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废妃之死1 长安的冬日总是来得格外早,几日前还是秋霜遍野,不过一眨眼,已经是满地的霜雪。 整个后宫具是一片银装素裹,但却并未沉寂在厚重的雪中,反是热闹非常。 今日是太子轩辕烨的登基大典,亦是封后大典。只不过,皇后不是她孟晴柔。 孟晴柔伸出冻僵的手,费力地推开了窗。彻骨的寒风吹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颓废地躺回床上。 嘈杂的丝竹声里,她又记起了昨日的事情,她还记得昨日孟婉婉看她的眼神,厌恶、得意又幸灾乐祸。即便有着这样的眼神,孟婉婉依旧温柔的笑着,盯着孟晴柔血肉模糊的双腿:“堂姐,你不起来向我见礼吗?” 孟晴柔攒紧了拳头,疾首蹙额地盯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孟婉婉“哎呀”一声,捂着嘴笑道:“我都忘了,堂姐上回冒犯我,已经被陛下打断了腿。” 孟晴柔死咬着下唇,随时有可能爆发:“起不来就算了,反正日后我不会再贵步临贱地,也不必再见你这副没教养的样子了。”孟晴柔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那你就滚,我也不想看到你。” 她却柔柔一笑,从容不迫地看着孟晴柔,现在她已是赢家,没必要和手下败将一般见识。“我说完了话自然就会走,日后哪怕你求我,我也不会来看你一眼,”她乜了孟晴柔一眼,似乎知道自己的话对她伤害不大,故而又道:“本来我也不想来的,是陛下非要我来跟你说清楚。” 孟晴柔听了这话,果然打起精神来了,毕竟,现在她还对轩辕烨抱有一丝希望。毕竟,他们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过来的,美人再好,也不及他们亲近:“陛下要你说什么?”孟晴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轩辕烨不会那么绝情的。 “你的孩子是我害死的。”孟晴柔被废之后,这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所以她的心里才更期待孟婉婉余下的话。 “你和那个狗奴也是被我冤枉的。”孟晴柔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也猜得十有八九了,故而冷笑道:“你本不必说,这样卑鄙的事情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孟婉婉对她的挖苦并不恼怒,反是笑了。她的笑容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然而唯有最亲的人才能尝到这当中的苦楚。孟晴柔从前就是被她这样的笑容给骗了,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么纯真,谁能想到这样的笑容里藏着的却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那么我推你入水,骗你在小弟的头七穿红衣那些事情你也都猜到了?” 孟晴柔冷笑道:“不奇怪。” 孟婉婉点头笑了起来:“很好,不过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孟晴柔从她得逞的笑容里嗅到了一丝阴谋。 “明日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你知道谁是皇后吗?”虽然自从孟晴柔被禁足之后,轩辕烨便独宠孟婉婉,但若是今日孟婉婉没有出现在这里,便表示孟晴柔还有机会。 只可惜事与愿违,孟婉婉的出现几乎宣判了孟晴柔死刑:“是你又如何,难道你认为我就没有一定没有翻身之日吗?” 正文 第二章 废妃之死2 孟婉婉缓缓笑着,不知从哪儿找出一面镜子,丢在孟晴柔面前:“自信是好事,不过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钱。” 孟晴柔躲开她的目光,艰难地伸出手,将镜子对准了自己的脸。粗看只见一张苍白干瘦的脸,细细瞧去,眉目唇鼻周围都已经布满了细纹,青丝里也夹杂着几根华发,白得耀眼。 孟晴柔今年不过二十六岁,竟已老得像个年过半百的妇人。莫说是孟婉婉,连一个普通的宫女亦比她娇美三分,她从前虽不是绝美,却也是个娇俏的美貌佳人,何曾想过会有这样丑陋的一日。 “陛下连瞧你一眼也不愿意了,所以才叫我来告诉你一声,”她顿一顿,高傲地扬起下巴:“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你今日落到如斯地步,都是拜他所赐。” 孟晴柔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似乎无数的针深深地刺进去,不见血,却痛得彻骨:“陛下是被你蛊惑了……” 事到如今,孟晴柔心知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她和轩辕烨十年的感情,她的心里总是愿意相信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所见的那么冷血无情。