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 第一章 国碎 我是琉隐国的二公主,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国破的那一天,我正好从上书房回来,太傅爱怜地对我说,“二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若是男儿身,一定是帝王之才。”我浅浅地对他微笑,就像盛开的莲花一样温和。 我走到母后的住处,推门而入,母后正在簪花,她回头看着我笑道,“珑纱回来了?看母后这一支簪花如何?”我仔细看了,“嗯,不错,更显母后娇艳如花了。女为悦己者容,不知父皇看到了该有多开心?”母后一点我的鼻子,“着小嘴倒是会哄人,瑾辰刚刚来找我,说是去你宫里了,找不到你玩,现在正在生气呢。”我无奈笑道,“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动不动就生气,当真一点气度都没有。” 正说着,瑾辰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我道,“二皇姊,你可算回来了,瑾儿刚发明一个游戏,都没人和我玩,瑾儿教二皇姊一起玩好不好?”我把他拽下来道,“玩是可以,不过皇子该有皇子的气度,不要玩输了赖我,可好?”瑾辰撅嘴道,“好啦,只要皇姊陪我玩就好了。”我低头看着他,八岁的身高已及我的肩,时间过的好快啊,仿佛不久前他还是只能摇着我的裙裾奶声奶气地喊皇姊。我转头对母后道,“怎么没见长皇姊?”母后笑道,“你还不知琀纱的性子么?她哪一刻闲得住?该是又跑到什么地方习武去了,倒是你性子沉稳,更像长公主了。” “母后偏心,背后说人家坏话。”还未见其人,便闻其声了,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许是刚习武归来,脸上汗津津的,更显得肤色白如冰魄,泛红的双颊似铺了胭脂一样红润。母后爱怜道,“怎么这么汗津津地就跑到这来了?也不换身衣服,仔细冻着了。”琀纱娇俏一笑道,“哪有那么矜贵?母后又不是不知晓。”母后去了丝帕把她脸上的汗擦去,琀纱扭头问道,“臭小子,又拉珑纱玩什么啊?”瑾辰一吐舌头道,“不告诉你,二皇姊我们快走,瑾儿带你玩好玩的。”我无奈一笑,随他而去。 午膳时间已到,我摸摸瑾辰的头,“玩了一上午了,该回去吃饭了吧?母后可是要我们去椒房宫的。”瑾辰一抹汗道,“好吧,那我们回去吧。”带我们携手走进椒房宫时,父皇已满脸凝色坐在那里。我上前道,“可是父皇遇上什么烦心事?”父皇看了我一眼,将我拢在怀里,他硬硬的下巴抵在我的头上,“琉隐,就要亡了。” 琉隐,就要亡了,亡了。我一惊,从他的怀里挣脱,母后坐在西窗下垂泪,我摇头笑道,“父皇一定是拿珑儿开心是不是?琉隐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会亡呢?父皇不是励精图治么,百姓不是安居乐业么?怎么会亡呢?一定是那些糊涂的老臣搞错了。”父皇叹息道,“就算我再励精图治又怎样?弱小的国家,永远只是强国的食物,永远没有悲悯的时刻,因为,他是弱小的国家。”我抬头看父皇,眼里尽是沧桑。 瑾辰站在床前,疑惑道,“亡国?那我去杀坏蛋,杀的他们片甲不留,叫他们敢来犯我琉隐!”小小的年纪啊,怎懂得杀戮的残暴?琀纱一咬银牙,“父皇,今日,琉隐在,我们在,琉隐亡,我们亡!”字字落地铿锵。 一向温和的父皇一手拂掉杯子,“糊涂,我是琉隐国君,自然要与国家同存亡,你们,同你们的母后逃出去,只有逃出去了,方能复兴琉隐!”说罢,他推门而出,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的一刹那,父皇转身而笑,殊不知,这却是我印象中最后的父皇,永远和善温柔,只一心疼爱母后的父皇。我慌乱向母后看去,想寻求最后一点安慰。母后坐在妆奁前,为自己插上最后一支翡翠镂空雕花簪子,一身大红金丝绣的凤袍,她转身对我们说,“你们看,母后美么?”一笑而倾城。 琀纱哭道,“母后,你怎么现在还有心思问这些?我们的国家没了啊,我们就要成为亡国奴了。”母后对着镜子,将花钿仔细贴上,“是啊,我们就要成为亡国奴了,可是本宫,依旧是琉隐国的王后。”她一拂袖站起,竟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坚定威严,我突然很害怕这样的母后。 终于,宫门破了。 昔日里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皇宫,这一刻,也是热闹的,除了那刺耳的叫嚣,和愉悦的杀戮。波斯猫惨烈地叫唤着,你叫唤什么呢?你平日不是最温顺不过么?只懂得摇尾乞怜,是的,那样我才喜欢你,不是么?我冷眼看着猫儿上蹿下跳,抱着瑾辰躲在一边。母后唤来李陌道,“他们三个就交给你了,如若有什么损失,九泉之下,你自不要来见我。”李陌垂手立在母后身边,“娘娘,李陌自当全力护送你们出去。”母后咬牙道,“我说了,是他们三个,三郎去了,你觉得我还能独活么?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虽然有点勉强,但自会有办法的。”声音决绝而苍凉。瑾辰被吓到了,忍不住哭了出来,母后柳眉一竖,“哭!哭什么哭?我琉隐今日虽然灭了,可是你是我琉隐的皇子,你不应该流泪,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许流泪。”李陌叹气道,“娘娘这又是何苦呢?” 母后把一支菱形玉佩交到李陌手中,“这是琉隐最后一支军队,玄云军,你带他们出去之后,持这枚虎符去莫寒轩,若是莫寒轩还在的话,自有人接应你们,若是不在,你想尽办法找到以此符号为暗号的的人接应你们。”李陌一一记在心里,母后妩媚一笑,推门而出。 琀纱看了一眼我们,提剑往外走去,李陌急道,“长公主,快回来。”琀纱充耳未闻,只管一心往前走,白色拖地百水裙踏了一地的灰,不复洁白。李陌快步上前,想把琀纱拉住,琀纱把剑一横到自己的脖子上,“今日,你若不让我与父皇母后共存亡,我此刻便死在你的面前!”我一心急,忙喊道,“长姊,我陪你一起去!”琀纱凄然笑道,“珑纱,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瑾辰,为了我们琉隐,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长姊自私一下,先随母后而去,我把苦楚都留给你,你可不要怪长姊啊。”说罢,提气飞奔而走。李陌呆立在原地,已不知所措。我哭着扶起坐在地上的瑾辰,在他耳边低语道,“瑾儿,从今以后,便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不要害怕,二皇姊会永远陪着你的,永远。” 东风恶 第二章 流亡 马车行驶在盘旋的山路上,我看着怀中熟睡的瑾辰,叹了一口气,他在睡梦中也不安分,脚不时地蹬几下,脸上显着不正常的绯红,我掀开帘子对李陌道,“陌叔,我们现在去哪?”李陌将马车放缓了,回头道,“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复又咬牙道,“那陈贼着实可恶,竟把琉隐逼得如斯。” 我垂头不再说话。瑾辰喃喃道,“母后,瑾儿为你挑的簪花怎么样?保证父皇喜欢。”我垂泪看着他,自从我们从皇宫里逃出来之后,他便时而清醒时而梦魇,大夫说了,这是惊吓过度的缘故,好好调养便可,可是为何过去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昏昏沉沉的?