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宋启玥 湖水悠悠,春风拂起层层涟漪。一个少年悠哉悠哉地躺在船里,翘起二郎腿听着旁边最近的船只传来的声音。 “哦哦,你是说那宋启玥吧。我听说了,刚生下来就克死了娘,真不知道同他接触会不会也惹上什么祸事。” “你们真敢说啊,宋启玥乘的船若是离得近些被他听到了,你们就要倒霉了!” “哼!听到也好,早前便看他不顺眼了。说到坐船我便气不打一出来,为何偏偏他就可以独自乘船?启钰师姐也是同我们一起坐的,偏偏他特殊!” “说的也是,他一个人乐的悠闲,咱们却四人同坐一只船。”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他是咱们这同辈中最小的,不要同他计较了。” “就是因他年龄尚小才更需好好管教,若无管教长大后岂非是要上天入地?” 被同辈一顿闲言扰了兴致,他可忍不了。他的脑袋伸出船只,冲旁边船只道:“姐,你们聊的好生热闹啊,我也想去你们船上,可好?” 空气一下寂静下来,没人敢回话,他必然是听见了。实际上宋启钰坐的船早就把他们甩在后面了。这下关于宋启玥的话题倒是消停了,却又谈论起旁的事了。 “你们可知此番为何要去钟离塔修行?” “我猜是要让我们学钟离塔的音形剑法。” “非也,我倒是觉得是想为大小姐物色位好女婿。” “那家主为何不亲自过来为自己女儿物色?” “家主的妹妹含楚师姑带队和家主可是相差无几啊。” “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启玥不知从哪找了团棉花,搓成两个小团子,两只耳朵里各塞了一个。这下终于清静了,可以在梦里神游四海了。 迷迷糊糊醒来,入耳一片空白。周围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诡异,他掀开帘子,就连船夫也不在。他顺着这条河溜达,不一会儿便瞧见一块石头上刻着三个字:桃仙峪。他心生好奇,莫非真有桃仙在此修行? 他向里走去,这桃仙峪两侧的崖壁或宽或窄,视线幽暗。再一抬头时入眼皆是漫天遍野的桃树,春风十里,桃花纷纷扬扬洒落。微小的流水声渐渐入耳,他亦步亦趋,缓缓走向流水声。 温润清越的声音飘然入耳,却又铿锵有力。 “若你们下次不长记性,我绝不留情!” 说话之人身着一件白墨相间的长袍,泼墨长发用一根发带简而束之,举手投足间的恣意盎然。走近了看,肤色晶莹如玉,面相柔和却不知为何染上一层薄寒。他单是站在那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高贵便丰姿奇秀,令人生出遥不可及的感觉。 他对面站着两个面带惊惧之色的人,身上衣衫破烂不堪,被水浸湿,身上还有细密电流流窜。他们见此形势狼狈而逃,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宋启玥极为眼尖,划过几分赞叹之意。那二人身上的异象定是眼前之人的手笔,用的是两种道术,一雷一水。寻常人只会一种道术,他能学会两种绝对称得上是极具天资。 那人拂了拂衣袍,便盘坐在潭边上,片刻后幽幽茶香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飘散。 宋启玥倒也不客气,走到他身边也盘坐在地。他面前支着架子,架着一只木制茶壶,茶香就是从这里飘来的。片刻后茶壶便咕噜咕噜地冒泡了,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木杯子,自斟自饮。 宋启玥有些不满,身边来了人也不闻不问。他故意问道:“你不打算给我也倒一杯?” 他自始至终都未回头看他一眼。“为何要给你倒?” “来者是客啊。” 此时他才得空回过头来,仔细端详起宋启玥,觉得莫名熟悉。他为宋启玥倒了一杯塞到他手里,“喝吧。” 宋启玥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但又不太确定,此时只觉得此人脾气古怪。“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是不想给我倒茶吗?” 他抿了一口茶,微弱地道:“你像我一位故人。” 宋启玥只顾得喝茶,他说的话完全没听进去。他眉头一皱,忍不住吐露出舌尖,“好苦啊。” 他浅啜一口,眉中敛了几分惬意,缓缓道:“苦尽甘来。” 他把杯子放到地上,敛了敛衣袖,“对了,你可知钟离塔如何走?” “你去钟离塔有何事?” 宋启玥一脸的骄傲恣意,大言不惭地喊道:“自然是修仙!” 他未理会这孩子方才所言,这世间想要修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沿着你来时相反的路走回去,便能到广陵城。到了那你再问路吧。” “多谢!”宋启玥一脸兴奋地转身离开,留他一人惆怅。 钟离塔外 女子提剑站在钟离府外,一身红色华服,身姿挺拔,英姿勃勃。面容姣好,眉宇间却尽是不耐之色。“怎么不见宋启玥,这个混小子又跑哪去了?” 一众弟子齐声回道:“我们也不知晓啊,含楚师姑。” “罢了,不等他了,我们先行进去。”女子一手提剑一手敲门。 “你们是?”一个小门童打开门,问道。 “我是湘江宋氏的宋含楚,带门内弟子来此处修行。”她一副凶相,眼中冒着凌厉的寒光。 一众弟子噤若寒蝉,敢在此时出声的也只有宋含楚的亲侄女宋启钰了。“姑姑,你莫要吓唬门童啊。” “进,进来吧。” 宋含楚领着一行人风风光光地进了钟离塔庭院,转身问那门童,“塔主何在?” “塔主已离开一段时日了,不知何时归来。” “那今日是何人接待?” “是我,许久未见含楚妹妹了。今日接待迟了,是我无礼了,妹妹莫要怪罪啊。”人未至声先到,那声音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远处一位娇媚的美人漫步而来,面上笑容万千。身后跟着一众小辈,皆是玉树临风,风光无限。 “是姐姐啊,哪里的话,是我们来叨扰了。” “我为你们备了东边的蜀园,早前便收拾出来了,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在蜀园就此安顿下来,宋启钰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了。“姑姑,方才那人是谁啊?” 一提及方才的人宋含楚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意,她暗暗发狠说道:“从前的友人,如今的敌人。” 宋启钰看出姑姑不悦,为她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见她的态度倒是热忱得很。” “人前如此罢了。” 她也一并坐下,“那你们既是友人又怎会变成了敌人?” 宋含楚想说些什么却被外头的喧闹声打断了思绪,她手提一剑闪身去了庭院。 “何事如此喧闹?” 一群人层层叠叠不知将谁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挤到前面,看到这被围之人后面露愠色。 她硬邦邦地扔下四个字转身便走。“丢人现眼。” 那被围之人,正是她的亲侄儿宋启玥。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身上头发都湿了个透。片刻后宋启钰也挤了过来,眼见这情形连忙把宋启玥拉进了屋。 宋启玥哭丧着脸喊道,“姑姑。” “你可知何为丢人现眼?你父亲平日的说教你是如何都听不进去?”宋含楚正坐在桌边,面露不悦之色,蹙着一双细眉。 “我知道丢人,可我掉进渭河里了,不会水性。” “怎么他人没掉进河里,偏就你掉进了河。” “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只妖,他偏要和我比试,然后我没注意跌进河里了,就晕过去了。我连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了。” 他按桃仙峪的那人说的按反方向走,却不知怎得在回来途中突然蹦出来一只妖问他是何人,问他为何能得他青睐,听的他一头雾水。二话不说就对他拳打脚踢,他年方十二,如何能搏得过他。他一下被逼至渭河边上,一脚就被踹进了水里能活着回来也是命大。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谎话连篇。你遇上妖物怕是早就死了千百遍,还能活着回来?” “我没说谎。”眼见姑姑不信他,急得汗珠子直往下掉,他求救似的看向宋启钰。 “你看你姐也没用,她能帮的了你什么?今日之事我不多追究,但是单你脱离队伍这一条我便要罚你。我方才见园子里有块青石板,你拿着它去钟离园举到傍晚再回来。” “钟离园?” “启钰你带他去。” 宋启玥不服气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启钰一个眼神制止了。“知道了。”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也没用,临来之前你父亲嘱咐过我,若你在此生事就狠狠罚你。如今才刚到这里,你便是这种态度,怎能不罚?” 宋启玥耷拉着脸出了门,他姐追上来,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他不悦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自然是真的。” “你别怪姑姑,她既是领队,自然不能偏袒你,而且你也的确脱离了队伍。” 宋启玥不情愿地抱起地上的青石板,寸步难行地向园外挪动。“是他们故意害我。” “你是说宋应天他们?” “嗯,他们肯定是故意跟你们说我先走了。但那会儿我是在船里睡着了。”想到这里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看他不顺眼也就罢了,还故意使这些小手段,到最后竟还没人信他。 宋启钰有些无奈,“罢了,不要同他们计较了,免得伤了亲戚间的和气。” “嗯,我知道。但若一天他们胆敢触及我的底线,我定是不依不饶。” “好了,我这就带你去钟离园。” 宋启玥走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问道:“姐,我们何时能回家?” “至少也要半年吧。怎么,这就想家了?” “我才没有呢,我是盘算着能在这里逍遥多久。” 宋启钰忽然停下来,“到了,钟离园。” 钟离园是钟离府后院最中心的花园,以它为中心,东边是蜀园,专门用来招待宾客。南边是粤园,是亲眷弟子的居所。西边是湘园,住的是内门弟子。北边是苏园,住的是外门弟子。 这钟离园是外门弟子最爱来修行的地方,如今便可见园子里的人手中或是吹箫,或是弹琴,亦或是吹短笛、弹琵琶,悠远之音四起,震得空气荡起层层涟漪。 “我要在此处坚持到傍晚?”这跟杀了他怕是并无不同。 这钟离塔以乐器作武器闻名天下,若是在此处待上半个时辰怕是会症状频出。听闻钟离塔的弟子除了修音法,还修幻法。听了他们的音律,便会出现幻觉,轻者昏厥、呕吐,重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姑姑这也太狠了吧。” “放心,他们还只是初学者,不会把你怎样的。你好生举着吧,我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宋启玥艰难地举着青石板,待了一个时辰也没发觉有何不妥之处。到了晌午时分,耳根终于清静了片刻,那些弟子大都去吃午饭了。 “这不是启玥师弟吗?我们可是特意给你送午饭来了。”说话之人正是那害他的宋应天。 “多谢,我还不饿。” “那师弟累不累啊,你把这石头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没人会说出去的。” “还好,还能坚持。” “哎呀没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他说着就上手想将青石板拿下来,宋启玥却不肯松手,一来二去的争抢中这青石板就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你是故意的。