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车祸 白色的天花板上,灯很亮,亮透了每一个角落,直射得我的眼睛发痛。 我本能地用手一挡,嗯嗯几声,这时,护士小姐拿着本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例行公事那样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后,也没有作仔细的说明,就准备离开。 我叫住了她,“这是那里?现在是什么时候?”出声时,我才发现,我的声音竟然是这么的沙哑,像是长时间被扔在沙漠之中近极脱水的状态。 “XX医院,外一科病房,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护士小姐冷漠地答了后就关门离开。 我躺在床上愣了好久,才想起了那场车祸,明白到自己为什么会住院时,不知为何,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场车祸发生得很怪异,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压根就没有想过,会在那个时候发生车祸。 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哦,想起来了,那时的我正与我的老公原哲,一边开着车,一边争论离婚的事。 “你什么时候才签名?”我问这话时,到底是什么表情,现在倒是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原哲的表情,他很生气,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你就这么想离婚?”他朝着我吼了出来。 “这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原哲狠狠地瞪着我,抿着嘴,似乎在指责我的无情。 那时的我,到底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好可笑的想法,我能有什么心情,想离婚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一个月前,是他带着离婚协议回来的。 那时他用很冷漠的语气对我说,“离婚吧,她,怀了我的孩子了。” 我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心口的揪疼! 那个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丈夫,向我摊牌了! 这之后的一个月,我经历了各种痛苦的精神折磨,他倒反而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打从一开始,就是我想离一样。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不想离了。”我故意用很冷静的语调反问,其实心里还是有着莫名的期待的。 只要他说一句不想离,我觉得我都有可能把那张离婚协议撕得粉碎! 可惜原哲并没有马上回答,情绪在起伏,好一会,他才冷静下来,竟是为难地说,“能等等再做决定吗?” 什么意思?当时我的反应除了这个,很难再说出其他,我只知道,我的自尊,像玻璃一样,让他这一句话给击得破碎。 我那么辛苦想要维持的婚姻,在他这里居然如此犹豫! 我想都不想的,拧开矿泉水盖,朝他的脸泼了过去。 哦,对了,车祸,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时节,只见原哲的手脱离了方向盘,车子,马上滑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紧接着,可怕的撞击就发生了。 我的身子,也是惯性地前后撞了个来回,一阵黑暗的眩晕迅速袭来。 但即使是这样,在我晕过去的那瞬间,冥冥之中,我好像看到了原哲在激烈的撞击当中,灵魂脱落的可怕现象。 第一卷 二、突变,无法接受的存在 我使劲的摇了摇头,除了感觉到头晕沉沉之外,身体上的其他部位都没事。 竟然没有受什么伤? 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但就像刚刚我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一样,这会,我又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 假如我因此而受了重伤的话,原哲会不会再次做出新的选择呢? 这个龌龊的想法竟然在第一瞬间闯进了我的脑海之中,等我回过神来,明白它意味着什么时,我更恼了,一时间我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疯似的抓起了枕头砸向墙壁。 这个声音打破得原本安静得连电流流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的静寂。 