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女伊璃 七夕,凤城,香间坊。 “五十万。”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二百万。” …… 价码在飙升,她的心在狂舞,秋风扫落叶般地只有凄凉。 “三百万。” “四百万。” 就要五百了,眉头突的一跳。 她在害怕吗? 这一天,是鸨儿等了十六年才盼来的,她的兴奋与尖叫比男人们还来的猛烈。 远远的,一匹白马架着一辆白色的车不疾不徐的驶进来。 暖香阁第一次有了马的踪迹。 钱,只要有钱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大门口进来。 马车停了,在人群的叫嚣中远远的停在边角上。 车,驶不到近前。 进来了,必然换得的是所有男人们的倒下。 五百万。 终于到了鸨儿的价码线上,她的芙蓉面就要给所有的男人看尽了。 “婊子就是婊子,装什么清高,快摘。” “快摘。” “快摘。” ……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落,催促着她的手一把扯下那挡尽风华的轻纱。 扯吧。 扯吧。 无数的呐喊声想在凤城的天空之上。 她无措的轻轻抬手,那面纱摇摇欲坠般的随着她的手一起抖颤。 “一千万。” “我要她的初夜。” “我要她的面纱不能揭。” 那声音仿佛夜莺轻啼,仿佛小溪击流石,仿佛幽兰乍吐芬芳,仿佛淡露轻叩着晨曦, 她的手乍然停住,遥望着那声源的来处,心生惊喜,是那白色的马车。 人在车内,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鸨儿呆在场中央,一千万,她几辈子,不,几十辈子也用不完的花花黄金啊。 暖香阁,一瞬间万赖俱寂,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一千万,他们没有听错吧。 这男人,注定争得了凌晚香的头彩。 而好戏,似乎还在后头。 “再一千万,这香间坊就归我,我送这台上的姑娘了。” 片刻的寂静后是漫天的哗然,人们的瞩目不再是台上的凌晚香,而是那车里有着绝美声音的男人。 只听那声音已恍若仙镜了。 今夜他们果然不虚此行。 只是可惜两个主角的面一样的深藏而不露。 钱,没有他多。卖了一家老少也换不回来一个零头。 叹气吧,除此再无其它。 当鸨儿的一声‘成交’响在暖香阁时,所有的人只能残忍的接受这个事实。 凌晚香就是车内的那个男人的了。 走吧。 却是舍不得的一步三回头,望不到容颜,望一下身影总可以吧。 回去吧,他们的婆娘,他们的恋人还在花前月下数着他们的归期。 男人,果真太花心。 好男人,这凤城有吗? 没有听说过,因为他根本不存在。 …… 暖香阁,鸨儿屏退了所有人等。 虽然她已不在是香间坊的老板,虽然她再不是凌晚香的嬷嬷。但是为了那滚烫的二千万,为着那车上的男人做牛做马又何妨。 终于,除了她,除了那辆马车,除了树上猫头鹰的呼吸,暖香阁里已安静如初,仿佛那曾经的人潮,曾经的涌动,曾经的欢呼,只是虚幻的一场梦。 醒来,她遇到了上天赐给她的良人。 虽然还未谋面,但是,她已认定了他。 她缓缓的走向红毯的尽头,等待着这令人羞赧令人渴望的旖旎之夜。 人影幢幢,衣袂飘飘,有仙风拂过,有道骨傲然。 一位白发的婆婆,一位白须的老翁,一位白衣胜雪的少年。 三个人,婆婆慈祥,老翁祥和,而少年,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具遮挡了其后的绝美。 她相信,那面具之后的他一定是绝美的翩翩美少年。 婆婆揽了她的腰,老翁携了少年的手。 顷刻间,四人已入了她散淡着玫瑰香气的小巢。 “你,不可揭了他的面具,否则就只有生不如死。” 好一个生不如死,假如她乖乖的听话,假如她没有摘下那面具,那么此生她都是快乐的。 婆婆将她,老翁将他,齐齐的抛在暗涌生香的罗帐内。 她听到了他的喘息,暗潮汹涌。 他,被下了盅,情盅。 她,是他的良药,她已知晓。 即便是她,也无法免俗。 静。 她呆住了,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脸,仿佛要将他深深深深的印在脑子里,永远也不要抹去。 静。 她还来不及思索。 门开了,恍惚间,手腕一凉,一枚银光闪闪的镯子套了上去。 眨眼间,他已被老者用衣袍裹住。 眨眼间,三人已消失无影踪。 雨曰:琉璃的女人心,只愿相守与最爱。 农历四月二十,暗黑,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偷闲,那一夜香间坊灯火通明,全体歇业,所有的莺莺艳艳都齐聚在暖香阁中。 她们的主人要生了。 产婆,小丫头,还有嬷嬷,进进出出的有些慌乱。 或许,这是香间坊第一次有人待产吧。 热水。 热水。 产婆不停地喊着,也伴随着女人的低叫。 终于,一声婴啼划过漆黑的夜空,清亮的嗓音惊醒了期待许久的姑娘们。 “生了。” “生了。” 叽叽喳喳的开心中,更多的是对这孩子的一份祝福。 “是个女孩。”产婆沉稳的透过半敞的窗宣布着。 “哎,怎么是女孩啊,女孩命苦啊。” “晚香是希望生男的,知道了,她又要哭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更多的是慨叹身为女人的不公平…… 一记响雷,雨突然倾盆而下,阴沉了一整天的云终于撒下了漫天的雨网,田野中、池塘里、街道上,雨如珠玉落盘般清脆的奏响了欢畅的交响曲。 第2章 沉香公子 久旱逢甘露,凤城的老百姓听着这雨声,从睡梦中欣喜的醒来,开了窗,手掌接着雨,再从指缝间一滴一滴的落下,感受着雨的清新,雨的生命力。 女孩的出生,似乎给凤城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女孩随娘的姓,凌姓,名唤伊璃。 凌伊璃,伊人如琉璃,取其流光溢彩、瑰丽精致、细腻含蓄之意。 …… …… …… 香间坊的早晨一向都是从中午开始。 “小姐,小姐,起来了。”一声低叫吵醒了伊璃,她揉着眼睛望着流苏低垂的窗帘,阳光渗透进人间的角角落落,一室的幽暗与点点丝丝的光线矛盾的揉和进她的小屋,也涤荡了她的心神,把昨日里的不快慢慢的氲散开来。 “进来吧。”伊璃扶着床头坐起,慵懒如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世间最公平的对待就是时间,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年老年少,它不会为王子而慢行,也不会为乞丐而疾跑。 十六的花季,这样的年纪,普通的或是官宦家的女儿早就嫁了出去。 而她,来提亲的不是肥粗扁胖,就是三妻四妾的恶俗男子。 昨日,凤城的太守来提亲,娘拒绝了,娘说再不济也不能嫁一个有妻室的人,虽然是二房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难道,因了这香间坊的出身就嫁不得好人家吗? 