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不甘 夜,漆黑如墨,浓浓夜色之中,刺目的火焰跳跃而起,瞬间点燃了司徒珍惜身后的房屋。 “爹!娘!” 司徒珍惜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为救自己被砍倒在地,不由嘶吼出声,她纤弱的身形,在黑夜中止不住的轻颤,四下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美丽的面庞。 心,痛到无以复加之境,她微扬着头,几乎将双唇咬出了血,双目愤恨的死死盯着那正朝着她的至亲挥舞屠刀的黑色身影。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跟兄长于月下谈笑风生,与父母承欢膝下,就是这些黑衣人,堂而皇之的闯入司徒府别院,不分青红皂白便大开杀戒! “你是谁?我司徒家与你到底有何仇怨,竟然你如此痛下杀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止不住的簌簌落下,司徒珍惜心痛至极抱紧深受重伤的娘亲,嘶声质问着那为首的黑衣人:“你等如此胡作非为,可想过国法二字?!” 面对刀剑,她自然会怕,但即便是死,她也该死的明白,是以……就算心中惊恐万分,她也一定要弄清楚对方是谁,又为何要置她们司徒家于死地!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她相信今日之事必有起因,但她们司徒家只是普通商家,从来奉公守法,即便她绞尽脑汁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今日噩运由何而来! 然,黑衣人并没有给她回答,而是快步而来,朝着她高举了屠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面对即将到来的屠戮,司徒珍惜双眸之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漫天的火光,照亮了周遭一切。 入目所及,是过往她生命中最亲最近的人,那原本鲜活的生命,此刻皆都伏尸在地…… “惜儿?!” 忽然之间,兄长凄厉的嘶喊声自不远处传来。 闻声,本已绝望的司徒珍惜心下一惊,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朝着兄长所在的方向大喊:“哥哥快跑!” 然,下一刻,她的兄长,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却手持长剑,拼死来到她的面前,在近乎贪婪的看了她一眼后,直接将她推给了不远处早已负伤的奶娘:“带惜儿快走!” “我不走!” 司徒珍惜用力摇着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滚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奶娘见状,不顾她的挣扎,直接背起她,转身向外奔去…… ——  夜,漆黑如墨,月华掩去,寒风瑟瑟。   黑暗中,奶娘背着司徒珍惜艰难而又拼命的在暗巷中穿梭着,司徒珍惜身上有伤,粉雕玉琢的脸上泪珠晶莹,一双明亮的大眼此刻满是绝望地望着远处的一片火光:“哥哥……哥哥……”   火光照亮天地,暗巷中却只忽明忽暗,不知跑了多久,奶娘终是体力难支的放缓脚步。渐渐的,渐渐的,她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连带着她背上的司徒珍惜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司徒珍惜后脑重重磕在石板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本该吃痛出声,却紧咬着嘴唇,只发出一声闷哼。   诡异!寂静!   远处冲天火光舞动跳跃,周围静的却只能听到奶娘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奶娘蠕动着唇角,缓了数次,这才颤着声道“小姐,老奴不能再照顾你了。”   “奶娘……”   软软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被奶娘压在身下的司徒珍惜到底还是哭出声来。   “奶娘,哥哥把惜儿交给你……你不能丢下惜儿,你起来带惜儿离开这里……”   司徒珍惜不住的晃动着奶娘的肩膀,感觉手心处沾上黏黏的东西,她颤抖着把手凑到鼻息间轻嗅了下,而后撇了撇嘴,将胃部翻滚的不适咬牙压了下去。   “老……夫人……和少爷……家……没了……小姐……别回去……要……好好……活着……”奶娘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却终是没能抬头再看司徒珍惜一眼。   “奶娘……”   司徒珍惜感觉到奶娘越来越弱的呼吸起伏,用力咬着嘴唇,只任眼角的泪珠簌簌滑落,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早时,她还无忧无虑的憨笑着,可一夜间,她的亲人全都被害。   家,随着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司徒世家,安阳城内最大的商贾之家,只在一夜之间遭贼人洗劫,家主皆都难逃厄运,最终一把火被烧了个精光。   有人说司徒家在商场上得罪了同行,这才遭了灭门之灾。   也有人说司徒家家大业大,这才引来贼人觊觎。   在众说纷纭中,半月之后,安阳府传出消息,掳掠司徒世家的贼人乃是恶意竞争的商场对手,此案以凶手被诛而告破。   虽说贼人被诛,不过一场大火已然焚尽一切,司徒一姓也一夜间便被从安阳抹去。   没有人知道,司徒家的小姐在大火中虽然受了伤,却幸免于难…… —— “哥哥快跑!” 伴随着大喊声,原本正处于噩梦中的司徒珍惜猛地坐起身来。 稍显滞怔的视线,徐徐扫过破庙里破败不堪的摆设,司徒珍惜不停喘息着,冷汗止不住自额际缓缓流下,她伸手猛抓襟口,想要让自己的呼吸多少顺畅一些。垂眸之间,瞥见自己袖口上的补丁,伸出手来,摩挲着身下干硬咯人的柴堆,她苦笑一声,将另一只手置于胸口,让自己的心绪渐渐归于平静。 自柴草堆上站起身来,她动作熟练的从边上早已蒙了灰的香炉里剜了把香灰,胡乱的抹在脸上,然后轻轻搓手,将破庙早已被虫子蛀满洞的木门搬开。因迎面而来的寒风而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司徒珍惜将身上破烂的衣衫紧紧裹起,顶着寒风,朝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司徒家快步行去。 一身颓败,身上衣衫褴褛,站在被大火烧过的废墟前,司徒珍惜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凄凉无比。 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她稍显稚嫩的脸上死灰一片。此刻的她满脸都被无尽的晦涩覆盖,与她而今年龄极不相符,却和面前漆黑颓败的废墟相形益彰。 爹没了,娘没了,哥哥也没了…… 司徒珍惜的耳边仍旧缭绕着那一夜的喊杀声和哀嚎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血,殷红的一片一片的,不断在晕染着,晕染着…… 想起爹娘为护她身中数刀的惨烈情景,想起哥哥护着他,迎上屠刀的身影……她颤抖着身子,手握成拳,惊惧的闭了闭眼。 家没了…… 想到再也不到从前,再也体会不到家的温暖,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氤氲浮现。 