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无赦 “关中颜氏之女颜轻轻,秀外慧中,机智过人……着封第一女谋士,去兵权,纳入后宫,封为贵妃……” 贵妃! 颜轻轻冷笑一声,将新帝身边的李公公手中那一抹明黄的圣旨狠狠摔在地上。 前日,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明明允她皇后之位,随他一起在登基之日接受百官朝拜。 她欣喜的穿着一身凤袍,在栾翠宫乖乖等他,却只等来削权封贵妃的圣旨? “姑娘,宫外传来消息,颜家已经被禁军围成铁桶一般,陛下密令,谁若敢强行出府,杀无赦!” 听着贴身婢女云霜的耳语,颜轻轻心如刀绞。 好一个“杀无赦”! 十年!她为他登上这个帝位谋划了十年! 九子夺嫡之初,他不过就是个爹不疼、没娘爱的透明十皇子,是她一路为他筹谋,才得以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她为了他倾尽半生心血,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只有他深深的忌惮! 登基第一天,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夺走她手中的权力,用颜氏一族的性命,逼她让出后位! 这就是她呕心沥血爱了十年,辅佐了十年的男人!!! 最终,她也不过落得个走狗烹的下场! “贵妃娘娘,接旨吧!” 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将她从过去的情感中拉了出来,意在提醒她识时务者为俊杰,颜氏一族的命还握在她的手里。 心像是被无数刀子凌迟一般的疼痛,她却只能镇定的跪下谢恩,“臣妾……接旨!”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抽完她的力气。 随即,李公公又递过来一只翠玉酒壶,“这是陛下御赐的岭南佳酿,说这是娘娘的心头好,每每高兴之时都要饮上一杯。” 高兴? 她冷笑着接过,他凭什么会认为她还能高兴的起来? “李公公,今天……”她望着宣政殿的方向,笑容凄凄,“陪他站在那个地方的是谁!” 李公公瞧着她这模样,踌躇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是关东苏家之女,苏月璃。” “那我知道了。” 颜轻轻紧紧攥着圣旨,起身朝殿内走去,没几步,便早已满是泪痕。 她不是猜测不到那人是谁,只是想印证心底的那个答案。 果然,比起她这个曾经染指过他半壁江山的女人,还是苏将军家的那朵娇花来得更让人安心,并且还能牵制苏家兵权,一举双得。 苏皇后…… 呵……恭喜了! “姑娘……” 云霜跟在她身后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亦不想去听。 她将自己关在大殿之内,屋内的东西被她摔的稀碎。 摔累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在想,这酒里,或许还有些他没有说出口的秘密。 比如……他想要她的命! “哗啦——” 御赐之酒摔洒一地。 她盯着地板上的液体,笑容讽刺,这……也是杀头之罪吧! “哈哈哈……” 她放肆狂笑。 笑着笑着,浓烟呛入肺里,她才意识到整个大殿都已经烧了起来。 可是,她并没有在大殿里点油灯! 第2章 早就想让她死了 她惊慌失措的朝门边跑去,可近前才发现,殿门早就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是预谋! 盛淼,早就想让她死了! 大殿之外一片嘈杂,她听见宫人们在奔走救火,可却因为火势太大无人敢靠近。 只隐隐能听见云霜的哭声…… 她多想摸着那小丫头乌黑的头发,轻叱她:“哭丑了,就嫁不出去了。” 可是浓烟入鼻,她连呼吸都困难。 脱力的倒在大殿里,倒在那座他为她精心打造的…… 囚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意识朦胧中那呛鼻的浓烟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空气,而唇瓣上还有着软绵绵的触感。 “还在装死?” 