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最无辜的死法 春雨延绵,落之不尽。大风刮过,杏花满地。 铅灰色的天空氤氲着黑云,明明是正午,却云雾缭绕,日头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南渊都城的大街小巷受着落雨冲刷,摆摊的小贩匆匆收起摊子,打起油伞。他们的脚步匆忙,溅起青石地上积水涟涟。 “轰隆!” 雷声轰鸣,一道白光划破天际。 拱桥之下,双鬓发白的老丈携着孙儿躲避风雨,他抚着胡须,挑眼望着晦暗的天色砸嘴叹息。 “春雷突响,怕是有祸事降临啊。” 趴在他身旁的孙儿五六岁年纪,头剃了大半,只留下少许乌丝扎成两条细长小辫。他眨着黑黝大眼,嫩着嗓子好奇道:“爷爷,什么是祸事?” “老祖宗曾说道过,这春雷一响啊,是那山野的玉面狐狸投胎转世,日后定是要魅惑主君,祸国殃民,搅得天下苍生都不得安宁啊……” 老丈的嗓子带着被岁月碾过的沧桑劲儿,浑浊的三角眼倒映着天边仿若要劈开半空的电光。 “轰隆!” 又一道电闪雷鸣,西街巷口的破屋内,白若潼的肩猛地一抖。 她撑开沉重的眼皮,琥珀的圆眸灵动一转,茫然的瞧着眼跟前狭窄破旧的小室。 一张破床,四脚桌子,两条歪着脚的长凳,一扇掉了门的木柜子。 屋子似乎常年失修,抬头望去还能瞟见灰蒙的天。雨水从琉璃瓦中泻入,顺着梁子溅在桌上。格子窗的油纸破碎淋漓,冷风卷着窗门“呼啦”作响。 “咳咳……” 白若潼拧起秀眉,喉咙被房中的浮尘弄得瘙痒难耐。她捂着口轻咳两声,支起身子走下摇摇欲坠的破床。 她来到柜前,单手执起一盏铜镜。衣袖抚去镜上的落尘微微一抬,一张清秀明丽的脸庞落入镜中。 镜中的她刚过黄口之年,约莫不过十二岁的年纪。 柳叶弯眉,水杏眼。琼鼻似玉壶,双唇饱满色如桃花。若不是消瘦的双颊流露病态之貌,这张脸庞再长几岁,定会出落得沉鱼落雁,恐有倾国之相。 该死! 白若潼倒吸一口凉气,将铜镜狠狠拍在柜上。 阎君这个挨千刀的混蛋,竟然真的让她穿越了!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地府的人都跟她玩真的?! 白若潼两眼翻白,脑袋里顿时有千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她,白若潼,二十四岁。五星级酒店的天才主厨。 正当她忙不迭是的在后厨忙碌备菜时,一抬眼,就瞧见黑白无常噙着阴森笑容贼兮兮的盯着她。她尖叫出声,拎着煎铲直接晕厥过去。下一秒睁眼时,她已身在地府中。 “不好意思,带错人了,”红脸阎君翻着生死簿,头疼道,“原本要带的是白羽潼,结果不小心带成了你,罪过罪过。” 白若潼咬牙切齿:“把我塞回去!” “塞不回,你的身子已经被火化了,”阎君砸口摇头,“这是我地府的过失,地府会赔偿你下辈子长命百岁,荣华富贵用之不竭。” “谁要下辈子,我要这辈子!我花容月貌还未来得及享受人生岂能轻易死去?你们老板是谁?带他过来见我!”白若潼崩溃。 好端端的遇到这么个破事儿,她是得多倒霉呀!人都有带错的,地府养的莫非都是一群吃闲饭的小鬼? 正文 第2章 刚穿越就要失身 “我就是老板,事已至此,你嚷嚷也没用,咱们还是好好谈谈赔偿,你有什么未完的遗愿,与本官说道说道。”阎君道。 荒唐! 白若潼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命都没了给点赔偿就完?他以为这是医疗过失么? “我遗愿一大堆,往大的说,我还没完成成为人生赢家的目标,还没环游世界旅行,还没有结婚生子,还没子孙满堂……”白若潼数着手指,算账道,“往小的说,我昨日刚追了一部小说,今天正打算一口气看完呢,结果就嗝屁了,你说吧,你要如何赔偿我?你赔偿得起么?” “啧,”白若潼的喋喋不休吵得阎君耳根疼,他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你看的那小说叫什么名字?” “至尊狂后,”白若潼眨眨眼,“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地府老爷也追书? “既然想看后续,不如你就还魂过去瞧瞧,你所说的遗愿,下辈子都会完成,”阎君语罢,大手一挥,一阵强风朝白若潼袭来,“还魂去吧!” “等等……” 她的身子平地而起,还未来得及反驳,眼前骤然一黑,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身处破屋内。 