她的家,随着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司徒家,在安阳城数一数二,却也是知名的儒商之家。可……只在一夜之间,司徒家遭贼人洗劫,家中老小皆都难逃厄运,最终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化作眼前这片废墟。 有人说司徒家在商场上得罪了同行,这才遭了灭门之灾。 也有人说司徒有件家传之宝价值连城,这才引来贼人觊觎。 在众说纷纭中,于半月之后,安城府衙张榜公示,掳掠司徒家的贼人乃是与之有着恶意竞争的商场对手,而今凶手已经认罪伏法! 司徒珍惜永远都记得,在看到这份告示的时候,自己的心底,到底有多痛! 凶手真的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吗? 不管真相如何,既是官府贴出告示,道是此案已结,行凶之人只以为一场大火已然焚尽一切,司徒一姓也一夜间便被从世间抹去。 只是…… 司徒珍惜死了,可她却还活着! 如今,她孤身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奶娘说过,不让她回来,可她实在无处可去。 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柔弱如她,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泪水,再次蓄满双眼。 她告诉自己日后要坚强,用力皱了下鼻子,却仍无法阻止那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滚落。 当啷一声! 过路的路人许是见她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可怜,丢在她跟前一个铜板和半个馒头,视线紧紧追随那名路人远去,司徒珍惜垂首看着地上的铜板和馒头。 颤着手拿起地上沾了灰的铜板,她刚要把铜板揣起来,不经意却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握着玉佩的手一顿,想来,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了。 那人曾说,待她婷婷玉立,可去宫中寻他…… 晨起,苍穹如墨,沉闷的让人发慌! 凉飒刺骨的北风,一刮就是数日,终至这一日,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安城,只一日间,原本人声鼎沸的安城,好似被冰封一般,唯四野望去,皆都白茫茫一片,再不见昔日繁华盛景! 凛冽寒风中,衣衫单薄的司徒珍惜如孤叶一般,瑟瑟发抖的跪在长公主府门前,任由风雪侵袭,却岿然不动!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司徒珍惜跪在寒雪中的双腿已然冻得失去知觉,她却仍旧咬紧牙关将双臂抱紧,竭力在风雪中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最近两日,她在外乞讨时曾听人说起,太后娘娘即将大寿,为能赶上与太后贺寿,长公主会与今日启程进京。 是以,今日天还未亮时,她便冒着风雪跪在此处。 冰冷的雪花,不停的飘落在她的脸上,如针扎一般的痛,但即便再痛,她都会咬牙等待!如今的她,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求长公主带她进京! 终于,低沉而缓慢的吱呀声传来,原本紧闭的朱漆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自门内驶出,长公主进京的车队,终是出现在司徒珍惜略显模糊的视线中…… “消息果然不假!” 司徒珍惜被冻僵的手快速拂落在眉眼上的白雪,一脸欣喜! 怔愣之间,马车已从她身侧缓缓驶过,车队中的人们,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在公主府前行乞的乞丐太多了,这其中不乏冒着寒风雨雪乞讨者,他们看的多,自然也就麻木了。 “长公主殿下!” 声音里蕴着无法掩饰颤意,司徒珍惜紧紧唇瓣,竭尽全力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站起身来,而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冲着车队中第二辆装点精致的马车奔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伴随着一声暴喝,司徒珍惜瞬间双脚离地,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孱弱的身子被人自后襟拎起,“长公主的车驾也是你能冲撞的?我看你这小乞丐是活腻歪了!” 语毕,拎着司徒珍惜后襟的家丁一甩手,将她小小的身子如一只破布娃娃般抛向路边。 原本早已冻僵的身子,透过积雪与与坚硬的地面接触,冰冷袭过,司徒珍惜只觉浑身疼痛欲裂,但即便如此,却阻止不了她要誓要进京的决心! 但,当她再次爬起,尚还不及接近车队,便再次被人用力推倒在地。 “好痛!” 额头猛烈的撞击路边的石阶上,殷红的血,顺着额际流下,眼前被血红浸染,她紧咬嘴唇,再次忍痛站起身来,脚步踉跄追着长公主的车驾,声嘶力竭的喊着:“长公主殿下开恩,小女自幼父母双亡,孤零在外只求一隅安身之地,求长公主殿下收留小女,带小女进宫。小女愿当牛做马……您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滚开!” 再一次回应司徒珍惜的,仍旧是冰冷的斥责和公主府家丁的无情推搡! “长公主开恩,收留我吧……”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一边儿去!!” 一次又一次被人推倒,司徒珍惜纤弱的手肘上血流如注,在她的脸上,已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一个趔趄,她整个身子向前摔落雪中,匍匐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她声嘶力竭的呜咽喊着:“请长公主殿下开恩,带我进宫……” 眼前被鲜血晕染,混着白白的雪花,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真切,模糊之间,看着长公主所乘坐的玲珑宝车越行越远,司徒珍惜水眸中不禁覆上一层氤氲之气! 她的眼中有不甘,有无奈,更有浓烈到可以小小年纪不该有的愤恨!。 为什么! 爹娘珍爱,兄长疼爱。 她原本是幸福的,老天爷为何要夺走她的一切! 为什么! 她只想去寻那个给过她承诺的男子,却如此艰难! 她不甘心! 若上苍妒她,定要抢走她所拥有的一切,她认命,可……却不想认输! “我不甘心……” 寒意瑟瑟,颤抖的喘息着,司徒珍惜的气力被一丝丝抽干,视线越来越模糊,空中喃喃着自己此生活下去的信念,她不甘而又无奈的渐渐瞌上沉重的眼皮。 就在她即将昏厥之后,一辆刚刚驶离公主府的马车,缓缓停驻。 紧接着,车门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步下马车。 脚踩积雪的吱吱声由远及近,终至耳边不闻,感觉到有人在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司徒珍惜挣扎着再次将眼皮撑起。 俊美无俦,丰神如玉! 那是个极尽风华的年轻男子,他身着一件洁白色的貂绒大氅,一双剑眉下,生就一双略显狭长的桃花眼。那双明眸在看着司徒珍惜时,眸光荡漾,灼灼其华。 此刻,他手持油纸伞,飘尘若仙的出现在司徒珍惜的生命之中,替她在极寒之中,挡去风雪侵袭。 