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谋杀 太初国,宣王府。 蓝天碧树的后院,中央有一汪碧绿的湖水。 突兀的传来一道与周围完全不协调的嗓音:“就这么撞在假山上……如果没死透怎么办?还是再补一下……” 好吵! 沐夕皱了皱眉,想把这声音赶走,前额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眼皮也沉得像石头,睁不开。 声音中,还夹杂着一种危险的讯息,使她全身上下立刻紧张起来。 直觉使她睁开了眼睛,第一眼迷蒙中看到的是一张目光凶狠的脸,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胖脸少女,站在她面前,双手举着一块大石头…… “你想干什么!” 沐夕的一句话,吓坏了少女,手一僵,手里的石头,迅速藏在身后,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大……大小姐,你醒了……” 沐夕睁开眼,望着前面的少女,她身穿浅灰色的裙子,头上缠着一对粉红发髻。 这样的衣着,十足十像及了书中所画的古代大户人家中的丫鬟! 她到了什么地方?怎麽会有一身古装的人在她身边,刚才昏迷中听到的话,就是这少女说的?难道她是被绑架了? 嘶嘶… 前额的伤口很痛,沐夕抬手抚摸着,一股湿湿的粘稠液体沾在她的手心。 这是?血?她受伤了?怎么受伤的?脑子里涌起了破碎的记忆,沐夕匆匆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少女,眼底里闪过一丝睿智之光,冷淡地藏在眸底深处。 “我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凝视沐夕好一会,想起刚才那一刻大小姐的眼神,像晶亮的琉璃,透着清澈,简直不像平日那般呆傻的模样,心里不禁发虚。 但是那个瞬间就像她的幻觉,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一般,让少女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小女孩试探着向前面走去,低声说:“大小姐,我是小月啊,你说要我带你来这儿,难道忘了吗?” 沐夕皱眉道:“我不记得……我怎么会在这儿?哟,头好痛,快来扶我!” 闻言,自称小月的丫鬟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虽然不知道一直不说话的大小姐怎么会开口,可到底还是活着的! 三小姐交代的任务没完成,等下若是看到大小姐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宅子里,她就等着受罚吧! 再次看了一眼半躺在地上,虚弱着等她去扶的沐夕,要不是这旁边的池塘实在太浅了,只有齐腰深的。不然的话,直接将大小姐推下去,淹死更干脆! 反正刚才已经下手了,一不做二不休,就趁现在,再给大小姐砸上两下,必死无疑! 她连连点头,面带谦卑和尊敬,眸子里再一次充满了凶狠和残忍,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头痛,我扶你去休息吧!” “嗯。”沐夕撑着前额,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面颊上,一滴一滴地落在肩上,白皙的脸,蝶翅一般的睫毛,半张半阖的眼眸,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要昏迷过去,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这个样子,跟要死的人没有两样嘛!随便再加一锤肯定会死的! 小月心中冷笑,心中刚才那一点的害怕和犹豫如云烟消散,她走到沐夕身边,弯下腰,向她伸出左手作势,右手却握住石头,迅速向沐夕砸去。 第2章 穿越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虚弱的半点力气都没有的沐夕动了。 这个动作,就像野马脱缰,迅如敏兔逃窜,原覆在前额的手,化身为地狱之爪,如同闪电一般,轻轻按住了她的头,把她压进了一个池塘里。 “咕噜噜噜……” 池塘里开始冒出一串串的气泡,小月终于丢了那块杀人谋命的石头,开始拼命挣扎。 人不能没有氧气,一旦离开了空气,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 刚入水的小月便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用手和脚踢啊抓啊。 沐夕坐在她身上,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压住她的动作,以免被她踢中,一脸的笑意记着:“一、二、三、四、七、八、九……” 待数到第二十声的时候,提起,再压下,如此重复数遍,才将小月的头从水中拉起。 “啊呼……啊呼……”小月张大了嘴,像缺水的鱼拼命地呼吸,一脸潮湿,黑发贴在脸上,满脸狼狈。大眼里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完全无视此时她那一脸惨败的脸色,惊恐失色的表情,沐夕慢悠悠的问:“说吧,谁叫你来杀我?” 在死亡的面前,大多数人选择坦白,这位小月也不例外,她的头发被人紧紧的握住,身上被人压着,刚才的那种窒息感,比未知的惩罚更让她害怕。 她再顾不得其他,闭着眼睛,大声道:“是……夫人,是夫人让奴婢来杀你的,她说杀了你,就让奴婢到三小姐身边做大丫鬟,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 哈,一个大丫鬟的位置,便要用一条人命去换,真是太“值得”了! 沐夕微笑着,微笑如风,手臂用力一推,再一次把小月的头压进了水中。 与一般人相比,她并不傻,她还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刚才醒来那一眼她可是瞧得真真的,这位小月,可是想用石头砸死她!后来,又再次对她起了杀心! 尽管心理清楚,可前额上的伤痕导致失血过多,全身乏力,若不先麻痹这小月,两个人硬碰硬,自己体质虚弱,还不是这强悍的对手! 觉得手中的挣扎越来越小,沐夕望着压在小月头上的双手,双眸微眯,透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双手——瘦弱,纤细,苍白。 活了二十余年,她百分百肯定,这绝不是她自己的手。 趁着刚才闭眼的瞬间,沐夕整理了思绪,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本来是在逛街的,一辆大卡车突然一下从后面撞了过来,她当时为了拉一个孕妇,而避闪不及,被卡车撞翻了过去。 那种程度的压力,她不可能还能安然地躺在这里,按照脑子里另一片混乱的记忆,似乎是赶上了潮流。 她,沐夕,穿越了。 双手底部挣扎的力量逐渐减弱,看着水中漂浮的黑发渐渐停止了平静,丝丝在碧波中漂浮,沐夕慢慢地松开了手。 眼珠一转,唇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冷光乍现,既然你把我的生命看得如此的廉价,怪不得我看不起你的生命! 你来我往,有借有还! 沐夕坐在池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因为过分用力有些放松,双手有些酸痛,眼睛却朝四周看去,到了陌生的环境,自然要警觉一些。 目光刚刚扫过花坛,瞳仁猛地一缩。 第3章 陌生男子 一个身材匀称的人,像修竹一样站在假山旁。 沐夕转头望着他。 夏日艳阳如金,碧染的天空上有金色的辉光跳跃。 那是一个极为清俊高贵的男人。 金辉穿过繁华如玉的树枝洒在他身上,颀长的身材如同一抹生长在林中的松柏,一袭轻紫色的长袍裹在清隽的长身之上,流水般的线条勾勒此处极好的身姿,一看便知那布料清贵难得。 斑驳的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披在他的身周,全身散发着淡淡耀眼的光华。 在全身高贵的气质之下,那眉宇却依旧惊艳了众生。修眉斜挑往上,飞出如惊鸿的一笔,如同一副陌生人如玉的绝美画卷,看到那眉,就忍不住想看眼,唇,每一处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额间饰着的极品雪月白玉,更是将肌肤映的透明,仿佛看尽历经人间百色,依旧华妍的一副美人卷,绝难描绘。 沐夕眨了眨眼,看那男子从假山旁悠悠的走出来,轻紫的衣袂翩翩如蝶,漫步时候清润,衣袂上绣着大朵的深紫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将男子气质优雅中透出的,与生俱来的轻贵和高雅渲染得越发的卓然。 翩跹若高天之白云雅致,花艳如牡丹之雍容光华。 没有人能看他后移开目光。 可沐夕却清晰的看到他那如诗如画的容颜上,一双眼眸如同浸了墨的黑曜石,沉浸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宛如看不到的深渊。 唇角那微微勾起,似笑似讽那一点点优美的弧度,如碎裂在水上的冰,悄然一扬之中,除却艳丽,还有危险。 这绝不是个好相与的男子。 “你是谁?”慢慢的收回目光,将耀眼的光华挡在瞳眸之外。沐夕蹲下身,将染了血迹的手在慢慢的洗干净。她不喜欢杀生,讨厌被粘腻的带有铁锈味的液体沾染。 男子站定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脚步停了下来,眼眸落在蹲在池塘边的沐夕身上,长长的发丝披在身后,像是一匹撕裂的绸缎,蜿蜒如乌河,一张玉脸上五官被流下的鲜血浸的模糊,只有那一双如谜似雾的眼眸,像是嵌了星子,看起来无辜又纯善。 