幸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宁愿就这样陪着娘一辈子。 丫头雪落轻推了门,盈盈的笑意写在脸上,那笑颜将伊璃的思绪从阴霾中拉了回来,“小姐,不是说好今天一大早要去棋馆吗?” 伊璃恍然捶了捶头,“哦,我忘记了。” 今天是十年才一次的凤城棋赛,方圆百里的奇人异士皆会参加,这么大的场面,错过了才是可惜。 “小姐,那快换衣服吧,我也去换了。”雪落把准备好了的罩衫靴子整齐的放在她的面前,乐颠颠的跑出去了。 看得出,雪落的期待绝对不少于她。 每一次心烦气躁时,伊璃都会跑出香间坊,去逛街,会去凤城城外的梅山看山花看野草看漫山的无限清幽,而雪落会陪着她一起疯一起笑。 一个小丫头,呆在一起久了,自然就通了心气,明里是丫头,实则比姐妹还亲。 出来多了,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比香间坊要阳光灿烂的多了。 …… 收起心思,伊璃利落的换好了一身淡青的罩衫,绾好了发,望着镜中着男装的俊美容颜,竟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这样的面容不知要迷倒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了。 推开了房门,雪落已经等在了门外。 一主一仆,一个‘少爷’一个‘小厮’,一前一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暖香阁。 伊璃看到娘立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正望着那心形的叶子和黄绿色的小花怔怔的出神。 她拉着雪落以手示意只轻轻的走,只想躲过娘,让娘知道她又跑出去玩,不知要增多少的担心。 才走两步,娘已然转身,手里绞着一片梧桐的叶子,幽幽道,“伊璃,要早点回来呀。” 伊璃望着娘,她知道娘是无奈的,娘知道此刻即使留住了她一时,她还是会寻着机会再跑出去,这么些年,没有谁比娘更了解她。 “娘,放心,晚饭前我一定回来。”陪着娘一起吃晚饭,是伊璃多年不改的好习惯。 娘拿着一块碎银子放在她的手上,“去吃些东西,别饿着了。” 伊璃收了银子点了点头,经过了娘的身边,转眼出了暖香阁,她知道娘还在望着她的背影。 奶娘说男装的她象极了娘经常痴望的那幅画中的男子。 那是爹吧,却除了娘,没有人知道。 她见过那画,有一次娘睡着了,画摊在桌子上,她望着画中的男子俊美邪魅,而她居然有五分象他,尤其是她的鼻子,鹰钩一样的绝对不是娘的再版,象极了画中了那个他。 娘不说,她也知道,那就是她爹。 娘总是默默的倚栏而望,仿佛是要望断满天的云彩,望断曲转回廊间的悠长古道。 只有她知道,娘其实是盼望着那条路上爹的白马车会突然的出现吧。 相思红豆,红豆想思。 女人的心是水做的骨肉,娘的心苦楚而酸麻。 娘是被采摘的女人花,无人观赏,她只会慢慢老去。 她的出身,她不怨娘。 她宁愿凄清的走过一生,也不要与不爱的人相守一世。 雨曰:人与人的缘份是不经意间的一份舍予。舍了,就会有回报。 ~~~~~~~~~~~~~~~~~~~~~~~~~~~~~~~~~~~~~~~~~~~~~~~~~ 出了暖香阁,就到了香间坊的正院,天井里一片的宁静,姑娘们尚在梦乡里酣睡,那古老的榕树落了一地的叶子,淡淡的微风吹了叶子轻轻的在地上滚落着,此时的香间坊比起多年前似乎冷清了许多。 守门的小厮低了头即是行礼又是打着招呼,香间坊是娘的,也就是她的,她是小姐,更是主人。 进了街口的凤香店,正卖着早点的吴大娘就迎了来,伊璃她是认得的,也知道是姑娘家,却从不对外人说起,老顾客了,伊璃买东西总是多给一份的钱,说是赏的,赏他们老两口的好人缘。 夫妻两个的店,无儿无女的,伊璃的柔和总让人如沐春风,清淡了一份富家小姐的压迫感,虽然她的出身不是光彩,但那一份由内而外的贵气却是谁也夺不去的。 雪落总是随着她一路来一路去的,调皮的性子笑嘻嘻的模样也更讨喜。 伊璃常说哪一天这丫头不愿随着她了,就把她卖了给老两口儿,她无父无母的,也算是各自都享了天伦了。 雪落总是呵呵笑着,不吭声,这样的卖法,她一百个愿意吧,就是舍不得离了伊璃。 买了两个刚出笼的馒头,浓浓甜甜的豆浆,香香的吃完了,人暖暖的舒服。 第3章 心细而善 打了招呼出了凤香店,伊璃拿着雪落买给她的小糖人,一路走一路品尝着它的甜。 男人的装,女人的心性,知道了她是女人又如何,她依旧只做她的凌伊璃。 雪落远远的落在后面,东瞅瞅西看看,今天的凤城好热闹呢,卖杂货的,卖水果的,写信的,算卦的,好不风光。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一路走在人群中,仿佛自已就是一粒细沙,淹没在红尘之中,一份孤寂将她的影子落寞的斜扬在街路上。 “站住。抓住他。”猛听得这声音,她唬了一跳。 怎么了? 正要回头,一个人影从她身边飞快的跑过。 伊璃想也不想的扯住他的衣角。 一扯。 一拽。 一个小男孩泥鳅一样的将衣衫脱落在地,依旧如风一般的飞跑而去。 “小偷。”这声音真真切切的钻进她的耳朵。 伊璃反射性的弯了长腿,一伸一勾再一弯,那一气呵成的曼妙的身姿果真让男孩仰倒了。 那是健舞中的一记腿功,却不曾想急切间竟被她使了出来。 舞,除了美,原来还可防身。 一个青衣小童从她的身后如飞般的走到男孩身边,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东西拿来。”丢了东西,大抵都是气愤的吧,他的口气实在是说不上好。 “我没拿。”小男孩倔强的不承认。 伊璃望着那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突然有些不舍,穷人家的孩子啊,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再不还我,就打断你的腿。”小童踩在男孩身上的脚突然加重了力气,惹得男孩咬紧了牙关,血丝从嘴角滑落,男孩却无一声的哼叫。 够硬。 “小姐,快走吧。”是雪落追了来催促她赶紧赶路。 伊璃回转身正欲与雪落说着话,却一头撞在一团香气环绕的胸膛上,那香气不似香间坊的脂粉香,而是香薰久了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一种香气。 沉香,那是印度的一种香,清心、养性。 这香,不是寻常人家可得的东西,伊璃也曾用过一时,那是香间坊的花魁舞娘秦羽裳赠她的,一点点而已,用了没多久就没了。 这人,似乎有些不等闲之。 伊璃恍然抬首,不期然的对上了一双湛蓝眼瞳,望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探究。 望着身前长身玉立、羽扇纶巾、面白如玉、白衣胜雪、鬓发轻扬的男子,这样的俊美无双,倒是显得一旁的伊璃减了一份英气,而增了一份阴柔之美了。 早见过了娘画中的男子,没有谁比她所谓的“爹”更美了吧。 所以对他,伊璃没有更多的惊讶,花痴吗?她从来不属于这一列。 “彦青,要回了东西就好,不要伤了他。”他的温和让地上的小男孩喜上了眉梢。 “我没拿。”小男孩依旧否认。 “公子,我明明看到他摘了你的扇坠子拔腿就跑。” 那公子再望了望倒地的小男孩,似乎有些不忍。 伸手向怀中探去,顷刻间已取了一锭黄灿灿的金子在手中,“你拿去的,只不过是一块破石头而已,对于你没有任何的用处,只要你还给我,这锭金子就归你。” 公子说着已将金子递到了男孩的手中。 男孩躺在地上一声不响地一把接过金子,不信般的狠狠一咬,似乎是咬酸了牙,皱着眉咧着嘴,再忍了疼,随手将那一锭金子揣入怀里。 “还你。”男孩伸了手把东西递给了公子。 路人皆睁大了眼睛想要看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让白衣的公子用一锭的金子来换回呢。 一定是非常贵重之物。 少年一手接过,不紧不慢地挂在折扇的扇柄上,仔细看去,原来真的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扁扁圆圆的形,一头有一个小孔穿了青细的线,线再挂在扇柄上,光光润润的泛着一点点的纹彩。 或许,随身的东西用的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来吧。 “彦青,放了他吧。” 小厮不情愿的收了脚,嘴里嘟囔着,大概是数落他家公子的大度吧。 的确,偷了他的东西,他却拿金子来赎回,或许是有些太招摇了吧。 伊璃笑了笑,转身欲离开。 “小兄弟,谢谢你。小兄弟可是要去看那棋赛吗?”这街上的行人,八成都是往赛场来着,所以,他当然是猜不错了。 “是啊,我们家小……,我们家少爷正是要去看那十年才一次的棋赛。”雪落听到少年的问话,一个疏忽,应得差点叫错了对伊璃的称呼。 “我也是,刚好我不识得路,既然小兄弟也要前去,那不妨就一同前往吧。” 伊璃想要拒绝,却觉得于那公子会是尴尬,他的好心肠,总让她不忍。 有时候,缘份就是这样,不经意的来,悄悄的你躲也躲不过。 雨曰:信任是冬日里的茶,暖暖的令人的心生怜生爱。 ~~~~~~~~~~~~~~~~~~~~~~~~~~~~~~~~~~~~~~~~~~~~~~~~~ 伊璃的步履还有些迟疑,一个男子,认识也不过几分钟而已,甚至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就这样一起同行,似乎是有些唐突了。 转而又释然,她的衣装为男,他是将她当做男人一样对待了。 这样想了,轻快而行,那沉香的气息在她的身侧淡淡的只让她的心也清。 “小兄弟,不知要怎么称呼。”公子轻摇着折扇,眼望着前行的路,而话却绝对是问着她的。 伊璃一边看着周遭的行人,一边头痛的想着自己的名字。 报真的,不行。凌伊璃,那是女孩家才有的名字呢。 报假的,只有种不诚实的感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阳光下点点飘舞的尘埃,灵机一现,“凌姓,名一尘,公子呢?。” 不改的姓,谐音的伊和‘一’,只一个尘字,儒雅却多了几分禅机。 第4章 睿祥棋馆 “叫我子淳就好。”他亲切而随和,却与他身上那份淡淡显露的贵气有些不协调。 “听公子的口音应不似本地人。”伊璃大多的时间是在暖香阁里被娘盯着学琴棋书画舞来着,虽绝少到香间坊的前院,但是她经常的偷偷跑出去,倒也见多了四海皆为家的奇人。 “偶然路过,听人说起,就来了。”年轻人的天性,遇到这样大的场面避开了是遗憾吧。 “十年也才一次,上一次凤城大赛的时候我才六岁,还不懂得看棋,只懂得看人多的那份热闹,这一次,可不要再错过了。” “那可真是我的运气了,第一次来凤城,就被我遇上了呢。” “观棋如赏画,下棋如抚琴,丹青妙笔抒寓意,琴声淙淙弦杀有音。”把画把琴的妙处融入棋中,心可静如水,棋自可绝处也逢生。 伊璃的棋初是先生教她,后是她教先生,也无所谓教与不教,对弈,本身就是一种境界。 “楚河汉界合,眼中是天下归一的疆域,输又何妨,赢又何妨,霸王的一去其实是苍生的福。和棋,少了生灵的涂炭,少了尸骨遍鸿野。”子淳说的感慨,仿佛在说着天下的纷争般。 “公子的心肠太过柔软了些。”伊璃直言,自古得天下者又有谁不是耍尽权术,勾心又斗角,玩弄一兵一卒于股掌之中呢。 而于棋中,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不说这些了,还是赏棋最重要,一尘要去赛吗?” “不了。”看看就好,参加,应该是没了可能的。 “那我也不赛,只观而已。”说得投缘而兴起,他突然就很想交了她这个朋友。 “子淳自去对几局才好,我与你助威就是了。”她淡淡笑着,她也想军炮马相一手横握来着,却只怕是连门都进不得。 扭头看着雪落,小丫头正冲着她扮着鬼脸呢。 唉,也就雪落知道她去不成的原因吧。 咦,彦青呢,怎么不见了子淳的那个小厮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几步外彦青正大步流星的赶过来,似乎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公子,彦青追查过了,那小男孩家里无父也无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正病着,发了高烧,他拿了那锭金子换了些药草来熬,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这样就好,不然那一锭金子就是教坏了他。” 伊璃想了想,正是,偷了东西还赏银子,的确会纵容人的恶习。 但假若是解人之疾苦,那又另当别论了。 “子淳何以知晓那孩子是有苦衷呢。” “他不止是衣衫褴褛,偷东西的时候我听得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声音很大,他一定是饿了很久了。然而他身上还有一股子烧鸡的味道,象是揣在怀里。自己饿了却不吃,那一定是要留给他人的。这样的好孩子,偷也是不得已吧,所以我就送了他一锭金子,再遣彦青去查了。”原来他那银子也不想白白送给混水摸鱼者。 “但是子淳始终是猜测而已,又何以更笃定呢。” “他还我坠子的时候,那从怀里掏出来的圆扁的石子上明明有鸡腿的香气,可见那鸡腿是不假的了。” “公子果真是心细如发,也心善而慈。” 原来如此,那肚子的咕咕叫,还有那香气,伊璃却没有留意过。 原还以为,他只是摆阔的少爷,做个秀而已。 却不知竟有这许多玄妙。 人的心地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金钱可以救人于水火,也可令世间更污浊。 有得即有失。 有心必有报。 伊璃为他抓了孩子,拿回了他的扇坠子,孩子气她,公子却感谢她。她失去了,也得到了。 子淳没了金子,却拿回了他的东西,也解了祖孙两人的水火,其实,他得到的更多,这是善。 而孩子,他是最幸福的一个,因为他遇到了贵人。 那贵人,他是子淳。 “一尘可曾练过‘舞’吗?”此‘舞’而非彼‘武’啊。 “嗯?”伊璃不解其意。 “一尘的那一记腿功恕在下口拙了,竟是千娇百媚,柔中略带刚劲,却凌缦生风,想来这‘舞’学上,造诣不可小觑。”他说得直白。 