蓦然,一低沉男声贯入耳中,惊的颜轻轻汗毛倒竖。 一睁眼,就发现她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距离近的简直能够看清脸颊上的汗毛。 缓缓抬头,对上那一张冷峻邪魅的面容,颜轻轻深吸了口气。 眼前的男人居然是她的死对头,萧邑! 自己怎会和这个王八蛋躺在一张床上? 这男人权倾朝野,当初她为了让盛淼登基,不论在朝堂还是殿外,可没少给萧邑下绊子。 现下居然会落到他手里,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即就伸手将他往外推,还是逃命要紧! 谁料却被萧邑一把拉回怀中,唇边还扬起微微笑意,“敢下药,不敢认?” 下药? 颜轻轻微微一愣,恍惚间,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灌入脑海,侧目看着床前铜镜里那张陌生娇美的面容…… 此时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她在那场大火里就已经死了,重生在尚书府小姐沈思妍身上。 这位千金可谓是人海中的一朵奇葩。 人家都说闺阁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可她倒好,天天东奔西跑的追男人,撵着萧邑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鞋子。 而她现在的处境更为尴尬,这位尚书府千金给萧邑下了春药,正在爬床……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此刻二人姿势甚是暧昧。 如今……她反倒是骑虎难下了! 跑吧,崩了原主人设!不跑吧,自己就得送上门去让人吃干抹净!但还保不准事后萧邑会不会一剑果决了她。 就她这一晃神的功夫,萧邑原本略带迷离的眼神已经清明了起来。 他勾起一丝冷笑,宛若寒冰深潭的眼眸盯着她,“看在你生母的份上,毒酒白绫,择其一。” 颜轻轻佯装受惊,目光真挚而柔弱无比地望着他,“可否……容我想想……” 萧邑突然有几分愣了。 这沈家大小姐莫不是吓傻了,这种情况换谁不是仓皇求饶,偏她一本正经的想到底应该选什么死法? “我选……” 正说着,颜轻轻猛然起身,夺了他藏在腰间的匕首,正准备直抵要害,哪知萧邑眼疾手快,将她的腿向下一扯,她整个人倒在床榻上,双手被钳住。 敌在上,她在下。 颜轻轻怒目而视,却又说不出话,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只能一张脸愤愤不已。 见此情形,萧邑不怒反笑。 从他腰间夺匕首的女子,她是第一人! 沈家大小姐那个废柴,什么时候有这么好身手了? 第3章 想行刺? “想行刺?” 萧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 “非也,就是看着这匕首甚是好看……”被擒住的颜轻轻略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口打着幌子,脑海飞速盘算如何脱身。 “若你觉得好看,本王也可用这匕首杀了你,留你全尸。” 说着就欲将她拉下床。 抬首间,萧邑只觉得心口一悸,隐隐作痛。 颜轻轻抓住时机,抬手一掌打向他的心口。 蓦然,萧邑脸色一变。 “噗——” 一口血喷在金色刻丝纱帐上。 颜轻轻神情一怔,手停在半空中,沈小姐这娇滴滴的身子,一掌能将人打吐血? 萧邑抹了嘴角的血,语气比方才更加阴沉,“倒是小瞧你,竟敢下毒。” 颜轻轻瞥了一眼呕出来的一滩黑血,的确中毒无疑。 可她怎么不记得原主下过毒? 但此刻孤男寡女,有理也说不清,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欲起身,却听见萧邑呼唤了一声“柏青”,随即那扇金丝楠木的黑漆门被人推开。 颜轻轻心中一凉。 前狼后虎,如今是逃不掉了。 镂空金鼎里飘着袅袅青烟,殿里一片静谧无声,那穿堂而过的夜风摇着窗扉的声音更是清晰可辨。 柏青冰凉锋利的剑架在颜轻轻脖颈上。 她跪在床榻前,瞧了瞧眼前倚靠着床栏神情略显难色的萧邑,开口道:“您误会了,我是替您去请郎中,您千金之躯万一有个闪失……” “您受伤了?” 身后柏青紧张,手中利剑紧逼在颜轻轻脖颈下。 