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发泄的快感,依然难过得无法呼吸。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原哲低沉动听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也疑惑不已,对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也在这个病房的这个事实而感到惊讶。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我没有转过头去看他。 原哲沉默了下才回答我,“你住进来时,我就跟着来了。” “笑话。”我嗤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了那场车祸发生时的惨状。 原哲,他也受伤了的。 我紧张地转过头去,心里,竟是揪心般地担忧。 这一看,我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是惊悚?又或是疑惑?不对,应该是初时的疑惑到惊觉后的惊悚与惊恐。 映入我眼帘之内的,除了一道白得粉状的墙之外,就是如烟似雾般,虚无缥缈的原哲。 我听得到自己的心在呯、呯、呯,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我感觉得到自己的脖子像是叫死神幽冥冰冷的手给掐住了一样,艰难挣扎般地喘着气,我的身子,筛糠搬地哆嗦着,我的手,因害怕地紧紧抓住被子。 死了吗?又或者是幻觉? 理智在这一刻竟然还能运转,但我却是在第一时间宁愿相信自己是因为离婚的折磨而使得精神上出了问题,也不愿意去想到那种非自然存在的事物。 原哲却是适时地提醒我他的存在,他说,“没想到我们会搞成这样。” 他这是在感叹命运的作弄,还是在感叹为何会成了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我可没那个心思去明白,此刻,慢慢扩大的惊恐感已然叫我失去了冷静。 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慌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从病床上跌倒下来,顾不得穿上拖鞋,连滚带爬地逃出病房。 我赤脚狂奔,长长、没有尽头的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道道紧闭充满了可怕气息的房门,以及那个蹲在病房门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的老太婆。 “年轻人,你这是怎么了?”她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用很缓慢又充满了阴森森气息的声音来呼叫我,用那只快要枯萎的手朝着我招手。 这瞬间,在我的眼里,她就如可怕怪谈中才会出现的催命老鬼婆一样。 原哲飘浮到她的身边,用同情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我惊慌失措地继续往前跑,再无法去顾及任何的形象了。 自从与原哲结婚后,皇太后就很严厉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试图把我培养成完美的芭比娃娃。 我也不负她的教导,真的就做到了优雅,端庄,美丽,温柔,一如一尊精致的芭比公主。 可有谁知道,当夜深人静,面对着原哲没有回来、空荡荡的房间时,精致的妆容之下,我曾发疯过多少次呢?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曾如此地失态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进护士站的,当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如蜗牛一样,紧缩在长长的办公桌下的阴暗角落里。 第一卷 三、那一个电话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夜很静,静得能够很清晰地听得到不远处病房里病人的呼噜声。 我双手抱住膝盖,紧紧地缩在阴暗角落,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我必须好好地理清一下思绪。 哦,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电话。 那天,皇太后打来电话,要我马上回家,口气很强硬,容不得我说个不字。我觉得莫名其妙,忐忑不安地猜想着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于是,在回家之前,我想先打个电话给原哲,妄图能够得到他的帮忙。 