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001 香消玉殒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的压在天际，将星星的微光也一同遮掩，村子里所有的烛火都已经熄了，却唯有一家在这半夜中烛光微晃，在这破败的屋子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此时，桌上的桐油灯已经将尽，摇曳的灯光更是衬得躺在床上的女人面色发白，好像一张白纸似的，她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女儿，紧紧握着握着她的手，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若秋，你，你就听娘这一次，纵然你爹对娘的误会再深，那也是你爹，虎毒不食子，他又怎么会不疼惜你呢？你先前要与我在一起，我没什么可说的，咱们娘儿俩儿日子虽然清苦些，但也不是过不下去的，只是现在，娘怕是快不行了，你就听娘的话，回去吧！”
　　“娘……”顾若秋只觉得心底的话都哽在喉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害怕自己还未说出话，眼泪就落下来了，大夫本就说白氏的身子是因为心郁难解才落下的顽疾，若是白氏瞧见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会愈发严重的。
　　躺在床上的女人是扬州城名门望族顾府顾云海身边的侍妾白氏，说的好听是姨娘，可若往难听处说了，怕是她如今的处境连顾府的丫鬟都不如，如今她们母女两人在这这小庄子里面已经生活了八年了，这八年来崔府对她们不闻不问，就算是如今她病的连床都起不来了，若不是她托人去说一声，只怕她死在这儿，顾府里头的人都不会知道。
　　说是心里不怨不恨，那是假的，只是恨又能怎么样呢？对此，如今的白氏无暇顾及，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和她是一样的执拗性子，若是她这会儿子不能够说服女儿回去，只怕等着她去了之后更加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呢！
　　如今，她紧紧攥着顾若秋的皓腕，苦口婆心劝道：“若秋啊，你就听娘这一句劝吧！难不成你叫娘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吗？”
　　“娘，您别说了，您还没有三十岁，怎么会这么早就去呢？大夫说了，只要您好好养着身子，到时候会好的。”说完，顾若秋脸上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她不敢想，若是她没了娘亲该怎么办？这天下间，还有哪儿能够容得下她顾若秋？
　　白氏缓缓摇头，眼神中皆是一片不舍，她的女儿如今不过才十二岁，她怎么忍心撇下女儿独自而去？只是有些事儿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若秋，娘的身子娘自己心里清楚，你给了那么多银子给那些庸医，他们能不捡好听的说吗？这些银子都是娘辛辛苦苦绣东西得来的，你留着，到时候回去了之后也好打发下人，有了这些银子，你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何必乱花呢？”
　　若秋脸上的泪水更是肆意而下，使劲摇头，嚷嚷着说道：“娘，我不要，我不要你走，也不要回顾府……”
　　“若是你心里有我这个娘，就照着我的话去做！”一说完，白氏却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若秋见状，忙将手边的温茶水递了上去，但白氏却是冲着她摆摆手，待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之后，这才虚弱说道：“如今你不过才十二岁，若是不回顾府能怎么办？到时候又怎么找婆家？难道你愿意在这乡村野林，找个莽夫过一辈子？你虽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顾府的姑娘，到时候你爹自然是为你谋一门好亲事的。”
　　“娘亲，我不要当什么顾府的姑娘，我不要什么好亲事，我只要你！”若秋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自从四岁那年离开顾府之后，她对顾府的一切也渐渐淡忘了，而这八年来，顾府更是从未有人来过问过她们娘儿俩到底是怎么过的，这样的家，还有什么好回的？
　　白氏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女儿，若不是因着自己，只怕女儿如今还是穿金戴银、吃穿不愁的名门千金，想着女儿的早熟与懂事，白氏只觉得既欣慰又辛酸，更是酸楚说道：“若秋，你素来听娘的话，这次是怎么呢？难不成要娘求你不成吗？”
　　说着，她更是作势要掀开薄薄的被子，想要朝着若秋跪下，但若秋见状，却是一把将她按住，哭着说道：“娘，你好好歇着，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白氏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笑意，“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说话间，她缓缓抬起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胳膊，想要朝着自己女儿脸上探去，只是伸到一般，那腕子却像是秋日的落叶一般无力垂落下来，只说了一半的话更是成为了她的临终遗言。
　　若秋顿时愣住了，紧紧抓住白氏那瘦的不成人形的手，哀嚎道：“娘，娘，你这是怎么呢？”
　　饶是她喊得再撕心裂肺，但依旧阻挡不了白氏已经去了的这个事实，其实白氏早在一年前身子就已经恶化了，即便若秋请来了好几个大夫，无一不是说的是白氏积劳成疾，需要静心休养，可是白氏休养了大半年却也不见好。
　　其实，若秋心里清楚得很，再多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真正根治白氏的药在顾府里头，但是顾府里头的那位近十年来不闻不问，渐渐地，不仅是白氏对他死了心，连若秋也是在心里怨恨起来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顾云海将自己抱在怀里，举上肩头，在集会的时候偷偷带她出去溜达，买她最爱吃的麦芽糖，只是当初的记忆再深刻，那终究也是记忆而已，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浅薄的记忆也化为了恨意，她恨，明明当初顾云海对自己和娘这么好，但是这些年来却是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铜板都没有送来过，难道他就不怕她们娘儿俩过不下去吗？她恨，当旁人冤枉她娘的时候，顾云海却是一言不发！
　　现在的若秋甚至不愿意称呼顾云海为爹，因为在她的心里，顾云海不配！
　　尘封的往昔渐渐浮上心头，若秋哭的更加厉害了，但是她现在却是不知道能找谁，村子里的人都被她找遍了，借遍了，家家户户都是她的债主，现在村子里所人见了她都绕道走，那些人又怎么会帮助她呢？更何况，为白氏下葬需要不少银子，她又该从哪儿去筹呢？