伊璃却听的心惊,莫非她看出她是女儿身了,那舞通常只有女儿家才会学来,是绝少有男儿也练过舞的。 心思如此,忙应道,“随意间的一扫而已,哪来什么造诣,子淳一定是看走了眼了。”她笑着化解他心中的疑义。 从记事起就跟着嬷嬷请来的师傅学着琴棋书画,而她最擅长的就是舞了。 袖舞、腰舞、健舞、霓裳羽衣舞,只要这世上有的舞,伊璃样样皆精。 嬷嬷总是逼着她练舞,舞练的久了,才知道,用身心去跳就的舞,是心灵的物语,是精气神的高唱。 “公子,你看,前面好多人呢,到了吧?”彦青兴奋的叫着,感染了一应的众人,也为伊璃解了围。 举目望去,不远处,睿祥棋馆的牌匾高高的悬在梁上,龙飞凤舞的鳞鳞金字,挑动着人的心也闪动着。 期待着,期待着战马嘶鸣、鼓声雷动的撼人一幕。 等待着,那柔柔的一颗心征服了一个世界的凯歌。 雨曰:花与棋,一个芬芳,一个风雅,融入一体,那是妙目的一道风景。 ~~~~~~~~~~~~~~~~~~~~~~~~~~~~~~~~~~~~~~~~~~~~~~~~~ 人头攒动,睿祥棋馆的门大敞着,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十年才一次的棋赛,十年前,六岁的伊璃都是站在门外的广场上听着报棋官的声音,再看着从馆内传出来的每一招棋画在偌大的白色篷布上。 那时候的她只是个孩子,蹦蹦跳跳的,眼里更多的是棋子的动,而不是棋招的妙与惊。 长大了,再来看这棋赛,已少了年少时的天真与烂漫,而多了些许的温婉和无奈。 第5章 心解残局 凤城的棋赛自有它的规定: 第一,无论老少只要是男子皆可参加,女子则不可。 第二,参赛者必须先解了摆在门口的五个残局中的随意一局,解了即可入内比赛。 这第二伊璃是不怕的,她看过了那些残局,解了它们根本不在话下,可是第一条她却过不了关,那是要验明正身的,就是怕某些女子女扮了男装,混水摸鱼的混进去。 据说近百年来,皆是如此,也不知是哪位先人订下的规矩,直让女人们牙咬得咯吱的响,却只无能为力的远观,于伊璃,这女子的身份是她此时的一个不大却也不小的遗憾。 一面墙上画好了五个残局,棋院的门口有五个棚子,每一个棚子对应一个残局。 许多人伫足而观看,一一的品过后,选了自己感觉最可能行的那一局,走到相对应的棚子里,解了,就可以入棋馆参加比赛了。 比赛不收取任何的费用,但前三甲均有丰厚的奖酬。 探花是一千金。 榜眼是五千金。 而状元是一万金。 如此的丰厚奖金,使得这凤城的棋赛,每一次都是成千上万人的追逐,而成正果的也只三人而已。 如真是聪明又睿智,一夜的暴富也不是不无可能。 也因此,这睿祥棋馆成了中原最具盛名的棋馆,只此一家,绝无仅有,即使是最普通的日子,棋馆里也人气高涨。 棋馆的生意逐年在飙升,附近的民房也被收走了很多家,价钱给的极高,所以老百姓卖了房子,也不愁买不到更好的来。 棋馆的小间对弈房多的数不胜数,盖了又增,增了又建,总是不够用。 没有人知道这棋馆的幕后老板是谁,只知,他是一个善人,貌似无权却有势,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却连官府的人也要让他三分。 棋馆的门前,每一日的清晨都会有三个大锅的粥施舍给过路的人,从伊璃记事起,就从没有间断过。这里,也成了凤城晨曦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 伊璃与子淳挤到近前,人多,几乎挤弯了门前的海棠树。 清幽与谁赏, 梦生染碧枝。 朵颜千妖媚, 落雪却无声。 淡粉的花落了满身,不抖,只增了一份恬淡。 春残夏初的清凉惬意已被这满目的人迹所暗淡。 花香里幽藏着棋的风茫,花与棋幽雅相缠,引得无数雅人异士竟芳菲。 五道残局,一是鸿门击斗,二为兔游月窟,三曰炮兵兴奇,四注辅弼功高,五录五龙混海。 “一尘,我就来那一局兔游月窟了,你呢?”子淳兴致勃勃的望向伊璃,手不经意的摘了她发间的一朵落花,把玩着,嗅着花的芬芳,倒是让伊璃有些脸红了。 “辅弼功高。”简短的应声,转身跑去棚子前排队去了。 她才不要与子淳一起,他刚刚的举动实在是令她尴尬。 伊璃只想先解了这一残局,再想办法偷偷地溜走。 否则一旦进了场,被发现是女子,她说也说不清楚。 每个残局都有不同的棚子,兔游月窟与辅弼功高的两个棚子刚好是紧挨在一起的。 伊璃排了队,前面大约有十几个人,不消片刻,子淳也站在了她旁边的长队里。 解残局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刻钟一局,解不了就是自动弃权。 这样才好,否则一个人解上一天,那棋赛不是要赛上个一年半载的,那还了得。 静静的在心中研究着那棋谱,脚下,他与她的影子悄悄地重叠暗合。 雨曰:将与帅对阵沙场,楚河汉界,兵戎相见,霸王的输招,其实是为女。 ~~~~~~~~~~~~~~~~~~~~~~~~~~~~~~~~~~~~~~~~~~~~~~~~~ 排着队,好无聊的瞧着那天上的云彩,洁白的悬在天空中,象棉桃飘着飞絮,若即若离的大朵的云与小绽的云花,散散淡淡的让人只想飞上去偷偷的坐了,再看一下这天下的众生该是如何的生死如何的痴狂。 “一尘,你们家雪落呢?”子淳歪着头,也问着她。淡淡的笑,眉宇间一片清爽。 伊璃四下望去,彦青正守在他家公子的身边,寸不不离的可见其忠心了。 雪落呢,真的没了影迹。 这丫头,不知又跑去哪里了。 “去哪里看热闹了吧。”她讪讪地,看人家的小厮多尽职。 “彦青,去找一下她,不要走散了,呆儿会到棋馆的门口来找我。”他支了他的小厮去找雪落,这么多的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身边的人除了越来越多,却绝没有见少的迹象。 望着棚子里一个个挑着门帘走出来的人,有些垂头有些丧气,带着笑出来的甚少,看来那执残局之人也定是棋中的高手了。 “我想我是过不了关了。”伊璃故意地叹着气,先解着玩,再固意送个军,那样就可以功成身退,溜跑就十拿九稳了。 “一尘谦虚了,到你了,快些进去吧。”他催着她进了棚子里去,微笑渐渐的隐没在帘子外。 棚子正中,一七十老翁,正手捋胡须看着掀帘而入的她。 伊璃浅笑盈盈的端坐在方椅上,望着眼前的棋局,黑方一片形势大好,卒比兵多了一倍且又卒临帅帐外,她的将位怕是很难保了。 和棋。 和了,就代表她的胜利。 轻呷了一口小童端上来的茶,沉思片刻。 前炮平四,阻了那黑卒的一“将”,黑军吃红炮。 还是劣势。 老翁捧了他的茶,悠然品茗,仿佛是茶桌上的一次浅尝即止。 反攻而进,红兵“将”黑将,嘿嘿,她也坐等着老翁接下来的局。 黑将一躲一抹,军与炮两相各出击。转眼,楚河汉界前,天下已定。 她的红军换回了帅的平安。 和棋,她老神在在。 三口茶的功夫。 解了。 老翁连连称赞,她不得意。 第6章 惊险搜身 突然想起,原打算固意送的那一子,怎么就给忘记了。 赢了,冥冥中的老天自有它的安排。 拿了已胜的牌子,放下茶杯,快走才对。 一声“晚生告退”,人已溜到了门外。 眼前的面孔除了陌生就只有陌生。 子淳不在。 急走了几步,前面已无路,人群已汇成了人墙堵得严严实实。 沿着梧桐树下走或许可以走出去吧。 身随心动,刚站稳身形,才发现她的眼前多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子淳。 