这次小爷我可不忍了。”说着宋启玥一记拳头就怼向他的脸,当即就青了。 正文 第二章钟离塔 女子急匆匆地冲进来,也不顾形象和礼数了。“庭主,你快去看看吧,钟离园有人打起来了。” 她口中的庭主慢悠悠地从榻上起身,穿上鞋子。缓缓道:“你急什么,想必是宋含楚那让人头疼的亲侄子又惹什么事了。无妨,只当过去看看热闹吧。” 待她到了事发之地,简直称得上是这一年之中钟离园最热闹的时候了。先不提那园内,连园外都围得水泄不通。她心生不满,何时这打架之事有如此的吸引力了? “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她的金口一开,高人一节的嗓门引得众弟子全都向她看来。 这钟离庭中有四个园子,蜀园、粤园、湘园、苏园,分别是客居,亲眷弟子之居,内门弟子之居以及外门弟子之居。眼下便是全部人集结在此了罢。 众人皆转身向她行礼,“庭主。” 钟离盈摆出一贯的肃穆神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显然是不依不饶的姿态。“竟还知我是这钟离庭的庭主,顾衍,你来说说钟离庭的庭规。” 面目清秀的男子站出来,“是,庭规第十五条,不准聚众喧哗,吵嚷。违者赏,”顾衍顿了顿,“赏一琵琶曲。” “顾衍,你身为内门弟子的大师兄,可知错?” 钟离盈的眼神凝固在他身上,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弟子知错,我这就带他们前往钟离塔领罚。” “你先让他们都出来在外候着,一会我随你们一同去。”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陷入一片死寂。这钟离塔修的道法奇特,定下的处罚更是奇特,那所谓庭规的所有处罚皆是听曲儿,处罚轻重的区别就在于谁来奏曲。说到这琵琶曲,就不得不提及普天之下弹奏琵琶登峰造极的“琵琶仙”。而眼下,这闻名天下的琵琶仙便要随他们一同前往领罚之地,引得人心惶惶。 “是。” 众人都低着头退出来,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她这才看见那惹事之人的惨状。四人皆是一般模样,脸肿得像个猪头,斑驳血迹蹭花了脸,眼睛紫青,不过最严重的还是宋启玥,眼睛被打的睁不开,都看不出个人模样了。 钟离盈故作担忧之色,凑向被打的最惨的宋启玥。“这是怎么了?” 离他近的人没说话,宋含楚倒是先说话了:“小辈没规矩,惊扰他们修行,还请不要怪罪。”她面上波澜不惊,一副坦然赔笑姿态,全然不复刚进钟离府时的高傲。 “不碍事的,音儿快带他们前去疗伤吧。”她身边的音儿就是方才向她报信的人。 “好。”说罢音儿便唤了几位同辈一同把他们扶起来,送回了房。 “啪”地一声,茶杯摔到了地上。宋含楚极为阴郁地握着拳头,看起来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我竟没想到还有我在人前向她赔罪的时候,真是笑话!” 宋启钰一进来便看到这幅光景,更是不敢吱声了。默默地把地上打碎的茶杯收拾了,就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她转身坐到榻上,宋启钰也一声不吭地随她而来。“你是来给他求情的?”宋含楚面色铁青,想她一生也未向何人赔过不是,近日却在数百人前向那个贱人赔礼,她便怒气横生。 她略显局促,为难的道:“我不是来求情的,我就是希望姑姑不要因那庭主而迁怒于他。” 宋含楚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无奈地道:“你姑姑我行事多年,怎会迁怒一个孩子?” “那姑姑你没事吧。” “无妨,我先歇息了。” 她是心疼姑姑的,姑姑已三十有余,还不曾婚嫁。整日忙于门派之事,教导他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弟子。不过三十岁脸上却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她知趣地退出去了,轻声轻脚地带上门,直奔宋启玥的房间。她看他近日确实欠收拾,年纪尚小就如此不知轻重,整日里也不精于修行,也难怪同辈看他不顺眼。 她去时他已经睡下了,怕是打了一天架打累了吧,真不让人省心。她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夜晚她端着晚饭想叫他起床的时候,发现又不见人影了。她去问了临近的人,他们只说有人将他带去了钟离塔。 钟离塔内 阴冷幽暗的地界,他心想着这是什么破地儿,给他金子他断然也是不会来的。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不对啊,他现在不就在这破地儿了。 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也不知是谁把他扔在这个黑黢黢的地方,他到底在硬邦邦的地板躺了多久啊,浑身酸痛。他一直向前走,不一会儿就摸到了墙壁,这墙呈环状,他怕不是被扔进了钟离塔吧。传闻钟离塔里闹鬼,每层都能听到乐声,不过他可不是吓大的,他不怕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他扶着墙一直走,不一会就见到了楼梯。这楼梯是螺旋上升通往二楼的,他每踩一阶,便“吱呀”一声,惊得他轻手轻脚,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到了二楼终于能看到前方有一处点着烛火,他走进了举起烛火想看看周边情况,却被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吓了一激灵。“来者何人?”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烛火想看清说话之人的位置,“你,你,你在哪,你是谁啊。” 说话之人迈开步子向他这走来,惊道:“是你。” 宋启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那人直接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灯。“咦?你不是白天喝茶那个人吗?” 那人没回答,反倒反问他:“你为何来这?” 宋启玥气鼓鼓地抱起胳膊,回答道:“还不是我那姑姑,定是趁我休息将我扔来了这。” 他没说话,不过冥冥中宋启玥觉得他在用鄙夷的目光审视他。“这里有灯吗?” “点灯。”像是奇迹一般,数十盏灯一下照亮了整个二楼。 空气忽然就陷入了死寂。宋启玥无语地心想:这谁想出来的鬼主意,他们的声音竟然就能用来控制灯火?他只觉得此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向一个傻子。 这下他才看清周围,二楼是分为几间屋子的,他方才拿烛火的地方摆着一张方桌,想必是用来闲时小憩。靠墙的位置还安置了一个书架,看起来陈旧得很。 “我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还没来得及有答复就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曲声悠扬清脆,乐声之间清爽不流连,声声直击灵魂。但此时纵是再好听他也无暇顾及,不消片刻他便觉头晕目眩,唇色苍白惨淡。他脚下踉跄,一下被眼前的人扶住。再看眼前之人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那琵琶声终于停了下来。他才松了口气,若是再多待片刻他怕是会止不住地吐出来。 他刻意讽刺道:“这下可知身处何地否?” 他怨怼的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是你们修炼之地,不曾想竟是受罚之地。你又是因何事被关进来的?” 钟离卿说道:“是我自愿进来的,这的确是我的修行之地。” 他的脸色开始缓和,慢慢松开了钟离卿扶着他的手,不屑地道:“我还以为我不聪明,不成想眼前就有一个比我还傻的。竟把受罚当作修行,自讨苦吃!” 他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像是经历过大苦大难一般,脸拉得老长。“姑姑也太狠心了,我在此处不仅没有饭可吃,还要经受魔音困扰,怕是要吐个几顿才能罢休。” 钟离卿坐在他边上,故意道:“方才那是庭主的‘魔音’<广陵散>,数年难得一闻。” 他毫无形象地往桌子上一趴,小嘴一撅,悻悻道:“若是不会让我难受,我也许还是欣赏的来的,如今怕是不行。我这辈子大约是无缘作知音了。” 不知何时桌子上多了一把木茶壶,他抿了口茶,悠悠道:“并非所有曲子都有奇效,只要不付诸法力是无碍的。” 宋启玥直勾勾的盯着他,目瞪口呆。不禁心生疑问:“你还随身带着茶壶,你是有多爱喝茶啊?” 钟离卿唇边勾起淡笑,仿佛春风拂面。似乎察觉他的想法,他说道:“喝茶会上瘾的,你大可试试。” 他心里觉得喝茶是一件新奇的事,但抱着猎奇的心情他也会放肆一试。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他看到此人拿起茶杯他好像便会笑。 “试便试。”他一把夺过钟离卿手中的杯子,像模像样地品茶,还特意在口中咂摸咂摸滋味,最后露出苦涩之态,伸出舌头,心道:苦死了,什么傻子偏爱喝这鬼东西啊! “你手上戴的是琉璃?” 听到他主动问他问题,他心里一阵开心,一直都是他问东问西显得他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是啊,我娘给我的,说是天降福物,我出生后就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块琉璃。” “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他解下手链递给他。 那块琉璃生得奇异,形状看似莲花,花瓣却又像一团火焰,本该是花蕊的位置却刻上了似“川”字样的水波纹。 钟离卿很快就归还了他,他抬头看到他的眼睛,很快又低下了头。他本来只觉得钟离卿的眼睛如一潭秋水,静谧无垠,如今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秋水开始有了波澜,那眼神看的他心虚。 正文 第三章深交 宋启钰待在她房间里坐立不安的,一会在窗前立着,一会儿又坐在榻上,一会儿又来凳子上坐着。片刻后有人来敲门,她才消停下来去开门。 还没待那人坐定,她便开口问道:“如何了?” 那人只是摇摇头。 宋启钰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中惊疑不定:“都过去四天了,那小子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饮水不吃饭的,按理来说早该去门口的看守那里闹腾了呀,怎么如此反常。” “你还是别担心了。他一向精得很,不会苦了自己的。”说话之人是他们姐弟二人的表哥宋尉央,与他们一贯交好。 宋尉央为她斟了杯水,她捏着杯子,一脸愁容,自是无心饮用。“罢了,只好再等等,等姑姑按捺不住了,我就去求她。” 钟离塔二层 宋启玥这几日过得可真叫一个自在,那钟离卿不知是转了什么性子,这些天待他极好。不仅为他拿来食物,还给他安置了一个房间。钟离卿修行的时候,他就自己去书架上寻些书籍翻着看看。 这一日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趁他休息时问道:“对了,认识你几日了我还未问过你姓名。” 