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冷宫皇后 “楚清欢,你还真是天真,你肚子里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还想玷污皇室清白,真是痴心妄想!” 冷宫的冰凉却不如这短短几句话,诛心之言,几乎把楚清欢的魂魄都击的零散飘落。 匍匐在地上,楚清欢看着眼前的酒杯,金杯里面的东西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可是那味道再怎么折磨她的嗅觉,却也远远不及眼前男人的话。 “野种?皇甫殊,他是你的孩子,怎么会是野种?”楚清欢无力地嘶吼,想要把这话印刻在皇甫殊的脑中。 那一夜,她将自己彻彻底底交付于他,她的人连同她的身子,那时候他说自己肤如凝脂冰肌玉骨令人销魂,他说他定不会辜负了她,他说就算她现在是大皇子妃,可是将来也一定会是他皇甫殊的皇后。 可是,当初对自己甜言蜜语的人如今却是一字一句一个野种,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清欢,先皇的惠仁皇后,你毒杀了先皇还不够,难道也要污蔑朕吗?” 皇甫殊清俊的面庞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只是眸光却是深邃至极,也是冷酷至极。 楚清欢忽然想笑,是呀,她怎么会忘了,她可是大皇子妃,是先皇的惠仁皇后,而不是他皇甫殊的三皇子妃。 她是丞相楚思远的嫡出女儿,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过世,父亲对她置之不理甚至于把她送到小姑姑家里养活。明明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可就因为自幼丧母连个庶出小姐都不如。落魄的姑母从来不曾善待与她,以致于她这千金小姐过得却是下贱无比的生活。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若不是因为大夫人想用她投石问路为长女楚锦绣挑选最合适的夫婿,怕是她楚清欢一辈子也不会被丞相府的人记起。 初回丞相府,她一心欢喜却不料中了姐妹的圈套,是皇甫殊犹如天人一般从天而降解救了自己,柔声安慰自己:“没事了的,我会保护你的。” 她沉浸在皇甫殊给与自己的温柔之中,甚至被这温柔蒙蔽了双眼,听了他的苦衷后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不归路:“三皇子放心,我会嫁给大皇子的,然后帮你问鼎江山。” 她一再忍让长姐楚锦绣的阴谋诡计,她费尽心机赢得了大皇子的注意,甚至让大皇子不惜忤逆柳皇后而迎娶自己进门,她暗暗调查大皇子所有的势力,将大皇子的破绽一一告诉了皇甫殊希望他能成为太子,只是她却没料到宣武帝的骤然驾崩会让一切都来不及,她的夫婿,大皇子皇甫镜以长子身份继承了帝位,而她则成了新帝的皇后。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她钦慕的男人身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对着自己说一句:“清欢,辛苦你了。” 所以,她嫁给大皇子第三个月,皇甫镜登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新帝皇甫镜离奇中毒身亡,刺客自尽于未央宫外。 她假传先帝遗诏,册立三皇弟皇甫殊为新皇,自己在甘泉宫中等待着皇甫殊的到来,她想要告诉皇甫殊,她和孩子都在等着他…… 果然这一天到来了,只是她想到了开始,却没料到结局。 “皇甫殊,你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吗?”从十五岁归府,到如今她十八岁,整整三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的人,可是如今他皇甫殊给与她的却是一个金杯。 楚清欢狠狠盯着皇甫殊,只是那张清雅俊美的脸上却满是不屑:“楚清欢,你还真是自作多情。朕想要得到的东西,又何须你插手?何况,朕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你。” 不是她?他难道以为自己到现在还在妄想着他的爱吗? “是吗?” 楚清欢忽然笑了起来,自己究竟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对自己无情乃至绝情如斯,而现在口口声声说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心忽然冷了,唇角的讥笑骤然绽放。 似乎被楚清欢的态度激怒了,皇甫殊忽然欺近了她,声音中带着暴戾:“你还记得当初你害死的那个孩子吗?” 孩子?楚清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可是她能感觉到她的孩子在向自己哭喊,让自己救他。 皇甫殊面色酷寒,似乎千年的寒冰,那深邃的眸光迫视着她:“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害得双儿小产?楚清欢,你这么恶毒,真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双儿? 她印象中叫双儿的只有一人:皇甫无双,宣武帝亲封的无双公主,可是…… “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她怀了沈潜的遗腹子……” 她话还未说完,下巴却被皇甫殊狠狠捏住,似乎恨不得捏碎似的:“谁告诉你那是沈潜的遗腹子?那是朕的孩子,双儿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为朕怀了那个孩子,却被你这个恶妇害死了,楚清欢,你说你该不该死?” 胁迫自己的铁手忽然松开,楚清欢艰难的咳嗽了两声,几乎感觉到口腔内牙齿都要掉落了似的:“你说皇甫无双怀的是你的孩子?” 楚清欢一直以为皇甫殊喜欢的是自己,哪怕是娶了楚锦绣也不过是因为楚锦绣和自己是血脉之亲而已。可是谁曾想到,他心心念念,心里最为重要的女人却是皇甫无双,他的堂妹!亲族不得通婚,这是伦理纲常呀! “皇甫殊,你让我感到恶心!” 皇甫殊却是冷冷的站在那里,目光中带着狰狞的色彩:“楚清欢,我要用你的孩子为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我要你这辈子都死不瞑目,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皇甫殊再度捏紧了她的下巴,牢固的让她挣脱不得半分,那金杯中苦涩的汤药灌到了她嘴里,顺着咽喉流淌了进去,一丝残渣顺着嘴角流淌了出来。 楚清欢跌倒在地上,想要呕吐出这汤药,可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惹来的是皇甫殊嫌弃乃至厌恶的目光:“楚清欢,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孩子死在你面前,要你一辈子都痛苦不堪来给双儿恕罪!” 明黄色的衣袍消失在视野中,楚清欢倒在地上,目光徒然的看着远方,可是忽如其来的疼痛让她骤然回过神来,她拼命的捂着小腹,似乎这样就能挽留住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可是小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满地打滚,一股温热从身体中流淌出去,她想要阻拦,却没有半点力气…… “传令下去,把她右手和双脚的筋脉都给朕挑断了,朕要她一辈子都迈不出这甘泉宫半步!” 苦涩的味道让楚清欢再度醒来,四肢传来的疼痛让她明白那冰冷的声音并非是自己的幻想,身下是露出了烂絮的锦被,惨淡的蓝色,上面绣着的是交颈的白头鸳鸯。 共携白首不恨老,交颈鸳鸯为成双。 皇甫殊写给自己的诗,她记得那一字字都力透字背,可是此时此刻于她楚清欢却是莫大的讽刺。 “没想到二妹倒是还有这般闲情,果真不愧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后呢。” 闻言,楚清欢猛地抬头望去!楚锦绣不知何时竟是就站在那里,头戴着凤冠,一身大红的凤袍夺目耀眼,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你来干什么?”粗噶的嗓音几乎让楚清欢自己都忍不住,自己竟会是这声音的主人。 楚锦绣眉眼如画,端的是仙女下凡一般,就连声音都是惯有的温和:“本宫听说陛下竟是要落先皇后的胎,只觉得陛下未免太绝情,毕竟先皇后可是最在乎自己这个孩儿的,二妹,你说本宫说的是与不是?” 楚清欢冷眼瞧她,却不知她究竟是何打算。 “可惜姐姐赶来的迟了些,不过将功补过倒也是可以的。”她芊芊玉手一挥,身后的太监端着一碗汤药走到了床前。 “这可是用二妹你的骨血熬得汤药,二妹可千万别辜负本宫这一番心意呢。” 苦腥的药味让楚清欢顿时失色,“楚锦绣,你不是人,你……呜呜……” 苦腥的汤药灌入口中,楚清欢拼命地往后退,她不要!可是被挑了手筋脚筋的她又岂能躲开身强力壮的太监的桎梏? 黑漆漆的汤药一滴不剩的被灌入了楚清欢口中,她趴在床上呕吐,却是一点都吐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疼痛的,似乎一双无形的手揪着自己的心脉似的。 “这样,先皇后便能和小皇子永远在一起了,多好呀。”她忽然话锋一转,厉声道:“给本宫好好守着这甘泉宫,别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甘泉宫,曾经明祯帝最是宠爱的惠仁皇后的宫殿成为了这皇宫中最凄凉的地方,实至名归的冷宫。楚清欢记得她看着甘泉宫前院里的甘棠叶子红了八次,落了八次。 她知道孀居的无双公主被皇甫殊接入宫中,曾经的三皇子妃她的姐姐楚锦绣被册封为皇后,甚至还诞下了皇子,听说小皇子五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皇甫殊焦急不已。 楚清欢看着屋檐下落下的零星小雨,她刚想要爬回去却听到咯吱一声,是甘泉宫大门洞开的声音。 “先皇后楚氏接旨!” 楚清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太监按着她的脑袋,迫使她跪下迎接圣旨了。 “皇上传旨,先皇后楚氏,涉嫌谋害先皇,朕顾念其弱质可怜饶其一命,岂料楚氏恩将仇报不思己过,诅咒皇子,火刑赐死!” 谋害先皇?当年是谁给了自己那毒药,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这毒药无色无味,就算是金针也试探不出来的,清欢你放心好了。”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楚清欢茫然的看着天空,直到手脚被锁在了刑架上她才如梦方醒。 “先皇后,你若是安分守己些,也能在这皇宫里终老一生,何苦要诅咒小皇子呢?”宣旨的老太监无声一叹,却是油腻腻的火油泼向了楚清欢身上。 “行刑!” 火刑,大周朝最为惨烈的刑罚,烈火烧身,人死之后魂飞魄散,就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她一生为了那个男人,为了他杀人,为了他弑君,可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 唯一的骨肉还没出生就被他们害死了,甚至她被强迫着吃下了自己的骨血。