颜轻轻比他更紧张,抬手推了推剑刃,“你家主子中毒你用剑怼我作甚,还不快去请府医!” 府医便是白芨,江湖中有名的医门大弟子,医术精湛,却更是一名医痴。 他上前替萧邑诊脉,沉思许久才道:“王爷身中奇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邑眸色凝重,“此言何意。” “王爷的脉象悬浮不定,内里乱作一团气。”说着,白芨看着他的唇色,“王爷唇色发紫,想来是毒从口入。” 语毕,白芨目光瞧向站在床边被扣着的颜轻轻,上一步用白色锦帕拭去她的口脂,放在鼻前嗅了嗅,“不错!是这女子口脂含毒,方才王爷与她肌肤之亲才染此奇毒。” 颜轻轻审视眼前这年轻的小郎中,心中不禁困惑,自己若真是口脂含毒,眼下倒地而亡的理应是自己。 萧邑倒跟她想到一块去了,“那她为何没有中毒之象。” 白芨心中也甚是不解,替颜轻轻把脉,“迟脉,有力为实寒,无力为虚寒,此女子的脉象似浮游一般,虚无缥缈,此乃大虚。” 迟脉,虚无缥缈…… 颜轻轻心中似想起什么,下意识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颈,下颌三寸,涌上一股不定血气,她照着铜镜,颈部的确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青丝。 她目光微微一怔,真如自己所想,那只蛊王的确在体内! 第4章 命丧黄泉 关中出异士,颜家擅用蛊毒之术,她自然颇为精通此学,当年在青丘山时她便养了许多蛊虫,为了练就蛊王她细心培育多年,数千只蛊虫才练就这一只蛊王。 后来,为助盛淼夺得皇位,她离开青丘山,而那只蛊王则交付别人,为何现在会出现在此处? 柏青横眉,手中的剑抵向颜轻轻的脖颈道:“说!你是不是吃了解药!” “没有解药!” 她中毒,身体里又有一只蛊王,哪里来的解药? 自己之所以不死是因为这毒在蛊王面前不堪一提,毒被蛊王吃了。 柏青气愤,本欲再动手,却被萧邑唤住,“住手。” 他能感受四肢乏力僵硬,毒性在体内不受控地蔓延,随后萧邑看向白芨,开口:“难道没有解毒的办法?” “解毒需得知道此毒用了什么药,加之王爷您受合欢香的催发,内力受到侵蚀,眼下只能暂且撑一撑。” 一旁的柏青推了一把颜轻轻,开口爽快,“这容易,将她剖开,看看她到底吃了什么解药。” 颜轻轻只差拧了柏青的头泄气,有其主必有其仆合欢! 萧邑手段阴狠,他身边的随从耳濡目染,这豺狼心思也不小。 萧邑见状,摆了摆手,“准了。” 准了?! 颜轻轻一脸惊诧,自己可不能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成为地下冤魂。 看着那架在脖颈已久的剑即将挥下,颜轻轻朝后一躲大喊:“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那道白刃就要劈向自己,她若再不张口便要命丧黄泉。 萧邑披着墨色大氅,俯视跪在地上的颜轻轻,执剑的柏青语气极不耐烦,“还有何话要说。” 颜轻轻正色,盯着萧邑一字一句道:“你中的毒,我能解,不过条件是你不杀我,要放了我。” 有蛊王在身,治疗萧邑中的毒她的确有十足把握,萧邑如今权势在握,定然不想自己一命呜呼。 谁知他却脱口而出:“将她杀了。” 萧邑语气阴冷,令颜轻轻意料之外的答案,她不解,“你难道想死?!” 只见他起身,墨色大氅上的毫毛泛着莹莹白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道:“本王最恨威胁,没有人能和我谈条件。” 看着他那双深沉,蕴藏无限杀机的眼眸,颜轻轻忽然明白,为何这个人能以他的铁血手腕,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权势滔天。 想起自己曾与他的博弈,此时心中才多了几分怕,眼看着那道银光劈向自己,颜轻轻又大呼一声:“停!可否让我服毒,给我留个体面……” 一双桃花眼水波汪汪,极具含情,她一会儿强硬又弱势,一会儿一张面孔,便是萧邑都难以揣摩这女子的心思。 “王爷,您别听她胡搅蛮缠,不如直接杀了干脆了当!” 颜轻轻目光愤然,狠狠剜了柏青一眼,这厮倒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誓死要将自己斩杀? “萧邑!” 