李陌劝道,“或许是三皇子自己心里憋着气,过去就好了,只是二公主一向沉稳,怎么就在这憋着气自己难受呢?”我的指甲掐进肉里,恨道,“让我如何能够不憋着?父皇母后长姊都去了,唯有瑾辰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依靠,让我怎么沉稳?”李陌便也不再说话。 莫寒轩也没了,莫寒轩本是京城中的古玩斋,收集着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宝物,却也是一个秘密的据点,这个据点只有皇室里的人知道,平时就卖些古玩,打听天下大事,如今莫寒轩已成为一片废墟,昔日的繁华,皆没入土,和旁边的店铺一样,毁得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时至天下,鼎立者分三国。东有倾玄,西有无岫,南有陈康,北则环山,那里尽是一片悬崖,少有人能够登上去,而奇山背海,所以那里一向是兵家难以到达的险地,自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你不得犯一分,我也不能过一毫。而犯我琉隐着,为陈康。本来琉隐只是西南角的一个小国,多少年来相安无事,一则靠琉隐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二则靠守将勇猛异常,万夫莫开。可是琉隐却遇叛徒,司徒云空。司徒云空本是我琉隐丞相,此人本来做事稳重,进退有度,常被我父皇夸赞有房谋杜断之才,可是谁知他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那么一张忠厚老实的皮囊之下,竟隐藏着这么一颗狼子野心!此次城门失守,琉隐灭亡也是他从中周旋,方得陈康在琉隐毫无防备之下,一举被歼灭,许是陈康许了他什么好处吧,这样的奴才,我冷笑一声,手中的帕子已被我绞碎,何止是帕子?我连司徒云空都想一同绞碎! 瑾辰含糊道,“水……水……”我忙把他的头仰起,小心翼翼地取了水喂他,他迷糊的望着我,“二皇姊,父皇怎么现在还不下朝啊?他说过今天要带我去玩的。”我忍住泪,低声劝慰道,“父皇说他还有一些奏折要处理,会晚点来找瑾儿玩,所以二皇姊现在陪你玩啊。”他看了我一眼,“那好吧,待会父皇来的时候,二皇姊可要叫醒瑾儿哦,瑾儿很困,先睡一会儿。”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眼见他又沉沉睡去,我才敢将泪珠落下,打在他的脸蛋上,我却吓了一跳。 陈康必定知道琉隐国有三个皇子,现下宫中只有一个琀纱,国主料到还有两个皇子流落在外,则必定会大力追杀我们。陈康一向与倾玄不和,而世代与无岫交好,屡次联为姻亲,陈康国主陈南风的妃嫔岫心悠便是无岫国三公主,虽刁蛮任性却也颇得宠爱。心里仔细分析,陈南风肯定会以为我们会逃往倾玄,而在去倾玄的路上大力截杀我们,而我却偏偏不想逃到那里去,我撩开帘子道,“陌叔,我们去无岫。” 陌叔微微一措,“想是二公主已想清其中关节,好,我们便去无岫,弄他个措手不及。” 无岫。出云城。 我们在无岫的出云城开了一间酒楼,出云城离得无岫的京城帝允城不远,骑马只需两日便可到达,不过这里却是繁华胜地,被称作无岫的鱼米之乡,我和瑾辰也都易姓改名,都跟着李陌姓,唤作李珑儿,李瑾辰,抛却国姓隐,我在心里发誓道,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个姓再度拾起,我再为隐珑纱之日,便是陈康灭亡之时。李陌也改名叫做李福瑞,我们名义下便是他的一双儿女,母亲早逝,跟着父亲在外闯荡。瑾辰也彻底清醒过来,不再睡梦中要父皇带他去玩,可梦中的他依旧紧咬牙关,眉头深锁,他已经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小小的年纪不再是宫中那个小调皮,就像一个小大人般,我看的心焦,却依旧无计可施,只得在无人的地方叹息几声空垂泪。 陈康,总有一天我会血洗你,报我亡国之仇。 东风恶 第三章 重生 李陌的酒楼经营的很好,经常高朋满座,我时常在想,若是他当初不进宫做御前带刀侍卫,而是自己开一个酒楼也是不错的。我时常见他的眼眸凝望着远处,父皇对他说,你要是倦了,你大可以撂下挑子一走了之,而他却是静静地微笑,父皇也就默默地走了。我问过父皇跟他之间的关系,父皇只说了,“亦师亦友,亦君亦臣。”我再多问,父皇只是微叹一口气,我便也作罢了。 我端坐在床榻上看书,瑾辰正在安心练字,我凝神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棱细细地洒进来,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嘴角的绒毛还未去,软软的柔柔的,我不禁心里一软,唤道,“瑾儿?”他抬头看我,我笑道,“没有什么,只是从未见过你这么专心练字,我还记得以前每当要你练字,你便装头疼。”他举着毛笔,眼神飘忽,“是啊,我也不曾想过,我会有如此专心看书练字的时候,只是,我也没曾想到过,我们已经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了,对么?”他将眼神落寞地收回,字帖上晕湿了一块,他的肩膀耸动着,却丝毫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我套了鞋子走过去,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低声道,“所以,大仇未报之前,我们都不许哭,我们要笑,父皇母后和长姊才会在天之灵感到欣慰。”他把头抬起,仰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二姊,这样好么?瑾儿答应你,从现在开始,便不再哭泣。”毛笔上的墨粘在他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就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猫一样,我不禁笑了起来,倒把他羞得满脸通红。 我挑开帘子,见李陌正在柜台算账,以前未见他显老,现下竟觉得他老的如此之快,鬓间的银丝已露了些许,就像秋天里打得白霜一样,这些日子,他也受了不少苦啊。我盈盈笑道,“爹,又在算账呢?怎么样,今天收成如何?”他温温一笑,“还不是一样,够咱爷仨吃喝就好。”旁边的食客哄道,“李掌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光够吃可不够啊。”我举头一望,却是经常来这吃饭的王七斤,我笑道,“那王大哥看着奴家还要怎么养?”王七斤看了一眼旁边的兄弟,“当然是娶回家好吃好喝养着,胭脂水粉供着咯。”我啐他道,“王大哥真是好不要脸,这样取笑奴家,还有你们啊,也跟着起哄。我觉得天底下除了我爹爹,其他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罢急急转身奔去,留下一群哄笑。 晚饭时分,向来是我们三个一起吃饭的,三人都沉默地扒着饭,李陌突然道,“二公主,苦了你了。”我看了一下桌上,“嗯?有火腿鲜笋汤,清炖金钩翅,还有我最爱吃的玫瑰豆腐,哪里苦了?”李陌一顿足,“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要不是李陌没用,何苦要二公主和三皇子在这里?