行尸走肉求死不得地活了八年,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场漫天火刑而已。 烈火在周身燃烧,天空中的雨势似乎要大了一分,楚清欢看着那洞开的甘泉宫大门狂笑道:“皇甫殊,楚锦绣,皇甫无双,我楚清欢今生有眼无珠,化身厉鬼,我也要报仇雪恨;若有来生,我定当有仇报仇,有冤抱冤!” 甘泉宫内当值的太监看到那烈火中挣扎的女人莫不是心中一寒,那声音犹如魔咒一般,在这漫天飞雨中经久不息…… 第一卷 第2章 姑母毒计 梧桐夜雨纷纷,敲碎了窗外的安静。 楚清欢皱了皱眉,窗外吹来的冷风让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耳边是根本不曾压低的声音。 走廊里,刘妈妈瞧着楚氏不佳的脸色,有些小心谨慎道:“要不,我去挑个老实忠厚的丫头来,回头等她生了孩子,咱们再把她赶走就是了?” 楚氏闻言,脸色一冷,原本泛黄的脸上更是焦蜡一片:“老实忠厚的我给他找了几个了都?他倒是一个个都收下了,可是那几个连个蛋都没给我生下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想要让那小贱人进府,可我楚凝碧不是吃素的,断不会如了他的意的!” 屋内楚清欢听到这话顿时愣了,楚凝碧,那不是她小姑姑的闺名吗? 她醒过神来连忙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青纱帐半遮半掩,而撩开帐子一看,屋内的家具摆设顿时映入眼帘。 墙角放着的衣柜,上面富贵花开的牡丹花纹已经看不出原形了。不远处的桌椅板凳略有些掉漆,上面放着一个壶嘴处掉了一小角的茶壶,周围摆着两个茶杯,上面的青花痕迹也不明显了,甚至有一处掉了瓷。 这里是……云安城孙家! “他孙亭先也不过就是个生意人罢了,仗着当年他孙家对父亲的恩德这才高攀我们楚府,求娶了我。可是你看看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万贯家财都因为他好赌输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我的陪嫁都给他填了窟窿。我还没嫌弃他,他竟是拿着我的私房钱在外面养了戏子,还……还声称要迎回家门,我今个儿偏就不答应,我看他,他能拿我怎么办?” 屋外,细雨纷纷中传来刘妈妈的安慰声,楚清欢却是愣在了那里。 她不是被烈火焚身了吗?怎么,怎么还会躺在这里?楚清欢瞪大了眼睛看着窗外,只看到外面走廊上悬挂着的灯笼,却是灯火如豆。 刚才的对话,都是那么的熟悉,分明是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小姑姑楚凝碧因为一个戏子和姑丈闹气的事。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被烈火焚身而死,死在了楚锦绣的算计,皇甫殊的冷血无情之下,怎么会又听到小姑姑的声音呢? 因为坐的久了,身体似乎僵硬了一般,楚清欢一下子跌倒在床上,发出“砰”的一声。 屋外,顿时传来刘妈妈谨慎的声音:“小姐,你醒了?” 楚清欢狠狠咬住衣袖,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她记得那时候小姑姑在骂了半天姑丈之后,又是骂了自己和远在京城的楚府众人。而自己,一字一句听着她的怨骂,无声哭泣,泪水浸湿了枕头。 “小姐,她算是哪门子小姐?她娘也是个薄命的,被自己的女儿克死了不说,就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都因为被克的成了白痴。要不是看在京城每年送来的银子的份上,我连家门都不让这死丫头进来!” 楚氏的话尖酸刻薄一如往昔,却让楚清欢有瞬间的熟悉,她果真不是做梦,她竟然还是活着…… “太太,要不还是给她请个大夫吧?小……那丫头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真的因为这伤寒过去了,回头您对丞相府也不好交代,眼看着她都十一了,再过两年怕是丞相府那边也要接她回府议亲了。”刘妈妈无不担忧道。 “议亲?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楚氏瞥了一眼刘妈妈,目光似乎要透过窗子落在屋内似的:“我那个嫂嫂最是……想要她记得给这丫头议亲,还不如杀了她。不过她今年都十一了,就算是个花,也有了花苞了……” 楚氏若有所思的语气让楚清欢心底为之一寒,十五年前她一直静静的听着楚氏和刘妈妈的对话没敢弄出半点动静,却不料今天竟是因为一个动作惹得她们转换了话题。而楚氏这语气让她顿时觉得森森然,几乎能猜出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你说她比那戏子如何?” 刘妈妈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自家主子想要干什么,顿时心中害怕了起来,慌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太太,这可使不得呀!” “有什么使不得的?当初孙亭先求娶的是楚府的嫡女,只是当时大姐早一步议亲,所以我才不得不嫁给这窝囊废,如今我送他一个嫡女,他可不是要对我感恩戴德?”想到这里,楚氏脸上露出笑意,让一旁跪着的刘妈妈只觉得心寒。 “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嫡小姐,我就不信还比不过那小小的戏子。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这丫头现在病着,生米煮成熟饭了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我去喊那窝囊废,刘妈妈你给我好好照看着那丫头,要是她万一知道了什么想要逃跑的话,你是知道相府的一些手段的。” 楚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楚清欢躺在床上浑身颤抖。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姑母竟会想出这主意,用自己来拴住丈夫的心!只是她现在身体虚着,几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又该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呢? 顿时,汗水密布了她的额头。门外,是刘妈妈踱来踱去的脚步声,夹杂着微微的叹息声,似乎在哀怜自己的命运。 不能急,楚清欢你不能急,既然老天给了你机会让你能够报仇雪恨,你一定不能就这么屈服的,你要想办法逃过这一劫,然后去找那些人报仇雪恨。 她心底里默默念道,一遍又一遍,慢慢的这才止住了身体的颤抖,也才平息了心底的恐惧。 门外,却传来楚氏的囔囔声:“那窝囊废竟然又去找那戏子了,也罢,明个儿正好好好给这丫头打扮打扮,一个病鬼丫头到底不如个美人胚子能拴住他的心。” 骂骂咧咧的,楚氏离开了这偏远的房子,跟在她身后的刘妈妈不知为何吁了一口气,只是看着身后的房屋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忧,这孩子能逃得过今天这一劫,可是明天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运气了……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楚清欢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松弛下来。上天真是仁慈却又残酷,明明给了她机会让她能够报仇雪恨,可是却又只给了她一夜时间来准备,因为过不了这一夜,也许她所有的机会都会消失无踪的。 “罢了。”松开了紧握着的小手,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楚氏今晚是不会打自己主意的,与其这么恐惧中等待明天的到来,还不如养精蓄锐,她不信,自己会过不了这一关! 第一卷 第3章 狼狈为奸 手脚都不疼痛,饶是困境加身,可楚清欢一夜好眠。 她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刘妈妈坐在自己床前,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爱惜以及怜悯,似乎欲言又止,只是看到自己睁眼后却是连忙擦了擦眼角。 “刘妈妈……” 原本由伤寒而引发的高热不知为何退了去,只是嗓子里蹦出来的声音却带着沙哑,惹得刘妈妈闻言又是眼眶一热,一行浊泪几乎呼之欲出了。 “乖,小姐来吃点药,病就能早点好了。” 若是说整个孙家还有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那就是刘妈妈了。 因为孙亭先的好赌,孙家万贯家财散尽,后来孙亭先更是把楚氏从京城带来的漂亮丫环们都卖了出去,只剩下刘妈妈这一个仆妇伺候。 原先刘妈妈还多少帮着楚清欢干楚氏交代下来的活,这两年则因为她一直在楚氏身边伺候,根本无力顾及楚清欢。昨个儿听到楚氏想了那么个馊主意,楚府里出来的老仆妇一夜未眠,一大早起来熬药做饭,看着楚清欢那沉沉的睡态,心里却是打翻了的五味瓶,根本不是个滋味。 黑漆漆的汤药带着苦涩的气息,楚清欢皱了皱眉,抬头看了刘妈妈一眼,却迎上了那祥和的目光。 她低下了头,端起那药碗一饮而尽。 “乖,乖,这才是我的好小姐。” 刘妈妈两行热泪滚下,看着楚清欢那青稚的脸,一下子将她抱在了怀里,“我……” “刘妈妈,你在干什么?”楚氏忽然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脸怒意的看着刘妈妈,她脸上带着微微的惶恐,似乎生怕刘妈妈说出那个秘密似的。 “太太,我……”刘妈妈吓了一跳,还没站起身来,却是被楚氏一把拉开,推着远离了楚清欢。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要不看我怎么罚你!” 楚氏的警告让刘妈妈面上一慌,却还是在楚氏的恶狠狠的目光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房间。 “小姑姑……”楚清欢弱弱的声音让楚氏面色一变,脸色顿时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却还是十分的勉强。 “死……清欢你今天身体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吃过饭了没有,看我们清欢一晃眼的功夫都长那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楚氏爱怜的抚着楚清欢散在肩上的青丝,宛如慈母状。 楚氏自以为她的歹毒计谋只有她和刘妈妈两人知晓,却不知昨晚楚清欢却是听了个清楚明白,自然知道如今楚氏这一副爱怜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侄女儿今天好多了,还要多谢姑姑照顾。过会儿吃过饭,侄女儿就去干活。” 明明是大家闺秀,明明是玉叶金枝,可是她却被丢到了云安城,身上还背负着“克母”的骂名。