白若潼无言以对,世上还有比她更坑爹的穿越么? 她掐了一把胳膊,确定这一切并不是梦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如今的处境。 《至尊狂后》是一本女强复仇的宅斗小说。主角白茵菱是南渊王朝镇西将军的庶二女,生母兰氏是贫贱歌女出生,因此,她在将军府中受尽冷待欺辱。 在她十二岁这年,她的生母因得宠被将军府的姨娘夫人下毒致死,而她被陷害成为府中的“不祥之人”送往灵山佛堂为家族祈福三年。 在灵山之中,白茵菱忍辱负重,涅槃重生。及笄之后重回将军府时,一步一步将曾经害过她的人推入地狱。 不仅如此,她的命运平步青云,与南渊太子顾承廉偶得佳缘,最终成为一代贤后。 当然,这是故事的简介。实际上的内容白若潼只看过不到二十章。 若这里是《至尊狂后》的架空王朝南渊,阎君一定是安排她成为书中的某人。成为谁都好,千万别做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病秧子。 这本小说白若潼看得尽兴爽快,唯有一事令她不满。 在小说中,有一个酱油角色也叫做白若潼。 书中对她的描写寥寥无几,南渊王朝镇西将军嫡幺女。性子骄纵,身子孱弱多病。出现不过五章,就被主角团害得领了便当。 她的身份最好是主角白茵菱,若是那便当小千金白若潼,她一定要学孙悟空搅得地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吱呀……” 年久失修的扇门被人重重一推,白若潼打眼望去,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男子匆匆进门,他勾着背,神色鬼祟的关上屋门。 他勾着目光在屋中转悠着,当瞧见站在角落的白若潼时,身子顿时一怔,眼露惊愕之色。 “四……四小姐,你怎么醒了?” “你是谁?”白若潼警惕的退后一步,入门之人生得贼眉鼠眼,动作也如同做贼一般,她还是小心为上。 “小娘子不认得万某是应该的,万某是在灶房干活的伙计万安。”万安讪笑着,双手因兴奋而摩擦起来。 白若潼突然醒来令他始料未及,他得到的消息是她已被人迷晕,没有两个时辰是不会醒来。 可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竟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可这也难不住他,他一个八尺男儿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娇弱的小娘子不成? 比起不动的,玩一个会动会叫的娇俏小娘子更令人兴奋不是? 万安稳住心性,眼露贪婪一步一步的朝白若潼逼近。 白若潼的心重重一沉,心中暗自骂着阎君老爷的祖宗十八代。 万安!这个名字她眼熟得很。 书中曾写白若潼被庶姐白灵瑶陷害,让一下人玷污了身子,而这个下人,名字正是万安。 因这可怜的小丫头与自己同名同姓,当读到这个情节时,白若潼忍不住亲切问候了一句作者的母亲大人。 正文 第3章 女子防身术 如此看来,她果真是附身到白若潼身上。而现在,她正经历着书中要被下人玷污的场景! 我X你仙人板板! 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踏过阎君的祖坟,或是上上辈子抢了他的老婆。说好的让她长命百岁荣华富贵,结果一来就要让她失。身? 瞧着万安这张油腻腻的大肥脸,白若潼胃中一阵翻滚。 “小娘子别怕,万某对小娘子心仪许久,今日得见小娘子真容,万某只想与小娘子诉说情长,并不会伤害小娘子你。” 万安舔舔嘴唇,龌蹉的双眼肆意的在百若潼身上游走。白若潼虽不及碧玉之年的女子娇媚风韵,但她胜在芳容艳丽,奶白的肌肤细滑如羊脂,小巧双唇微微喘着病弱娇气,惹得万安一阵心痒难耐。 “你胡扯什么!谁要与你互诉情长,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龌蹉勾当难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若是想要活命,最好放我离去!”白若潼余光瞄向柜上的一把红线剪子,背过身,悄悄将其握在手中。 万安邪笑,入口的美食岂能舍弃。他搓着手,大步流星的朝白若潼走了去:“四小姐糊涂了,今日是四小姐你唤万某前来的,何来什么勾当?你既然来到这里,又何必与我玩弄娇羞之态,万某已经等不及要与四小姐……啊!” 万安捂着眼,嗷嗷惨叫倒退连连。