二公主还要整天跟那些食客打诨,这都不是你该做的。”瑾辰正夹了一个火腿,还没送进嘴里,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我们,我扑哧一笑,“爹……”我话还没落下,李陌便急急打断我,“不是说过每人的时候直呼我名字就行么?”我正色道,“陌叔,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都知道,我跟食客们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啊,现在是我们拖累了你,你就如同我们的再生父母一般,父皇母后去了,天底下便只有你对我们好了,所以,这一声爹,不是做戏,而是发自真心的。”李陌看了我们一眼,见瑾辰也认真地看着他,诚恳的喊了一声爹,方喜悦地笑了,低头抹去了眼角的一丝红。 吃过晚饭,我把门掩了,向李陌打听现下的情况,他摇头道,“还是没有联系上皇后说的玄云军,不过我已偷偷联系了琉隐的旧臣,户部尚书曾远迎现在正在召集其他的旧部,二公主放心,曾远迎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人耿直不阿,忠良正直,是一名好官。”我点点头,“这个曾远迎我倒是听说过,父皇常常称赞他,只是像司徒云空那样的看似忠厚老实的恶贼,也有反咬一口的时候,但愿曾远迎不要让我们失望吧。” 灯灭,我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肯睡去,脑子里胡乱分析着现下的局势,却分不出所以然来,不过听说陈康灭我的军队即日已归朝,细算下来,从失陷到现在,也已经有三个月了,一切,也该平静下来了吧,只是我的恨,却从不曾平息。 东风恶 第四章 相遇 我正在西窗下看着书,李陌急急忙忙跑过来,“二公主,好消息啊。”我抬头莹莹地望着他,他喜不自胜道,“从曾远迎那里传来的消息,我们已经于玄云军联络上了。”我一喜,套了鞋子便迎上问道,“真的么?那玄云军现在何处?” 他好笑的看着我,坐下来灌了一口茶才道,“嗯,不过不用着急,玄云军只认虎符不认人,现在虎符在我们这里,想必玄云军也只是初步取得联络而已,曾远迎已将我们现在所在之地告诉了玄云军首领南宫涵,想必不日他便可来寻我们,我们再将虎符拿出,日后规划也不迟。” 我低头笑道,“如果是这样,那便太好了。” 平静的日子过去几日不提,天气将快入秋了,露水稍微有点重,我披了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坐在堂前看食客们谈天论地,窗台上摆着几盆菊花,我无聊地数着有几页花瓣,却见着走进一个人,穿着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在袖口处绣了几朵云彩,显得器宇轩昂,如风中迎迎挺立的傲松一般。我正看得出神,小二已经迎上来,把他引到空位置上,他转首看着我,“若在下没有看错的话,姑娘旁边这几株菊花应该是西湖柳月吧?”我颔首一笑,“公子果然好眼力,这几株菊花还是爹爹特意找来与我解闷用的。”“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菊花好是好,不过性子太过刚烈,过于清高,像是小姐,应该用玉兰花形容最过贴切。” 我低头抚弄衣摆上的流苏,静静笑道,“哦?公子此话何解?”“刻玉玲珑,吹兰芬馥,搓酥滴份丰姿。缟衣霜袂,赛过紫辛夷。自爱临风皎皎,笑溱洧、芍药纷遗。藐姑射,肌肤凝雪,烟雨画楼西。姑娘气质宛若洁玉,清纯脱俗,如婷婷一株玉兰。” 我轻笑一声,“多谢公子夸奖,满福,给这位公子加一壶青梅酒,算是请他的。”说罢,我从桌上跳下来,轻拍了压皱的裙摆,反身便要回堂内,后面传来他清亮的声音,“小生南宫涵,想必姑娘是珑儿吧?” 我一惊,他就是南宫涵?此时李陌正从内间出来,听到了这番话,赶忙迎上道,“公子就是南宫涵?来,我们内堂说话。”说罢,便将他迎到内堂,我吩咐了掌柜看着,便也跟着进去了。一进内堂,瑾辰愣愣的看着我们三个,南宫涵一撩长袍,曲膝跪下道,“微臣玄云军首领南宫涵见过二公主、三皇子。”瑾辰奇道,“我还以为玄云军首领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啊。”南宫涵将随身携带的玉佩拿出,“这块玉佩跟皇上留下的玉佩是一对,上面分别刻了日月二图,微臣持月,皇上持日,二玉合并,就是能调遣军队的虎符。”说着便将另一块玉佩拿出来了。我接过一看,果然和我随身携带的玉佩一模一样,只是所刻图案不同,双玉合璧,丝毫无差。 南宫涵对瑾辰道,“原先训练玄云军的是微臣的父亲,只是几年前他病逝了,皇上见我是一个稳重的,才将玄云军交由微臣来统领。”瑾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练字。我把玉佩返还给他,“如此,便有劳南宫将军了。”他恭谨地接过,“为了琉隐,微臣万死不辞!” 自此,南宫涵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对外便称是我的远房表哥,过来投奔我们,实则他是在处理玄云军的转移问题,毕竟不能继续呆在琉隐了,是该找个地方重新安顿了。 深秋一日凉过一日,我的懒骨头也一日明显过一日,整天吃了饭就懒懒的蜷缩在庭院里的藤椅上打瞌睡,晒着太阳,南宫涵从外边走进来,见我一副懒绵绵的样子,顿时就来了兴趣,“我说珑儿啊,你上辈子是属猫的吧?一晒太阳就发懒?”我抬眼看着他,他笑眯眯道,“我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一座山叫做枫堂山,一到秋天就漫山的红,漂亮极了,什么时候我带你和瑾辰去玩?”我翻了个身,“好啊,随便。”说罢便拿了一本书看了,不再理他。不过没想到我以为他随便说说,他却当了真,几天过后,他倒是连推带拽地把我塞进了马车里,又带上瑾辰,三人摇摇晃晃便向枫堂山驶去。 东风恶 第五章 出游 几人到了枫堂山,我打了帘子下马车,一落地,我便被这美景惊呆了,漫山的枫树在深秋的季节,仿佛要红出血一样的,层层叠叠的叶子,有的一树还没有红透,露了些许娇涩的绿叶,更显得万花丛中一点绿般迷艳动人,我深吸一口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枫叶的微涩微甜,瑾辰也看的痴了,喃喃道,“二姊,这里真的好美啊。”南宫涵笑道,“我知道你们喜静,所以寻了偏远少人的地方来游玩,不过这里的风景比的游客众多的地方并不逊色,只是人迹罕至罢了。” 说完他便把携带的布铺开,又把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我侧过头看去,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盅香杏凝露蜜,配着奶油松瓤卷酥,还有牛乳菱粉香糕,白白软软的甚是可爱,他倒出一杯桑菊茶递过来,“二公主今日烦躁焦虑,用桑菊去火是最好不过了。”我和瑾辰将茶接过,放到鼻翼下轻轻一闻,有着桑菊特有的清香,“这茶是伴着荷叶上的露珠配松针熬的吧?”南宫涵微微一笑,“二公主鼻子果然灵敏。”瑾辰却不管这么多,只捏了糕点慢慢嚼着,我打了他的手道,“这甜点吃不了那么多,小心撑坏了,还有你最近在换牙,可不好吃坏了牙齿。”瑾辰懊恼地将手上的糕点吃了,“二姊叫你太坏了,哪有让我来玩,看着一堆吃的却不能吃的?” 我挑了一块牛乳菱粉香糕放进嘴里,入口柔柔的,也不甚甜,南宫涵笑道,“正是知道三皇子在换牙,所以加的糖不多,而且二公主不是也不喜吃太甜的么?”