微微攥起的手心有着细细的茧子,那是她这些年来干粗活留下的痕迹,也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不用了,过会儿姑姑带你出去置办身衣裳,看你这一身哪还有半点相府小姐的模样?你那爹爹,向来小气,这接连两年都没送来你的份例,也是姑姑家穷,才害得清欢你也跟着姑姑吃苦受累的。” 说着,楚氏眼睛一红,可是半天却也是没有一滴泪水留下来。 楚清欢眼看着楚氏做戏却也不揭破,她清楚的很,楚氏之所以花钱给自己置办衣裳,也不过是为了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而已。 果然,楚氏大放血似的从头到尾打扮了她一遍,就连脂粉铺子里的老板娘见到焕然一新的楚清欢也不禁赞不绝口,“孙太太这姑娘可真是国色天香,我看就算是做皇妃也绰绰有余了,咱们云安城知州家的小姐自称是国色天香,可是不及咱家小姐半分颜色呢。” 老板娘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脂粉簌簌的往下落,看着楚清欢的目光却也是透着奇怪,“小姐喜欢这簪子?这可是店里新来的货色,是京城目下最为流行的蝴蝶戏花簪呢。” 小巧的蝴蝶驻留在簪头的花卉上,似乎在驻足欣赏一般。楚清欢伸手取了那簪子,不过是一般做工罢了,在相府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丫环都瞧不上,只是在这云安城却是奇货可居,余光却看到楚氏倒吸了一口气,楚清欢摇了摇头又将簪子放下。 “我觉得这个更好看些,小姑姑你说呢?”她伸手又拿起的簪子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银簪罢了,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只是簪身上雕刻着藤萝枝蔓,却又有些雅致。 楚氏看了眼就知道这银簪比方才那蝴蝶戏花簪便宜多了,心底里也暗暗满意,这小丫头现在这么害怕自己,将来也不怕她骑到自己头上去。 “就这一枝了,算是姑母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死丫头,往后,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丝一毫!楚氏拿银子的时候心在滴血。 只是楚氏却不知道,她竟是一语成谶…… 自从被丢到孙家,她就从来没有在孙家的饭桌上吃过一顿饭,对孙亭先这个姑丈,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个什么模样。 只是饭桌上孙亭先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她吃得这饭几近于食不下咽,但是她还是狠了命的往嘴里塞东西,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 楚氏看着丈夫那毫不掩饰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都抠出来,只是想起那更令她讨厌的戏子,她最后还是和蔼的给楚清欢夹了一块排骨,“多吃点,慢慢吃。” 楚清欢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让楚氏更为满意,孙亭先也更是心中痒痒的。 夜色,如期降临。 向来是独守闺房的楚氏看着丈夫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明是一肚子火气,却又不得不打着笑意,笑容都尖酸刻薄,“怎么,这个可是比你那包养的戏子好多了?” 孙亭先忙不迭的点头,他可没想到楚氏会把自己的亲侄女儿送给自己做小,虽说这小丫头母亲早逝,可怎么着也算是相府的嫡女。 再怎么落魄的凤凰,也是比山鸡金贵的不是? “都是娘子你大度,明天我就把翠……那戏子赶出去,好好在家守着娘子你过日子。”想起方才餐桌上那小丫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孙亭先就觉得自己心头似乎被小猫爪子挠过似的,痒痒的。 嫁给孙亭先十余年,楚氏岂会不知道这枕边人的心思?守着自己好好过日子?驴放的屁都比他孙亭先说的话香! “我呸,你还是去好好享受你的吧,那丫头可是个新苞,回头你可小心着点。”生活的磨难早就让楚氏丢尽了昔日大家闺秀的矜持与庄重,言谈间的粗鄙与商人子弟的孙亭先几乎如出一辙。 感觉到妻子的醋意,孙亭先贼眉鼠眼的笑了笑,伸手关上了房门,“那新苞固然娇羞,可怎么比得上娘子你风情呢?” 楚氏没想到丈夫会来这一套,张口就骂道:“死鬼,你……” 楚清欢一直在等着最佳的时机,藏着背后的手紧紧攥着,生怕松弛了似的,直到孙亭先衣冠不整的推门而入,她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小侄女,那老货太折腾人了,你等久了吧?”几乎被楚氏弄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伺候那母老虎睡着,孙亭先腰带都没系紧就来了这偏房。只是没看到屋里有人侯着,孙亭先不由傻了眼。 “人呢?”他气急败坏地一吼,只是脑子却转的极快,立马就想到了什么,转身一看却是楚清欢躲在门后面,一脸紧张模样。 孙亭先几乎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拖着鞋走了过去,“小侄女,你可真是漂亮,比你那母老虎的姑母好看多了。” 说着,他就扑了过去…… 第一卷 第4章 杀人放火 眼看着孙亭先向自己扑了过来,楚清欢唇角弯起,笑意冷漠而又讽刺,只可惜孙亭先色令智昏根本就没瞧见。 “姑丈,侄女儿给你看一样东西。” 孙亭先猛地站住了脚,距离楚清欢不过一步而已,眼中满是急切,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起来,“什么好东西,小美人快给我瞧瞧。” 他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楚清欢的左手腕,正上下其手,到底是年轻,虽说瘦了些,可是那肌肤摸着却是温润如玉,想起刚才自己在妻子身上的耕耘,就更是嫌弃了发妻,“先给我瞧了乐子,过会儿姑丈带你欢喜,不是更好?” 这话分外露骨,楚清欢闻言几乎作呕,只是脸上却还是甜甜的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目光炯炯的看着孙亭先道:“姑丈,觉得这柴刀如何?” 孙亭先愣了一下,脸上带着莫名神色,“你拿柴刀做什……” 回答他的是楚清欢的快准狠的一刀,正中脖颈。 鲜血顿时喷射而出,柴刀上的铁锈很快被鲜血湫湿,孙亭先踉跄了两步,似乎想要扑上来掐死她,可是最后却还是倒在了地上。 “姑丈,觉得这柴刀如何?”楚清欢又问了一遍,声音中满是冷漠,半点没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的天真甜美,似乎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孙亭先听了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想要高呼,可是脖子那里却流了越来越多的血,他伸手都堵不住。 楚清欢冷眼旁观,见孙亭先竟是想要爬出这房门,不由冷笑了一声,一下子便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想要干什么?”眼见着唯一的生路被断了,孙亭先沙哑着问道,只觉得那鲜血似乎呛进了喉咙里似的,他咳了一声,却是更多的鲜血冒了出来。 “姑丈真是开玩笑,哪里是侄女儿想要什么,分明是……”她骤然间声音一冷,目光似淬了冰的刀子一般射在了孙亭先身上,“我只不过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罢了!” 说着,楚清欢拔出了柴刀,孙亭先只觉得脖颈一凉,旋即却是手腕上一阵剧痛,只见右手竟是被楚清欢生生砍了下来。 “啊……”杀猪似的叫声顿时响起,带着几分凄厉,前面院子里楚凝碧听到这声音不由冷声一笑,“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和她娘一样,倒是个烈性子。”她只当作是孙亭先没占了便宜,却不知自己那瞧不上眼却又过了十来年日子的丈夫却是被楚清欢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孙亭先只喊了一嗓子,人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楚清欢看他似乎没了生气,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倚在了门上。 一开始听到她小姑姑那毒计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如死灰,她没想到老天让她重活一遭却是为了更好的羞辱她。只是想起前世她那未出世的孩子,那冷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遇,她内心的凄惶终究是消散了。 拿这柴刀胡乱砍了一阵,甚至分不清孙亭先原本面目,楚清欢这才慢慢住手。可是看到孙亭先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她蹲下身子又是冷冷一笑,却是用剑把他的眼珠子剜了出来。 这欺凌过她的双手,这猥亵了她的双眼,她都要给他废掉,这辈子她就是地狱修罗,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报仇雪恨,遇神杀神,遇佛诛佛! 孙亭先最后挣扎了一下再无动静,楚清欢看着沾了一身的血迹厌恶的皱了皱眉,这肮脏的血沾在了身上,自己是再也洗不掉了。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头一遭杀人,这滋味不好受吧?” 楚清欢蓦然一惊,回头却见一个黑衣人倚在门框上,只是他一身黑衣似乎和整个夜色融合到了一起,就连眉眼都看不清,却又是一柄利刃,根本不容人忽视其存在。 这样的一个人,她竟是一点没发觉。楚清欢心底里暗惊,只是却还是将孙亭先那血肉模糊的遗体收拾了去。 黑衣人兴趣盎然似的看着楚清欢有条不紊的处置,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只是看到楚清欢朝着自己走来,他却是轻描淡写了一句,“你不是我对手。” 簪子一下子戳破了手指,楚清欢脚下一顿,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大侠误会了,我只是想给你倒杯茶而已。” 黑衣人闻言忽然一笑,刚想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一阵声音,“你们去那边找找……” 夜色里,那声音几乎近在咫尺,楚清欢不由浑身一个激灵,顿时知道这黑衣人怕也是在逃命,不由地有些气恼:明明自己是泥菩萨,竟然还要挟她! “帮我。” 楚清欢顿时瞪眼,“凭什么!” 黑衣人却忽然间宝剑出手,剑锋直指楚清欢咽喉,“我死,也要垫背的,你说呢?” 