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堂姐你太傻了,你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陛下一直都在利用你,你却傻乎乎的以为他是真心爱你。” 孟晴柔疯狂地摇头:“不是的,陛下对我是真心的!”孟婉婉只觉幸灾乐祸,眼角眉梢都是讽刺的笑容:“他对你若是真心,我又怎么能轻易害死你的孩子?事到如今,你也该醒悟了吧。” 话已至此,孟晴柔还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她为轩辕烨做了那么多,可轩辕烨却将她关在这里,仍由她受尽宫人的折辱,她早就应该醒悟了。 孟晴柔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想起轩辕烨从前对她说的那些情话,又联想到今日的处境,她只觉得恶心!她咬破了嘴唇,血腥味渗入口腔,导致胃里一阵翻滚,她竟忍不住吐了出来。 吐出的秽物沾上了孟婉婉的裙角,她面上并未动怒,可身侧伶俐的宫女已经趋前一步,一把揪住孟晴柔狠狠地扇了她几巴掌:“贱人!你弄脏皇后娘娘的裙角了。” 孟晴柔似笑非笑道:“山鸡也想变凤凰,真可笑。”孟婉婉脸色一变,那宫女本想再教训一下孟晴柔,孟婉婉却轻轻地拦下了她,道:“算了吧,你是本宫的人,别弄脏了手,日后还要伺候本宫呢。” 她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陛下即将登基,宫中人手不足,堂姐既然能骂人,说明身子骨不错,那便不必叫宫人伺候了。” 她转过身去,轻巧地踢倒了床边的火炉:“雪都停了,这火炉也没必要用了。”她的笑声渐渐地被风声吹散。 孟晴柔回过神来,耳朵里只充盈着杂乱的丝竹礼乐声。孟晴柔想要起身,可她的身子实在起不来了,她费力挪动身子,整个人滚到地上,正合了她的意。 她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前爬去,可往日低矮的门槛却成了她最大的阻碍。她的手抓住了门槛,她抬起头,看到新开的梅花落进了雪里,渐渐地被雪掩埋。 她的眼睛也缓缓地闭上。 正文 第三章 重生1 孟晴柔紧蹙着眉头,她只觉脑袋十分沉重,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十分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是哪里。 “我这是到了阴曹地府吗?”可是哪有这么漂亮的地府?她看着屋中整齐的摆设,俏丽的婢女,还有身上盖的锦被。 这个地府,有家的味道。孟晴柔的心突然一阵抽痛。 “小姐,你总算醒了。”孟晴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俏丽的小丫头朝自己走过来。这不是云妨吗? 孟晴柔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云妨,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孟晴柔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云妨更是吃了一惊,忙道:“小姐,您是不是糊涂了,我该有多大?”孟晴柔记得云妨只比自己小一岁,而自己死的时候是二十六岁,那么云妨如今应该也有二十五岁了,可是她看上去,却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孟晴柔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低下头打量自己,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也变小了! “云妨,给我镜子!快点!”孟晴柔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己的样子,她想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妨愣了愣,忙放下手中的药,连忙将镜子拿到了孟晴柔的面前。孟晴柔往镜中看去,看见一张娇小嫩白的脸,并不见半分颓废之气,分明是一个纤弱秀美的小姑娘。 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震惊,她居然又回到了小时候。难道是老天也容不得那对狗男女,所以让她重生一次,亲自报复他们吗? 孟晴柔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美丽的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妇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两人都是一副娇怯怯的样子,正是孟婉婉和她母亲白夫人。 孟晴柔心下切齿痛恨,只恨不能当即将这两人啮骨噬肉,她只要想起孟婉婉母女俩从前是怎么谋害自己的,就恨得不能自已。不过就算孟晴柔再想将这两人食肉寝皮,她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她一定要让她们亲口咽下自己所种的恶果。 