他拈了一页书,悠然道:“我名钟离卿。” 宋启玥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满是期待地望着他,问道:“那我呢?” 他连头抬都没抬,坦然答道:“姓宋字璟号启玥,年方十二,家住湘江城内,父亲是湘江宋氏的家主,家中还有一亲姐。” 宋启玥看他的眼神一下变了,期待一下变为惊愕。手指着他结巴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本意原是想让钟离卿反问他名字的,却不想人家早就知道了。 他合上书,正经道:“两条缘由,这其一嘛,是我想知便能知。其二——”,他故意拉长了音,“你日后会知道的。” 宋启玥撅起小嘴,显然是不满他的回答。“我可不喜别人在我面前卖关子。” 他只是笑,望着他笑。 “你笑什么,”他像是突然回过魂来,“哎不对,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知道我的事这么清楚,我凭什么只知道你的名字?” 他望着他,眼底露出浅浅笑意。顺从地回道:“你想问什么我答就是了。” 宋启玥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嘿嘿笑道:“你方才如何说我的情况的,你也照着说一遍罢。” “好,我姓钟离字卿,无号,年方十二,家住广陵城内,父母尚在,无兄弟姊妹。”钟离卿说罢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宠溺的笑就此化在了甜滋滋的茶里。 他不敢置信地道:“你竟与我同龄?”他细瞅,仔细地瞧,也没看出此人何处像是个年方十二的少年模样。 “怎么,不像?” 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调侃道:“看着像是十六七了。” 说来也是,这钟离卿看着有些过于稳重了,绝不像是平常十二岁的孩子。平日里这个年岁的孩子大多贪玩,宋启玥便是一个极为恰当的例子。而他却已懂得修炼,真真是极为难得。 “大约是显老吧。” 又是三日过后,这二层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彼时钟离卿正在修炼,他一人坐在厅堂。 来者一脸肃穆,看到他便问:“你可是宋启玥?” “是啊。” “随我走,有人等你。” 他一头雾水地随他下了楼,领路人带他到门口划掉了名字,这才放他出来。 他才出来便见到姐姐在此侯着,他一脸欣喜,一下扑进姐姐怀里。“姐,我饿了。” 她使劲戳了一下宋启玥的额头,无奈道:“你呀,净做些不省心的事。要我如何说你才好?” 宋启玥咧嘴一笑,笑着说道:“那你就别说我了呗。”“好了好了,不与你计较了。饿了吧,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宋启玥故作惊喜,脑袋一下缠上姐姐的手臂,撒娇道:“天呐,有姐姐真是好。” “如今知道有姐姐好了?” 解放后他只觉得身未受禁锢,心却上了枷锁。他被关禁闭的几日同辈人都在禅音阁听课,讲那古筝、琵琶,谈那钟子期、俞伯牙,论那《春江花月夜》、《广陵散》。如今出来了同他们一道听课,听的他好生头疼,明明无心音律却偏偏只能坐着。只是依他的性格自然不会乖乖上学堂。 从那学堂逃出来,他便是无法无天的湘江小霸王。他在偌大的钟离庭里溜达,发现钟离塔就在东南西北四个园子后面,塔身周围大都是些无人问津的偏堂。往深处去,远远瞥见一些人扶着块牌匾正往上挂。那牌匾刻着四个字“百味茶堂”,他正想问那几位家仆这是何人修缮的茶堂,却惊觉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自己的肩膀。这小少爷的反应能力很快,将那来人的手臂反手使劲往外一扣,定将会令他疼得不敢动弹。 “胆敢跟踪小爷我,我倒要看看你是何许……钟离卿?” 方才他便觉得身后有人,只是不曾想竟是他。 “还,还不松手?”只见钟离卿露出痛苦神色,失色间匆忙让他松开手。 这场景令他也是一惊,慌慌张张地才松开了。“我带你去上些药吧。”也不等他答复,他直接抓着钟离卿的左臂直奔姑姑的房间。 他到了门口却停下来了,一脸的踌躇。最后还是转头去了姐姐的房间。 钟离卿洞察了一切,意味深长地言道:“我还以为湘江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不曾想到他一怕鬼,二怕青莲道人宋含楚。” 他闻之色变,停下来回答道:“再多言信不信我把你这左臂也伤了?” 钟离卿怕把他惹毛了,退而言之,“罢了,我不说了。省的你就此扔下我。” 他冷哼一声敲了两下姐姐的房门,依稀听到门内有动静,果不其然,片刻后房门便开了。 宋启钰两手叉腰,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果然是你,你是不是又偷溜出去了?” “嘘,小声点,我怕姑姑听见。”他瞧了瞧四周,“我怕去姑姑那说漏嘴,就带他来这上药了。” 此时宋启钰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人,面目清秀,穿戴不俗,如皎月素净。她脸上忽然浮现出姑姑平时的严厉神色,斥责道:“是你伤了人家吧,所以才不敢去姑姑那里。” 一下被她戳穿,他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佯作关心伤者的样子,不耐烦道:“你再多说一会儿,钟离卿怕是要疼死在这了。”说罢便往里闯,全然不顾这是姐姐闺房,其他男子不便进入。 宋启钰无奈地叹息一声,关上房门。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伤药。 她拿来药塞到宋启玥手里,说道:“你伤的人家,你来替他上药。” 他拿着药,一脸嫌弃道:“小爷出生至现在,还没替别人上过药。” 她指责道:“谁教你的,天天小爷小爷的自称。” 钟离卿扶着自己的手臂,虚弱地回道:“若这般不肯的话,那便算了吧。” 她看不得他这般墨迹,止不住地训他:“你看看人家,被你伤了还如此体恤你。再看你,让你给人家上个药就万般不情愿。” 他顿觉在钟离卿面前失了颜面,一声不吭地凑近了替他抹药。他的指腹有些凉,抹在火辣辣的伤处上倒是很舒服。 “好了,我先去姑姑房里了,她方才已经派人来吩咐我了。”说罢她便出了房间。 眼看姐姐走远了他才说道:“方才你是故意的。” 钟离卿委婉一笑,“你伤了我便要为我负责。” 他手下加重了力道,疼得钟离卿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吸凉气。他咬着牙恶狠狠道:“负责,小爷负责到底!” 钟离卿老实地坐在他身边,好笑的看着他,“为何你如此暴躁?” 他上完了药,不耐烦道:“家族遗传!不行吗?你若有意见不与我深交就是!” “深交?自然要同你深交,特别深的那种。” 他白了钟离卿一眼,烦躁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要同你深交?” 你一言我一语地逼得他下了逐客令:“药上好了,你快些走吧,男子不便来姑娘闺房。” 钟离卿静静地没动,反而问起旁的事。“你怎么今日想起去偏堂了?” “小爷想去便去!” 钟离卿不禁哑然失笑,笑他的孩子气。“不好好在学堂听课,偷溜出去了?” 他突然没了音,有些心虚。“我没有。” “无妨,我也是偷溜出去的。” 听他这么一说宋启玥顿时有了底气,“那你方才神气什么!” 钟离卿一言吓得他不行,生怕传到姑姑耳朵里。其实他摸得清姑姑脾气,姑姑只是看起来严厉,实则内柔,总是护着他。他最怕的其实是他的亲爹宋含毓,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亲爹对亲儿竟然这么狠。所以钟离卿其实说错了,他怕的有三样,其一是鬼,其二是他姑姑青莲道人宋含楚,其三便是他爹红莲道人宋含毓。 这两人合起来对付他的话便是冰火两重天,当然,至今还没两人合伙对付过他。 “那我们一同出去吧。” 他满脸写着高兴,“我是说让你出去。” “你不是男子?” 宋启玥闻此言起身便往外走,至门口扭头看他一眼:“你还坐在那做什么? ” 正文 第四章湘江小霸王 他们一同出了房间,经过姑姑房间时偶然听到她们姑侄二人的对话。 “我没说一定要你在钟离氏中寻个夫君,只是想让你先思量一下。若真遇到有才之人再做打算。” “姑姑,我觉得此事为时尚早。” “你是有天赋的,自然要寻个有潜力的夫君。而且你已选过法器,法器也能契合就再好不过了。” “罢了,我听你们的便是。只是我有一问想问姑姑。” “你说便是。” “此次修行莫不是为了替我爹选个好女婿才来此地罢?” “你怎会这样想?自然是为了修行,选夫婿之事并非绝对。” 宋启玥心中大惊,但听到此处便拉着钟离卿离开了。走到蜀园外,他脸上的惊色还未褪去,恍然如隔世般。 “你如何了?”钟离卿轻轻一唤他才回过神来。 “姐姐年芳十四便开始选夫婿了,我莫非就此有位钟离氏的姐夫?” 钟离卿一脸坦然道:“你不必担心,钟离家不会同意的。” “这是为何?” “钟离塔内亲眷弟子成亲的人只能是钟离氏。” 他缓缓靠在园外的墙上,显然是需要舒缓一下心情。“如此说来你未来的夫人便定是钟离氏?” 钟离卿故弄玄虚道:“非也,我与他们不同。” 这回答引得他十分不满,“你又卖关子。”他紧接着又下了逐客令,“好了我便送你到这,回你的住处吧。” 钟离卿瞧着他的脸,说道:“你性情可真是多变,”而后挥了挥手,“明日学堂再会罢。” 学堂之上先生正讲着在这广陵城中流传甚广的《广陵散》中的一段正声,听的他直打哈欠,昏昏欲睡。果不其然,他一觉睡过去了。 醒来时他只迷迷糊糊听到先生道了一句:“下堂课我会抽查……” 然后他见一人急匆匆赶到钟离卿面前,同他说了什么,他和身边一人便一同出去了。 他好奇得很,只见他们朝钟离塔的方向去了,他也急忙跟上。他们停下之后,眼前一副惨淡状,牌匾让人摔断了,灯笼也毁了,就连屋顶也没放过,变得破破烂烂。本已修缮好的茶堂一下毁之一旦。 顾少陵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道:“莫同他们计较,那种人越计较便越发得寸进尺。” 钟离卿叹息一声,无奈道:“我不过是想寻个清净之处,竟如此之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去钟离塔内清修?” “我再思量一下罢。”钟离卿转身正想同顾少陵一同离开,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宋启玥。 钟离卿一时兴起,直接叫了他的名。“启玥,你怎么来了?” 他慌张中都没留意到钟离卿对他的称呼变了,只得一时扯了个慌。“我,我想来看看茶堂。” 钟离卿一副黯然态,“没什么可看的。” 顾少陵眼见是他,提议道:“随我们一道吧。” 他没说话便同他们一起走。行至粤园终是没忍住好奇之心,“那是你命人建的茶堂?” 没等钟离卿开口,顾少陵先开了口:“是他的茶堂,可惜总有人使坏。” “先进去坐吧,启玥。” 宋启玥左瞅瞅右瞧瞧,观这亲眷弟子住的粤园,真是别致的很。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两排房舍,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片桃花和一凉亭。亲眷弟子平日在后院休息或是练习古曲。 前排是男舍,后排是女舍,每到夜间会安排看守来此监督弟子们。 他们领着他进了钟离卿的房间,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房内有种说不出的幽暗,整体简洁大方,倒是符合钟离卿的做派。 一行人在桌边坐下,钟离卿不慌不忙地沏茶,倒茶。 他捏着茶杯,打量着眼前这位穿戴华丽之人。此时细瞧倒觉得此人气质不凡,看着十五六的年纪,着一件黑色华服,金丝勾边,腰间系着一条栗色宝相花纹腰带,眼神坚定从容,算得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勃。