可是刚才,她做的那一切,与无辜,纯善这两个词语,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连看到他站在假山旁,也不过露出了一瞬的惊讶,然后……就蹲下来旁若无人的洗脸洗手了。 这样的镇定,不知道是不是被惊吓过后的强装镇定,还是真的如此冷静? 男子看着她的身影,面上笑容越发悠扬,淡淡挑眉,“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你杀人了。” 似大提琴般优雅纯澈的声音在碧湖上泛起,内容却不讨喜。没事干嘛要围观杀人呢,好好的去看看景就得了。 沐夕从洗手的时候,就就等着他说话,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略一勾唇,暗道:长相极品,声音极品,性格也是极品。前两个极品是褒义词,而后一个,显然不是啥好话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以免失血导致头晕,用力的甩了甩手上的水,微眯了眼眸侧头朝着男子道:“你确定,你看到是我杀人了?而不是别的?” 男子显然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眼眸掠过倒下的小月,闪过一丝不屑,声音淡淡:“我要杀人,定然不会用这种方式。你知道的,有点太弱了。显然他将一切从头看到尾,也看出了沐夕开始的示弱是因为体力值不足。” 沐夕看向男子那一双带着淡淡笑意的墨色眼眸,琉璃般透彻,琉璃般明了,让人望去,就觉得一切都被看透。 这样的男子,显然不是一般人。那样的墨色眼眸,也说明他不是心底善良之辈。在他的眼前再伪装,再求饶,再撒谎,也换不回来他的一丝同情。 她微微一笑,飞快的做了两个动作后,挑手将落在颊边的乌发挂在耳后,眉目长挑,有些可惜的叹道,“那可不一定。需要向人证明清白的人,是你。” 男子目光落在池塘上被丢入的婢女尸体,“嗤”的一声轻笑从蔷薇一般美润的薄唇里漫出,乌羽长眉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将她丢入水中,如何能证明,人就是我杀的?” 第4章 贞节牌坊 沐夕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指着漂浮在水上的尸体,十分有耐心的解释,“她是府中的丫鬟小月,今日到后花园里来,不小心撞上了一陌生男子。男子见色起邪心,想要非礼丫鬟。” “丫鬟贞洁忠烈,抵死不从,再如何拼命挣扎,也无法反抗男子大力,在奋力抵抗之后,心如死灰,为保其纯洁无暇的女儿身,终于不堪受辱的跳进了湖水之中,以示清白。” 她记得古代女子最是在乎这些个贞洁了,以前还看过贞节牌坊,虽然现在记忆还有些混乱,可这一点总不会错的。 男子听到这个故事,凤眸里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有一丝惊讶,好快的反应力,就这么一瞬间的时间,她不仅做出了行动,将那名婢女推入了湖中,扯烂了衣物,还想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 望着沐夕弯弯的甜美笑眼内,藏着的冷静和睿智,男子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柔软和叹息,微微低头,轻声淡笑,看来他留在这里看完刚才那一幕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你呢?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沐夕睨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假山旁,悠悠的靠着,动作闲适的就像在自家别墅旁晒太阳一般,手虚指着额头,语调叹息,声音轻软带着一丝慵懒,“我和丫鬟一起出来,本想仗义相救,可无奈还是不及你力气大,被一掌推到了石头上,撞晕了过去。”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还在流着血的额头,终于在眼底露出了一丝惊艳,这个少女,连她自己的伤口,也早已经在这个故事里做好了安排,一环接一环,没有一丝遗漏,每一个的角色都被她定位得很好。 看着她那悠闲的模样,分明是告诉他,她早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谋划,如此冷静的女子,实在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 男子笑了笑,墨玉似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意味深长,“这个故事很精彩,可是有一点,我还是表示疑问。