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缘起   离国的冬日,较之楚国,来的稍早。   在大楚王朝尚且黄叶颓败时,离国的大地上,已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是夜,月色寒凉,滴水成冰。   茫茫荒野之中,视线所及皆是银池蜡像,一片银装素裹之象。   晶莹洁白的雪,掩去了原本的青山翠色,猎猎寒风裹夹着鹅毛般的大雪自夜空中呼啸而过,终至簌簌飘落,将地上积雪,积的更深更厚。   苍茫的雪地里,一辆被寒风吹熄了笼光的马车,正冒着风雪艰难前行。   “轰隆——”   忽闻一声闷响传来,积聚于雪峰之上的皑皑白雪,像大海卷起的滔天巨浪一般瞬间倾覆,自高处汹涌而下!   “二小姐!”   伴随着尖削的惊呼声和马儿的嘶鸣声,雪浪瞬间袭来,将原本缓行于雪路中的马车,自上而下顷刻掩埋。   “这敢死的鬼天气!”   负责驾车的福伯艰难的从雪堆中爬了出来,拂了拂身上的积雪,他喘息着回头望了一眼,但只一眼,他便如坠冰窟一般颤抖着声音,扑向后方马车被埋压的地方:“快……快救二小姐!”   “二小姐!”   方才下车为自家小姐团雪球的汀兰, 此刻早已因惊吓过度泪凝为冰,几乎是直接扑倒在雪堆上,小脸苍白的同福伯一起用双手奋力刨挖着堆积如山的冰雪:“二小姐,不必千万不要有事,夫人和大小姐还在府里等着您呢!”   “……”   雪下,寂静一片,回她的唯有凛冽寒风!   “小姐!”   此时,汀兰的声音里已然尽是哭意,她顾不得双手被冻僵,拼了命的挖着身前的积雪,但越往下挖,她的心便越是往下沉!   这雪太厚了,若只靠她和福伯,只怕……只怕……   正在汀兰预感大事不妙之时,她忽闻凛冽风雪中,低沉嘶哑而又时急时缓的马鸣声由远及近!   “驾!”   疾行而来的两人,似是有急事在身,行进之中不停的挥舞着马鞭,已然让马匹于风雪中将速度行至极限。   “这鬼天气!姑奶奶我越是急着回去,它就越要在路上耽搁工夫!”悦耳的女声中,隐隐有着几分气急败坏,过路的两人之中有一女子,因迎面的风雪迷了双眼,不禁气恼的低咒出声。   彼时,汀兰那如玉的双手,已然被冻得红肿麻木!   听闻人声,她蓦地抬眸,见不远处有两人驭马踏雪而来,她顾不得太多,只用力一咬牙,踉跄着自雪堆里爬起,不顾一切的奔至马前。   “驭——”   因汀兰的突然出现,驾马男子握着缰绳的双手骤然勒紧,因他动作实在突然,他身下的马匹前蹄离地,高声嘶鸣一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今儿就遇到个不要命的!”当下出声的,是另一匹马上的人,正是方才说话的那名女子。   借着雪色,女子扫了汀兰一眼,明辨出汀兰是个女子,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急迫:“姑娘还请让路,我们有急事需要赶路!”   “世上有什么事情比人命还重要么?”   在汀兰眼里,世上的事情,再如何重要,都抵不过自家小姐的性命重要!   是以,即便女子语气不善的让她让路,她却仍毅然上前,不管不顾的,颤着手扯住男子的缰绳跪落雪地之中:“我家小姐深雪被埋,此刻命悬一线,婢子求爷救她一命!求求您!”   闻言,马背上的男子,眸光猛地一凛!   “埋了多久了?!”   汀兰闻言,连忙回道:“不久,不过须臾罢了,小姐定还是活着的。”   “先救人!”   男子侧目之间,睇了眼几米外正在奋力挖着雪的福伯,不待身旁女子出声,已快速翻身下马。   “唉?无忧!你……”   女子眼看着男子几个闪身快步上前,不由微咬了咬唇,也跟着翻身下马,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救起了人!   雪,埋得很深!   深到合四人之力,足挖了半刻工夫才将马车车门处挖出。   “二小姐……”   汀兰惊呼一声,用力推了推车门,却无法推开。   “让开!”   男子见状,轻喝一声,不等汀兰让开,便见他猛地抬脚,砰的一声,将车门自外踹开…… 正文 第二章 无忧   马车里的空气,本就有限,加之被雪埋压的时候过长,空气十分稀薄!是以,待车门打开,汀兰爬入车厢内,车内被她称作二小姐的女子,早已陷入昏迷之中。   男子见此情形,只得眉心轻皱,弯身上前,先将女子自车厢内抱出。   “好冷……”   女子窝在男子温暖的怀抱中,口中呓语着,不停的轻摇臻首,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男子见她如此,抱着她的双臂微僵!   “二小姐!”   汀兰看着被男子救出的自家小姐,简直喜极而泣!   “冷……”   听到汀兰的声音,男子怀里的女子,艰难的睁了睁眸子,于朦胧中看见怀抱自己的男子,她痛苦的蹙紧眉头,想要看的清楚些,却终因头晕脑胀,而没能如愿。   在头痛欲裂之时,她所能说出口的,便唯有一个冷字!   现在的她,真的好冷!   好累……   好想酣酣入睡……   汀兰见女子如此,不禁一脸急色道:“小姐,我们快到家了,您现在千万不要睡……您可不能睡啊!”   “唔……”   女子似是听到了汀兰的叮嘱,又似是没有听到,在低吟着咕哝一声后,侧了侧脸,似要沉沉睡去。   男子见她如此,不禁轻蹙眉心。   “你若不想死,现在便不要让自己睡下!”   