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楚清欢不由恼怒,权衡利弊最后却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黑衣人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的,自己当前的确得罪不得。 “统领,就剩下这件屋子了。”那统领闻言不由扬了扬手,刚想要指挥手下进屋搜查,房子里却传来一阵娇笑声。 “好人,不要,不要这样……” 屋外一应众人不由愣了一下,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小荡妇,这时候不要,刚才我替你杀了那畜生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看你就是骨子里淫贱,难怪你姑母对你不放心。” 男子似乎掐了女人一把似的,屋里传来一阵娇笑和求饶声,“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对你情有独钟,那老头子千方百计想要占我便……你们,你们是谁?” 那统领也没想到那声音妖娆妩媚的女人竟会只是一个小女娃,顿时有些傻眼,却见她香肩微露,气息间有些紊乱,显然是方才和那二哥调情的缘故。 房屋内血腥气很重,只是那男的却是蒙起了头,低声问道:“不是我家那河东狮找上门来了吧?” 楚清欢一脸惶恐,却是忽然从床上滚了下去,“几位好汉,都是二……这人强迫与我的,实在不是小女子的错呀!” 衣衫凌乱,发丝撩拨,就算是此时,也不忘了献媚,那统领躲开了去,却见属下搜查了一圈过来回禀道:“有一个死人……” 那统领扫了一眼,看向楚清欢的目光顿时森冷,“能杀了一个人,难道杀不了第二个?人不在这里,再去找!” 楚清欢跪倒在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刚才那釜底抽薪之计委实凶险,若是那统领之人不信怕是自己眼下就成了倒霉鬼了,好在…… “你倒是聪明,走吧,这里不安全。”那男子赫然便是之前的黑衣人,只是他依旧黑纱蒙面,不着衣物的上身却是有一道刀痕触目惊心。 如今自己和他绑在一条船上,又欺瞒了方才那群人,怕是留在这里都不行了。只是…… “我还有事要办,你先等着我。”看了看外面,楚清欢声音减弱,“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来这里。”她走出房门,走向了楚氏所住的小院子。 她住的偏房是孙家宅院里最角落的,和楚氏的卧房相距有些远,也正是因为此,适才孙亭先杀猪般的惨叫声才没传入楚氏的耳中,也许也传了进去。楚清欢笑了笑,只是她的小姑姑却并不想听,所以就没在意罢了…… 楚氏的卧房里还有着靡靡的气息,似乎昭示着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站在楚氏床头,楚清欢看着睡梦中并不十分安稳的楚氏,忽然间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吵醒了楚氏。 “死鬼,你不是去找那小贱……”楚氏惺忪着眼睛,只是看到站在眼前的人不由大声叫了起来,“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等她目光再落到楚清欢手上时,她顿时全然清醒了过来,“你,你做了什么?” 回答她的是楚清欢的一闷棍,看着死猪般倒在床上的人,楚清欢轻声一笑,“杀人放火罢了。” 说完,她把床头的烛台敲落在床上,很快火焰便吞噬了绣着比翼双飞的纱帐…… 良久之后,黑衣人在楚清欢搀扶下站在山上看着将孙家宅院吞噬了的烈火,火光明灭在那小丫头的黝黑的眼眸里,街坊邻里的叫喊声似乎都没能传入她的耳朵,似乎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似的…… 她前世二十六年的岁月最终被一场烈火终结,而她今生则是由这一场大火拉开了序幕。 “小丫头你倒是狠心,杀人放火,小小年纪就是这么歹毒的心肠。”不过,这心肠,我喜欢。 楚清欢白了黑衣人一眼,看不到那蒙面巾下的样貌,就连一双眼睛,似乎都被这漫天火光改变了色彩,“那么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黑衣人愣了一下,只是这眨眼的工夫,他听到什么破空的声音,紧接着是后脑一疼,轰然倒塌的世界中最后一点色彩是那小丫头眼睛的颜色,一片漆黑。 得手了。楚清欢又狠狠踹了黑衣人两脚才觉得自己这一口恶气算是出了。她连忙翻遍了黑衣人身上的衣服,看到黑衣人胸口上的伤口不禁皱了皱眉,这伤口如此深,怕是……努力忽视掉那伤口,楚清欢最后只翻出了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 “咱们算是两清了。”楚清欢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浑然不知有什么东西竟是因为这不经意的动作而掉在了地上。 天色微亮,正是东窗微白。 第一卷 第5章 重回京城 “楚清欢,你个死丫头,还不赶紧来洗衣服?” 无奈放下了手中的笔,楚清欢一溜小跑着来到井边,脸上带着乖巧的笑意,“巧儿姐姐赶紧放下,我这就洗。” 巧儿长了个圆盆脸,偏生眉毛稀疏眼睛小,整个脸都看着不和谐极了,她原本对自己的尊容并没什么自知之明,可是自从半年多前知州大人从破庙里捡回了楚清欢之后,她顿时觉得倍受打击,受打击之余便拿着楚清欢撒气。 楚清欢今年十四岁了,清明时节的小雨似乎也带着她长了一骨节似的,穿在身上的旧衣服已经显得有些小了。 巧儿绕着井台走了一圈,看着使劲儿揉搓衣服的楚清欢,忽然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衣服,大声喊道:“你个死丫头,趁我不在竟是想毁了小姐的衣服?小姐,你看看,这上好的蜀绸被她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云安城知州家的小姐站在窗前,看着那走了形的蜀绸,顿时一阵火大,再不顾及礼仪,迅速出了门大步走到楚清欢面前,大声责骂道:“你个……” 只是,所有的话在她对上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之后却都没了踪影。 那一双眼睛,怎么会长在一个才十四岁的丫头身上? 那双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悲天悯人;又似乎在看着远方,说不尽的哀愁。 “喂,楚清欢,还不向小姐磕头认错?”巧儿不明就里,只知道自己这次机会把握的刚好,依照着小姐对这蜀绸的喜欢,定会把这臭丫头赶出府的。 说着,她拉着楚清欢的胳膊就要把她摁倒,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住手,还不赶紧给我住手!” 楚清欢闻言望去,却是云安城知州大人一脸焦急模样走了过来,“去把这丫头关进柴房,三天不给她吃的,看她能不能懂些规矩!” 巧儿没想到知州大人竟会惩罚自己,顿时拉住小姐,自己的救命稻草跪地不起。 “爹爹,巧儿做了什么错事竟要这般惩罚她?爹爹要惩罚她,也要先问问女儿同不同意才是!” 知州大人没想到自己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竟是会护着这丫环,顿时一张脸拉了下来,只是想着外面还在等着的人,他瞪了一眼女儿却是笑着脸对楚清欢道:“二小姐,是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二小姐见谅,府里来接小姐的人到了,小姐不如稍做休息,然后去……” 京城来人了? 楚清欢没有想到京城没有在听到楚氏的死讯后第一时间来人,也不是前世那般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来人,而是提前了一年来云安城接自己回府。 只是这样也好,该来的总会来的,而且,就算是她们不来,自己也会找机会回去的。 “爹爹,你干嘛对这死丫头毕恭毕敬的,她算是哪门子小姐?” 云安城知州看着自己宝贝女儿口中狂言不由心中一紧,生怕触怒了楚清欢似的,连忙解释道:“闭嘴,这是丞相府二小姐。” “丞相府二小姐?她要是丞相府二小姐,我还是皇后娘娘呢!” 知州大人没想到自己女儿竟是说出了这大逆不道的言论,顿时恨不得女儿生出来的时候是个哑巴,他求助似的看向楚清欢,只希望她能装作没听到刚才那大逆不道的话。 就算是再怎么糊涂,他到底看在自己可怜的份上把自己带到了知州府;就算是他女儿再怎么愚笨,他却也是一片爱女之心,拳拳之情。楚清欢很是分明,她知恩图报的很。 “还麻烦知州大人给我一身新的衣裳,还有首饰。” 这算是揭过不提了?云安城知州大人顿时觉得自己小命保住了,他刚要答应却又听到那带着些青稚的女声沉沉的,“下次小姐要是再怎么胡言乱语,怕是知州大人您十个脑袋也保不住小姐的这条命。” 知州大人脚下一愣,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女儿不由叹了一口气,却又是连忙追上了楚清欢的脚步。 停放在知州府前的马车很是朴实,只是车门前悬挂着的灯笼上的“楚”字却是格外显眼。 站在马车前等候的人却也是她熟悉的,正是前世来孙家接她的周妈妈,大夫人宋氏的人。 “奴婢见过二小姐。”周妈妈称不上是大夫人的心腹,表面上看去白白胖胖一片和气,其实是个最利益熏心不过的人,她一福身,头上的金簪和耳朵上的金耳环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有劳妈妈了。”楚清欢唇角微微一勾,侧过身子躲过了这一礼。她清楚地很,周妈妈是大夫人派来的耳目,尽管这耳目不甚是聪明。 周妈妈对这次出远门很不乐意,就算是相府里再怎么不如意,也比这长途奔波风尘仆仆来得好,一开始大夫人问她是否乐意来云安城接二小姐回府的时候,周妈妈并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回去给她家那口子说到这事的时候,她没想到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傻呢?这可是一举两得,不,三得的事情,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快,快去回了夫人,你明天就去云安城把二小姐接回来。” 周妈妈拧了她家那口子一把,“云安城到京城可是要来回小半个月,我这把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你傻呀你,且不说夫人接二小姐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可是夫人开口吩咐的,你不去,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才敢违逆夫人!”刘顺是相府的一个外院管事,因为妻管严的名头在外面,这些年来混得并不如意。 “二则,你看那孙家一把大火少了个干净,二姑奶奶也去地下见了老太爷,偏生才十一岁的二小姐躲过了那一劫。她要真是个聪明的话,你这一趟也能给咱们谋一条后路不是?” 周妈妈就算是个笨人,也开了一窍,“那你说还有另一个好处是什么?” 刘顺捻了捻那烛火,眼中扑闪着火光,“自然是投石问路了。” 感觉有人拉扯自己的衣服,周妈妈一下子醒过神来,连忙笑盈盈道:“二小姐楚楚动人,奴婢都认不得了。” 楚清欢闻言低下了头,似乎在害羞似的。心底里却是冷然一笑,周妈妈自然不认得的,从她出生起离开楚府,四岁时离开京城,如今已经十年整了,她又怎么会认得呢? 看着不紧不慢上了马车的楚清欢,周妈妈也连忙上了马车。 