天道好轮回,总是报应不爽,既然重生前上天不给她们报应,那便由重生后的自己来给! 老天既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若不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岂非辜负上天的一番垂怜? 孟晴柔还记得,孟婉婉入府是在她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六叔战死沙场之后。而孟晴柔的母亲也死的早,所以她心里觉得自己与这个堂妹同病相怜,再加上孟婉婉生来一副娇怯怯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怜惜,故而孟晴柔处处护着孟婉婉,绝对不许她受一点委屈,可是就是这个自己一直爱护着的堂妹,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令她不得翻身。 “大小姐醒了。”白夫人走了上去,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若不是孟晴柔从前见识过白夫人的厉害,恐怕又会被她虚伪的笑容给骗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白夫人的虚伪做作已是世间少有,孟婉婉却还要更胜一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正文 重生2 孟晴柔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笑吟吟地冲白夫人道:“婶母,你来啦。”从前孟晴柔一直以为白夫人是真心对自己好,故而对她也十分亲近,从来也不在下人面前避讳什么。 白夫人还是笑得欣慰,孟晴柔却不再理她,只是俏生生地盯着孟婉婉,冲她招手:“婉婉,你也来啦。” 孟婉婉扬一扬红扑扑的脸蛋,走上前去,小意试探道:“堂姐,你可算醒了,那天你怎么就突然落水了?” 说起落水,其实那日的情形,孟晴柔还记得。那时候孟晴柔对孟婉婉十分信任,就在她生日的前两日,孟婉婉喊她一起去假山玩,结果她不小心掉进了假山下面的池子,溺了水。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意外,包括孟晴柔自己,可是如今,她却清楚的记得,是孟婉婉推她下水的。 孟婉婉的表情十分小心,因为她心虚,她怕孟晴柔知道是自己推她入水的。毕竟如今她在孟家还没有站稳脚跟,孟晴柔虽然有些小姐脾气,可她的话也不是全无人信。 她见孟婉婉那副小意的样子,便知道她在害怕,但却不拆穿她,反而是依旧亲热地握住她的手,道:“那天可吓死我了,你们不知道,我那日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孟婉婉心下一惊,一张俏脸煞白,忍不住朝母亲望去。她当时已经很小心了,按理说孟晴柔这样大意的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的。 孟晴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低头鄙薄一笑,但很快又抬起头来,佯装一副疑惑地样子问孟婉婉:“婉婉,那日我们是在一处玩的,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推我下水的?” 而孟婉婉还沉寂在方才的话里未回过神来,一时没有对策,只得尴尬一笑:“我没有看见,我当时在想事情,等回过神堂姐你就已经落水了。” 她嘀咕道:“那就奇怪了,当时只有我们俩在,哪里来的第三者推我下水呢?” 孟婉婉一时心虚害怕,故而词钝意虚:“我、我也不知道,堂姐,你这么说……不会是怀疑我吧?” 她只是笑道:“我们关系这样好,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只是奇怪谁会推我下水?” 孟婉婉眼珠子一转,噤声思辨,白夫人见状,生怕她说漏了嘴,于是忙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道:“不会是那些东西吧?” 她假意惊恐道:“婶母你休要吓人,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孟婉婉很快知道母亲的意图,于是连忙道:“堂姐,其实我最近也觉得府里好像有些脏东西跟着你,只是怕你害怕所以一直没说。” 她听了这话,面色惶惶:“婉婉,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孟婉婉便连连点头:“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真的看到那些东西跟着你。” 她更加惴惴不安,吓得脸都白了:“那……那我应该怎么办?” 其实她知道孟婉婉接下来要说什么。如果她没记错,孟老爷的小妾刚刚失子,与她的生辰正在巧撞在了一起。 从前孟晴柔就是因为信了孟婉婉的话,穿了一件红氅“转运”,不但生辰没过上,还被父亲训斥了一顿。不过,虽然她知道了,她却还是要“答应”孟婉婉,毕竟如今,她们还是“好姐妹”来着,孟婉婉为她好,她又怎么可以拒绝呢? 