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一章月流觞绕指肠(1) 她在谭湖边等待,低头徘徊,地上撒遍一地银光。这是腊月的夜空。夜深,人静,仿佛属于一切的嘈杂都随着这片黑暗的来临而停止了呼吸。 时间已是公元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初八,虽是南方的某个城市,但是这里的冬天处处寒气逼人。她不停地搓着冻的发紫的双手,缩了缩脖子。一边抱怨着这恼人的气温,一边焦急地朝着前方张望。猛地又吹来一阵阵寒风,寒意渗进骨里,她感到全身的骨骼都在打着颤。 倏地,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片洁白触疼了她的眼睛,然后翩然落下。带着搵色,她不悦地朝地下张望。 原来只是被风吹碎的半边花瓣。她舒缓了一下脸色,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只停留了瞬间,那半边花儿再次随风而去,遗落在了湖面上。 清炎—— 熟悉的呼唤仿佛把她带入了天堂。她向车子飞奔了过去,笑容溢满在脸上。 哥—— 车里的男人望着冻得通红的她,眼里的心疼和关切毫不掩饰地倾泻出来。 飞机误点了?他问。 嗯。她点了点头,朝手心里呵着气,答道,整整误了两个多小时。哥,北边太冷了。家里怎么也这么冷? 嗯。这两天都有大雪,路面又滑。你刚回来,先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去了。 哦。她温暖地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 元宁二十六年。居瀛国公主尚以影和亲轩庭王朝,两国交好。 冬日的珞冶城依旧繁华素裹。昨儿个刚下过大雪。虽已是晌午十分,然而各家各户檐上檐下的雪迹还未褪去。 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管弦声,熙熙攘攘的百姓犹如潮水在城中的大道上拥挤着。一个个脸上挂着喜庆,欢呼声不断。 高亢嘹亮的声音翻腾在凛冽的街道。前方一对人马正缓缓行来,车前车后是前呼后拥的卫队。人潮顿时也跟着鼎沸。缓行在中间的那辆华丽马车,粉红色的绸缎车帘在风中微微飘起,车里的丽影隐隐若若,亦幻亦真。 “看,公主的卫队就是不一样,这么气派。”人群中时不时地发出喟叹。 “听说居瀛国的公主长得国色天香,美若仙人啊。” “我听说这位公主啊,可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有人在窃窃语语。 “哦?怎么说?”顿时引来不少百姓的好奇。 “公主和王爷的婚期还未到,哪有这么急迫迫地想入住夫家的。” “是啊,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居瀛国公主按耐不住,主动向皇上提出的~~~” “哎,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肃严的大道旁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傲然挺立着。足足有八米多宽的正门大敞着。正上方的牌匾上书写着烫金的三个大字“豫王府”。 嘶声的马鸣伴着喜色的话语在刺骨的空气中回荡:“总管,来了!” 卫队终于在王府前停了下来。 “公主。到了。您慢点。”伺候在车旁的侍女熟练地撩起车帘,小心地搀扶车里的女子着地。 阳光和煦地打在那女子身上,那张艳容更像是涂抹了金色,和着华贵的服饰,更是衬得雍容华贵。 “老奴豫王府总管舒泊恭迎公主大驾。”一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者率领着王府数十个下人们恭敬地跪在地上作揖。 尚以影斜着眼角打量了一眼舒泊,道:“都起来吧。”说着,在婢女们的簇拥下,径直进了王府。 舒泊微愕了下,敛了衣椐赶紧跟了上去。 门道安静的檐廊上,随风舞动的艳红似乎也被着簌簌衣袂带起了喜色,不安分地雀跃着。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二章 月流觞绕指肠(2) “舒泊,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回府?”话语中略带着不耐烦。四年前她仗着父皇母后的宠爱任性妄为地闯入正殿,那一刻她看到了他。当他回首朝她瞥来的刹那,她竟然慌乱地避开眼睛,面颊上竟燃起了浓色的红晕。往后的日子她总是不可抑制地回想着那天他的威严,他的冷傲,他的俊容。于是那一刻的初见永远沉入了她的心底。那年她十二岁,原来早已是情窦初开。 “回禀公主,老奴已经早早地派人告知王爷了。王爷一听公主已经入朝了,当日就启程赶回了。只是清浅距京城路途遥远,王爷返京也要些时日。不过王爷千叮万嘱一定要好好招待公主。”舒泊答道,“公主先暂居明曦苑。等公主和王爷完婚后再搬至东苑。” 青黛的眉峰舒展开来,容颜上起了一丝羞涩,“舒泊,王爷有多少女人?”问道这句话时,她的眉头又紧皱起来。 “回禀公主,王爷今有六位侧妃,十来个侍妾~~~”舒泊还未说完,只听见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响。