马车一如既往的奢华,彰示着其主人的身份地位。楚清欢却并不在意这些,毕竟上辈子皇甫镜为了讨自己欢心,几乎把这个大周朝都捧到了自己面前,楚府这样的奢华,自己如今还真是看不在眼里,上一世的诚惶诚恐,自然是不会再出现了。 马车一路稳稳的向着京城驶去,直到洛州城才休整了一日,毕竟再有半天多的路程就要到京城了。 “二小姐,奴婢吩咐牙婆子带来几个丫头,要不您挑选一下?” 这牙婆子怕是早就等在这里了的,自然是听从了大夫人吩咐的。楚清欢皱了皱眉,当初也是在洛州城,她听了周妈妈这话欣喜若狂,毕竟离开孙家的时候她身边只有楚氏塞过来的一个又笨又蠢的丫头而已。 “我有点累了,就不过去看了,周妈妈识人老道,就麻烦您了。” 周妈妈没想到这位主儿竟是撂挑子的人,一摆手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愣了一下这才笑道:“奴婢知道了,那二小姐早点休息。” 看着周妈妈带上了房门,楚清欢脸上的倦怠之色一扫而光,大夫人早就安排好了的人,自己去和不去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况,她伸手摸出了包袱里的东西,眉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她可是忙得很呢。 果然,周妈妈挑选的俩人和自己记忆中的并无半点出处。 “二小姐,这是画眉,这是粉蝶。” 画眉身材高挑,眉眼间是舒朗之气,相较而言粉蝶就显得娇小了几分,人也似乎胆小怕事模样。 “嗯,辛苦周妈妈了。”楚清欢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两人,任由画眉搀扶着自己走上了马车。 洛州城是京城的门户,距离京城不过三个时辰的路程,楚清欢很清楚大夫人的用意,只是这次她有备归来! 第一卷 第6章 初回相府 “二小姐,就快到了。”几乎马车刚一转弯,周妈妈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楚清欢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透过车帘看向了外面。整个乌衣巷几乎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与上一世的记忆并无半点的差异。 “哎哟……”周妈妈忽然间一拍大腿,楚清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外面随车婆子的声音,“二小姐,到了。” 马车外,喧哗热闹犹如盛筵。 “外面好热……”粉蝶话还没说完,却是被画眉打了一下胳膊,立马闭上了嘴,连忙看楚清欢的脸色。 是呀,好生热闹。楚清欢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恍惚的周妈妈以为是自己错觉,从二小姐那张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嘲笑,与大夫人如出一辙的笑意。 外面很热闹,而且丞相府里更热闹,她可是记得清楚,今天是三月十八,老夫人的寿诞,虽不是个整生日,可却也是热闹的很。 自己那时候刚回来,看到相府大门前张灯结彩,家丁树立笑脸迎宾也是欣喜若狂,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以为是迎接自己。只是…… “二小姐,瞧奴婢糊涂的,今个儿是老夫人的寿辰,京城里的王公大臣都来给老夫人贺喜来了……” 周妈妈一脸为难模样,只是余光却是觑着楚清欢,生怕错过些什么。 马车外侯着的婆子也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老夫人生日自然是大喜的,难怪这么宾来客往的热闹。”她自然明白周妈妈到现在才说是因为大夫人的吩咐,而且她把话说了一半,就是想要自己知难而退,从后门进府。 当初,自己正是看周妈妈那为难模样,主动提出从后门进府的,根本就没想后门从来都是丫环小厮,还有姨娘进门才走的! 这烫手的山芋竟然被这么丢了回来,周妈妈不禁暗骂了一声楚清欢不通透,可是一想到这眼下却又不禁三月天急出一身热汗来。她总不能提出要堂堂相府小姐走后门的建议吧? 周妈妈急的一头汗,只是对上了楚清欢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竟是一时间僵硬在那里。 “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挡在了这里?” 这一声顿时吸引了相府门前不少人的注意力,周妈妈见状顿时心生了一计,“还不赶紧停车去通报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随车婆子被这么一声低吼,其中一人连忙小步离开,另一个则是拿出脚凳安置好。画眉和粉蝶听到外面动静也是连忙下车,然后服侍着楚清欢下了马车。 站到相府门前,楚清欢仰头看着那“丞相府”三个鎏金大字,不由露出笑意。当初,她站在这里诚惶诚恐,以为能够求得丞相府的庇荫,谋一个安稳,只是却不曾想,自己从进门开始就步入了算计之中。丞相府,就是为了这三个字,这一府数百人,父不为父,仆不是仆,后院压轧,勾心斗角。 今日,楚清欢再度站在这里,“若不亲眼看着楚府败落,我楚清欢誓不为人!” 周妈妈只看见二小姐嘴唇翕动,神色激动,以为她这是见到楚府的富贵而激动,不由连忙安慰,“二小姐,往后您有的是时间慢慢看。这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府吧?” 进府?楚清欢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些许笑意。当时从后门进府,她一路惊叹着丞相府的奢华,看到那小小的假山都叹为观止,实在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 “哎哟,周妈妈,你怎么还在这里?老夫人那边急着见你呢。” 来了。楚清欢冷眼一瞥,却见周妈妈刚想要对自己说话似的,却已经被那婆子拉扯走了。 “小姐,这……” 粉蝶怯怯的看了画眉一眼,最后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周妈妈被那婆子拉走了,可是她们主仆三人就被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二小姐冷静淡然的模样,粉蝶稍稍安心了些,可是心还没吞回肚子里,却见二小姐花容失色,“啊?周妈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粉蝶这才醒悟,原来刚才二小姐的冷静淡然不过是因为看着那远处的小花园着了迷,根本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不是从后门入府,可是……楚清欢看着那八角亭,不由低声一笑。当初,周妈妈便是把自己晾晒在这里半个多时辰。 她一开始还以为大夫人真的是太忙了,所以疏忽了自己。竟是从来没有想到大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见自己,她本就是大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会得到她的宠爱呢?真是痴心妄想! “小姐,要不我去找找路?” 楚清欢抬头看了画眉一眼,“也好,粉蝶你也去吧,不过小心些,千万别冒犯了府里的人。” 画眉连忙点头称是,看着小姐还是那胆小怕事的模样,她不由觉得自己之前是看花了眼,怎么会觉得小姐的眼神犀利呢? 看着两人离开,楚清欢不由勾起了唇角。想故技重施再度毁了自己?把自己拿捏在手中?这招式也未免太烂俗了些! 沿着海棠花下的小路走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不远处小亭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你去把她引到风波阁那里去,办成了之后回头三小姐有重赏!” “可是,要是夫人知道了,我可怎么办呢,青梅姐姐?”雪儿有些害怕,扯着青梅的袖子不松手。 青梅掰开了雪儿的手,将荷包塞到了她手里,笑着道:“你觉得夫人会偏袒那么一个养在乡下的小姐?再说了,出了这事情,到时候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生怕雪儿不相信似的,青梅低头附在雪儿耳边道:“你说夫人最疼爱的是谁?” 雪儿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青梅道:“是大……” 青梅却是伸手堵住了雪儿的嘴,低声笑道:“知道就好,你觉得夫人会为了一个乡下丫头,责骂……谁?” 青梅探出身子,却见海棠花树颤动,却没有半个人的踪迹。 一旁雪儿指着飞出去的喜鹊道:“青梅姐姐,是喜鹊。” 青梅半信半疑,瞧了那喜鹊一眼,“快点去吧,别让我等急了。” 等到两人都离开,楚清欢才从另外一株海棠花树下走了出来,看着手中的小石子,她不由笑了笑,“这份大礼,我定当好好回报。” 第一卷 第7章 设下圈套 “二小姐,世……时候不早了,别让人等急了,您快点跟奴婢去风波阁吧。”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雪儿,楚清欢皱着眉头,“可是刚才我在这里遇见一个穿着草青色裙子上面绣着梅花的姐姐,她说要我去凌燕楼那边去等着的。” “啊?青梅姐姐找你了?可是青梅姐姐明明告诉我说要你去风波阁的呀。”雪儿不解的咬着手绢,低声说道。可是打眼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瘦弱了点的楚清欢,雪儿不由心道:我都糊涂了,二小姐刚入府来着,怎么会知道凌燕楼呢?一定是青梅姐姐临时改了主意的。 “那么奴婢带着二小姐去凌燕楼吧,让……让人等急了就不好了。”雪儿低头就要走,可是却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可是我的俩丫环刚才去找路了,我怕她们迷了路,冲撞了客人就不好了……”说到这里,楚清欢不由有些惶恐,拉着雪儿的袖子哀求道:“不如你给我指路,或者,或者我问问别人怎么走,你去帮我找找她们,好不好?” 雪儿不过是个不入等的小丫头,平时见惯了相府里的小姐们的金贵,却不想这二小姐竟是这般小家子气,简直连青梅姐姐都不如。 “那你往右边走,等到了梅苑再往左拐就到了,我,我找到她们就去找,找你。”不自觉的,雪儿言语里也没有了半点尊重。 楚清欢一步三回头,直到拐弯走出了小花园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果真是人为财死呢。”没想到,当初那么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都敢为了点银子而陷害自己,不过……看着不远处的凌燕楼,楚清欢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她可是记得,现在有人在凌燕楼赏花呢…… 凌燕楼。 凌空飞燕,翩然若仙。 倚栏而立的少女慢慢回过头来,声音柔和,“什么人?” 楚清欢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声音中带着些怯弱,“表,表小姐,奴婢听人说风波阁那边的海棠花才是最漂亮的。” 少女闻言不由笑了起来,“那你说我是三小姐呢,还是四小姐呢?” 