孟婉婉见她果真害怕,于是道:“堂姐,你不如穿一件红氅转转运?” 正文 顺水推舟1 孟晴柔不由冷笑,孟婉婉果然提出来这个建议,果然一切的事情都照着那时候重新上演了。从前孟婉婉会成功,是因为自己信任她,可如今,孟晴柔再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了。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孟晴柔装作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看着孟婉婉,小意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孟婉婉点点头:“以前我和爹爹在边疆的时候,爹爹的副将也是用这个法子来转运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娘。” 孟晴柔用一种期待的表情望向白夫人:“婶母,婉婉说的是真的吗?” 白夫人慈笑着摸了摸孟晴柔的头,道:“是的,婶母总不会骗你。” 她这才放心,道:“那好,我叫云妨去准备。”说着便将云妨叫到身前,当着两人的面道:“云妨,你去替我准备一件红氅来。” 云妨听到这话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小意看一眼孟晴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夫人见状,唯恐她说漏了嘴,于是忙道:“云妨,你快些去吧。” 云妨到底只是个下人,不敢与白夫人抗衡,于是只好乖乖地下去了。孟婉婉坐到床榻边上对孟晴柔笑道:“堂姐,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穿着红色的大氅也正喜庆,明日一定要去让二伯看看,让二伯给你过个好生日。” 孟晴柔心下虽然已经熟知孟婉婉的奸计,但却还是一脚踩了进去,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对孟晴柔道:“明日父亲会给我庆祝生日吗?我都不见有动静呢。” 孟婉婉道:“一定会的,其实二伯一直记得你的生日,他前几日还跟我说呢……”她突然捂住嘴,装作不经意泄露了秘密的样子,道:“二伯本来叫我不要告诉你的,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给说漏嘴了。” 自从孟夫人死后,孟晴柔在家中便不是很得宠了,从那以后,她也很少过生日了,所以那时孟婉婉这样对她说,她完全没有一点怀疑,心中有的只是欣慰和惊喜,天知道她盼着这个生辰多久了。 她便这么中了计,然而如今,她已经看透了这个家,也看清了所谓的家人带着的假面具。她日后不会再因为这种小事便激动了,也不会再上当了。但演戏要演全套,孟晴柔还是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爹爹真的这么说?” 孟婉婉点点头,柔柔一笑:“堂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眼眶晶亮,看上去随时要哭出来一般。 孟婉婉掩住嘴角一丝狡黠的笑意,对孟晴柔道:“堂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她们如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万一露出马脚就糟了。 孟晴柔也不阻拦她们,只是遣人将她们送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云妨便拿着一件红色的大氅进来了,她摊开大氅在孟晴柔面前比划了一会,道:“小姐,您看这件大氅好不好?” 孟晴柔看也不看一眼,便道:“换一件。” 云妨又惊又喜,迟疑道:“小姐,你不穿吗?” 孟晴柔看她一眼,道:“你想我穿吗?” 云妨连忙摇了摇头,孟晴柔微微一笑:“那不就得了,快些收起来吧。” 正文 顺水推舟2 云妨愣了一下,很快将大氅收了起来,走到孟晴柔面前去,道:“小姐,你怎么又不穿了?”云妨是为数不多真心对待孟晴柔的人,只不过上一世,孟晴柔被孟婉婉蒙骗,疏远了云妨,才导致自己最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一世,她不会再疏远云妨了,谁对她好,对她不好,她的确该擦亮眼睛看清楚。 “我问你,柳姨娘的儿子是不是死了?”云妨点了点头:“就是前几日的事。” 她道:“很好,那我若是明日穿着一身红衣裳去见爹,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云妨道:“以老爷的脾气一定会训斥小姐的。” 孟晴柔淡淡一笑:“所以啊,我为什么要穿,”她顿一顿,见云妨低着头,于是又道:“我看你方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想劝我?” 云妨点点头:“不过奴婢人微言轻,奴婢怕小姐听不进去。” “为什么听不进去,”孟晴柔莞尔,“我晓得你是真心对我好。” 云妨不禁眼眶有些红,自从孟婉婉入府之后,孟晴柔便只与她亲近,孟婉婉总是不经意表现出对自己的厌恶,所以孟晴柔对自己也疏远了许多。 