没想到原哲却是关机,这就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了。 我急急忙忙赶回家,刚一进玄关,鞋子还没有来得及脱下,就见皇太后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死那里去了,这么久?” “妈,我,”我想解释,但又说不出口来,经验告诉我,所有解释都是徒然和苍白的。 这时,皇太后看见我手中提着的购物袋,更是暴风雨发作了,“整天不事生产,这花钱倒是能手……”她正骂在兴头,有人屋子里走了出来,轻声细语地止住了她,“阿姨,你就别气,再气,可会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的。” 乌云密布的皇太后马上雨过天晴,刚刚因生气皱起的眼尾纹马上舒展开来,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十岁。 她和颜悦色地转过头对慢慢地走出来的人说,“哎呀,小微,你怎么能随便走动,”语气还莫名地紧张起来,“快快,坐回去,免得动了胎气。” 胎气? 莫名的不安情绪,像是天外飞来的撒下悲剧的种子,迅速地植入了我的内心,它扎了根,发了芽,疯狂地滋长,一副要马上遮天盖日的姿势。 “我这是在乱想些什么?”我在内心里懊恼地对自己嚷嚷了一句,换上室内拖鞋,急忙忙地跟着皇太后走了进去。 接下来看到的这一幕,叫我永生难忘。我看到了傲慢挑剔又爱端架子的皇太后正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她扶着她坐下,还心肝宝贝地叫着,“你现在身子重,可得仔细点。” 这个女人,长得好,虽然说不上是顶美的那种,而且五官若是拆开,也算不得长得好,但她气质好,清纯,像山间清泉一样,有种凉润的感觉。她有些夸张地套着一件素色棉质孕妇裙,裙摆空荡荡的,看不出腹间有何东西,不过,她倒像是在显摆一样,手,有意,无意地,按住那里,像是在保护她那块还未成形的肉团一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正是原哲养在外面的小三儿。 这时间,我只觉得脑中有股声音,起初只是嗡嗡嗡,后来,慢慢变成轰隆隆,再后来,竟像是脑袋开了天窗一样,清晰得什么都听得到。 我听到那个小三很温柔地答皇太后,“阿姨,没事的,您太紧张了。” 而皇太后则是又紧张又心痛似的轻声责怪,“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要知道,现在可是最关键,最紧要的时候。” 小三又答了什么,皇太后又说了什么,好像声音慢慢地扩大,大到轰隆隆地响,难以辨别。而室外,远处,各种细小的声音却慢慢地清晰起来。 我听到相隔了四栋房子的刘太太家的小狗因为主人不肯带它出去溜达而伤心地低吠,小区公园里,那些逃过一劫的青蛙趁着午后人们休闲的时光拼命地哇哇直叫,小区墙外那排杨柳上,好几只小鸟正在叽叽喳喳地嘻戏追逐…… “米加,你发什么呆,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吗?”皇太后厉声的斥责把我扩散性的思维拉了回来。我竟然按捺住自己悲怆的心情,小心翼翼回复皇太后:“妈,对不起,刚刚……” “又这副德性……”皇太后也许本来又想发挥她毒舌的本事,但她又像记起了其他要紧的事一样,马上收住,“我刚刚问你,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我像是被她问蒙了,但其实,我马上就明白到她的真正用义,一时间,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竟是哆嗦着掉下眼泪说,“妈,我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米加,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小微怀孕了,她怀的,可是我们原家的骨肉,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样?” “我!”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 第一卷 四、我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 我无法思考,无法想象,像是脑子里的氧气在瞬间被挤空,空荡荡的,无法运转,它让我呼吸困难,让我全身痉挛,让我差一点就晕阙过去。 啊,要是真的晕过去,也许还好点。 我的内心,闪过这么一条怯弱的信息,但我马上又摇头。 不,这不是真的,这也许只是皇太后想要逼我就范的手段……没错,她总是这样,试着用各种方法来逼我主动离开原哲。 “妈。”我重重地叫了一声,却又停住,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别叫我,你不配。”皇太后差点就跳起来用手指戳我的额头。 