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边陲贵女 北漠的气候总比内陆恶劣得多,空气中总夹杂着驼马厩的膻味,初一敲晕了丫鬟金珠的头,将她拖到了梳妆台前。凭借着黯黑的月色,她换上了一身鞑子的女装,一张黑色暗金的纱巾遮盖了整张绝美的脸。 她不明白,自己的义父为什么要呆在这北漠边陲的小镇,或者雅丹城或者南晋都比这乌兰托好。不过义父说天下一家,相生相息,也许就藏着这个理,哪里都一样,只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伍兹说陶土坊白天手工拉的胚纹做出了个佛陀,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翻过后院红柳枝编成的篱笆墙,是一片茂盛的园子,她顽皮地向枝头涩涩的果子做了个鬼脸就直奔陶土作坊。揭开房顶瓦片察看了半响,确定无人便肆无忌惮地跳了下去。 手指一弹,一颗明珠便嵌到了头顶的木橼上。 有人,她毛骨悚然地转身,昏暗中一双如墨的眼睛,正戏睨地看着她,便吓得倒地一个翻滚。凤景瑞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有些滑稽地笑了,哪有做贼这么倒霉的。 “喂,你是贼?”初一有种遇见同类的懊恼,浑身炸毛。 “你见过这么帅的贼吗?”一身月白的华服,容貌清朗的凤景瑞站在她身后被逗乐了。 初一定了定神,一脸疑狐,是啊,这人衣着何曾像贼? “嘘……”外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群黑衣人利落地跳下院墙。踢开门一阵风地卷了进来,带来阵阵寒意。 “小心”凤景瑞拍了拍初一的肩膀,挡在了她的前面,毕竟是个俏生生的姑娘,他没来得及细想。 初一愣了下,这个男人竟然想保护她,够义气。看着把她护在身后果敢向前的男子,心里涌出一股别样的温暖。 黑衣人并不答话,疯狂地提刀包抄上来,一个旋身凤景瑞踢开近前的剑锋,那人本能一闪,只一瞬间刀出人倒。 “你们走吧,你们杀不了我的”凤景瑞一脸无奈,看了看倒地那人鞋底的金色图腾。 暗夜门侍卫鞋底的印记,每个人都有编码,只有人死倒下才能看到他们的身份。 领头的黑衣人顿了顿,但是……他咬了咬牙,毫不迟疑抬手又下了个围剿的指令。 “哈哈,他就这么巴不得我死吗?”凤景瑞自嘲地笑了笑,剑指眼前前赴后继的黑衣人,一双冷厉的眼眸像笼中的困兽,发出凄厉哀嚎的狠戾。 屏气,一道劲力从丹田很快覆满全身,劲力化作强大的惯性,他像一只夜蝶翻飞在重围中,纠缠厮杀在一起。 那扑哧飞溅的鲜血,像妖娆的荼蘼花缀满初一的衣衫,很明显,这些人根本不是这月白男子的对手。但是他们好像彼此认识,月白男子处处忍手,但这些人似乎根本不领情。 初一暗自纳闷,一群奇怪的人。 “喂,你们走啊,别打了,他不想杀你们的……”也许她不想坠入阿鼻地狱,不得不出声好心提点他们。话刚出声自己便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帮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感觉他的心有些软,也挺仗义不是吗。 “哧……”凤景瑞发出强者的气息自顾沉浸在围剿中,被初一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该死的女人,左手唰的被首领的剑尖划过。 黑衣人面面相视,有些气馁的样子,今夜的结局早已分晓,他们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首领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血迹,看着血流成河的地面,一声长啸带着剩下的人,很快窜出门外消失在夜空之中。 都走了,初一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有些嫌恶地拉了拉面纱,企图遮挡这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这满地尸体,伍兹肯定明天要被急死,义父一定会派人过来的。 “喂,女人你做贼的还是看戏的”凤景瑞有些好笑,还没见过女子这么胆大包天的。 “什么啊,你才是贼,我是这里的主人好不好……”初一不满的嘟囔着。 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子有双好看的眉眼,似蹙非蹙剪水含烟,像灵动的琉璃瓶。“呵呵,哪有主人夜半三更揭瓦上墙的”这个女子还真有意思。 “呃……我懒得跟你讲,诶!你的手流血了”初一一下子被话堵住了,是啊哪有这样偷偷摸摸的主人。说话间她转动着明眸善睐的眸子,指着凤景瑞的手臂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 “哦……”凤景瑞定了定神,感觉自己的胳膊还真的有些痛了。 “你也早些离去吧,小丫头”他可不相信这么有钱的贼,夜明珠“啪”的上梁,这陶土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凤景瑞回过头,不再言语一个腾身就不见了人影。 “真是些怪人”初一有些懵了,这些人真怪都一样说走就走,手臂还流着血呢。 她重重谈了口气,再也没有兴趣找她的佛陀了。偷偷返回府邸,老线路,初一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王爷,你受伤了……”凌晨时分,谋士陈勇焦急地惊呼道,一个身影悠地进来了,卷起屋里烛火一阵颤抖,勉强摇晃半响才稳住昏黄的烛焰。 “一点意外,没事”凤景瑞捋起袖口并不在意,好在很浅的伤口,不碍事,他接过陈勇递来的创伤药麻利的拾掇着。见情况真的无碍,陈勇也就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递东拿西。 “刚到魔蝎苍穹的陶土坊就被京城的暗夜门盯上了,难免一场打斗,没事”凤景瑞平静地说。“今夜的动静估计要打草惊蛇了,不过还要继续查实,暗卫的消息是否真的是空穴来风。” “这个北漠人一身惊人的医术,却控制着乌兰托整个区域,我估计这只是冰山一角,或者还有更大的范围”陈勇爽利地端了一杯茶递给凤景瑞,好像这件本该丫鬟做的事,他已经做了无数次样顺手。 如消息说,陶土坊内有乾坤的话,那些东西又如何运出去呢?魔蝎苍穹究竟要干什么?昨晚的事情后,他一定会以为暴露了,然后呢……凤景瑞有些沮丧推开书案上的镇纸。 “我马上派人盯紧,不得松懈!”陈勇沉声道。“有必要再去探探他的府邸,只是这次让暗流去”。 凤景瑞并没接话,今日那自称陶土作坊的主人,身穿鞑子衣裙的女子呢,是戏句吗?此女非富即贵,在这边陲小镇上,而且举止淡定绝不是寻常人家所养。 “不用,明天我要去见一个人”凤景瑞淡淡的说。 正文 第二章 陶土作坊 果然,初一在金珠碎碎念中睡去,又在碎碎念中醒来。 清晨,“小主,你不是要去陶土坊看佛陀吗?伍兹很早就在主子书房了” 哦,对了,佛陀!初一脑子顿时清明。一身素袍,肌肤如脂,两条精致的发辫裹着五彩的皮绳,拖着一头如瀑长发, “父亲……”初一推开书房的房门,正碰到出来的恒叔,连忙侧身让出道来。 “小主,你来了”恒叔没做过多停留,匆忙而去。 