他闻声望去,不禁愕然。 一堆花瓶的碎片无辜地躺在在尚以影的脚下。 尚以影紧咬着嘴唇,忿然道:“那些不知好歹的贱货,想和我争王爷。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听说贞妃很受王爷的宠爱是吧?本宫都进了王府怎么还没见到她?” “回禀公主,贞妃娘娘现在有孕在身,皇上特许娘娘不必前来向公主请安~~~” 粗暴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围的丫鬟下人个个敛声屏气,面带惧色。 舒泊望着那堆堆残骸无奈地叹息着,素闻居瀛国公主刁蛮任性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等舒泊从明曦苑出来,才知天竟已大变。原本晴朗的天早已是灰沉一片。 “总管!”那边一个下人匆匆跑来,“总管,刚才起了一场大风,染栖的雪犀都被吹落了。” 舒泊闻言一惊,立马向染栖赶去。 染栖里弥漫着浓重的苦涩味道。时人有栽:“雪犀,冰肌胜雪,千般揉缚,禁他风雨。其花体本无味,然一入水,其味甚苦。” 一朵接连一朵的纯白飘落在地上,分不清是雪是花,空中还有无数被撕裂的花瓣漂浮在其中。也有花瓣被吹至旁边的燕禇湖,那苦味正是从那里散发而来。 “多派些下人把染栖打扫干净,湖上的花瓣也要清理掉。王爷大婚在即,不能有任何差池。”舒泊看着眼前的情形,不慌张地对下人吩咐道。 “是,总管。”下人们纷纷垂首领命。各自忙开了。 东风不惧,满树花飞。 白昼的城市少了夜间的宁静和安详。月影还未完全褪去,马路上已是车水马龙。清炎早早地起来,驱车去了绾今阁。绾今阁是本市最大,藏书量最完备的书馆,其中的书包罗万象,汇集了古今。年年都有大批学者慕名而来。不过清炎既不为学习也不为研究,只是闲来无聊遂而来书馆转转。 时间还尚早,偌大的书馆还没有纷至沓来的脚步。 她站在银色的书架前,随手翻动着。不小心右手臂碰掉了一本书籍。稀稀落落,里面的书页落了出来。清炎蹲下身来,小心地整理。想必年代太过久远了,书页全泛着枯黄色,里面的字迹模糊一片,看不清写些什么。只是其中一页纸张上画着半朵花儿。墨色随着时间淡去,晕了开来。 云暮影,月流觞。离情黯黯,绕指肠。青山闭,水犹寒。空尘杳杳,回首玉容伤。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三章 雪肌冷玉容真 夜里又是大雪纷纷。染栖里迷蒙一片。雪一层层地堆积,覆盖了路面,辨不清东南西北。 更声刚过,天还未破曙。一阵阵簌簌地踏雪声在空灵的染栖回荡着。洁白的雪上留下了几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天色虽然还未见分明,树下,隐约可见两个娇小的身影在移动着。 “娘娘,我们回去吧。您有孕在身,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梓心紧张地搀扶着主子的手,担忧地劝道。 枝头又一朵花落了下来。 “怎么又落下一朵?”忧思的明眸望着落下的花朵,轻轻地自己叹道。 没有理会侍女的劝说,单琦贞轻轻推开了侍女的手,踏着莲步,缓缓走近树下。黑暗中那瘦弱孤清的身影倒是看得分明。 “娘娘!”梓心慌忙跑上来前来。 昨夜的雪似乎还意犹未尽,飘飘,又从树枝上落了几段。 单琦贞顿了顿,回过头,淡启了嘴角,柔声道:“梓心。出门匆忙都忘记带暖炉了,你回一趟风竹轩替我拿来。” “娘娘,您有什么事吩咐梓心来吧,您这身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听到娘娘的吩咐,梓心的心都快提到了嗓门上。这么滑的路,这么黑的天,伸手还不见五指,要是娘娘有个万一~~梓心不敢再往下想去。 “去吧。不打紧的。”单琦贞温婉地朝梓心笑道。 “可是~~~” “去吧。我的手都冻得冰凉。我只在树下站会儿就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担忧地皱了皱眉,梓心终是一步三回头地往来路赶去。 看着梓心的身影一点点融入黑暗中,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最后只剩下眼前空空一片。 一滴清泪打湿了手背。 “琦贞,你看,花儿都落了,真可惜。“那年她们在树下,也是飞花日。那个率直善良的女孩惋惜地叹道。 “它们是不是都死了?” “嗯。” “好可怜。” “爹爹说一岁一枯荣。明年这个时候花儿还会盛开的。”她笑着安慰自己说,“所以我们不用悲伤的。明年它们会开得更好的。” 字字句句犹在耳边,好像是昨天的事啊。可是一回头,怎就过了这么多年了。 明年,你告诉我说明年我们再一起来看雪犀花。可是锦葵你怎么就离开了?怎么就离开了? 清炎醒来之际,惊愕地不知所措。她正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收入眼底的是一片雪白。她在园里茫然地走着,直到她看到一个女子的倩影。那女子正用双手挖开积雪,然后将雪上的花瓣一朵一朵的埋入雪中,那张脸被冻得苍白。 “这花冰积雪骨,埋了不是真是可惜了。”清炎不解地问道。 声音突然在空寂的园内响起,单琦贞惊恐地抬起头来。