司徒珍惜望进男子如水般的明眸之中,心底有着深深的悸动! “待你日后长大,来宫中找我……” 恍惚之间,脑海中明眸闪过,想起那人离去时说过的话,司徒珍惜颤着手从怀中将玉佩扯拽出来,籍此想多给自己些许力量。张了张嘴,她气若游丝的喃道:“我要进宫——进宫——” 玉佩成墨绿色,凤衔龙珠,在雨水的冲刷下,晶莹剔透。 看着司徒珍惜手中的玉佩,撑伞之人眼中微露讶然。撑着伞缓缓蹲下身来,他眉头微蹙着以食指轻轻撩起司徒珍惜额前凌乱的发丝,细细打量着她被鲜血和雪水冲刷过的清丽容颜。 渐渐的男子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司徒珍惜的这张脸,生的极美,美到足以让世间男子魂牵梦萦。 须臾,只见男子唇角微微扬起,将伞递给身后之人,亲自俯身将司徒珍惜抱在怀中。 因突来的温暖,司徒珍惜原本已然冻僵的身子微微一颤,紧紧的偎依在男子的怀抱,她近乎贪婪的吸吮着属于他的温暖气息,死死攥着男子的做工考究的底袍襟口。 唇角处弯起的弧度愈发大了,男子轻轻一笑,笑意直达眼角:“莫怕,有我在,没有人再敢动你分毫!我……带你进宫!” 男子的声音温润如水,让司徒珍惜心弦陡地一松! 迷迷糊糊间,她只觉自己还活着,而怀抱着他男子,却给了多日以来,最大的温暖…… 正文 第二章 五年 1   司徒珍惜再次转醒之时,已是三日后的午时。   室内,温暖如春,床榻边上造型精巧的仙鹤香炉中香烟袅袅,气味怡人,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着周围陌生而又温暖的环境,她竟暂时忘却了自己身体上的痛楚,一脸茫然的怔愣在床榻上,久久无法回神。   此刻她所在的房间,家具皆都为红木上品,摆设考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居所。   垂眸之间,瞥见本不该穿在自己身上的干净衣裙,她的眉头不禁紧紧蹙起,轻抬皓腕,抚上箍在自己额际的布条,有关昏厥前的记忆,顷刻之间重回她的脑海。   她记得,为拦长公主的车驾,她受伤了。   然后有位白衣公子救了她……   正在司徒珍惜思忖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自外推开,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进来,见司徒珍惜醒了,她先是一怔,而后展颜一笑,露出一对浅显的梨涡:“你醒了?”   “嗯!”   司徒珍惜轻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这里是驿馆!”将手中端的燕窝粥端到司徒珍惜床前,小丫鬟含笑回道:“我叫莫心,是我家公子救了你。”   “驿馆?!”   司徒珍惜脑海中闪过一张俊美的面容,满脸迟疑之色!   她对救她的俊逸男子,多少有些印象,但却不知眼下她们为何会在驿馆之内。   “从安阳城到京都本就要五六日才行,如今才三日罢了,夜里自然是要宿在驿馆的。”   闻言,司徒珍惜心下一窒!   伸手拉住莫心的手臂,她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你们家公子也要去京都吗?”   并未立即回答司徒珍惜的问题,莫心把手里的燕窝粥递给她,轻声催促道:“你赶紧把粥喝了,我才好带你去见我家公子,到时候你想问什么直问了便是!”   “……嗯!”   看莫心的样子,司徒珍惜便知自己只要不把粥喝完,莫心什么都不会说,是以,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低下头来安安静静的吃起粥来。   用过燕窝粥,莫心又拿了件自己的衣裳过来司徒珍惜换上,左右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这才带着司徒珍惜出了房间,前往较为宽敞明亮的主厅去拜会自家主子。   主厅内,苏合香燃的正浓,朦胧烟雾中,早前救了司徒珍惜的白衣男子,正立身桌案前,细细描绘着面前的画作。   门外,莫心唤了声公子,便带着司徒珍惜垂首进了主厅。   眸华抬起,视线落在司徒珍惜柔美的脸庞,白衣男子温润一笑,停下手中挥笔的动作。   “小女谢侯爷救命之恩!”   司徒珍惜抬眸之间,睇见姬无忧嘴角的笑意,微抿了抿唇,屈膝跪落在地。   来时,从莫心口中,司徒珍惜已然知晓救下自己的白衣男子姓姬,名无忧,乃是一位侯爷,爵号逍遥!   眼前的司徒珍惜,虽只身着一件普通的丫鬟襦裙,也不曾施过脂粉,担洗去了面上污渍的她容颜清丽,与早前的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简直判若两人!   “举手之劳罢了,丫头不必行此大礼!”姬无忧的声音低沉优雅,脸上亦带着温润浅笑。静静的,凝视司徒珍惜片刻,他对莫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将司徒珍惜扶起。   待司徒珍惜起身,他再次出声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对小女而言,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司徒珍惜满是自嘲的苦笑了下,轻摇了摇头。   姬无忧将手中墨笔置于砚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司徒珍惜,轻声问道:“在安阳城时,本候听闻你孤苦无依,一心想着进宫,这才挡了长公主的车驾?”   “是!”   司徒珍惜微微颔首,应声道:“小女自懂事以来,便以讨饭为生,常常食不果腹,在安城时,小女多次听闻宁长公主仁慈,就想着跟长公主一起进宫,小女想……在宫里,吃喝都有,就不用再整日的挨饿受冻了。”   听了她说完话,姬无忧眸色微深,问出心中怀疑:“你的谈吐一点都不像乞丐……可读过书么?”   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乞丐的身份,如若不是乞丐,早前她也不会如此狼狈,但前提是,她这个乞丐在与他对话时,条理清晰,淡定从容,让他心中不禁多出几分好奇。   稍作思忖,司徒珍惜如是回道:“父母健在时曾识得几个字!”   想要进宫,一无是处总是不行的,但若礼数周全,又与小乞丐的身份不太相符,是以,面对姬无忧的问话,她有所选择的回了些真话。   姬无忧心下释然,笑吟吟的对司徒珍惜说道:“比起皇宫大内,本候的府邸也还不错,如若不嫌,到了京都,姑娘可暂留逍遥候府……”   “小女只想进宫!”   司徒珍惜蓦地打断姬无忧的话,微微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姬无忧因司徒珍惜的忽然打断,不禁眉心一皱!   “姑娘!”   莫心对司徒珍惜投以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轻扯她的袖摆。   “姐姐不必恼我,每个人总有自己不想去又必须要去的地方!”司徒珍惜当然知道莫心的意思,但她要去的地方,只是皇宫,除此之外别无他处。转头对莫心苦笑了下,她再次转睛,直直望进姬无忧深邃如海的双眸中:“请侯爷好人做到底。”   静静的,与司徒珍惜四目相对,姬无忧不曾错过她眼底的那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坚决,心下微恙,却不曾表现出来,他垂眸一笑,轻扫一眼画案上的画作,侧目对莫心道:“你先退下!”   “……是!”   莫心蹙眉看了眼司徒珍惜,对姬无忧恭了恭身,垂首退出主厅。   再次执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画作上,姬无忧不甚在意的问着司徒珍惜:“本候可以听听姑娘一定要进宫的理由么?”   