颜轻轻为了一口气也顾不上直呼名讳乃是犯大忌,最后急忙变作柔弱,轻轻抽泣。 “总归都是一死,女子爱美是天性,小女只是希望入殓时能体面些。” 她做出弱不胜衣的姿态,眼眶微红,任凭男人都会有几分我见犹怜,更何况沈家大小姐容貌出众倾城之姿,京中无人不知。 偏偏眼前这个男人活的像是无欲无求,无丝毫怜悯: “能留你全尸,本王已是仁慈。” 第5章 胆颤心寒 颜轻轻微微皱眉,真是心如坚石。 她想,既然他不吃硬,那自己便再示弱些,顿了顿又道: “我娘曾救你母亲一命,念在昔日情份,让我服毒痛快些,我娘泉下有知亦会感恩……” 提及此处,萧邑眸光微动,颜轻轻将着细微差别尽收眼底,看来有戏。 许久后,萧邑开口:“给她药。” 闻言,颜轻轻舒然一笑,毫不客气道:“鹤顶红、番木鳖、短柄乌头、孔雀胆能有的都拿来。” 站在一旁的白芨听的胆寒,这每一味都是穿肠短命的剧毒,喝了此等毒药就算留下一具好皮囊,但五脏六腑定然溃烂而死,不禁感慨:“姑娘真是,狠……” 死到临头的人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倒是比方才更是快然,颜轻轻自在地一笑,“王爷肯让我死,我必然死透了,让王爷放心。” 萧邑冷哼一声,他灼灼目光紧紧盯着她,却又看不出她有何打算,总觉得,她语气,形态,总与一个人相似,模棱两可。 须臾,小厮端着木匣进门,将这几瓶毒药都搜罗齐全却也不曾废了多少时间,更何况这是在萧邑府中,天下杀人的利器,他样样俱全。 颜轻轻不多说,拿起小瓶便将瓶里的毒药尽数倒在碗中,一整碗青色的汁液看的令人胆颤心寒。 萧邑挑眉,像是在欣赏一出戏一般静静地瞧,看看颜轻轻如何喝下她拼死求来的毒药。 “咕嘟——” 颜轻轻几乎不曾有半丝犹豫,一口将毒药饮下,她的决然连萧邑都为之一怔。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感慨她的毫不犹豫,未回过神时,颜轻轻一个箭步冲上前,拢住萧邑的脖颈,对准那张冰凉的薄唇吻下。 将口中的毒药哺给他,于此同时萧邑瞪大双眼,勃然而怒,用力将颜轻轻推开,只可惜那口毒他已经喝下。 颜轻轻得逞,洋洋自得地笑着,她呢,除了摆阵养蛊,最厉害的就是脚下功夫,若不是自己跑的够快,早就不知死了千百回。 一口苦涩浓重的毒药徘徊在萧邑舌根。 他暴怒,一把掐住颜轻轻的脖颈,咬牙啮齿,“你竟敢暗算本王!” “我呃……”被他死死掐住咽喉的颜轻轻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窒息,一口吐不出也吸不进。 她憋红了脸狠狠抓着萧邑的手,尽力挣扎着说:“我是……是在救你!……” 语气艰难,半晌萧邑才听清她说什么,微微一愣。 蓦然,徐徐一股暖泓从他胃里蔓延而出,心口的阵痛逐渐消失,整个人身子也松快许多,四肢也不再发冷发僵。 倏地,他松开了捏着颜轻轻脖颈的手,颜轻轻如蒙大赦,身子直直贴着石灰墙瘫坐在青砖地上,拼命呼吸着。 “咳——”就差一点,自己便要去见阎王。 她喘息时看着萧邑一眼,为何这人中了毒还会有这般力气,自己好心好意咬破了舌尖放血给他解毒,没想到他当真要致自己于死地。 颜轻轻满是气愤,白了萧邑一眼,用那刚捡回来的半条命嘟囔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第6章 想杀了我? 神色恢复如常,萧邑坐在梨木镌花椅上,睥睨而视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女子,人言沈家大小姐如风扶弱柳,姿容决胜,只是才学不精只是个花瓶。 眼下萧邑却对这个与京中传闻完全不相符的沈小姐倍感兴趣。 “说,你到底是谁!” 颜轻轻抚着胸口顺气,听这质问差点一口气没了,她不耐烦地看向萧邑,“我是沈思妍还能是谁,王爷有什么……” 目光交错那瞬间,颜轻轻却是一怔,他的眼神,他的质询,他的声音,无不透露着冷冽,阴鸷。 她终于知道曾经自己派去的探子为何没有一个全身而退,面对这样犹如阎罗一般的人,饶是她与他斗法都得费一番精神。 “说啊,为何不说了。”萧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端起茶盏,目光审度。 颜轻轻也不惧,起身看着萧邑,“我在王爷府中,在王爷床上,王爷却要问我是谁,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是,她死的那刻,她清楚地看到天空炸开那朵最绚烂的烟花,是盛淼登基大典的烟火礼。 