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逼婚 安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个相貌英俊的男人,随后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青涩又酸甜的柠檬汁。 两人坐在这家高档的酒店内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可对方依然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 安然心想,也许他根本就对自己视若无睹,毕竟她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而他却是X市内最年轻的总裁——上任第一年就跻身福布斯富豪排行榜,虽然是继承了家族企业,但自他经手之后,薛氏集团在短短三年内就成为了X市最值钱的上市公司。 安然是个记者,她工作的地方就在X市的市级电视台,她自然知道自己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正因如此,她才感慨世界之小——自己两天前就撰写了一篇关于X市内杰出的青年才俊,排行榜首的人,自然就是薛氏集团刚任不久的薛霁。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成了她相亲的对象。 安然推了推眼镜,终于开口打破了凝固将近半个小时的沉默。 “你好,薛先生,我叫安然,安心的安,怡然的然,我是个记者,从事新闻行业已经有5年了。” 她的这一番说辞更像是面试时的自我介绍。 薛霁挑了挑眉毛,凌厉的星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不过很快地,他就换上了一副完美无缺的笑脸。 “安小姐,你好。”他边说边朝她伸出右手。 男人的手指十分修长,就好比骨节分明的翠竹,握住后,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遒劲的力度。 他的长相如同他的手,干净、凝练、深刻。从业四五年以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商人,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帅哥,但鲜少有这么一个人,能将商人上位者的非凡气度与帅哥形于外的俊朗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种气质有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也有可能是后天练达的,但安然相信,他就如新闻报纸上所描述的一样,是个善于利用资源并颇有手腕的年轻富商。 “我答应和你见面,并非是想和安小姐相亲,希望安小姐不要产生别的想法。” 潜台词就是,他不承认这门荒谬的婚事。 安然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她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听闻安小姐有个外号,叫做‘冷血恶魔’。”他边说边举起桌上的咖啡,小抿了一口,唇角露出一抹泛着冷意的笑容,“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我都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麻雀变凤凰这种事,一般只发生在童话故事中。” 他竟然能以一张温和的笑脸说出讽刺的话。 安然有些诧异,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确实高攀不起薛家的枝头——薛氏集团可是全国内屈指可数的高端连锁产业,而薛霁又是薛氏唯一的继承者,比她背景深厚、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都排不上号,她算哪根葱? 对方的沉默令薛霁开始不耐烦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难捉摸的女人,起身找来服务员结了账,他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自为之,是想让她主动拒绝这桩婚事么? 安然走出了这家装潢精致的酒店,她刚要打车回家,手机便“嗡嗡”振动着响了。 “喂?!安然吗?”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十分急切的女音:“我是陈婶,你妈妈割腕自杀,现在被送进了医院!” 安然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她颤抖着手挂断了电话,随后招来一辆出租车,在脑子一片乱轰轰的情况之下,她终于来到了市人民医院,并联系上了邻居陈婶。 只是到了母亲的病房前,等待她的并不是陈婶,而是一个她只见过一次面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叫成国安,现年54岁,是国安集团的老总,同时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小然。”他操着一口油滑的嗓音慢慢向自己走来。 安然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要叫我小然。” 成国安愣了一下,皱纹深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容,他摸了摸手上的名贵手表,叹息道:“你妈妈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出来和我谈谈吧。” “不行,我得亲自确认。”说完,她径自越过男人走入了病房内。 当她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被各种冰冷仪器包围的虚弱女人时,她还是难受地红了眼眶。 似乎是感应到了女儿的存在,杜海边微微睁开眼睛,缠着输液管的右手轻抬起来,朝她挥了挥手,“小然,过来妈这边。” 安然平复好心情,然后坐到了病床旁,握住了杜海边干燥粗糙的掌心。 “妈,你有话要对我说?” 杜海边点了点头,额前滑下凌乱的头发,她反握住安然的手,哭着对她说:“小然,妈求你了,求你嫁给薛霁吧!我们需要钱!而且,你也不能不认祖归宗啊!不要管我了,你回成家,成国安不会亏待你的!” 她闭口不语,只轻轻地整理着杜海边脸颊上的乱发。 女人怒了,她想挣脱安然的手坐起来,却牵扯到了手背上的输液管,她痛得一下子缩了回去,脸上的神情也无比地扭曲。 “安然!如果你不听话,我还会死给你看!一次不成,那就两次、三次!你就是想要害死妈妈!” “妈,不要动怒,这样对病情的恢复不利,你先冷静下来,我出去处理一些事情。”