房间里魔蝎苍穹坐在铺着兽皮的座位上,黑白相间的头发藏在巾冠幘帽中显出一代医尊的儒雅,根本不像个北漠人。 “初一,乖,过来……”苍穹捏着初一有些发凉的手,眉头蹙了下很快平静下去。初一认真看了看义父,昨晚发生那么大事,义父脸上居然看不出丁点不妥。 “父亲,我想让伍兹带我去看看佛陀”初一涎着脸,指着一旁低头沉思的伍兹,向义父哀求,一副不妥协的势头。 “可以,回自己房里把《国策》背了再去”苍穹看了看眼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晃了晃神。 这个孩子……哎!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这些年做得对不对,本该天真烂漫的孩子,被自己一个大男人带在身边,教会本是闺阁女子不该懂的东西。 “呵呵!我就知道”初一得意地松了口气,一改恹恹的劲头,望着义父满满的纵容,剪水般灵动的双眸闪烁着狡黠的目光。“父亲放心,我前天就会背了。我就跟着伍兹去看下,回头我亲自去哒哒屋排队,给父亲买新鲜的枣泥糕” 说着径自跃过书桌,拿起博古架上青料花瓶,指着里面有些萎黄的沙棘花对身后的金珠眨眨眼。“金珠,去换瓶新折的进来”看着眼前一脸讨好,撅鼻子眨眼睛的初一,魔蝎苍穹宠溺地摆了摆手。 伍兹带着初一,一阵风样的出了门。北漠的阳光总是特别勤,集市上早早已是人声鼎沸了,各种肤色的人集聚在这边陲重镇,耍蛇卖艺的波斯人、牵骆驼的楼孜汉子、兜着篾篓卖囊的小鬼…… 凤景瑞和陈勇坐在萍聚茶寮中,看着一身火红的女子,跟着粗矮的男子急急前行,像一团火焰炽烈地炫耀而过,令人无法忽视。“我先走一步”他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放下茶杯鱼贯而出,留下不知所谓的陈大谋士。 街的尽头有个茅庐搭起的檐口,偌大的陶土作坊依山而建,来来往往的工人在土窑忙进忙出。成型的泥胚,在太阳下整整齐齐的堆放着,这里像清洗了一番似的,淡淡的腥味被柴火的黑烟盖住了。 伍兹的账房在窑口的南面,恒叔依然很忙碌地进进出出。账房布置极为简单,初一坐在红柳木制的椅子上,把玩着似像非像的佛陀,脑海里回忆着昨晚一幕幕的画面,满肚子疑问。 门外,伍兹急急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往屋里走来。和闷头出门的恒叔正撞了个满怀,后者一个趔趄跪了下去。 “哎呦,你这只臭乌龟,走路没长眼睛啊”恒叔气急揉着摔疼的屁股气息不稳,一个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听到叫声初一急忙出去,扶起地上的恒叔,随手捡起墙角的鞋子。一双极为普通黑色的布靴,鞋底却有个金色的图腾,不同于普通鞋子的怪味,隐隐透出的一股血腥味。 “恒叔,没摔着哪里吧?”对于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初一有种相濡以沫的亲切感,虽然他们总是一脸恭谨严守本分。 “哦,小主,老奴没事没事”半天缓过劲动了动腿脚恒叔站了起来,他有些紧张地接过那双布靴,塞进自己怀里。 “这双鞋底有个图腾,看这样式应该不是北漠所产”初一瞥了眼忙乱收拾碎杯的伍兹,一双清冽睿智的眼睛对视着恒叔,直到恒叔有些闪烁的避开。 “回小主,是暗夜门之物”恒叔有些吞吐,这丫头有种上位者的精明,不是好相与,随意忽悠的主。 “哦”毫无疑问,她毫不怀疑自己义父的手下对魔蝎苍穹的忠心。 初一没有继续追问,原来是金凤帝国的杀手,那昨晚白衣男子的身份就更是可疑了,招得来皇家杀手而且彼此熟悉,处处忍手。 而这陶土坊又有什么值得他青睐的地方呢?就些瓦罐陶盆的破罐子,这是个怪人,不,是个懂得保护女人的怪人。想着,她的脑海不由自主出现一个身影,一个身穿月白衣衫的身影。 她从小跟着义父相依为命,从不过问义父的事情,只知道他每天都很忙,伍兹、恒叔、杨伯、柳姨……都勤勤恳恳地在为义父做事。 “小主,你再不去哒哒屋,枣泥糕恐怕就要卖光了哦!”恰在这时,伍兹在账房外提醒道。 “好,就走就走”初一看了看眼前两个依然恭谨的长辈,脑子里全是弯弯道道。拿起案桌上的佛陀,旋身离开了陶土坊。 恒叔敲了敲花厅的门“主子?”,小童正在清理案几上的灰尘,桌子凳子弄得嘭嘭作响,只蹦出一声“他到书房去了”头也没抬,便靠在窗下发起呆来。 恒叔没有理会他,自顾往书房行去,这孩子就这倔脾气,估计谁又惹到他了。 魔蝎苍穹的书房很大,进门是个小的议事厅,旁边才是书案,中间有个低矮的屏风。 斜侧有个博古架,书案后则是一排排的书架,有黄老之书、针案医理、儒老道学、书帛竹册木简画册,都是些大家名秀藏书之物。 “来了啊”像是极为平常的问道,魔蝎苍穹从重重书架后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卷书帛“你说这非攻兼爱,大到国家之间也要兼相爱交相利,小到人与人之间那又如何?” 恒叔一愣随即道“应该也是同理”。 “主子,墨家学术深奥,若真是大不攻小,强不侮弱,那凤命之说……” “嗯,昨天我还在想当年的事,究竟对错,好在初一这孩子品性良善,倒是深得墨家学识之精髓,不枉为父倾尽所学。” 魔蝎苍穹有些释然,北漠乃弹丸之地,常有邻国在边境骚扰,虽得自己蝇营相撑。若是有天能得她的庇佑,倒是不枉顾自己当日所为。 “主子,小主刚在陶土坊看到了这个”他拿出怀里的靴子,放在了书案上,底面向上。 “哦,她说了什么?”恒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表示知道了” 正文 第三章 凤命初一 魔蝎苍穹反复看着手里的靴子,眉心紧锁。“昨晚,暗夜门在陶土坊来干什么?他们发现了什么?金凤国的暗夜门职责是保护皇室,执行凤帝的暗杀任务,他们来做什么?又被谁所杀?” “尸体都是一剑穿喉,手法利落,应该是枯叶老道的落叶剑法所为”恒叔拿起案上夹层的陶水壶,试了试茶的温度,给自己斟了一杯灌了下去。 “枯叶已经仙逝多年,而他的唯一弟子凤景瑞?金凤国战神,权倾朝野手握军权,一柄冷凝剑使得出神入化落叶飞花。是他吗?”魔蝎苍穹不会傻到认为,凤景瑞会把杀手引到他家大院来打架的。 五月天的北漠已经开始干燥炙热,昼夜温差让屋里的气温骤是寒冷,魔蝎苍穹站了起来,隐隐风雨欲来的危机,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让下面停止一切活动,找机会把兵器分批送走。另外夏天快至,驼马舍那边让人去看看,给马灌点茵陈散,棚子北窗也该打开通通风防止瘟疫,等这次肥育后给兵部斧钺侍郎传书送走。让柳姨那边加倍小心,注意金凤那边的动静”他挥了挥手果断地说。 “是,奴才马上去安排”恒叔放下杯子,恭谨一揖匆忙而去。 “小主!”房门打开了,恒叔惊讶地唤了声,初一就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抱着枣泥糕,好像亘古就在不形于色。 他不知道她究竟站了多久?听了多少?这个家对于初一来说,从不设防。 “初一……”魔蝎苍穹闻声自是明了一切,沉沉地唤了一声。 蓝色的衣裙逶迤地划过门槛,初一似乎掉进了冰窟,从心底冻到了脚尖。暗夜门、武器、兵马、金凤国、战神……她定定的注视,第一次以成年人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把她苦苦拉扯养大的的男人。 