他刚要将白若潼捞入怀中,对方猛地一跳,手指对着他的双眼戳来。万安始料未及,被白若潼戳个正着。 万安疼得面目狰狞,拱起身子直打哆嗦。白若潼顺势攥住他的肩,提脚往他命根子狠狠踹去。 她白若潼可不是好欺负的人,作为会颠勺的厨子,她的体力可比一般女子要强上数倍,女子防身术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不过这具身子倒是比一般女子要来得娇弱,刚收回腿,已累得气喘吁吁。白若潼来不及歇息,拉开房门,冲入磅礴大雨中。 “四小姐,你去哪里?” 万安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追出,白若潼暗叫不好。若是二十一世纪的她,那一脚踹下去,对方起码要休养半月,哪会像现在这般,不足片刻便追了上来。 白若潼没跑几步,被万安擒住手臂。万安将她娇弱的身子猛地朝土墙一推,破口大骂:“该死的臭婆娘,竟然敢暗算老子!你最好乖乖听老子的话,将老子伺候舒服了,不然待会儿有得你苦头吃!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在将军府不成?老子告诉你,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只是老子的盘中餐!” 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病弱小丫头罢了,还真以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能脏了一个千金小姐的身子,对他而言可是能光耀族谱的一件事儿。 如此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待会儿他可要好好尝尝其中滋味。 一想到此处,万安两眼冒着精光,嘴角扯起狰狞的笑容。 “放手!” 白若潼挣扎着,手中的剪子直接刺入他的手臂。 万安惨叫连连,撒开了手。 白若潼咬紧牙关,踉跄两步,乘势逃脱而去。若真被此等龌蹉之人得逞,她还不如咬舌自尽算了。如今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命运重蹈书中覆辙。 她跑出巷子,身后的脚步声踏着雨点子渐行渐近,白若潼不敢往身后瞄,寻了个方向朝街头跑去。 “小心!” “啊!” 一声高呼从耳侧传来,白若潼回身望去,只见一马车从右街窜出,快要与她相撞,她来不及躲避,被那冲撞而来的赤色大马吓得摔入青石地中。 赶车的马夫勒紧缰绳向后狠扯,赤色的马驹前腿在半空猛地一蹬,扯嗓嘶吼,在离白若潼不到一尺处停下。 白若潼望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倒吸一口凉气。 “发生了什么事?” 车中一男子推开雕花车门,问话道。 正文 第4章 贵人相助 “回大人,有……有一个小姑娘突然冲了过来,惊吓了马儿……”车夫吓得不轻,嘴里打着颤儿回话道。 白若潼闻声望去,问话之人身着碧色公服,头戴黑色鹖冠。正方脸,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万安暗戳戳的躲在街巷一角,眼直勾勾的盯着白若潼与那马车中人。他虽不能辨认车主身份,不过瞧着这镶金雕花檀木车厢,也知那厢中贵主非富即贵。 只愿里头的贵主是个性子淡漠的,埋汰白若潼几句撇她离去。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白若潼余光瞧见万安,心头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上前攥住男子的窄袖,求助道。 若是眼前之人撇她而去,她只有被万安抓走的份儿。她的体力可不能支撑太久,只能赌一把。 “你不是白将军的千金么?怎会在这里?”男子眼露诧异,问话道。他在荣亲王府中当差这么多年,见过达官贵人不少,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有人在追我,想要致我于死地。”白若潼心中一喜,看来此人是认得她的身份,既然认得,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先上来说话。” 果然,男子面色一沉,将白若潼搀上马车。 “白姑娘快些坐下。”