连续多日的赶路,已然让男子的声音低哑不堪,但即便低哑,此刻他声音在女子耳际响起,却犹如天籁,好似一缕阳光,让正处于极寒之中的女子心神微微一震!   “人已然救下……”   风雪之中,与男子同行的女子,适时轻唤他一声,然后动作利落的重新翻身上马:“无忧!咱们该走了!”   闻言,被唤作无忧的男子紧皱着眉宇,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静等汀兰将车厢内的被褥铺于雪地上。这才垂眸睨了怀里的女子一眼,然后单膝跪地,将她置于被褥之上。   但人是放下了,女子的手,却死死的拽着他的袍襟,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见状,男子眸色微漾,毫不迟疑地褪下身上的锦缎棉袍,而后动作轻柔的覆于女子身上。   汀兰见男子将棉袍留给了自家小姐,不由满是感激道:“这天寒地冻的,公子褪下棉袍,可如何使得……”   “没碍的,照顾好你家小姐吧!”   无忧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只对汀兰吩咐一声,便长身而起,快步行至马前翻身上马,然后扬起马鞭,头也不回的与同行女子,策马消失于茫茫的雪海之中……   汀兰为自家小姐盖好被子,望着无忧离开的方向怔愣许久,方才回过头来,在自家小姐面前轻喃说道:“小姐,您可要记清楚了,您的救命恩人,名唤无忧……”   对于姬无忧,今日救人,只是他归国途中的偶然事件,本就不必挂怀。   但——   直到多年之后,他才知晓,所谓花开成海,思念成灾,皆由今日之事起……   ……   一晃之间,三年转眼即过。   离武三年,三月十八,大吉,宜嫁娶!   世人皆知,这一日是离国皇帝离灏凌的大婚之日!   彼时,巍峨高耸的皇宫大内,红绸高挂,处处张灯结彩,整座皇城上空,更是烟火鼎盛!自皇城四门处冲霄而上的烟花炫目璀璨,以龙凤成形的焰火照亮了整座皇城。   就在这一日,离国空悬三载的后位,终得佳主,安国候次女贤良淑德,深得太后喜爱,荣登后位,离国上下普天同庆…… 正文 第三章 帝后新婚   是夜,夜色妖娆!   皇后寝宫所在的凤鸾宫寝殿之中,醒目的大红色,俨然已成主色,处处都洋溢着欢喜之气!   桌案上,龙凤喜烛交相辉映,烛心处跳跃的火焰,将整座寝殿照的恍如白日。   离国的新任皇后袁修月一袭朱色凤袍,凤冠系首,静坐鸾榻。透过金光闪烁的凤冠流苏,凝望着桌案上早已垂泪的红烛,她原本轻抿的唇角,渐渐扬起一抹苦涩而又无奈的弧度。   今日,是她与皇上的大喜之日,应该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但……吉时已过了许久,她仍旧独守空房,迟迟不见君来。   更声过三,她轻叹了一声,将手里的丝绢攥起,皱着眉头,微动了下身子,欲要动手将头上略显沉重的凤冠取下。   “皇后娘娘……”   凤榻前,袁修月的陪嫁丫头汀兰,察觉到她的动作,连忙出声劝阻:“您再稍等片刻,皇上就快到了。”   袁修月纤细而浓密的睫毛微颤了下,随即眸华微抬,盈盈视线落于汀兰清秀的脸庞之上。   汀兰迎着她的视线,微低着头,以贝齿轻咬朱唇轻声解释道:“今日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大婚之日,新婚之夜皇上一定会在凤鸾宫就寝!”   袁修月闻言,不禁轻嘲一笑。   “三更已过,你觉得皇上今夜还会来本宫这里么?”   汀兰说的没错,大婚之日,皇上依照规矩,应该在凤鸾宫就寝。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今日在册封大典之上,那个英俊无匹,却又格外清冷的帝王,与她执手并肩而行。一路之上,她虽谨遵礼度不曾窥见君颜,却也知道,那个君临天下的男子,从不曾看她一眼。   这一切只因她并非他想娶的那个女人。   世人盛传,皇上是个重情男子。   但是,他的情,全给了他心爱的女人,对于旁人,只剩下了冷漠!   “皇上一定会来的!”   汀兰看了袁修月一眼,语气里透着几分笃定,将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又不曾见过皇上,何时懂得揣度皇上的心思了?”不知汀兰的笃定由何而来,袁修月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头微蹙着,她不由深深的,多看了汀兰一眼。   汀兰感觉到她灼灼的视线,有些紧张的将头垂的更低了。   “汀兰……”   以自己对汀兰的了解,袁修月知道,她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如此轻唤汀兰一声,她轻哼一声,黛眉轻轻挑起。   汀兰身形轻轻的颤抖了下,偷瞄了眼袁修月,嗫嚅回道:“不久前奴婢替娘娘去取常衣之时,听当差的公公小声说话,他们说皇上他……早早的便在夜溪宫招了新进宫的几位美人侍寝。”   “是吗?”   袁修月唇角处泛起丝丝自嘲,轻喃一声:“既是如此,皇上今夜该是不会过来了才对。”   大婚之夜,皇上不登凤鸾宫也就罢了,还在夜溪宫中临幸其她女子。   他此举于她而言,可谓是彻头彻尾的羞辱,可此刻她的内心深处非但不怒,反倒透着几许莫名的轻松。   