书房里半响沉寂,像无人似的,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父亲,我已经长大了……”兴是有些压抑,初一似乎蠢蠢预感到,这个为自己承荫的家,头顶已是天雷滚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孩子……过来……”魔蝎苍穹看着初一眼中泛起的水光,深深叹了口气。 “来……”他牵着初一的手走向书架深处,就像多少次这样大手拉小手,坐在高高的沙山上,看着脚下湛蓝的海子、欢跑的驼羊、翻飞的水鸟。 时光如梭岁月轻逝。 “父亲你在看什么?”幼时的初一偎依在魔蝎苍穹的怀里,红色的驼靴子上缀着几颗狼牙,不停地踢着身边的黄沙。 “翻过沙鸣山有什么?”魔蝎苍穹宠溺地揽了揽身边娇小的女儿,拍打着她已经满是砂砾的靴子。 “笨啊,当然有狼群、有牛羊,还有蝎子,用瓦片烤得干干的,吃起咸咸的。嗯……还有戈壁滩啊,再走就是金凤的雅丹城了,父亲金凤国很大很漂亮吗?”初一摇晃着头伸出手指,在面前点来点去。 “对,再往东走就是金凤国的雅丹城了,那里才是初一的家哦……”拽过指指点点的手,魔蝎苍穹把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暖暖的捂着。 “哼,我的家在乌兰托不是金凤国,你别想丢下我……”初一怒地站起发横扯住魔蝎苍穹的一头卷发,牛气喷人。 “呵呵,好好,你就是父亲的宝贝,不丢不丢。”他一把抓过这个小人,挠着初一的痒痒,哈哈大笑。 “乌兰托就是初一的家,这里有美丽的哒哒姑娘、有浩瀚的沙漠、有茂密的草原,我们一起守护着我们的家”魔蝎苍穹不再理会初一手里,像时光样飞逝的流沙。目光深邃而阴沉,似乎极为伤感,眼里盛满了沧桑。 魔蝎苍穹在最后一排架子死角,用力推开一个暗门,牵着初一侧身进去。里面是个密室,一颗夜明珠在香案上发出晕染的光泽。香案正上方悬挂着一副饿殍遍野图,下面供着个牌位。 “来孩子,跪下……给祖母磕头”他抚了抚牌位有些哽咽,轻声对初一说。 牌位上刻着“皇北顾瑾如老夫人之灵位”几个字,初一心情深重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头,“皇北”祖母是北漠的皇室中人吧,那么义父? “初一,为父是瑾如公主之子,自幼体弱便入了医道,便立志悬壶济世拯救天下苍生。”魔蝎苍穹默默出神,紧锁的眉心看着香案上的图画。 “北漠乃丹丸之地,群强环视,当今朝廷积弱,灾祸频起疆土割裂百姓流离失所。无奈为父身上也流淌着大漠王的血,肩负着王朝兴亡的责任。所以带着你在这苦寒之地,殚精竭虑这么多年。” 初一扯了扯自己的衣裙,望着枯坐一侧的义父,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走过去,对着面壁悲痛的魔蝎苍穹。 “父亲的苦女儿自是明白,为了天下人都能懂得兼爱非攻的那一天,初一将和父亲一起以裘褐为衣,藜藿之羹,守护乌兰托守护北漠守护我们的家。” “好孩子……”此时,魔蝎苍穹这个,初一心底伟大的中流砥柱,就在那一霎眼圈红了,他把身边的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 六月六,是华龙大陆的牙奉节,所谓“牙奉”指的是官宦东家在这一天,都会举行一场家宴,让那些平日里四处奔波,为世家打理家业的管事掌柜庄头们,回府吃顿团圆饭。 一则是主子对下人恩施,二则是下人对主子的孝敬和对账目的交代。 宴会从早上一直热闹到了晚上,外面做事的人都回来了,给魔蝎苍穹和初一带来了许多特别的物件。金珠也很开心,和许久不见的柳姨拉着拽着唠个不停。 院里的灯笼挂成一个大大的回字,以离家之人像渊水回旋之形为意,暖暖的光晕染红了欢笑的脸。阿尔萨的奶酒强劲而香气浓郁,犹如舌尖上的一串炮仗,让所有的焦虑都烟消云散热闹欢快。 初一看着酒酣人欢的一大家人,有些难言的落寞,她感到今年的牙奉节多了几分别扭,揉了揉微醺的脑袋回到了自己的阁楼。 正文 第四章 大漠悍马 蜡烛像羸弱的女子在烛台上摇曳着,初一安静地倚在窗前,天星子像缀在黑幕上一般,漫天的沙漠只有在夜晚才会如此乖巧,静静匍匐在乌兰托的身边。 从小她就在这里长大,一直把这里当做家,从来忘记了自己是个金凤人。 义父说是自己是爹爹交给他的,刚出生时像个紫色的小兔子。全身淤血只有一口气,连哭也不会,所以爹爹把自己给了医尊魔蝎苍穹。 “丫头,今夜又想偷些什么”也许是过于入神,她不知道屋内一个黑影已经呆了多久,久到看到自己腮边的眼泪。 “喂,又是你”初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看着一身月白衣袍的男子,墨黑的头发松松的挽起,只是腰间多个根金色的带子。 “怎么,丫头在哭?”凤景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满满的戏谑。 “你才丫头呢,你娘是丫头,你也是丫头……”许是自己最尴尬的场面被人窥视了,初一脾气一下上来了,犀利的嘴巴毫不饶人。 “哈哈,你不叫丫头,那你叫什么我怎么知道”凤景瑞看着眼前瞪大眼睛和他较劲的女子,面若芙蓉,灵动的眉眼却凌然生威。 “初一”初一不屑地转过身,努力眨着有些发涩的眼睛,这个登徒子,不,这个凤景瑞怎么像蚂蝗样盯着她家不放。 “楚衣,楚楚动人的楚,衣袂飘飘的衣……好名字”凤景瑞自顾自的领会。 噗,初一定定眨了眨眼睛,这人还真不是盘好菜。 心里一顿,什么战神王爷,倒像是在花丛中生活的公子哥。还真是有才,居然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媚俗的名字,她突然觉得好笑。 挑了挑眉眼也不答话,有些挑衅的看着凤景瑞。“那你不是这里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初一有些不耐嘲讽的问。 夜风凌冽的吹着,又冷又静,偶尔几声夜狼的嚎叫,撕开漆黑的夜幕回荡在天地间。凤景瑞痞痞的负手而立,一副无害的样子“你猜!” 风卷起漫天黄沙,院子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叫嚷声、嘶鸣声,两人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人群,举着火把在院内缠在一起。 “悍匪”初一惊叫一声,抓起罩钩上乌黑的鞭子,向碍路的凤景瑞踢了一脚,往楼下扑去。 该死的沙盗竟在牙奉节松散之际,趁火打劫。外面传来“噹噹噹噹……”示警的锣声“强盗来了,强盗来了……”整条街道都喧闹了起来,到处人仰马翻哭声雷动。 院里杀声震天,血光四射许多丫鬟仆从被砍杀,悍匪的马蹄践踏过他们的身体,四仰八翻的桌椅残腿裂面,原本醉醺醺的人们扑爬筋斗,抄起板凳灯杆和悍匪缠在一起,一场殊死的厮杀,一个有备而来一个措手不及悬殊极大。 魔蝎苍穹醉醺醺地被恒叔搀扶后退着,在花厅的台阶上回望,眼前似乎蒙上了氤氲的血色,看着悍匪残暴疯狂的屠戮,那醉红脸的身体却被恒叔死死的拽住。 人杀无可杀,物毁无可毁。 只见两个人影像离弦之剑,飞入悍匪的包围中。“初一……”魔蝎苍穹腿脚一颤,担忧地高叫道。 初一看了眼无碍的义父并不答话,和凤景瑞背靠着环视院子一圈,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牙关紧咬,眼里射出嗜血的光。 