映入她眼里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眸。微微愣了片刻,道:“这些花都死了,不会再成活了。” “花儿生长都有周期。一岁一枯荣,明年它们还是可以开的更艳。”清朝曾有人掩土葬花,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以雪葬花。那女子手中的花儿晶莹剔透,几乎要渗出水来,清炎看了不禁惋惜。 “姑娘是王府里的人吗?我怎么从未见过姑娘?”峨眉轻蹙,似是心中的某处记忆在顷刻间撩开了。一抹惊异在单琦贞的脸上滑过。 王府?清炎疑惑着不解,哪里来的王府?对了,刚刚自己正是在书馆里的,可这里是? “娘娘!”焦急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清炎看到一身身着古装的女子从自己身边飞奔而来,将手中的铜炉塞入那女子手中,“娘娘,快拿着,小心冻着。” 她的脑袋轰然乍响。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清炎颤巍巍的问道。 “这里是豫王府。姑娘难道不知道吗?”单琦贞被清炎的话弄得困惑不已。一旁的梓心也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清炎。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四章 攀折花声料峭 几分钟之前她还生活在现代的城市,几分钟后她却出现在这个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时空。怪命运太捉弄吗,只是陌生的周遭让她的心忐忑不安。 黎明开始的白昼,显得空阔和忙碌。清炎被迫早早地起床,在刚刚结束整夜低寒的染栖卖命地挣取她的生存。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耳边传来凝兰关切的话语。 清炎打了个哈欠,消了消睡意,答道,“昨晚没睡好。有点困。”何止是昨晚,来这里这么多天,她几乎每晚都没睡,夜里的气温太低,房间里冷的跟冰窖似的。 凝兰一听跺开脚来,生气地嚷开了:“姐姐你也被冻得睡不着。真气人,年冬的木炭各个房的丫头都有了,就我们这些人没。那些人仗着我们是没主子的尽是欺负我们。” “你们以前都怎么过的?”要是没有火炉取暖,可怎么过去啊? “之前曼儿姐姐在风竹轩里做事,年年都会和娘娘说一声,娘娘会让那些人分给我们。可现在曼儿姐走了,又没个人在娘娘身边提提~~~” 那不是要冻死? 凝兰察觉到清炎脸色微变,忽然俏皮一笑:“姐姐,告诉你哦,每年后院里都还有碎木炭留下,我们就偷偷地跑去拿些来。虽然是碎了的不过用来取火还是顶好的,所以不怕冻着。他们想欺侮我们,哼。” “你方才是说贞妃娘娘?”风竹轩是单琦贞的住处。清炎想起了那个女子,那天要不是她说“我看姑娘也是个惜花之人,不如就留下帮忙照看雪犀”现在的她恐怕不知道流落到了何处。 “嗯。贞妃娘娘对下人们都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灵动的双眼顾盼了四周,凑近清炎耳边小声道,“可是也有好多人都在背地里说娘娘坏话。” 凝兰说着,一低头瞥见自己的成果——篮子里可怜兮兮地躺着几朵雪犀。“呀,姐姐,我们才摘了这么点,要是摘晚了,又要被管事嬷嬷骂了。姐姐,我去那头摘,那头的雪犀好漂亮啊。”边说着边就往那头小跑过去。 “哦。” 那头的花儿簇簇绕成一团,的确很美。 清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迎着寒风,继续拼命。有些枝头太高,她不得不垫起脚尖,几次下来,手臂肩膀泛着酸疼。 “哎。”清炎懊恼地扔下篮子,等到情绪过后,她还是无奈地拾起篮子。谁叫她就是个丫头,谁叫这里是别人的地盘,谁叫她在这么个封建时代,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一不小心,脑袋和身体随时随地可能分家。 王府最近都在筹备王爷的大婚,所有可以调动的人手都被分配到了王府别处。染栖里只留下几个下人打点。偌大的染栖更是显得宁静异常。 那处的雪犀树茂茂密密的,正开得艳丽,枝干粗大,恰好遮住了一处风景。清炎在树下转着,打算往这棵树折些。 “你要是跟了本王,本王让你一生有想不尽的你荣华富贵,这可是有多少人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福分。”薄怒的声音在空灵的染栖里乍然响起。 清炎被吓了一跳,慌忙躲在树身的一侧。树身刚好挡住了她的身影。 “荣华富贵对于莫衍来说只是身外物。得与失并不重要。莫衍还是那句话,只想在王府里做个小小的侍卫,瑞王爷的美意莫衍心领了。”清润的嗓音带着磁性不卑不亢果敢地拒绝。 好奇之下,清炎小心翼翼地透着缝隙望去。很遗憾,只看到一个宽阔挺拔的侧影。 “不识好歹!”分明听到先前那男子不可遏制的狂怒却突然变成了讥笑声,“本王真是仁慈留着你的另一手是做甚?这般好心偏有人不愿领情。六年前那断臂之痛想必莫衍还是刻骨铭心的吧?” 声落之后,听不见任何响动,周围安静地只剩下那两人略为粗重的呼吸。 