,岭王已经绕到她的面前,却发现小姑娘居然还紧闭着双眼,他勾唇,“拿来。” “拿什么?” 突然靠近的声音让季燃吓一跳,睁开眼却瞧见洛醉正盯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看,她赶紧将杯子递过去。 洛醉将杯子放到桌面上,摊开绢子,碰了下粉末,用食指跟拇指捻了捻,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一挑:“媚药。” 季燃,就连守在门口的霍境都吓一跳。 季燃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 没喝下那杯茶,真是万幸。 洛醉往茶杯里倒了半杯茶,晃了晃就着季燃疑惑的眼神一口饮尽。 季燃抢过杯子,似看疯子般的看着他:“你疯了吗?这是毒!” “本王的身体才是最大的毒药缸,这玩意儿在本王身上起不了任何反应。。” 季燃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一直盯着他,像是确定他是否真的不会有变化。 洛醉突然来了兴趣,逗她:“你是故意把媚药跟自己送到本王面前的,对吧?” 季燃察觉到不对劲,正想起身,却突然被他摁住手腕:“药,本王是喝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 季燃闭着眼举起另一只手,大喊:“我给你请大夫!” 噗,身后的霍境没忍住笑了。 洛醉瞥他一眼,后者趁着季燃没发现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屋里消失。 季燃再睁开眼,只看到厢房门被关上的那一个画面,她张张嘴,却被洛醉打断。 “你到底想做什么?”洛醉捏着他的手腕,“本王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儿。” “我、我没有。” 她想嫁给他,想借他的势力守护季府,可这些话她是万万不能说的。 憋半天,季燃豁出去了说:“我想让你喜欢上我。”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洛醉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季燃低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亲,快速的抽出手,朝门口跑去。 只留下一句“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以及有些懵的洛醉。 洛醉还在疑惑,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敢如此不敲门、不通报就闯进来人并不多,而绯红公子则是其中一位。 “我方才看到的可是你的未来王妃?”绯红公子显然已经习惯洛醉能杀人的眼神,盯着他,凑近闻了闻味儿,皱起眉,“她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给你下药且还能活着出去?” “绯红公子,王……季七小姐没有给王爷下药。” 霍境给他解释了一番,绯红频频点头:“她是如何知道有毒?” “有趣。”一直默不作声的洛醉突然发声,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洛醉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勾起唇角:“确实有趣。” 绯红跟霍境倒吸一口凉气:此人惹不得。 正文 第10章 季燃还在里头! 从东厢房离开,季燃并未立即回自己的厢房,而是在四处逛了圈。 她需要知道早来灵广寺两天的这一世,原本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因此发生变化。 她必须知道兰玉蓉跟沈芒到底在不在灵广寺,如此,她才能做相应的对策。 可她在灵广寺后院逛了将近半个时辰,却未见任何熟悉的面孔,她略感失望的转身往西厢房走。 却在转身的那一刻瞥见一抹熟悉的衣袖,季燃脸色微变,勾了勾唇角,这半个时辰到底白晃悠。 兰玉蓉最喜淡黄色,还有那反光刺眼的玉佩同样是来自兰家。 季燃带着一丝警惕走回西厢房,才进门便被一双手擒住,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温和的:“燃儿。” 来者果然是沈芒。 季燃嘴角弯起同往常一样的笑,乖巧地问:“沈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听着这许久未听的“沈哥哥”,沈芒的悬起来的那颗心总算是松下来,季燃趁机推开他,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禁锢退出来。 季燃走到桌边,准确无误的拿了个带着媚药的茶杯,倒了半杯茶,却没有立即递过去,而是捧在手上,始终捧着。 她坐下,抬头看还站在原地的沈芒:“沈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燃儿,”沈芒似乎感觉到季燃恢复到跟他从前的状态,于是松了口气,“我想见你,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你不会怪我吧?” 