瑾辰欢呼一声,又抓了糕点往嘴里送,我无奈的摇摇头。 南宫涵看了满山的枫叶,缓缓道,“二公主可知道这枫堂山的有来么?传闻在很久以前,有一个仙女私自下凡,在凡间她恋上一名男子,本来她欲与男子终身所依,怎料王母娘娘发现了他们的私情,所以派了天兵天将来捉仙女上天庭审问,哪料这位仙女也是一个脾气忠贞刚硬的,她不愿上天界,而与天兵天将舍命相搏,最终香消玉殒在这片大地上,她的身体化作这座山,而男子日日来这哭泣,哭出了血泪,才有了这漫山的红叶。”我听完这故事,不禁唏嘘道,“这对仙凡恋终究是太伤感了,我还是喜欢圆满的结局。”说罢,我低头抚弄着镇压裙角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支并蒂莲,莲花相互依靠在一起,汲取温暖与养分,我把玉佩举起来,“喏,你看这两朵莲花,纵是不做仙人,也能与自己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不是很好么?” 南宫涵静静地看着我,盯得我不禁脸红起来,啐道,“好好地不看风景,看我作甚?”他方才醒悟过来,嘿嘿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首诗,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我不禁脸红,正色道,“本宫是琉隐二公主,请南宫将军自重。”南宫涵闻言一震,许久不说话,终是嘴角划过一丝讥诮,“微臣知罪,望二公主责罚。”说罢,郑重给我行了一礼,我心里一寒,终究抵不过一阵苦涩,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道,“起来吧,下不为例。”南宫涵闻言起来,默默地坐在一边,只留给我一个萧瑟的剪影。我不忍再看他,只打发着自己看周围的风景,可是入眼的却是一片荒凉,虽然它还是妖艳的红。 瑾辰取了糕点给我吃,我默然接过,放在嘴里那一刻,不过也觉得如同嚼蜡一般难受,我不禁问道,“这糕点怎么这么难吃?”瑾辰闻言,结果我的咬了一口,“没有啊,酥软入口,清香甜糯,很好吃啊。”我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瑾辰吃自己的,我看风景,他萧瑟。 我拍拍手站了起来,“我想去那边转转,你们就在这坐着吧,我待会回来。”听不见他的回答,瑾辰含糊道,“嗯,不要走太远哦,注意安全。”我着了一身藕荷色提花褙子,在这漫山的红叶中倒也显得出脱,我笑道,“放心好了,待会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大声喊,你们就循着这藕色来找我便是了。” 这枫堂山号称天下第一枫叶山倒是名不虚传。我信步走在山间,绣白莲花软缎绣花鞋硌着山间的硬石,让我有点难受,索性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上去脱了鞋袜,仔细地揉着脚。树上的枫叶落了些许,飘舞着像一只只缱绻的蝶一般,我伸手接了放在手心里。树叶微微蜷缩着,安静地躺着,我突然想起南宫涵所说的这座山的传说,这是多么忠贞的爱情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说的便是如斯么?枫叶在我雪白的手掌上,愈发娇艳如血。我正细心看着枫叶,便觉身后有异响,我赶忙回过头,却见着是几个陌生的男子。 为首的男子一脸色迷迷地看着我道,“兄弟们,我没有看错吧?这枫堂山中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是不是上天垂怜我吕小四,送来仙子与我把玩啊?”他身后的男子们哄笑道,“那必须是啊,这枫堂山咱们兜兜转转这么久,人倒是没见几个,今天就见着这么标致的女子,肯定是上天怜你平日吃斋念佛,乐善好施。”我不禁羞红了脸,世上哪有这样的龌龊男子?一上来就说些许不要脸的话。 我不动声色地把脚藏到衣裙里,正色道,“几位大哥会错意了,我本是良家女子,又何来仙子一说,谢谢几位大哥抬举。”说罢,也不理他们,转身就走,路上的石子多,极不平坦,我又未着鞋袜,未走几步便崴了脚。为首的男子赶忙走上来将我扶住,嘴里笑道,“娘子小心嘛,放心,大哥我是怜香惜玉的,跟了大哥我,必有你的好日子过的。”我心里着急,赶忙推开了他,大声呼喊着。男子狞笑道,“你喊吧,山这面本来就人迹罕至,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我一急,泪水憋在眼眶里就要落下来了,更激的吕小四哈哈大笑,突然后面传来南宫涵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放开她。” 东风恶 第六章 冰破 吕小四闻言一震,抬眼望了南宫涵一眼,轻蔑地笑道,“我只当是英雄救美呢,不过今日,你救不救得下,却要看四爷我的心情了。”说罢,他转身向后面的狗腿子道,“兄弟们,四爷我今天心情如何啊?”“四爷您今天遇见了这么一个美人,当然是心花怒放了。” 吕小四哈哈大笑,“可巧的是,四爷我一旦心情好了,便是连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的。”南宫涵的声音如同破冰一样寒冷,“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放不下我这天王老子。”说罢栖身而上,一回首便扇了吕小四一个耳光,吕小四哪受过这等气,他狠狠地吐掉一颗碎牙,大嚎一声,抽出身后的剑便兜头砍去,虽说南宫涵的武艺不差,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掌,且不说对方人数上占了优势,就是武器上,南宫涵也未曾佩剑出来啊。 我正兀自着急,后面的小喽啰皆把剑抽出,可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外如是了,没有一点章法的出剑,剑剑阴损,皆破命脉。突然寒光一闪,待我再见时,南宫涵手中已多出一把软剑,原是藏于腰间,他大喊一声,“冰破!”挑出朵朵剑花,一层叠一层,出剑之快,人眼所见幻像倒真是有如破冰一般。他的剑刺中的都是别人的手腕胳膊之类的,不致命,却也无战斗力。兜转几回下来,对方能再站起的已无几个人,吕小四更是,脸上挨了一刀,从眉角到下颚,此刻他的表情狰狞,怒视着南宫涵,映着满脸的鲜血,竟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一般,我看了一眼,便觉着一股恶寒从脚底渗出,吕小四咆哮道,“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叫你们血债血还,生不如死!” 南宫涵只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他一身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在这天地间显得极为轩昂,“愿拭目以待。” 吕小四身后的喽啰不敢再多逗留,只好搀了他速速离去。我低头坐在石头上,讷讷道,“谢谢了。”南宫涵微叹一口气,“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说罢,一撩长袍,便蹲下为我看脚,我大窘,忙卷了脚趾往后缩着,不敢让他看,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伸出来。”我一震,想起刚刚他那冰冷的样子,聂聂地将脚伸了出去。