想她们自幼长在一处,如今听了孟晴柔这番话,心里不晓得多么欣慰。 孟晴柔道:“傻丫头,可别哭,我日后不会再疏远你了。” 云妨狠狠一点头。孟晴柔道:“今日的事情别和人家说,你替我把这件大氅换掉,顺便再给我找一身衣裳。” 云妨不解,故而道:“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孟晴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把自己推入火坑的。” 云妨心里虽然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小姐似乎已经不是从前的小绵羊了。 第二日一早,孟晴柔便起身了,早早地收拾好,等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孟婉婉便已经来了。孟晴柔不禁冷笑,这孟婉婉果然不放心,怕她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所以一早过来监视她。 孟婉婉看到孟晴柔身上的那件红色的大氅,不禁笑道:“堂姐穿上这件大氅真好看,很配你?”孟晴柔对上她虚伪的笑容,淡淡笑道:“我也觉得这件大氅很漂亮,所以才穿上的,你说爹爹看了会不会高兴?” 她心下不屑,但面上却笑容如旧:“一定会的,堂姐本来就很美,又穿着这么美的大氅,二伯父一定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女儿骄傲的。” “但愿吧。”孟晴柔轻轻地叹了口气。 春色正好,风从宽大的袖子底下钻了进去,就像孟晴柔的心一样凉。孟晴柔走得很慢,慢的连一向有耐性的孟婉婉也等得有些烦躁。 日头很快高起来了,孟晴柔在孟老爷的小院外,就将大氅脱了下来。她将那红得晃眼的大氅交到了身后的云妨手上:“你在这里等我。” 孟婉婉瞪大了眼睛,眸中狰狞之色毫不掩饰,死死地盯着孟晴柔身上那套素色的衣裳。 正文 初胜1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以为孟晴柔真的会傻的穿着红色的大氅去给孟老爷看,没想到居然在门口就脱了下来。而且,大氅里头居然还穿了一身素衣裳。 孟婉婉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道:“堂姐,你怎么把衣裳脱了?” 孟晴柔假意叹一口气,道:“日头高了,不是很热了,不必穿大氅也可以了。” 孟婉婉心下着急,可又不显露出来,只好道:“可是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就算不穿红氅,也该穿的俏丽些,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这恐怕不吉利呀!” 孟晴柔正要回她,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响起。这个脚步声她死也不会忘记,正是她那多情风流的父亲。 孟晴柔嘴角不觉泛起一丝狡猾的笑容,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对孟婉婉道:“柳姨娘刚刚失子,我怎么能打扮得花枝招展,更何况我失去了弟弟,心里也难过的不行,哪里还有心思过什么生辰。” 孟婉婉看着眼前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少女,不禁张大了嘴。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草包孟晴柔吗?她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来,她与几个姨娘和她们的孩子关系向来不好,更不可能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异母弟弟就难过得连生辰也过不下去。 孟婉婉不由道:“可是昨日你……”她的话未说完,孟晴柔便已经打断了她:“婉婉,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那个孩子诵经祈福,你不要再提我的生辰了,专心为弟弟诵经祈福吧。” 孟晴柔话音才落,便瞥见一个身影从院里走了出来,她假意装作不知,直到身侧的几个婢女都跪了下去,她才迟迟反应过来。 “爹爹……” 孟晴柔连忙给孟老爷谒了个礼。 孟老爷一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你的身子还没好,怎么来的这样早。” 孟晴柔听父亲这温柔的语气,便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他全都听进去了。心里不由一阵窃喜,面上却做出一副惆怅的样子,道:“五弟就这样没了,我做姐姐的心里自然难过,所以才想早些给他诵经超度,希望他可以早日投胎转世,莫在阴曹地府受苦。” 孟老爷听了这话,心下更是动容,不禁道:“爹看你向来与姨娘们不对付,与几个弟弟妹妹也不甚亲近,还以为你必然不会在意,没想到你居然这样为弟弟着想。” 孟晴柔逼出几滴眼泪来:“爹爹,我平日里虽然不爱与弟弟妹妹们亲近,可是血浓于水,五弟还未足月,他这样走了,我心里自然难过。” 