只是,她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下一刻,寝殿外便响起唱报之声!   “皇上驾到——”   唱报声落,寝殿门扉大开。   汀兰大喜,一脸欢喜的扶着袁修月准备上前迎驾。   然,待看清来人,她不由身形一滞,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在嘴角。   离武帝离灏凌生的丰神俊朗,极具风华,一双时而锐利又时而柔波荡漾的眸子,更是让世间女子为之倾狂。但让汀兰发怔的原因,并非这些,而是此时此刻,他并非独自一人而来。   在他怀中,竟左右各拥着一位美人!   要知道,今日……可是他与皇后的大婚之日啊!   可他……   “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耳边回响着美人银铃般的娇笑之声,袁修月只匆匆一瞥,便垂首恭礼。眸光所见,唯那一抹象征皇权的明黄之色!   离灏凌神色淡淡地睇了袁修月一眼,薄唇微微扬起一抹略有些冷的笑弧。   因离灏凌唇角的笑,袁修月眉心轻颦。   回眸之际,只见他欣然而坐,十分慵懒的揽着身边的美人斜倚在贵妃榻上,低低冷笑道:“朕不来凤鸾宫,你便请太后出面,好你个袁修月……这皇后的位子,才刚刚坐了一日,便要以如此手段逼朕就范么?” 正文 第四章 最丑的女人   离灏凌说话的声音极低,低到满室的气氛,霎那间低至极寒。   听他所言,袁修月心下一突,不禁微敛眸华,斜睇着身旁的汀兰。   汀兰见状,不禁面色大变!   一脸懊恼的与袁修月对视一眼后,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十分局促的垂下臻首。   到了眼下,袁修月自然明白,方才汀兰为何会说皇上一定会来!   想来,该是她差人去请了太后出面!   这丫头……皇上不来,她求之不得,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袁修月心下无奈一叹,眸底无喜无忧,微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说道:“今日是臣妾与皇上大婚之日,依照祖制皇上自当于臣妾宫中就寝。”   本就僵滞的气氛,因她的话,瞬息之间又冷了几分。   凝视着眼前一直臻首低垂的袁修月,离灏凌的神情变幻莫测。   沉寂片刻,他蓦地勾起薄而性感的唇,紧拥了下怀里的美人,凉讽出声道:“你说的没错,依照祖制朕今夜确实应该宿在凤鸾宫,不过……这祖制上只约束朕于此处就寝,可没说过一定要谁来侍寝!”   若说,直到方才,袁修月的心境,都如止水一般。   那么此刻,听了离灏凌的话,她的心底,即便再如何不在乎,都会觉得有一阵阵刺痛袭来!   宫中等阶,向来严苛。   但凡妃嫔侍寝,皆都召幸于皇上所居的寝宫夜溪宫中,亦或是各自寝宫。   是以,从古至今,皇后寝宫的鸾榻,只能有皇后这唯一女子可宿。   但此刻,他却要在这里临幸别的女人么?!   即便坐上后位,并非袁修月所想,她也不想争些什么,但这样的羞辱,对她而言,无疑是不可承受的!   念及此,她深吸口气,第一次扬起头来,面向从进门至今,一直都高高在上,对她不屑一顾的离灏凌:“皇上此举,是想让臣妾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么?皇上若嫌弃臣妾,大可现下就废了臣妾,臣妾自不会有半句怨言……”   袁修月的话,未及说完,便因窥见龙颜,悉数哽在喉间。   是他?!   明眸之中,惊讶之色乍现,她小嘴微噏,怔怔的凝视着贵妃榻上的离灏凌,久久不能成言。   “话说的轻巧,若是说废就能废,朕又何必立你为后?!”离灏凌冷冷嗤笑出声,松开怀中佳人,淡淡的扫了眼怔愣在旁袁修月一眼后,他深邃温润的眸子,不禁倏然眯起:“原来是你?!”   闻言,室内众人皆是一窒!   恍然回神,袁修月十分无奈的轻扯唇角,抬眸之间,与他四目相对,她苦笑着蹙眉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是臣妾。”   说来好笑,眼前的九五之尊,她以前竟是见过的。   数日前,就在她取代姐姐成为皇后人选之后的第二日,她与先生偷溜出府,曾与他在聚仙楼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的他,便对人冷淡疏离,聚仙楼的龙婆婆曾说,他是外冷内热的人,让她不必介怀,她却只言,她与他不过路人罢了,无需多做计较。   想不到,原本的路人,如今却成了她作为女子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   思绪至此,无力改变什么,她嘴角的苦笑,更甚几分。   只刹那之间,袁修月脸上的苦笑,让离灏凌心下竟生起一丝恼意。   “皇上?!”   感觉到离灏凌周身泛起的冷意,依偎在其身侧的美人,轻伸藕臂,揽上他的肩头。   伸手揽上美人的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离灏凌的手因太过用力,惹的美人忍不住轻吟一声!他阴鹜的视线,仍旧停留在袁修月身上,凝望她许久,他微眯的眸子舒展开来,只眸华浅漾道:“你可知……你是朕宫里最丑的女人!”   闻他此言,袁修月不禁心下一窒!   