他为我推拿了几下,“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稍微扭了一下。”我用低如蚊讷的声音应了一下,算是回复了,只是轻轻地绞着裙角,不再出声。 他拿过我的绣鞋,轻轻地为我套上,沉重地说了一句,“二公主,冒犯了。”便将我背起,我哪肯,在他的背上踢打着,他宽厚的脊背却始终没有丝毫动摇,挣扎了几下,我也只好作罢了,只是在他的背上,看嶙峋的树枝上结了多少红枫,想叶子落下该旋怎样一首舞曲。 瑾辰坐在地上,看我们回来,紧忙迎了上来,眼中忧愁大盛,“二姊,你总算回来了,瑾儿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能有事啊。”我闻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笑道,“二姊怎么会有事呢?说好要陪你一直走下去,你什么时候见二姊说过谎?”瑾辰侧着脑袋想了半天,“好像是没有。” 这么一闹,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游玩了,三人收拾好了东西便往下走,山路行来不便,车马便停在山脚下,所以还有一段路程,南宫涵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终究还是屈服了,他的身上有薄荷的香味,很像他的为人,趴着趴着,竟然就那么睡着了,等我醒来,已是黄昏,我轻嗅自己的衣袖,上面还残留着那股子清香,我心情大好,脚上的崴伤想必也已经处理好了,我扭了扭脚踝,不再像那会儿那么疼痛,便穿了鞋袜往前厅走去。 李陌正在教瑾辰十字,南宫涵也在堂内练剑,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就在那里随性挥舞着,一把软剑似凝聚着万种剑气,中午时分看他对敌,不过是冷酷嗜血的剑气,此番看来,却是纯净安和比较多,突然我就想起一个词,岁月静好。 几个人见我来了,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李陌担心道,“珑儿你的脚好了么?就这样到处乱跑,快来坐着吧。”我正了正头上的簪子,笑道,“哪有那么娇气,一点小伤而已。”不过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南宫涵把剑气一收,拾了毛巾将脸上的汗擦了,也坐了过来,他递给我一把匕首道,“留着防身。” 我接过仔细一看,镂空的鞘,雕着一支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衔玉,在它的嘴角上镶了一颗拇指大的翠玉,抽出匕首,只觉得匕首薄如蝉翼,轻巧灵活。我随手取过桌上的水果,滚刀一过,水果立马断成连半,我不禁赞道,“真的好锋利啊。”南宫涵呷了一口茶道,“这把刀的名字叫‘蝉雪’,跟我的‘破冰’,连着失传的一把刀‘凝霜’,本来是一套的,是很早以前的先姜国著名的铸剑师铁昇所制,蝉雪是献给皇后的,破冰是给皇子的,而凝霜乃皇上御用,后来先姜国破,分裂成当今的诸个小国,这套宝刀也就失传了,机缘巧遇之下,我的师傅将这两把刀转赠与我,你就留着蝉雪吧。” 我心里罕纳,原来这小小的匕首还有这个来历啊。南宫涵继续道,“据说这几把宝刀若是吃了手握之人的血,还会彼此有所感应呢。”我大奇,手轻轻地划过利刃,“是么?”话还没有落下,手中便一片殷红,南宫涵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言罢赶忙找止血的药,我轻轻把血涂上他的破冰,“这样就可以了么?”他愣愣看了我,扑哧一笑,捉过我的手为我上了药,破冰在他手中一过,便是一条血痕,“我不知道,试试看吧。”血走刀刃,却没有留下分毫,尽数被吸走了,我大奇,“没想到还有你这样傻的,不过真的好像可以哎。”李陌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们半晌,最终总结出一句话,“哎,两人都疯魔了。” 东风恶 第七章 离别 雪白的纱布在我手上细细地缠绕,他低着头仔细为我包扎着,突然他闷声说了一句,“珑儿,玄云军那边,可能需要我过去处理一些事情,我要离开几天。”我正低头玩弄着垂下的一缕青丝,猛地听见他要离开,急忙甩手道,“怎么了,要去多久?”纱布还在手上没有剪断,连着用力,渗出粒粒血红,我吃痛,竟是眼泪不自主的落了下来,他慌忙上前,“还没包扎好呢,不要乱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说罢为我揩去眼泪,“去不多久,最多在冬至,等玄云军转移了,我就回来。” 我急急甩开他的手,“我管你去多久,你不在这我还自在呢。”也不管他在身后如何,提了裙摆便往回跑,惊了一树雀儿。 南宫涵离开那天,正是阴雨绵绵,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呢,中秋月圆,人,也圆么?我懒懒的缩在屋里的美人榻上,耳边传来一声戏谑,“你是属猫的么?天生一把懒骨头。”我大喜,慌忙爬起来,却见哪有人,苦笑一声,不过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罢了。终日烦闷,连酒楼都不曾去看一下,这日兴起,随便披了一件荼白攒花掐丝披风,绾了一个简单的头发,便向外走去,食客依然在谈天说地,乐此不疲,我捡了一个清静的座位坐下,几个相识的食客看见我来了,皆打趣道,“几日不见小姐,小姐倒是瘦了一些,想是表哥不在这里,小姐相思成疾了吧。” 我啐了一口道,“几位大哥就知道打趣奴家,什么相思成疾啊,只是秋日倦怠而已,再说,奴家可就不理你们了。”说罢唤上小二道,“德二,这几位大哥好生讨厌,下次他们来了,你就给我提了扫帚,在门口就把他们给扫出去。”李陌呵呵笑道,“珑儿,不可无礼。” 我闷闷坐在座位上,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就是最近很火的福瑞酒楼?看样子也不是很好嘛。”心里罕纳,我在这附近也没有熟识之人啊,扭头一看,却惊得我一身冷汗,竟是吕小四!他脸上的刀疤触目惊心,使得他原本还算秀气的脸更狰狞三分,我慌忙转过头去,把自己埋在披风里。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便高声喊道,“小二,把你们酒楼里拿手好菜给四爷我上一桌。”声音透着空气丝丝传来,挠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并非怕他,而是怕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就从此搅乱了啊。 食客寂静,想是吕小四恶名远播吧,吕小四狠狠道,“若不是那贱人,我这么英俊的面容怎么会如此,害的我的第十房小妾如烟见着我就躲。”旁边的狗腿子附和道,“那四爷,下次见到她,小的们一定将她捉来送给四爷尝鲜。”一群人哈哈大笑,极尽猥琐。王七斤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若不是他的表舅是当今国舅的表弟,他能猖狂如此么?哎,世风日下啊。”哦?不过是裙带关系的小小姻亲罢了,果然是够嚣张的,我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要送我过去尝鲜么?那看你能否有福消受了。热茶入腹,暖到了胃里。 “瑾辰,今日是冬至了么?”