她挥舞着玄铁的长鞭狂暴地对着左侧的马腿鞭去,鲜血飞溅,马儿向前俯冲跪倒在地,初一一个翻滚躲过反身一脚,只听见咔嚓声马背上的悍匪便翻滚在地。 她没有停滞,缠过就近的一个身躯,一个劲力便飞起一个人头,溅起她一脸的热血。 “楚衣……”凤景瑞拽着初一一个翻滚,躲过身侧要命的一刀。 他不满的嘟囔“碍手碍脚!”对着刚企稳的初一使劲一推,初一愣头一个趔趄跌,硬生生倒在魔蝎苍穹的脚下。 “孩子……”魔蝎苍穹惊呼一声,步履不稳窜下一步,扶起台阶下的初一。 他忙乱得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初一的脸,这一掌恰巧将她推出了包围圈。魔蝎苍穹目光深沉,靠着初一和恒叔的搀扶他努力站稳,俯视着眼前的修罗炼狱。 只见昏黄的灯笼下凤景瑞翻飞的人影,四面银光乍起,嘶嘶破风。旋身四方像出鞘的游龙,点刺穿划,白光所到惨叫声声鲜血四溅。马叫声、人叫声、跌落声、破烂声……都结束了很快便静了下来。 好精妙的落叶剑法,恒叔心里暗自一凌。 “你没事吧?”初一看了看凤景瑞,一身月白的衣衫,浸染着血迹斑斑。这个痞子功夫真好,一身月白衣衫掩不住卓尔不凡的身躯,望着那凝重的眸子,她的脸唰的红到了耳根。 魔蝎苍穹对着凤景瑞深深一揖。“老夫景仰凤王爷风采,今夜更是劳顿王爷援手,实在是感佩之深” “魔老前辈多虑了,在下亦是举手之劳,怕是贵府今日遭劫之痛……”凤景瑞恭谨一揖,眼底露出些许担忧。 魔蝎苍穹认真地打量着凤景瑞,这金凤国的战神绝非凡品之人。天庭满阔,眉顺清晰,鼻挺如树头圆翼宽,此乃帝王之相。“只是王爷,何故深夜至此?” 凤景瑞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有些模棱两可“不瞒先生,本王和小女楚衣相识……”。 “哦!即是初一的朋友,那便是极好,只是小女顽劣被老夫骄纵了些,还望王爷不要笑话了去”魔蝎苍穹抬起头有些迟疑旋即又放下手臂。 凤景瑞淡然无色,好像对魔蝎苍穹所谓顽劣并不放心上。“今日悍匪之患,应该是趁牙奉节而来。不过先生放心,这匪患深居雪狼崖一带,待本王回营即可下旨清剿。” 魔蝎苍穹乍看瞬间,仿佛感激涕零,惊天的血腥似乎让他的醉酒已大醒,依然儒雅端庄地立着。“王爷日理万机能悲天悯人体恤民生,倒是可贵。这天下虽大,皆相生相息,所谓非攻,既不能战,亦不能怕。” “先生所言极是,这天下同枝非攻不战,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雪狼崖乃北漠的匪患,我金凤除之,为民谋利乃是不惧一战。”凤景瑞若有所思,世说医尊济世伤怀,如此看来倒非岸然之辈。 “天色不早了,先生今夜还要劳累了。本王就先告辞,改日前来拜望。”凤景瑞听见院外忙进忙出的人群,暗道这魔蝎苍穹之事也算个开端了,本王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 正文 第五章 悲痛欲绝 初一一夜未眠,天亮被柳姨拖拉上楼,她没有一点睡意。看着浅紫的纱幔,明镜的窗台,就想起金珠那麻雀似的嘴巴,叽叽喳喳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 金珠死了,杨伯死了,伍兹死了,小童死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悍匪刺杀马踏而亡,那猩红的血流淌在地,他们手就浸泡在血泊中。初一不敢闭眼,似乎一闭眼就看到他们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布囊,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仿佛眼里憋满了泪水,双手捂着脸轻声的抽泣,从昨天到今日,一切都变了。身边的人都走了,她真的真的很伤心……如果老天可以许她,她愿意用一切来换回昨天不曾发生。 “哎!丫头……”凤景瑞深深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悲恸欲绝的女子,他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她。天知道他的脚是如何,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带来这里了。 “呃,你来了啊,昨天谢谢你……”初一没有转身,依然僵坐在那里。 看着窗外收拾殆尽的院子,昨天,昨天就在这里,“呜呜呜……”她没有顾忌不由自主扑在桌上,大哭起来。她真的忍不住了,虽然在义父面前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掉一滴眼泪。 “乖,别哭,会过去的……”凤景瑞满头白线,看着抽泣得呜呜咽咽的女子,有些不舍,他有些笨挫用手轻轻拍着初一的背。原本灵动美丽的女子,如此伤心欲绝,他感到心里揪得有些发紧。 “为什么啊……呜呜为什么……”初一无法忍住悲伤,她从没想到过天人永隔的凄凉……就这样哭着,肆无忌惮,在凤景瑞的怀里一直从上午到下午,直到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凤景瑞心情沉重的坐在床边,轻轻抚开楚衣紧皱的眉峰,眼前的人儿像被狂风骤雨摧残后的梨花,静静地睡着毫无生气,他感到从所未有的心疼。 他温柔地替她压了压被子,望着天边燃起的红色信号弹,那是雪狼崖传来的消息。他站起身,几个升纵便离开了阁楼。 几天后。 “初一,孩子,你该上路了”魔蝎苍穹披着斗篷,这场屠戮让他似乎更怕冷了。他理了理初一头上的纱幔,有些沧桑轻声说道。 “父亲……我……”初一哽咽不能言,只有那汪在眼圈打转的眼泪,闪了又闪。 “你这傻孩子,父亲只是要回大都去生活,等安定了就派人来接你”魔蝎苍穹肯定的看了看恒叔,慎重地对初一点了点头。 “我也去大都好不好,我要跟你们在一起……”初一拉紧那双布满经络的手,义父大病初愈又瘦了一圈,春末的北漠风还是浸骨。 魔蝎苍穹无奈何的笑了笑,这个傻孩子愈发腻人。 将来如何坐上那独尊之位,他宠溺地环住这娇小的身影。如果可以他多想许她一世无忧,不涉世事。但是凤命昭昭红鸾逸动,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初一,你该回家看看,你的娘亲已经缠绵病榻病危,盼你速归啊”恒叔不放心地四处拾掇着,紧了紧马车把式的缰绳,回头劝道。 “孩子,走吧!父亲一言你需紧记:天下之正理在于仁,失正则无序,强不辱弱,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则中通仁和天下相安。” “嗯,只是父亲要常给初一写信,注意身体……”初一哽咽着顿了顿没有说下文,那满满的不舍和无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当年的续命,多年的养育,多年的受教,初一知道自此一别未知几时再见,念及跪地深拜。“孩儿记下了,女儿不能承欢膝下,望父亲一定珍重。”说完便是泪流满面,她不再回头纵身上了马车,疾驰而去,马蹄踏起滚滚黄沙…… 再见了乌兰托,再见了义父,再见了这里曾经生活的土地,初一靠在马车的软褥上,万种思绪涌上心头。 恒叔说雪狼崖的悍匪已经被凤景瑞剿杀了,她可以想象那滚滚黄沙中,那个月白衣衫的男子,一身不羁烈马长枪鲜血屠戮的场景。