男子的声音温和,取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被落雨浸湿的衣上。 白若潼颔首道谢,打着寒抖缩紧身子。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管如何,她已经逃脱了被玷污的命运,只愿碰上的恩公是个生性良善,悯她可怜将她送回府去。 马车另一端。顾炎卿不动声色端相着眼前的女子,自入车后她一直低垂着脑袋,未曾发现他的存在。 她的反绾髻狼狈不堪,金簪流苏摇摇欲醉。脸上的红妆早已被大雨清洗干净,清秀的脸庞不见血色,她的杏眼氲着雾气,右方眼角下一颗朱红泪珠胎记隐隐浮现,衬得她稚气未脱的小脸我见犹怜。 是她。 顾炎卿神色一动,如深潭的黑眸泛起涟漪,但片刻后又恢复宁静。 “赵成,发生了何事?” 顾炎卿眯起眼,沉着声问话道。 “殿下,咱们的马车险些冲撞白将军家的千金,”名为赵成的男子拱手,毕恭毕敬的开口解释,“属下瞧着白姑娘万分可怜,没有经过殿下的同意将白姑娘带上马车,还请殿下恕罪。” 赵成心中忐忑,救白若潼时他来不及思虑,将她带上马车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他家殿下性子冷泊,说白了就是一个冷血郎君,仗义相救这种事是他最不屑做的,更何况殿下最爱干净,白若潼裙角的污水湿了一地。 “无妨。”顾炎卿罢手,声音冷澈刺骨。 白若潼听着对话,这才注意到自己眼跟前坐着一人。她怯生生的抬头,小心翼翼的望向说话之人,只一眼,她便被眼前男人的容貌惊慑住。 男人着一身素净的圆领月白袍子,领口绣着淡雅的梅兰竹菊图。他眉如墨画,眼若深潭。高挺的鼻梁,薄而淡漠的红唇。 他的五官仿若是世间最精巧的工匠雕刻而出,近乎完美,令人望而却步。 与白若潼相熟的客人中不乏有品貌非凡的男子,可没有一人的容貌能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她并不是花痴,可瞧见他,她却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的眼光太冷,仿若凝了一层薄冰。连带着他周围的空气,也冷下好几度。 正文 第5章 咳了贵主一身的血 “给白姑娘倒一杯热茶暖身。” 被无礼的目光肆意打瞄还是头一次,顾炎卿并未动怒,反而饶有兴致的把玩着菩提十八子,如深潭的眼眸倒映着白若潼清秀苍白的脸颊。 “白姑娘请用茶。” 赵成颔首,托起案几上的紫砂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与白若潼。 逃了这么远的路,她的确是口舌干燥。白若潼颔首道谢,捧着茶盅轻抿一口,但随即却是蹙起眉,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吐出。 顾炎卿的脸色顿时一沉:“怎么回事?” 白若潼捂着嘴,心中狂喜。在上辈子,她的味觉比常人灵敏十倍,这也是她之所以年纪轻轻成为主厨的缘由。没有想到,这个天份竟然伴随她穿越过来。 万物都是双刃剑,她的味觉虽然灵敏,但同时也意味着茶中的苦涩她能比常人体会近十倍。白若潼是个挑嘴的,她讨厌一切苦味的东西,嗜甜,也嗜辣。 她放下茶盅,朝顾炎卿行了一个叉手礼:“殿下,若潼呛着了。”她尴尬的盯着梅花地毯上被自己吐出的黄色茶渍,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鱼嘴小鞋覆了上去,遮得严严实实。 她滑稽的小动作没有瞒住顾炎卿的眼,顾炎卿嘴角的笑容破了冰,暖意十足:“不碍事。” “那个……咳咳咳咳……” 白若潼刚想试探这位“殿下”的身份,喉头却是一痒,忍不住掩嘴咳嗽起来。这一咳,如同打开了水闸开关,一发不可收拾。她拧着眉,咳得越发急切,仿若要将肺给咳出。 这具身子本就孱弱,刚才又经历一场缠斗,想必已经支撑不住。 “白姑娘可还好?”赵成关切道。 “我没事……噗……” 白若潼罢罢手,刚回答一句,喉关一甜,直接咳出一口血来。这吐血没关系,但她吐出的血抛物线却太长,不偏不倚刚好溅在身前这位贵主的月白袍上。 白若潼吓得面色铁青,一旁的赵成也吓得一愣。他家殿下可是最怕脏的…… 顾炎卿盯着衣上绽开的血腥子,墨眉紧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噗……” 白若潼惶恐起身,用袖子去擦顾炎卿袍上的血。赵成唤他“殿下”,他的身份不是王爷就是皇子,自己脏了他的衣裳,万一他动怒起来,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可如何是好。 