在你和这婢女两人间,相比之下,我觉得你比丫鬟还是要生的好看一些,我为何放着娇嫩秀气的小姐不去非礼,反而要非礼那粗鄙的婢女呢?” 沐夕靠在假山上,一笑,笑容淡然又带着点不可言说的调皮,说实话,她还没看过这具身体的模样,也不知道男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沐夕肩膀微微一耸,双手摊开,小脸如同一朵柔软绽放在阳光里的花,沾染的血迹是绯红的蕊,轻轻一叹,十分无奈的摇头道:“你知道,这种东西,是由品味决定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男子闻言一笑,接着潋滟清俊的面容上却露出了一点不敢置信的表情,嘴角也微微一抽。 什么叫由品味决定的吗? 她是说他的品味那么差?喜欢刚才那个贪婪,粗鄙,庸俗的婢女吗?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刚想再逗她一会,耳边传来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凤眸微微一凝,露出一分不屑。 看来,安排了这一幕丫鬟杀主的人已经不甘寂寞的要来验收成绩了。 第5章 敌我力量悬殊 大家族里的腌臜事算不得新鲜,可面前这小丫头,倒是让他觉得好玩多了。 男子瞳仁里闪过一抹疾快的东西,一张玉面带着淡淡流转的光华,醇厚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前面来了不少人。” 那眼眸中带着的笑意,明明写满了幸灾乐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沐夕自然也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她早就有了对策,可也看不惯对面的男子从一出现就悠闲潇洒的模样,“噢……既然知道来人了,那你还不走,就不怕被人抓起来吗?” “比起担心我被抓,你应该更担心你自己才对。”男子声音浅润,似乎想到颇为有趣的东西,俊美的容颜泛开一丝华艳的笑容,眼波流转之间染上的琉璃光华,摄人心叵。 沐夕看着他浅笑之间那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再从他身上那价值昂贵的衣料,腰间极品白玉雕成的腰带便可看出,这人不仅富裕,而且身份尊贵。 “权二代”在古代,估计比在现代更牛。 她目前还没有完全消化原主的记忆,就不呆在这里和古代的“权二代”们周旋了。 “好,公子好气魄。那您就呆在这里,不送了。”沐夕抬腿朝着另外一旁的小路走去,一面走还抬起手做个拜拜的姿势。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男子嘴角的笑纹更深,身形一动,如同冬天里的一片轻雪霎那之间到了沐夕的身边,长臂一伸,挽住她纤细的楚腰,清润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凉薄的笑意,“小丫头,烂摊子,可不能留给我收拾哦……要收拾的话,我们一起……” 沐夕猝不及防的被人挽住了腰,身子一挣,却发现男子看起来修长如竹,然力量却比竹子更甚,被他这么轻轻松松的一搂,完全不能动了。 她自幼学习中国功夫,自认身手不错,如今也只能被困在怀中,整个人完全被限制住行动,手脚都不能发挥。 这男人不仅心思深沉,身手也不容小觑。 好在,一个人对她有没有恶意,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若是真要对她如何,在她对小月下手的时候,将尸体踢下池塘的时候,都是极好下手的。既然那时候他没动,如今也不会再起杀机。 敌我力量悬殊,沐夕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全身放松下来,鼻尖便闻到一股不同的气味。 不是龙涎的浓烈香味,也不是青草的木系清香,更不是花儿的奢靡甜美,也不是男子身上会有的浓重烟味,汗味,或者熏香,而是干净的味道,似无,还有。 若要形容,便像是水和冰之间干净清凉的味道。 因为从小攻读的香料医药,她对气味格外的敏感,并不喜欢浓郁的香味。所以此时的她,心里略松了一口气,无视那放在腰间修长如玉的手指,抬起一张小脸。 日光下,眼眸更亮,像是夜明珠的光华,柔软又明耀,“你能放开我吗?” 男子抱着女子温软的躯体,暗暗一笑,看起来才十三岁的样子,又瘦又小的,可偏生抱起来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虽然腰有些过分的细了,然温温软软之中还有良好的弹性,令他有些舍不得放开。 被他抱在怀里,堪堪挣了一会便又放弃,看起来温软服帖,那双貌似柔软的眸子却一直在分析情况和寻找空隙。 处于弱势之中,不浪费力气逞强,改变策略,获得生存机会。看来,这就是她的处事风格。 