全部章节 002 来人了

　　正当若秋一筹莫展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声响，她细细一听，好像是有人在叩门，如今这大半夜的，还会有谁来呢？她惊诧的朝着院子里走去，只是院子门一打开，借着昏暗的烛光，她却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那人，当即更是警戒说道：“你是谁？”
　　来者那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双鬓发白，慈眉善目，看着倒不像是坏人，如今他探头朝着院子里瞅了瞅，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你就是五姑娘吧？”
　　五姑娘？若秋只觉得这个称呼熟悉得很，细细回想之后却发现这是自己在顾府时候，旁人对自己的称呼，当即只觉得讽刺的很，更是没好气地说道：“哼，我不是你口中的五姑娘，你找错人了。”
　　说着，她更是作势要将门关上，方才她虽答应了白氏要回顾府，但她心底却是从未有一刻打算这样做，她对顾府里所有的人都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回去呢？
　　只是若秋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些年因着营养不良，甚至比顾府中的六姑娘还矮上一截，要知道，那六姑娘可还比她小几个月呢！所以来者不过是轻轻一扣，就制止了她的动作，脸上的笑意却是不解，“五姑娘，我知道自个儿来迟了，您别生气，都怪马车在半道上坏了。”
　　“我不是你们口中的五姑娘。”若秋执着地重复着方才的话，顺势又推了推门，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小，远远不是来者的对手，见状，她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就朝着屋子里走去。
　　来者却是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不依不饶地说道：“五姑娘，您就别和我玩了，看看您几乎和白姨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能有假？”
　　白姨娘正是若秋的娘白氏，当她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之后，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由得顿了顿。
　　来者正是顾府的邢管事，十日之前受顾云海之命前来接五姑娘回来，当时顾云海脸色难看得很，他隐约记得白姨娘病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白姨娘该怎么办，却难得见着老爷动怒了，扔下一句“她不是我们顾府的人”就走了。
　　只是邢管事与白姨娘皆是顾府的家生子，两人是一同长大的，他向来将白姨娘当成亲生妹子一般，先前顾云海虽说出那样的话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五姑娘，白姨娘呢？”
　　一提起白姨娘这三个字，若秋只觉得鼻尖发酸，当即脸上的泪水更是落了下来，抽噎着说道：“我娘，已经去了。”
　　“什么？”邢管事一下子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着屋子里奔去，果然见着白氏躺在床榻之上，身上尚且带着余温，原本他还怀有一丝幻想的，只是当他的手探到白氏鼻息之间，脸色却是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了。
　　若秋这个时候也进来了，借着摇曳不定的烛光认出了来者就是幼年对她疼惜有加的邢管事，这下子她才放下了自己的戒备心，伤心欲绝地说道：“我娘病了快一年了，大夫说能够熬过去年冬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我娘为了我，生生挨到了今儿，不知道白白受了多少苦，说起来，都是我不孝！若是我早先能够为我娘找到好的大夫，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
　　邢管事心里本就难受得紧，如今听闻这话更是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顾府里头的几位姑娘谁不是锦衣玉食的，偏偏五姑娘明明已经十二岁了，却是生的比同岁的六姑娘矮了不少，更是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看着就叫人心里一阵发酸，“五姑娘，我这不是来了吗？咱们将你娘安葬之后，就带你回去，带你回去！”
　　若秋却是沉默了，只是直勾勾盯着白氏那苍白的面容，原本她是打算独自在这小村子里生活的，毕竟洗衣做饭她都会，而且白氏生前也交给了她刺绣的本事，所以她想要靠着自己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她一想到欠着乡亲们的那些银子，想着如今谁家都过的不宽裕，开口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当初那些乡亲们见着她们母女二人是从朱门大户中出来的，对她们也是照顾有加，即便是在文氏起先病着的日子，大家也是慷慨相助，还指望着顾府能够替她们来还钱，可是渐渐的，大家似乎也发现顾府压根没有管她们的意思，所以态度却是渐渐冷却下来了。
　　可白氏的病却不能这样拖下去，当时走投无路的若秋没有办法，求爹爹告奶奶，更是搬出了顾府来，口口声声说顾府会替她们还欠的银子，若是她现在不回去，那欠的银子又该怎么偿还呢？
　　邢管事雷厉风行，当即便拿了银子出来，不仅还了若秋母女二人欠的银子，当即更是差同行的小厮买棺材，请仪仗队，将白姨娘的葬礼办的那是风风光光，在这个小村子里引来了无数啧啧声，他们倒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朱门大院中一个姨娘的葬礼都可以办的这样风光，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点银子对顾府来说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们是乡里人，自然是不会知道，但是若秋却是知道的，在顾府中随便给一个丫鬟的赏赐都可以是几两银子，这些银子，怕是乡下人辛辛苦苦在田地里扒拉一整年所赚的钱，给娘这样一个葬礼不过只是二三十两银子的事儿，对顾府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想着，若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是寡言了，在邢管事的授意之下叩头，守夜，拜谢乡亲们，多余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就这样忙了数十天，邢管事终于带着若秋坐上了马车，朝着扬州驶去，这一路上莫说是笑颜了，若秋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只是独自坐在马车里，时而流泪，时而发呆，惹得随行的妈妈忍不住嘀咕道：“我起先以为五姑娘是哑巴，现在一看，倒像是傻子呢！莫不是真的在外头吃了几年苦，就变傻了吧？”
　　