司徒珍惜并未立即回话,静窒片刻,方才重新开口道:“小女有一兄长,自家逢变故之后便失散了,也许……他会在宫中……”眼前的男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本不该撒谎骗他,但有些事情,她不想,也不能全盘托出。   “原来是为了寻亲……”   姬无忧了然颔首,再抬头看向桌案前垂眸站着的小丫头:“太后娘娘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贴心丫头,回京之后,本候会带你过去,能不能留下,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闻言,司徒珍惜心下一喜:“小女多谢侯爷大恩!”语落,她作势便要再跪。   “这份恩,你记得便可!”微微摆手,阻了她下跪的意思,姬无忧薄唇轻勾,含笑说道:“雪停了还得赶路,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轻点了点头,司徒珍惜直起身来,如莫心一般,恭身向后几步,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哦……”   轻哦一声,姬无忧在司徒珍惜即将出门之际出声问道:“你的名字……”   微微顿足,司徒珍惜回眸之间,嫣然一笑:“小女乃是无家之人,小名暄儿!”   暄,是她亡母的闺字。   “暄儿……很好的名字!”姬无忧微微挑眉一笑:“去吧!”   司徒珍惜淡淡点头,转身出了出了厅门。   目送司徒珍惜离去,姬无忧的脸上,渐渐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暄儿……”轻垂眸,凝着桌案上已臻至完成肖像画作,他再次提笔,在左上书下暄儿二字,字落笔停,他轻轻一笑,笑的高深莫测:“是去寻亲么?”   三日前,在长公主门前,她不顾生死的样子,依稀间还在眼前。   在那里,他可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想来,她寻亲是假,寻人才是真!   不过无妨!   她既是执意要进宫,他顺了她的心思便是,想来……若有她在,他再过去便不会再觉得无趣了……   ……   翌日,大雪停歇。   朝阳东升,蔚蓝的天空中一扫数日阴霾。   在驿馆稍作停歇,车马上路,继续向京城进发,一路上,与姬无忧同行,司徒珍惜才发现,他虽表面上喜欢美人,喜欢纵情享乐,实则心思细腻,处处都替身边人着想。   说起他为什么对司徒珍惜关心备至,他毫不避讳道是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听她如此言语,司徒珍惜能做的,便唯有莞尔一笑!   她的这张脸,确实很美!   哥哥常说她的脸,生的太好,只怕会引来灾祸……   经过一连三日颠簸,司徒珍惜一行终于第四日傍晚时抵达京城。   虽是寒冬时节,但京城的主道上,灯火通明,热闹程度丝毫不减,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小贩扯着嗓子的吆喝声,安坐马车之内,司徒珍惜轻掀车帘,看着车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感受着街道上的热闹与喧哗,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安阳城的日子。   记得那时,她经常带着丫鬟偷溜出府,可每次她刚一出门,她的哥哥,便如影随形一般出现在她的身边……想到这些,她心下微暖,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   一路从安阳城而来,司徒珍惜笑的极少,此刻见她笑了,姬无忧的的唇边,也扬起一丝浅笑。   侧目向外,他指着远处红澄高墙道:“那里便是皇宫!”   司徒珍惜闻言,心下一怔!   遥望远处,她深吸一口气,满是感觉的看向姬无忧:“多谢侯爷!”   姬无忧闻言,温润一笑,静看着她,久久不语……   五年后。   大楚王朝,初霞宫。   太后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上,逍遥候姬无忧则一脸淡笑的坐于下位,殿内寂静无声,犹有风雨欲来之势。   大楚当朝太后,并非当今皇上赫连飏的生母,奈何皇上的生母当年因难产而死,她便奉诏担起抚育皇子之责,故先帝驾崩之后,她被尊为太后。   不过因五年前先帝驾崩之时太后有意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昶王登基,故而与当今皇上心生隔阂,继而初霞宫并不如外人所想一般热闹。   相反的,却极为冷清。   静静的站立一侧,端木暄平淡的脸上并无异色。   抬眼见翠竹求救似的看着自己,知太后此刻正处盛怒之中,她伸手接过茶水,恭敬无比的递到太后手边。   “太后请用茶!”   时间在分秒钟流逝,沉寂半晌儿,太后终是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你说皇上欲要立纳兰煙儿为后?”太后的话,是问着逍遥候的。   姬无忧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端木暄身上,奈何端木暄一直垂首而立,根本不曾看他一眼。 正文 第三章 五年 2   听太后问话,他温润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后位虚悬三载,煙儿容貌堪佳,贤良淑德,其父又是兵部侍郎,皇上没有不立她为后的道理。”   语气中明显有着不悦,太后幽幽出声:“煦儿那边可有消息?”   姬无忧优雅的笑着,神情慵懒道:“臣已将消息差人传于昶王,相信王爷不日便可回返京都。”   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太后冷道:“皇上此举虽是欺人太甚,不过若能让我儿重返京都,倒也不错。”   “只是……即便他回返京都,怕也改变不了皇上的心意。”   微微摇头,姬无忧仍在笑着,眼神仍时不时的瞟向边上的端木暄。   五年前,未能登上大宝的昶王赫连喣负气出走,如今在京都昶王府虽人声不减,他却孤身一人远在边关。这纳兰煙儿自小与他青梅竹马,若皇上立她为后,昶王必不会再对京都之事不闻不问。   感觉到姬无忧炙热纠缠的目光,尚算清秀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波动,端木暄眼帘微抬,终是对上那双满含戏谑的眸子。与逍遥候的灼灼其华不同,她双眸之中平静无波,只轻轻看了一眼,便再次垂首而立。   浅啜茶水,太后斜睇于他:“想要女子,大可跟皇上去要几个美人儿,莫要在哀家这里调戏暄儿!”   嘴角的笑容放大几分,姬无忧看了眼太后,一脸失望的叹道:“太后果然调教有方。”   黛眉轻蹙,太后睨着姬无忧:“此话怎讲?”   姬无忧笑:“无论本侯爷如何调戏,她都视本侯爷如无物啊!”   闻言,太后莞尔一笑。   立于一侧的端木暄嘴角也不禁微微扬起。   她是视他如无物吗?   当然不是!   自那日在大雨中他将她抱起,就注定今生对她有恩。   她欲进宫,也是他带她入宫的。   想来他该了解,在她眼中或许会无视某些东西,但他对她的恩情,他给她的温暖,她会记在心中,永不过忘!   送走了逍遥候,服侍太后歇下,端木暄回到住处已是二更时候。   端坐菱花铜镜前,看着镜中尚算的清秀的面容,端木暄微挑了挑眉,自妆奁盒中取出药水轻轻涂在脸上,而后将一张人皮面具从脸上缓缓揭下。   夜,万簌俱静,宁静悠远。   菱花铜镜里,清丽容颜尽显,剪水秋眸中波光流转,内蕴点点清涟。   她的美,倾国倾城,可眸光,却并无半分魅色。   她,是端木暄,亦是司徒珍惜。   五年前,在安阳城内,她抵死拦截长公主车驾,终被逍遥候姬无忧相救,如愿进入宫中,被长公主安排在太后宫中为婢。   