赵成打了一个哆嗦,小祖宗啊,她还真不要命了,竟然上赶子的往前凑,他真怕殿下一个没忍住,直接伸手掐死她。 赵成正想阻拦,白若潼又一口血没憋住,咳在顾炎卿的下摆。这一咳,她顿时全身乏力,两眼一阖,直接晕在顾炎卿怀中。 赵成绝望,心头暗道自己也跟着晕过去算了,省得待会儿殿下掐死白姑娘,自个还得受累替他收尸。 “殿下,白姑娘无心之过,还请殿下饶了白小娘子一命。”赵成心悸未平,求情道。 “本王何时说过要了她的性命?”顾炎卿俯身望着怀中佳人,伸手捋开她被雨水润在脸上的几缕青丝,黑色的眸子闪着清幽的光,“你且派人调查一下,是何人要致小娘子不利。” 赵成一哽。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他家殿下何曾变得如此殷勤,爱管闲事? 正文 第6章 镇西将军府 赵成正思索着,就见顾炎卿起身,将靠在身上的白若潼抱在一旁的羊绒长垫上,他的动作轻缓小心,如同对待稀珍之物。末了,还褪下大氅盖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赵成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 殿下竟然主动去抱一个女子? 他隐隐记得前些日子有南渊第一美人之称的万县主不过只是碰了他家殿下的袖口,就被殿下的一记眼刀子吓得直接卧病不起。宰相府的慕容姑娘来府中拜见殿下,殿下直接放狗赶人。 但如今,他家殿下被白姑娘弄脏袍子,没有动怒不说,还如此殷勤对待。他不得不怀疑这白姑娘的血是不是掺了什么毒药,魅了他家殿下的心智。 …… 淅淅沥沥的雨点子在傍晚悄然止步,乌云散去,一轮孤月悬挂高空。 镇西将军府灯火通明,来往家丁打着灯笼出府入府,如热锅上的蚂蚁,忙得焦灼。 盛宁院的正厅内,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卧在金漆雕花榻上,她的双鬓发白,神情恹恹,手撑着太阳穴,口里时不时的叹息一声。 “母亲,若潼的性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瞧把咱们白府折腾成什么样子。等她回来,母亲可要好好说说她,莫要让她再猖狂下去。”主母张氏坐于妇人左侧,手捻着绢帕,容颜清秀娟丽。她肃着神色,言语埋怨。 “四小姐还未回来呢,姐姐就忙着让母亲教训四小姐,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孩儿,都不知晓担忧的。”正对她的二房李氏轻呵一声,语气轻蔑。她伸手拨正发髻上的流苏,勾起的唇角显露讽刺。比起年轻的张氏,她却是老了好几岁,眼角已有被岁月碾过的细纹。 一旁的三房乌氏与四房白氏垂着脑袋不敢吱声。对于二人的争锋相对,她们早已习惯。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入府才三年,虽将若潼视为己出,可到底是隔了层肚皮,若潼与我不亲不肯听我教诲,我能有什么法子。 如今若潼找不着,我也正担心着,妹妹何必要说此话挖苦与我。”张氏嗔了她一眼,委屈道。水杏眸子不知何时已经泡了泪,她低着眼,以帕拭泪。 镇西将军府正房兰氏四年前过世,张氏是续弦过门。刚过碧玉之年,只大白若潼八岁。二夫人李氏虽是侧房,入府却十年有余,年纪远远大过张氏。叫张氏姐姐,她憋屈得很。 “鳄鱼的眼泪。”李氏小声嘟囔一句。 “说够了没有!府中如今已经够乱了,你们二人还要上赶子添一把火,我白家怎么就娶了你们这群不省心的进来!”老太太蹙着眉,拍着小几痛声训斥。 当家的背负圣命出府赈灾,前脚刚走,府中就丢了一个嫡幺女,她急得心头上火,偏偏这群妯娌还要在她耳根前叽叽喳喳吵闹个没完。老太太气得垂胸顿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李张二人被凶得不敢吱声,愤愤不平的将头转向一旁。 “老夫人!有消息了!” 府头管事的赵忠兴匆匆的跑入门,他迈入厅中,与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有四小姐的消息了!” 正文 第7章 没一个省心的 “人可是找着了?”老夫人顾不上老寒腿,从榻中起身,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张氏赶忙上前殷勤搀扶。 “荣亲王府来人通报了,说是小姐正在荣亲王府中呢,小姐似乎着了寒,等修养些时辰,就给咱们送回来。”赵忠道。 老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眉眼覆上一片愁容。她双腿一软,踉跄几步,若是没有张氏的搀扶,她或许直接一头栽在地上。 “母亲小心些。”张氏搀着老太太坐回榻上,嘴角却是勾勒一抹笑意。这下可有好戏瞧了,白若潼可真不简单,出府一趟竟招惹这么一尊大佛,老夫人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糊涂!真真是糊涂!她去哪里不好,偏偏去了荣亲王府中,难道她不知晓荣亲王是什么人?咱能够招惹么!” 老太太拍着腿儿,言语沉痛。他们白家向来忠义正直,从不与皇家中人往来。白若潼这个不争气的,招惹哪位皇子王爷不好,偏是招惹荣亲王,荣亲王恶名昭彰,是百姓口中的阎王修罗,她白家可不想和这样的王爷扯上关系。 “这若潼也真是,大半夜的去往荣亲王府中作甚?她难道不知晓女子名节的重要么?母亲你瞧瞧,这若潼啊真是越大越没个出息!她只管自己逍遥,全然不顾及咱们镇西将军府的名声。” 张氏趁机在老太太身旁吹着耳边风,心头却乐开了花。她故作痛心疾首的做派,手锤着胸口,言语凛然。 “你这蠢妇!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听你这意思,是指咱们白家嫡女与荣亲王殿下私通不成?少在老身耳根前卖弄,你肚子里的坏水别以为老身不知晓!” 老太太虽是迟暮之年,但心头却是装着一块明镜。如今事情还是个未知数,张氏就忙着给白若潼泼脏水,她打的什么鬼主意,老太太心头明白着呢。 “是儿媳的错,儿媳一时着急说错了话,还请母亲原谅。”张氏脸色一白,慌忙解释。 “呵!”老太太剜了张氏一记眼刀子,回头与赵忠道,“你带几人,快马加鞭赶往荣亲王府中,务必将小姐平平安安的接送回来,别让任何人瞧见!” “是。”赵忠颔首,退出了房。 老太太的心火久久不能平静,暗念一句佛祖保佑。 只望白若潼能平平安安归来,今夜的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晓,否则白若潼名节不保不说,还会连累他们将军府。 “唉,没一个省心的……” 老太太太阳穴一阵眩晕疼痛,她重重的叹息一声,微眯上了眼。 荣亲王府中。 顾炎卿身着玄色公服,穿过冗长边廊来到厅中。他的目光焦灼的盯着小室门前绣着的山水墨图帘子,负手而立仿若一尊精致的塑像。 余生打起帘子,大步迈出小室。他面如冠玉,一双桃眼含着无奈。顾炎卿眼一亮,与他走来:“如何了?” “醒是醒了,不过死活不肯吃药,正在室内哭闹着呢。”余生手掩着口,打着哈欠恹恹回话道。 他原本正在自家府中睡得安稳,却突然被到访的赵成扰醒,他称殿下府中有病患要救,让他赶快前去。 余生与顾炎卿关系向来密切,又身为朝廷太医。顾炎卿有令,他如何敢不来。 正文 第8章 不肯吃药 顾炎卿闻言,打起帘子迈入内室。余生怔怔,跟在他的身后。 白若潼卧在雕栏床榻上,紧抿着嘴。一旁的婢子正试图将汤药往她嘴里灌去,她拼命摇头,往后缩着身子。 顾炎卿见她眼中含泪,琼鼻通红,心一软,快步与她走来:“为何不肯吃药?” “殿下,能不喝么?太苦了。”白若潼软着声音求情道。这位“殿下”瞧着倒像是一个善意之人,她往他袍子上吐了血,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将她带入府中救治。若是与他求情,他应该不会逼着自己喝药才是。 白若潼天不怕地不怕,但唯一怕的就是“苦”。这个朝代没有西药,喝如此苦涩的中药,对她的舌头就是赤。裸裸的凌迟。 “去取一些牛乳茶过来。”顾炎卿吩咐道。 “是。”婢子如释重负,将汤药搁在小几上,掉头而去。 白若潼扁着嘴,摇摇头:“殿下,若潼的身子已经恢复,若潼不想吃药,只想回府,还望殿下成全。” 顾炎卿沉吟片刻,回头问向余生:“药能不吃么?” “啊……”余生嘴角一抽,顾炎卿的神色慎重而认真,让他思绪卡主,一时间竟是答不上来。 他与顾炎卿有十余年的交情,从未见他身旁有任何莺莺燕燕的倩影。他突然带回一个姑娘让自己诊断,又对姑娘表现得如此殷勤,余生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回话!”顾炎卿见余生支支吾吾,口气加重几分冷悍。 “不能。”余生打了一个哆嗦,赶忙回话。 白若潼扁着小嘴,又朝着床尾缩了几步身子。