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悄然而去,他为自己报仇甚至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名字。 金凤国,凤景瑞,也许我们还会见面的。只是见面自己已然不是那个无忧无虑、不知世事的楚衣了。 “王爷,暗流传来消息”陈勇解开信鸽腿上的纸条,递给正在沙盘上拨弄的凤景瑞,从雪狼崖回来后,王爷总是走神,偶尔嘴角翘起,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王爷……” “哦,拿过来”凤景瑞接过便条,看了看一脸怪异的陈勇,这人脸色咋这么别扭。他摇了摇头,并未作声。 这魔蝎苍穹的背景居然是这样,自己居然以为他要占地为王,行举兵造反之事。想来顾瑾如一介巾帼大才,训练出的国公爷亦如此出色。 乌兰托地处南晋和金凤国之间,在羊皮地图上可以看到,它是北漠东南面的门户。地理位置特殊,金凤国和南晋相交成虎狼之势相夹,零星的战事成拉锯样,割在这弹丸之国上。 覆巢之下处处忠魂,凤景瑞重重叹了口气。 他又想到那时而娇嗲、时而灵动、时而梨花带雨的女子,似乎就坐在那窗前,仿佛千年的忧愁,解不开理不断。 正文 第六章 帝都寿宴 春阳如煦,正是桃花吐蕊的四月,凤阳城早已是锣鼓震天的热闹,户部尚书府邸早已人山人海,红绸彩绦,斗大的寿字在欧阳大人身后,有种冠盖满京华的喜气。 今天是欧阳大人五十大寿的喜庆日子,凤阳城但凡有些官阶的都鱼贯而往。 年前凤帝凤羽一纸圣旨,将欧阳大人嫡出长女欧阳芊芊许配给了四皇子凤如恒,二女儿欧阳倾城配给了当今太子凤溧阳,欧阳家两朵女儿花,皆落入华龙大地的帝王之家。 入住东宫是何其荣光的浩荡恩宠啊,成为了皇室姻亲,而欧阳大人同时也坠入水火之灾中。 “倾城,我凤溧阳以天下为礼,此生决不负你。” 欧阳倾城娇羞地拢了拢墨色貂毛的大氅,一双青葱玉手在当今太子凤溧阳的手中化作寸寸绵软。东宫之主,万人景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了这几个字,她收起了生生喜欢的玉箫,因为太子只喜欢听古筝,收起了最爱的白色绣金锦缎,因为太子不喜白色…… 只是她到底没有脱离天下女子一般的夙愿,她忘记了自己不愿为皇室妇的初衷,忘记了自家姑姑在冷宫中惨死的画面…… 欧阳府书房,欧阳初一一身紫衣,眉间隐藏着若有若无的愁,她的手里抱着一盆垂英凫凫的垂丝海棠。花萼如袍,柔蔓迎风,形色一体。 “溧阳哥哥……”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 欧阳初一抚了抚柔弱的海棠花蕊,书房里,当今太子她的姐夫正和欧阳府嫡出的长女欧阳芊芊在一起。 衣裙红得妖娆,欧阳芊芊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真的好痛,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就是要抢。 堂堂欧阳府嫡出的长姐,竟然被凤帝指婚给凤如恒这个病痨。为什么倾城那个贱人有那么好命,粗鄙蠢笨木讷自小跟着娘亲在寺庙礼佛,在她的身上她欧阳芊芊真的没看出半点优点来,凭什么。 一个是二姐夫,一个是嫡长姐,适才为花开而心花怒放的欧阳初一一时间挪不动了脚步。风起,一身紫色的衣衫,一地紫色的花瓣,像极了滴泪的沙漏轻慢而下。 “初一!你抱着花杵在那里看什么?”凤景瑞和欧阳倾城穿过花厅,在摇曳的紫薇花下负手而立。 初一,不!楚衣,凤景瑞突然有种针刺的感觉,阳光穿透尘埃洒在淡紫色的衣裙上,顾盼间浅浅的忧愁流溢而出。就这样看着,仿佛隔了几万重山,他以为她就这样凭空地消失了,毫无音讯。 他找遍乌兰托那条长长的市集,剩下的只有魔蝎府人去楼空一片荒芜,风愈来愈烈吹走阁楼满眼的萧瑟,也吹走了那个绝美的影子,留下大漠黄沙漫天和自己孤寂的身影。 “看你这丫头又皮了不是”欧阳倾城懒懒的笑着,走向书房。 “不要过来……”欧阳初一一声慌乱的惊叫,惊醒了屋里的二人。凤溧阳快速拉起衣裤,整理好微皱的衣衫,褪去红晕的脸上不悲不喜。 “啊……你们,你们……”欧阳倾城惊叫一声,荼蘼的气息让她瞬间明白,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欧阳倾城僵立在门口腿脚无力,满脸泪水,任由初一托扶,她无法相信自己的亲妹妹和自己命定的夫君苟合。 “欧阳初一,怎么回事?” 凤景瑞被欧阳倾城的尖叫声唤醒,见初一还是傻傻的站着,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的姐妹,为何做出如此阴宄的行为。他的丫头还是这般纯良,他宠溺的笑了笑。 “欧阳芊芊,你怎会如此下作……”欧阳倾城怒极,扑向正心慌意乱穿戴衣物的女子。火辣辣的一个耳光倾尽全身力气,欧阳倾城的眸子中现出凌厉的青芒,她要撕裂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愤怒让柔弱的她满身凌冽笑得似笑似癫。 今天以前,她倾尽所能的去做好,倾尽所有的去爱这个男人,她从来都不是妒妇,但是这个贱人却是自己的亲妹妹。那漫天的雪花飘落下来的时候,“倾城,我凤溧阳以天下为礼,此生决不负你。”还犹在耳。 这偌大的后院动静太大了,丫鬟婆子们都屏息忙里忙外,小心翼翼宛如惊弓之鸟,生怕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掉了小命。 此刻凤景瑞又何曾看不懂呢,一双冷眸折射出复杂难言的光,不过很快消失。太子和欧阳嫡女本色出演的这场戏,还真是绝路抽薪。凤羽你万万没想到吧,这出恶人磨的戏倒是来得意外。 慌乱赶来的欧阳大人和管家,跨过长廊的条石。 “外面宾客如云,你们几个围在一起,到底在干什么”欧阳锋面色阴沉,急急走来厉声呵斥道。 书房一片狼藉,欧阳倾城抓扯着妹妹凌乱的衣裙,欧阳锋的眼角瞥了瞥一旁有些窘迫的太子,心里咯噔猛跳顿时失了颜色。 只是那一瞬间,欧阳锋松开紧锁的牙关捏了捏出汗的拳头,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杀头的大罪啊,可是已经发生了不是。 “冤孽啊……”他怒极一巴掌扇翻泫然而泣的欧阳芊芊。 “爹……”地上的人惊叫一声,蜷缩在花架下,哭得梨花带雨“爹,太子……溧阳哥哥……”心口一痛似乎已不能言语,留下自己对今日之举匪夷所思的解释。 凤景瑞似笑非笑双肩一耸,冷意的脸越来淡然悄悄离去。 “太子,你……你干得好事,你太让皇上失望了……”欧阳锋怒极反静了下来,毕竟是在朝堂上风云数十年的老骨头了。他没法掌刮太子,更没有道理去为难自家的女儿。 事情已经出了,无关对错了。欧阳芊芊以后怎么办,婚前失去贞洁,四皇子那里凤如恒如何罢休,太子殿下倒是抵赖不了。只是这倾城倒是委屈了些,这件事,他已经没法兜底,他准备洗好脑袋进宫任由皇帝宰割。 他有些恍惚身躯摇晃了下,管家福伯急忙扶住他,谁也不敢说话,谁也没法说话。 “都下去吧,外面还有客人在呢……”欧阳锋指了指大门前厅,对福伯点了点头,他感到喉头有些微甜,脑子里一时凌乱。 “太子请留步。”欧阳锋阴翳的目光在众人散去后,锁在了太子的身上。 正文 第七章 楚衣初一 深夜欧阳府,凤景瑞和欧阳初一就这样恒古的站立,对视,往事成灰一如当年漫天烟沙。 