孟老爷从未想过孟晴柔会为弟弟如此伤心,又见她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便不禁有些心疼。 于是握住她的小手,道:“难为你了,今日本是你的生辰,却要你冒着忌讳穿这一身素衣,爹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孟晴柔自母亲死后便很少能得到父亲的关爱,对父亲风流多情的性子早已摸透,故而对他的话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只是面上仍是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爹爹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 正文 初胜2 孟婉婉见两人这样和气,心里不禁着急,按照计划,孟老爷现在应该是在训斥孟晴柔才对,怎么会与她把手言欢。 她心里正烦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目光突然瞥见云妨手上的红色大氅,于是心生一计,悄悄退到身后去,装作不经意踩空了步子,一把抓住云妨,顺势将她推了出去。 云妨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了下去,手中的大氅也抛了出去。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众人的视线都不禁转向云妨,尤其是孟老爷,他的眼睛一触及那件红色的大氅,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孟老爷的眼神十分复杂,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神情,但孟婉婉知道,幼子头七未过,孟老爷一定对所有红色的东西都感到深恶痛绝,这一次,孟晴柔一定会被惩罚的! 可是千算万算,孟婉婉还是算漏了一件东西。就是这红色大氅的来历。 孟老爷突然弯腰去拾起那件红色大氅,轻轻地扫去了上头的灰尘,他的眼神充满了眷恋,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这大氅,已经很久没见你穿过了。” 孟老爷虽然是在对孟晴柔说话,可眼睛却仍然盯着那件大氅。孟婉婉心下更是惊疑,孟老爷怎么会对此无动于衷,难道是吃错药了吗? 孟晴柔十分哀伤:“其实自从母亲死后,每一年的生辰女儿都会穿一件新的大氅缅怀母亲,毕竟这是母亲亲手为我做的,穿上她就好像母亲还在身边一样,”她顿一顿,长长的叹了一声:“只可惜,母亲做的大氅只够我穿到十六岁。”她说罢,已是泪如雨下,生生哭成了个泪人。 只有在提到母亲的时候,孟晴柔才会难得流露出真情实意来,毕竟母亲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虽然母亲不在了,可是她却永远记得母亲在灯下亲手为她做大氅的场景。 那是孟晴柔一生之中,见过的最温暖、最美好的场景。一旦想及这些,她的心里便隐隐作痛。她从前以为轩辕烨是真心爱她,在心中甚而将他看得与母亲一样重要。那种恶心的男人,怎么配与她的母亲相提并论。 孟老爷想及爱妻,心中亦觉阵阵刺痛,他虽不专一,但他专情。他的一生可以有很多女人,却只能与一人做少年夫妻。 他看见这件大氅,就像看见他的妻,看见他意气风发少年时与爱妻一同走过的路:“晴柔,爹疏远你,是爹错了。”孟晴柔心下一动,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孟婉婉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他们父慈女孝,那自己呢?合着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孟老爷想要亲自将那大氅给孟晴柔系上:“你身子没好,就先回去吧,那么多人轮流诵经,也不差你一个。” 她却轻轻地拦住了父亲的手:“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假手于人,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怪我不懂事。”孟老爷更是觉得心中有所愧疚,他只顾着伤感,却没看见孟晴柔的嘴角绽开了一抹微笑。 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 正文 祖母1 柳姨娘的孩子过了头七,孟少正便让家中的孩子都去看望自己的老母亲,孟晴柔自然也在其中。不过她倒不是很想见祖母,因为祖母并不是很喜欢她的母亲,所以也不是很喜欢她,她作为嫡出女儿,在家中的地位甚至不如庶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孟老夫人不待见她。 因为当初孟老夫人一直想亲上加亲,让自己的侄女嫁到孟家来,只可惜孟少正一眼相中了孟晴柔的母亲,便让孟夫人的心愿落空了。后来,孟老夫人偏宠幼子,便在家中挑选了适龄的侄女嫁给了幼子,正是孟婉婉的母亲白夫人。为此,孟老夫人在当初选继承人的时候才会一力支持幼子,但孟少正的长兄早逝,他是家中嫡长子,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家主。 