约莫一会儿后,清炎闻见其中一人踏着沉沉的步子渐渐远去。片刻后,另外一人的脚步声也愈见消失。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五章 金风日一相逢 “你们是染栖的丫头。不光是打理好每棵雪犀树。连璧月亭的每一寸地面,每一根栏杆都要洗的干干净净,都听明白了吗?”一大早,管事嬷嬷又在张牙舞爪地呵斥着,“王爷大婚在即,容不得半点马虎。凌清炎今天你就把璧月亭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若是让我发现有一丁点儿脏,你小心着脑袋!” “嬷嬷,昨晚我们已经打扫过了。”清炎解释着。昨晚她和凝兰两人奉眼前这个人的命令将璧月亭通通擦拭了一遍,一直干到三更天。这不腰还疼着呢,怎么今儿还要再扫? “啰嗦!我让你做你就给我做。不然给我趁早滚出王府!”狰狞的面孔伴着厉声的斥责扭曲着,“如果有谁偷懒,小心你们的皮!” 下人们纷纷噤声,在老女人的恐吓声结束后,立马干起活来。 璧月亭坐落在燕禇湖上,曲折的栏杆从湖这头蜿蜒至那头,横贯了整个儿湖。 清炎提着沉甸甸的水桶,吃力地想要搬上璧月亭。 前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碎响。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素缟的男子端坐在桌前。桌旁躺着碎裂的水壶,里面的热水弄湿了一地,正冒着热气。 还不等清炎回过神来,催命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凌清炎,你是存心和我对着干是吧。王府的东西,你竟然敢打碎了,我看你怎么交代!”那老女人边说着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不是,我~~~”关她什么事呢。又不是她打碎的。 “嬷嬷,你不要责怪她。这水壶是我方才打碎的。” 不料那男子满面歉意地出来认错。清炎定眼看了看那男子,是天气太热了吗,竟起了一丝微红。 不想还有人主动将错事往自个儿身上揽的,张嬷嬷尴尬地愣了愣,缓了换口气道,“莫侍卫,这打碎东西若在平时还好,可是现在这时候,你看这多不吉利。” “嬷嬷,莫衍知道了。莫衍下次定会小心的。让嬷嬷麻烦了,还望见谅。”那男子谦逊地道谢着。听到那男子自报家门,清炎方想起来眼前的男子就是那日在树下的其中一人。 “哪里哪里,奴婢也是照规矩办事。莫侍卫严重了。”听惯了趾高气扬的厉斥,初次听见这么和颜悦色的声音,清炎怎么听着怎么便扭,哎。 “给我小心点。”张嬷嬷狠狠地瞪了清炎一眼,往别处忙去了。 “让姑娘受惊了。”绅士般的声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特别悦耳。 “啊,没事。”清炎笑着回道。拿起手里的水桶预备提上去。 “水太沉了,还是我来吧。”没想到莫衍如此善意。可想起那天窃听来的话猜想着眼前这个男子好像只能用一只手,清炎怕麻烦了他,遂而预备拒绝。 可是手上突然一轻。满盛盛的水桶已被面前的男子随意一提,稳稳地放在了亭栏上。 “放这儿你干起活来也方便些。”莫衍道。 “谢谢。” 话音未落,一袭淡淡的笑容出现在莫衍嘴角。那笑仿佛带着魔力,暖意顷刻溢满了清炎全身。仿佛冬日里的阳光,驱除了她几日以来的阴霾。她不知自己为何竟莫名地心安起来。自己竟也被感染着笑了。 “你平时肯定受过很多气吧?”莫衍之前从未见过清炎,想可能是新来的丫头,于是随意一问。 “习惯了。”习惯?她习惯个大头鬼! “王府里这种事情随处可见,你无需埋怨太多。只要做好本分的事,自然不会怎么样。”莫衍语重心长地宽慰道。 “嗯。”清炎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莫衍道别后,方转身离去。 _______________ 正如莫衍所说,王府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不公平的事。清炎从凝兰口里听闻,在明曦苑侍奉的丫鬟敏秀昨天被抬回了后院,原因则是她得罪了居瀛国公主。 “姐姐,敏秀真可怜。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打成那样。”房间里,凝兰愤愤不平地控诉着,“那个公主太过分了。她还不是正妃就这么蛮横,以后贞妃娘娘肯定要被害惨了。” “贞妃娘娘病了吗?”这几天厨房里的药味很浓,清炎看那些药都被送往风竹轩。 “娘娘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个公主还隔三差五地去刺激娘娘,不生病也要病了。”凝兰叹息道,“好在王爷对娘娘很好。”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六章 见花期璧月凉 明显清瘦的脸庞再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柔弱和委屈。这一日,风和日丽,轩庭的冬天难得有如此温暖的阳光。单琦贞在梓心的陪伴下来到璧月亭小坐。 “我几日没出来,园里又开出了这么多雪犀。”层层水雾隐隐弥漫着眼眶,单琦贞望着满园白色轻声感叹。 