萧邑皱眉,这丫头牙尖嘴利,说话更是这般放诞无礼,倒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呃……”颜轻轻忽然头晕目眩,许是方才被这王八蛋掐久了突然起身,一时间没缓过劲。 站在一旁的白芨急忙扶住颜轻轻,“沈姑娘小心!” 颜轻轻缓了缓,看着白芨,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目光漠视,恨不得将自己挖空的柏青,心想,王八蛋身边也不都是小王八蛋。 “多谢。”她转身客气地行礼,却瞧见白芨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一脸求知若渴。 “沈姑娘可否讲讲方才那毒是如何解的?方才我替王爷诊脉,王爷的许多穴道像是被封死一般,难以通解。” 颜轻轻有些为难:“其实我也……” 不等颜轻轻说完,白芨顺势为她递上一盏茶,在屋中来回踱步拍手,思索道: “但是我在替诊脉时却发现姑娘脉象虽是至寒至冷,但体中气脉通达,并无异样,同样是中毒为何……” 面对白芨一连串的发问,颜轻轻无暇回应,对钻研医术如此入迷,心中不禁佩服,当真是个医痴。 不过,能解毒是因为自己体内养了蛊王,自己的血能以毒攻毒,若是将此事告诉萧邑定然会招来猜忌,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将此事和盘托出只能后患无穷。 “白芨,这女子心怀不轨,你当真以为她会同你说实话?”柏青嗤之以鼻,盯着颜轻轻,目光甚是不屑。 随后柏青望着萧邑,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此女虽解了您的毒,但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她一人所为,下毒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颜轻轻目光错愕地看着柏青,主仆一条心,都要置她于死地? 不过就算柏青不说,萧邑也断然不会轻易放过颜轻轻,他抬眼看着她,目光充满着极度怀疑。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颜轻轻嘴角挂着一抹冷涩笑意,“王爷用了我,如今事成便想杀了我?” 第7章 奇毒 “是你下毒杀本王。” 萧邑语气阴沉 “我?” 颜轻轻摇摇头甚是惭愧,喝了口茶,回味齿铗留下的甘甜清香,笑容带着几分自嘲道: “我配吗?人人都知我沈思妍有貌无才,可我偏偏起了歹心,将毒汁涂在唇齿暗杀你,就算依王爷所想我有解药,可我杀了王爷,还能逃得出护卫重重的王府吗。” 她将茶盏搁在红木方几上,迎上萧邑的目光,依旧从容不迫道:“我,必死无疑,同样,有些人也知道我必死无疑。” 她伶牙俐齿,舌灿莲花。 “此话何意。” “王爷明鉴,我一介弱质女流手中怎会有此等奇毒,连王爷身边最厉害的药师也无法解,定是有人借我的手故意陷害王爷,我这把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欲图加害王爷的黑手另有其人。” 字字句句,直面他毫不露怯,当真是看轻了她的本事,萧邑抬眼看她,意味深长。 颜轻轻明面上虽淡然自若,但内心早已翻涌无限,萧邑的脾性如何她早有耳闻,何况方才他命悬一线时都不怕,说不定一会儿一个不快照样砍了自己。 房中长久寂静,针落可闻,他垂下眼睑,淡然道:“好。” 好? 一时颜轻轻还未反应,就这样放过自己了?自己有命活可以出去了? “多谢王爷,王爷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颜轻轻正想给他行礼,却听那人冷冷一句道:“将她禁闭在这屋子里,严加看管!” “王爷不放我出去?” 萧邑挑眉冷笑,“沈大小姐不是说要你来钓大鱼吗?怎么能轻易放你回去。” 犹如一盆冰凉刺骨的水从头浇到脚,颜轻轻抬首瞪着他,敢怒不敢言,只在心里骂了一句:死对头,王八蛋! 萧邑起身,不再看她径直朝屋外走去。 直到那一抹身影淡出视野,颜轻轻的心中悬着的那把匕首才堪堪落地,一夜未合眼,与萧邑斗智斗勇,她早已精疲力尽。 