“姐,这个问题你几日前就问过我了,冬至快到了,明天吧,明天就是冬至了。”我挑嘴微笑,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次了么?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明日就是冬至了,南宫涵就快回来了,蓦地脸一热,啐自己道,想他作甚,我只是贪吃冬至的水饺罢了。瑾辰贼兮兮地看着我笑道,“姐,你不会是想南宫大哥了吧,他可是说冬至回来的哦。”我弹了他洁白的额头道,“就你心眼多,那么一个惹人厌的人,鬼才想他呢。”不自觉的,绯红爬满了两颊。 一大早起来,阳光甚好,冬至晴,新年雨,今年的冬至天晴如斯,想是除夕应该会下一场雨吧。我看着铜镜中的人,脸上不自觉地是一种兴奋,对镜仔细地梳妆打扮,却是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为何会这样,我仔仔细细地挑了衣裳,我本爱素净,衣橱里也是一水儿的浅色衣裳,这会子我倒嫌它们不够喜庆了,最终挑了一件湖水染烟色的银线绞珠软绸长衣,绾了一个坠马髻,反插一朵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又在发间埋了几粒珠子,对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才出门,李陌和瑾辰皆在用早膳,我这阵子皆是懒懒地不肯梳妆,今日见我如此盛装打扮,瑾辰夹了菜都忘了往嘴里放,李陌也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嗔道,“再不用饭,可就凉了。”李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珑儿好像长大了啊。” 是么?我夹了一段笋放进嘴里,我都十四了,也是该长大了啊。 心里有着期盼,这一天便过的格外漫长,我时不时地往门外的方向看着,可是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出现,瑾辰放下手中的书,“姐,你都往外看一百八十遍了,看的我看书都使不上劲了,你还是去外面坐着等他吧。”我放下手中的书,拧了他软软的脸颊道,“就知道拿你姐姐开玩笑,你专心地看书,我能影响到你么?”他撅着嘴痛苦地把书抬起,都快过晌午了,他怎么还不回来?闷闷地扒拉了几口饭,李陌叹气道,“说不定路上有什么耽搁了呢,放心吧,没事的。”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即咋呼道,“谁担心他了啊,也不看看他是谁,值得我担心么?”李陌和瑾辰闷在饭里吃吃笑着,不做反驳。 东风恶 第八章 一念相思梦难回 入夜,依旧没有他的消息,今天不回来,明天呢?总会回来了吧。妆容也懒得卸下,晚饭也没有心思吃,闷闷地交代了一声,便和衣躺下,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也这样睡着了。 一片厮杀。战场,烽火,狼烟,人。一大片的人,一把剑在南宫涵的手上,血染剑锋,他的一袭白衣已被染成暗红,浓稠的血液在他身上咆哮,挣扎,仿佛恶灵一般不肯退缩。前面是敌人,后面是追兵,天地间仿若只有他一个人,天地,张开一张网,捕捉他的生气。我大急,想上前帮他,脚下却迈不开一步,我张嘴,却只能吐纳空气,呼不出音符。一支利箭袭来,他挥剑格开,接下来便是漫天的箭雨,只围绕着他射下。箭,穿心而过,暗红的血衣又绽放了一朵血花,分不出颜色,道不出诡异。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地上,倒在我的脚下。我伸手扶他,触了一手的鲜血,我放声尖叫,耳边却听见李陌焦急的声音,“珑儿,珑儿,做噩梦了么?” 我睁开眼,正对上李陌关切地眼,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啊。眼泪止不住流下,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这是一个梦,真好。 我抬起头道,“陌叔,我没事,就是做噩梦而已,一会儿就好了。”李陌为我倒了一杯茶,茶已凉却,入喉生生激起一个寒颤,李陌拍了拍我的背道,“没事就好了,那我就回房了啊,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知道么?”我乖顺地点了点头,将茶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李陌起身,我抓住他的衣袖道,“陌叔,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对么?”陌叔一愣,随即点头,我将燃尽的灯花挑明,是相反的就好。眼里闪过火花,我伸手去触摸,到手却是一片灼热,南宫涵,只要你安全。 新年这几天果然是阴雨绵绵,未及早春,细雨夹杂着雪花飘飘落下,这样又寒冷又阴湿的天气是我最不喜欢的,就好像整个空气中都是粘稠的水一样。我抱了书蜷缩在书房里,阴阴的天气让整个兀自都暗沉沉的,我点了烛火照明,而这书房内,也只有烛火哔哔剥剥地响声,百无聊赖地剪灯芯玩,灯芯遇着剪子,调皮地爆了,灯芯爆了,好事到呢,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了,这么多天过去了,南宫涵依旧没有回来,连消息都没有送到一个,心里只有恨恨地着急,却没有丝毫办法。 我正愣神地盯着烛火,突然一双冰冷的手复上了我的双眼,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却以为是瑾辰在同我开玩笑,我脱口道,“瑾辰,别闹了,我正烦着呢。”说话间却意识到,瑾辰的手柔软细腻,而这双手却是修长的,我急忙把手扒开,回身一看,竟是南宫涵!我大喜,连鞋袜也顾不得穿,急忙从榻上跑下来,他叱道,“仔细别着凉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说罢硬是将我拦腰抱回榻上,小心地为我穿上鞋袜,我一羞,挣扎着将脚缩回,用锦被盖住。 他瘦了,原本适中的双颊此刻却微微凹陷下去了,长衣裹挟下的身体,想必也是清瘦些许吧。“你瘦了。”却想是我们俩同时开口。突然想起他让我担心这么多时日,我扭头望向窗外,“你倒是还知道回来,不是这会子该在外面逍遥自在么,不必回来看我的脸子。”语气已带了微微的哽咽,我自己也想不到,为何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大窘间索性将自己的头埋在锦被中,不再理他。许久没见他回答,我不禁着急,却听见他嗤声一笑道,“好珑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啊?我知道错了嘛,我也知道这么多天没给你音讯,让你们担心了,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装,继续装,我就不信你没有办法联系我,害我瞎操心。“冬至那天我是想回来的,不过那天,我受伤了。” 什么?我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受伤了?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啊?”他一笑,把我拉下来,仔细地为我盖上双足,“冻感冒了就不好了。”