原来他的棋比她解的更快。 原来他早算准了她会来这。 那花落在了他的肩上、衣襟上,她学着他的轻佻,摘了他襟上的花瓣,花香与沉香弥漫心间。 哑着嗓子说:“我输了。” 她却忘了那牌子还在她手上,她忘记了扔。 “是吗?”他一把抓过她的手。 “啊。”她下意识的欲甩脱他的温热手掌。 甩脱了,却也甩丢了她的‘胜’字牌,他轻轻接住。 他看了看手中的牌子,“一尘,我带你进去。”他笃定的望着她,眨着眼睛,坏坏的笑。 这男人,有够卑鄙的。 难道他已知晓她的女儿身份,等着抓她,就是要看着她出笑话吗? 伊璃碾碎了手里的那花瓣,“子淳,我找了雪落就进去。” 金禅还可脱壳,她可没那么笨。 “你看那边。”子淳遥指着棋馆的门口。 威武的石狮子前,原来彦青早寻到了雪落,两个人正有说有笑着。 头如斗大,这丫头怎么连一点危患意识都无呢? 罢了,她的束胸还紧着,但愿她过得了门口的那一道关。 树荫下,少了娇阳,她的香汗却涔涔。 雨曰:最爱那女儿身,却不想有太多的羁绊。躲避着,原是一种无奈。 ~~~~~~~~~~~~~~~~~~~~~~~~~~~~~~~~~~~~~~~~~~~~~~~~~ 伊璃每一回离开香间坊,都是一身的男装罩衫打扮,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这男装,出行方便,又不会惹是非。 凤城,十六年前的那一夜,见过香间坊花魁凌晚香的人不计其数,但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却屈指可数。 白纱下的倾城容颜至今仍是凤城的一个谜。 凤城的人都知道凌晚香有一个女儿叫做凌伊璃。 但是,除了香间坊的姐妹们,除了凤香店的老两口,出得门来,没有人认识伊璃,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假如果真被查到了她是女扮的男装,除了惊艳她的女儿身,但还不至于将她与香间坊联系在一起。 她无法选择她的出身,她不恨娘,可是潜意识里,她不希望子淳知道她是香间坊的人。 连她自已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喜欢他身上那淡淡的沉香的气息。 那气息令人安心而自在。 喜欢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吧。 朋友而已,千金也难求的一份朋友情。 女人,即使再冰清玉洁,再出淤泥而不染,但只要是香间坊的人,就永远只是台前的一个戏子,一辈子也脱不了男人的那个色字。 羽裳便是一个例子,香间坊最美丽最妖娆的一个花魁舞娘,伊璃未见她哭过,却也未见她真正的笑过。 一种哀伤,两处闲愁,人生的无奈岂是一笑一颦,一嗔一怒就可解了的。 许多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表象,内里的美丽又有谁会去真心寻觅真心体验呢。 “一尘,快进去吧。”子淳催促着她。 的确,既然已经胜了,就没有不进的道理。 伊璃只是错在了她的女儿身份啊,可是子淳并不知道。 “好吧。”伊璃应着却没有一丝底气,只能顺其而自然吧。 随在他的身后,一路走落了满身的梧桐花,落一瓣就似少了一分烦恼般,人渐渐心安了。 他的背影没有魁梧也没有伟岸,精瘦的身形却给人无边的信任,她的无措淡了,纠结也淡了,抬头望望爽朗朗的天空,蓝蓝的底色多了一份澄澈的静,那道高高的门槛迈过去似乎也不再难了。 到了门口,子淳走在前里,取出了她与他两个的‘胜’字牌,递给了验身的两个人。 子淳配合着门卫完成了他们的任务,不紧不慢的站在门槛里笑等着她。 伊璃望着三个人只微微的笑,面上没有丝毫的做作,但心里却有些想退缩了。 只要不搜身,来打一场心里战,她是不怕的。 可是…… 两只男人的手,举起来,正要…… 伊璃的脸有些胀红了…… “这么漂亮的小哥也来比赛呀,还是爷我给你一万金,就跟了爷走吧。”一股酒气从身旁传来,调戏着伊璃的矜持,手已不规不矩的欲去揽她的纤腰。 伊璃听得那声音有些熟悉,歪着头看向这说话的男人,唇红齿白的一位公子哥,却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思索间已来不及躲过那轻佻的手…… 尴尬间恍惚有人一把拽过她进了门里。 “把他赶出去。”子淳阴沉着脸冷酷着扫向睿祥棋馆门口的打手。 霸道归霸道,却没人理他。 伊璃犹疑着,再瞧着子淳,他不紧不慢的拿了他的扇子在守门人面前一晃,笑意盎然,“还不赶吗?” 那守门人瞧着他手中的扇子,呆愣了下,随即叫了那打手,“这位公子喝醉了,快送他回府。” “送”字一出,那醉酒的公子已被架了出去,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管。 “公子一共四位吗?”守门人望着伊璃、彦青还有雪落,凌厉的眼光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的。” “既然是公子的人,那请进吧。”说罢已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没有伊璃惊到心里的搜身,也没有预期的乱,她以她的男儿身份顺利的进了睿祥棋馆。 望着子淳的背影,再望着他手中的那把折扇,伊璃明白,这子淳,连睿祥也买他的帐,他,一定不是普通的人。 第7章 不做小哥 他,她不可小觑了。 雨曰:过五关,斩六将,一世的英名,从少年,始得意。 ~~~~~~~~~~~~~~~~~~~~~~~~~~~~~~~~~~~~~~~~~~~~~~~~~ 攥紧的拳慢慢的松开,手心的汗吹的风干,终于进来了,当所有的紧张悄悄退去,伊璃总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这睿祥棋馆的棋赛上,也许她是第一个进来的女人吧。 进得门来,四处瞧着,这棋馆竟是真的特别。 棋馆的布局不同于普通的四合院,门口有一间小屋,似乎是用来登记的。然后是一排排的棋屋,一间间,每一间都是独立的,宫白的纱掩了上弦的明月窗,紫檀木的门悄敞着,似乎在迎接着你的到来。 屋檐半卷而回曲,檐角尖尖而翘,暗红的瓦染了青苔,只让这棋室增了一份自然的唯美。 每一栋的棋屋间是一排整齐划一的梧桐树,花开了满树,也依旧落了满地的粉。 想这睿祥的老板一定是极爱梧桐之人。 喜欢一种花,就一定有它的意义之所在。 或是因为梧桐的高洁美好,或是为了它枝繁叶茂间忠贞于爱情的那份坚韧吧。 高雅而清幽之所,此处对弈,实为天上人间的感觉。 伊璃极爱。 棋屋共十二排,一至三排为梅的一组,四至六排为竹的一组,七至九排为兰的一组,最后三排为菊的一组。 破了残局之人,进了棋馆,四个人,按照先后顺序,先进的为梅组,然后依次为竹、兰和菊。 之后,再四个人也按此顺序分组。 伊璃与子淳是一同进来的,伊璃为兰,子淳为竹。 胜则留,败则出。 截止到下午酉时,棋馆就只许出不许进了,届时解残局的棚子也要撤了。 “一尘,晚上见。”子淳相信两人皆可以撑到晚上,到时候,梅竹兰菊四组对抗,他与她也许会有一次颠峰的对决。 “好。”伊璃也自信满满,少年的得意已使她早忘了对娘的承诺,与娘一起的晚饭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有销烟,没有战火,但棋屋中的厮杀之猛烈绝不少过战马嘶鸣的沙场。 将对帅,象相守城,士仕辅之,兵对卒,军马炮,三个时辰的较量,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无光,转眼夜已悄临。 伊璃依旧坐守她的疆域城池,或执红或执黑,巾帼不让须眉,出出进进的棋者已数不清,快棋,容不得你想太多,但每一步必须心思缜密,稳与准,方能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她无暇想其它,甚至也不知道子淳的战果如何,或守阵或出局,一切皆未知。一路而来的两个人,总希望可以一起笑到最后。 雪落一直贴身侍候着她,偶尔会心一笑,她会感谢子淳,是他带着她进了棋馆。 终于,门外已再没了挑战对弈之人。 起身,腿酸酸的麻。 天下已定。 梅派为一中年的男子吴宇雄。 菊派是一老翁,白发飘然,豪气万千。 竹派果真为子淳,衣袂斜扬的他立在梧桐树下,远远的凝望着她的方向。 走近前,子淳握了握伊璃的手,眨眼松开,没有言语,只有一份鼓励一份激赏。 梅与竹,兰与菊。 吴宇雄对阵子淳,伊璃则对阵老翁。 炮至象位,起马,出车,拱卒,执黑子,伊璃沉稳出击,老翁轻巧应对,改守为攻,招招紧迫,似乎险象环生,却被伊璃轻轻化解,一对一的对弈,必须全身心的投入。 另一方棋盘上,子淳已获胜,两人转而观战伊璃与老翁的厮杀。 棋馆外,依稀听得数不清的掌声和尖叫。 白篷布上,伊璃的黑子一招一招的落在棋盘上。 天井内,星空下月光洒下幽幽的银光,老翁的车倾巢而出,伊璃远战,飞炮而将,车挡,炮退象眼,老翁走帅解炮阵,你来我往,眼见棋盘上胜负已分。 突见老翁出奇招,马吃兵,将吃马,老翁炮将,右中为象已无退路,伊璃已败。 棋高一筹,伊璃佩服的有礼一揖。 子淳轻拍伊璃的肩,“胜败乃兵家常事,探花的一战必须要攻中带守,太强势的进攻反而疏漏了防守,这样得不偿失。” 伊璃点头。 子淳已一语道中她输棋的缘由。 探花之争,即伊璃与吴宇雄的一场棋盘上的比拼。 招招惊险,环环紧迫。 终于,伊璃胜了。 探花,一千金,这是她人生中赚得的第一桶金。 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她想起早上就答应娘要一起吃晚饭来着,娘一定等急了吧。 此时,真的很晚了。 “子淳,我要走了。”匆匆道别,不能再让娘担心了。她甚至来不及去拿那一千金的奖金。 “等等,还有最后一场呢,你不想知道结果吗?”他希望她可以陪他笑到最后。 “不行,我真的要走了。”站在一旁的雪落也有些急了,她们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家过。 “一尘,我去哪里找你?”子淳看到她的坚决,忽然想到他甚至连她的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日之后,梅山再见。” 伊璃说着,已与雪落一起消失在棋馆的门廊间。 来不及追,子淳还有一场棋赛。 萍水相逢,偶然的一遇,一日后的相约,必是那青山绿水间的期待。 雨曰: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摇摆在风雨中,却花不堪折。 ~~~~~~~~~~~~~~~~~~~~~~~~~~~~~~~~~~~~~~~~~~~~~~~~~ 暖暖的月夜,明明刚刚还是一个星空万里的晴夜,却突然间阴云密布。 雷声乍起,雨淅淅沥沥的飘洒而落,湿了发也湿了衣襟。 伊璃跑在雨中,顾不得雨势越来越大,她必须马上回家,再晚了,娘一定担心死了。 街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凤城的人大多还在睿祥观战那最后的一场棋局吧。 第8章 女儿身份 伊璃在前,雪落随后,两个人的脚步声踢踏在泥水洼地上,步履匆匆,再过一条街,就到了香间坊了。 转了弯,黑暗里似乎有两个人影撑着油纸伞慢慢地走着,歪歪晃晃的一定是喝多了小酒。打着酒嗝,口中哼着小曲。 那声音依稀是睿祥棋馆门前调戏她的那个公子,伊璃想躲开,无奈却只有这一条路通向香间坊。 经过那人的时候,伊璃低着头疾步而行,只不想再与他打照面。 随知她的衣袖猛然被他一把拉住,黑暗中,伊璃“啊”的一声惊叫,使力的要挣脱,却拗不过他的蛮力。 天空中,一道闪电刷然而亮,闪得那风中摇摆的榆树枝条飞舞,却转眼而没,黑暗重又恢复如初。 然那一记闪电,那人眼前一亮,酒气中的他望了伊璃满眼。 “美小哥,真是有缘啊,我们又遇见了,就跟了我吧,公子我绝不会亏待你的。”那把油纸伞早被他抛了老远,随着风滚了几滚。 雨继续着冰冷,打在伊璃的身上。 那脏手却紧紧的抓住了伊璃的手臂死死不松手,伊璃的心慌了,她明明是男装,这男人还狎玩着她,直令人有些恶心。 慌乱间另一手狠扯着那衣袖,“咝”的一声,布帛裂开,伊璃忙甩开了那青衣的长袖,冲刺般的向香间坊跑去。 身后,那男人酒已醒了大半,半眯的眼追逐着她的视线,眨也不眨。 香间坊。 那道半敞的门,红红的灯笼下,她的身影消逝在门楣间。 …… 一身的水滴滴嗒嗒的悄落在地板上,伊璃悄悄的潜向自己的小巢,换了干净的衣服再见娘吧,不然,只会让娘更担心。 从来,伊璃都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也不曾想她会参加了那棋赛,她的身份明明是过不了那第一关的,是子淳,帮她解了围。 子淳,迷一样的身份,贵气的令她花怕堪折。 蓦然想起那沉香的香气,脸上一红,她竟有些贪恋了呢,再去跟羽裳姐姐讨些来用着吧。 “伊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终于还是被娘逮到了。 “娘,看棋看得忘记了吃晚饭。这不,想起来就赶着回来与娘一起吃呢。”换了一身干爽的堂梨裙装,她向娘撒着娇,娘就怕她这一招了吧。 “真是个野丫头,一个女孩家,再不许这么晚回来了。” “娘一定也没吃吧。” “娘在等你。”简单四个字,却道出了凌晚香对她的无尽疼爱。 伊璃就知道,她不回来,娘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先吃的。娘的心里她永远是割舍不掉的一块心头肉。 又想起那沉香,巴巴的想找了羽裳姐姐一起,“娘,又下雨了,今天的生意一定冷了些,璃儿叫了羽裳姐姐一起来吧。” “也好,那孩子最近总是泱泱不乐的,怪可怜的。” “娘,那我去了。” “叫雪落那丫头去就好了。” “不了,娘,我要亲自请姐姐过来呢,一会儿就回来了。”话音还未散尽,人已跑了老远出去。 出了暖香阁,撑着花伞,雨势小了好些,绵绵不绝的好似人的愁肠般阴郁。 很久没有来这前院了,娘是绝少让她踏入的,女孩家,越少抛头露面越好。 轻快的迈着步子,向着边里的那处楼梯走去,最里间的,就是羽裳姐姐的房间。 阵阵的娇笑传来,她早已听得习惯。 