她脑壳疼得不行,可没有多余的空地让她好好思忖如何逃离吃药的命运。 “吃药。”顾炎卿端着药碗坐在床头,伸手将冒着苦味的药碗递到白若潼身前。 白若潼拼命摇头,缩着身子不肯就范。 “是药太苦了么?”顾炎卿的言语柔软了几度,眉眼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余生缩着脖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温柔的顾炎卿他还是头一次瞧见。 这位赫赫有名的阎王修罗……是被鬼附身了么? 余生疑惑的歪头看向一旁的赵成,赵成耸肩摇头,示意他也不知晓其中缘由。 白若潼点点头。岂止是太苦,苦得仿若一把尖刀,切着她的舌头。 “换一碗不苦的过来。”顾炎卿收回汤碗,与余生道。 “殿下,良药苦口,不可换。”余生回道。 余生身为大夫,自然不可能与顾炎倾说假话。他说不可换,自然不可换。 顾炎卿思忖片刻,再次捧着汤碗靠近白若潼:“吃了。” 白若潼抿唇咬牙,视死如归的摇头,手指推拒着他手中的药碗。 顾炎卿拧起眉,用汤勺舀了一口药,递到白若潼的嘴边:“把嘴张开。”他的口气携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声音低沉,冷澈十足。 室内众人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 白若潼被顾炎卿突然一寒的语气吓得身子一抖,她垂下眼眸瞧着黑糊糊的汤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委屈,自己明明过得好好的,却突然穿越,又突然被人强迫喝汤药。想到自己这病弱的身子日后都要与汤药为伍,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顾炎卿修捏着汤勺的拇指上。 正文 第9章 她扇了他一巴掌 她不是一个矫情之人,只是今日遇到了如此多的糟心事儿,头又昏沉得厉害,胸腔中的苦楚一下子扩大好几倍。她哽咽着抽了一口气,呜咽道:“我不吃!” “吃了它!”顾炎卿的言语重了一分,他瞄着指上的泪渍,眼眸闪过片刻的悸动。 白若潼抿着唇,摇头。顾炎卿不由分说,直接捏着她的嘴,将汤药灌入。 苦! 白若潼眼鼻皱成一团,喝入口中的药吐出一半。她红着眼,狠狠瞪着顾炎卿。刚想开口,顾炎卿又一勺子喂了过来。 “我……你……住……” 顾炎卿面无表情,不顾白若潼的挣扎,一勺一勺往她嘴里灌着汤药。余生与赵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知晓的是在吃药,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受刑呢。 “殿下……呜呜呜……” 白若潼刚想开口求饶,又一口苦药朝她灌来。她口中灌满苦涩,舌头被强烈的酸苦冲刷得发疼发麻。她挥舞着小拳头朝着顾炎卿揍去,可无论她如何抵抗,那一口口的药如期而至。 “够了!”白若潼大呼一声,一巴掌直接冲着顾炎卿呼去。她的手掌稳稳落在他的脸上,清脆响亮。 小室顿时寂静无声,众人屏着呼吸瞪圆了眼惊恐的看着这一幕,除余生外,室内的婢子侍卫齐刷刷的跪下,惶恐磕头道:“殿下请息怒。” 白若潼的手僵在半空,她并非是故意打着顾炎卿,她只是想要推开他罢了。谁知方向偏离,原本该拍在他手腕的巴掌,竟是呼在他的脸上。 “我……” 白若潼咽下一口唾沫,顾炎卿的脸色瞧上去恐怖极了,他的唇瓣快要抿成一条直线,如夜般深沉的眼眸蒙上一层阴霾。英气逼人的五官仿若寒冬腊月,寒气渗人。 他虽是没有动怒,但他周身的气势却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有三口。”末了,顾炎卿开口。言语平淡,却不怒自威。 白若潼被他震慑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个男人他身上的气势太过压迫与恐怖,仿若从地狱出来的修罗一般。 顾炎卿喂来的汤药,白若潼张口乖乖咽下,不敢再反抗。直到碗中见了底,顾炎卿才放下汤碗。 白若潼的下颚沾染药渍,她舔舔唇角,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低垂下头。 顾炎卿叹息一声,执起一旁的绢帕,勾住她的下颚为她清理药渍。他的动作尽量轻缓,却还是让细皮嫩肉的白若潼疼得险些叫唤出来。 他是在报复!报复自己刚才打了他一巴掌! 