梓心将厚实的披风盖在单琦贞的身上,在领口上仔细地扣好:“是啊,娘娘。雪犀愈是寒冷开得愈是灿烂呢。” “迎寒而开本就是它的习性,古来文人偏偏又赋予它清风傲骨之姿态。今人看来倒是多了几分秉性。清炎觉得这花如何?”回过头来,单琦贞向站在旁边的清炎问道。 “雪犀生命力如此顽强。无论多么恶劣的天气也不会凋谢,奴婢也很佩服。”清炎答道。敬佩归敬佩,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花,太孤芳自赏,太离群索居,太孑然寂寞。 “当初它也是那般高高在上,可谁会想到曾经的一国之花现在却沦落成了国殇。”声音哑然。 这句话低沉而黯然,清炎并未听得仔细,只道单琦贞有万般难言的痛苦郁结在心头无从释怀。侧头却见梓心对自己摇了摇头。 “娘娘,这茶水凉了,奴婢再给你换一杯。”梓心见状上前,请示道。 单琦贞摆了摆手道:“凉了就罢了,不必再换了。” 梓心只好作罢。 “你看这座璧月亭。还是大皇子在的时候盖得,亭的名儿是大皇子亲自题写的。已经六年过去了,想不到一点也没有留下被岁月冲淡的印迹。”语气幽幽,单琦贞接着说道。 经过清炎她们辛劳工作的璧月亭,每一处角落都干净地一尘不染。喜庆将至,如今的亭子也被装饰地焕然一新,犹见红色的帷帘随风轻舞。 五年的时间不算长,但若是不是王府,而是在别处地方恐怕早就是千疮百孔了。 “知道为什么取名叫‘璧月亭’吗?” “奴婢不知。”所谓璧月,应该是一种寄托吧。清炎思量着。 “因为‘璧月’象征着团圆和圆满。只是可惜~~”单琦贞顿了顿,“题字之人并没有这般福气。” “娘娘!”梓心突然大声地叫起来。清炎心跟着快了几拍,看着梓心不明所以。 似乎意识到什么,单琦贞缓过神来,轻笑一声,道:“坐了这么久也乏了。梓心,我们回吧。” “是。娘娘。” 目送着单琦贞远去。清炎不知道这抹离去的背影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悲欢离合,因为什么而如此戚戚唉唉,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没有兴趣去探究。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伤,是发掘了的还是隐藏的。有些事被时间冲淡了,有些事被沉淀下来。生活,仅此而已。在现代是,在这个世界亦是。 ———————— 在这里有凝兰的陪伴,清炎过得很开心。凝兰也是染栖的丫头,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清炎喜欢听她抱怨,听她嘟囔,有一句没一句地听。 最近清炎才发现一个重大秘密,回想起来,清炎都懊恼自己居然后知后觉道这种程度了。凝兰那丫头居然情窦初开了! “姐姐,魏大哥在的时候,他有空就会来帮我摘花。就是很高很高的树,他一飞上去就摘到了。”这是某日,她们在一起摘雪犀时说的。 “魏大哥都去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热气腾腾的木桶里,小丫头又嚷开了。 “凝兰,告诉姐姐,魏大哥是谁啊?”对别人的八卦清炎没兴趣了解,不过事关凝兰的终身大事,她自然少不了调侃一下。 “就是魏峰咯。” “魏峰?干什么的?”怎么没听话有这号人。 “魏大哥是王爷的侍卫。”小丫头乖乖地一问一答。 “哦。”清炎一脸坏笑,“原来我们凝兰思春了。” “嗯。” 刚刚还沉浸在想象中的凝兰,听到清炎阴阳怪气的声音,立马明白过来,“姐姐,你笑我!” 阵阵欢快的笑声沸腾在烛光微暗的屋里。 屋外,月色清明。 ———————— 转眼到了上元夜。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七章 上元夜灯阑珊(1) 转眼到了上元夜。 “元宁十六年,上元夜至,陛下携百官至城下,群宴天下,与民同庆。是夜,歌舞升平,举国欢呼。”《帝志》栽记。 未及夜幕,节日的炮竹声就响彻了天际,远远近近,随处可闻。然而豫王府外的车道依然寂寂寥廖。肃穆,丝毫不带纷扰。 每当这夜,轩庭的所有官宦大户的下人们都被允许出府,一同欢庆。清炎和凝兰早已按捺不住,等到王府的后门一开,两人就快步跑了出去。 豫王府外的京都一片蒸笼气象。街上遍布是叫卖的小贩,各条大道,车马行人纷至沓来,人群喧嚣,熙熙攘攘。色彩斑斓的花灯更是将黑夜装饰的如同白昼。 一股股人流接连着冲挤压过来,来不得提防,清炎和凝兰被挤散了。 “姐姐!” “凝兰!” 等到清炎挣扎出了人群,早已不见凝兰的踪影。 ———————— 檐角的铁马在铮铮作响,那声音恍惚是昨儿的魂,飘忽而遥远。夜风中的艳红孤晃着晕开了一地昏黄。 风竹轩里,单琦贞靠在窗口上,望着夜空之上的月亮。 凝眸。手背似乎被什么东西溅湿了。 晶莹的液体自脸颊滑下。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娘!娘!”炽热的火光在朱红色的宫墙内驰骋咆哮。 八岁的她在爹爹的怀里奋力挣扎:“贞儿要娘!贞儿要娘!爹爹救救娘!救救娘!” 她不懂爹爹为什么一动也未动,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她的娘亲活活地被大火吞噬。 她只记得爹爹的身体冷彻如冰,穿过厚厚的盔甲一点一点地传来。 