小三儿马上体贴地阻止她,“阿姨,别激动,”她还像个会周旋的和事佬一样,责备地看着我说,“也别气阿姨了,难道你不知道阿姨的心脏不好吗?” “她那里会关心我,就一狼心狗肺、白吃白喝白住的主……”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夺门而去。 原哲找到我时,我正躲在小区公园小湖边上那片乱糟糟的芭蕉树里面。 此时,已是黄昏时光,杂乱的芭蕉树在黄色的余晖之中拉着长长的影子,影子满过小径,浮到了湖面上,在湖光中一扭一扭的,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小湖岸边堆满了出来走动的老人与小孩,越来越多,我怕她们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后会加以想象和揣测,只得越往阴暗的地方紧缩。 但原哲还是找到了我。 他没有对我作任何的解释,仅仅只是冷漠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黄昏的光芒映在他的笔直的西装上,闪闪发光。 他淡淡地说,“回家吧。” 我摇头,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我知道,我一定像是困兽一样,愤怒、戒备、又可怜地心存一丝乞求。 “回家。”这一次原哲的语气充满了命令式的强硬,见我还是没有动静,他懊恼地用鞋尖踹了踹草地几下,重重地几声鼻气,然后,拿出烟来,抽出一根,点燃。 我知道,他的烟瘾并不重,如果不是为了陪客户,他几乎是不抽一根的。 “米加,我告诉你,你就算窝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竟还恼火地低吼出来。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很不值,这个男人算什么,而我又算什么,在他看来,出轨,养小三,也许都不过是成功人士所必须的,而我,一个可无可有、手里没有任何筹码的糟糠妇,压根就没那个条件与他谈。 “米加,这女人不会下蛋,终究是没有地位,我觉得,你还是得早做打算。”上一回,我那个久不联系的舅妈突然打了电话给我,一番瞎扯,而后被我冷冷地拒绝了她的求助后,她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过。 但那会我十分鄙视她,因为我恨她,这个女人,以前没少打骂过我,她对我而言,是恶的存在。 可现在,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没有孩子,我就没有了未来。 “你到底回不回去?”原哲发火了,把烟蒂狠狠地揉灭。 我咬着牙低下头,润了眼眶。 回去吧,他也许还会以前那样,还对我好? 我奢望! 不,那小三已经怀了他的种了! 我又绝望! 那又怎么样,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吗?这样也好,说不定,她还可以解决我和原哲没有孩子的遗憾…… 我一定是疯了,怎么会生出这种荒谬的想法? 这种逆来顺受的孬种样,让我想起了上初中时的情形。 那时节,学校的太妹们盯上了我的好友,她们羞辱她,打骂她,还威胁我说,“不许你跟她说一句话。” 而我,竟然真的怕得不敢再跟她多说一句,每次放学,我都会马上收拾好一切逃回家里。 “米加孬种,难道你还想像那个时候一样,在后悔中不断地憎恨自己吗?”我对自己说,但,我最终还是乖乖地跟着原哲回去了,因为我发现,正在散步的人们,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与原哲奇怪的样子了。 我和原哲没有做任何的沟通交流,回到家后,我胡乱地吃了些东西,洗了个澡后就钻到床上,也不去想为什么皇太后会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不出来,更不问原哲他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也许实在是疲惫,我竟还能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一卷 五、我不要离婚 冥冥中,我好像走在一片沼泽地上,阴冷、潮湿,大雾弥漫,听得到虫类在蠕动的声音,以及,一阵阵叫人恶心的恶臭。 我下意识警告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但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脚,它们任性地迈开大步向前。 别过去,那里有可怕的东西。 我挣扎着,嘶吼着,脚狠狠地蹬一下,踩空。 醒过来时,我浑身大汗,气喘兮兮,口干舌燥。 我想起来倒一杯水喝,却听到客厅里有激烈的争吵声。我开门走了出来,刚好看到皇太后怒目圆睁地大声嘶吼,“我不管,我只要孙子。” 她注意到我的存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呯的一声又把自己锁自己房间里面去。 