“刚才未来得及问你,你是?” 顾少陵淡然答道:“我是钟离塔内门大弟子顾少陵,师承钟离卿之父钟离渊。” 他这才恍然大悟,“你大约也不知我是谁罢,我名宋启玥,从湘江来此处修行。” 顾少陵爽朗一笑,“我可认得你啊,宋启玥,人称湘江小霸王。” 被人当面称呼自己这个本来引以为傲的绰号还真有些羞愧,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你还是唤我启玥吧。” 钟离卿端起茶杯,脸上浮出一抹奇异之色,“喝茶啊,专门为你们沏的。” “好。” 他将胳膊肘往桌子上一撑,歪头问道:“那百味草堂是怎么一回事?” 顾少陵瞥了一眼钟离卿,又看向他,回道:“有人妒忌卿罢了,妒忌卿得过塔主亲自指点。” 他疑惑道:“我来那日便想问了,为何有庭主又有塔主?” 顾少陵又瞥向钟离卿,见他没有开口之意,耐心答道:“庭主是塔主钟离仙之妹,负责弟子除了修炼以外的事。至于塔主,只负责修炼之事。他大约是人间唯一一位已成仙却还留在此处的仙罢,所有弟子都希望能得他指点,不过塔主行踪不定,很少能见到他。” “如此随性之人,为何偏指点他?你有何过人之处?”最后一句是对钟离卿说的。 便是金口,也终于开了。“非要说的话,便是我不修仙。” “不修仙?不修仙你来这做什么?”话不过脑,脱口而出。 钟离卿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这是我家。” 他小脸一红,默默地用手遮住了眼,无奈道:“方才的话你们只当没听过吧。” 顾少陵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原本还在想以一敌三的少年有多狂妄,如今想来怕只是一时逞强。” 他脸色顿时阴郁下来,悻悻道:“与你何干?” 此言一出顾少陵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致歉道:“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若让你不快,我向你道歉。” 他一脸漠然,冷冰冰答道:“我哪有不快,你看错了吧。” 顾少陵深知自己说错了话,才导致一副尴尬场面。“是我说错话了,我还是先走了。” 钟离卿无奈道:“那我便不留你了。”见他走远了才对他说道:“你生气了?” 他淡淡道:“嗯。” “为何?” “他揭我短。” 钟离卿唇角勾起一抹笑,如沐春风。 他蹙起一双剑眉,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单纯得可爱,这才两周我便摸清了你的脾气。平时别人怎么同你开玩笑你都一笑而过,一旦有人戳你的痛处你不是同他人说反话就是只答只言片语。” 他只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钟离卿话锋一转,“你可知明日先生要抽查功课?” 他的脸色霎时间变了,“功课?什么功课?” 钟离卿举起茶杯吹了吹,淡然道:“《广陵散》。”眼见他上了钩,他又下了剂猛药,“我可记得这位授古曲的先生最爱抽查的便是那些逃课多的弟子。” 说的他心下一慌,露出担忧之色。 显然这剂药起了成效,他提议道:“不如我陪你练曲吧。” 宋启玥起了犹豫之色,他继续说道:“你气也没用啊,明日若抽查到你,你岂不是要在所有弟子面前露脸?倒不如临时抱佛脚练一下。” 他最后还是妥协了,“那便练吧。” 钟离卿顿时笑开颜,他这回彻底懂了如何取乐他。像他这种沾火就着的性格,定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能依着他。 他见钟离卿从琴囊里拿出一把瑶琴,额有弯结,倒曲朝肩,以金玉饰徽,朱弦,珊瑚轸。 “你弹一下试试。” 他轻轻撩拨琴弦,那音色清亮圆润,似飞瀑连珠。 “我先为你弹奏一遍。”钟离卿正色坐下,开指便是浩然之气。 开指一段从容自由、徐缓沉稳,随之进入急促的低音扑进,进而发展成“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战斗气氛,堪称壮阔豪迈、怫郁慷慨。 钟离卿专注、沉醉于声的模样令他也不禁为之动容,真是声入人心。 曲毕止弦,他还撑着手臂望着他呢。 “启玥。” 唤了一声方回神,慌忙移开视线。“怎么了?” 钟离卿唇边勾笑,轻声唤他:“启玥,你来。” 宋启玥不敢抬头,起身坐到了他的位置。他就站在他身后,右臂环过他半边身子,在琴上抹、挑、勾、剔、擘、托、打、摘,为他演示这右手指法。 “初学便练这右手指法罢。” 他转过头看他,疑惑道:“你不是说明日抽查?” 钟离卿抿嘴一笑,“我是说抽查亲眷弟子的广陵散。” 他怒目圆睁,悻悻道:“你竟敢哄骗于我。”他起身顿时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却被他一手按在原处动弹不得。 钟离卿在他耳边絮言:“把琴拿上,回去练练指法。” 他挣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琴装进琴囊,才愤然离开。 正文 第五章 璟公子 “宋启玥,醒醒,先生叫你呢。”胳膊被人一阵摇晃,晃得他头晕。 迷蒙睁开眼,视线里只有一件白袍,他向上看去,只见先生脸色铁青,悻悻道:“少爷觉挺多啊,每日来学堂怕是连你的面容都难得一见。” 许是没睡醒的缘故,他揉揉眼睛,没看清眼前之人是谁。他随口答道:“哪有的事,偶尔我也撑在桌子上睡。” “睡得如此安稳,想必是做足了功课,不如就你先行展示功课的成果罢。”先生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狠厉,恨不得他在众人前出丑。 他听着心觉不对劲儿,抬头细瞧才知发生何事。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走神了。 他随着先生走到整间课堂最醒目的位置,坐至瑶琴身后。正以颜色,众目睽睽之下将右手八法抹、挑、勾、剔、擘、托、打、摘尽数演示一遭。 他昨日虽对钟离卿发了脾气,但回去后可是没偷懒,练了一整夜。 原本等着看他笑话的先生只得嘱咐一句,“手法略显生涩,回去多加练习。” 他回屋呆坐在榻上,望着那把瑶琴失神。偶然听见门外一个清脆的男声喊道,“卿公子,你的包袱我替你取来啦。” 他心下疑惑道,“湘江一行人中何时有位卿公子?” 心中正琢磨着,他打开房门,正巧碰见隔壁房的主人关上房门,手拿着一袋包袱。 此人穿着纯白的罗衣,衣摆缀以片片竹叶,腰系玉带,头发以竹簪束起。天边晚云渐收,少年瞳仁灵动,他一手还扶在门上,姿态闲雅。 他奇怪的很,疑惑问道:“你怎么在我隔壁?” 钟离卿一本正经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你莫骗我,隔壁房间原是无人的。” “正因无人我才入住。” 他顿时怒目圆睁,剑眉直竖,向他投去一抹不善的目光。正色道:“钟离卿。” 钟离卿见他神色不对,即刻止住了同他开玩笑的念头。只得示弱道:“罢了,不逗你了。是含楚姑姑吩咐我住到你隔壁,方便日后教你弹琴。” 提到琴他忽然想起什么,“你等等。” 他一溜烟儿跑回房间,拿着琴囊出来,轻手轻脚地递给钟离卿,生怕碰坏这把好琴。“还给你。” 他双手接过,“还与我你如何练琴?” 他不敢直视他,视线落在空处。低语道:“我来你这练便是了。” 他的思绪又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突然抬头正视他,眉毛轻挑,嘴巴微撅,一股骄傲之气扑面而来。“方才有人唤你卿公子?” “平日里他们都这么唤我。” 他暗暗忿忿不平,心道:“怎的没人唤我璟公子?” 钟离卿凑得近了些,“他们唤你什么?” “自然是启玥少爷。” 钟离卿手往后一背,似乎看透了他,侃侃而谈道:“为人公子要懂得知书达礼,有一句话方能概括,君子不器。说的是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再者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不能空话连篇。” “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会,他们敬仰你?” “你如此说法也没错,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故意拉长了音吊他胃口,“他们觉得我稳重,不孩子气。”钟离卿上身刻意前倾,脸凑近了说道。 他眨眨眼,思忖着钟离卿这句话的话外音。片刻后方明白过来他这是说自己像个小孩儿一样,不稳重。 他这次反常,没立刻炸毛,反而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会同姑姑说让她换个人教我。” 说罢转身欲走,被他一下牵住广袖。钟离卿歪着头看他的侧脸,真诚的道歉。“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还请璟公子多多包涵?” 他用余光打量他,阴阳怪气地回道:“罢了,卿公子,启玥真真是受不起。” 钟离卿抽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轻柔地捏了捏,安慰道:“启玥,莫气坏身子了。一会儿姑姑说要来检查你的功课,我如何向她交代?” 他仍不示弱,厉声说道:“那是我姑姑,谁准你唤姑姑的。” “好好,含楚师姑总可以吧。”他还不死心,锲而不舍地试图说服他,“你便随我进去吧,若日后考试你便能轻松应对了啊。” 他踌躇了片刻,伸手拍掉了他肩头上的钟离卿的左手。然后转头一声不吭地进了他的房间。钟离卿跟在他身后无言轻笑,随着他的步子也进了房间。 他坐到桌前,微抬眉眼看着钟离卿说道,“你快些教我,教完我好回去睡觉。” 钟离卿将包袱放在一旁,抽出琴囊中的聚云琴。“谨遵璟公子吩咐。” 听到这个称呼,他面上淡如水,心下美滋滋。 “今日你在课堂上的右手八法略显生疏,还需勤加练习。” 他有些后悔,早知还是自己练习还不如回自己房内。 这说是教琴之人自己却跑到一旁不管不顾了。桌案上放置着一个莲花香炉,莲花瓣片片向上,自然微微收口,显得十分庄重而又沉稳典雅。 他只见他的侧影,钟离卿将一块木炭点燃,冒着烟气。又将香灰放到香炉里,烧好的木炭也放入其中。片刻后便熏香袅袅,徒添了份闲雅之意。 他只顾看钟离卿,失神间弹出了杂音。引得钟离卿放下手里的东西,向他走来。 他耐心地道:“习音律要心无旁骛,心静如水。” 唯独此时他才露出一副乖顺之意,答道:“知道了。” 屋外突然多出熙熙攘攘的嘈杂声音,能听出一群人错杂的步伐,他们说道,“天山瑶阁的人来了,听说此次是天山瑶阁阁主亲自带队。就连客卿钟南翎也来了,阵仗颇大。” “这钟南翎是何人?从未听说过。” “钟南翎没听过,那咱们门派的家主与含楚师姑被称作冰火两重天总听说过吧。修仙界中有三对赫赫有名的修仙兄妹,这第一对,便是钟离塔的塔主与庭主,被世人称作无羁仙人。这第二对兄妹之妹,便是钟南翎。第三对你们都知道,是家主与含楚师姑。” “世人皆说他们法力无边,便是未成仙怕是也悟出仙法了。” “我记得有一首诗便是为他们三对兄妹所作的。钟离无羁仙,无极乐尘寰。风雷鸳鸯仙,睥睨红尘缘。冰火两重天,纵横人世间。若问何处寻,白鹭碰仙缘。” “白鹭碰仙缘,这白鹭是何处啊?” “白鹭便是那白鹭廷啊……” 那些人的声音渐弱渐远,他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琢磨着怎么脱身出去看热闹。 他微抬眉眼,怯怯道:“我可否明日再练?姑姑怕是不会来了。” 钟离卿不动声色,“你倒说说为何?” 他这番有了底气,向他阐述道:“这天山瑶阁的阁主都来了,姑姑总要去问候的。更何况姑姑一向都与钟南翎师姑关系不错,自然要去见一面。” “姑姑不来,你便不练了?”钟离卿看穿了他,“我看是你也想出去凑热闹吧。” 