这个扰乱他心神的楚衣,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成为户部尚书家的三小姐,欧阳初一。楚衣-初一,亦或是自己从头到尾弄错了,凤景瑞苦笑着。 初一望着眼前这个出现在琉璃院的身影,模样依旧丰骏深沉,有些不羁有些怨怼。兴师问罪也罢,自己丢下谜团抽身而去也罢。 此刻凤景瑞就像抓索逃婚媳妇一样,看着眼前一身包裹在紫晕中的人儿,还是那样绝艳惊人,他的心思千回百转。 “难道你就没有对我有所解释的吗?”他执拗地站在厢房的兰花架旁一动不动。 “呃……你先坐”初一明显有些局促,含糊所以,显然她十分意外两人会如此相逢。显得极为不自在,捏了捏青葱的指节,指了指黄花梨椅子。借着转身倒了两杯热茶,缓释过于内疚或者不宁的情绪。 琉璃院的厢房在北面,里面种植了许多药草,甚是清雅。初一过惯了大漠淳朴无束的生活,自有些清高孤绝的做派,面对礼数甚多的丫鬟侍从,极为不喜,索性都被她打发去了外院。 “呵,时间过得真快……”她突兀一句,想起那些藏在心里遥远的念想,有些感概。 “我出世便恶疾不得生,爹只好把我给了医尊魔蝎苍穹,自此我便养在北漠……”凤景瑞并未答话,目光似在审视,又似别无他意,仿佛初一所叙只是欧阳府的家常絮语。 “义父并无子嗣,我便得以承欢膝前,他平生醉心医理,我倒也学了一些。但是最终没能用得上,救回那些曾经和我一起生活的人,他们便……去了……”她感到有些唏嘘,想着那夜的切肤之痛滴血痛楚,宛如心尖上的白发,长一寸刺一寸,她似乎陷入迷乱。 凤景瑞着实懵了,他原本大有兴师问罪的势头,要将眼前这逃犯拷打审问一番。此刻见初一又陷入魔靥中,自是不舍,也就罢了。 “罢了丫头,楚衣或者初一,我也不深究了。只是为何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这也是初一一直在想的问题,或者是义父警觉凤景瑞看出了倪端,或者真被悍匪伤了元气,或者想让自己离去,乌兰托怎么忙怎么乱,风卷残云样一切消弭殆尽,不留痕迹。 “呃,义父身体微恙,加之家母病重,所以不得不匆忙离去。”初一定了定神,收回盯着烛火出神的的目光,看了看凤景瑞。 “哦,倒是杜夫人身子好些了吗?”凤景瑞沉声问道,这丫头咋是个磨人的刀石,以前的伤痛还未放下,几句话又把自己倒回伤心事里去了。哎他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今夜该道歉的该是本王不是。 “我顾着,娘亲倒无大碍”女子淡淡笑了下,感觉自己有些疏忽,初一便俯身抽出案几下的盒子,“我倒是自顾自话半响,这里有瑞福堂的果脯,配上这龙井峰的雾茶,你尝尝” 看着一大盘腻人之物,凤景瑞迟钝了下,旋即笑了笑。这丫头呵呵,他摇了摇头。 “吃啊……嫌沾手啊……”初一瞪大眼睛璀璨一笑,捻起一颗蜜制去核的贡枣,俯过身塞进凤景瑞的口中,好像再平常不过的动作。看着被摧残得有些局促的凤景瑞,她突然醒悟自己的行径,在这凤阳城算是孟浪了,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好甜,凤景瑞没有允许这个肇事者逃逸,揽过身边娇媚的女子,那灵动的眼睛略带忧伤,光芒直射入自己心里,面面相对,气氛隐隐不一样了。 蜜糖的甜腻浓密得诱人,在两人鼻尖萦绕,羽毛似的轻触落在那冰冷的唇瓣。这是他的,他想了很久很久了。他愿意沉沦,就此沉沦,天知道这个女子让自己找得乱了心智。忘记了思考,也不想思考,那顺从得像只猫咪的眼睛,闪烁着些许慌乱和惊讶。 他本能的抱住她,眼里闪着灼灼的情意,这突如其来的蜜枣像暴风雨样,让人措手不及,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初一……”淬不及防被拥入怀里的初一呆萌着,耳边的细语喃喃,像蛊惑的咒语,让自己迷迷糊糊。羞涩的脸红了又红,她转过头鸵鸟样埋入那熟悉的青竹味,整理已大乱的心神。心砰砰的乱跳,这个登徒子,她暗自咒骂道。 这个权倾朝野如日中天的军神,不仅像个跟屁虫样护着自己,还为了自己报了血海深仇。只是她的脑子突然闪出一句“哈哈,他就这么巴不得我死吗?”,是皇上吗?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凌乱的绫罗,推开凤景瑞。 “呃……我还没谢你,帮我报了悍匪之仇。”她使劲咬了咬唇,定了定心依然一脸殷红,盯着脚上青色丝履上紫色的藤纹,躲闪着凤景瑞的注视。 “哈哈……你刚才已经谢过了”凤景瑞愣了下,旋即大笑起来,这丫头总是这样纽结,一股子傻劲,他突然觉得好玩,望着一脸娇俏的女子满眼戏谑。 “你……猪一样”初一被笑声弄得慌了神,指着眼前可恶的男子恼怒地骂道。 猪一样,呵呵,他被彻底逗乐。看着这个被他逼得语无伦次的丫头,暗自得意,总算偿了自己相思之苦。他不计较,什么都不计较,只要能这样看着她,一颦一笑。 凤景瑞好久没有这么满足,这么开心的笑过了,虽然自己手握兵权守护疆土,但是凤羽的忌惮猜疑和打压,常常让他忍耐得喘不过气来。 高高在上的皇权令凤羽醉心长生疑神生暗鬼,亲人、妃嫔、皇子、大臣……谁都是珍珑局里的棋子。层出不穷的污鄙手段,局内局外的明算暗刺。他凤景瑞一直殚精虑赤胆忠心,此年经年却无法后退,退无可退。 此刻凤景瑞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凤羽一定会牺牲掉欧阳初一的,将她指婚四王爷以分割太子和欧阳锋的阵营。这失而复得的女子,他决不允许初一有任何闪失,他的初一不属于这个肮脏的凤阳城。 倘若继续苟且作态礼让下去,他凤景瑞又如何能保护自己的女子啊。 正文 第八章 经纬论策 “丫头,朝廷讲究掣肘制衡,今日寿宴之事,这祸水恐极东引。”凤景瑞一脸宠溺隐隐有些担忧,端起桌上微冷的茶一饮而尽。 “太子一直想把户部拢为私用,这让凤羽讳莫如深。”窗外席来的夜风带着阵阵草药香气,初一第一次听凤景瑞直呼圣上名讳,有些吃惊,她下意识屏息环顾着四周。 “户部历来是皇子们争取的钱袋子,每一次国库放银拨款,哪个能毫厘不差落实到所用之处。层层剥脱下来,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转个弯,却到了贪墨人之手。正是这些贪墨之人又用这些钱拉拢势力,完成他们对朝政社稷的制衡,以至于国库空虚民生疾苦朝野动荡……” 凤景瑞沉默了,他的眼神凝重越过窗外,似乎穿透庭院宫阙,一脸冷厉。灾祸连年百姓凄苦,朝堂多疑奸佞当道,难掩他心底积愤和悲戚。 “所以皇上怕太子有异,故而将品性醇厚平庸的二姐许配于他,分明有敲打之意。圣上又把聪慧敏智的嫡长姐给了四皇子,而凤如恒自幼残疾与帝位无缘。从而暗示爹爹这效忠二字,只能忠于圣上一人。只是……” 凤景瑞目光如炬似乎惊艳,这深闺女子竟然对朝堂之事,举一反三娓娓道来。 “倒是欧阳芊芊和太子偏不如凤羽的愿,置死地而后生,你嫡姐为了权利欲望,倒有几分胆色。”凤景瑞接过初一的话,似乎对着自己的谋士把酒问盏,一派风雅之色。 “本王只怕你爹这个户部尚书为了保命,真的要委身于太子府。凤羽素来疼惜老四,以凤羽的个性,落下这皇家颜面的大事,只怕这枝蔓纵深……”他有些担忧得看了看,愁眉紧锁的初一。 初一越听越烦乱,这提着的心揪得更紧。 “首先太子真会拼命出头,揽承所有过失吗?其次他这轻舟小船如何能锁江搏浪,我欧阳府又如何自保?其三皇家颜面岂是想污便污的,圣上定有他法保全?” 初一自言自语,她最担心的是这欧阳府上下的安危。