世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   即便哪个女子生的再丑,也不想听谁说自己丑,但是眼下,他却说了,且还是当着寝殿内的众人,毫不客气的对她说了。   这是对她的奚落,更是对她毫无掩饰的厌恶与不喜。   眸华轻抬,视线扫过他身侧的两位美人,她眸色微暗,能做的便是在心下苦涩一叹!   再次屈膝福礼,她淡淡一笑,颇为无奈道:“污了皇上的眼,是臣妾的罪过……” 正文 第五章 可以废了你!   袁修月的反应,使得离灏凌俊朗的眉头,不禁倏然一皱,随即毫不客气的以话语嘲讽道:“既知会污了朕的眼,你却还是顶替了你的姐姐入宫为后!袁修月!朕实在好奇,你到底凭何手段,让贤王妃在太后面前与你说尽好话的!”   听他提到自己的姐姐,袁修月不禁轻轻的瑟缩了下身子。   天下人皆知,安国候长女袁明月,生的倾国倾城之色,甚为出众,皇上原意便是立她姐姐明月为后,但世事难料,奉太后之命前去甄选的贤王妃,却无视皇上的意愿,执意选了名不见经传的她!   思绪百转千回之间,袁修月深吸一口气,轻抬起头,唇角微弯着,语嫣轻柔道:“贤王妃因何要选臣妾为后,皇上大可去问过她本人,臣妾也很好奇,臣妾到底是哪里打动了她呢!”   迎着她脸上的浅笑,离灏凌再次凝注在她云淡风轻的面庞之上。   今日之事,和他的态度,若是其她女子遇到,即便不痛哭流涕,也该委屈的掩面而泣了,可眼前的女子却不然!   莫说从方才开始,她便一派淡然,此刻受他如此奚落,她竟还能淡然处之。   这,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半晌儿,不见离灏凌出声,袁修月蛾眉一蹙,轻瞥了眼鸾榻边上的更漏。   “眼下时辰也不早了,皇上可要就寝么?可想好了要谁来侍寝?”言语至此,不等离灏凌出声,她悠悠一叹,满是无奈道:“即便皇上再不喜臣妾,可说到底,臣妾也是皇后,若皇上今夜执意要让两位妹妹在这凤鸾宫内侍寝,那臣妾也只得再到太后宫中走上一遭了,唉……这才大婚第一日,臣妾不该啊!”   “你……”   离灏凌因袁修月的话,脸上的表情时青时白,十分之精彩。气恼之余,他紧抿薄唇将身侧美人推离,语气飒然变冷:“你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   袁修月深知不久前因太后出面,迫离灏凌来此,早已让他心有不快,不由黛眉轻耸动,轻轻转身向后,在寝殿内缓缓踱步于鸾榻前,然后微微抬手,轻抚榻上大红色的绫罗锦被,喃喃出声:“臣妾虽才进宫一日,却也知道,在这宫中,但凡行事都要依从礼度,敢问皇上一句,这……鸾榻可是谁想睡就能睡的?”   看着她黯然垂眸的样子,离灏凌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你别忘了,朕是皇上,整座后宫都是朕的!”   是以,他想要谁睡在鸾榻上,谁就能睡!   “皇上说的对!”   袁修月盈盈颔首,苦涩笑道:“正因如此,皇上执意要与两位妹妹在凤鸾宫侍寝,臣妾自不会忤逆圣意,不过……到了明日,太后必定会过问此事,与其到那个时候,惹的她老人家动怒与皇上闹的不快,倒不如臣妾现下便过去请罪,道是臣妾身子不适,不能陪侍君寝,逾矩留了两位妹妹在凤鸾宫侍寝!”   语落,她悠悠转身,嘴角微翘着迎向离灏凌的视线,轻问:“臣妾如此行事皇上觉得如何?”   “呵……”   离灏凌哂然一笑之间,俊逸的脸上,再次扬起一抹厌恶之色,然后霍然起身,快行几步来到袁修月身前。   淡淡的酒香之气铺面而来,袁修月因他的忽然靠近,心下一窒,不由后退一步。   离灏凌不容她再退,伸手之间,便已勾住她的下颚。   依她所言,确实是忍辱负重,只求他能顺心。   但,试问哪个女子在新欢之夜,会心甘情愿的让别的女人睡在自己的婚床之上?   到了太后跟前,此事不必细究,她老人家便能猜到其中之一二。   到时候,她总是对的,而他呢?   “皇上?!”   袁修月下颚被锢,能做的便是如他所愿微扬着眸,迎向他的视线!   但,在她平静无波的双眸中,却不见一丝胆怯!   “你很聪明!”看似夸赞的话,自离灏凌口中说出,总少不了几分嘲讽之意,轻哼一声,他嫌恶收手:“但朕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因他的力道,袁修月纤弱的身形,不禁轻轻一晃!   眸光微转,她就势跌落在地,大红色的裙摆,如牡丹花开,于地上扑散开来。   低眉蔑着有些狼狈的袁修月,离灏凌声音低沉,其中蕴有不容人拒绝的威严:“莫怪朕没有警告过你,收起你的小聪明,朕或许会容你留于宫中,倘若不然,即便有太后护着你,朕照样可以废了你!” 正文 第六章 最好的惩罚   离灏凌说完话,看都不看袁修月一眼,便袍袖一挥,大步向外走去。   “我本就想安分守己,皇上又何必咄咄逼人?”袁修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下如此低语一声,缓缓舒了口气,低垂臻首出声道:“恭送皇上圣驾!”   离灏凌刚刚行至门前的脚步,却倏然停顿,身形微转,他想去看一眼袁修月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不想眸光所及,竟然是她因如释重负,而微微翘起的嘴角!   自己脸上的笑,到底有多不合时宜,袁修月岂会不知?!   