被戳中心思的他一下骄横起来,瞪着一双眼睛,“小爷就是要去凑热闹,你管得着吗?” 他起身便走,不顾身后钟离卿是何表情。 他远远跟着方才那帮熙熙攘攘的人群,发现他们正走往钟离府门口。 没过一会儿,他便瞧见自己的姑姑迎着一群统一着装,一袭青衣的人。 为首之人,气质出尘。一缕清风拂过他的衣袖,更显得他飘飘欲仙。他面容姣好,生了一双风情的桃花眼,分外勾人。他不得不说,姑姑站在他身旁,也不禁失色。 他身边还有一女子,一袭孔雀蓝罗衣,素手玉臂,纤纤之姿,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平易近人。 其实他没出园子几步便看见他们一行人过来了。在他前面的师兄师姐也停下向他们行礼,一并走向蜀园。走到他跟前时,他听得此女子声音纤细轻灵,甚是好听。 “许久未见含楚了,你近日可好?” “平日里教弟子修炼罢了,也算自在。”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钟南翎抬眼一看,是个身材娇小的小娃娃。“见过阁主,南翎师姑,含楚师姑。” “这不是启玥吗?许久未见了,窜了不少个头呢。” 钟南翎同宋含楚交情甚好,所以时常去府上做客,这才认识他的亲侄儿。他们二人再加上钟离盈本是情同姐妹,如今却因宋含楚与钟离盈结怨,分崩离析。想来钟南翎不过二十出头,却同两位姐姐结为姐妹,准是有过人之处。 今日的宋启玥嘴上抹了蜜一样的甜,许是见到美人的缘故。“南翎师姑越发美丽动人了。” 钟南翎粉唇含笑,赞赏道:“启玥越发会说话了。” 他一听有人夸他,便有些飘飘然,不知轻重。“那是。小……” 宋含楚一声轻咳顿时让他蔫了下去,心道:“差点说错了话,幸好有姑姑提醒。他本来是想说,小爷当然会说话。还是姑姑了解他啊。” 宋含楚接过了话茬,对他们说道:“你们安顿下来,便休息几日吧,舟车劳顿,身体定会疲乏。” 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入了蜀园,女子入了女舍,男子入了男舍。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正文 第六章 无羁术法擂台 她们二人正在说笑闲叙之时,被突然进门之人吸引了注意。 “许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叙旧了。” 来人是钟离庭的庭主钟离盈,两人见是她,纷纷敛起了方才的嬉笑神色。 “许久没见姐姐了。近日可好?” 钟离盈一副苍白脸色,身子孱弱,轻言道:“怕是不太好,昨日身体欠佳才没能接待你们。我方才见过苏阁主,向他致歉来着,也望妹妹体谅。” 钟南翎盈盈一笑,分外动人。“妹妹认识盈姐姐多年,此等小事自是不会在意的,盈姐姐还是莫挂怀此事了罢。” “那便好。”说罢钟离盈在她们二人身边坐下,自顾自的饮起茶来。 “仙哥还没回来?”都说祸从口出,这话刚从口中蹦出来她便后悔了。 “快别提他了,我这个亲妹妹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面,更别说别人了。”钟离盈刻意加重念这“别人”二字,斜睨向宋含楚,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钟南翎也一同看向她,不同于钟离盈的戏谑,而只是一味的担忧。 空气突然被一种诡异的静默气氛笼罩,宋含楚第一个忍受不了了。 她的神情阴郁,沮丧道:“我有点不舒服,就先走了。你们聊吧。” 局面急转直下,原本的和谐被她的一句话打碎。她真想抽自己的嘴巴,这嘴怎么什么不该问却偏问呢? 说起钟离仙,便是钟离盈与宋含楚结怨的根源。早年间,她们二人也不过二十有余,宋含楚那时便带队来钟离塔修行过。那次有幸见到了真正的仙人,心比天高的宋含楚坠入爱河了。 不过这仙人就是仙人,挥一挥衣袖转身便走。倒不是说他就此离开,只是无视罢了。宋含楚骨子里有股韧劲,不屈不挠。她认准的事没有放弃之说,于是日夜缠着钟离仙。 说来也怪,按他平日的潇洒性子早该离开了。如今这般纠缠,他却如此反常留在这。此时宋含楚早就同钟离盈是好友了,被她发现后,她却成了最反对的那个人。不只是口头上中伤她,还想方设法地不让他们接触。 她恨透了她,她不懂为何最好的朋友会百般阻挠哥哥同友人的亲事。 她把这段姻缘没成的原因都归结在钟离盈身上。结果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尴尬局面。 风漫桃花,亭外琴声悠扬。亭中人衣袖飘动,一双玉手在琴弦间灵跃、飞舞,端坐在琴前,严肃而又沉醉在曲中。他走过去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睫毛纤长,面容俊朗清冷,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曲毕,他轻咳一声,钟离卿却还坐在原处,不动声色。 他向亭子那边挪动几步,步子中带着踌躇。他有几分扭捏,垂头言道:“钟离卿,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半路溜出去,还顶撞你。” 钟离卿终于抬了头,平静地望着他。 他见他还没动静,许是觉得他没有诚意罢。只得继续服软:“我以后都不会那样同你说话了。你会继续教我的吧?” 宋启玥的态度可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折,要说世间谁有本事管得了他,除了他爹,便是宋含楚了。 钟离卿把他可拿捏得分外得当,他就知道含楚师姑不会惯着他,定会盘问他。果不其然,三天后,宋启玥总算耐住他那嚣张的性子,向他低头认错来了。 他见宋启玥可怜巴巴地杵在亭子外,有些不忍心,不过让他低头认错的机会可是不多,他得珍惜。 钟离卿故作为难,“还是罢了,若日后你再拂袖而去,我还是无可奈何。” 这下他倒急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你说,你要我如何便如何。” 钟离卿见他上钩了,继续循循善诱道:“我记得你有一块珍爱的琉璃,不如你将那琉璃暂时交予我吧,待你不再娇纵跋扈,我再还你。” 他神色间有些犹豫,毕竟这块琉璃是娘亲留下来唯一的东西。他硬着头皮道:“罢了,交予你吧,你可要小心收着。” 他摘下手链,不忍地递给他。临给他之时,还放了狠话:“你若是弄丢了,我不顾门派颜面也要追你到天涯!” 钟离卿唇边微笑,垂眸轻言:“求之不得。” 他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不与你闲聊了,我练右手八法也有几日了,是不是能练些旁的了?” 他悠悠回道:“不过两日尔。” 宋启玥还有些不服气,试图挣扎,“那也不能只练右手罢,真真枯燥得很啊。” “罢了,你过来。” 他乖乖过去,发现只有一张凳子。愣愣地道:“我坐何处?” 钟离卿一副不忍心的模样,谦让道:“不如我站着罢。”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教我琴,怎能让你站着?” 钟离卿思忖片刻,拍了拍他的腿说道:“那你坐这儿罢。” 他又是一愣,他恍然间反应过来后,突然炸毛道:“小爷,小爷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坐你腿上,岂非羞辱小爷!”此番炸毛不同于往日,往日里他没有理说的也是底气十足。今日却不同,底气似是泄没了。 钟离卿眉毛高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竟当真了。” 他的话又如晴空霹雳一般,劈的他外焦里嫩。他本来气的转身欲走,却想起如今的局势对他不利。姑姑拿他爹压他,他如何不低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爷忍了!他胸前起伏不定,怕是气的不行。 钟离卿来了一句,“咱们回屋学琴。” 他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蜀园与粤园之间有一间饭厅,专供亲眷弟子与客家弟子们使用。 这一日宋启玥着实饿坏了,出了学堂便直奔饭厅。钟离塔的伙食极好,每人两菜一汤,一荤一素,主食随便取。 宋启玥一个劲儿的瞧,“大娘,今日做了什么菜啊。” 大娘笑眯眯的看着他,早就知道他要问。“今天呀做的青菜和炖肉。哈哈,我可知道你爱吃猪肉,特意为你做的!” 他来了几日就和饭厅的厨娘混熟了,每日一提到吃饭他可真叫一个勤劳。说他是饭桶怕也不足为过。 “呦呵!今日又是宋启玥最快夺得饭桶之名!真是令人佩服!”来人着一身黑金华服,十五六的模样。一对犀利浓眉高挑,目光不善,全身上下都在讥讽他。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并没有理他。 那人紧跟着说道:“我还以为他天赋异禀,结果不曾想是在吃饭这方面天赋异禀,真是笑死人了!” 他转身冲他瞪着一双眼睛,嗓门直冲云霄,怕是要把房盖儿挑了。“宋应天!你又故意挑事儿是吧!我不理你不代表我忍气吞声,好欺负!” 宋应天将双臂架在胸前,一副要打架的仗势,十分不服气。“呦呵,说了你还不服,你倒是给我们看看,你何处天赋异禀啊。师姑平日里在我们面前总夸你天赋异禀,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拦住了。这声音听得分外耳熟,清幽中带着一丝气势。“究竟是否天赋异禀,十日后有一场术法赛事,到时再论。” 他口中所言的术法赛事,便是钟离塔中每月一次的无羁术法擂台。最先站在擂台上的便是擂主,挑战方打赢成为新任擂主,直到打赢所有参赛者,成为当月擂主。下月再举行,便还是他为擂主。这一年中最多荣获当月擂主之人,便是无羁擂主。 无羁擂主是有特权的,可以在除了塔主庭主以外任意选择自己的师父。而被点中之人,不可拒绝。 这一吵架倒让他有所收获,平日里他可不知姑姑何时夸奖过他。 只是他有些心虚。无羁术法擂台,比的是一术一法,术有风雷水火土五术,法有钟离塔著称的音法、幻法,湘江宋氏的剑法等其他道法。 他一没学过术,二没学过法。这可叫他如何同他比试。并非他没有天赋,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要修行哪种道术。再一个学道法要等十四岁选了自己的法器后才能修得。 宋启玥一路未吭声,跟在他身后撇着嘴,到了他房内才嘟囔道:“为何你嘴这么快?我还未学过道术道法,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钟离卿的神情甚是自信,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怎会害你,卿公子这便教你一招速成道法。” 他满是怀疑的看着他,俨然是不信他。“你可莫要骗我。我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再丢一次脸。” 钟离卿拂去桌上的尘土,面上尽是安然之色。“放心吧,此次定会让你出彩。” 他心中还是不安,又想起来姑姑对她说过的话,姑姑说,若是再犯大错,便不是罚他了,而是直接将他遣回湘江城。但她会提前飞鸽传书通知他爹在此处发生了何事。 一想到他爹的雷霆怒火,他便心生恐惧。谁家亲爹会将自个亲儿往水里扔?况且他不会水。他怕是这一生都与水无缘了,那幼时的恐惧终年笼罩着他。 正文 第七章 二月擂主顾少陵 每月的无羁术法擂台,是钟离塔的一大盛事。不过这擂台也是有规则的,参赛之人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周岁,也不可故意重伤他人。参赛之人可用法器,也可不用法器。且双方距离不得近于三尺,毕竟比的只是术法。若比赛见血,被伤之人即出局。掉落擂台外,出局。 天山瑶阁的人也来凑热闹了,皆一袭青衣,在人群中分外惹眼。只是天山瑶阁从来以药法著称,至于道术道法断然是不擅长的。 