颜轻轻靠在椅子上,看着窗扉外升起的朝阳,火红的光照亮正片天际,明亮刺目,像极了昨夜那场大火。 死时,她亦是仰着头,望着那片被火焰照亮的天。 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她心中只有死,如今,她只求生。 因为她发现,活着,比死了更有趣。 只是不知道某些人,能不能够承受得起这个代价! 第8章 除掉 艳阳透过薄纱罩着窗棂,夏虫藏匿在草丛间嗡嗡鸣叫,颜卿卿一只脑袋探出门,环顾四周后笃定四下无人才敢迈着步子偷溜出来。 被禁足在王府里三日,萧邑也没有一句风声,甚至自从那夜后,颜轻轻都不曾见他一面。 “我才不要被困在这种鬼地方一辈子。”颜轻轻嘟囔着嘴,躲在墙根下,将藏在水缸里的石头搬了出来。 三日里,她日日都会与送膳的嬷嬷侍女谈天,原本她们对她也警惕,只是一来二去,却觉得颜轻轻似是不错,慢慢便无顾忌。 被禁足的院子后就是西条巷,穿出去便是市集,只要翻出去,颜轻轻便能逃出生天。 踩着石头登上水缸,颜轻轻右手扒着瓦,左脚蹬着墙,这姿势落在旁人眼里委实不雅,但她别无选择。 颜轻轻心中越发愤懑,不平道:“若不是那个王八蛋困我在此处,我何须如此!早知今日,不如让他死了了当。” 不知何时,那一抹墨色身影站在墙下,听她怨声哀哉地辱骂,看她挖空心思地出逃,他的脸愈加阴沉。 “王爷我……”柏青想替他料理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却被萧邑拦下。 萧邑拣了一颗石子,反手一弹,准准打向颜轻轻的右腕。 “哎!”手腕吃痛,扒着墙的手一松,颜轻轻整个人摇摇晃晃一头栽了下去。 爬墙头摔得这般惨烈,颜轻轻伏着身子揉着腰正欲抱怨,眼睛一转,面前立着一双官靴,锦丝绣着祥云纹样,鞋边镶嵌了一排黄豆般大小的紫玉。 她记得,萧邑最爱的便是紫玉翡翠。 缓缓抬眼,四目相逢。 颜轻轻不知该如何描绘萧邑的神情,一双眼只盯着她,看不出喜怒,板着脸。 “不是王爷想的这般,我是看看风景,看一眼……”颜轻轻声音越说越小,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逃脱成功也就罢了,竟还被抓着正着。 从前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眼下一句也说不出。 半晌,萧邑却只字不提逃跑之事,冲她淡淡一句道:“跟我走。” 颜轻轻不明所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跟了上去。 亭中别苑,直到颜轻轻跟随他,小心翼翼避开每一处,才知假山背后机关遍布,别有洞天。 萧邑拧动石盘,地道石路依次下陷,排成一列阶梯。 一阵阴风拂面,幽深阴暗的地道令颜轻轻不寒而栗心中感慨,还好萧邑没将她丢在这种鬼地方磋磨。 顺着地道向下走去,潮湿腐草的气味扑鼻而来,末了,颜轻轻看到地牢尽头地上跪伏着一个男子,浑身是血,遍体鳞伤,被锁在镣铐下。 柏青一把将男子头发抓起,颜轻轻恍然一惊,裴元! 为何他会在此? 萧邑负手而立,目光漠然地看着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男子,“你不说要找到执刀之人吗,此人欲行刺我,就由你来审出幕后指使。” 刺杀……是盛淼要除掉萧邑? 裴元乃是她的心腹,武艺高强一直做暗卫随侍身侧,如今自己死了,他是为盛淼办事? 颜轻轻目光审视,心中略有顾虑,难道,他也背叛了自己…… “你可愿?”萧邑目光看向她。 颜轻轻眸光微敛,淡淡道:“审可以,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来审。” “你这女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柏青本是不愿,萧邑却摆摆手,“无妨,便依你。” 说罢萧邑旋身离开,柏青跟在他身后,临走前还凶恶地瞪了颜轻轻一眼,以示不满。 半晌,牢房寂静,顺着牢顶滴下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裴元吊着一口气,冷笑道: “你……你别费力气了,我是……不可能说的!” 颜轻轻眸光微动,张张口:“君子藏器于身。” 闻言,裴元猛地抬头,双目怔怔地看着眼前面容陌生的女子,口中不自喃喃:“待时而动。” 