宫门外是漫天的喧嚣。有战鼓,有欢腾。不一会儿外面潮涌进许许多多银色战甲的士兵。 那晚的大火将恢宏的宫殿和娘的躯体一起燃烧成了灰烬。她在黑得看不清的宫门边上悲泣,呼喊。只是爹爹坚定的声音却无情的划破了夜寂:“罪臣愿意归顺轩庭王朝。” 这以后的生活是安定的。 “贞儿,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她看着“献义侯府”熠熠发光的大字,不解地问爹爹:“爹爹,我们不回驸马府吗?” 熟悉的驸马府才是她,娘和爹爹应该生活的家啊。 “我们~~~不回去了。” ———————— “娘娘。”梓心推开虚掩的房门。 “什么事?”背对门扉的身影在烛火中稍稍一滞。 “回禀娘娘,舒总管刚派人来说,王爷今晚就回府。”梓心答道。 王爷~~回府~~今晚~~ 她的心猛然一沉。手指竟已抖动起来。 “娘娘。”梓心低唤着。若是在往日,娘娘定是喜出望外的。今晚娘娘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思虑而沉重。 低首,月影婆娑,帘动悠然。 好像还是昨天才听到他说“本王相信贞儿可以做得干净利弱。”好像还是昨天听到这么~~~的话语。好像还是昨天~~~ 怎么就是今天了?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八章 上元夜灯阑珊(2) 清炎一个人在热热闹闹的街上游荡。初到这里,对于一切都万分好奇的她痴恋着流连于各个铺子前面。 “这位小姐,买点花灯吧。你看这些花灯多好看啊。”摊主热情地招呼着。她看了看形形色色的花灯,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摇了摇头走了。 无论是现代还是现在,买东西要钱不是,没钱谁会做亏本的买卖。还没到发薪水的时候,现在的她可是身无分文。 隐约之间,似乎有哭声传来。清炎环顾四处,却见在右侧面一个小女孩被人群推搡着摔倒在地上。 宽大的鞋履双双在女孩身边掠过,女孩娇小的身体在高大的人墙内挣扎不出。人声鼎沸早已掩盖了女孩微弱的哭泣,身侧的人却恍若未闻,继续你推我挤。 眼看小女孩就有危险,清炎未想,冲挤进人堆里,将小女孩抱了出来。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看着惊魂未定的女孩,清炎关切的询问。 谁想那小女孩竟然防备着后退了几步,稚气的童眸是掩不去的惊恐和不信任。 清炎楞了楞,疑惑地打量着女孩。 华贵的衣裳,金边的镶纹,精致的鞋履,项上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铃铛,大概因为刚才的那一摔,胸前的一块衣服弄得脏兮兮的。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上还挂着几行清泪。 “小妹妹,快回家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虽说是古代,治安也不见得比现代要好,何况这会儿还人潮如海。清炎善意地劝说道。 然而小女孩一声不吭地盯着清炎。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和家人走散了对不对?” 小女孩继续不言语,一双瞳眸死死地盯着清炎看。 “你告诉姐姐家住哪里?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答。 “那姐姐带你找你父母好不好?” ~~~ 仍是不答。 那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锋利,生生地想要将清炎从里到外看个清楚。 气氛有些单调,清炎正想着要预备怎么办。 “姐姐,你带我去找爹爹好吗?”稚嫩的童音怯怯地问道,语言涩涩。小女孩子终于开了口道。 “你爹爹在哪里?”清炎终于松了口气,心情悦然。这种日子,这孩子肯定是和家人走散了,她的家人也真是的,也不看好孩子,这真是要丢了,可去哪里找啊。 “韩陵。”小女孩抽搭着鼻子,哽咽着回答。 韩陵? 什么地方? “姐姐不知道这个地方,你跟姐姐说在哪个方位,姐姐再带你去好吗?” 正在这时,前方有三四个强壮挺拔的人朝这边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姐!” 领头的男子恭敬地对女孩垂首:“小姐!主子到处在找您,请和奴才们回去吧。”像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说毕后俯身小心地抱起女孩。 “谢谢姑娘照顾我们家小姐。不知姑娘家住哪里,改日我们定会派人将重金送往姑娘府上以示答谢。”那人回头向清炎道着谢,言色激动。 “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能够找到了女孩的家人,清炎也觉得安心了。 那人也不多说些什么,再次谢了声带着女孩快步往来路回去。神色匆匆。 “姐姐。”频频回首的泪眼朦胧,似有不舍,弩动的小嘴一张一合。 “天黑了。要和叔叔回家了,再见了!“清炎粲然地笑笑,挥了挥手。 ———————— 对面的茶楼上正襟危坐着一个人,傲然而冷毅。 天气说变就变。帘外雨潺潺。