宋启玥自是属于用不了法器的那一类人。这几日即便是钟离卿交予了他速成道法,内心也是慌得不行。 这擂台搭在了他们平时用来修炼的钟离园内。第一轮比的是道术,他眼见一位熟人上了擂台。此人着一身朴素蓝衣,手执一支竹笛,轻巧一跃,进了擂台。 那少年长身如玉,眉眼还是一股稚气,却是全身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手拿竹笛,一手背后负手而立。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犀利目光在一众人群中纷纷掠过,而后大声呵斥道:“来战!” 此人便是宋启玥讨厌的那个顾少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他心高气傲又好面子。但即便他们面对面站着,他也不会先同他说话。 他心里知道自己矫情,一点也不大度。那他断然也是不会说出来的,谁会承认自己的不足啊,反正他是不会。 几位外门弟子跃跃欲试,其中一位翻身上了台,却只在他手中坚持了几招而已。接连几番弟子分分败下阵来。 钟离卿就在身旁,他凑近在他耳边呢喃:“怎么只有外门弟子上去?” 钟离卿眼底泛起笑意,回道:“别急,好戏在后头呢。” 不知为何,钟离卿方才凑的那么近,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全身都被细小的电流击打过一般。 台上顾少陵手里的竹笛还未派上过用场,至多只用了道术。直到几位内门弟子上台应战,他才奏起了竹笛。 这顾少陵不愧是内门弟子大师兄,的确当的起这一称号。不过也只是在内门中。 又一道身影飘然跃上了台,看的他又惊又喜,内心甚是复杂。 顾少陵也是一惊,“你不是从不参与擂台赛事吗?”说罢目光向下一掠,便看见了宋启玥。故而说道:“莫不是为了你那学生吧。” 钟离卿微微一笑,“你猜。” 顾少陵心下一叹,忽觉这三月擂主之位怕是拿不到了。想是如此想,面上却波澜不惊,坦然之极。 他直接扬起竹笛,开始是清亮之音,逐渐却越发低沉喑哑。直到一声绵长霹雳的巨响迸发而来。 众人是离擂台有一丈之远的,却依然受到波及。这霹雳之声震得头脑几度昏厥,皆是脸色苍白。 钟离卿挺拔之姿依然,不慌不忙。说来也怪,像是无法影响到他似的。 一片雷云忽然被那霹雳之声唤来,越发聚拢无数细密的蓝色闪电在人们的视线里跳跃迸发。直到雷云变得同半边擂台一般大,众弟子皆惊呼:“他竟可以召雷云了。” 雷云覆盖了一半擂台,慢慢飘向钟离卿脑袋上空。一道惊雷刹那间划破天际,紧接着数道闪电飞驰而下,直向钟离卿逼来。 他只瞥了一眼,脚下步法灵巧变换,手中妙法万千变化,凛冽之势尽显。一团飓风呼啸而至,风卷残云,便将那雷云悉数吸了进去。 众人又是一声惊叹,他才不过十二年纪竟也学会了召飓风。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曲声再响,听得出此番曲子情绪多番变化。时而高亢激昂,时而阴郁凄凉。此曲是幻法中的经典之作《忘川秋水》,据说能勾起前世回忆,令他人像是在忘川边上徘徊流连一般失魂。 这次钟离卿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从容不迫,可以说得上是大惊失色。他的神情恍惚,深情中夹杂着些许悲伤,谁人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片刻后他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已是清醒之态。 钟离卿手势变化多端,周遭空气忽然粘稠起来,充斥着暴躁之势,令人惊叹。 众人皆识得那正是火术手势,眼下众弟子们皆是内心复杂,一片沉郁之色。只因一人习得一种道术便已是不易了,能习得两种道术自然是难上加难,定是极具天赋之人才能做到的事。 一簇火苗猝不及防地在顾少陵身上燃起,他便举手投了降。 顾少陵无奈地道:“你还真是不顾及兄弟情义,无情!” 钟离卿淡然一笑:“无奈之举。” 顾少陵翻身下台,余音留在台上。“我且看你想做什么。” 这宋应天眼下着了急,本想着宋启玥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跳上台去,却不成想今日他如此安分。结果让钟离卿先行一步,他那两种道术的确难缠,但此时不上怕也无人能敌过他。 一般来说,亲眷子弟参与无羁术法擂台的极少,他们若想拜师可是极为容易之事。如今余下的人怕是全然敌不过他了,那便自己来吧,他要在众人前打败宋启玥,让他再嚣张! 他持剑轻巧跃上台,充满敌意地道:“我来应战!” 他一手持剑,另一手中指食指并拢向上一提,剑便悬浮在半空中。两手如波澜起伏,显现出一股柔势,众人便知使得是水术。那柄剑剑尖朝向钟离卿,霎时间数十道水箭风驰电掣般转瞬到了他眼前。 钟离卿指尖捏出一种奇异之姿,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寒气息。宋应天离他最近,感受也最深。正面朝他便是波涛汹涌的水龙柱,水龙直接奔向那漫天水箭,龙口一张大有气吞天地之感,转瞬之间便把漫天水箭吞噬一空。 众人再次倒吸凉气,这是何等天赋,不过十二竟能习得三种道术! 宋应天心下大惊,手下却不闲着。他右手一挥把剑召回,剑身流光闪烁,直指地面,他一把将剑往地上一插。双手化流水一般,而后朝天一指,水瀑逆流,冲天而起。水流瞬间吞噬了钟离卿的身影,将他一下冲撞到擂台边缘。衣衫被割出数道口子,他也算是本场唯一一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人。 他脚尖轻点,向前越了几步。手呈水漫漫之姿,宋应天只觉脚下清凉。倏忽间便被一只水龙张着大口吞噬下去,其间水刃万千。这水龙如挑逗一般,头向外一伸,将他吐出去了,做出他分外难吃之态。 宋应天一时未回过神来,坐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已出了擂台,是自己输了。这该如何是好!他还没同宋启玥一战呢,却败在中途。 钟离卿算是赢了,只是这余下的参赛者只有宋启玥一位了。 他也有些恍惚,不知如何是好。他呆滞地同宋应天对视,两者皆是迷茫。 钟离卿眉目含笑,冲他招手,“来啊。” 宋启玥跃上擂台,大脑一片空白。寻思着他教予他这速成道法莫不是要用在他自己身上吧。他也没跟他说过他也要参赛啊,这人竟是来搅局的。 他一番思忖之际,擂台下的群众突然吵嚷起来。他再回头看对面时,钟离卿忽然离他远了些,又矮了些。 钟离卿,如今悠然地站在擂台之下。淡然地道:“恭喜你成为三月擂主。” 他此时恨不得化作一团雷云劈死自己。这一天之内尽是些荒唐事。这三月擂主之位他真的是当不起,日后他恐怕要在师兄师姐的嘲笑中度过了。 万万没料到这三月擂主之位争得如此跌宕起伏,如此具有戏剧性。钟离卿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就在众人眼前“哎呀”一声跌下了擂台,失去了这擂主之位。 众人皆沉默,许久后才爆出雷霆般的吵嚷声,喧嚣声。他们也羡慕,当月擂主是有权利使用禅音阁内的禅房,独自修行的。 宋启玥懵懵地穿过擂台,跃到他身边,拎着他的衣袖便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走到园子门口,他方停下。他双手插腰,俨然一副孩子气。气鼓鼓地说道:“你为何不早说你早便打算如此。” 钟离卿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紧接着抿唇正色道:“我了解你性情,若我提前告知你,以你的性子有了底气便容易坏事。你怕是会提前找到宋应天,向他挑衅。一是怕你说漏嘴,二是怕他会使坏。” 他眨眨眼,心觉他说的也有道理。但面子上不依不饶,“那你也是隐瞒与我。” “确实如此,但我也为你夺得三月擂主之名。” 宋启玥眼神落在别处思索片刻,又觉得他所言有理。“罢了,那我们便两清了。” 他都转身想回房了,被钟离卿一句话又勾了回来。“此言差矣。” 他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差哪了?” “你不仅有了擂主之名,还能用禅房。” 他说到这他才明白过来,钟离卿是奔着这禅房来的。罢了,他倒是觉得禅房没多大用处。 他无奈道:“那便与我同用,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钟离卿抿唇轻笑,拉着他的衣袖回了蜀园。 正文 第八章 无情公子与捡漏小霸王 自那三月擂台赛后,钟离卿便多了个绰号“无情公子”,宋启玥的绰号从原先的“湘江小霸王”变成了“捡漏小霸王”。 虽然这绰号不比从前好听,但他也不会很在意。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这擂主之名的确是捡来的。而且那日见过钟离卿的实力以后,他对他的态度也是好了不少。突然发觉姑姑眼光真是不错,为他寻了位全才。不仅会弹琴品茶,还会三种道术。不对,加上第一次见他时的雷术,是四种。 他去瞧过那禅房,真不知那地方有何好的,令师兄师姐羡慕纷纷。那地方简陋得不行,而且摆着一张特别硬的床,他可睡不惯。 这一日钟离卿又来寻他,背着琴囊,手提包袱。 他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钟离卿向上提提包袱示意,“自然是去禅房长住。” 他转身回了榻上,又躺下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为何不去?” “禅房的榻我可睡不惯,那可没有我这舒服自在。” 钟离卿走近了,上身在他榻上伏下来。“你这骄矜的毛病,我是时候该矫正你了。” 他只觉那身子直朝他压来,浑身的不自在。他扑腾着坐起来,不知为何心脏碰碰直跳。 他有些心慌,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 “你不舒服吗?” 问的他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你的脸通红。” 宋启玥静默了一瞬,然后在榻上弹跳起来,“不用你管!” 钟离卿坐在榻上无言轻笑,眼神清明柔和。他本只是想逗逗他的,想不到又有些过火了。 到了禅房,他有些闷闷不乐。屋内布置极简,一张方桌,两个方凳,一席玉塌,便没了。 他往榻上一坐,满脸的不高兴。 后边钟离卿进来,瞧见他的脸色,心下了然。 “你可知为何你师兄师姐们都愿来这禅房。” “他们喜欢来这受苦。” 钟离卿知他又在闹脾气,耐心道:“这玉塌能让人事半功倍地修行。”他瞧着他的脸色,添了一句:“少陵的雷术便是在此习得的。” 他神色狐疑,“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他特意站起来,仔细打量这玉塌,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长约六尺,宽约四尺,容下他们二人是绰绰有余了。榻背是精雕细琢的白鹭纹样,大有一行白鹭上青天之气势。榻身平平无奇,只是白玉铺就的平面。 钟离卿把包袱和琴囊从身上卸下来,放到桌上。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茶壶,开始日常饮茶的工序。 他在榻上盘腿一坐,瞧着钟离卿。“你还真是日日夜夜都离不开这茶壶啊。” 钟离卿撒入一把茶叶,手顿了一下说道:“不是离不开茶壶。” 他右手支在大腿上,手扶下巴说道:“那是啥,离不开茶?” 钟离卿慢慢盖上壶盖,眼神幽深,说道:“也不是离不开茶。” 他的性子都要磨没了,“那到底是什么?” 只简洁的一个字,“人。” 他听的一头雾水,“啊?人?你是说离不开人?” 钟离卿轻点头,手里拿着茶壶柄,往杯子里倒茶。一杯递给了他,一杯留给自己。 他对着茶吹吹气,有些烫嘴。“你真是好生奇怪,喝茶竟是为了别人。