是以,面对离灏凌的忽然转身,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继而哭笑不得的将朱唇抿起:“皇上可是改变主意要在凤鸾宫就寝?”   她实在猜不透,他去而复回之举,到底所为何来?!   只能装傻充愣了!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她居然在笑?!   这个认知,让离灏凌好看的眉形,不禁再次皱起。   心下冷冷一哂,他再次转身,居高临下的凝着袁修月冷声问道:“你觉得以你的才貌,且在你暗使诡计顶替你姐姐袁明月进宫之后,朕还会与你同榻而眠么?”   听离灏凌提到明月,袁修月的神情极不明显的一变,有意避开他的视线,她唇形微勾,低垂着头,将身子匍匐在地:“臣妾恭送皇上!”   他的一问,她根本无需回答。   因为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他想要的,是她那个才貌出众的姐姐,而不是她!   不过,既是他不会留下,她恭送便是。   反正,她也不稀罕……他!   “不用急,朕会走,只是在走之前,还有些话要问你!”离灏凌大约猜到袁修月并不想自己久留,而他也没有要留的意思,静静地的凝望着她,他的眼眸深处,高深莫测:“你和他,到底是何关系?”   “他?!”   袁修月被离灏凌问的一愣,不明所以的望进他深邃如海的瞳眸之中。   离灏凌与她四目相对,不禁轻勾薄唇,使其周身的凉薄之气愈发浓重起来!静窒片刻,见她始终愣愣的,他不由幽幽提醒道:“半月之前,朕亲眼见你同他结伴同行……”   “先生?!”   袁修月意识到他所指之人是谁,蓦地瞪大双眸!   那日在聚仙楼时,她与先生同行,他言语中的意思,莫不是觉得她和先生之间……因心中这个认知,她暗暗咂舌,露出一副十分无辜的神情:“他是负责教导臣妾琴棋书画的先生……啊,臣妾忘了,皇上与他是旧相识了。”   萧然,是自她三年前回到京城后,负责教习她琴棋书画的先生,她们二人兴趣相投,可谓亦是亦友!   记得那日,在聚仙楼外,她与萧然一行偶遇微服出宫的离灏凌,当时她不知他的身份,但萧然对他却十分敬重。   今日与他相见实属突然,她来不及细想他与萧然之间的关系,而今听他如此问起,想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   “先生?”   离灏凌眉梢轻抬,对袁修月的回答抱怀疑态度,暗暗思忖片刻,他的嘴角处,缓缓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以前你们到底是何关系,朕不会追究,不过……而今你已是朕的皇后,既是入了宫门,你便该知道,你的生命之中,只能有朕一个男人!”   袁修月闻言,心下微凉之余,却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竟在怀疑她和萧然之间的关系!   微微萧瑟一笑,她不禁暗暗在心下摇头。   虽说她的教习先生风流倜傥,是位少见的翩翩佳公子,但相识三载,她与先生之间,根本就是清清白白,从不曾有过半分逾越之情的。   不过这些对离灏凌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用这皇后之位,困其一生!   他可以不要她,但她却必须为他空守一辈子,或许,这便是他对她破坏他和明月亲事最好的惩罚……   “娘娘!”   于袁修月怔仲之时,离灏凌早已绝然而去,一直站在边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汀兰,此刻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我没事!”   袁修月见汀兰一脸忧色,轻拍她的手,环佩叮当之间,她转过身来,冷眼看着怔在贵妃榻前尚来不及离开的两位美人:“怎么?你们二人当真妄想睡在本宫的鸾榻之上么?” 正文 第七章 新婚之夜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   随圣驾而来的两位美人,同袁修月这位新后一般,都是新进入宫的,尚未给予封位,方才离灏凌离开之后,她们本就失了主心骨,个个心怀忐忑,此刻经袁修月如此语气不善的一问,忙福下身来连道不敢。   袁修月冷冷的睇着两位美人,视线缓缓于两人头顶来回穿梭,哂然问道:“今夜之事,在本宫这里,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闻她此问,两人都是一怔!   但是很快便听其中一位美人便颤声回道:“回娘娘的话,今日在凤鸾宫中,皇上对皇后恩宠有佳,除此之外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闻言,袁修月的唇角不禁微微一勾。   这个答案,无论是于她,还是皇上,都是好的。   她想,为了让太后安心,这句即便传到皇上耳朵里,也起不来多大波澜。   另一位美人见袁修月如此,忙出声附和:“奴婢亦同!”   “是么?”袁修月淡淡一问,心下五味杂陈,唇角的笑,渐渐敛去,她转身背对两人:“你们都下去吧!”   ……   两位美人离去许久,袁修月神情凛然,一直都保持着身为皇后该有的威仪,眸色淡然,眼睁睁的看着寝殿大门缓缓关上,她原本紧绷的心弦一松,不由脚底发飘,身形轻轻晃动。   “娘娘?!”   