是的,那个救他的白衫男子便是姬无忧,那个……总想着再看她娇羞模样的逍遥候。   虽他当得起风华绝代,女子于他皆都趋之若鹜,但,除却第一次,在初霞宫五年,再面对他时,她终是冷静自持,即便有喜色,有愠色,却再不见女子该有的娇羞赧色。   端木太后知她身世凄苦,赐她同姓,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是以抹去司徒一姓与她带来的伤痛。端木,那是太后的娘家姓氏,却赐与了她,可见她在初霞宫是何地位。   太后,着是对她厚爱有加。   ……   洁白的柔荑抚上眉梢,看着镜中自己,端木暄嘴角溢出一抹浅笑,眼神稍显迷离。   比之五年前的青涩和无措,如今的她在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淡定与从容,出落的更加清丽动人。   可,太后说太美的女子便是祸水。   在宫中,若不想为妃,如此容貌对女子来说并非是好事,故此,她赐她人皮面具一张,为她掩去天香国色,也多留片刻在初霞宫的安宁。   手,轻轻落在玉颈之上,握墨玉于中。   这玉佩,每到深夜她才拿出带上片刻。   进宫之后,她并未寻到自己要找之人。可即便如此,她也并未虚度光阴。   琴棋书画,茶道医理。   她的一切所学,皆都出自太后的亲手调教。   居于太后寝宫偏殿,膳食与太后所用一出无二。   除了不能明于世人,公主们所有的待遇,在初霞宫中,她应有尽有。   她自然知道,世上,处之父母以外,没有哪儿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正文 第四章 众里寻他   太后待她如此,他日必有所求,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早已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五年,六亲尽去的她早已看清自己要走的路。   人生自是得到越多,失去便越多,富贵荣华皆为身外之物,她是爹娘生命的延续,今生,她不求今生荣华富贵,只求一息尚存,能够如斯活着。   无论太后图的是什么,都不重要。   她,立志,只为自己而活。   却不知,往往事与愿违,就如那日那个男子自她生命中离去一般,一切的改变,皆都从他重新走入她的生命开始……   赫连喣,人称大楚王朝第一美男子的昶王!   一去五载,置昶王府于不顾,果真如太后和姬无忧所言,听闻皇上欲要立纳兰煙儿为后,昶王赫连喣果真回来了。   此刻,他玉冠束发,一袭水蓝色的袍裳,正跪在初霞宫的大殿上,对太后行三叩之礼。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太后自御座起身,三两步上前,亲身将昶王扶起:“飏儿,你想煞母后了。”   “孩儿不孝,让母后为孩儿担忧了。”   未曾谋面,方只出一语,随着赫连喣的这句话,本在边上准备奉茶事仪的端木暄端茶的动作一顿,抬首凝向赫连喣。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但更多的却是那久久都不曾散去的熟悉感。   正是这种感觉,使得端木暄本早已层层包裹起来的心涟漪阵阵。   他,俊美无俦。   轩昂而骄傲的身形立身于大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正温润的凝视着自己的母后。   众里寻他千百度……   此刻,她知道为何自己在宫中五年,却仍遍寻他不到。   原来,五年来他根本不在宫中。   高位之上,太后已握着他的手与他对桌而坐,见端木暄迟迟未曾奉茶,太后轻咳一声,“暄儿!”   “在!”   复又低下头来,心中忐忑,端木暄端着茶杯缓缓上前,将新茶奉上:“王爷,请用茶。”   “嗯!”   只是轻应一声,淡淡瞥了她一眼,赫连喣伸手接住端木暄递来的茶杯。   轻轻的,手指相触,端木暄手指微微瑟缩,然赫连喣无异,只将茶凑到嘴边浅啜一口,便搁在桌上。   她,并未能入他的眼。   他的视线,是那么陌生而又有距离……   她如此平庸,怎会入得了他的眼?!   心下自嘲,手指微颤着缩回袖摆,端木暄不动声色的退至一边。   他曾说过,只她未嫁时,便可进宫寻他。   可她依言来寻,一寻便是五年,他却根本不在宫中。   如今五年已过,她就立于身侧,他却丝毫不觉。   原来,他身为昶王。   许那年他只是随口一提,从都未曾真的记在心上……   心中顿起酸涩,却又故作镇定,她以为没有人会看出她的异常,却未曾发现,这一幕毫无遗漏的落入姬无忧的眼中。   低眸,眸华掩去。   慵懒的笑着,坐于下位的姬无忧把玩着身上的半挂垂苏:“你一走便是五年,太后又思子心切,可苦了我日日都来为她老人家解闷了!”   “谁不知逍遥候自诩风流,垂涎后宫美色,这才日日入宫?”斜睇姬无忧一眼,与他玩笑一句,赫连喣看向太后,“母后凤体可安?”   “安!”   太后点头,睨着赫连喣,眼中和蔼万分:“几年不见,我儿越发英挺了。”   “几年不见,母后还如以往一般年轻。”   赫连喣淡笑着,任太后仔细端详。   此刻,母慈子孝,大殿内一片宁和。   “你这次回来,可是听了煙儿要被立为皇后的消息?”半晌之后,姬无忧终是打破宁和,双眼微眯的问道。   侧目睨着姬无忧,赫连喣并未否认,只是说道:“一切要看煙儿的意思。”嘴上虽是如此说着,不过他语气坚定,根本就相信自己才是纳兰煙儿心之所向。   握紧赫连喣的手,太后出声:“若你与煙儿情投意合,母后断没有让皇上夺了江山之后,再夺你所爱的道理。”   与太后目光相接,赫连喣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垂首立于太后身侧,眸光瞥着他嘴角因笑而现的梨涡,端木暄嘴角亦是微微扬起。 正文 第五章 立而后废   那笑,淡淡的,却透着一抹苦涩。   她在宫中寻他五年,五年后他回来了,募然相见,她识得他,他却不识她。   他此次回京,是为了自己心仪的女子。   是那个名唤纳兰煙儿的女子。   而她,或许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匆匆的,不曾在他心中留痕。   依旧低垂臻首,她凑近太后跟前,“奴婢下去备膳。”   得太后点头,她急待转身离去,却不期外事总管尖削的声音适时响起——   “皇上驾到!”   身子一滞,端木暄旋身垂首,却不经意瞥见昶王唇边那抹冷冽的弧度。   她知道,他与皇上的关系定是不睦的。   轩园飏,有着与昶王一样的俊美容颜,与之不同的是他的俊美,带着几分邪凛,与赫连煦并非其他兄弟一般,没有太多相像之处。   他,身为大楚皇帝,俊美的脸上总带着一丝阴鹜,有些喜怒无常,不似昶王那般,偶尔会与姬无忧调笑。   一身明黄色龙袍加身,声落之时,赫连飏已然进入大殿。   众人纷纷见礼,赫连飏道免,在赫连喣身前站定片刻,他与太后行礼,坐于方才赫连喣所坐之位。   不动声色,赫连喣退下高位,与姬无忧一起立身大殿之中。   无论甘与不甘,此刻他们君臣有别!   返回太后身侧,自宫女轻颤的手中接下茶杯,端木暄低眉上前,与赫连飏奉上清茶。   “皇上来的正好,哀家正准备差人去请皇上过来。”   太后神情冷淡,语气中隐隐有着一丝不悦。   自五年前他夺得皇位之后,于他,太后便再无欢颜。   看了太后一眼,赫连飏再次看向下方的赫连喣,语气冷冷的道:“几年不见,朕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回京都了。”   自皇上登基,太后素来不喜,因此,他很少来初霞殿中,今日他既是来了,便该是为昶王而来。   此刻,听他如此一眼,端木暄不禁暗道一声果然!   “倦鸟归巢。”唇瓣的弧度更大了些,赫连喣亦是冷淡回道:“这里有母后……还有皇兄,无论在外几年,臣弟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一侧嘴角微扬,赫连飏道:“朕有意立煙儿为后,你回来的正好,不会错过观礼之日。”   “皇上!”   太后出声,看着身边的赫连飏,语中不悦更甚:“此事哀家并未点头,还需从长计议!”   “朕是一国之君,总是君无戏言。”端的看着太后,赫连飏沉声说道:“兵部侍郎之女纳兰煙儿贤良恭谨,堪当后任!”   “皇兄!”打断赫连飏的话,赫连喣恭身说道:“臣弟与煙儿青梅竹马,自是两小无猜,请皇兄赐婚!”   眸光一闪,高位上的赫连飏哂笑着望着自己的弟弟:“感情昶王此次回京是为了跟朕抢女人!”他,对纳兰煙儿势在必得!   赫连喣眉头蹙起:“臣弟今生非煙儿不娶,还请皇兄成全!”   他此言说的干脆,却并未察觉站在边上的端木暄脸色微变。   见两人言语胶着,太后轻叹开口:“皇上,你身为兄长,总该让他一回!”   霍然起身,赫连飏步下高位,与赫连喣相对而立,“朕让了他无数次,以至于如今他目无君上。”   他恨!   屡屡让步的为何都要是他?难道只因他并非太后亲生?   “皇上!”   太后张嘴欲要再言,却见赫连飏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请皇兄成全,赐臣弟煙儿为妃!”   仍是抱拳之势,赫连喣一脸坚定。   从容起身,姬无忧揖手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望皇上成全昶王与煙儿。”   殿内,气氛僵滞,冷到极点。   静窒片刻,赫连飏紧皱的眉头终是一松:“好!朕成全你!”   闻言,赫连喣身子一怔,姬无忧也跟着微微蹙眉。   今日的皇上,未免太好说话。   转过身来,重新步上高位,不曾落座,赫连飏冷冷一笑,竟陡的握住端木暄的洁白皓腕,朗声说道:“宣旨,初霞宫端木暄,贤良淑德,对太后恭谨虔孝,朕意立她为后!”   心下一惊!   募然抬头,端木暄望进他冷漠如冰的双眸之中。   赫连飏的眼神冷酷无情,冰冷刺骨。 正文 第六章 天意弄人   身旁,他的贴身太监庞海已将他的旨意高声宣读,在这一刻,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端木暄身上,在这一刻,她是皇后,大楚皇帝赫连飏的皇后!   眸华一闪,惊讶过后,端木暄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他还在恼她不肯做他的细作!   几年来,他来初霞殿次数不多,但每次太后对他都冷淡至极,他曾让她做他的细作留于太后宫中,欲要从太后这里探得昶王的一些举动,可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是的,即使当时她并不知昶王是她要找的人,即使欲要收她为细作的人是当今皇上,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她不想。   就算她寻不到要寻之人,也不想在宫中沦为别人的细作,不管这个人是谁。   因为她相信,只要太后在,她便可以苟活宫中,若哪一日太后不在了,她也该到了适龄出宫的年纪了。   如今,他乍一开口便要封她为后,只是,她这个皇后的姿容未免太过平庸,怕是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而他,却偏偏封了她!   大殿之内,众人神色各异。   太后一脸愠恼,气息不平,正欲出声。   逍遥候姬无忧嘴角虽是带笑,却是眸光闪烁,终是不定。   唯有他……   昶王赫连喣脸色淡然,俊美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端木暄之余他只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婢,此刻皇上宣旨立端木暄为后,便表明他的纳兰煙儿不会被立为皇后,毕竟,朝中不会有两位皇后!   他的笑,刺痛了她的眼!   遂了他的愿也好,惟愿他跟自己心仪的女子能过的好……   心绪微沉,端木暄再次低头,没有挣开赫连飏的手,她竟是在众人震惊之中福下身子:“奴婢……臣妾……谢主隆恩!”端木暄这才应了旨意,却分明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剧痛。   只微微蹙眉,她抬眸望向握着自己皓腕的赫连飏,怔怔的,她望进他如汪洋一般的冷眸之中。   她知道……   他,正处盛怒之中!   “再拟一旨!”不待太后出声,在众人犹自怔愣之中,赫连飏再次冷冷的开口,他阴鹜的眸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脸色低沉:“昶王乃朕之亲弟,今他重返京都,朕心大悦,念他至今未娶正妃,朕秉兄长之大爱,将皇后赐她为妃!”   话音落时,赫连喣飏脸色早已变得铁青,再看端木暄,此刻的她竟微微轻颤了下。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日会落的如此。   “皇上!”   一声轻喝,太后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立后乃家国大事,岂容皇上如此胡来?”   转身看向太后,赫连飏冷声说道:“母后,朕是一国之主,大楚江山都是朕的,既是胡来一次又能如何?”   从来,他对太后都是礼敬有加,第一次,他如此冷漠,冰冷的话语冻住了太后哽在嘴边的话。   “此旨意臣弟不接!”   扫了眼被赫连飏禁锢着的端木暄,赫连喣亦是冷冷出声拒绝。   赫连煦心意坚决,拒绝的干脆利落!   “你不接便是抗旨,朕容你一回两回,别以为朕会容你一辈子!你不是喜欢跟朕抢女人吗?如今朕遂你心愿,你该高兴不是么?”侧目睨着他,赫连飏眼神冰冷如昔,冷哼一声,他转头看着端木暄:“朕命皇后今日侍寝,此旨择日待发。”   “皇上!”   “儿臣告退!”   不等太后再言,赫连飏恭了恭身,倏地松开端木暄的手,带着庞海便要离开大殿。   手腕处的痛感清晰传来,吃痛的捂着手腕,眸光扫过其上的殷红印子,抬眼对上赫连喣冰冷的眼神,端木暄的心,竟也微微刺痛起来。   脸上如覆冰霜,太后气急攻心的跌坐回锦座之上,顾不得太多,端木暄连忙上前,“气大伤身,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别人息怒,此时此刻,她都开始佩服自己。   看着端木暄,太后银牙咬碎,能做的却只是将小几上的茶杯挥落在地!   静窒片刻,太后重重一叹:“哀家累了,此刻想要休息了,煦儿先行回府,不得在宫中停留。”如今,她脑海中唯有四字,那便是——养虎为患!   她自小用心培养赫连飏,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不紧抢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皇位,竟然还用她最得力的手下……来羞辱他! 正文 第七章 我带你走   “母后!儿臣要去找他理论,如此旨意,儿臣宁可抗旨也断然不接!”   赫连喣的话字字铿锵,听在太后耳中,却头疼不已。   知子莫若母!   皇上既是铁了心要如此做,太后知道如果赫连喣去找皇上理论,到头来只怕此事不会善了。   “过去一别五年,今日你能回京,哀家甚感欣慰,如今哀家身子大不如前,怕是再等不得五年。”   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正确选择,语重心长的说出这番话,太后转身看着端木暄。   早已再次垂首,伸出手来,等到太后将手搭在自己手上,端木暄恭身送太后回寝殿歇息。   ……   寝殿之内,太后端坐玉榻之上,端木暄跪在榻前,正为其捶腿。   “想不到皇上竟不顾哀家的意思一意孤行,到头来却苦了你……孩子,今日之事,实非哀家所愿啊!”眉目纠结,太后声中满是慈祥和对端木暄的惋惜。   如今在气头上的不只昶王,还有当今皇上,太后知道,既是方才皇上连她都顶撞了,合着此事便再无回转之地。   