全部章节 003 回来了

　　可不管旁人说什么，若秋都是一言不发，就好像真的哑巴了一般，渐渐的，她身边的那些奴仆们倒是越发大胆了，有一两个胆子大的甚至当着若秋的面儿都说出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啧啧，叫我说，那白姨娘也是自作自受，当初老爷那般疼爱她，她却做出那样的事儿来，若我是老爷，怕是会剥了她的皮，还会留她的命？”
　　“老爷素来看重名声，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再说了，白姨娘再怎么不是，也为老爷生下了一个五姑娘啊！”即便透着帘子，但这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若秋的耳中，不是她现在不想反驳，一是现在的她只觉得累，从人到心都累，不想多说话，更重要的是她到底想要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方才说话的那婆子嘁了一声，鄙夷说道：“还五姑娘？若是老爷真的看重五姑娘，怎么可能允许五姑娘跟着白姨娘一同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这就说明了，兴许老爷以为这五姑娘不是老爷的种儿……”
　　那婆子说的正起劲的时候，却被身旁的人扯了扯衣袖，她定睛一看，却见着邢管事来了，当即那忙止住了话头，阿谀道：“邢管事，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方才她们说的话邢管事已经听得七七八八了，本来这些话在顾府中已经传了个遍，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日里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是如今五姑娘可是在这儿呢！当即他的脸色却是沉下来几分，不虞道：“马上就要到扬州了，你们不好好伺候着五姑娘，在这儿乱嚼什么舌根子？若是再叫我听到这样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是，邢管事，咱们再也不敢呢！”当这样的话传到若秋的耳朵里，她不免有些失望，到了今日她依旧不知道当日白氏为何会被赶出顾府，当日她屡次相问，可白氏除了叹气，却是什么都不肯说。
　　可如今，若秋除了长叹一口气，也是什么都不能做，她知道，要想在顾府中好好生活下去，首当其冲便是不能得罪王氏，而这些奴仆定然是王氏身边的人，所以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不多时，马车便又晃晃悠悠的朝着扬州顾府驶去，而若秋歪在一旁，心里却是觉得乱糟糟的，方才邢管事就已经说了，马上就要回去了，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忐忑，不安，尴尬……却唯独没有欣喜！
　　马车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走了，正当若秋觉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邢管事的声音，“五姑娘，到了！”
　　若秋猛地一惊，只觉得瞌睡顿然消散，她顿了顿，沉稳说道：“多谢邢管事了。”
　　说着，她便由一个妈妈扶着下了马车，展现她眼前就是顾府了，两扇黑漆光亮的乌木大门，镀金的牌匾，放眼望去，整条街就只有寥寥几户人家，而顾府便是其中一家，一看便知是扬州城显赫的人家。
　　而她更是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有些发愣。
　　旁边的那个妈妈瞅着若秋愣在原地，心里着急与王氏回话，当即更是忍不住催促道：“五姑娘，咱们进去吧！”
　　若秋点点头，不过刚走了几步，就见着王氏带着一伙子人匆匆走了过来，还没有等她来得及开说说话，王氏便拉着她的手，含笑说道：“你可算回来了，我望的脖子都长了，你呀，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在那种地儿长大，如今连白姨娘也去世了，不过幸好你回来了，只要回来了就好！”
　　这话说的极为恳切，连王氏身边不少丫鬟奴仆也跟着红了眼眶，但不知道为何，若秋脑海中却是浮现了八年前王氏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顾府时那副狠戾的模样，但是面子上的礼数不能丢，她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冲着王氏福了福身子，轻声唤道：“母亲。”
　　“是个好孩子！”王氏点点头，一副极为满意的模样。
　　说着，她更是用一种审核的眼神在若秋全身上下扫视着，只是愈看，她的脸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了，这张脸简直和白氏那个狐媚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眉眼，那上扬的嘴角……只觉得她心烦意乱，几乎到了怒火中烧的地步。
　　旁边的周瑞家的见着王氏脸上的神色，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太太，外头风大，五姑娘又舟车劳顿的，不如你们进去再说吧！”
　　王氏这才收起了脸上的不快，拉着若秋的手朝着院子里头走去，绕过了四条抄手走廊，走过了两扇垂花门，终于来到了文氏的荣华院，里头虽不奢华，但里头件件都是好东西，若秋之前虽在乡间长大，但并不代表着她什么见识都没有，想想也是，王氏好歹也是扬州赫赫有名商户王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又怎么会缺好东西呢？
　　只是商户之中终究是少了一份朱门大户的讲究与学识，所以王家当初想方设法将唯一的嫡出女儿嫁给顾云海，纵然是低嫁，但是顾云海好歹也是一朝廷命官，虽然品级低了一些，但这些年在王家的帮衬之下，顾云海也成为了扬州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
　　可王家这般用心良苦，却教出来的女儿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任凭王夫人怎么教导，可王氏总是将喜怒都写在脸上，一丁点心思都叫旁人猜了个透。
　　这会儿子她好歹在周瑞家的提点之下收敛了些，可脸上依旧没有几分喜色，只剩下周瑞家的与若秋絮絮叨叨地说着，“五姑娘一路上怕是辛苦了吧？太太已经叫人将潇湘苑中收拾干净了，待会儿您就可以进去歇着了，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太太一声便是了，太太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您却是疼爱得紧，邢管事去接您的这段时间，太太整日就在屋子里念叨着，更是吩咐将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搬到了潇湘苑中！”
　　



全部章节 004 不喜

　　这话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除了王氏与周瑞家的，怕是谁也不知道，但是若秋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只是心里怎么想，面子上的功夫万万不能落下了，当即她面子上扯出几分浅笑，道：“多谢太太怜爱。”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王氏自然也不好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地说道：“不仅仅是我，你的几个姐妹们也时常惦记着你。”
　　她这一说，若秋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三个女子，还未等若秋来得及细细打量，一个圆脸，个头不高，身穿收腰冰梅纹暗花海天霞色的褙子的女子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拉着若秋的手，眼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哽咽说道：“好妹妹，当时你走的时候还小，咱们都还小，怕对彼此的印象也不大深，但是这些年太太时常在我耳边念叨着，我一直挂念着你……”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一个身穿鹅黄色挑花裙子，葱绿色的褙子的女子冷声打断道：“我说三姐姐，看样子爹爹的话真的没说错，你还真的是个玲珑七窍心的人儿，不仅整日缠在娘亲身边不撒手，更是惹得阖府上下都对你赞不绝口，啧啧，你倒是面面俱到，每一个人都不肯落下啊！”
　　说这话的人乃是王氏唯一的嫡亲女儿顾若嫣，除了她，怕是整个顾府之中谁都没有这么大胆子了。
　　而被她称为三姐姐的人乃是顾府中三姑娘顾若玉，如今顾若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只是她却是窥了王氏一眼，见着王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这才轻声说道：“六妹妹说笑了。”
　　顾若玉贴心，聪明，懂得看人脸色，唯一及不上顾若嫣的地方就是没能托生在王氏肚子里，只是单单凭着这一点，不管她有多少优点，那在王氏眼中也是及不上顾若嫣半分，要知道，孩子终究还是自己的好啊！
　　若是先前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王氏兴许还会不轻不淡地说上顾若嫣几句，但是今儿她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如今更是装着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随便交代了若秋几句，便谎称自己身子染上了风寒，叫若秋下去了。
　　“母亲，虽说是开春了，但天气也没个准儿，您还是好好养着，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若玉的地方，只管告诉若玉一声便是了，您一直对若玉这样好，也到了若玉好好孝顺您的时候了。”顾若玉从来就是一个聪明人，如今这个时候她怎么会留下？说完这几句话，她便匆匆走了。
　　如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王氏板着一张脸坐在梨花雕花主位上，脸色难看得紧，而她的宝贝疙瘩顾若嫣也是黑着一张脸，任凭谁都能够看出她对若秋的憎恶，想想也是，女儿家最在乎的便是容貌了，她的长相没能随到俊朗儒雅的顾云海，偏偏像极了王氏，不过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平日她用的布料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料子，衣服的款式也是京城那些夫人姑娘们热衷的，用的胭脂水粉也是从扬州城最好的胭脂铺子里买来的，再加上一干奴仆的阿谀奉承，她只觉得整个顾府就她生的最好了。
　　只是今日，饶是素来心高气傲的顾若嫣见着若秋，也觉得嫉妒得很，明明在乡间长大的野孩子，说话做事不仅没有一点该有的粗俗，更是进退有度，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顾若秋还生的极为好看，怎么能叫她不生气？
　　她是从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王氏怎么会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当即缓过神来的王氏狠狠拍了一把的身旁的案几，厉声说道：“你看看方才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一点都没有咱们顾家嫡出姑娘的模样！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纵然你心里不喜欢若秋，但她才回来，你不说一句欢迎的话就罢了，偏偏还说出那样不三不四的话来，若是叫你爹爹知道了，又要责罚你呢！”
　　“哼，爹爹才不会责罚我呢！爹爹不也是不喜欢那顾若秋吗？若是爹爹喜欢她，当初又怎么会让她随着白姨娘去庄子上？”因着太过于气愤，顾若嫣一张小脸上满是通红，不悦说道：“娘，您说您这是为什么呀？明明您也不喜欢那顾若秋，为何还要将她接回来？当初就应该听爹爹的，每年送些银子去那庄子上，让那顾若秋一个人在那儿自生自灭算了！”
　　王氏这个暴躁性子，偏偏她的性子也随了王氏，如今王氏顿了顿，这才回想着当初周瑞家的对她说的话，更是一点一点道了出来，“一口一个顾若秋，那若秋是谁，不也是你的五姐姐？你真的糊涂，什么将顾若秋留在哪儿自生自灭，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不管怎么说，若秋也姓顾，是咱们顾府中的五姑娘，若是真的照你爹爹和你的想法，咱们将她留在那儿不管了，旁人会怎么说咱们顾家？莫说是顾府和你爹爹的名声，怕是到时候你们姐妹几个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的！”
　　这话一说，顾若嫣只是撅着嘴，不再开口说话了。
　　如今王氏膝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爱得紧，当即更是放缓了语调，轻声说道：“娘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说你笨吧，你心里倒是什么都清楚，若说你聪明吧，但你有什么事儿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平日就劝你，要你多跟着若玉身后学学，偏偏你见了若玉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娘亲若是真的这么喜欢三姐姐，那我日后不来就是了。”说完这话，顾若嫣作势更是站了起来，转身打算离开。
　　周瑞家的见了，自然是笑着迎了上去，一把将她拉住，笑着劝道：“我说六姑娘啊，你与三姑娘吃什么醋？你是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三姑娘是柳姨娘的女儿，能和你一样吗？你年纪小，有些事儿看不明白，但我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不管太太说什么，做什么，看着与谁亲近，那可都是为了你铺路啊！”
　　