原先欢腾的街道也因为这一场不期而至的骤雨,一下子变成了死寂。 “王爷。”稳健的脚步声在楼道上响起,魏峰在身后禀报道,“祈安郡主已经找到了。属下已派人将祈安郡主平安送回王府了。” 细长的手指玩弄着玄白色的茶杯,穆烨宸寒眸阴戾,望着廊下躲雨的女人略有沉思。 瀑布般的雨帘从檐上飞驰而下,在地上迅速聚成一条条小河流,一路流倘。 总会有始料不及的事,就譬如现在清炎怎么也想不通老天怎么说变就变,这么好的夜空也会下起雨来。更重要的是她没带雨具。见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她一头扎进了雨里。 雨夜,未被燃尽的烛光还在照亮着漆黑的夜路。 清炎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可是风太急雨太骤,终是被大雨淋湿了一身。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九章 淡烟屏惹闲愁 梁上,袅袅炊烟饶撩着王府彼处的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这一晚,王府内的厨房人影幢幢,频繁走动的脚步声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速度快一点。哎,小心,可别倒出来了,快点快点!”管事嬷嬷拉着嗓子站在门边上指挥着,“我跟你们说啊,今晚可是王爷宴请瑞王爷和各位官员,你们可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若是出了一点儿差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明亮的光下是数十张严肃谨慎的脸,认真专注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儿。 清炎和凝兰在右侧边上也不停歇地盛放着五光十色,花色各异的晚餐。因为人手不够,闲置的丫头们都调到厨房里来帮忙,她们也只能听命。 “我说凌清炎,你在那磨蹭什么呢。赶快给我把这菜给我递过去。”劈头盖脸的责备在清炎头顶饶璇。 说着,一个沉沉的碟子便轻巧地落到了清炎还未来得及端平的手上。 “快啊!” 清炎心下白了一眼,端稳碟子,逃也似的出了厨房。 大雨刚过的路面,放眼望去,一大片晶亮亮的。漉漉潮湿,人走在上面都要打着晃儿。 低头,光滑的鞋底,像她们这种丫头哪有可以防滑的鞋子穿。清炎迟疑着,还是硬着头皮上。 就快走到路尽头了,清炎正暗自庆幸自己的小心。不巧一个分神,脚底一滑。连人带物朝前扑了去。 啪——想必定是很金贵的器具,跌碎在地是这么地掷地有声。碟子里的液体全数流了出来。清炎从湿哒哒的路面上站起身来,惊慌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声暴怒劈头而来:“找死啊!是哪个没张眼的东西敢惊吓本王!” 是谁?清炎惊了一跳,盯着黑暗处的声源想分辨仔细。 几秒的时间,不由分说。清炎的颈上早已被覆上了一只邪恶而让人致命的手。那人力道之大,让她喘气连连,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原来是一个丫鬟。居然这么放肆。本王干脆掐死你了事了!”那人仿佛是在戏称,然而手上的力量却愈来愈重,“不必谢恩了,能够死在本王的手上也是你祖上修了几辈子的福。今儿就算是本文倒了霉了,脏了自个儿的手。” 清炎想要挣脱开这个力道,却是不能。耳边飘绕的话渐渐地渺渺起来。 只是她是个惜命的人,奋力反抗,也是出自本能。 “本王要你死,你居然反了,简直活腻了!”怒不可遏的狂轰滥炸在清炎还未结束意识之前刺耳地在畔际回响。 这声音怎么这么吵,这么可恶,这么惹人心烦。略略青色的面颊透出一丝挣扎的喘息。 “瑞王爷!她只是一个婢女,无心触怒王爷,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她。”突然,她听到噗通一声,恳求的声音紧张而担忧。 是她幻听了吗?可是这声音好熟悉啊。怎么这么熟悉~~~是~~~莫衍的吗? 不知哪来的疑虑,脖颈上微微松了松力量。 “放过她?她是你什么人?”刚才还略有玩儿的薄彧听到莫衍凭空而至的请求,邪魅地勾起一丝讥诮,“原来也有我们的莫侍卫舍不得的人啊。难怪本王盛情邀请,莫衍总是一次次地拒之千里。” “她不是奴才的什么人。” 对,是莫大哥。残存的记忆让她想到了那天的少年,那个有着明月姣姣的少年。 “莫衍太考验本王的智商了。不是你什么人?不是你什么人你犯得着这么滴三下四地求本王!” “瑞王爷!莫衍所说句句属实。莫衍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莫衍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请瑞王爷手下留情!” “哈哈哈哈。莫衍,当初本王断了你一只胳臂,你连眼都不眨一下,更别说道‘求’了我。今儿这是怎么了?本王还以为你多有骨气,想不到今天为了一个女人居然下跪求我。”薄彧一字一句道,“可惜~~这个女人本王绝对不会放过!” 手背上的青条清晰地出现在润泽的夜晚,原是初霁的夜啊。 这是薄彧的怒然。 