他看着我蓬乱的头发,我这样不梳面,想必是丑的不行了吧,我慌忙把头缩到被子里,闷声道,“你倒是说话啊,伤到哪了?” “那日我本将玄云军转移事宜处理好,现在玄云军就在离出云城五百里以外,无岫与倾玄两国交界的栖桂山上,这座山地势险要,且人迹罕至,山内多石洞,要藏几千人不成问题,而且此山高耸入云,常年被云雾缭绕,最适宜用来训练,且与出云城近,有什么事都可以出兵相救。冬至前一日,我将所有交接事宜都已妥稳,我想着五百里地骑快马应该一日便可到达,哪知行至半路,我见有山贼为恶,被抢之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那帮山贼着实可恶,连老汉家的外孙女都想抢到山上,我既遇上,肯定没有袖手旁观之礼。”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轻哼一声,“想是看上了老汉家的外孙女了吧,还装什么假仁假义。”他无奈笑道,“随你怎么说吧。我本以为那是一群普通的山贼,我一人对付绰绰有余,可是没想到,这山贼堆里居然也有厉害的人,我与他斗了几十个回合,也不分伯仲。最终是他身后的喽啰趁我不备,用箭将我射下山崖。”我大惊,“这个人怎么如此趁人之危?好不要脸。”他微笑着将我制止,“那人倒是一个坦荡荡的人,颇有侠士风范,只不过是他的手下趁人之危罢了。我跌落山崖时,脑海里还残存着意识,只是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幸好我被山谷下的树枝给兜住,不然的话,我可就没命回来见你咯。”我嘴上说着,“谁稀罕你来见我。”却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遍,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我才放心下来。 东风恶 第九章 爱恨皆空红颜催 他一脸不在乎道,“放心吧,我算过命了,命可硬着呢,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我转脸过去看寒冬腊梅,朵朵冰雕玉沏似的在枝上绽放,这是今年第一支腊梅吧,莹白中带着幽幽淡绿,不胜雪,却更俏三分。他叫嚷道,“珑儿,你就这么不在乎我的死活啊,都不听我说完的啊。好啦,我这么多天没有联系你,是我的不对,你就别跟我置气了好么?” 心底柔柔一动,傻瓜,我哪敢跟你置气呢?只是听到你受了这么多苦,我心里难受,却不愿被你瞧见罢了。我微整情绪,回转头笑颜说道,“然后呢?”“然后,我掉在一片雪地里,还好,内脏没有受伤,只是有一些轻微的擦伤罢了。只是雪地里极难辨别方向,我的马儿倒幸运,没有跟我一同掉下来。”我噗嗤一笑,“马儿掉下来的话,是你给他当垫背呢,还是他给你当垫背?”他挠挠头,“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呢,嘿嘿。我顺着出云城的方向走,只是山谷下积雪太深,极难行走,且这个时节不容易寻得吃的,所以我走得慢了些,出得山谷才发现,我原来已经在下面过去了这么久,离出云城也有多多少少的偏差,这才回来得这么晚的。”他三言两语将在山谷下的遭遇说完,但谁都知道,他的遭遇并非那么简单啊,受了伤,在荒无人烟的谷底寻路,他只是不想让我担心罢了。我抑制住即将涌上的眼泪,仰头笑道,“既然回来了,那么就好好休息一下,你这么多天一定累坏了吧?”他微微一笑道,“微臣遵命。”不伦不类的,我掩口笑道,“找打,还不速速离去?” 冬至那天,那个梦是预示了什么么?幸好,你没有同梦里一般,离我而去,幸好。 南宫涵这一觉可是真睡得天翻地覆了,从昨天早上回来,到今天中午,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还真没有精神过,看样子也真是累坏了啊。我打了一盆热水端进他的房内,他依旧不知觉,长长的睫毛此刻正悠闲地栖息着,随着均匀的呼吸缓缓颤抖,这么多日子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睡着的他依旧是温和的,就像一缕春风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信任他。我用冰凉的手捏住他的鼻子,正想恶作剧一把,没想到他猛地睁开了双眸,含笑地看着我,眼睛明亮似星辰一般。我大窘,转过身去,“你怎么这样啊,醒了也不说话,害的人家丢丑。”他呵呵一笑,“你以为练武之人能和你一样睡的那么沉啊,你一进来我就发觉了,我就是要看你这个捣蛋鬼要干什么。”我匆匆起身,将帕子拧了递给他,“就知道看人家笑话,你的心里该是有多么讨厌我啊。”他含笑接过帕子,擦着脸含糊道,“就像讨厌我自己一样讨厌你。”我作势拧他的胳膊,他吃痛,大声笑着躲着我,嘴唇却不小心碰到我的嘴,我大惊,慌忙后退。他也愣愣地看着我,脸色闪过一抹绯红。 我一闪身,便跑出了他的房门,将自己反锁在我的屋内,心里犹如有小鹿乱撞,心口扑腾扑腾直跳,我用手抵住心脏,却止不住在想刚刚那一幕,他的唇,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的,带有薄荷的味道,让我眷念。纤指抹过嘴唇,在心底泛起点点涟漪,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情爱? 我定定的走到床前坐下,眼前闪过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他赠我“蝉雪”,他背我下山,他为我与吕小四打架,他帮我训练“玄云军”……玄云军,隐珑纱,你忘了么?你是琉隐的二公主,你的父皇母后长皇姊,被陈康的奸贼所杀,你的国,为陈康所覆,你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少女,你要为琉隐活着,只为琉隐活着。人世间的男欢女爱,你配拥有么?在国未复之前,你不配。你也不可牵扯更多的人进来,虽然他是玄云军的首领,但是,他并没有与你出生入死,甚至为你牺牲的义务,隐珑纱,我要你清醒过来。这样点到即止,就够了,复国之路上,我不允许你为了情感,忘掉血恨。 眼泪,一滴滴滴落在锦被上,莹莹滚落,一地情伤。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寻常家的女子,生的帝王家,有多少事是我不能左右的。可是,我又庆幸是我生在帝王家啊,那样,至少瑾辰还有的依靠。抬手将眼泪擦了,再用温水敷了面,妆容无懈,在这条路上,我总要负一些人,对不起,南宫涵。推开门,门外依旧雨雪纷飞,夹杂着细雨,我寻了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简简单单地梳了头发,只用一条鹅黄丝绦绑了,将头埋在披风里,便向酒楼正厅走去,这几天因着是新年将近,食客稀疏,冷冷清清地倒不像平日的酒楼一般了。我找了德二上了一壶热茶,便临窗眺望着远方,我招了他上前问道,“最近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这福瑞酒楼的伙计皆不是简单地伙计,都是在无岫国的细作,此次我们在这经营酒楼,便是想着酒楼之处,从不缺少消息,谣传,很多时候,都不是空穴来风的。一向是陌叔管理着这一切,德二一愣,上前低低道,“因着最近食客稀少,所以能打听的消息不多,不过,倾玄皇宫内,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轻晃茶杯,“哦?说来听听。” 东风恶 第十章 王图霸业无笑谈 我轻晃茶杯,“哦?