不像我,我从来都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可不似你那般潇洒。” 他听他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被表扬了。“潇洒?你还是第一个夸我潇洒的。他们都说我是少爷脾气,别人都得听我的。” “我没夸你,我并不希望你时时刻刻都那么潇洒。”他抿了口茶继续道:“他们说的没错,嚣张跋扈,骄矜放纵,便是你没错了。” 听了前半句他倒还好,越往后头听火气便直往上翻涌。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对我有许多不满。” “不是不满,只是性格与人格格不入。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很有性格。” 他一时之间被挑起了战火,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但是他学聪明了,不直接顶撞他,反而和他一样,心平气和地说人不是。“你在此直言不讳,我会否也能如此?” “请便。” “我听人提起过,你也不合群。他们说你性格孤傲不群,人前疏离冷淡。平日里只同顾少陵有所来往。” 他瞥了一眼钟离卿的脸色,好像没什么变化。继续说道:“他们说你血脉不纯,外表孤傲,实则自卑。我倒是觉得……” 钟离卿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冷的能结成冰。吓得他都不敢再接着说了。 钟离卿起身走了,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该如何挽回。他的心里此时乱如麻,又慌慌张张,不知所措。 钟离卿这无情公子之名也并非一日得来,早前众人皆知钟离卿孤傲自大,自命清高。私底下她们都称他“梅公子”,只因他如梅花化身,方方面面都与梅花无异。他有梅花的坚强谦虚,也有它的孤傲清逸。 他本是想说孤傲清逸也只是他的性格罢了,自己的生活自己抉择,旁人说的话无需在意。只差这么一句,他便惹他生气了。 只是他出生至今,除了同家人道过歉,他只同钟离卿道过歉。难道如今还要他去求着一个男子原谅吗? 人生在世竟如此麻烦,心烦得很。他回忆从前在湘江时的日子,上有爹和姑姑管教,他也日日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从未有过如此烦心之事。 自从到了此处,烦心事就不断,需要忧心的事情多了许多。莫非是因为他?怎会因一个其他门派中的人而烦恼呢,许是不会的罢? 他躺在玉塌上,翻翻滚滚,满面愁容。许是因为志同道合?怕也不对罢,他说过不修仙啊。那是因为什么呢?同他聊天开心?不是吧,每次都被他气个好歹。 纵是学堂之上他也从未如此苦思冥想过,今日真是令他费神了。他骨碌一下从榻上爬起来,穿鞋便回了蜀园。不过不是回自己的房里,而是回了姐姐房里。 宋启钰闻声开了门,狐疑的看着他,“又闯祸了?” 他有些心虚,虽说算不得闯祸,但惹他的小先生不开心,也算是一件小小的祸事。 “哪有,我近日可没惹过祸。” 他抬脚进了姐姐房间,坐在榻上。悄声瞥了瞥姐姐,却不知从何说起。 宋启钰一副了然,她对自己的弟弟太熟悉了,若是没什么事情他肯定不会来的。“说罢,遇到什么事了。” 他往榻上一坐,两腿在床边上荡悠来荡悠去。双眼瞅着地面,心虚地道:“没遇到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总是惹你生气,但你气消了又和好如初。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啊?” 宋启钰随他坐下,“你说得太泛泛了,我既不知他们性格,又不知他们因何吵架。” 他抬手指着自己,“比如,是我被惹生气了呢?” 宋启钰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那表情似乎在说“还能有人惹你生气?从来都是你惹别人生气罢。” 她被惊到了,又确定了一遍,“惹你生气?” 他重重地点头,如捣蒜一般。 “以我对你的了解,有人惹你生气的话,你断然是再也不会理会他了啊。除非那个人主动同你说话。” 宋启玥眨眨眼睛,呆愣愣地回想。他对待顾少陵时便是不再理会,对待钟离卿时反而是另一种情况。 “那要是他向我致歉,我也原谅他了,和好如初了呢?” 宋启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凝重地说道:“有两种可能。其一,此人是你极为重视的朋友。” “那其二呢?” “这其二嘛,”她犹豫片刻才说道,“其二便是你坠入爱河了。” 他听此言顿觉荒唐,顿时弹跳起来,驳斥道:“不可能!” 宋启钰也被他吓了一跳,“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具体要看他是男是女。若是男,便是前者。若是女,便是后者。” 如此说道他才坐了下来,即便如此也是心有余悸。他一直都对姐姐的话深信不疑,若真是喜欢上一男子他爹还不得打断他的狗腿!幸好幸好,腿是保住了。 宋启钰突然凑近了,八卦道:“你说的人,究竟是谁啊?是男是女?” 他迟疑片刻,眼中惊疑不定。“既然你如此了解我,你便猜去吧。” 他不给姐姐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出了房门。这一出门,正犹豫着是回自己屋呢,还是回禅房呢。姑姑却迎面过来了。 “姑姑。” 姑姑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副面孔,看起来就不好惹。 “启玥,你怎么来这了?” 他又是一阵心虚,“我来找姐姐了。” “近日琴练的如何了?” 琴确实日日在练,只是他不知为何以剑法著称的门派偏要他们来钟离塔练琴。 “还好。” 姑姑负手而立,说道:“正好碰到你了,你弹给我听听。” 他直视姑姑,姑姑脸色可不太好看。“琴在禅房呢,没在我房里。” “那便算了。你回禅房继续修行吧。”姑姑推门便进了自己房间。 说来也奇怪,姑姑已许久未来查他的功课或修行了。他都有些怕姑姑忘记他了。这些时日不论是夸是贬,都没有过。 他赢得三月擂主之位时,姑姑连问都没有问过。不问便不问罢,许是在远处观察他对待修行的态度。 正文 第九章 望子成龙 他在门口踱来踱去,心中犹豫不决。盘算着如何开口,如何才算有诚意。直到门内的人耐不住性子,来开了门。 钟离卿许是听见他在门口的动静了。才言道:“进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进来了。 钟离卿坐在方凳上,他却犹豫要不要坐。踌躇之际钟离卿开口了,“坐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凝气息,让他张不开口。钟离卿只是不动声色地为他们倒茶。 “卿,我是来道歉的。” 钟离卿拿着茶杯的手颤了一颤,一股奇异的目光向他投来。 他此时说起话来谨慎小心,“我之前说错话了,不该当着你面说你坏话。” 他举起茶杯,停在半空。“你知道我气得是何事吗?” 他垂着头不敢看他。“我说你血脉不纯。” 他放下茶杯,咣当一声落在桌上。“我气得不是这个。” 他微抬眉眼,瞧着他的神色。“那你是因为……” “因为你愿意问旁人,都不愿意来问我。” 一席话令他方恍然大悟。想不到他竟是因为这个。他不禁疑惑,从谁口中得知,有那么重要吗? “我若是问你,只怕你不悦啊。”他紧接着又说,“而且我从谁口中得知真有这么重要?” “重要。” 原来他竟如此重视自己的朋友。他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他掂量着钟离卿的态度,道歉道:“那是我不对,日后我有问题直接问你便是,不必藏着掖着,这样可好?” “说话算话。” 他轻点头,“说话算话。” 钟离卿起身,望着他:“还坐着干嘛?耽误了两日,该去禅房好好修行了。” 他一愣,这人变得也太快了吧。 二人到了禅房,宋启玥方拿出一包茶叶。“本来打算作道歉礼,没想到没派上什么用场。” 上面写着三个字“阳羡茶”,以汤清、芳香、味醇著称。 “你送了便有用场。” 他取出茶叶,只见茶叶外形纤细挺秀,色绿润,银毫显露。 钟离卿捻起一把茶叶,说道:“这是阳羡雪芽。” “有一首诗便是为它所作。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钟离卿转而讲起这茶的来源,他听的聚精会神,比听音律可认真多了。 “好了,来练琴了。” 他坐在玉塌上,一只腿盘坐,另一只撑在塌上。“卿?我这样唤你你可受用?” 钟离卿微挑眉毛,“极为顺耳。” “那好,以后我便如此唤你了。” “那现在,”他说着坐到钟离卿面前,“卿,你可否教我水道术?” 钟离卿纳罕道:“你怎的想起练道术了?” 他两手撑在凳子上,认真说道:“从前不急是因为我只顾自己逍遥自在。” “如今呢?” “如今我才知,长辈对我们都是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之心的。” 他是如何顿悟的呢,就凭他这不羁的性格,定是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领悟的。那日与姑姑一别,他便回了自己房间,正要出园子之时,路过姑姑房间。 他听到了姑姑所言,“何人不希望自己家子女成才?我若不在众人前夸他,我只怕他会更趋于平凡,甚至自甘堕落。” “你们是不是都纳闷为何来了钟离塔。我来告诉你罢,既不是因为择婿,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学音律,修音形剑法。只是为了宋启玥,你这令人头疼的弟弟。” “姑姑不用担心,我相信弟弟他会幡然醒悟的,只要他肯用心,没有什么会是难事。” 宋启玥这才领悟,为何姑姑此番来到钟离塔会如此严苛。不是怕他没有天赋,只是怕他的心思还没用在修行上,落于人后。他不曾想到,姑姑为了他竟然如此费心费神。若还像从前一般,怕是会让姑姑大失所望。 “你便教予我罢,我定会用心学的。” 钟离卿宽慰一笑,“吾心甚慰。” 他倒不乐意了,“姑姑和我爹望子成龙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一副望子成龙的模样!” “放心,我会教予你的。” 自这以后宋启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日都见不到人影。下了学堂依旧直奔饭厅,却是用风卷残云的速度来解决饭食的,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不见了。 除却在学堂,余下的时间他都留在了禅房修行。众人皆说他是入了魔了,为证天赋要夺这四月擂主之位。 四月擂台赛来临之时,众人皆是翘首以盼。 宋启玥此刻就站在擂台之上。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眉长入鬓,剑眉星目,迎风而立。小小年纪,便颇有些名士风韵。 只是这风韵犹存的时间有些短暂,他眼见头一位挑战者便大惊失色,不是他的头号敌人宋应天,也并非讨厌之人宋少陵,却是昨日还教他道术的卿。 众人也是一惊,这是什么戏码,上次擂台之位拱手让人,难道真的是个意外?那此次定是来复仇的了。 他本来想着试试自己这一月的成果,却不想他又来搅局。人家显然是你过不了我这关的意思,钟离卿站在台上便未动过。 他只好有些自知之明,自己跳出了擂台。众人沉默了,这什么意思,这是在说此次擂主之位让与你了? 钟离卿成了新擂主,看了他上次的实力后,迟迟无人上台。直到一位亲眷弟子也站了出来,尴尬局面才暂且罢了。以这位亲眷弟子为起点,钟离卿接连应战十几人,依旧身姿挺拔,精神抖擞。就在报名的所有挑战者全部挑战完成,评判此次赛事的钟离音差点都要宣布四月擂主诞生之际,钟离卿再次冲着他招了招手。 “上来。” 众人又沉默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大大方方与我一战?! 