紫衣男子清俊的容颜上展开一抹浅浅的笑,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墨色的瞳仁里也染上了清笑,音色优雅,“显然,在你和丫鬟之间,我的品味还是倾向于你的。” 这话里,带着十足的调戏。 沐夕抬头,正撞进一双沉奢的眼眸之中。 第6章 占便宜 这男子,眉目精致奢华,望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一眉,一眼都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描绘,看看那绝艳无双的容色究竟是真是假。 可再好看的男人,对于她来说,现在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不习惯被人抱在怀中。 沐夕皱了皱眉,不耐的转了一下身子。刚要开口斥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处。 刚要开口斥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处,其中还夹杂着一条声音, “妾身已经让丫鬟去叫大小姐了吗?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么久还没有到,一来毕竟今儿个来的都是贵客,不能都等着她一个人;二来,妾身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这声音婉转柔和,然而沐夕听到后,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几下,像是害怕,惊恐,畏惧到了极限不自主的颤抖,原本还混乱的记忆如同海潮澎湃,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脑中。 她这个身体的主人本名叫做宣玉嬛,是宣王府嫡出的大小姐。 宣玉嬛从小就十分沉默,对所有的人都不感兴趣,不爱说话,也不与人交流,不喜欢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总是一个人呆着,看起来就和傻子一样。 但是根据脑中冲入的记忆,沐夕发现这个叫宣玉嬛的女子,却和她一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虽然对他人的情绪缺乏反应,也不能参加社交场合,但是却酷爱读书学习。 脑子里拥有的强大知识量,便是沐夕都觉得惊讶。 毕竟在现代,她除了学习,还要分神去赚钱,去参与社交活动。而宣玉嬛,则无任何旁事分心。 综合这些,沐夕大概可以知道,宣玉嬛这种症状,在现代的话,叫做自闭症吧,而在记忆里和学习方面,又有着超人的天分。 这样一个孩子,若是有爱护她的家人,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位难得的学者什么的。 沐夕唇角笑了一笑,露出一个了然又讽刺的表情。可偏偏出生在了权贵之家,又因身份尊贵,得了一门好的婚事。 太初王朝建朝至今不过两代,先帝与宣王府老王爷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过命交情,建立王朝之后,先帝便封了给原本不是王爷的老王爷封了王,赐了府邸,还在孙子辈没出的时候,便说要结为亲家。 谁知宣王妃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就去逝了,宣玉嬛正是龙凤胎中的女孩儿,出生尊贵,又有着世人艳羡的婚事。 可偏生生出来后,是个不说话、不伶俐的女孩儿,这便就碍了许多人的眼。 虽然宣玉嬛根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自闭女孩儿,对于这桩婚事,根本就没有反抗和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任何的兴奋。 可在嫁给当朝太子,做太子妃,未来的国母,这种滔天的权势前,她就是个人家眼中的挡路石。 迅速的将这一切消化,沐夕回过神来,发现男子的手依旧还牢牢地环住她的腰,挑起一边秀眉,望着男子玉一般的面容,“你手被胶水粘住了吗?” “嗯?”紫衣男子低眸挑眉,手掌不动,似听不懂她话语里的含义,低低的嗓音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这人可真是古怪,就这么抱着她,难道感觉很好,这个姿势除了能摸一下腰,还能占其他的便宜吗? 紫衣男子终于看到怀中的女子皱起了眉目,带着无辜星光的眼底露出了一点不耐,似被薄云遮住的烟波朦胧,“既然没有被胶水黏住,能不能把你的手,从我的腰上移开呢?” “你的手,我的腰。”