抬手扶住袁修月的手臂,汀兰扶着她坐回鸾榻,满脸的担忧和自责:“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擅作主张请太后出面,害的皇上迁怒娘娘……奴婢该死!”   “今日若皇上不来,则明日六宫皆知本宫失宠之实,你去请太后出面,只是怕日后在这皇宫里,没了你我主仆的立足之地,你本就是对的,何错之有?”脸上的笑容,虽略显苦涩,却淡然婉约,袁修月眸华上扬,睨了汀兰一眼,长长的舒了口气。   今日之事汀兰本是为了她好,却不想弄巧成拙,让离灏凌对她的厌恶更甚几分。   不过,她本来所求便是平安度日,而非皇上荣宠,是以,经过今日,把话说开了,倒也顺了她的心思。   “娘娘不怪罪奴婢,并不代表奴婢没有错,今日是奴婢莽撞了。”方才皇上对袁修月的刁难,汀兰一一看在眼里,但她身份卑微,实在不敢也不能插嘴,如今袁修月越是不怪她,她心里就越是自责。   将汀兰懊恼的模样尽收眼底,袁修月轻轻一叹,眸华微扬,她兀自动手,将头髻上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的凤冠摘下,而后递给汀兰:“皇宫不比家里,有些事情,若是闹到太后跟前,往往结果会适得其反,以后行事,你切要记得凡事要先禀与我知道。”   “是!”   汀兰双唇紧抿,神情肃穆的微微颔首,这才接过凤冠置于边上,然后回转过身,开始为袁修月宽衣。   沐浴过后,袁修月褪下一身朱色,只身着一件浅暖色襦裙就寝,躺在鸾榻之上,透过榻前绯色的鸾帐,看着帐外仍在嗞嗞燃烧的龙凤喜烛,她的唇角渐渐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弧。   这笑,有些苦涩,却更像自嘲。   空房留得一人守……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许是折腾了整整一日,太过劳累了,她的双眸,渐失神采,终至缓缓瞌上。   明日一早,她还需到太后宫中请安呢……   ……   翌日一早,天尚不及大亮,袁修月便自睡梦中转醒。   初时,她以为自己还在侯府之中,只懒懒的翻了下身,便又准备睡去,但是很快,她便身子一僵,复又睁眼,直直的望向头顶上方大红色的芙蓉暖帐。   这里……是皇宫!   意识到如今自己身处何处,她不禁有些无奈的在心底暗叹一声!   “娘娘可是醒了么?”一直守在鸾榻前的汀兰,听到她的轻叹声,忙轻声询问。   “嗯!”   袁修月轻嗯一声,扶着榻缘缓缓起身:“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话,马上就要辰时了。”回话之时,汀兰把早就为袁修月备好的衣物搁在边上的小几上,这才掀起鸾帐左右挂起。   “为何不早些叫醒本宫?”   袁修月想到今日需早些与太后请安,嗔怪着睨了汀兰一眼,掀起喜被下榻。   “四更时皇上离开时便让姬总管传旨,道是今日早起让娘娘等皇上下了早朝,再一并到太后宫里请安进膳。”双眼眯成弯月状,为袁修月将裙衫穿好,汀兰笑眯眯的迎着她的眸子:“眼下娘娘醒的正是时候,待洗漱过后,皇上便也该下朝了。” 正文 第八章 故人   听得汀兰所言,袁修月微愣了下:“你说皇上四更时才离开?”   昨夜离灏凌来时,是三更过后,他在此停留虽不久,离开时也才三更一刻多许。   “皇上昨夜负气离去后,径自宿在了偏殿,直到四更早朝时才离开。”笑看袁修月一眼,汀兰轻轻的将绣有凤凰图案的玉带扣好,复又将襦裙下摆舒展妥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宫人准备洗漱。   “宿在偏殿么?”袁修月的眉头不禁轻拧了拧。   她对离灏凌本就无心,自不会奢望太多。   而他对她的厌恶,也早就溢于言表。   经过昨夜,她本以为,有他刁难,她日后在宫中的处境,只怕会越发艰难,但依他此举看来,他虽不喜于她,却还是顾及太后和她父兄的。   “如若长此以往,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缓缓的轻喟一声,袁修月淡淡一笑,由着汀兰服侍自己洗漱梳妆。   平日的袁修月,从来都是芙蓉净面,不施脂粉的。   不过昨日乃是她出阁之日,只满面妆容,便耗去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可惜的是,她生的不美,即便再如何装扮,都不及明月半分,自也不得皇上青睐。   但即便如此,身在后位,该有的威仪,总是要有的。   是以今日在汀兰与她挽起高髻,描绘浓妆时,她并未出言阻止。   姬恒带来的旨意,说是让袁修月等皇上下朝后一并到太后宫里请安进膳,但在离灏凌下了早朝之后,却并未再回凤鸾宫,而是差姬恒过来传话,让袁修月到福宁宫外与他会合。   她,可以拒绝么?   当然不能!   是以,袁修月能做的便是对姬恒谦和一笑,而后将纤手轻放在他的腕上,随他一起前往福宁宫。   殿外,春雨霏霏,透着几许微凉。   细雨朦朦中,凤辇于福宁宫外停驻。   步下车辇,甫一抬头,看着雨霏中伫立的那抹明黄,袁修月眉心轻颦,循着他冷峻的目光徐徐望去,却见偌大的福宁宫牌匾下方,有一华服男子正与他遥遥相对。   待看清男子的相貌,她的心不禁深深一悸!   