全部章节 005 憎恶

“为我铺路？”顾若嫣重复着这句话，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没好气地说道：“妈妈这话算是说错了，三姐姐整日凑在娘亲跟前，不晓得的还以为三姐姐才是咱们顾府的嫡出姑娘了，就算是铺路，那日后也是我为三姐姐铺路才是！”
   说着，她更是顿了顿，直勾勾地看着王氏，微微扬声说道：“更何况爹爹说了，府中的少爷姑娘们都要一视同仁，不得区分对待！”
   “你……”饶是王氏对这个女儿再怎么宠溺，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也是气得够呛，当即更是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你这个丫头怎么就这样不知好歹，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难不成我不心疼你，还能心疼别人不成？我怀你的时候染了风寒，所以你一生下来身子就比旁人羸弱一些，样样我都给你最好的，到了今日，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没有良心的话来？”
   顾若嫣知道这话是大实话，只是她素来骄纵跋扈惯了的，如今一扭头，却是二话不说就走了。
   而这一边，若秋却是跟在奴仆身后朝着潇湘苑走去，顾家老爷顾云海是一个雅人，平日最爱吟诗作画的，所以府中姑娘们的住处倒也雅致得很，潇湘苑尤甚，院子里的一角种了葱葱郁郁的翠竹，打眼得很。
   对于住处，若秋满意的很，毕竟相较于之前漏风又漏雨的茅草屋，潇湘苑已然成为了天堂一样。
   跟在她身后的婆子乃是王氏身边的人儿，虽及不上周瑞家的得力，好歹也知道五姑娘关系到王氏的颜面，当即脸上堆着笑，道：“五姑娘，这潇湘苑可是大姑娘出嫁之前住的院子了，里面都是好东西，太太更是时常派人来打扫一番，若不是五姑娘回来了，怕太太还舍不得将这院子给腾出来呢！”
   若秋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她虽心中觉得惊诧，但却还是点点头，道：“母亲对我的疼爱，我心中都知道的。”
   那婆子看了她一眼，饶有深意地说道：“五姑娘知道就好。”
   接着，那婆子更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就是想要若秋记住，王氏对她到底是多好，一会儿拉着若秋说院子里的石桌乃是从苏州运来的，一会儿又说院子里的花儿朵儿都是花大价钱培育的，惹得若秋只觉得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并非是她不知好歹，而是她不知道，王氏对她这样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初离开顾府的时候她虽只有四岁，但有的事儿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王氏恨毒了她们母女二人，那如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正当她思忖的时候，却听见院外一声威严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这不是大姑娘的院子吗？你们都在这儿做什么？”
   来者正是顾云海，他脸上写满了正色与不悦，已然忘记了今日就是若秋回来的日子。
   而若秋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顾云海，看着他一张脸上写满了不悦，很多话在心底，但是到了嘴边，却只化为了两个字，“爹爹。”
   顾云海瞥了她一眼，眼眸之中并无激动与雀跃，只是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原来是你回来了，我是说怎么一伙儿子人凑在你大姐姐的院子里头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丝毫不理会若秋那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徐妈妈，沉声问道：“对了，怎么五姑娘会在这儿？难不成太太将大姑娘先前住的院子腾给了五姑娘？”
   这话问的徐妈妈一愣，当初太太分明当着老爷说起过这件事儿的，老爷当时也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怎么现在问出这样的话来？当即她窥了一旁的若秋一眼，见着若秋的脸又白了几分，这才腆着笑说道：“太太说先前五姑娘养在外面庄子上，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好好补偿五姑娘，所以这才将大姑娘的东西给腾了出来，叫五姑娘搬了进来！”
   面对着这样一番答非所问的话，顾云海却是点点头，算是他知道了，而后更是冷冷看了若秋一眼。
   徐妈妈跟在王氏身边多年，对于顾云海的性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更是从顾云海的神色之中看出了些许不对劲，当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若秋从小胆子就不小，如今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只觉得心里委屈的很，为自己委屈，为白氏委屈，如今更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顾云海，倒是想要听听，这么些年没见，顾云海到底会与他说些什么。
   只是这样的眼神落在了顾云海的眼中却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他看着那张与白氏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心中一阵火气腾地起来了，当即脸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冷声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好好在府中呆着，好好学学规矩，知道女儿家该懂得什么礼节，知道什么规矩！”
   说完这话，他更是再无一字多言，拂袖而去，留下愣在原地的若秋，当即若秋只觉得鼻子发酸，对顾云海，说心里不恨那是假的，只是再怎么恨，顾云海依旧是她的爹爹，父女二人这么多年没见，亲情血脉也是无法割舍的，她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期许？
   更何况，从方才顾云海那冷冽的眼神之中，若秋分明就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憎恶之情，就好像他见着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一只苍蝇似的，她虽不指望回到顾府中爹爹会对自己嘘寒问暖，但也从来没有想过多年之后父女相见，会是这样的情形！
   徐妈妈瞅着她这个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扯开了话题，道：“五姑娘不如随着我进去看看，这外头的东西不少，里头的好东西更多，若是五姑娘进去了，只怕会喜欢得很呢！”
   若秋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眼中的酸涩吞了下去，脸上又浮现之前那般淡淡的浅笑，“既然这样，那就请徐妈妈在前头带路吧！”