这六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男子闻言,俊美的容颜晃出一朵浅淡的笑意,笑意里的戏谑和趣味丝毫不掩盖的跃上了眼底,唇扬如花,在说话之间,从善自如的放开了手, “原来嬛儿不愿意呆在我怀中。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若是嬛儿你早说,我自然就将手放开了。” 嬛儿?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了。这个男人容颜如画,却着实不是个好惹的人。沐夕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便见数十人从出现在花园小路末端。 第7章 没有规矩 沐夕转头看了一眼紫衣男子,刚才他放开了手,便是计算好人来的时间。 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放开她的。这个男子绝对是个腹黑货。 还在想着,一条声音突兀的响起:“玉嬛,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小月带你来参加宴会了么,前头客人都在等你。今儿个可是王爷四十大寿,你不能再这么不懂事了。” 只见开口之人,髻上金钗摇晃,身上锦缎裁裙,身材高挑,腰身窈窕,目测大约三十余岁的样貌端庄,下巴微尖的华服妇人。 虽然三十岁依旧皮肤雪白,可想明日里保养的极好。她便是宣王府的丁侧妃。 此时红唇一启,便是一连串的暗含指责的话语,眸子里却带着一丝疑虑。 今儿个是王爷四十大寿,京城里的权贵大臣都来庆祝,忙的脚不沾地。 她便让小月那丫鬟趁着今日客人多,后院的人手都调去帮忙了,将宣玉嬛这个呆蠢丫头用个法子弄死的。 怎么到现在这丫头还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小月去哪了? 沐夕抬手摸了摸额头上凝固了的血迹,抬头看着印象中被众人称赞,最是贤淑的丁侧妃。 可真是善良娴惠淑雅啊,明明她满头血的站在这里,完全当作没看到,一冲过来就直接说她让贵客们等她,这不是明摆了说她不懂礼,没有规矩么? 还有那双略带失望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遗憾她没有被弄死? 唉,沐夕在心内叹了口气,其实她很想告诉这位丁侧妃,原主宣玉嬛已经被她弄死了。现在的她,只是占着宣玉嬛的壳子罢了。 可看到丁侧妃那副嘴脸,沐夕有点不爽,这具身体的记忆涌入了之后,就连情感都开始融合,就像她本来就是宣玉嬛一般,没有丝毫的排斥感。 虽然丁侧妃和她还是刚刚一个照面,才说了一句话,就已经让沐夕反感这种面慈心苦的人。 丁侧妃看沐夕没有半点反应,也不奇怪,本来宣玉嬛在她眼底就是个半天撬不出一个字的呆傻子,她只顾着看小月去哪里了。 目光落在了身后池塘上飘着的尸体上,那不是小月吗?怎么死了? 丁侧妃微微一惊之后,随即回复了正常。 刚才她还在为小月没弄死这野种生气,现在看到小月的尸体,这岂不是一个更好的机会。 丁侧妃马上反应了过来,看着一直没开口的沐夕,装作惊慌的朝着后边一退:“玉嬛,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小月浸死在湖中!她到底是做错什么事情,让你下得了这样的狠手!王爷,你快瞧瞧,玉嬛做了什么!” 第8章 杀人 宣玉嬛的父亲,与天朝的大官们肥头胖耳的形象不同。 这位宣王爷生的是五官端正,脸庞俊朗,上唇有两撇小胡子,衬得一张略有年纪的脸愈发有一种成熟的韵味,是个十足十的中年美大叔。 此时被丁侧妃这一喊,他的目光便带着凌厉的朝着沐夕射来,皱了皱眉毛,视线落在湖面上飘着的尸体上。 和丁侧妃一般,也没有管沐夕流得满头是血,而是转身朝着站在略旁的一名男子接着道:“太子殿下,小女没有准时到前厅,让你担心了,幸得太子殿下挂心,小女安然无恙,只性子顽劣,不通世事,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男子摆摆手,面无波澜,“宣大小姐又惹了什么事?怎么可以胡乱杀人,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本宫要禀报父皇!” 太子殿下。 这就是导致丁侧妃不待见宣玉嬛的根本原因了,因为她觉得若是没有了宣玉嬛,这个与尊贵太子殿下订下婚事的人,就应该是她的女儿宣如萍了。 沐夕朝着那个男子望了过去。她倒要瞧瞧,这起因为太子爷引发的悲剧,主人公到底是个如何了得的人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明黄色的四爪龙袍,耀眼的色泽在阳光下有些刺眼,这样的色泽尊贵无匹,令人一见,便会心知对方身份,从而产生畏惧。 来参加臣子的寿宴,也穿的如此隆重,若不是对宣王爷尊敬万分,那就是对权利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显示欲。 显然,看刚才宣王爷对这位太子的态度,肯定不会是前者。 