捶着腿的手微顿,端木暄仍是低垂着头:“今日之事怨不得太后娘娘,是奴婢跟太后娘娘缘浅。”   嘴角微弯,她能做的只是苦笑。   今日侍寝,日后再嫁他,皇上根本就是在给他带绿帽子。   没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皇上也如此小气。竟会借着这个机会,一箭双雕,既收拾了不听话的她,还羞辱了昶王。   昶王……   她想过无数次与他相见时的情景,却从未想过再见时她却成了别人羞辱他的棋子。   虽然今日她被牵扯到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有些无辜,不过她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必不会喜她!   牵起端木暄的手,太后叹道:“你可知哀家这几年来为何对你如此上心?”   被太后牵着的手一颤,端木暄臻首轻摇:“奴婢不知!”   女人心,海底针。   宫中女人的心思比针沉的更深,更何苦是太后的心思。   “哀家本欲扶你来坐昶王正妃之位!”   端木暄抬头,眸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长叹口气,太后慢道:“自逍遥候带你入宫,哀家见你第一眼便觉与你有缘,后来相处下来,你聪明大气,不失稳重,哀家便想着要让你做哀家的儿媳。”   看着端木暄的眼神变得浑浊,遥想当年,太后不禁又在心中暗暗一叹。   事与愿违!   错事已然铸成,她的谋划,如今因皇上胡乱一搅全盘皆乱,她本不打算告诉眼前这个女子这些的。   眼中的震惊缓缓化去,睨着太后,端木暄嘴角的笑更加苦涩:“承蒙太后抬爱,看得起奴婢。”   如今,她最后的归宿还会是昶王府,不同的是,在这之前,她先是皇上新立的皇后,然后从皇后到废后,最后才能当上昶王的王妃!   一样的结果,其中却多出太多曲折。   这该就是天意弄人吧!   离开太后寝殿,再次回到大殿时,大殿里早已不见赫连喣的身影。   他到底还是回王府了。   没能让他如愿娶到心仪女子,端木暄的心中稍稍有些失落。   坐在椅子上,想到今夜便要侍寝,她平淡的面容上眉头紧锁,郁郁而不得舒。原本与她一起服侍太后的宫女,再见她时,皆都神情复杂,一脸谨慎,小心翼翼的福身行礼。   无论起因如何,不管愿与不愿,她如今都是皇上新立的皇后。   屋外,樱花飞舞,粉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潇然起身,缓缓步出大殿,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端木暄水眸微眯。   葱白纤手盈盈扬起,看着落于手中的粉色花瓣,端木暄凑到鼻息间轻嗅着,而后苦涩一叹:“落樱缤纷,虽只留片刻馨香,却可自由飞翔!”   它们,比她要好!   比她自由!   “若是你想,我带你出宫。”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悠然转身,端木暄望进姬无忧温润明亮的双眸之中。   姬无忧的容颜,本就无懈可击,此刻立身落樱之中,更添几分妖娆。   只可惜……   此刻与之对立之人,却容姿平庸。   望着他嘴角噙着的笑,端木暄的心动了动,心中暖流划过,似是被他感染,她的嘴角,竟也微微扬起。 正文 第八章 侍寝   “若你想离开,我带你出宫。”   伴落樱而来,姬无忧温和的再次重复道。   “侯爷要带暄儿出宫?”   嘴角的笑,更深了些,五年来以来,端木暄看着立于身前的姬无忧,第一次没有低头。   凝着她嘴角的笑意,姬无忧更是如沐春风的一笑。   伸手弹落她肩胛处的一片花瓣,他悠然说道:“皇上今日之举实有迁怒于你之嫌,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不过你是本侯爷带进宫的,自然没有为此毁了一生的道理。”   昶王本就与皇上不睦,如今端木暄被立而后废,不难想像,若她再嫁入昶王府,赫连煦又该如何嫌弃于她。   听姬无忧如此言语,回想起那日大雨之中他给予自己的温暖,端木暄只觉丝丝暖意泌心田。   静静的,她福下身来,“暄儿谢过侯爷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当的起这个谢字!   姬无忧回以一笑,如女子般修长洁白的手伸到端木暄面前,他温柔的道:“把手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眸光落在他的手上,端木暄摇了摇头:“侯爷的好意暄儿心领了,不过暄儿不能跟侯爷离宫。”   眉头微蹙,姬无忧温润的眸光微敛。   “如今皇上立我为后,虽无册封大典,却是金口玉言。你若此刻带我出宫,便是拐带皇后,他必会惹怒于他……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看着眼前对自己伸出手的男子,端木暄心中感激莫名,不过她不想让他因救了自己,而受到牵连。   眼睑微垂,睇着端木暄还算得上清秀的面庞,“只要你肯伸出手,我便带你走!”冷魅一笑,姬无忧讪讪道:“皇上若要发火径自让他发去,本侯爷无惧!”   眼底漾着一缕笑意,端木暄再次臻首轻摇:“暄儿自知命薄,不想连累侯爷,今日之事,我不会与第三人提起。”   拐带皇上后妃,那可是重罪中的重罪!   不远处,内侍太监庞海带着几个宫人一路走来。   转过身来,看着已然来到神情的庞海,姬无忧笑问道:“庞大总管所为何来?”   对他恭了恭身,拂尘一甩,庞海对端木暄行礼,后又对姬无忧恭了恭身。   一礼毕,他身后的宫人们皆都福身行礼:“奴婢们特来伺候皇后娘娘沐浴更衣。”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赫连飏说过,今夜,她当侍寝!   是夜,翌庭宫。   并未选择宫人们备好的寝裙,端木暄青丝寂然,身着一袭暖黄色雪纺裙装,步履轻盈的步入恩泽殿。   今夜,她要奉旨侍寝。   这于世间万千女子来说,堪当梦寐以求四字,但她一路走来,始终眸华低敛,从未抬头。   殿内,芙蓉帐内绯色妖娆。   龙榻之上,两条赤裸的身躯火热交缠。   她该庆幸皇上迁怒她的方式如此特别,竟是封她为后,这才使她得以穿衣近殿。   如若换做是美人身份,只怕此刻早已寸缕不着,被人裹起送入殿内。   庆幸,只是于她。   是的,她庆幸此刻自己是身着衣缕的。   所以在看到方才那幕香艳的春宫戏码时才不至于太过——无地自容!   此刻,宫中无人不知,她只一夜为后,明日便将成为大楚后宫里的第一废后。   只是,她只想平静而活……   难道这都有错么?   手中,紧紧攥着的,是那块墨绿色的玉佩。   忆起玉佩的主人,脑海中闪现今日在初霞殿中昶王的冷酷嘲笑,端木暄攥着玉佩的手更用力了些。   芙蓉帐内静窒许久,端木暄知道皇上在看她,紧握着的手松了下,她施施然行礼:“暄儿参见皇上!”   对他,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想过要自称臣妾!   慵懒的横卧榻上,看着龙榻前敛眸而立的女子,赫连飏轻浮的捏了把身侧光裸的美人:“皇后既然到了,一起来玩儿如何?”随着他的动作,枕边如花似玉的美人嘤咛一声,娇羞不已。   看都不看身边之人,他倾身靠外,探手一抓,握住端木暄的皓腕,随即,用力一扯,只见端木暄一个踉跄,整个人被他带入怀中。 正文 第九章 侍寝2   注意到她,是两年前的事情,在这两年里,他想方设法讨太后欢心,却总是不得其法,倒是她做的不错。不过只是不错,她却并不为他所用!   她的底细早已清查,不过是个小小县丞的女儿。   今日,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君上,是天,世间女子皆要为他所倾倒。   他要让她知道,与他的嫔妃相比,她差的太远!   呼吸起伏不定!   