从小就在这暖香阁里嘻笑玩耍的度过,男女的情事她虽未见过,却也听多了那些姐妹们的牢骚。 娘从不逼着她们接客,赚来的钱也是留的少,分她们的多,姑娘们大多是身世凄苦之人,所以对娘,除了顺从更多了一份敬畏与忠心。 不接客的,就只卖艺不卖身,或歌或舞,全凭了那一身的能耐混得饭吃。 羽裳就是其中的一位舞娘,以舞见长,是香间坊的花魁舞娘。 从小,伊璃就与羽裳一起学舞,学了那份婉约那份柔媚,舞的境界,最美中只让人如莅临人间的仙境。 羽裳年长了她两岁,姐姐般的贴心让伊璃总有依赖的感觉。 上了楼梯,走在雕梁画栋的回廊间,那最里间,就是羽裳姐姐的房间了。 站在门前,听得室内静悄悄的,伊璃欲推门而入。 突然,听得一声低沉的语调,“小哥,又见面了。” 身侧,有人挑着门帘正从嬷嬷的房间里走出来。 那声音着实令伊璃恍惚一惊。 雨曰:云里雾里的藏躲,却躲不过命运的演奏,随音乐而起舞,舞动的是一生的想往。 ~~~~~~~~~~~~~~~~~~~~~~~~~~~~~~~~~~~~~~~~~~~~~~~~~ 轻以袖遮面,伊璃正后悔着没有听娘的话,假若叫雪落前来请羽裳,她就不会再遭遇到这‘非人’了。 一天之中竟有三次遇到此人,而每一次这人都有令她尴尬的本事。 “嬷嬷,我来,是要叫羽裳姐姐一起去吃饭的。”她当他透明人一样,明显的逐客,这香间坊连嬷嬷都要听娘的,她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这没什么不可以。 伊璃已女装,他依然叫她小哥,可见,这人已认出了她。 阴魂不散的夜,怎么就躲不开吗? 从蓝色罩衫的男装到旖旎妩媚的俏佳人,也许明天凤城就会传出那个夺了探花而未拿奖金的人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香间坊的人。 那闻名的棋赛竟被一青楼的女子拿了探花,不知那些输了棋的男人会有何感想。 是子淳带她进去的,没有验身,子淳会不会有麻烦呢? 伊璃倒是不怕被拆穿,只怕连累了子淳惹祸上身。 睿祥棋馆的后台并非普通人物,这不是秘密,这是凤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此刻,她只希望这人还不知道是她赢了探花。 她转身推门而入羽裳的房间,不去理会身后的那个男人。 “姐姐。”伊璃亲切的扶着门框,抚了抚额前的鬓发,看着那床幔间正低头浅绣的羽裳。 第9章 伤寒失约 眉目如画,额间淡点朱红,挺俏的鼻,薄薄的唇染了红樱,盈盈弱弱的仿佛那天上的仙子初下凡。 “伊璃妹妹来了,快坐。”羽裳忙将手上的绣帕停了放在床榻上,迎了伊璃进来,牵着她的手,好不亲切。 门还未曾关上,嬷嬷与那‘非人’齐齐地站在门口。 “羽裳。”那人摇着扇子望着房中的美人,眼神已从伊璃的身上移开了视线。 “仲公子。”羽裳的笑容突的灿烂如花,似乎对这仲公子的到来竟是意外的欣喜。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伊璃有些诧异了。 忽然想起,上午入棋馆的时候就听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不错,上个月中旬十五的时候她前来找羽裳姐姐一起赏月的时候,就曾听到过这个声音。 只是姐姐与他,似乎不般配了些,伊璃对这仲公子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的好感,看来她要找个时间劝一劝羽裳姐姐了。 “璃儿,这仲公子早就约了我,今夜要看羽裳的舞了,明儿,我放羽裳一天的假去后院陪你,这总成了吧。”嬷嬷的笑声媚到了骨头,容不得伊璃说个不字。 每一行都有行规,它香间坊也要遵守这规矩,人家已经付了银子,再退还那是坏了香间坊的名声。 伊璃轻轻咳了一声,但愿那姓仲的公子没有听到嬷嬷口中的“后院”,否则,会泄了她的身世秘密。 回头望了望羽裳,早已让丫头们摆了琴具,一旁已有人准备抚琴了,而她也早准备了一套长袖的舞衣,舞袖已翩翩,伊璃见了,只能无奈的退出。 心里祷告着,只希望羽裳千万不要说出她的身份。 急匆匆的跑下楼梯,再未看他们一眼,只希望那人的心思都在羽裳的心上就好。 跑回了暖香阁,与娘一起落座用膳,伊璃却食不知味。 只吃了几口就吵着去睡了。 躲在柔软的床榻上,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也不知睿祥的那棋赛子淳赢了没有?那老翁的棋道是人中之龙凤也,子淳想要胜他绝非易事。 也罢,明早叫雪落出去打听一下就什么都知晓了。 再想起那姓仲的公子,不过是个流连花丛间的采花贼而已,可是羽裳姐姐对他却不像是香间坊的客人那么简单,眉目里含着情,任谁一眼都看得出来姐姐的心思。 那人姓仲,可这凤城的大户人家从没有听说过有姓仲的啊。 看嬷嬷对他的热情,他的来头也是不小。 晚上,他见了羽裳就没有再纠缠她了,姐姐比她美貌多了,她的青涩总美不过姐姐的妩媚。 只是伊璃总觉有些不妥,那人,似乎会带给她一些麻烦。 夜里入梦,梦里,是子淳牵了她的手飞跑在梅山苍翠的树丛间,清脆的笑声响彻山间,突然,那仲公子从树上飞身直落,手中一把闪着青光的长剑挥舞着向她刺来…… 雨曰:风雨中的荷,依旧要绽放灿烂,让美丽永远如初。 ~~~~~~~~~~~~~~~~~~~~~~~~~~~~~~~~~~~~~~~~~~~~~~~~~ 雨声淅淅沥沥的敲打着园子里的梧桐和池塘里的荷,一夜竟未停息。 空气里清凉如冽,凉凉的潮意淡淡的润染在伊璃的周遭。 有些冷,她拽牢了锦被,被头揪成一团裹在怀里,好想汲取一份温暖。 这样的雨天似乎让人特别的好睡,缠缠绵绵的晦暗总不让人醒,昏昏沉沉中人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璃儿,醒醒了。” 是娘吗?娘在叫她了,可是头好沉啊,迷朦的睁不开眼,这是怎么了? 嘴角有一抹苦涩送入口中,极苦,伊璃知道她病了。 随后是甜甜的蜂蜜水,娘,在喂她吃药了。 伊璃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晚香,一大清早,那太守又遣人来提亲了,这可如何是好。” 想象着嬷嬷那菊花瓣的媚笑开在脸上,伊璃有些心烦。 嬷嬷请了人教了她那么多的才艺,难道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让她攀个高枝吗? 可这太守的妾就真的算是高人一等吗? 她实在是不屑。 “回了他吧。伊璃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娘很坚决,有娘给她撑着腰,就不会有人欺负了她吧。 “可是这太守我们香间坊也得罪不起啊。”嬷嬷的心明显的已经倾向了太守那一方。 势利了。 “待璃儿醒了再说吧,都退下吧。”娘的心又软了,娘一辈子未嫁人,一辈子守着她的画,但是伊璃知道娘是幸福的。 伊璃常常看见娘望着那画中的人笑得甜蜜。 人生总是如此奇怪,有些人日日相见,却没有日久而生情。 有些人不经意的恍惚一见却钟情一生,娘对爹就属于这后者吧。 “听说那太守的原配大婚已十载,却始终未生儿育女,所以那太守夫人为了延续香火,不知为何就选中了伊璃,如果伊璃有幸生个一儿半女的,那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别说了。”娘有些烦躁。 嬷嬷动了动唇,再看了看病榻上的伊璃,终于止了规劝,“好吧,那我就去回了那媒婆。”语气中还有三分的不甘心。 终于她一摇三摆的离了这寝房。 即刻这室内少了一份污浊,多了一份雨后的清新。 伊璃缓缓的睁了眼,看见娘的焦虑写在脸上。 “娘。”叫着娘,她心里最安生。 从小,她顽皮淘气,惹祸上身,每一次嬷嬷训斥她的时候,都是娘搂了她在怀里给她温暖。 只有娘才是对她最好的。 听了她的声音,娘的面上焦虑散开了,那随后的笑意暖暖的如冬日里的温泉,幸福的漾在伊璃的心里。 她,又让娘担心了。 “璃儿,你可知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什么?”伊璃握紧了娘的手,总有些不信的问道。 “那天被雨淋了,吃了饭睡了之后,第二天就病了,一直发着高烧,还好有雪落一直在近前侍候着,不然娘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娘的担忧之色依旧未减。 第10章 羽裳的情 “没事了,娘,璃儿这不是好好的醒了吗。” “小姐,你娘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一直守着你呢。”雪落端了一碗姜汤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着她。 “娘,快去睡一下吧,这里,有雪落就好了。” 晚香握了握伊璃的手,“醒了就好,娘晚上再来看你。”说着已抚了抚身上的淡绿裙装慢慢的消失在门楣间。 娘,真的累了呢。最近香间坊的生意是每况愈下了。 “雪落,是几时了?”青蓝的窗帘俺在窗上,伊璃看不到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还不知此时是上午还是下午呢? “已经末时了。” 原来已经快到晚间了。 突然想起她与子淳的相约。 一日后的再见,就是今天。 她竟失约了。 雨曰: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一份痴爱,已蒙蔽了她的双眼,爱情里的另一半,他,就是美好吗。 ~~~~~~~~~~~~~~~~~~~~~~~~~~~~~~~~~~~~~~~~~~~~~~~~~ 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伤寒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雪落,扶我去外面走走吧。” 暖香阁的后园,有一处小小的池塘,种了满池的荷,深的红,淡的粉,洁的白,清的绿,美丽了一池水一池澄碧。 圆盾形的叶碧绿的映衬着荷的绽放,心如清莲,幽雅如酿。 微风拂袖,吹乱了额前碎发。 池塘边顽石林立,青苔掩映在石缝间,水气荡漾在雨后的阳光中,清新而亮丽。 轻坐在石上,淡淡的花香薰着人的发肤,只觉通体舒畅。 拈了一根草叶,指缝间把玩,手有些软,身体还没有完全的恢复。 “雪落,那棋赛后来的结果如何?”伊璃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了,这丫头也是,她醒了也好一会儿了,她也不告诉她,害她一直惦记着。 雪落‘咯咯’笑着,下了一天两夜的雨,草地上潮气深深,她学着伊璃的样子坐在了顽石上,“听说是子淳公子赢了呢,整个凤城都轰动了。” 伊璃拍了拍雪落的肩,“是啊,真好,那状元可是不会白送的,看来子淳还是有些能耐的,也不知道子淳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听说是京城里来的公子,如今正住在棋馆里呢,真是一朝而成名天下呀。” “棋馆里有没有传出来他姓什么?”伊璃还是对子淳的身份很疑惑,那贵气,不是普通人可模仿了的。 “据说棋馆的人一有人问起他,就三缄其口,不言语了,保密吧。” “有没有人知道那探花是我赢得的?”也不知道那姓仲的男子有没有吐露了她的身份,她极担心羽裳会对仲公子说出她是香间坊老板娘的女儿。 直觉那会有许多麻烦,能逃过一天是一天吧,那人,对她,似乎不怀好意。 “不知道啦,全城都在找你这个年少有为的探花‘公子哥’呢。”雪落嘻嘻地笑,为着她的主子而自豪,赢了探花呢,伊璃也是棋道中的高手啊。 伊璃拍着雪落的手,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就好,这样就少了不必要的麻烦,不然会被娘骂的。” “小姐,那天不是说好今天要梅山相见吗?小姐可是失了约啊。”有些婉惜,雪落也极喜欢那公子,无论如何总好过那纠缠不清的太守吧。 “普通人而已,见或不见又有何关系。”伊璃淡淡的,也许有缘而无份吧。 早上,也许他还会在梅山侯着她,过了中午,再过了晚上,也许不用明天子淳就将她抛在脑后了吧。 那样富贵的公子哥,她与他的交集就只那一天而已。 错过了,还会再续吗? 心里小小的失落了。 雪落也叹息着,望着伊璃叹了口气,这样小小的年纪就开始为伊璃打算了,主子好,她才好过吧。 “子淳还在棋馆里,只要没离了这凤城,小姐就总有机会见他的。” “雪落,去把我的紫竹箫拿来。”随其而自然吧,她从不强求。 想吹箫,箫的哀怨动人常常让人潸然泪下,却也美妙无比。 喜欢箫,是因为它的淡雅渺远,悠长而细腻,圆润而优美。 箫的境界在于心,心的幽静会涤荡音乐深远的意境,无限人生语,化做箫中音。 “妹妹,用我的如何?” 不知何时,羽裳已来至近前,雪白的一身纱纺直坠入青翠的草尖上,绿意中的一缕白衬着她宛若天上的仙子下凡。 “姐姐总是悄无声息的来,吓了伊璃一吓。”伊璃嗔怒的样子好似真的恼了一样。 “说好昨天来看你的,谁知你却病了,来了几次都不见你醒转,才是你吓了我一吓呢。”羽裳的恳切与担忧尽在心间,好姐妹就是如此,伊璃懂得。 突然想起那姓仲的公子,要劝劝姐姐才好。 “姐姐,那姓仲的公子好似经常来看姐姐呢。”伊璃试探的问着,上个月还在姐姐的门前听到过他的声音。 羽裳忽然脸红,总没想到伊璃问的这样直接,嗫嚅着不知要如何回答是好。 “姐姐还瞒着我吗?” “有两个月了吧,他来,就只是看我的舞而已。”羽裳低着头绞着手中的绣帕,搪塞而语。 “只这么简单吗?我看姐姐对他可是动了真情的。”伊璃再下猛药。 “小蹄子,竟糊说八道,哪有的事啊。”说着已就势向她挥了挥粉拳。 羽裳的欲盖弥彰早已让伊璃确认了八九不离十了。 女人,一旦失了心,这一辈子,她认定的就只有那个要了她心的男人了。 是福是祸,有谁可预知。 比如现在,倒是让伊璃不好说出那姓仲的人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到嘴的话还未吐出,就被羽裳灿烂的笑而挡住了。 许多事,还是慢慢来的好。 也或许真如羽裳所言只是逢场作戏呢,但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