那些社稷之危百姓疾苦,此刻她哪里顾得上了。 初一突然想去书房,去见见自己的亲爹欧阳锋。欧阳府的覆巢之危,纵使凭借太子说辞能化解,她更担心以后欧阳府,真的要和太子拴在一根藤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这些理,每日为朝的爹未必不明了。 皇上把持朝堂,凤景瑞手握军权,陕州王封疆远戍,东宫平平如何能成? 想着那平素待自己极好的二姐欧阳倾城,这个天下最大的恩宠,却带给她最大的伤害。 初一心里阵阵难受,她翻出梳妆台上的镜箱匣,里面全是瓶瓶罐罐,拿出一个灰色的青瓷瓶,用一个盒子装好。等天明,让大丫鬟把这宁神丸送去欧阳倾城的院子。 这种事情不好相与,左不得不理不睬伤了二姐的心,右不得便得罪了嫡姐欧阳芊芊,她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使不得。 凤羽为君之道如此荒唐,她欧阳初一自幼生长在北漠,眼里全是北漠王和义父卧薪尝胆、殚精竭虑、爱民如子的事。 前尘往事家破人亡的惨痛,令初一午夜梦回痛入骨髓,如今她只求家人平安。 这个昏君,她可没有朝堂上那般迂腐老臣子们的愚忠。 此刻正躺在丹房贵妃榻,等待吸食丹丸修炼仙气的凤羽,大大打了一个喷嚏。 他何曾知道欧阳初一被他的御弟凤景瑞教坏了,早早惦记上他了。 望着精心铸造的皇宫祠灶,四边座底上矗立着巍峨的八角丹炉,丹炉上镌刻金色的麒麟仙鹤异兽精灵寓意图案,四角的瑶台玉柱上,盘绕着几条腾云驾雾的金龙,令人感到仙气逼人。 只见那抹灰影正往炉鼎中投入铅沙和各种药物,高高的炼丹台处于瑶台的正中央。正汇集金凤国之心的天运灵气,松柏环绕烟雾缭绕,风清道长长袖飞舞,拂尘执手运阴阳之功,提炼烧制兼内外的丹丸。 吸食丹丸似乎真的有让凤羽返还之功,他自觉最近精神愈好,浑然感觉不到疲惫,四体通泰手脚不再惧冷,背脊些许火热。 年逾不惑的凤帝身体每况日下,皇子们渐渐长大长大,蠢蠢欲动令他如芒在背;朝堂上臣下更是阳奉阴违贪墨腐败;外敌环峙虎视眈眈,自己的兄弟战神凤景瑞更是功高盖主。 他感到自己真的是老了,而自己辛苦得来的王位更是岌岌可危。 “派去骊山寻太岁的人回来没有”凤帝斜眯着满是贪鄙之色的眼睛,斜视着正小心翼翼侍奉仙炉的风清道长。风清洁身如日,身背升山符,背悬驱魔镜,口念咒语,禹步屡屡。 凤羽已经三日斋戒满,定坎离之位,等待他深得黄老之术的风清道长为他打开鼎炉。 “回皇上,应该快了。”风清一脸静穆。 “嗯,昨天我问过太医院院首鲁判大人了,扁鹊谷地,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之地,确传有太岁之物。”凤羽起身,由着风清服侍他虔诚地进行沐浴焚香,满是药物的汤液,确实有令人生津益髓百毒不加的功效。 “回陛下,这太岁之物状如肉,附于石或土,首尾俱在。赤如珊瑚白如凝脂,青如翠黄如金,久食轻身不老。再加上贫道的长生丹,吐纳导引调节中服,定然可以延年成仙”风清道长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这炉鼎烧炼,每一炉花费银数十万两,所成之丸颗粒饱满圆润光泽,含之则不饥不寒,食之身轻如燕,颇有迎疫神归的味道。 “请陛下焚香更衣,贫道服侍圣上服用长生丹。”风清道长,将九颗赤色的丹药和一杯芒硝酒呈了上来。” 正文 第九章 天家恩宠 “起风了,殿下还是回吧”青衣停下叩打大门兽环的动作,一脸无奈对凤如恒说。 凤如恒僵坐在轮椅上,凝望着春苔铺满的石阶尽头,那道“禁宫”大门杵在那里,久叩无人应。‘禁宫’森森的两个大字,锁住了他的手脚,他的胸口像憋着什么,喉间一阵喘息。 几天前,母后就在这里跪拜,未敢越大门一步。两个时辰后,才等到父皇令人打开这朱红色大门,从里面出来。 而母后受寒至今还躺在病榻上,只是父皇…… 父皇子丑交替时便去了“禁宫”,让父王再一次误了五更上朝的祖制。官街鼓凌晨晓发,晓色朦胧金銮殿中百官林立,圈椅式的椅背前蟠着金光灿灿的龙,而龙椅上却空空无人。 太子和臣下交头接耳,领事的太监不得已,又慌张冲进了博仁院他的宫中。 凤如恒一身锦色衣袍被风扬起,衬着青白的面颊勉强有了几分血色,他的外袍被雾气沁润湿透了,身为儿臣他叹了口气,压抑着自己那百般的情绪。 “去,回了瑞王叔,今日朝参免了”他的话落,一个暗夜领命而去。 青衣转过身,看着主子甚为苍白的容貌,满脸心痛。有些泄愤的样子,径自推起坐在轮椅上的凤如恒就走,遮天蔽日的林荫道上,只有轮车的轱辘“咕噜咕噜”碾压过粼粼石板的声音。 “参见四王子……”凤如恒不理会,两侧跪满的太监宫娥。 这春日的阴翳颇有些寒意,让他极为畏敬地把手藏在膝间裘皮下。 “小舞……”凤景瑞行色匆匆而来乌黑的头发被疾风扬起,修长的眉眼透出几分苍凉。 “瑞王叔”凤如恒转过轮椅,回望着那深深的禁宫,无奈地看了看凤景瑞不知如何答话。他不清楚父皇在干什么,社稷之重父皇应该比他更清楚。 凤景瑞看着眼前比女人还憔悴的皇子,有些不忍。“走吧,这园子里雾气深重,本王送你回博仁院”。他接过青衣手里的轮扶,迈开从容的步履穿过御花园。 两人摇摇缓行,“长生之路,比社稷更重吗?”凤景瑞淡然的看向远方,仿佛自言自语,仿佛云淡风起。 “瑞王叔,你是说……”咋听此言,凤如恒心底咯噔一下,他原本以为在那禁宫之中,有一芊芊红粉,父皇只是一时兴致所在。因为他知道父皇纵横朝堂,社稷皇位在他的眼里重过一切。 他自幼就被药物浸淫,深知这养生之道犹而可信,食、浴、佩,抹养生长寿之药倒可医愈百病。只是这长生秘术,尽是些巫蛊之言。凤如恒向来惜言,不禁唇色更青,愣忡惊悸地瘫在了轮椅上一言不发。 正午时分,脸色苍白的欧阳锋刚一回府,“圣旨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就从前门传来。 毫无悬念,皇恩浩荡,圣旨接踵而至地到了欧阳府大门。 圣旨上没有提欧阳芊芊和太子之事,想必这相府嫡女就这样撂下了,着实一巴掌让欧阳锋苦不堪言。压住滔天怒火的凤帝,并没把自己的儿子凤溧阳怎么样,却把欧阳府三小姐欧阳初一指婚给了凤如恒做正妃。 望着接过圣旨叩谢隆恩的欧阳尚书,初一一脸晦气地起身、掉头、冲出家门。她的脑子一团乱麻,丫鬟侍卫哪里敢上前,触碰她的逆鳞,只得远远的跟在她身后。 该死的凤羽,该死的昏君,一连串的该死从初一心底冒了出来,她的眼泪隐隐在眶里打着转。她的心里默默呼喊着远方的名字,父亲你在哪里?你知道了吗?你来救救初一好不好。 她想逃婚,可是能逃吗?娘亲爹爹兄弟姐妹该怎么办?相府几百条的人命该怎么办?繁华的街道好长好远,望不到头,她就这么孤地走着,一步一步。 从东门口走到提督街,从骡马市走到较场口,就这样信马由缰由着自己笃笃而行。她想到了乌兰托,想到了凤景瑞,想到了病榻上的娘亲,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哪里山里来的婢子,失了魂样”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初一没有搭理径自走着。 一个湖蓝衣裙的女子,高昂的头上缀满的朱钗,轻摇的扇尾在初一的身上扫来扫去。初一回过头,瞥了眼这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的陌生女子,不由得失笑。 