相府大夫人宋氏出自安平侯府,大夫人的侄女,待字闺中的宋家三小姐宋灵珊和四小姐宋灵月乃是双胞姐妹。外人,向来是分辨不出两人究竟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的。 “是,是四小姐让奴婢来唤三小姐去看海棠花的。”楚清欢声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些许俏皮,“笨丫头,赏你的,去买点果子吃。” 小巧的元宝银裸子落在了地上,楚清欢低头捡了起来,看着消失在眼帘的人不由揉去了脸上的药膏,“多谢了,宋四小姐。” 别人也许不知道这两姐妹到底谁大谁小,可是楚清欢当初在她们手中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以致于第一眼就能认出来。刚才在这凌燕楼的正是宋家四小姐宋灵月,她刚才便是故意认错了人,不这样,好戏怎么会上演呢? 楚清欢刚刚走出凌燕楼,却不经意看到了对面走来的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她怎么忘了,当初楚锦绣设计自己,英雄救美的可不就是眼前的人吗? 皇甫殊,她怎么会忘记!浑身似乎被冰水浇灌了一般,将她冻住在那里,动弹不得,良久,楚清欢才找到一丝半点儿的知觉。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任谁也不会怀疑这温和背后藏着一条毒蛇,一击便会使人致命! 迎上了那不解的凤眸,楚清欢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恨意,长袖内的指尖狠狠的掐住了手心,才慢慢道:“我是府中的二小姐,来这边找人。” 皇甫殊有些错觉,适才眼前的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带着恨意,可是…… “原来是二小姐……”余音拖得长长的,声音中都带着沙哑。 当初,她就是有眼无珠的迷失在这沙哑的磁性之中不能自拔,所以才会那般傻,傻的可怜! “不如……” 皇甫殊话还未说完,就被楚清欢打断,“不用麻烦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楚清欢皱了皱眉,刚想要离开,只是却被人拽住了左臂。 “二小姐好眼力,还真是神通广大。” 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几乎吹动了她耳边的发丝,那是他惯常的举动,最是能俘获女人心。 “三皇子身份尊贵谁人不知?只是这般戏弄民女,怕是有失天家风范吧?” 果然,皇甫殊闻言松开了手,声音又恢复了温和,“二小姐小心,别摔倒了。”似乎,他刚才抓住楚清欢,只是为了扶着她不让她摔倒一般。 看着皇甫殊施施然离开,楚清欢慢慢松开了拳头,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帘中,她才朝着反方向走去。 果然,刚走到小花园,楚清欢就听到了粉蝶颤巍巍却又激动的声音,“小姐,你哪里去了,吓死奴婢了。” 楚清欢笑了笑,还没说话,一旁的雪儿却是吓了一跳,“二,二小姐,你怎么还没……”说着,却是身子颤颤悠悠软了下来。 粉蝶吓了一跳,看着倒地的雪儿不由惊慌失措,“小,小姐,她,她怎么了?” 楚清欢淡淡一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大概是累了吧。”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金针,楚清欢看着昏睡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可……” 楚清欢打断了粉蝶的话,“你照看她一下,我去找找画眉。”只是她刚要走,胳膊却被粉蝶拉扯住了。 “小,小姐,你小心点儿。” 楚清欢闻言一笑,她又何须小心? 小心,当真能驶得万年船?她可不信! “世子爷,大小姐说就在这里等你。” “她当真这样说的?”尽管有些醉意,可是东方闵还是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清醒,他话问得严厉,吓得那小丫头不由身子一颤,连连退后了两步,踩到了一旁的花盆。 东方闵却是忽然间警惕的看着花盆后面,“什么人?” 那小丫头见状顿时撒开脚丫子就跑,东方闵见状更是诧异,上前探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花香浓郁,不同一般。 “还真是奇……”他转头却看到风波阁二楼窗前露出的那半抹紫色身影,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脑中顿时只有伊人倩影芳踪。 看着东方闵快步走了进去,楚清欢从树后慢慢踱了出来,“好戏就要开场了呢。”这一切是当初楚锦绣费尽心机为自己安排的,如今她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一把而已,不知道过会儿她的好姐姐脸色会如何呢? 忽然间,她很是期待楚锦绣的出现……会是怎样的花容失色? 第一卷 第8章 弄巧成拙 果然,不到一刻钟便有一人前来打探,却并非旁人,正是楚清欢之前看到的青梅。 因为老夫人寿宴的缘故,这边很少有人走动,青梅蹑手蹑脚走近了风波阁,只是还没待进去就听到二楼传来的声音,顿时羞红了一张脸,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似的,直到楼上传来了裂帛之声,青梅才顿时醒过神来,连忙跑了出去。 二楼传来的声音悉悉率率,听在耳中并不是很分明,楚清欢微微一笑,很快脸上却是挂上了着急神色,嘴里低声唤着,“画眉,画眉,你在哪里?” 迎面,有人款款走来。当先一人细腰削肩,一袭绢纱金丝绣花淡紫色罗裙显得其人更是淡然若仙,罗裙下摆绣着朵朵青莲,腰间是素色的腰带,盈盈一束更显得她如同弱柳扶风的腰肢。 及腰的长发似乎都比寻常人的柔顺飘逸,紫晶绾月步摇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摇曳生姿,不知是这步摇衬托了她的风姿,还是她衬托了这紫晶绾月簪的风情。 而那张脸,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远山含黛眉如翠羽,玉骨冰肌肤如白雪。而她嫣然一笑,能惑了仙,能迷了妖。这便是楚锦绣,大周朝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 楚清欢只觉得胃中俱是绞痛,似乎有弱弱的声音在喊着:母后救我…… “什么人,竟然在丞相府里大声叫叫嚷嚷,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绣还未开口,一旁的穿着粉红绣襦罗裙长着一张圆脸的人开口嚷道,活像是泼妇骂街一般。楚清欢淡瞄了一眼,还真是一模一样,楚常喜还是那般爱出风头给人当枪使。 “常喜,不得无……”待看清了那人模样,楚锦绣顿时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置信似的,目光游离在楚清欢和那风波阁之间,“你……这是你二姐清欢,二妹,你怎么在这里?” 楚锦绣的目光活像是见了鬼似的,楚清欢见状不由腼腆一笑,“我的丫环走丢了,我四处来寻她,刚好走到了这里。” 楚锦绣闻言脸色一僵,登时狠狠瞧了一眼身侧的人,半晌才说道:“二妹你的丫环应该不在这……” “锦绣,匆匆忙忙喊我来这边,到底是什么事情?” 背后,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响起,楚清欢顿时挺直了脊背,双手紧握成拳,缓缓转身对着来人福身行礼道:“女儿清欢,拜见母亲。” 来人穿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裙边系着鹅黄官绦双鱼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大红洋缎窄褃袄,外面罩着一件五彩刻丝的石青银貂褂。正是大夫人宋湘云,显然她也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碰见楚清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堆起了笑意,“原来是清欢呢,怎么刚回来就四处乱跑,害得我在那边等了你多时都没有等到。” 果然是大夫人,一开口就把责任全被推脱到了自己身上,把自己树立了一个慈母形象。 大夫人话音刚落,跟在她身后的几位贵妇人看向楚清欢的目光便更是鄙夷了几分。 “回母亲的话,清欢原本是想随着周妈妈去拜见母亲的,只是周妈妈急着去了老夫人那里,女儿……女儿便迷路了。”楚清欢一副泫然欲哭的模样,大夫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周妈妈是她吩咐人唤走的,却没想到这丫头却也不笨,竟是搬出了老夫人,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她身为朝廷命妇更是要恪守孝道的。 况且,眼前楚清欢没事人似的站在这里,而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的错愕她看得一清二楚,大夫人当即做了决定,脸上挂着笑意道:“傻丫头,你跟着去拜见老夫人就是了,正巧,今个儿是老夫人寿辰,母亲带你……” “啊……你是谁,救命呀!”忽然间风波阁二楼传来的尖锐的叫声打断了大夫人的话。 楚清欢眼角微微一挑,露出了一丝笑意。该来的,终于来了。 楚锦绣闻言不由脸色一皱,这声音虽是尖锐,可是她却也听得分明,分明是…… 想到这里,她不由狠狠瞪了楚清欢一眼,连忙道:“母亲,老夫人那边还需要你操持,女儿带着二妹妹去换衣服再去拜见老夫人。” 好一个转移话题!楚清欢低着头,眼角却闪过一丝冷笑。想要遮掩过去?那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大小姐果然是兰质蕙……”这几位贵妇也是后宅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听到那声音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后院里公子调戏丫环向来是常事,只是这事情发生在府里老夫人的寿辰上未免不雅。只是看着大夫人和楚锦绣脸色不佳,她们也都装作听不见,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却被一阵急促的呼救声打断。 “锦绣救我呀,救我!”宋灵月看到那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了楚锦绣的胳膊,她惶恐的向后看去,生怕被什么人抓住似的。 胳膊给宋灵月死命的抓住,楚锦绣脸色一白,想要掰开那手却是发现被抓得更紧了。 “怎么会是灵月表姐在这里?”楚常喜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人,目光骤然落到了楚清欢身上。 “你个死丫头,你用了什么妖法,不是该是……” “住口,常喜还不赶紧带着灵月去换衣服!”眼看着楚常喜竟是脱口而出,楚锦绣厉声呵斥道。 向来楚锦绣都是温和待人的,起码表面上如此。楚常喜哪见过长姐会这般神色,顿时愣在了那里,直到身后楚常乐扯了扯她衣袖,她才连忙醒过神来,刚想要带着宋灵月离开,可惜,已经晚了…… “美人,你往哪里跑?”