原哲也是一脸的难看,他冷漠地看我一眼,扶额,用力揉着太阳穴。 这气氛让我显得不知所措,以至于,我又想缩回卧室里。 “我们离婚吧!”原哲突然说,声音还是淡淡的,虽然有些烦燥,但,没有任何的留恋。 我的世界静止了好一会后,才像是山海倒崩一样发作出来,我尖声嘶吼,这声音,又尖又利,不像是能从我的嘴巴里发出来的,一下子就刺破长空。 “我不要。” 我又逃回卧室,缩到了最黑暗的角落里,激烈地喘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躲避原哲,等我醒悟过来时,才发现,原哲其实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而皇太后却不失时机地折磨我。她不再跟我说任何一句话,整天黑沉着脸,指桑骂槐,我在厨房里做饭时,她就坐在客厅里,一边拿着遥控器换台,一边大声骂道,“不会下蛋的母鸡……” 我躲到洗手间时,她就站在到阳台边上,大声呵斥,“没脸没皮的贱女人……” 从前,她也会言语攻击我,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撕破脸皮,不管不顾。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折磨,只得打电话向唯一的损友何悠悠求助。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敢正面去面对任何一个人了,我害怕别人的眼光,同情的、鄙视的、看戏的、甚至无视的,都会让我生出一种难以忍受的疯狂。 何悠悠听了我的哭述,静了好一会后,却是冷然地劝我,“米加,离婚吧。” 我一听,竟是跟她急了起来,冲口而出,“何悠悠,难不成,你现在对原哲还有痴念。” 何悠悠沉默了好一会后,叹了声,“米加,如果换作是我,我早就因为无法忍受原哲而离婚了。” 我知道,何悠悠说的是真心话,如果她真对原哲有念想的话,她不会和我成了损友,更重要的是,她是个自尊心十分强烈的女人,决不会容许自己检破烂。 但我还是做不到与原哲离婚,于是我不再躲原哲,而是疯狂地想要见他。 我想,只要我像以前那样不介意小三的存在,他一定不会和我离婚的。 但原哲他不接我的电话,我急了,心一横,决定亲自找上门去。 于是,我找来了私家侦探,要他帮我找出小三的住所。事实叫我惊讶不已,这个原名叫秦小西,现在叫做秦小微的女人,就住在我的隔壁小区之中。 难怪,皇太后除了折磨我之外,就是往那边跑,原来,她是去关心她的宝贝孙子去了。 我被嫉妒冲昏了脑,像个泼妇一样,就想找狐狸精算账。 第一卷 六、他的冷酷 原哲却回来了! 我刚准备妥当,想要开门出去时,门却咔嚓一声先打开,然后,我看见,穿着毛巾布T恤, 亚麻色休闲裤的原哲略是愕然地站在门口。 “你,出去?”他低沉地问了一声,平常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瞬间,我以为他已经不再想要和我离婚了,禁不住喜极而泣。 原哲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一会,他什么也没有说,穿身而过走进客厅。 我连忙跟在后面,问他,“有没有吃过,用不用我去弄点。” 我边说边打开冰箱,伸手去拿鸡蛋。原哲不挑食,很好养的那种,而且,他还很喜欢吃我炒的鸡蛋炒饭。 他不止一次对说过,这种普通的炒饭最能让他感觉到家的味道了。 我一边想着,我得给他炒一碗香喷喷的炒饭,然后,我又暗自庆兴:总算是雨过天晴了……但,内心深处滑过的酸楚还是一下一下地刺痛着我,让我笑着含住眼泪。 “别忙了。”原哲对我说,“米加,我们好好谈谈吧。” 我顿住在冰箱之中,不敢回头看他,“谈什么?”我感觉到冰箱的寒气一阵一阵地吹袭我的肌肤,深入我的骨髓,让我发抖。 我不知道原哲是不是在看我,用什么眼神看我,他问我,“米加,你在发抖。” “因为冰箱太冷了。” “那就关上。” “……”我不想关,冰箱虽然冷,但它却让我有一种找到最安全的保护地之感。 “米加,别逃避。”原哲还是说了,用一种听起来很怪异,怪得不像是他的声音,反倒像是某种可怕的东西附到了他的身上,操纵着他的身子,控制他的思想,让他远离我,背叛我。 “不,我接受不了。”我拼命地摇头。 原哲到底用何种眼光看着我,是冷酷?又或者是厌烦,还是暗含着愧疚,他沉默了好一会后,用极冷的声音再次强调,“米加,别痴心妄想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听得到自己内心里有只野兽在狂吼,在嘶叫,它叫嚣着要与原哲拼个你死我活,但我没有让它冲出来,我仅仅只是痛苦地控诉,“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我又把自己关到了卧室里面,靠着门板,无助又痛苦。这种心痛,让我回忆起妈妈被关起来那时的痛,真的痛到,天快要塌下来的程度了。 好一会,我听到了大门打开,然后又关上的声音,之后,就是长长的寂静,我知道,原哲又离开了,诺大的房子里面,就只剩下了我。 黑夜,正慢慢地所有的东西染成墨色,它在扭曲着每一样东西,盛水的杯子,安静的桌子,被风吹起来的窗帘,一件件的,都像是魔鬼的使者,扭动着黑暗的影子,叫我越看,越害怕暗夜中的孤独。 