全部章节 006 选丫鬟（上）

　　一走进去，饶是若秋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惊的猛吸一口气，上好檀木雕成的家具叫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太师椅旁设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瓶，插着满满的一囊清雅素丽的山茶花。
　　而内间里更是处处透露着雅致，一进去，若秋见见着窗棂边摆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砚台，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苍松一般，挺拔有力，东边更是摆着一张拔步床，上面挂着胭脂粉双绣花的纱幔，到底是女儿家，见了这样的摆设，嘴上虽不说，但脸上已经写满了欢喜的神色。
　　徐妈妈一直站在她的身侧，虽不说话，但却将她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若秋年纪虽小，但因着从小随着白氏生活在乡间，因着白氏的病受尽了旁人的白眼，所以比同龄人懂事不少，如今她自然能够感受到旁人的打探的目光，但她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有些时候，旁人给着的好东西接着便是了，反正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而有的时候，更是要学会装傻！若秋虽随了白氏的美貌，但相比于白氏那要强，宁死不屈的性子，她却是圆滑一些。
　　这些事儿，徐妈妈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徐妈妈还以为她也是与六姑娘一样处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如今笑着说道：“五姑娘，方才我已经通知了人伢子稍后挑一些能够入眼的丫头来，到时候五姑娘选几个丫鬟，若是以后院子里有什么缺的少的，到时候只管去荣华院知会太太一声便是了。”
　　正说话的时候，就有人伢子带来了一些十多岁的丫头进来了，按道理来说若秋身边的丫鬟应该有王氏亲自分配的，只是王氏虽不聪明，但周瑞家的却是不傻，当初就已经告诉王氏，“若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是太太赏下去的，若是到时候五姑娘得了好，大家都觉得是太太应当做的，可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太太能够讨得什么好？既然这是一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咱们凭什么去沾染？”
　　王氏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这才听从了周瑞家的意见，叫人伢子重新采买一些人进来，这事儿放在扬州城中虽算不上新鲜，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是这般，若秋微微一顿，真的有些不明白王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倒是徐妈妈见了，笑着解释道：“太太说了，前头几位姑娘身边的丫鬟们都是从小跟在她们身边长大的，主仆间也有了感情，如今五姑娘大了，也不知道五姑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丫鬟，所以就叫人伢子来，叫五姑娘自己选，虽说那些个丫鬟要自己调教，但是五姑娘大了，这些事儿也要学着才好，说起来，对五姑娘自己也是有好处不是？”
　　“太太考虑的真周到！”若说方才若秋心里还有些不安的话，那现在她心中的不安已经转化为忐忑了，毕竟她是多年未回来的庶出姑娘，难不成王氏真的会给自己好吃好喝，放任自流吗？
　　想及此，她只觉得更加忐忑了，根据白氏口中对王氏的描述，她知道王氏绝对不是这样善良的人！
　　徐妈妈还以为她是嫌弃那些新进来的丫头笨手笨脚，笑着说道：“五姑娘大可以放心，那些丫鬟如今虽不得力，但太太会安排一个管事妈妈在潇湘苑中照看着，到时候潇湘苑中不会出现什么岔子的！”
　　听到这样的话，若秋这才觉得没有那么惊诧了，毕竟安插人在自己身边，这才像是王氏的作风，所以她那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道：“母亲的安排自然是稳妥的，倒是难为母亲了，明明身子不适，还为我忙里忙外的，说起来，倒是我的罪过了，赶明儿一定要好好谢谢母亲了。”
　　徐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边将她往院子里引着，边说道：“人伢子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五姑娘去选吧！”
　　等着若秋再次折返到走廊下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三列丫头了，每一个人脸上无不写着菜色，身上也是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倒是有几分像当初的她了。
　　若秋用扫视的眼神打探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一巨细，下头的丫头们皆是出身贫苦，能够成为顾府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她们的造化，每个人心里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紧张得很。
　　有的胆子大偷偷窥了若秋一眼，见着她脸上写满了和善，一点也不像是普通的官家姑娘那样嚣张跋扈，所以这才大着胆子多看了她几眼，脸上更是写满了雀跃。
　　若秋见着那丫头有点意思，笑了笑，指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四处瞅了瞅，见着若秋指着的的的确确是自己，这才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说道：“回姑娘的话，小的叫做招弟！”
　　若秋垂眸看去，见着那个唤作招弟的丫头紧张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浅浅一笑，道：“你不必害怕，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这话明明是若秋打算调节气氛说的，可是她这话说完，在场每个人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倒是招弟怯生生看了她一眼，咧嘴冲她一笑，小小的一张巴掌脸上写满了期待与讨好。
　　她这样的表现落到了徐妈妈眼里，徐妈妈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选丫鬟是用来伺候人的，不需要她有多么聪明，多么伶俐，只要懂得服从主子的意思便是了，这个招弟一看便是不能用的。
　　徐妈妈见着若秋不说话，也不下去看看那些个丫头，忍不住多嘴说道：“五姑娘可以下去看看，问一些她们问题，毕竟选上了，那些丫鬟是要一辈子留在五姑娘身边的，万万不可以马虎。”
　　“多谢徐妈妈提点。”若秋报以她甜甜一笑，可脚下的步子一点也没动，显然是将徐妈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全部章节 007 选丫鬟（下）