他有点慌,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理论来说,上任擂主败退之后是有再次挑战新擂主的机会的。 他再次跃上台,亲眼见证钟离卿再一次在擂台上跌下去的事实。众人再次沉默,他宋启玥何德何能连任了两次擂主。这头一次跌倒也就罢了,第二次又跌倒?定不是巧合啊。 只见钟离卿拂袖而去,到了他面前伸出手迎着他。他握着他的手纵身一跃下了台,二人在众人深沉的眼色中离开了。原来这不是复仇之战,竟是友人之战。无情公子竟不无情了? 二人直接回了禅房,在去参加擂台赛之前,他们连行李都没有收拾的打算。 钟离卿坐在凳子上,面对着他,“在众人前赢得盛名的感觉如何?” 他坐在玉塌上,双腿也是不闲着,荡悠悠的。“自然是犹如在云端,不过不是我自己赢得的,云端怕是不会,犹如惊梦倒是差不多。” “无妨,日后你会自己尝得赢得盛名的感觉。” 这一日他回了蜀园,远远听见后面亭中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横穿耳际。他悄悄地走到房舍后的一个角落,远远观望。 亭中坐着三人,一个是他姑姑,一个是一袭青衣的天山瑶阁阁主,另一个便是钟离盈。 苏木手执一柄桃木折扇,笑道:“我想采那桃花潭的妙莲可不是为了自己美容养颜,只是阁中客卿想亲眼见识一下,这潭中妙莲是如何号称遗世百年的罢了。” 他只看到他的侧影,苏木一头青丝披散,露出雪白的脖颈。美瓷般的肌肤露出桃花般莹润的光泽,多情的眉目泛起柔柔涟漪。桃木折扇微掩着下巴,水润的唇瓣微翘,勾出半月形的弧度,若有似无的浅笑。 钟离盈婉转一言,故意道:“原来是南翎想来此一睹妙莲,只是她竟要阁主一同前来,也不知疼惜阁主事务繁忙。” 苏木盈盈一笑,“是我自己要来的。” 钟离盈眉毛一挑,“想不到阁主对南翎之事如此上心。” 他手中折扇一展,抿唇一笑。“凡是我阁中之人,我皆会上心。” 苏木一双桃花眼盈盈流转,似桃花瓣飘然落于水中,荡起层层涟漪。他生了一双女子见之心喜的美目,分外多情,不禁令人顾盼流连。 宋启玥在角落里偷看,却突然不知被谁按了一下肩膀,力道甚大。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惹得他后背一阵凉意。“你在这做什么?” 他回头一看,不禁皱起了眉,是那成天与他作对的宋应天。若非顾及到不远处的长辈,他断然是要放大嗓门的。“小爷想在哪便在哪!” 宋应天环臂抱胸,气势如山。“你在何处我管不着,但你说好与我一战,这一拖便拖了两月有余,岂非不作数了?” 他幽幽地看他一眼,“自是作数,上次擂台赛之时你先上台就是了,是你动作慢,才让别人抢了先!” 此言一出让他顿时哑口无言,沉吟片刻后说道:“好,下月擂台赛我第一个上台!”他眼神不屑,“我倒要看看,钟离卿这次要如何护你!” 宋启玥沉默,心中暗暗打鼓。钟离卿护了他两月有余,何时他才能以自己之力迎战呢。如此想来钟离卿待他真是极好,教他、护他,自己还时时顶撞于他,换了他人怕是早已远离他了罢。 正文 第十章 牵手掌柜 四月擂台赛结束之后,整个钟离塔处处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有人觉得钟离卿违反了擂台赛的规则,故意将擂主之位拱手让人。有趣的是,没人针对宋启玥这真正承了擂主之位的本尊,反而将矛头指向了钟离卿。 这一日钟离卿回粤园取些东西,却被同门抓了个正着,被围堵在粤园门口,寸步难行。起头的人是钟离明,庭主的表侄。 “钟离卿,你到底是何居心,偏要将擂主之位拱手让与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家小少爷!” 此言一出,十几人随即附和道:“你不要自视甚高,以为天资聪颖便能为所欲为!” “是啊!自从那宋家少爷来了以后,你便越发猖狂!” 众人七嘴八舌地对着他指指点点,钟离卿只是站在原处,目光沉静冷漠,嘴唇微抿,不动声色。 园外宋启玥远远便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他一路小跑过来,越到众人前一声轻喝:“谁找小爷我!” 众人眼看是他,气焰瞬间灭了一截,倒不是怕了所谓的湘江小霸王。只是他身为湘江宋氏的人,若是起了冲突,会影响两大门派的关系,庭主也会问他们的罪。 宋启玥走近了也不看周围众人,只灼视着钟离卿。“卿,不必理会他们。若是实力足够,又何必在此妄言。” 众人皆没留意到钟离卿神情的变化,自从宋启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唇边便噙着一抹笑意,浓浓化在望着那骄矜放纵的小少爷的眼神中,久久不散。 “说的不错!我钟离塔只崇敬实力强者,一切只凭你们的实力说话。在钟离塔,无谓血脉,无谓出身,只要实力足够,我皆有赏。”一个婉转动听却清脆有力的声音在这庭院内荡漾开来,众人听此声皆退至两侧,让开了入口。 “庭主,师姐。”庭主身后还跟着一位清秀女子,他们一并行礼。 “我听说近日你们对新擂主有所不满,可有此事?”钟离盈的凛冽目光扫过这些亲眷弟子,无人敢抬头直视。 众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致沉默。最后钟离明硬着头皮答了话:“并非对新任擂主不满,只是觉得这次擂主之位评的实在有失公平。” 钟离明恐慌地抬头,见她未言继续说道:“若是第一次摔下台也就罢了,竟还重蹈覆辙。明明擂主之位唾手可得,却偏偏众目睽睽又摔下台,任谁也不会相信此事是巧合。”他说话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钟离卿,眼神轻蔑不屑。 今日钟离盈一袭绛紫罗裙,碧玉发簪挽住青丝,一双凤眼逼视众人,如临山颠,绝对的霸气气度。“我方才就说过了,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利。怪只怪你们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无须再言。” “在这钟离塔,以强者为尊,若有人能夺得今年无羁擂主之位,也可拜我为师。”钟离盈话毕拂袖便走,一刻不留。 宋启玥心下顿时窃喜,挽住钟离卿的手,挺起胸膛,神气十足地大步朝外走去。钟离明在旁脸色铁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的背影,一个劲儿地运气。 众人听了此言,皆是精神一振,若能拜琵琶仙为师,道法自当以雷霆之势进步,超越同门。说的令他们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回禅房途中,钟离卿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抬眼瞧他,眼中有责备之意,“我不来难道你就等着被那么多人欺负吗?” “依我的秉性,自然不会。我只是不想理会他们,但若他们欺人太甚,我愿以一敌众。” 他心中燃起一股怒火,火苗愈烧愈旺。“好大的口气啊!若真打起来无情公子可千万不要留情啊,省得被欺负的太惨叫我认不出你!” 钟离卿被拉住的手微微用力,一下遏止住了他们的步伐。“你生气了?” 他不情不愿的转过身,眼神落在空处,别扭地道:“没有。” 钟离卿直直地盯着他,幽幽的一双眼睛顷刻间荡起层层涟漪。他柔声说道:“你在担心我。” 站着的他只到钟离卿下巴,他微倾的脸庞对着不远处宁静的草木,眉头拧成了麻花,不自在地道:“我没有。” “那我回去取东西的时候,不过耽误了一会,你便跑出来寻我了?” 钟离卿感觉到他握着的那只手微微一紧,片刻后他的眉头骤然一松,转过头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如何便如何罢,小爷要回去修行了。” 以往宋启玥都会做个“甩手掌柜”,有不顺心之事便自顾自地跑了。今日倒是不同,不仅没甩手还牵着手呢。这倒让钟离卿有几分欣慰,看来教化宋启玥的少爷脾气是指日可待。 自打钟离盈在亲眷弟子面前放了强者为尊的狠话,在整个钟离塔都形成了一股风气,一股努力修行,刻苦修炼的风气。由此也加重了众人对擂主之位的欲望,也更想打败钟离卿了。 以钟离卿的实力,是很有希望夺得擂主之位的。有了钟离盈收徒之言,众人纷纷猜测他此次定不会相让于宋启玥。毕竟这么多年来庭主从未放言收徒,也从未收过徒。这是难得的机会,有了庭主栽培,修行定会事半功倍。 转眼间便到了五月擂台赛,又是宋启玥站在台上。此次有些不同以往,往日他站在台上多少有些紧张,而这次眉目间多了份从容,少了份慌张。 少年迎风而立,衣袂飘扬,眉目间神采飞舞,丝毫掩盖不住他内心的雀跃和兴奋。 开赛的鼓声响起的同时,宋应天便跃然台上。 宋应天眉毛直竖,言语间透露着不满和敌意。“等了八百年,总算等到和你比试了!” 宋启玥不管不顾地开始使出一番胡搅蛮缠的功力,“是我一直在等你!我可足足等了你三个月呐!” “我在这台上苦苦等待,你却迟迟不来。若你早日上来应战,岂非早就分出胜负了?” 一番话说的他哑口无言,片刻后他反倒露出一副轻松神色,戏谑道:“许是你和钟离卿早就串通好了吧,再三给我下套,让我错过和你的比试!若你实力真如含楚师姑所说,又何必大费周章将这比试拖了三个月!” 台下皆是一片哗然,这才明白钟离卿为何多次将擂主让于宋启玥,竟是为了逃避这场比试。但细细想来又有了疑点,三月擂台赛时,钟离卿已赢了宋应天,他二人便已无比试的机会了,又为何多此一举故意把擂主让给了宋启玥?真真是奇怪得很。 宋应天一言,不由得让众人更疑惑这宋启玥的真正实力了,他的实力到底配得上这擂主之位吗? 宋启玥终于露出不耐之色,喝道:“少废话罢,来战!” 宋应天冷哼一声,“对付你都用不着法器!” 话毕二人才正色准备应战。 两人手中皆冒出粼粼波光,只是出现的道术却令众人纷纷不解。 宋应天道术使出一半便止住,只因他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灵物。 那是一只孱弱的小猫,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百无聊赖地舔舔猫爪,看都不看宋应天一眼。许是施法人法力有限,看起来才会如此的瘦弱可怜。 宋应天的动作因这灵物戛然而止,却被宋启玥一个道术抢了先。他手中化出涛涛江水,直奔宋应天胸膛而去,隐约见得其中细密的水刃穿梭,打了宋应天一个措手不及。 宋应天衣袍被划出了口子,自是不甘。手中再作绵绵柔势,食指遥遥朝天一指,瀑布倒流,霎时间就要把宋启玥冲撞出去。 这时候,那只水化作的灵猫,突然动了。它朝后一看,口作鲸吞之状,细水便化作水柱尽数被它吸了进去。 它也随之身形暴涨,再回头时,已是一番倨傲之姿。灵猫有了威虎之态,水波纹的皮肤上隐隐有黑色横纹,尾巴处有波光浮动,额头正中有一浅浅的“川”字纹样,目露凶光,大有睥睨天下之意。此番凌厉地盯着宋应天,看的他头皮发麻。 他心想:“这是什么道术,他怎么从未见过?” 虽说这灵猫身形暴涨,却也不过对它而言罢了,如今看来也只有二尺之长。 他临危不惧,再化了一招水道术直逼那灵猫。 灵猫站在原处,晃悠晃悠身子,又张开了大口,身形再涨。 这次让宋应天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好一只灵猫!” 便是灵猫能吸收水道术,维持这灵猫存在也是需要法力的,怕是他坚持不了许久。 宋启玥在它身后一番悠然之姿,干脆就盘腿席地而坐。一会儿伸手掏掏耳朵,一会儿又整理整理衣衫,真是好生自在。 这番景象落入宋应天眼中,让他也是拿捏不准,怎的他如此轻松悠闲?莫非真如含楚师姑所言,他自小天赋异禀,法力超群? 一番思索之下,他祭出了自己的法器灵泽剑,分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比试前还曾大言不惭说对付他都用不上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