再看此人相貌,身材高大,脸庞微方,两条长飞的黑色长眉下是一双略凹的深棕色瞳眸,带着一分长期处于高位的威严,如寒星一般闪烁着深邃的眸光,蕴含一丝冷峻与威仪。 此时正带着俯视的眼神,目光微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迎上沐夕的目光,那般的姿态,自有一种凌于人上的优越和骄傲,浑身更突出了皇族贵胄的倨傲高贵。 像是一条骄傲的龙,正飞翔在苍天之上,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坐在这样高的位置上,确实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有令女人迷恋的本钱。 这位太子,正是当今皇帝和元后所生嫡子,名为慕容峻。皇帝与元后自幼青梅竹马,又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 自慕容峻一出生后,便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直接立为储君。从小便生活在花团锦簇,荣华富贵之中,请的是最好的帝王之师,学的是御臣之道,行的独尊之事。 二十年浸淫,锻炼出这一身无比尊贵的卓然气质。又是无双的身份,自然是太初国中权贵子弟里名列前三名的最佳夫婿候选人。 满城为这位太子爷拂动春心的女人,不可谓不多。 只是,沐夕从他高高在上的眼神里看到了里面的一丝丝的不耐烦和不屑,没有丝毫的掩藏。 只要有心,谁都能看得出来,听得出来他刚才那句话里面藏着的轻视,根本连看都不用看,就直接将她的罪定了。 她心中冷笑,难怪丁侧妃让人害死宣玉嬛一点顾忌都没有,想来这太子殿下也是巴不得宣玉嬛早点消失,以免要娶这么一个不说话的呆傻女人做太子妃! 所以得了他的默许,丁侧妃才赶如此肆无忌惮,刚才还要拉着他一起来,是准备来一起观摩她的尸体,好确认宣玉嬛这个包袱和拦路石已经死了! 事情还没了解,就要赶紧禀报皇帝,打的是趁机赶快结了这门亲事的主意! 哼,还好现在换成了她沐夕,对这位太子殿下没什么感觉。 比起来,刚才那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紫衣男子,更多一份清贵和高雅,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美好的令人心生向往。 这时,沐夕才想起,自宣王爷一行人过来,似乎都没有人看到过她之外的人,可那紫衣男子一直就在她身边不远处,难道那紫衣男人是鬼? 第9章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带着疑问侧头望去,这才注意到,紫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难道其他人看不到他? 接受她目光里的疑惑,紫衣男子淡淡浅笑,闲适优雅,就算站在一旁,无人注意到他,也丝毫没有窘迫和慌乱,衣袂翩翩,当风轻扬。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一处。沐夕顺势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所站的地方,位置比较巧妙。 前方刚好有一块高大嶙峋的假山石,从宣王爷的角度看过来,定然是看不到的。 看他这样子,是不打算开口引人注意了。准备看场无声的戏?这爱好真恶劣,跟她很像! 沐夕暗自点头,也好,免得紫衣男子突然出来捣乱,让她的计划没办法进行下去。 慕容峻在前厅里正应付着各臣子,却被丁侧妃拉了过来,说是没有看到宣玉嬛了,担心她是不是出事,请他过来一看。 对于自己这个从还没出生就被订下了霸王婚事的未婚妻,慕容峻打心眼底是不喜欢的。 不爱和人说话,不爱看人,没有表情,若不是还会行礼,说上几句话,他几乎都要认为她是个聋哑人了。 可慕容峻知道,父皇还是把这门婚事当作一回事的,毕竟是皇爷爷许下的诺言。 天子之言,不能轻易反悔。尽管不喜,慕容峻还是放下应酬随宣王爷到了后院之中。 只是如今站在湖水旁那个额头上染着血迹的少女,和以前他所见到的宣玉嬛完全不同了。 那种生硬而古怪的气息,被一种带着不可思议的亲切和高雅的气质所代表,纤细的身子依旧是站的笔直,宛若湖边的杨柳,有一份随意的优雅,似乎天生就是如此的迷人。 而那双眼眸,如同沙子中生出来的花儿,有着不堪人折的坚韧,又有着难得见到的灵动明媚。 她的身后是湖水湛蓝,却让她显得更加的纯粹动人,比起往日里那种呆傻,无故的会让人产生亲近之意。 慕容峻的眼神从惊讶到怀疑,从怀疑到欣赏,其中的变化一一都没有逃过站在他旁边,一直关注着他的宣如萍。 太子殿下从没看过那呆子这么久,那双深邃幽然的眸子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不禁警醒。 