福宁宫前的离灏凌,仍穿着朝服,耀眼的明黄,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在他对面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腰扣翡翠玉带,身形修长,容貌俊朗。似是感觉到袁修月的视线,他微微侧目,一双如寒星一般的瞳眸,在睇见袁修月时,不禁变得愈发深邃。   他,怎会在此?!   与男子的视线在半空中教诲,袁修月虽心下思绪难平,但却神情淡然,双眸平静无波!   他,名唤萧然,是她在安国侯府的教习先生!   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出现这深宫之中,可他此刻却生生的就站在这里!   遥想过去三年时光,她们名誉上虽是先生和学生,但相处之中,却是亦师亦友……她们之间的关系虽算不得无话不谈,倒也兴趣相投,可是眼下,她却发现她对他,其实知之甚少,少到她竟不知他到底是谁?!   随着男子的视线,离灏凌微微侧面,见袁修月站于凤辇前一直不曾上前,他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继而薄唇微勾,凉讽出声道:“皇后既然到了,还愣在那里作甚?若有心思赏雨,也该等到给母后请过安才是啊?”   “都说春雨贵如油,臣妾想今年百姓们又该有个好收成了。”直接忽略离灏凌话里的挖苦之意,袁修月淡笑着将心绪平复,于细雨中缓缓抬步向他所在之处走去。   离灏凌的话里,是奚落和挖苦,袁修月回话,却是心系天下子民。   她只一句话,便堵了他所有的不满和奚落,让他即便看她不顺眼,却再不能有所发作。   一路从凤辇处行至离灏凌身边,袁修月始终不曾再多看对面男子一眼!   见她如此,离灏凌轻挑俊眉,邪笑着与她靠近,故意在她耳侧以对方能够听到的声音亲昵低语道:“皇后昨日才进宫,今日便遇到了故人,难道不高兴么?”   清热之气拂过耳际,袁修月眉心一颦,面色微赧的看向对面不远处,让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萧然。   萧然与她四目相接,似是隐隐轻叹一声,对她拱手恭礼:“离萧然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听他在名前加上皇姓,袁修月心下一窒!   “皇兄虚长朕两岁,父皇在世时加封宁王。”嘴角处,笑意若隐若现,离灏凌低哑出声问着袁修月:“皇后不受礼么?” 正文 第九章 抱怨   袁修月略微回神,心下却是微凉。   原来,她的先生竟然是宁王!   心中,暗暗的,为此时才知萧然的真正身份而心生黯然,袁修月稍显苦涩的弯了弯唇角,却不曾再看他一眼!   眼前在袁修月身边的两个男人,皆都是人中龙凤,可一个对她厌恶至极,一个对她刻意隐瞒,不过他们倒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他们都想得到同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袁明月!   可她,是袁修月啊!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心下悠悠一叹,倔强的没有受礼,她只抬眸向上,望进离灏凌如深潭般幽深的黑眸之中:“太后该等着了,皇上和臣妾该早些进去请安才对。”   语落,离萧然神情微僵!   见状,离灏凌眸中碎星星点点,凝视她半晌儿,他忽而一笑,对袁修月伸出手来。   轻轻的,将手置于他温热的大掌之中,袁修月温婉一笑。   淡淡的,瞥了离萧然一眼,离灏凌牵着袁修月自他身前走过。   静待两人先行,离萧然原本拱起的双手缓缓垂落,却又紧紧握起,凝望袁修月的背影许久,他神情淡漠,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福宁宫正殿内,钟太后安坐高位。   在她身侧,初时挑选袁修月入宫的贤王妃赫连棠一脸恬笑,正与钟太后低声寒暄着。   听闻太监唱报,她轻笑了下,自高位退下,于左下方落座。   须臾,离灏凌携袁修月进殿。   因是皇后初次觐见,今日钟太后妆容甚隆。   离灏凌的俊美容貌,皆都承自钟太后,虽说钟太后已过四旬,但因保养得宜,从其此事容貌,便可窥见年轻时她的芳华绝代。   进殿之后,袁修月对钟太后行跪拜大礼。   与离灏凌的冷不同,在见到袁修月时,钟太后性情慈爱,加之有贤王妃在旁,让袁修月原本忐忑的心,稍稍安定几分。   进膳之时,钟太后偶尔与她闲谈几句,每每听她回话,她老人家都满脸欢喜。   但每每此时,离灏凌看向袁修月的眼神,都会冷上几分。   席间,多次与他四目相交,袁修月都只不着痕迹的将视线移开。   她知道,而今太后越是喜欢她,他心里就越是厌恶她!   只是世上之事,甚难两全,他对她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而人与人之间的偏见,往往是最难改观的,是以,她既得不到他的欢心,便只得退而求其次与太后亲近了。   最起码,如此一来,日后在这深宫之中,即便她失宠,却还是有所倚仗的!   早膳过后,离灏凌与袁修月双双起身辞别太后。   甫一离开福宁宫,离灏凌的周身便瞬间泛起丝丝冷意。   袁修月对他的怒气,丝毫不觉意外,微撇了撇嘴,十分识相的跟在他身后,缓缓步下台阶,行至御辇前。   “皇上,请!”   