这是他与主子的暗号,天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便是盛淼亦是如此。 颜轻轻沉静地看着他,徐徐道:“我还是我,不过是换了身份和皮囊。” 第9章 你竟然还活着 “主子……” 裴元耷拉着脑袋,失而复得的欢喜,喜极而泣: “你活着,你竟然还活着!皇上告诉我萧邑杀了你时,我当真恨极了……” 颜轻轻目光愕然,藏在长衣袖摆里的手不住微微颤抖,“你说,谁杀了我?” 裴元扬首,眼中含着激动,开口:“萧邑杀了您,我定然要为您报仇!纵然我知道这是一条险路……” 她耳中再听不进别的话,只觉得振聋发聩。 许久,刺目的光照着她,她神思恍惚。 颜轻轻走出地牢时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的手因为愤怒紧攥成拳头。 盛淼真是谋划的一手好计策,杀了自己,嫁祸给萧邑,又将此事揭发给自己的心腹。 心腹为了给自己报仇定然寻仇,可是这王府里重重机关,便是一只鸟也无法安然脱离。 所以,裴元必死无疑! 只要裴元死了,那这世上便不会有人再有他的把柄,如此,他便能久坐皇位而不动摇。 萧邑在假山下等她,却见她面无表情地走来,没有失落没有喜悦,只看着他回道:“是我无能,未问出什么,请王爷降罚。” 萧邑本就不曾期待她能问出什么,只是她冷静,默然的态度回答妥帖,到让他有几分奇怪。 站在一旁的柏青嗤笑,“王爷,还是让属下来吧,我……” 柏青在一边毛遂自荐,颜轻轻却开口打断:“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女先行告退。” 萧邑打量她,看不出异样,须臾后抬抬手,“回去。” 颜轻轻转身瞬间,目光一沉,她一定会逃离这里,带着裴元一起。 夜深,颜轻轻换了一身轻便衣装翻出窗,门外说不定有人看守,自己的悄悄翻出窗营救裴元最为保守。 白日里她看了机关按钮,只需要将裴元从地牢里带出来,从后院翻墙便能逃离这里,纵然千难万险,但裴元为她以身赴死,值得。 到假山前,颜轻轻却发现地牢已被打开,心中一紧难道萧邑猜到了自己打算? 她轻轻蹑着步伐凑近地门,听见柏青的声音,他道:“颜轻轻已经安葬了,只是葬身火海,尸身无法保留的体面些。” 半晌,萧邑语气淡淡:“知道了,一切择最好的,她受得起。” 颜轻轻心中惊诧,触动,难以置信。 竟是自己的恨了万年的死对头安葬了自己? 而自己花空心思,尽力辅佐上位的心上人却是让自己的葬身火海的凶手! 念及种种,鼻尖涌上酸楚。 此刻萧邑守在门口,她原本想要救裴元的想法只能作罢。 不动声色回到房间,颜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正在她思索时忽而听见门外来回徘徊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萧邑发现了她的行踪,故而警惕,“谁!”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半晌门才被推开,来人是白芨,端着瓶瓶罐罐进门,“贸然前来,打扰沈姑娘了。” 不等颜轻轻首肯,他倒是自顾自地走进来,边走边说:“那日姑娘替王爷解毒,在下之后思来想去始终不解,特地过来向姑娘讨教一二。” 他目光热忱,颜轻轻心中不禁感慨,当真是个医痴,不过是个蛊毒而已,便让他这般费解? “先生言重了,哪里说讨教,只是我也不大知道。”颜轻轻坐在一旁淡笑了笑。 白芨打破砂锅问到底,“沈姑娘自幼便如此吗?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颜轻轻拢了拢茶杯,望着白芨谦虚,“我也不知那日我为何没中毒,许是运气吧。” 这样明晃晃诓人的话,就算白芨这样的书呆子也能听出她是刻意回避。 只是白芨阅遍所有医典,房中藏书卷轶浩繁,他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只是从未遇过百毒不侵的人,不禁有些难耐。 “不如这样吧,我替沈姑娘把把脉,或者姑娘可愿放些血给我,我自不多要。” 第10章 不孝女 颜轻轻手不自向后一躲,僵着脸笑了笑: “这有不妥吧,不……不必麻烦先生了。” 白芨可是萧邑身边圣手,此人虽怪,但医术甚佳,上一回他虽未看出自己体内藏有蛊王,可难保这次他不会察觉到什么。 