沈芒的眼神里透着期待,仿佛他并未心口不一,可饶是他说得再真诚,落在季燃眼里都是讽刺。 “我怎会怪你?沈哥哥不要怪我为逼让岭王主动与我退婚才做出那样的事儿才是。” 闻言,沈芒突然一下子缓过神来:“你、你跑到岭王府,处处讨好岭王便是为了让他主动与你退婚?” 季燃勾唇一笑,鱼儿上钩了。 季燃摩挲着茶杯,低声问:“玉蓉也来了,对吧?” 沈芒察觉不出季燃的不同之处,便点头应道:“我们一同来的,她在隔壁厢房。” “沈哥哥先喝口茶。”季燃这才放心的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他,亲眼看到沈芒喝下才起身说,“你与玉蓉且在厢房等我,我晚间过去找你们,可好?” 沈芒全信了季燃的话,起身退出房门时挠了挠脖子,嘀咕了句:“怎么突然有些热。” 洛醉诚不欺她,这杯沿上的确实是媚药,既然兰玉蓉给她礼物,她自然得还一份回去。 季燃赶紧推着他:“沈哥哥快些走,仔细被人发现了。” 原先她尚未确定媚药是兰玉蓉的手笔,可在沈芒对茶杯没有任何警惕时,她便确定,想让她婚前失贞的人只能是兰玉蓉。 兰玉蓉是要夺走她嫁给洛醉的资格! 可她记得,前世,兰玉蓉是太子的人,既是太子的人,为何阻止她嫁给洛醉? 太子与洛醉间的竞争,与她又有何关系? —— 戌时刚过,天色便晚上暗下来,深山里头的虫鸣鸟叫在安静时越发的清晰。 季燃好好的在禅房陪着老太太念经祈福,旁边跪着今日说错话的季菁,她脸上挂着泪珠以及不满,可到底还是规规矩矩的跪着。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季燃借口离开禅房,悄悄来到沈芒与她说过的厢房。 刚到拐角便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听清确实是那两人的声音后,季燃才满意的转身。 没承想,转身就看到坐着轮椅的洛醉,察觉到他正要开口,季燃下意识的蹲下捂住他的嘴,低声说:“小点声儿。” 敢捂着岭王的嘴,她又是史上第一位。 季燃抬手指了指屋里,安静下来后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呻吟,以及在某些时候才会出现的污言碎语。 季燃起身将洛醉推走,推到完全没有再听到声音的地方才松一口气。 她借着暗黄的灯光看着没有一丝表情的洛醉,不由得怀疑:“岭王,你刚刚没有真的喝下那杯茶,对不对?” 看到洛醉挑起的眉头,她皱眉:“还是……”解决好了? “再往下想,本王很乐意让你体会那杯茶的味道。” 季燃倒吸一口气,赶紧闭上嘴。 洛醉看到,她就连脖子都红透了。 两人陷入许久的沉默,季燃突然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样对他们吗?” “你若不想说,本王再问又有何用?” 洛醉自打受伤后,就一直秉承着“万事皆与我无关”的信仰活着,倒是活得轻松自在。 季燃却需要一个宣泄口,如今很显然便是洛醉。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如今躺在沈芒身下的人便是我。” 季燃深吸了口气:“死过一次后,我不愿再做善良之人,更不愿当蠢人,种子既是他们种下,果便由他们自己吃。” 洛醉依旧面无表情,季燃盯着,他坐在轮椅上,月光洒下来,仿佛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釉。 良久,季燃忽而吐出一句:“你真好看。” 没等洛醉开口,她已经丢下一句“希望岭王能替我保密”后抬脚红着脸离开。 洛醉蹙眉,许久才对着空气喊了声“霍境”,声音刚刚落下,身穿黑衣的霍境就出现在他面前。 “跟着她。” “她”指的只能是季燃。 霍境不懂,却还是要听从。 —— 巳时刚过。 “西厢房起火了——” 小和尚忽而大喊着。 西厢房方向猛地传出了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震动了几下,紧接着就冒出了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西厢房火光冲天,雄雄大火把半个天空都照亮,漆黑的夜空霎时间恍如白昼,空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香客们惊慌而不知所措,只拼了命从西厢房跑出来。 一瞬间,泼水声、呼喊声……充斥着整个灵广寺。 “救火,救火,救火啊!快救火!” 在禅房罚跪的季菁听到叫喊声,赶紧跑出来,瞧见丫鬟、老嬷嬷扶着季家老太太出来时,松了口气,跑上前:“祖母,你没事儿吧?” 老太太被烟呛得说不出话,此时听到有人大喊了句:“七小姐,季府七小姐还在里头!” 一场似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化为乌的大火,却还有人尚未逃脱火焰的吞噬。 听到这一句话,所有人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响,一片空白。 季府七小姐! 季燃还有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