十分恭谨的弯着身子,姬恒轻轻的掀起辇车帘帐。   不曾登上御辇,只于辇前站定片刻,离灏凌倏然转身,冷冷的看向袁修月。   “皇上……”   眸华微抬,迎向他冰冷的视线,袁修月唇齿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作罢!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会是错的。   “朕今日不乘辇!”自己动手将头顶上的朝冠取下,离灏凌没有多少温度的声音在袁修月耳边徐徐响起:“朕想跟皇后两个人一起散散步!赏赏雨!”   “这……”   不等姬恒应声,离灏凌不曾撑伞,已然双手背负,大步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挺拔身影,袁修月心底叫苦不迭!   可既是他说要两个人一起,她便只能屏退左右,在汀兰满是忧虑的目光中手执一把油纸伞跟了上去。   离灏凌的步子很大,一点都没有要等袁修月的意思,累的她只得拼命加快步伐才能不被落下。   竭力追上离灏凌的步子,将伞撑在两人头顶,袁修月伸手拂去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的咕哝一声:“皇上这是散步么?根本就是在跑的!”   每一次,她好不容易跟上,他却又故意加快步伐。   这明摆着是在拿她出气,可悲哀的是,到头来她能做的不是兴师问罪,却仍要替他撑着伞!   于离灏凌,自他登上皇位以来,从没有女人跟他抱怨过。   可此刻袁修月说话的语气,却明显是在抱怨!   想到方才在福宁宫时,她与太后和贤王妃相处时的热络模样,他心中的怒气,便不由更炙几分!   思绪至此,离灏凌陡然回首,本想斥责袁修月,却因她满脸花猫似的妆容,而蓦地一怔,而后哈哈大笑…… 正文 第十章 不是一般的丑   在袁修月的印象里,离灏凌的笑从来都是带着奚落的,嘲讽的笑,但他现在的笑,却是纯粹而干净的笑!发自于心的笑容,融化了他俊脸上原本刚毅的棱角,温润的笑容,令人炫目,竟然袁修月看的有些痴了!   她不禁在想,原来……他也会开怀大笑!   在袁修月灼灼的目光之中,离灏凌脸上的笑,渐渐收敛,轻咳一声,他细细的又打量了袁修月一眼,看着她脸上被雨水浸融的妆容,不禁哂然哼道:“还真不是一般的丑!”   “丑?!”   蓦然回神,意识到他在笑什么,袁修月脸色一黑!   伸手轻抚脸庞,看着指端的点点黛色,她只苦笑了下,便一脸无所谓的挑眉看向离灏凌:“臣妾从小就生的丑,倒是皇上笑起来真是好看!”   离灏凌阴郁的脸色,并没有因她的恭维话有丝毫好转,眉头轻皱之间,他的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见状,袁修月在心底暗暗撇嘴,脸上却仍是一脸淡笑的问着离灏凌:“皇上的气可消了?”   她知道,她的淡定从容,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但此情此景,若她因为他的一再刁难,而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话,倒真的不像她了。   毕竟,就在刚才,在太后面前,她与太后和贤王妃的亲近之举,多少有些故意之嫌,其目的无非是想要故意气他,谁让他昨晚对她不是冷嘲就是热讽来着?   “消气?!”   轻抿的唇角忽而扬起,离灏凌似笑非笑的上前一步,眸光犀利的轻轻言道:“朕只要一见到你便会生气,若你能从这世上消失,朕这气才算真正的消了……”   闻言,袁修月心里顿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迎着他的眸,她只觉丝丝寒意自脚下蔓延开来,从他看似温润,却极为冰冷的双眸中她不难感觉的到,他此言非虚,而是真的想要她从世上消失。   “看来皇上对臣妾还真是厌恶至极啊!”稳了稳心神强作镇定,袁修月无奈一叹,想到今日才刚刚大婚第二日,日后还不知他会如何变本加厉,她不由苦笑连连:“可惜臣妾是太后所选,又无大错,不能让皇上如愿。”   闻言,离灏凌哂然一笑,却是半晌儿不语,只以冰冷寒彻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袁修月。   被他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袁修月微微启唇,但,不能她出声,便闻离灏凌开口道:“朕不能让你消失,那你身边的人呢?”   袁修月一愣,旋即神色一变!   “怎么?”   见她如此神情,离灏凌冷笑着问道:“怕了?”   静静的,凝视着离灏凌微微翘起的嘴角,袁修月心下凛然!   思绪,百转千回!   她稍作思忖,便深吸口气,暗暗在心底做出一个决定!   “臣妾知道,皇上想要的是臣妾的姐姐,并不喜欢臣妾,整天面对着臣妾,皇上难免会龙颜不悦,不过皇上不必太过介怀,因为臣妾……也不喜欢皇上!”   说出这番话时,袁修月的语气十分淡定,她的脸上,虽妆容已花,却面色沉静,眸光深邃。   边关养病七年,独守锦临院三年,她从不怕被冷落,只担心离灏凌永无休止的羞辱和刁难,若委屈求全不能得以安宁,那么离开安国候府的她,宁可在这深宫中,只做属于她自己的那个袁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