眼看着千钧一发,那边传来急切的声音:“瑞王爷。王爷正找您,让您马上就过去。” 魏峰快步赶过来通报。 看到面前的情景,魏峰颇是惊愕。 “本王知道了,这就过去。”薄彧心有不甘地放开清炎。整了整衣衫,随魏峰快步消失在前方。 “咳咳咳——”清炎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 “没什么事吧?”莫衍走近,蹲下身子问道,他的衣角倾斜下来,浸湿了一大边。 清炎注视着夜幕中莫衍点着头。她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哪怕只是两字也是好的。只是喉咙太难受,她干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谢’字。 第一卷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第十章 花开日与君同 那晚的经历清炎对凝兰提起,小丫头听完后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姐姐,你差点就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真险哦!”然后,凝兰立刻换了呆状,开始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地崇拜起了英雄。 “姐姐,莫大哥可是个很厉害的人。“ “怎么个厉害法?” “嗯嗯,不知道,反正魏大哥说莫大哥很厉害就是了。姐姐,你知不知道,王府里很多女人都喜欢莫大哥。像明曦苑的瑶颦、湛而,风竹轩的沛露~~~还有好多官家的小姐们~~~” “呃?” “不过莫大哥是个愣头青!这是魏大哥说的。” 因魏峰和莫衍同是豫王爷的贴身侍卫,莫衍和魏峰也常来染栖坐坐,一两次后,清炎跟莫衍也就更加熟络了起来。 “莫大哥,你也喜欢雪犀?”她曾问。 见他摇头:“不,我喜欢这一处的宁静。” ———————— 光影之下,漫起的丝丝清风轻舞着白色的衣衫。日照拖长了两个并排走的人,肆意着狭长的影子。 “莫大哥,这个给你。”清炎对莫衍充满了感激和敬重。她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这一坛子雪犀是她亲手摘取,亲自晾干。想来也只有这个可送了。 “是雪犀?” “嗯。虽然喝着很苦,可是对身体有益处。”用雪犀入水而成的茶,世人惯称“茗涩”。 莫衍淡淡地一笑,伸手接了过来。无心而起,道:“雪犀志本高洁,开在枝头会更美。” “是啊。飒飒英姿傲立高枝才让人见得欢了。怎么偏叫了‘雪犀’?”这名儿也太平淡了些。 “它的名儿可是有好多。”眉峰分了开去,眼眸里闪着点点异彩,“譬如‘凭阑久’、‘冰剑’、‘玉容梅’等等。各国都有各自的花名。” “玉容梅?还是这个名字好,玉容之姿,傲梅之骨。形容雪犀再恰当不过了。”清炎眼睛一亮,“怎么现在大家都称之为雪犀?”可不是,这些个名字连闻也未闻。 “雪犀’是轩庭的花名。‘玉容梅’是西溟国的称谓。”莫衍解释道,“现在西溟国都亡了,自然没有人叫了。强者居之,就连花名也不例外。清炎又何须惋惜呢?” 是啊。强者居之。 “莫大哥去过西溟国吗?”清炎听了不禁遗憾。到底是怎么温暖如玉的国度连一朵花儿也要恩赐如此温婉多情的名字,引人遐想、怜惜。 “他自然去过了。那是他的战场。” 身后传来魏峰爽朗豪气的声音。凝兰正和魏峰一道往这边过来。 “清炎,莫衍的英雄事迹可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魏峰咧着嘴对莫衍笑了笑,自顾自地说开了。 “哦?”说莫衍是侍卫清炎还勉强相信,可一听莫衍上过战场,清炎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莫衍的身体虽不是弱不禁风,如若没有佩剑,一看就是一纸书生,这打仗的事? “是真的呢,姐姐。莫大哥还杀过很多敌人呢。”凝兰见清炎疑惑,忍不住插嘴道,“莫大哥十三岁就和王爷一块儿杀敌去了。攻破西溟皇宫的那次,莫大哥还立了很大的功呢。” 清炎讶异,看了看魏峰,见他对自己点头这会儿才目瞪口呆。 “都是些成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莫衍面色渗着点点红色,道。 “你呀,是最有资格获得名利地位的,却又是最淡泊名利的一个。”魏峰叹息。若不是莫衍推辞,他恐怕已是功成名就,举国皆知了。 “咦,莫大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凝兰大声地叫了起来,“哦,我知道了,是雪犀对不对?” “嗯。” “这些可是姐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好的呢。” 清炎怎么就没想道凝兰这张嘴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可恨她早不曾将凝兰的嘴给封了~~~ ———————— 独倚栏杆,何迟暮,我淡了红妆,刹那时候,原来已转眼昏黄。 恨谁在戚戚叹,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