我打开卧室门,不顾一切想要追上原哲。 原哲就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灯光暗淡的地方。那里,正停着一辆挂着丰田牌子的越野车,原哲就站在越野车旁,透过他与车子之间的间隙,可以看到车旁正依偎着一个人。原哲像是在对那人说些什么,离得远,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只觉得,那个人好像在听到原哲的说后,用手搔了搔头,然后,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还没等我叫原哲时,他就转过头来,看到我时,明显地露出惊愕的神色。 “你怎么这样子就跑出来了。”他又恼了,但我知道,他其实不是恼我模样不干整,他恼的是悄悄追上来。 “原哲,别离开好不好。”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只求他留下……其实,我在他跟前,何曾真正有过自尊呢? 原哲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好一会,之后,他冷酷地选择转过身去,“你自己回去吧,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签了,再来找我。” 对了,那时的他,就这样离开了,直到我下定决心,签下了离婚协议书,才有后来发生车祸那一幕。 第一卷 七、叫人误会又恼火的眼神 这样的回忆叫我更加地痛苦难过,难以自拔,正当我嘤嘤地要哭出声来时,就听到了嘻嘻哈哈的声音飘了进来。 很快,桌子旁边,就来来回回地飘动着无数的白大褂白袜子白胶鞋,像无数的幽灵一样。好在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我明白,那些可不是什么幽灵,而是正在忙碌中的护士们。 “3号重症监护室的原先生过去查看没?” “还没呢!” “我顶烦那家人!” “那家?哦,你说的是那个嚣张的老太婆和狐狸精吧!” “狐狸精?不是姓原的老婆?” “那里是,听说,他的正牌夫人正躺在外一科病房里呢!” “哦,这狐狸精当得可真厉害,连老太婆都认可了?” “可不是,长得倒是可以,但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总是一副刻薄了不起的样,什么事都管,活像她才是正宫娘娘。”  “像那种有着嚣张皇太后的家庭,正宫娘娘一般是倍受打压的。” “正宫娘娘容不得,就容得下西宫娘娘?” “难说,谁知道要是西宫娘娘一转正,会不会也像正宫娘娘一样?” “也有可能是臭味相投!” 护士们肆无忌惮地说着笑话,在她们看来,也许,我与原哲,以及他妈、他的情儿之间,就像一出肥皂剧一样,无趣得只剩八卦话题了。 深藏在内心底处的酸楚涌了上来,一时间没法遏制得住,我只得掩口无声掉泪。 原哲飘浮着,坐到我的身边来,他伸出手来,试图抚摸我的头发安慰我,可惜,只剩下灵体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唯剩吓人的份了。、 我不知道为何,这会倒是不怕他了,也许,我心里想着:反正活着也难受,索性,一了百了吧。 “别这样!”原哲对我说,“一向不是什么事都难不倒你吗?” 我顿觉他这是睁眼说瞎话,曾几何时,我在他面前表现过坚强过?原家,需要的是乖乖听话的芭比公主,对坚强好胜的女王可入不了眼。 打从认识原哲,爱上原哲后,我就深藏住自己的本性,做出了三从四德……三从四德就是这种下场吗? 我突然又想笑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仅仅用鼻子冷嗤一下。 “原哲,你什么时候看透了我的?”我问出声时,就后悔了。 原哲像是完全看透了我的内心一样,啊的一声轻笑,“这不正是你的希望?” 我的希望?没错,这个想法一直蛰伏在我的内心深处,可是,那怕是一瞬间,我都不想让它暴露出来。更何况,原哲他……不爱我。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原哲!”我控制不住自己地低吼出来,激动之余才想起了自己躲藏的事实。 幸好此时爱八卦的护士们都一一离开。 原哲没有反驳我,反而是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我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不明白,这个自私冷酷的男人,为何会露出这种叫人误会又恼火的眼神。 我又逃走了,没有转回自己的病房,相反,我径直朝重症监护室跑了过去。 第一卷 八、他果然就躺在那里 重症看护室,早已过了探望的时段,静,黑,肃穆,站在门外,看着那紧闭住所有光明的大门,我不由得想象门后面是何等的阴森之感。 但不管什么时候,一个不被认可的人,是没法轻易进入的,可是事情总是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我依然很轻易地躲过了前台护士的监视的眼光,顺利地、不可思议地、鬼使神差般地,溜了进去。 