伤神能解决什么事,还不如走一步再看,也罢,水到临头自开沟,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看着街边的店铺同仁堂几个大字,初一顿了顿,娘的药该喝清了吧,抓副药回去再说。“喂!叫你啦!”一旁刁钻丫鬟模样的女子,看着初一步入同仁堂,抢先跨了进来。 初一冷冷瞥了眼这一对惹是生非的主仆,有些烦躁。 她径自走到药房柜台尽头,看见杨掌柜正拨弄着那把乌黑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给药单子划价。 “姑娘来了啊!夫人的病好些了吗?”杨掌柜笑了笑,很是谦和地站了起来,将初一引到一个铺着纸的医桌前。这个欧阳姑娘可不敢小觑,小小年纪深谙岐黄之术,估摸着又来给自家娘亲看病抓药来了。若真有天她愿意坐堂挂诊,他的同仁堂肯定门庭若市。 “谢谢杨伯,娘亲病去了大半,今天我可以给她换个汤头试试”初一淡然一揖走向医案,那粉色的衣裙罩着浅色的薄烟沙,两侧发髻上懒懒地系着银白的发带,发带成蝶状随着发丝翻飞。 透过帘幔凤如恒看着进来这个艳若粉蝶的女子,像一朵迷离的烟云,含着淡淡的忧愁。听那声音婉转,怕是娘亲的病所累,他举手招来身边伺候的药童。 正文 第十章 欧阳庶女 “喂,站住,你是哪家的婢子,如此倨傲无礼”一个违和的声音惊叫了起来,惹来所有人都看向这端,只见一身杏黄牙尖精明的丫鬟指着初一大喊。 “我认识你吗?”初一有些郁结,看着这个挑刺的女子。 “你踩疼了人家的脚,竟不理不睬”黄衣丫鬟扯住初一的衣袖,不依不饶。 初一看着被丫鬟抓扯的衣袖,一脸戾气。这日子过得真赌得慌,好好的嫡姐,硬是给自己搅来一纸圣旨,此刻又被疯狗咬上了。“放开,哪里来的疯狗!” “……我要你赔,哎哟,我的脚”那恶奴像是平日里干惯了欺软怕硬的事,见初一没多大心气。自家主子一身湖蓝就站在人群中,便更变本加厉起来,她掀开桌上的纸张撒起泼来。 外面不可一世的丫鬟,令凤如恒的眉头皱了又皱。吓得杨掌柜恭谨地站立,似乎有些哆嗦,原来这女子就是欧阳初一,欧阳府庶出的女子,自幼跟随师父学医。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留意着外面喧嚣的纠葛。 “不可理喻……”初一不屑轻笑起来,拍开丫鬟的右手,这嚣张跋扈的奴才,倒像个杂耍的猴子,蹦来跳去。 “喂,我说妹子,你说这个姑娘踩了你的脚。那你脚伸出来看看,踩轻了有脚印,踩重了有大夫”一个白胖胖的大娘看着蛮横的丫鬟,仗义站了出来。 “这还有天理吗?哎呦……”丫鬟不理睬大娘,自顾自演转身五爪抓起桌上沾满浓墨的狼毫,猛地往初一身上戳去,刹那间那一身飘逸的衣衫一团漆黑,像晕开的水墨画。 这刁奴,一颗山楂啪地穿过门帘,射向黄衣女子。凤如恒对着暗夜招了招手,天知道他此刻义愤填膺,再也看不下去了。 丫鬟又一声惊呼,怕是真被暗夜的山楂打痛了。同仁堂的吵闹声惊动街面的人群,也惊动了欧阳府里的丫鬟仆从,一声尖叫“小姐……”欧阳府的便冲了进来。 呆住,回神,不由分说,便抓过那蛮横的丫鬟一顿暴打。想是那户部尚书乃朝廷一品大员,在京城除了皇室还真没人会欺辱了去,下人们毫无顾忌便把丫鬟死压在地。 “喂,住手,大胆贱民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湖蓝女子挤过人群,颐指气使指着欧阳府的下人骂道。原本攒够便宜的情势,似乎逆转了过来,令她颇为恼怒。 这女子果然不是善茬,在大街上公然挑衅不成,便指使丫鬟讹诈于她。初一再好的脾气,也不是被人欺压的主。 “哦,我说大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谁,麻烦你看好你的奴才,不要让她当街乱咬”初一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对行径乖张的主仆,集市喧哗刁蛮粗鲁。 “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谁?哼”湖蓝女子鼻子哼了一声。 那丫鬟见小姐来了,便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初一的鼻子就开骂“贱人,我家小姐乃吏部侍郎的亲侄女,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噗嗤,这吏部侍郎的家教甚好”人群中传来阵阵讪笑,刚才仗义执言的胖大娘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小丫头,你在这抓扯瞎闹什么,一不验伤,二不验鞋的。原来是仗着官家小姐,欺负这个姑娘。这偌大的京城,可得由着你们吏部侍郎家横着走不是”胖大娘心直口快,一番话惹来众口铄金,指指点点。 “太不像话了,真是丢光了吏部侍郎家的脸” “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子,以后谁家敢要她哦……” “哼,一群贱民”看着所有人飞溅的唾沫,指指点点,虞姬感觉十分尴尬,她拉过丫鬟越过人群。 “等下……”她欧阳初一从来不是怕事的主儿,一个单手撑,身体便腾跃过人群然后悠然返回坐在椅子上,动作快得让人觉得只是个晃影。 凤如恒看着眼前这变脸比翻书快的女子,懵了下随即豁然笑了起来,这女子真有意思。那上翘的唇角显得十分愉悦,像一道涟漪滑过在眼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眼消失在眼波深处。 人们只看到黄衣女子一脸墨汁,那转动的眼漆黑如鸦像淬了毒一般,随后大家听到阴测测的尖叫,振聋发聩宛如魑魅巫啼。 该死的贱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虞姬吃了一惊,丢下丫鬟的手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姑娘没事吧?”胖大娘向着门外啐了口唾沫,热心询问医案上平静如水,写好药方的初一,丫鬟麻利地接过药方前往柜台抓药。 “大娘,谢谢你仗义执言,初一给你添麻烦了”初一拉着胖大娘的手,连声致谢。“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刁蛮之人,倒是长见识了”她淡然一笑。 “你叫初一?想不到姑娘如此年轻,竟然也会医理。来,帮朱大娘看看”大娘倒是个乐呵人,拉着初一的手啧啧称赞,随手拆开已包好的药包,摊开放在桌子上。 “这是紫石英和天门冬,当归,卷柏,桂心,乌头……”初一耐心地用手指拨开药物,认真地看着闻着尝着,她看着一脸专注的大娘边指边讲,然后问她“这是《千金方》里的方子,是医治妇人不孕的,蜜和做成丸子吃吗?” “对对,初一姑娘真能干,看来大娘今天真没白帮你。改天你有空了一定来朱国公府,大娘请你喝茶,你也顺便指点指点大娘做药丸。” 朱大娘一边装药包,一边絮絮叨叨,两只冒着精光的眼睛盯着初一,笑得满脸皱纹。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好的。 初一看着风风火火的朱大娘,一扫心底阴翳心里似乎开朗了些。 她拿起纸笔写了一张纸条:药丸一日三次,每次需用酒送服,初期每次10丸,渐次加量到每次30丸,直至小腹中热。再三叮嘱才和大娘分手。嘱咐再三,交给朱大娘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