白若潼委屈的掉着泪,被擦得通红的嘴角一抽一抽。 这叫什么事儿啊,她今日穿越过来就没有遇上一件好事。 原本现在的她应该在家中悠闲的品着红酒敷着面膜,隔日还要参加一个电视台的专访。 但是现在呢?短短几个小时,她险些被人侮辱不说,就连肉体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她的父母虽然已经过世,但她好歹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一想到姐姐可能知晓她已经过世的消息,胸腔内酸楚难平。 以往自己生病时,姐姐都会在病床上照看她。她不喜欢吃药,着凉生病她都会在医院打针输液。 姐姐继承家业,是国家级的著名魔术师,每日工作是在世界巡回演出。可一遇上她生病,姐姐总是会停下手中的工作,来到病床上陪伴她。 可是现在呢,在她生病时围绕在她周围的却是一群陌生人,还有一个恐怖的“殿下”正阴冷的“瞪”着她。 正文 第10章 来接人了 “本王挨了打,为何你却委屈起来了?” 顾炎卿瞧着白若潼伤心痛哭的模样,不怒反笑。他刚才的动作对待女子的确过于粗鲁了一些,但他却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白若潼乖乖吃药。 “……”白若潼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 “把牛乳茶喝了,冲冲口里的苦味。”顾炎卿端过婢子搁在小几上的牛乳茶,端到她的手跟前。 白若潼抽噎着抹泪,不肯去接。 “别哭了。” 顾炎卿的心都要被这小妮子哭化了,他缓下眉眼,伸手为她拭泪,手还未碰到小妮子,却被她惶恐的躲了去。 “生本王的气了?”顾炎卿端着牛乳茶的手片刻未动,言语无奈,细细听来夹杂着几分宠溺。 “不敢。” 白若潼打着哭嗝回话道。 “牛乳茶里搁了糖,很甜的。”顾炎卿勾起温和的笑意,耐心哄道。小妮子口气愤愤不平,分明是在恼他。 “不喝。” 白若潼警惕的打量他两眼,摇摇头。 这个笑面虎殿下性子阴晴不定,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愠怒,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与他并不相识,他这般温柔,细思想来,其中必有门道。 她思琢着,不肯接受顾炎卿的好意。 “你是又想让我喂你吃?”见她“宁死不屈”的倔强劲儿,顾炎卿挑眉打趣。 “……” 你吖的! 白若潼“屈辱”的接过牛乳茶,顾炎卿满意一笑,正欲要再与小丫头打趣几句,赵成却在此时上前传话。 “殿下,镇西将军府来人了,说是来接白姑娘的。” “唤他们进来。”顾炎卿抬手,站起身子。 白若潼默默的吃着牛乳茶,口中的苦涩冲淡不少,暖了胃,连同胸腔中的苦楚也平复了些许。 赵忠低着头,迈着急切的步子入了小室。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五人,穿着清一色的家奴素衣。 “镇西王府管事赵忠参见殿下,殿下福泽安康!”赵忠战战兢兢行着跪礼,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白若潼挑眼瞧着来人,心头却是失落非常。她原本以为他行礼时至少能带个称谓,不曾想只有“殿下”二字。 她至今都不知晓眼前的“殿下”究竟是何许人也。她心头并不是没有起过问话的念头,但她考虑着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作罢。 她是将军府的嫡女,平日里跟着老太太应该见过不少贵人。都城的达官贵族她都见过,若是自己鲁莽问其身份,恐是会引人怀疑。 “起来吧。”顾炎卿言语恹恹,不似刚才的温柔细腻。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赵忠的身上,而是瞄着正吃着牛乳茶的白若潼。 “殿下,我家小姐今夜叨扰殿下了,老夫人命赵某接回小姐,今日之恩,镇西将军府必定上府相还。”赵忠惶恐的站起身子,捏着袖角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 他在将军府做事有些年头,见过的达官贵人也是不少。但独自面对顾炎卿却还是头一次,这位贵主阴晴不定,是个难伺候的,他说话可要万分小心,别触到贵主逆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