　　倒是徐妈妈见了，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她虽及不上周瑞家的在王氏跟前得力，但搁在一干奴仆中，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如今居然连庶出的五姑娘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心里能舒服？
　　但她也不笨，面子上自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的神色来，只是恭恭敬敬侯在一旁，看着若秋到底要挑选几个什么样的丫鬟来。
　　若秋盯着下面的人看了看，斟酌片刻，这才看向徐妈妈，含笑说道：“徐妈妈，我都选好了。”
　　说着，她便走下台阶，将自己看中的三个丫鬟点了出来，这一点不要紧，倒是叫徐妈妈吓了一大跳，谁人挑选丫鬟都是专门挑一些忠厚老实的，但这五姑娘倒也是稀奇，那些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丫头都没有被她选中，反倒是那些一看就很机灵的，心思很活的丫头倒是被她选上了，这招弟便是其中一个。
　　徐妈妈眼中的惊诧自然是没能逃过若秋的眼睛，若秋却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她自然是知道徐妈妈心思的，先前白氏也曾与她说起过选丫鬟的要领，但她却不大同意白氏与徐妈妈的观点。
　　要知道，既然选上了丫头，若是那些个丫头不犯错的话，那可是要一辈子都跟着她的，若真的呆呆傻傻的，再忠心耿耿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如今这些丫头的年纪小，若是好好调教一番，到时候自然也是对她衷心耿耿的。
　　徐妈妈等了等，见着若秋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让人伢子将剩下的丫头都领回去，对着留下的三个丫头说道：“打从今儿开始，你们就是潇湘苑中的丫鬟了，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以五姑娘为重，知道了吗？”
　　“知道了。”被留下来的三个丫头都是伶俐的，如今面对着徐妈妈，连回答的话语声竟然都这般异口同声。
　　徐妈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微微扬声说道：“既然这般，那就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也让五姑娘认识认识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那三个丫头纷纷开口，为的就是在主子跟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只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若秋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扬声说道：“一个个的来，可别乱了规矩！”
　　声音虽不大，但却铿锵有力，语气里更是毫无一丝商量的余地，原本大家都以为五姑娘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听到这样的话，却忍不住顿了一顿。
　　还是招弟是个胆子大的，如今浅浅跨上前一步，嘴角含笑说道：“回五姑娘的话，奴婢今年十三岁，叫做招弟。”
　　有一便有二，接下来的那两个丫头纷纷上前，介绍了自己。
　　若秋知道贫苦人家孩子的苦楚，所以一点也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为的只是在她们面前立立规矩而已，叫她们知道，自己虽只是顾府中庶出的五姑娘，但潇湘苑中该有的规矩，却是一点都不会比别处少。
　　“既然卖身进了顾府，自然是这辈子都是顾府的人了，那些原来的名字都不能继续用了，还请五姑娘给她们取个新名字吧！”若是今日是六姑娘选丫鬟，徐妈妈定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今儿她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更何况她分内的事儿已经做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没得还惹得王氏不高兴呢！
　　若秋斟酌片刻，这才说道：“那这样吧，你们按照年龄大小，分别叫做碧桃，晓白，映蓝吧！”
　　徐妈妈与那三个丫头虽没有读过书识过字，但一听这名字，就能够晓得比招弟，什么翠啊花的不知道强上多少倍，而现在已经改名为碧桃的招弟更是欢喜得很，上前一步说道：“多谢姑娘，奴婢从未想过这辈子能够有这样好听的名字。”
　　她脸上的欢喜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而若秋对此也从未怀疑过，说实话，若秋从来不觉得聪明伶俐的人有什么不好，就比如说方才那么多丫鬟，若不是家里走投无路了也不会将她们交给人伢子，在这些丫鬟看来，能够在顾府中为奴为婢，特别还是近身伺候管家姑娘更是求之不得的事儿。
　　既然想要得到，那就要去争取，若是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留在她身边伺候呢？
　　徐妈妈多看了碧桃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多谢这话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日后更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表示的，如今我可是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虽未经过调教，但正因为此，所以要比别人更加小心，更加尽心尽力伺候五姑娘，知道了吗？”
　　在场的三个丫鬟忙俯身称是，她们虽是刚被卖进府的，可那人伢子手中的丫头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最上等的丫鬟不仅要生的眉目端庄，更是从人伢子买进她们的时候，就开始教导她们礼仪规矩，为的就是她们有资格进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卖的一个好价钱。
　　徐妈妈该说的已经说了，该提点的已经提点了，转身又嘱咐了若秋几句，这才折身回到了荣华院。
　　待她进去荣华院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气氛微微有些怪异，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
　　徐妈妈觉得有些奇怪，拉住从她身边走过的春岚，低声问道：“平日这个时候太太不是应该在查看账簿吗？怎么不见太太的影子？还有，这院子里一个个人都是怎么呢？莫不是见了鬼？”
　　“可不是见了鬼吗？”春岚是王氏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知道方才王氏与六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更是知道如今王氏气得够呛，如今更是朝着西南方向努了努嘴，低声说道：“那位小祖宗又惹了太太生气，这会儿子太太正在气头上，大家能不小心些啊？对了，徐妈妈，方才太太说叫您一回去就去找她，您啊，还是小心些吧！万一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可就完呢！”
　　



全部章节 008 没安好心

　　徐妈妈顿了顿，原本打算避一避再去王氏跟前的，可一想到王氏先前对她的交代，又想到王氏那火爆的性子，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还是跨步朝着屋子里头迈了进去。
　　此时，屋子里光线本就有几分晦暗，而王氏正仰躺在暗绿色绣金盏花的贵妃榻上，阴沉着一张脸，看的徐妈妈心里只发憷，向着候着王氏身旁的周瑞家的投去求助的目光。
　　周瑞家的与徐妈妈都是从王家跟着王氏过来的，也算是王氏跟前的老人了，按道理说主仆三人早已经没了什么顾忌才对，可如今到了这个关头，徐妈妈却是连一步都不敢上前去，她没有周瑞家的心思活络，自然不敢随便在老虎头上拔毛。
　　周瑞家的揣摩着王氏脸上的神色，轻声唤道：“太太，徐妈妈回来了。”
　　王氏听闻声响，阴沉沉的面容上更是难看了几分，只是她还是在周瑞家的搀扶下坐起身子来，懒洋洋地问道：“怎么样呢？你可是看出了什么来？”
　　徐妈妈在周瑞家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太大可以放心，依照我看，那五姑娘不像是什么聪明人，到时候太太一定可以把她拿捏的死死地。”
　　“怎么个说法？”周瑞家的见着王氏脸上浮现了几分喜色，忙添了一句。
　　徐妈妈朝前走了两步，小声说道：“旁的就不说了，就说挑丫鬟这事儿，别人挑丫鬟都是选一些忠厚老实的，为的以后就是能够将那些个丫鬟牢牢控制在手里，那五姑娘倒好，放着忠厚老实的丫鬟不选，偏偏去挑那些一看起来鬼主意就多得很的丫鬟，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王氏一眼，继续说道：“到时候她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掌握不住，有她哭的呢！”
　　果然，一听这话，王氏脸上的阴沉倒是褪去了几分，精气神儿也好了不少，“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真的这样蠢笨？”
　　其实不怪王氏这样小题大做，要知道如今跟在姑娘家身边的丫鬟到时候是要随着一起去夫家的，寻常家的姑娘为了笼络住丈夫的心，自然会从身边挑选一两个老实的丫鬟作为通房丫鬟，可那顾若秋倒是好，怕到时候她还没有挑选出合适的丫鬟来，她身边的一个个丫鬟都已经爬到她丈夫床上去了。
　　“哎，可不是这样吗？当时我也觉得奇怪，那五姑娘看起来也不傻，怎么会做出这样没谱的事儿来？还是她想着如今在府中，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所以想要在身边找几个帮手？”
　　周瑞家的将出攒花绣金丝软枕搁在了王氏的背部，让她能够靠的舒服一些，嘴上更是说着，“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纵然五姑娘不知道先前的事儿，但对于太太，想必她也是有几分戒心的，想要多几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在身边也是说的过去，毕竟对于顾府，想必她也是生熟得很，现在就算是想要找帮手，一时半会儿又能去哪儿找呢？”
　　说着，她更是垂头看向王氏，嘴角藏着笑意，道：“若是这样，到时候那五姑娘怕是连自己个儿院子里的事儿都处理不过来，怕是对于外头的事儿知道的就更加少了，说起来，这对太太倒是好事儿一件呢！”
　　“可不是吗？我原先还想着她那性子会随了白氏，整日这也怕那也怕，躲在院子里压根不敢出门，如今听徐妈妈说的，她可是比那白氏好摆弄多了。”王氏一扫之前的不快，神色间已经满是雀跃了。
　　由祸转福，徐妈妈也是一脸笑意，忙说道：“那我就想要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了。”
　　话毕，主仆三人更是相视一笑，眼神之中隐隐散发着狡黠的光芒来。
　　这边，她们一心为若秋身边的丫鬟担心着，倒是若秋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对此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只要自己对碧桃几个付出真心，她们也一定不会对不住自己，退一万步说，若是那些个丫鬟真的有什么歹心，人都是有弱点的，到时候自己拿捏住那些丫鬟弱点不就成呢？更何况，有些小聪明不要紧，只要不在自己的手里翻腾出什么大事就成了。
　　谁知道不过才过去了两天，这三个丫头就在潇湘苑中出了什么大问题。
　　其实，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碧桃那几个丫头见着若秋是新回来的主子，说话做事儿更是细声细气的，没有一点主子样儿，所以她们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起来。
　　碧桃其实还好，毕竟她已经十三岁了，因着家中日子艰难，所以这才被爹娘含着泪卖到了人伢子手上，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不在话下，再加上初来潇湘苑中为了给若秋留下一个好印象，她虽然偶尔会耍耍小聪明躲躲懒，但是正事儿却是从来就不敢耽误的。
　　相比于碧桃，晓白性子就算恬静了，最开始的时候她开始算是勤勉，可是后来她见着碧桃仗着与若秋亲近，整日将手上的活计推了出去，心中自然不满，索性她倒是也愈发怠慢了，也学着碧桃一样，开始偷偷躲懒了。
　　剩下的映蓝年纪虽小一些，但心眼却是一点都不少，眼瞅着碧桃与自家姑娘关系好，晓白长得好，而她却是什么优点都没有，所以便整日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难受的。
　　潇湘苑中的三个大丫鬟都是这般了，这样一来，那剩下的粗使丫鬟自然也没有那么尽心尽力了，不过一两日的光景，潇湘苑中就有些乱了套。
　　这一日若秋早上起来，叫碧桃打盆热水来，可是碧桃匆匆忙忙出去了，半天都没见她回来。
　　饶是若秋性子再怎么好，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按捺不住了，抬脚朝着外面走去，却见着映蓝正在躲在游廊下面嗑瓜子，当即心中的怒气更是腾地一声上来了，微微扬声说道：“你不是说肚子疼吗？怎么还坐在地下嗑瓜子？”
　　