说来听听。” 德二上前道,“姑娘可知,这天下本就不太平?” 时天下是三分,三国中,以倾玄兵力最为强大,反观之,无岫重文,陈康黩武。先姜在数百年前分裂,本就是几个国家实力相当,但经过数百年的演变,这平衡的趋势,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摇摇欲坠,是有人该伸手推一把了。 “这倾玄宫里的事,本来也不算个大事,可是,一旦扯上了军权,也就没有小事了。” 我往前凑了凑,“那就竟是何事?” 德二看了看周围,“姑娘可知道倾玄的定远将军林允?” 林允么?之前倒是听过他的名号。兵书上有记载,此人善战,天生就有卓越的军事才能,不过他成名之战却是二十年前的青萍之战。二十年前,倾玄上一任国主玄宇还没有继位,他当时虽是最受宠的皇子,不过他的母妃却是身份低微的浣衣局宫女颜芷晴,当时国主无意间见到她,竟以为是仙人下凡,貌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只因为出身低微才在浣衣局做着些低贱的活儿。话说当时的国主也是一位痴情的人,自从那一夜芷晴承宠,便一路青云,恩宠不断,不到两年,便生下五皇子玄宇,之后国主更是高兴,封其为妃,赐号瑶,瑶台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万斛浓香山麝馥,随风吹落到君家。可见这位瑶妃是有多么美好娇柔。不过她生性淡泊,不喜权势,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国主在她的宫殿里小坐一会儿,两人或是红尘对弈,或是抚琴解忧,因此国主更加的怜爱她。 可是颜芷晴却也是个没福的,五皇子玄宇在他膝下承欢不过几年,她便患了重病,弥留之际,颜芷晴让国主好生照顾玄宇,而玄宇长得跟颜芷晴却有八分相似,所以虽然母妃出身卑微,他倒是七个皇子里最得宠的。奈何皇位不是得宠就能坐上的,这七子夺嫡,林允助的便是玄宇。 倾玄的边疆总是不太平的,二十七岁的玄宇自请戍边,林允自然跟随在侧。东夷犯边,这许多年的战火却是从来没有熄灭过的,所以虽然玄宇与林允大败敌人,却也只被称作善战有谋略而已。岂知大军凯旋之际,正是国主弥留之时,几位皇子一琢磨,等玄宇回来,立了军工,这宝座必是他的无疑,在有共同的利益的时候,任何人都可能是自己的朋友。几个皇子利用自己的职权,组建了一支达十万人之众的兵力,武器皆上乘,军粮也是极好地,大米饭,香饽饽。 几位皇子趁国主昏迷不知人事,悄然行军,至青萍埋伏。再说玄宇的军队,本就在与东夷作战之时大损,再加上行军数日,自然疲惫不堪。在青萍相遇之时,玄宇手下能够作战的便只有两万而已。两万对十万,且都是疲惫之众,隔水一战,就连玄宇自己都以为失败了。却没成想林允依靠天时地利,玄宇的军队驻扎在河东为营,十万大军自然不会再浪费更多的力气与其恶战。 林允将所有的士兵聚起来,只问了他们,“你们,想回家么?” 不是对生的渴望,而是对家庭的期盼。所有的士兵沉默了。家里,还有白发苍苍的老母,正拄着拐杖站立在夕阳下等候着他们,就像一座墙一般坚不可摧。家里,还有牙牙学语的孩子,打仗前一夜,他还抱着他们的腿,开心地笑着,在他们的裤子上留下一滩滩口水,粉嫩的牙床仿佛还在轻轻地咬着他们。家里,还有倚门翘望的娇妻,或许没有大家闺秀那么水灵温柔,可是,她们却是在临行前,将针脚密密的衣服塞入包袱重,眼睛通红,不知是熬夜,或是流泪。 士兵们的心沸腾了,他们用尽生命呼喊,“回家,回家。” 林允振臂一呼,要想回家的,跟我杀出一条血路!风向大变,自东向西。林允高声喊道,“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是么?”河宽五丈,林允命士兵点了火,再泼水,一股浓烟向河对岸飘去,熏得对岸的士兵睁不开眼,他再命士兵射箭,本就顺风,大批的箭雨飞过,就像一排排收割生命的利刃,匆忙间,对岸的十万精兵竟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生生折了三成。 两万士兵一鼓作气,用湿帕子捂了嘴,过河杀敌。敌方的将领是一位年轻的将军,自幼虽苦读兵书,胸壑间自有兵阵万千,不过却也是个没有实战经历的纸上将军。 或死,或回家。没有第三种选择。所以,他们疯狂地战斗着,个个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嗜血的恶魔。反观之十万大军,首先便败下阵来,此刻更是人人落荒而逃,在气势上,早就输了,彻底。 等一干士兵杀回之际,只剩下寥寥数千人,但个个刚劲,以后皆为郎将之辈。 倾玄国主本是卧病在床,但神志并不模糊,这么大的事情,怎可瞒住他?他心痛这几个儿子如此不顾手足之情,欺负他最宠爱的儿子,一气之下竟撒手人寰。玄宇回京,竟也未见得父皇最后一面。不过国主却早就拟下圣旨,将圣旨赐予几个支持玄宇的大臣守着,只等玄宇归来,便扶他上位。玄宇本是生性醇厚,却不料几位兄长及幼弟有如此狠毒之心,也不忍将他们杀了,之贬为庶民,从此不可踏入京城一步。 林允仗着自己护住有功,开始几年还比较安生,可是渐渐地就嚣张跋扈起来,特别是他熟知东夷一带,并在那里安插了自己的亲信,朝中,却再也无人有他一般的军事魄力了。 “只是这个林允,是怎么一回事?” “玄渊有一个妃子,唤作林花容,此女正是林允的爱女。林允此生只育得一女,便无其他所出。林允自然将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两年前他将女儿送入宫内,玄渊却是很喜欢这个林花容,宠幸一夜之后,便封为嫔,赐号容。此后两年,容嫔的地位级级高升,几个月前,荣嫔,不是,是容妃怀孕,更是让林允高兴一把,他竟当着群臣的面,以庆祝容妃有了龙胎之事,要求所有的人献礼,嚣张跋扈。所有人敢怒不敢言,不然的话,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德二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本来玄渊许诺,等容妃诞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可以晋升为贵妃,就在前几日,林花容临盆之时,却遭狸猫惊吓,竟一口气提不上来,支撑着将孩子诞下,便殁了。” 我的手轻轻一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女人么,就这样容易死去么?“那孩子呢,可还活着。” “孩子倒是活下来了,是一位公主。查此事的时候,只牵扯了一个粗使丫头,说是她不小心吓着了狸猫,才让狸猫四处乱撞的。可是人都听得出,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最后这个粗使丫头被拖出杖毙了,林允自然不肯就此罢休,而且林花容生下的只是一位公主,林允的志向可不在这里。” 我轻转眼眸,他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生一个皇子,然后被立为太子么。 “所以,林允借着这事,逼迫着玄渊给个说法,否则,说是‘微臣老矣,不再适合戍守边关了。’实则是在威胁玄渊,以谋得家族的权力荣誉。” 春暖花开之际,冰雪消融,东夷,又该大举犯境了吧?这个威胁,确实是够大的。不过,我挑起嘴角,林允也是不够聪明的人,只要他这会默不作声,玄渊就不会动他分毫,毕竟,在所有将领中,只有他的下属,熟悉那一带的战斗环境。只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