忽然从风波阁里跑出来的人让大夫人脸上更是一窘,而身后的几个贵妇人眼尖的已经叫了出来,“临平侯世子,他这是……” 话没说完,可是任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衣衫不整的宋家四小姐,还有同样衣衫不整的临平侯世子,分明是…… 几位贵妇也都愣在了那里,心底里却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念头不想离开。 偏生,东方闵似乎痴迷了似的,朝着宋灵月方向扑了过去。 原本扶着宋灵月的楚常喜见状害怕的连忙松了手,却不料宋灵月竟是一下子被东方闵抱住了,只是两人身形未稳,顿时跌倒在地上。偏生,东方闵还是不松手。 见状,大夫人原本红润的脸色几乎变成了酱色,冲着丫环婆子大声吼道:“还不赶紧给我拉开!” 几个丫环婆子闻言连忙上前去拉开两人,却不料东方闵竟是发了疯似的不松手,只把嘴往宋灵月脸上凑。丫环婆子去拉开东方闵,却是都被他踹倒在地上。 一时间,风波阁前乱成了一团。 楚清欢看着脸若寒冰的大夫人和楚锦绣,眼角的笑意染遍了巴掌大的脸上。 “宋夫人,这里怎么了?” 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楚清欢闻言顿时转头望去,却见皇甫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脸上的笑意温和,似乎他生来便是这般。 第一卷 第9章 英雄救美 没想到,前世她被楚锦绣设计,被皇甫殊英雄救美,这一世,皇甫殊还是能够扮演这救美的英雄。 只是,这被救的美人,却是不一样了的。 楚清欢慢慢垂下了目光,却听到楚常喜匆忙的声音,“三皇子,你赶紧救救灵月姐,她,她……” 皇甫殊看着跌到了一片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东方闵,他不由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阿闵,还不赶紧松手!” 东方闵却似乎置若罔闻,大手几乎覆在了宋灵月的胸上,嘴里还低声呢喃着不甚是清楚的话。 皇甫殊不由脸色一沉,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旋即却被一丝诧异取代,“去取一盆冷水来。” 楚府的后院荷塘水池甚多,风波阁取名便是有“倚波听风”的雅趣,很快便有婆子端着一盆水过来,只是看着地上的人却不敢有所举动。 皇甫殊见状眼角一沉,伸手接过了那铜盆,却是把水尽数泼在了东方闵头上。 “阿嚏!”被冷水这么一泼,东方闵登时抱着头,一旁倒在地上的丫环婆子见状连忙把宋灵月给解救了出来。 只是,宋灵月身上的衣衫尽数都贴在了身上,更是显得狼狈。 看着宋灵月哭成了个泪人又这般狼狈,大夫人不由气结,而看到东方闵那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神色时,转好的脸色又黑了下去。 “宋夫人,我……”东方闵摇了摇头,可是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刚才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他似乎见到了……皱着眉头,东方闵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由浑身一个激灵。 “姑姑,月儿怎么了?” 声音中带着焦急,楚清欢抬头望去不由微微一笑,还真是巧,这戏要是没有宋灵珊,怕是不好唱下去呢。 大夫人看着疾步走来的侄女,顿时愣在了那里,宋灵珊身后的人,可不正是临平侯夫人吗? “月儿,你这是怎么……”宋灵珊也没想到,自己刚才正和临平侯夫人说着玩笑话的时候,有小丫环过来跟自己说妹妹出事了,她急忙赶了过来,却不料竟是看到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衣衫紧贴着身子,身上还在往下滴水。而当她看到坐在地上的人时,宋灵珊杏眼滚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闵儿,你这是怎么了?”临平侯夫人没想到竟是会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且还是这般狼狈。她原本,只是来瞧热闹的。 怎么了?楚清欢看着东方闵身上的水,不由唇角弯起。迷离草再加上蝴蝶兰的香味,足以让一头野牛不知觉中产生情欲。东方闵若是不中招,自己这些年算是白过了。不过说来,自己还真该感谢一下皇甫殊,这一盆冷水下去,就算是大内御医来了,也检查不出什么的。 “母亲,还是先送灵月妹妹回去梳洗要紧。” 听到楚清欢的声音,大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要给她个教训,灵月这孩子岂会成了替罪羔羊?只是她还未开口,一旁楚常喜便嚷嚷道:“不用你假好人!” 这个庶女越发没分寸了!大夫人眉头拧的更紧,“锦绣,带着你表妹去换身衣服,夫人,外面风大,我们还是里面说吧。” 大夫人很是清楚,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妥善处理这事情,毕竟,若是这丑闻传了出去,最不利的还是丞相府。 来府中参加寿宴的小姐出了事,这丞相府中的小姐岂不是也要陷入风言风语中?况且,这出了事的还是自己的侄女,大夫人自然要打起精神处理此事。 临平侯夫人闻言却是几分不屑,这其中利益关系她一下子就摸了个明白。说白了,是这宋府的四小姐被占了便宜,自己的宝贝儿子虽是陷入了这风波之中,可是到底也是侯府世子爷,不是什么不检点的人能高攀的起的! “丞相府家大业大,宋夫人你管家之时未免有所疏忽,下次可是要看好……” 大夫人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临平侯夫人竟是还这般挖苦自己,顿时脸色一沉,“若是临平侯夫人怀疑,不如请三皇子殿下作证,看到底是谁行为不检点!” 大夫人一脸严肃模样,临平侯夫人闻言不由一愣,看着一旁玉树临风的皇甫殊,还有自己那心不在焉,目光追随着宋灵月的宝贝儿子,顿时脸色通红,“你个逆子,跑到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风波阁慢慢消失在身后,楚清欢静静跟随在众人身后,直到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楚清欢骤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痛苦和不解神色,“大姐,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楚清欢,是不是你使得坏,那里……”想起刚才大夫人的一声厉呵,楚常喜心有余悸,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却还是心有不甘的瞪着楚清欢,她才不相信,宋灵月会好端端的跑到风波阁顶了楚清欢! “三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楚清欢面带不解,脸上的笑意半带着讨好,还有些羞涩。 楚常喜登时一脸不满,嗤笑道:“我可没有从乡下来的姐姐。” 楚清欢眨了眨眼,看向楚锦绣道:“大姐,难道父亲还有一个女儿吗?不知道今年多大了,我该唤作妹妹,还是姐姐呢?” 楚府里楚思远这一房有五朵金花,分别是长女楚锦绣,次女楚清欢,庶女楚常喜,嫡女楚锦芙和庶女楚常乐。 云安城是小小县城,却也不至于是乡下地方。楚常喜拿这话来噎自己,偏生自己还就真不怕她这一套。 楚锦绣闻言脸上微微变色,略是不满的看着楚常喜道:“三妹,怎么能这么跟你二姐说话呢?还不向你二姐道歉,求她原谅?” 即使是训斥人,楚锦绣都是那般的温和,声音也是那般和煦犹如春风,她一言一行都不负京城第一美的称呼。这般的楚锦绣,是男人心目中的仙人,也是女人最为嫉妒的人。 原本黑着脸满是不满神色的楚常喜顿时脸上堆满了笑意,变脸之快不禁让楚清欢咋舌,楚常喜亲昵的拉扯着楚锦绣的衣袖,撒娇道:“大姐,我才不要跟那丫头道歉呢。” 楚锦绣闻言脸上闪现一丝无奈,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去求你二姐原谅,回头我把那簪子送给你。” 那支自己觊觎了很久的白玉镶金嵌紫晶滴珠簪? 楚常喜一脸的不情愿顿时消失无踪了,眼睛中也充满了闪亮的色彩,只是走到楚清欢面前的时候却又是黑着一张脸,满是不情愿的生硬地说道:“二姐,对不起。” 楚清欢闻言心底里冷冷一笑,楚常喜就是大夫人养的一条狗,四处乱咬人活脱脱的疯狗罢了,而向来闷不吭声的楚常乐一副榆木疙瘩的模样更是衬托出楚锦绣的仙女气质。 即使是刚才,楚锦绣都是好人做尽,摆出了一个好姐姐的形象。 既然是做戏,谁又不会呢?楚清欢笑了笑,拉着楚常喜的手道:“三妹言……” 楚常喜却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抽出了自己的手,恶狠狠的瞪着楚清欢道:“你想干什么?” 楚清欢一脸无辜,迎上了楚常喜的气势汹汹,带着几分赔笑和委屈,“三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楚常喜冷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楚清欢。 “二妹,你怎么忽然去了风波阁那边?”楚锦绣柔声问道,似乎只是在闲话家常。可是,她的目光却是那般冷冽,似乎只要楚清欢说的错一点,她就会毫不迟疑的将其凌迟了似的。 这便是楚锦绣,人前从来都是温和端庄绝不会与任何人为难。可是,背后却又是这般的狠绝,甚至于把任何人都当做自己的踏脚石! 她与皇甫殊,还真是同一类人呢。 忽然间,楚清欢想要笑。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想明白这些,前世,还真是死得冤枉,只是她的孩子有什么错误,却被那般对待! 瘦小的脸上有些委屈,楚清欢仰着头,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天却是高出很多的楚锦绣,声音中都带着委屈,“大姐,我到现在还没找到画眉,她可别给我惹祸呀。”一脸慌张担忧模样,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楚锦绣迟疑了一下,只是看到楚清欢那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这才拉起楚清欢的手,慢慢道:“没事的,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早晚会知道的,老夫人寿辰大喜,二妹还是跟我去向老夫人贺寿吧。” 乡下丫头?她这是在说画眉呢,还是在说自己呢?楚清欢心底暗笑,楚锦绣还是这般瞧不起自己,不过也好,她现在刚回来,还没有那般实力去打倒楚锦绣和大夫人,不过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不着急,不着急。 楚清欢抬起头来羞涩一笑,从善如流道:“大姐说的是。” 第一卷 第10章 寿诞贺礼 自从老太爷辞世后,老夫人常氏便深居简出,若非这寿辰之日乃是大喜之日,便也不会这般铺张浪费了。还没到老夫人这梨香院就听到一阵热闹声,守在大厅前的丫环见到来人,连忙掀开了帘子,有人跑进去通传道:“大小姐,三小姐,六小姐来了。” 