她,仍是眼睑低垂!   眸华一闪,丹凤眼微眯,赫连飏伸手攫住她的下颔,用力抬起,让她直视自己。   明眸粲然,静静凝视着赫连飏,见他倾身上前,端木暄反射性往后仰头,却不期直接被他压在龙榻之上。   浓郁的麝香味弥散开来,感觉到他整个人压在身上,端木暄微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不管过去几年如何自持,毕竟,她还未经人事。   “原来你也有怕是时候,不过你放心,朕会轻轻的……虽然姿容稍欠,不过抱起来感觉尚好。”满意的捕捉到她眼里的那丝惊慌,嘴角邪佞一扬,赫连飏整个身子压下,伸手扯住端木暄的襟带!   看着赫连飏近在眼前的俊脸,瞥见他嘴角那抹促狭的笑意,端木暄心下微沉。   赫连飏的手只要轻轻一扯,端木暄胸前的裙衫便会大开!   “暄儿平庸无奇,比之这恩泽殿的宫婢都不及,皇上真的稀罕暄儿的身子么?”   深吸口气,眼中惊慌褪去,端木暄毫不避讳的望进赫连飏琥珀色的双眼之中。   大楚后宫之中,美艳女子比比皆是,与此刻龙榻上横陈的美人相比,端木暄的容貌可谓平庸至极!   他真的稀罕她的身子么?   他当然不稀罕!   凝着她复又平淡的眸子,他眼中慵懒尽去,平添几抹阴鹜之色!   即便此刻,她也只是稍显惊慌,不可讳言,他恼极了她如此镇定的模样!   他是一国之君,试问有哪个女子见到他不是使劲浑身解数想要他流连忘返?   可她,偏偏不是!   见他如此,端木暄心下更定了几分!   太后给她的这张脸有多平凡她并非不知,岂能入的了赫连飏阅美无数的法眼?!   微动了动被赫连飏压着的身子,见他并未再倾身压下,端木暄有些狼狈的自龙榻上起身,轻拢衣裙,她后退两步,福身跪地:“暄儿愿为皇上细作,蛰伏昶王府中,为皇上分忧!”   既然入昶王府已成定局,她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的身子,给自己留下一分尊严!无关乎外人如何道之,只要她日后在嫁入王府,面对那人之时,心中无愧即可。   见端木暄若此,赫连飏整个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撑在龙榻上,嘴边浮现一抹哂笑!   “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丝毫不掩嘲笑,赫连飏眼底变幻莫测,睨着她道:“朕以前让你做的时候你不做,这会儿怎么就肯了?”   臻首微抬,端木暄眼睑微敛,不曾看他:“自知平庸,过去暄儿只想长奉太后殿前,从未想过要为谁而活。但今时不同往日,暄儿碍了皇上的眼,惹了皇上不快,这才使得皇上如此对待暄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依暄儿的品貌,端不得皇妃之位,更逞论是皇后之位……甚至于连皇上身边品第最低的才人也比不上!”   此刻,端木暄将姿态放到最低……   她的命,是全家人的命换来的,于别人或许如草芥,但她却视之甚重!   活着,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她从未想过要以死来保名节,但也不会坐以待毙的被他肆意糟蹋!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披上外袍,自龙榻上起身,赫连飏来到近前,缓缓蹲下身来,双眸凛冽的盯着端木暄低敛的眼帘,似是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暄儿认命,但不认输!”眼帘轻抬,再一次无丝毫避让的望进赫连飏的双眸中,端木暄平静说道:“暄儿姿色平常,若为皇上后妃,明日便是弃之敝履,但暄儿若为细作,定会是皇上身边最好的细作!”   “最好的细作……”   唇瓣扬起一抹颇为玩味的弧度,赫连飏缓缓起身,转身看向龙榻上正明眸善睐对自己笑着的美人儿。   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抬手对端木暄唯一挥手!   眸光一闪,知他是认同了自己的话,端木暄不动声色的起身,转身便向外走去。 正文 第十章 侍寝3   “等等!”   闭上的眼缓缓睁开,赫连飏转身看向端木暄,眉头轻轻蹙着:“明日之后,你便是朕的废后,再嫁入昶王府,即便你是昶王府的正妃,也必定受人冷眼。”   转过身来,端木暄再次垂首:“暄儿明白!”   眉头蹙的更深了些,赫连飏冷哂:“你宁可去受人冷眼,也不想做朕的妃子?”   听他的语气,好似她在嫌弃他一样!   若此刻她说是,他必会雷霆震怒,若她说不是,则今日又要侍寝。   心下微怔,端木暄思忖连连,寻思着该如何说的圆滑,才不至于惹怒赫连飏!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思忖许久,端木暄莞尔笑着:“暄儿没有过人姿容,做皇上身边的女人,定比不过各宫的娘娘。道是先天不足,后天补齐,暄儿脑袋还算灵光,若做细作,定可为皇上分忧。”   她如此回答,他该满意了吧!   果然,赫连飏凝着她的眸底幽深一片,眸光中竟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面容明明平凡至极,在他面前的表现,却比后宫那些妃嫔来的更为大度。   “朕但愿你不管到哪里都如此不卑不吭!”   再次转过身去,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些:“嫁入昶王府后你身份尴尬,处境堪忧,但朕不会帮你。你说自己儿个脑袋还算灵光,这些事情自己去摆平。”   “喏!”   翩翩福身,整了整衣裙,将一缕不听话的青丝拂回胸前,端木暄转身步出大殿。   身后,女子娇喘的声音再起。   没人看见,此刻她的嘴角与他一样,是高高扬起的。   何以百炼钢,终成绕指柔?   只因钢遇钢则断,遇柔则更柔!   有的时候,服软认输,到最后不一定便真的是输!   直到若干年后,皇城门楼前惊鸿一瞥,他才知自己那日竟输的彻底!   ……   回到初霞殿时,早已是三更时分,见她下辇,平日跟在她身侧的翠竹连忙迎上前去:“姐……”眼中氤氲浮动,翠竹福下身子:“恭迎皇后娘娘!”   皇上的旨意如今宫中无人不晓,今日端木暄侍寝之后,便会被废黜。   一个女子失去了名节,却还要嫁给昶王……   端木暄所经历的这一切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翠竹想都不敢想。   “别哭!”纤弱的手指抚过翠竹的眼角的泪珠,将之扶起,端木暄心有疲倦的颦着眉头:“我乏了!”   睁大眼睛把眼里的泪意逼了回去,翠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我去给姐姐准备香汤。”   “好!”   嘴角噙着浅笑,端木暄跟翠竹一起回到住处。   褪去一身裙衫,十分慵懒的仰靠在浴桶之内,低眸凝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茉莉花瓣,端木暄闭了闭眼,掬起一汪热水撩上脸庞。   热气蒸腾,浑身说不出的舒泰,可闭上眼,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却又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他,今生非纳兰煙儿不娶!   忆起他看向自己时嘴角那抹冷冷的嘲讽之意,端木暄的心竟有隐隐刺痛起来。   原来,五年不见,并不减他在她心中分毫。   那时,他对她笑时若春风,拂杨柳,暖人心。   可,如今再见呢?   是的,她会嫁他,只怕到时以他对自己的鄙夷,不会如今日对皇上时,让她这般容易脱身。   神思恍惚之间,仿佛听到有步履声传来,她已然让翠竹歇下,那此刻所来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