他就趟在那里,尸体挺着一般,关在透明的盒子里,嘴里,鼻腔里,插着氧气管,身上,手上,也是扎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温色系略显灰暗的灯光,静翌得只剩机器发出的轻微声响,这场面,就像我最爱的黑暗系漫画场面一样。 “啊,找到了呢!”我微微一笑,一股异样的残忍划过心田,很快的,这残忍就像苏醒过来的怪物,挣扎着,怒吼着,从内心底处呼啸冲出水面。 “真不错啊,就这样躺着,像是,像是,对了,沉睡的……沉睡的什么来着?啊,不管了,反正,现在的你,也只有躺着一动不动时,才迷人。”我残酷地说着笑着,一步一步地接近,并且,靠在透明盒子上,残酷地看着沉睡不醒的原哲,“反正你已经死了,身体还霸在这里浪费钱,实在是太过分了。” “也许,就是因为你被困在这里,灵魂才得不到解脱,不如这样吧,我,来帮你。”这一刻的我变得很可怕,各种残忍的念头迅速冒出。 我伸手就要去按盒子开关。 “米加,你不可以这样做。”飘浮的原哲灵体急忙阻止了我。 我停住了动作,缓慢地转向灵体的他,残忍一笑。“原来,你很怕死!可惜,你回不去了。” “……”原哲默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叹了一声,“米加,我,还没有死。” “不,你已经死了,死得只剩下一副等待腐烂的躯体而已。”我又激动起来,无法控制得住,一时间,连喘气声都急促起来。 原哲又用那种可怜我的眼神看着我,沉默不语,好像是在说,“米加,你已经疯了。” 我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宁愿他一如既往那样的冷酷冷漠,用极是藐视的态度地鄙视我,“你不过就只是我的妻子。” 哈,我一定是真的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自虐倾向呢? 我又想搞破坏,想亲眼见证他的死亡,确切地说,我想亲手毁了他。 原哲又试图阻止我,“米加,如果你这么做了,会……因此而被控谋杀的。” 我听后非但没有生出罪孽感,反而,却是快感,报复的快感。我肆意狂笑,“竟然关心一个你已经不爱的女人,怎么样,难道是身处鬼门关中的你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良心,还是说,我这么做会连累到原家的名声……呀,想起来了,你还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名呢,就变成这样子,尸体般地躺着,不管你不甘心也好,不情愿也好,我还是你的妻子……啊,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未亡人……也好,至少,比离婚的女人来得强些,一个年轻富有的寡妇……不对,一个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果然,就这名声,只怕原家再有本事,也没法洗涮得干净,更何况原家也没有这个本事。” 我像所有恶毒的女人那样,疯狂得自己都感觉得到不正常。 第一卷 九、那一下,我的心又空了 原哲再一次沉默,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好一会,他很忧郁地解释,“米加,我,真的还没有死。” 我痴痴地狂笑,笑得眼角都掉下两道热滚滚的眼泪。 “不,你已经死了。” “没有,只要医生没有做出最终的判断,我就没有死。” 我收住狂笑,定住地看着他一会,突地,又扑哧一声捧腹咯咯地笑起来。 “你果然是怕死的。” “……”原哲再次无语,在他看来,也许是我变得,很奇怪。又或者说,从前的我时刻雅致得像个仙子,乖顺如绵羊,跟现在的疯狂一点儿都搭不上边。可是,谁在乎呢?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才不管他有什么想法与评价。 “米加,你,真的变了?”他果然还是说了出来。 “变了?”我再次停住笑声,看着略是困惑的原哲,一会,在内心里划过一道残忍的笑意,“变了?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的很讥讽,说到底,变了的是谁呢!” “我……”原哲尴尬,“我,我那是一时……”啊,他竟然也变得犹豫不定,何曾与那个自私残酷的自己一样了,若是从以前他就这般温和的话,我与他,也许…… 可是,人生没有也许,更没有重来一次的幸运。 “狡辩!”我没等他说完,就很犀利地指出来,“信誓旦旦说什么一生一世,转过身去,就抱着别的女人山盟海誓,被发现时,就说什么,‘我不会离婚的,我和她,只是玩玩,我爱的,是你。’可瞬间又推翻了自己的誓言,‘她怀孕了,我,不能辜负她。’哈,不能辜负她,就可以辜负我?我怎么就这么傻,我怎么就这么傻!” 没错,变的是原哲,冷漠自私的他,何时曾像现在这样优柔寡断过,他只会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他只会自我感觉完美,他只会像个傲慢的君主一样高高在上。 