独独是忘记了自己。楚清欢低敛眉目,眼中带着笑意。倒是那掀帘子的丫环看楚清欢提着小包袱,偏生又不像是丫头的模样,顿时也不敢小瞧,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却也不说什么。 “哼!”楚常喜冷笑了一声,抢了楚清欢一步迈了进去。 楚清欢不由摇了摇头,却见楚常乐退后了一步,分明是让自己先行进去的样子。 “祖母,大姐她们可是来晚了,可不像芙儿这般牵挂祖母。”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楚清欢闻言望去,却是一个穿着淡绿色罗裙,头上随意簪了个玉簪的少女依偎在老夫人身边,似乎在赌气似的,又似乎在撒娇。相府里,楚思远的众多子女中能唤老夫人常氏一句“祖母”的只有一人,五小姐楚锦芙,大夫人的次女! 楚清欢明显感觉到楚锦绣脸色一变,只是眨眼的功夫,楚锦绣盈盈福身行礼道:“老夫人,锦绣来迟了,可是这也是为了给老夫人送一份大礼,也不知道老夫人喜不喜欢。” 大厅里坐着的一应的贵妇原本都在和老夫人说着俏皮话,眼见得楚锦绣卖关子,一个身材微微丰腴,插金戴银的夫人不由问道:“大小姐说的是什么大礼,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哟,大小姐身后这小丫头可是眼生的很,这般不懂规矩,回头可是要好好调教调教。” 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户部侍郎石大佑的夫人钱氏,当初散尽家财为丈夫买官,如今有的不过是独守闺房,以及一张惹人厌的嘴巴。 楚常喜看了那钱氏一眼,眼中带着嘲弄,偏生声音却是拿捏的十分轻柔,“钱夫人,她可不是什么小……” “孙女儿清欢,给老夫人请安了,愿老夫人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楚清欢打断了楚常喜的话,缓缓跪倒在地便是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预料,那钱氏一旁也目瞪口呆,只是回过神来看着楚清欢这般行大礼模样却又是满目鄙夷。 老夫人常氏端坐在榻上,见到楚清欢这般行礼,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变化,她静默的看着楚清欢,似乎发呆了似的。 楚清欢依旧跪在地上,地板的凉意微微刺激着她的膝盖让她瑟缩了一下,眼睛却是平稳的望着老夫人,“这些年孙女儿未能在老夫人面前膝下尽孝,还望老夫人原谅孙女儿不孝。” 看着那清亮的眼眸,老夫人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又看到了那人,只是那声音却把她拉回了现实之中,“回来就好了,还不把二小姐扶起来?” 楚清欢闻言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眼角也红了几分,有了老夫人的这一句二小姐,自己的身份算是公之于众了,这样……往后,自己在楚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许。 “二姐姐可真是投机取巧,祖母偏心,芙儿可是不依。”楚锦芙几乎赖在了老夫人的怀里,偏生老夫人被她闹得开怀大笑,没有半点怒意,看得楚常喜直嫉妒。 “芙儿,又闹你祖母,还不快回去坐好?”大夫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楚清欢看着匆匆赶来的大夫人,还有她身后脸色颇是愉悦的临平侯夫人,顿时明了大夫人为何声音都带着不悦。 临平侯夫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虽然临平侯是衰落了的勋爵,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也是宋灵月出身不好,继室所生,纵使出身安平侯府,比起临平侯也是差了一截的。看样子,大夫人为了这亲事也要出血一番了。 “清欢,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坐在那里,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似的,半晌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临平侯夫人心情却是好极了,看着楚锦芙笑着问道:“五小姐怎么说楚二小姐投机取巧呢?老夫人可向来最是公平公正的,五小姐说老夫人偏心,若说不出个理由,我可是第一个不依。”结亲安平侯府,虽然这宋灵月也不过是个继室所出,可是却也是牵连着柳皇后和丞相府的,这门婚事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宋湘云答应自己的条件可是大出血了,想到这里临平侯夫人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 楚锦芙闻言甜甜一笑,指着楚清欢道:“临平侯夫人你看,祖母寿辰,我们姐妹几个可都是费尽心思给祖母送了礼物的,二姐刚回来却是磕了个头便揭过不提,可不算是投机取巧?祖母可不就是偏心么?” 楚锦芙是府中嫡女,向来脾气乖张,就连大夫人的那一套都不吃,唯独对老夫人十分的敬爱,也是老夫人常氏最为疼爱的孙女之一。 她如今这副天真模样,任谁都觉得这不过是小丫头在逗乐而已。只是楚清欢却知道,这逗乐背后,楚锦芙怕是也真的想要自己出丑。这位五小姐的心思,她还真是不清楚。 临平侯夫人闻言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却又笑道:“可不是吗?二小姐若是不尽尽孝道,可真是过不去了呢。” 临平侯夫人言者无意,可是整个大厅内数十双眼睛却都盯在了楚清欢身上。 楚锦绣很满意现在的状况,虽然一开始芙儿那丫头竟是也为难自己。不过,也算是将功补过了。看着楚清欢一身粗糙的布料,楚锦绣慢慢开口道:“老夫人,临平侯夫人,二妹她……” 楚清欢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环视了一圈,低声道:“老夫人,母亲,诸位夫人,清欢的礼物简陋,怕是不能入了老夫人的法眼。”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二小姐究竟是什么寿辰贺礼呢?我看大家可都是感兴趣的紧呢。”钱氏生怕自己落了后似的,一张口却是被临平侯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钱氏胆子一缩,可是很快却又是挺胸抬头兴致勃勃的看着楚清欢。 楚清欢手中的小包袱顿时凝聚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唯一能藏礼物的地方。楚锦绣见状不由后悔,她怎么就忘了这丫头自从进府后就一直拿着这小包袱?真是失策了!她一双妙目紧紧盯着那小包袱,恨不得能看出一个洞来。 “老夫人……”楚清欢看着老夫人平静的面孔,慢慢解开小包袱,“清欢女红不好,还请老夫人见谅。” “哎哟,原来是抹额呀。”钱氏啧啧叹道,只是语气里却分明是嘲笑楚清欢小家子气,送了这么个拿不出手的礼物。 老夫人瞥了一眼那抹额,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一旁伺候的林妈妈上前一步,取过了楚清欢手中的抹额,顿时眼中露出一丝惊异。 临平侯夫人坐的靠近老夫人,看到那抹额的绣工,不由惊叹道:“哎哟,二小姐这女红可是把绣云坊的绣娘都比下去了,还真是谦虚呢。” 就连老夫人常氏也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那抹额。抹额上面是五蝠捧寿的图案,阵脚严密端重,确实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那些花哨的宝石,戴在头上沉甸甸的,还不如这简单稳重的绣工讨人欢喜。 “咦,怎么一股菊花香味?”不知道是谁一句话,大厅里的人都不由寻找那清香的来源,毕竟这秋菊怎么着也不会在春天绽放的。 老夫人却是看着楚清欢,眼神中带着些询问色彩,“二丫头,这是你弄得?” 外人不明所以,毕竟适才楚清欢都说了这礼物“拿不出手”,老夫人再这么一问,分明是有怀疑的嫌疑在其中。 一时间,这女眷大厅里顿时看向楚清欢的目光缤纷复杂了起来。楚常喜更是丝毫不掩藏看热闹的心思,一旁楚常乐脸上略有些忧愁,似乎在为楚清欢担忧。 楚清欢却是宠辱不惊,“菊花有明目养神的效能,只是味道太过于浓郁未免呛人。可若是用花汁浸泡绣线,这香味便会浅淡了许多,却又不失菊花的效用,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大厅内众人闻言看向楚清欢的目光顿时复杂了许多,有惊讶,有羡慕,有不屑,有嫉妒……楚清欢却是视而不见,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好像真的是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女孩子罢了。 “哎哟,二小姐说得这般简单,要真是这样的话,京城的绣娘可不是都要累死了?”这等奇巧的心思,若真的若楚清欢说得这般简单,怕是京城的绣坊也要改头换面一番方可。 楚清欢闻言却是敛眉低头,这其中复杂可是这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她从十一岁就开始筹谋,整整用了两年半时间才准备好了这礼物,其中辛苦,谁也不会知道的。 “二丫头有心了,来,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老夫人当年也是聪明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楚清欢的心思。何况这两年她上了年纪,耳目的确不如之前聪明,她又是厌倦了苦药的,看到楚清欢这细腻的心思,心底里到底有了袒护之意,更何况,这丫头还是那人的女儿…… 楚清欢自是不敢迟疑,只是身上那灼烧般的目光却是顿时多了几道。 “你才回来,祖母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镯子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了。”老夫人褪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就往楚清欢手上笼,楚清欢顿时愣在了那里。 前世,她与老夫人交情不深,可是后来却也知道这翡翠玉镯的来历,这翡翠玉镯看着不起眼,可却是当年孝文帝赏赐给老太爷的礼物,后来老太爷送与了老夫人。 老太爷死后,这翡翠玉镯老夫人更是从来不离手,今日却是大庭广众之下送给了自己。楚清欢顿时又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老夫人,孙女儿承……” “真是可喜可贺,恭喜老夫人又多了一个乖巧伶俐的孙女儿,看来本督这贺礼,真是拿不出手了。”犹如泠泠琴声的最后一个音调,那余音缥缈引得众人莫不是想入非非,却又转眼间莫不是身体一冷,犹如坠入万丈冰窟。 老夫人脸上笑意凝滞,楚清欢余光更是扫到一旁大夫人的僵硬,她不由诧异,来人到底是谁,竟是让这喧闹的大厅顿时冷寂如坟场,除了沉重的呼吸声,竟是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