全部章节 009 调教（上）

　　映蓝忙站起身来，更是将攥着瓜子的手背在后面，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我……我……”
　　到底是年纪小，经不住事儿，乍一听见若秋那微微拔高的语调，就已经吓得脸色变了，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若秋现在一心在碧桃上，对她这点小事儿也懒得管，当即只是投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便朝着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在潇湘苑的西北角，与若秋住的屋子隔得有段距离，为的就是怕她闻到那些油烟味儿，可是现在隔着老远她就见着小厨房里飘散出一股子浓烟来，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疾步朝着小厨房走去。
　　此时，晓白正拿着蒲扇在一个劲儿在炉子跟前扇风，嘴里还不住的埋怨道：“这明明是粗使丫鬟的活计，怎的推给了我？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难不成我就不是呢？”
　　说着，她更是将手中的蒲扇恶狠狠丢在了地下，赌气地走开了。
　　碧桃本就伶俐，如今见着热水半天烧不开，心里更是又急又气，被她这么一重装，也是没好气地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不过是那些个小丫鬟现在不在，所以才让你帮着搭把手的，再说了，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负责小厨房这一块，映蓝负责院子那一块，我就负责在姑娘身边伺候，若是你现在觉得不公平，咱们换换便是了。”
　　这话说的可是实话，晓白心中也是清楚地，只是现在她却是被碧桃抵在这儿，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面，当即更是白了碧桃一眼，厉声说道：“我知道，我没有你会说话，没有你讨得姑娘的欢心，你不就是仗着姑娘喜欢你，所以才在潇湘苑中作威作福嘛！也不去瞧瞧，你整日在姑娘跟前那副阿谀谄媚的模样真真是恶心，活像一只哈巴狗！”
　　饶是碧桃再怎么好性子，听到这话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她更是想也不想，扬起巴掌就打算朝着晓白脸上抡下去。
　　见此，若秋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碧桃吓得身子猛地一缩，已经扬起的巴掌慌忙放了下来，仓皇道：“姑娘……”
　　若秋那冷冽的眼神先是落在了碧桃身上，接着挪到了晓白脸上，吩咐道：“你们俩儿跟着我来。”
　　说着，她更是不理会面色已经变了的碧桃与晓白，径直朝着原路返回，在路上，她顺带捎上了此时已经拿着扫帚在清扫游廊的映蓝。
　　映蓝到底还小，从来没有见过若秋脸上有过这样严肃的神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见到这样的阵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分辨道：“姑娘，奴婢真的是肚子不舒服，今早上什么东西也吃不上，后来实在是饿得很，但是没有吃的，只好偷偷吃从府外带来的葵瓜子，姑娘，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对于映蓝平日里的小动作，若秋全部都看在眼里，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映蓝年纪又小，所以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她却是明白了，自己平日里对那些个丫鬟的好，只会让潇湘苑中这些丫鬟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所以今日她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了。
　　想及此，她却是不看跪在地下的映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碧桃与晓白，轻轻哼了一声。
　　这下子，莫说是映蓝了，就连碧桃与晓白也吓得够呛，那碧桃已经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好像忘了一般，只是哀求地看着若秋，想要开口求饶，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里只是期盼着不要再回到那个一点都不像是家的地儿。
　　她眸中那仓皇的眼神没能逃出若秋的眼睛，若秋端起搁在一旁的茶盏，小啜了一口，这才说道：“我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所以对你们才格外疼惜，想着你们先前吃尽了苦头，来到了潇湘苑中跟着我这个庶出姑娘，自然是抵不上在六姑娘跟前，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们受过一丁点委屈，你们来潇湘苑不过才是两天的光景，但是我对你们怎么样，想必你们心里是一清二楚，你们呢？对我可是有一丁点尽心尽力？”
　　说着，她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冷声说道：“凡事都讲究个缘分，你们虽是丫鬟，但也有选择主子的权利，若是你们心里对我这个主子不满意，我大可以将徐妈妈叫来，要么将你们分到顾府的其他地儿，或者将送你们来的那个人伢子叫来，说不准你们离了我，还能攀上更高的枝儿。”
　　这话说的在场的三个丫鬟神色猛地一变，大家都知道，顾府在扬州城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能够来顾府已经算是她们的造化了，还妄想攀附更高的主儿，简直是痴人说梦。
　　至于若秋说的被分到顾府中的其他地儿，若是她们真的答应，那可真的是傻了，要知道，在姑娘们跟前伺候可是既体面又舒服，换季的时候不仅有新衣裳穿，平日还能捡一些姑娘穿剩的旧衣裳，这对她们而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呢！
　　碧桃心思活络，首先想到了这一点，当即更是吓得跪倒在地，忙说道：“主子，奴婢知错了。”
　　晓白见着她都这般了，顿时也没了主心骨，也是跟在了她的身后，跪倒在地，却是紧咬薄唇，不肯说一个字出来。
　　若秋这才垂头看向她们，缓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什么地方错呢？”
　　“奴婢是几个姐妹中最大的，按理说应该照顾晓白与映蓝的，可是奴婢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带头躲懒，更是对晓白与映蓝的行径装作毫不知情。”碧桃平日不仅能说会道，如今经过了片刻的慌乱之后也逐渐稳定下来，让若秋不由得对她多看了几眼，“而且方才奴婢一直催促晓白烧水，不仅没有上前搭把手，更是站在一旁紧催慢催，叫晓白着了急，后来……后来，与晓白争执不下，更是妄图动手，奴婢有错，还请姑娘责罚！”
　　