孟老夫人自然不会对儿子不好,她只能将自己的不满宣泄在孙儿的身上,可是孟少正这么多个孩子,每个都乖巧依顺,唯有孟晴柔一个我行我素,从来也不出言讨好。 于是她便成为了孟老夫人的出气筒,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孟老夫人总要将气撒在孟晴柔的身上。正因如此,孟晴柔也十分不喜欢这个祖母,上一世没少顶撞她,有时说话狠了些,总要被她打得皮开肉绽。 相反,孟婉婉就很得孟老夫人的喜欢,她乖嘴蜜舌,年纪虽小却人情练达,在府中很是吃得开。这是孟晴柔重生后第一次与家中所有的弟弟妹妹聚在一处。她是家中长女,除了两个年长她三岁的哥哥,剩下的都是弟弟妹妹,最大的小她半个月,最小的就是前几日离世的五弟。 孟晴柔与这几个兄弟姐妹关系都不是很好,她虽是嫡出,可在这些兄弟姐妹们眼里却连庶出也不如,平日里有什么吃的玩的,也都是背着她,偶尔施舍给她一些玩意儿,也都是自己玩腻了的。以孟晴柔的性子,自然不会要这些嗟来之食,故而她与众人的关系也是差的出奇,除了孟婉婉,她在府中几乎没有朋友。 她的朋友只有孟婉婉一个,可孟婉婉的朋友却并不仅仅只有她。孟婉婉入府不到两个月,已经与所有的兄弟姐妹打好关系,他们待她,比对孟晴柔这个亲姐姐还要好得多。 “晴柔姐姐。”孟晴柔突然听到一个怯懦糯的声音在叫自己,回过头去,见是四叔家的小堂妹孟思瑜。 四叔常年在外奔波,将一双儿女寄养在孟府,姐弟俩平日也是小心翼翼的,不爱与人打交道,孟晴柔虽然与他们没什么往来,不过平日见到弟弟妹妹们欺负两人,还是会出手帮忙,所以孟思瑜对孟晴柔颇有些依赖,只是孟晴柔从前性子孤僻,并不想与孟思瑜亲近。 孟晴柔想及自己被废之后,孟思瑜是唯一一个替自己求过情,并非来看望过自己的人,心里便有了些微暖意,虽然她前世对孟思瑜十分淡漠,可孟思瑜对她却是真心感激。 “思瑜,你也来啦。” 正文 祖母2 孟晴柔趋前一步,笑吟吟地握住了孟思瑜的手,孟思瑜见孟晴柔这样亲近自己,一时还疑心自己在做梦。 她呆呆的看着孟晴柔,说不出一句话来。孟晴柔知道她心里惊讶,也不便与她解释,只是道:“咱们先进去吧。” “好。”不管怎么说,孟思瑜见到这样的孟晴柔,心里只觉得惊喜。两人牵着手进了门,孟婉婉跟在两人身后,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惊讶,这孟晴柔什么时候与孟思瑜这样要好了? 这一次,孟晴柔并不像往日一般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反而是主动出击,领着孟思瑜站在孟老夫人身前,谒下礼去。 “见过祖母。” 众人见两人今日一反常态,不由得都将目光向两人投去,孟老夫人显然也对孟晴柔的转变有些吃惊。要知道,每次孟晴柔见到自己,都怕的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从来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巴不得自己不注意她。可是今日,她居然主动来向自己谒礼,难道是脑子进了水,转了性儿了? 孟老夫人压下心中的疑惑,静静地看着孟晴柔,企图从她身上找到什么不合礼的地方,可是这一次她对孟晴柔的礼仪却挑不出一点错。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孟老夫人淡淡道:“起来吧。” 孟晴柔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很快便退到一旁去了。 她知道孟老夫人跟自己没什么话说,只要在她面前露个脸就好了,反正事情都会按照以前那样进行,孟晴柔不必担心,也不必插手。 她退下之后,几个弟弟妹妹们便都围了过去,孟老夫人对几人笑脸相迎,与方才见到自己的时候态度截然不同。 孟老夫人将孟婉婉拉到身边,与她耳鬓厮磨,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孟晴柔虽然听不见,但心中却明白,如果她没有猜错,孟老夫人想是带着孟婉婉一起去灵光寺为家人祈福。 其实以孟婉婉的身份,并不应该同行,不过孟老夫人偏宠她,故而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总要在众姐妹中挑一个代表孟家的人一同去,而孟晴柔作为嫡长女,自然是不二人选。 果不其然,孟老夫人与孟婉婉交谈后,便对众人道:“过两日我要去灵光寺祈福,晴柔和婉婉跟着我一块儿去。” 柳姨娘生的六小姐孟晴仪第一个不满意,孟晴柔这么多妹妹,她最跋扈,与孟晴柔的关系也最差,此刻听到孟老夫人要带着孟晴柔去,自然不高兴,当即便甩脸道:“祖母,为什么要她去?”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任谁也听得她说的是孟晴柔。 孟晴柔对此并非做出任何回应,反倒是孟婉婉站了起来,趋前一步,道:“阿仪,堂姐是孟家嫡长女,代表孟家去祈福也很正常。” 孟晴仪见孟婉婉帮着孟晴柔说话,心里别提多不舒服了,便连孟婉婉也一起说了:“那好,她是孟家长女,你又算什么?你莫忘了这是我爹爹的府邸,凭什么要你一个外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