我越想越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起来,疯狂似的嚎叫。 就在这时,原哲竟然不顾自己已经变成灵体的事实,飞扑过来,把我卷在自己虚无缥缈的烟雾之中,试图叫我冷静下来。 我也确是冷静了下来,但,内心里的悲惨感却是更加地浓烈,我怨恨,“为什么生前不对我好,死后反而假悻悻。” “米加……”原哲只呢喃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这种少见沉默的关怀实在叫我不适应,我像看怪物一样看向他。 他果然是怪物,躯体明明就躺在不远处,身上插满了各种奇怪的管子,沉睡得如已经逝去了的人,此时,将我拥入虚无的怀中的是,不可能存在的灵体。 虚无,缥缈,烟雾般的灵体,但即使是这样,依然很清楚地辨认出他如画般好看的长相,以及,不该有的犹豫温和。 我试图推开他,可惜,虚无缥缈的物体,只落得空一片的内心。 心,狠狠地抖了好几下,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心痛还是其他什么的,莫名其妙又叫我心酸的感觉,我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缩卷着身子靠在病床脚处坐下低泣。 第一卷 十、装吓人的,不一定是鬼怪 此时,夜凉如水,静寂,只听得到自己呜呜的低声哭泣的声音,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不被允许进入的重症监护室里,这样的声响,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那个人提醒我这个的时候,却是实实在在地吓到了我。、 “这位……女士?你这半夜鬼哭的,可吓坏了我家可爱的护士小姐们了。”这把陌生的声音,全然没有半点轻浮的感觉,倒是带着无奈无聊无趣,“我想,你不至于像她们想的那样,是那种怪异的存在吧?” 他话里像是在问,但声音依然与说出来的意思截然相反,还是提不起兴趣一样。 按他说的,我倒成了不该存在的某种物体,但在我看来,他悄然出现在这样的时机里,才叫人禁不住怀疑,是不是那种怪物? 我吓得不轻,急忙转向原哲那边,竟是试图求助。原哲回以爱莫能助的表情,我这才又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窝囊了。 我强迫自己看向那个人,说真的,就算我此时接受了原哲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存在,也不代表,我能够接受其他怪异的东西。不过,想来也是可笑,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人更加可怕的存在呢? 竟然是医生? 不对,是穿着医生大白褂的可疑男人。 “我很可疑?”他仿佛看到了我眼中的疑惑,无聊之余,竟有些尴尬似地用手挠了好几下乱糟糟的头发,不过,他倒像是很熟悉这种被误会的感觉一样。 我点头,的确,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一个医生长成这样。 除了一身标志性的大白褂之外,他的形象,可说是糟糕透顶了。 乱糟糟的头发,胡乱生长的胡渣子,无精打采的死鱼眼,半身懒散地靠在大门上,还很没有形象地打了好几个哈欠。若说他真的是医生,那么,也只能用庸医来形容了。 “女士,可疑的人是你!”医生又习惯性一样扰了好几下乱头,“半夜三更的,跑重症监护室里偷哭,怕吓不死人吗?” 吓人?我恍然大悟,再加以联想,不难得出这个结果。 但我却没有产生任何歉意,反而还咧嘴冷笑,“我能吓死他吗?”我坐在地上,手,指着高高的病床。 一脸无聊又困顿的医生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会,他又变回了无聊的模样,“那就抱歉了,一时半会的,你吓不到他。” “他死了?” “没有,只不过,也没法醒过来。” “成了植物人?”这一回换成了我惊讶不已,下意识地,我四下寻找原哲的灵体。 可是这一回原哲却消失不见了。 医生感叹了一声,又用手挠头发,果然,是习惯性动作。“好像真就是这样了。”他竟是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就更加让我确定,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医生,如果不是冒牌货,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庸医。 我不由得露出了鄙视的笑意,试图站起来时,那医生却突然从门口那边向我快速走了过来。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时,一把就把我从地上扯起,然后,拽着推着,没几下,就把我塞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