若是被萧邑知道自己身怀蛊王百毒不侵,那自己这条命注定要被绑在丞相府里。 白芨不死心,“不劳烦,姑娘且一试。” 说着,他抬手便要去把脉,颜轻轻下意识起身一躲,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低唤:“喂,王爷传你有话。” 闻声望去,柏青站在门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极不情愿,在他眼皮子下刺杀他家主子,他对颜轻轻敌意可不浅。 柏青出现犹如神兵天降,解救她于危难。 “好,这便去。”颜轻轻堪堪松了口气,朝白芨微微点首示意,“先生请回。” 月凉如水,皎洁月光洒落在长廊上,晚风微凉,吹得颜轻轻面颊痒痒,她跟在柏青身后暗自揣度,萧邑现在传她去有何事,难道他从裴元身上搜出了什么端倪? 心中想着,颜轻轻迈进门,迎面瞧见正堂上坐着萧邑,端着茶盏神色自若,他身侧还端坐着一中年男子。 她一眼就辨认了出来那人是原主的父亲,刑部尚书沈秉德。 沈秉德阴沉着脸坐在堂上,语气严肃:“不孝女,还不跟我回去!” 深夜到访相府,沈秉德为了带自己回去应该费了不少周折吧。 可是,萧邑会这般轻易放走自己? 颜轻轻抬眼看他,他审度的目光望向自己,噙着一抹玩味笑意,“沈大小姐可是不愿走,想留在丞相府。” 颜轻轻瞥了他一眼,暗自腹诽,这种心思狠毒的男人便是哪一处都要阴你一招,故意玩弄取笑,看人备受折磨,想必这是他最大的乐趣。 沈秉德起身,朝萧邑一拜,“丞相大人所说下官铭记于心,不日便会备好。” 颜轻轻垂首,果然有交易,萧邑那般一个功于心计谋算的人,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自己要从这重重关卡里出来,不得扒层皮? 回去的马车里,沈秉德默然无声,这倒让颜轻轻有些难以揣测,她的战术是要看对方如何下棋,自己才能布阵。 下了马车,过垂花门进庭院,夜晚正堂火光通明,迎接颜轻轻的不是一家人为她从狼窝虎穴里逃出生天的喜极而泣,而是一张张尖酸刻薄的脸。 沈老夫人坐在正堂上,手里摇着牡丹绣花团扇,抬了抬眼皮,扫了颜轻轻一眼便默不作声。 倒是一旁的少女柳眉一挑,冷嘲热讽道:“呀,姐姐还有脸回来?妹妹以为姐姐该去跳护城河了呢。” 颜轻轻打量眼前嚣张跋扈的少女,约莫着十五六的年纪,若是没记错,这便是沈家长房的嫡女,沈思妍的堂妹沈思姝。 她掩面笑着,得意的不得了,满堂人都等着看颜轻轻的笑话。 “还有你们这些无盐之貌排在我前面,哪儿轮到我去跳护城河。”颜轻轻浅浅一笑回敬。 原主貌若西子,倾国倾城,京城闺秀无人不艳羡,凡是花会诗宴无人敢同她走在一处,沈思姝对她更是妒忌万分。 沈思姝容貌也不差,只是与原主想比,只能算是姿色平平。 “你!”被戳到痛处的沈思姝怒目而视。 “胡闹!”沈老夫人狠狠地拍了桌子,手腕上的珠串震的叮当作响,屋内顿时寂静无声。 她抬眼看了看颜轻轻,冷哼一声道:“恬不知耻的东西,我沈家的门风都被你败光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颜轻轻嗤笑,“是你们领我回来的,我有的选吗。” 沈老夫人被她顶撞,气得指着颜轻轻大呼:“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次!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信不信我将你沉塘了!” 颜轻轻正色,明洁迥彻的眼眸如水玉一般透亮,她笑道:“沉塘?祖母您敢吗,别忘了今日我是从何处来的,从丞相府里全尾全须的出来,如今我与丞相大人的关系,您觉得,您杀得了我?” 虽然这话说的有几分假,但至少他们之间的确关系匪浅。 经历过互撕搏杀的敌人,也算一种亲密关系。 “好啊,敢威胁我……”沈老夫人双眸微眯,她进了丞相府,爬了萧邑的床,还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是有些手段,或许萧邑的确看中了她。 往日里笨口拙舌只会胡搅蛮缠的沈思妍今日竟变得口齿伶俐,巧舌如簧。 沈老夫人忍住一口气,朝一旁的沈秉德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不管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