她必须要将太子殿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宣如萍心内暗道,面色娇俏的一变,便染上了被惊吓的苍白,用尖细的嗓音惊声道: “啊,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小月虽然只是个粗使丫鬟,你也不应该一点不高兴,就将她杀了。就算她有错,你惩罚她也就够了啊!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真够造作的声音,真像是受惊过度! 沐夕忍不住想掏掏耳朵,抬眼看看这个讨厌的声音是何人口中发出来的。 那是一个样貌秀美,眉尾微挑的桃心脸少女,肌肤雪白,娇俏脸庞和那过分尖细的下巴与丁侧妃生得相似,应该就是府中的三小姐宣如萍了。 可真够恶心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吗? 第10章 证据 慕容峻的视线终于收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看一个浑身血污的丫头看得入神,慢慢的侧头看了一眼似乎被吓得浑身发抖,想要向依偎过来的宣如萍,并没有如她所愿的说一句安慰的话。 要是以往,太子殿下再怎么也会安抚她一句的,宣如萍暗暗的攥紧了手,眸子里划过一丝恼怒。 宣如萍造作的一叫,没有讨来太子的怜爱,却将宣王爷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原点。 见女儿今儿个不仅不说话,连个基本的礼都不会行了,在太子殿下面前让他丢了脸面,更是怒目而斥: “玉嬛,你怎么可以在府中乱杀下人,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事情,弄的满身狼狈,哪里有一点大家女子的样子。 还让前厅众多宾客等你这么久,就连太子殿下也挂念你的安危,到后花园来看你了!如今你竟然连礼都不行,让人看到还以为我宣王府没有礼数,赶紧向太子道歉认错!” 沐夕看着宣王爷自走进来之后,就听了丁侧妃一句话,然后便真的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自己的头上,不禁心头发凉。 若是以前不说话,有自闭症的宣玉嬛,这残忍杀害下人的罪名,岂不是就这样被强制的坐实了! 沐夕可不是那位沉默寡言的原主,受了冤枉还什么都不说。 面上却露出一丝诧异,眸子里藏着深深的不解,轻声问道:“父王,为何你会说我在府中杀人了?难道你亲眼看到我杀人了吗?” 宣王爷听到沐夕的话后,整个人一怔,似乎完全想不到,刚才那句话是面前的女儿说的,有些目瞪口呆的道:“你,你说什么?” “父王若是没有听清楚,那我再说一次。从刚才你们进花园开始,丁侧妃便一口咬定我是残忍的杀人凶手,而父王也不辨是非,就直接说我杀害下人。请问父王,你和丁侧妃,或者三妹妹是否亲眼看到我杀了小月?还是说,只要丁侧妃说人是我杀的,父王就觉得人是我杀的?” 这一次,宣王爷总算是听清楚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真的是从自己这个和哑巴没什么区别的女儿口中说出的,这比死了个丫鬟其实更加震撼他的心。 丁侧妃本想一次挑拨得宣王爷和太子借着这次的事儿,直接将宣玉嬛这哑巴丫头弄得一身罪名。 这么多年,太子只字不提嫁娶之事,谁都知道对这个哑巴不上心。 本来就呆傻了,再加上残忍暴虐这个罪名,暗地里她再推波助澜,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宣玉嬛是别想了。 谁知宣王爷听了这丫头的话后,竟然呆住了,这么多年,王爷还是没有忘记她吗?她哪里甘心这么好一个机会失去,转脸朝着宣王爷开始一脸哀凄,眼睛里开始挂泪珠: “王爷,你是王府的一家之主,明辨是非,哪里是妾身能够左右的。大小姐这么多年不怎么说话,今儿个一说话,就直指妾身,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怎么她了!” 怎么怎么?怎么不把“怎么”说出来啊!沐夕无趣的撇了撇嘴,“我说丁侧妃,你不要一开口就一副要哭的样子,刚才不是你说我杀人了吗?我要你给个证据而已,你就跟父王说我怎么你了,你当父王是瞎子,这花园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都没长眼睛吗?” 她之前口齿伶俐,丁侧妃光顾着打自己的小算盘,没有注意到。 现在看那哑巴似的人儿一连串的话儿从口中说出,反应机敏,语句流畅,不禁抬起眼望着沐夕,眼底带着惊讶,却仍旧不忘记演戏, “王爷,冤枉啊,妾身哪敢一个人说了算啊……” 说罢,眼泪就如同雨珠子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给宣王爷展现最楚楚可怜的四十五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