全部章节 010 调教（中）

　　若秋看着碧桃，沉默不语，平日间她只以为碧桃会讨得她的欢心，没想到说话也是这么有条有理，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擅自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若是碧桃一个劲儿将责任推到晓白身上，说不准她真的会好好惩处碧桃一番！
　　想及此，她更是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紧咬薄唇的晓白身上，那晓白也是个硬角儿，因着害怕，嘴唇都咬出血了也不肯开口认错，想想也是，方才她的话相较于碧桃的行径来说显然是没有那么严重，所以她想着姑娘没有拿碧桃开口，想必也不会将她怎么样的吧！
　　若秋一直冷眼看着她，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开口说话，终于若秋忍不住了，冷声说道：“晓白，你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晓白原本垂着的头倒是愈发低了几分，死活就是不开口。
　　饶是若秋再怎么好兴致，现在也没有耐心了，只是她却不愿因着这样的小事儿动怒，遂轻飘飘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徐妈妈去，将先前送你来的那个人伢子找来，重新为你找个好人家卖了去吧！”
　　听到这样的话，跪在地下的碧桃和映蓝齐刷刷的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晓白。
　　晓白顿了顿之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若秋，颤声问道：“姑娘，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声音之中带着点惶恐不安，带着点惊恐，但是更多的却是期盼与乞求！
　　若秋向来不是硬心肠的人，如今看着那样哀求的眼神，只是微微偏过头去，冷声说道：“方才我都已经说了，有些事儿是强求不来的，既然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伺候，我也不愿强求！”
　　说着，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只是你是我们府上花银子买了的，断然没有留在府中享清福的道理，既然你不满意这儿，自然该被卖到下一家去，只是你这样冷清的性子，到了下一家，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样的话，晓白这才吓到了，当即想也不想就急急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声又一声，发出的巨响在静谧的屋子里很是骇人，“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姑娘不要将奴婢卖出去，求求姑娘了……”
　　不一会儿，她那白皙的额头上就已经泛起了一片青紫，惹得一旁的碧桃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轻声开口道：“姑娘，不如您就饶了晓白这次吧……”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若秋那冷冽的眼神给止住了，若秋年纪小，也从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但是她心中更是清楚明白，晓白是出身于商户人家，虽不说是大富大贵，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若不是家道中落，只怕不会被卖身到顾府为丫鬟。
　　一时间从千金小姐变成伺候人的丫鬟，莫说是晓白了，就算是她，怕也是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的，只是，晓白现在已经是潇湘苑中的丫鬟了，不能处处端着主子的架子，而她更是要晓白早一点认清事实。
　　想及此，若秋盯着她额头上的一片青紫，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吧！没得叫旁人以为我整日虐待你呢！”
　　晓白如今又急又疼，眼泪都已经在眼眶打转，但却是硬生生将眼泪给吞了下去，怯怯地看了若秋一眼，只是却不敢站起身来。
　　若秋也不多说，瞥了她一眼，道：“你口口声声说你错了，那你可知道你错在哪儿呢？”
　　晓白又是一愣，先前她都是与若秋一般质问旁人到底错在哪儿，但是如今身份却已经对调了过来，更何况，碧桃与映蓝都和她一样，整日躲懒，她怎么能够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
　　见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若秋却是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原本她以为晓白心思虽没有碧桃活络，但相比于碧桃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晓白竟然这般不懂得变通，当真是小姐当惯了的，不知道该如何认错呢！
　　若秋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晓白跟前，冷声说道：“想好了再与我说罢！”
　　说着，她将眼神落在了映蓝的身上，柔声说道：“你才进府两日，却整日不是这儿不舒服那也疼得，兴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我也不是个不心疼人的主儿，这样，我去请大夫为你瞧一瞧，免得你一直遭罪！”
　　映蓝也吓到了，下意识就抱住了若秋作势朝外走的小腿，声音之中更是带着一股子哭腔来，“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先前是装病的，以后再也不敢呢！”
　　若秋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朝着外头走去。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出，只是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这些个丫鬟不过才进府两日就已经闹出了这样的事儿来了，她不敢想，日后到底会怎么样？只是她心里清楚，既然选择了这些个聪慧的丫鬟，她就应该接受这些聪慧背后的狡黠与小聪明！
　　想及此，若秋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但是有些事儿不去解决它永远都不会消失不见，她在屋子里歇息了片刻，便叫人将跪在正堂中的碧桃给叫进来。
　　碧桃进门，看了一眼脸色晦暗不明的若秋，想也不想，就立刻跪了下来，轻声唤道：“姑娘。”
　　若秋淡淡一笑，只是这样的笑容在不甚明亮的屋子里倒是有几分诡异，让碧桃心里更是无端端发毛起来了。
　　“碧桃，虽然你在我跟前只伺候了两天，但是你说话做事儿我也是看在眼里，不仅聪明，胆子大，更是个极其妥帖的人，说起来，你们这几个丫鬟中，我对你是最满意的，想必依照着你的聪明，你也是看出来了。”若秋慢悠悠地说着，不时地停顿一下，好像是在和碧桃闲聊一般，细细数着碧桃的优点。
　　明明是夸赞的话，可是听到碧桃耳朵里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子四周更是泌着寒气来，心里更是发麻，隐隐觉得姑娘找自己来并没有什么好事儿，而这些看着像是夸赞的话却是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