说着,她将杜海边的手重新放回了病床上。 成国安想要和她到外面餐厅去谈,结果却被她以刚吃过东西的理由拒绝了,两人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这时,安然才发现,成国安身边还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助理。 “你妈妈的事你肯定要比我清楚,她长期精神不稳定,为了帮她治疗,你还因此欠下了一大笔债,我没说错吧?” 安然的右手紧握成拳——看来为了“说服”她,成国安调查了不少关于她们母女二人的事。 成国安当她是默认了,他继续说道:“我要求不多,只要你回成家,并以成家长女的身份嫁给薛霁,我就给你相应的股份,还帮你解决这一部分债务。小然,我是为了你好,以你现在的工资根本养不起你妈妈,安逸地当个少奶奶不好吗?有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嫁给薛霁?这是你祈求不来的福分!” 她始终是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她才冷淡地抬起头,两眼无波无澜地看向成国安,“我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一瞬间,他总觉得安然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悲痛之色。那种能浸透骨髓的巨大伤痛,令他的内心产生了小小的愧疚。但他是个只在乎投资报酬率的商人,心中对安然的歉疚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即将能与薛氏集团联姻的狂喜。 另一边,薛家祖宅中,父子二人之间的对峙令周围的空气都变稀薄了。 常年沉浮于商海,再加上岁月风霜的磨练,薛镇涛的气势显然要比薛霁更凌厉逼人,他只是坐在沙发上,两手一摊,就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威胁感,像是位高权重又专断独行的王者,稍微忤逆了他的意思,他都会把人扔进监狱。 “这门婚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你都得给我出席婚礼现场。” 只是短短一句话,就对薛霁下了死命令。 薛霁并不想与他发生冲突,他深吸口气,就像以往应对客户或竞争对手一样,用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应对他的父亲。 “爸,我不太能理解你的举动,与国安集团联姻对我们企业的帮助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你要拿你儿子的婚姻孤注一掷么?” 薛镇涛抬起眼皮子轻扫了他一眼,沉声道:“看来你小子还是嫩了点,收集到国安集团最近的动向了吗?他们拿下了市政投资的一个招标项目,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薛霁当然明白,实际上薛氏也曾参与过这个项目的竞标,但最后居然在紧要关头落选了。薛霁并不认为他们的策划要比国安集团差,之所以落标,归根结底还是没有把握好形势,结果让国安钻了空子。 未来几年内,国安都能靠着这个项目在X市内撑大,稍微有点忧患意识的同行,都知道要防着这个集团——尽管国安成立的历史还不到薛氏的一半。 看来他确实是别无选择了。 薛霁伸手捏了捏眉心,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客厅。 “你去哪儿?”薛镇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去和妈商量个日子。” “不用了。”薛镇涛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你妈早已挑好了日子,就在七月下旬,你提前做好准备。虽然是两个集团之间的联姻,但我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薛霁点头,“明白。” 他与安然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章恶女 七月下旬很快就到了,在婚礼举办之前,薛霁曾派人接安然到婚纱店试过婚纱,除此之外,两人就没有其他联系了。 安然只去过两次成家——那是一幢颇具欧式风格的别墅,门前有一座小花园,后面还有户外游池与网球场,安然觉得,成家只差没将高尔夫球场搬进来了,她猜想,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估计得有一个小山头那么大。 尽管门面看起来豪华气派,成家的内部关系却并不和谐,因为成国安名正言顺地养着好几个小三,成家正室周丽媛只能忍气吞声。她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更加厌恶,第一次来就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吃饭的时候也不停地给她脸色。 好在别的小三肚子不争气,除去她这个私生女,成家就只有一个男丁了。不过据说她的这个“弟弟”从小就在国外留学,这二十几年来几乎没有回来过,所以她也没机会见到他本人。 安然对此并不感兴趣,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去打听。 第二次去,目的就是商讨婚事的具体内容。 婚礼定在7月26号,她为此请了三天假,但上头只批准了两天,因为最近娱乐圈有新动向,她得去跟现场采访。假期的事令薛成两家都有些不满,成国安还单独找她谈过这件事,然而她的回答十分坚决——这些细节问题由她自己拿主意,否则她就悔婚。 成国安被她噎得不敢吭声。 刚开始接送她来成家时,成国安还要求她改回“成”姓,安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这是安敬文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不想连自己的姓氏都丢了。再三商量过后,安然答应成国安以“成然”这个名字和薛霁一起登上报纸的版面,因为她并不希望自己是成国安私生女的身份被同事知道,他们这一行对身份尤为敏感,如果事情暴露了,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7月25日晚上,安然被薛霁派来的车接到了X市内一家五星级宾馆。 她被一堆不认识的人围着坐到了一面镜子前,化妆、做发型、修甲,她几乎全身上下都被改造了一遍。等她换好特地订做的婚纱后,那群化妆师和造型师都惊掉了下巴。 安然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这么好看。 她身上所穿的,是一条白色的一字肩大长拖尾婚纱,收腰之后,这套奢华的婚纱显得她身材修长,既合身又漂亮。摘下眼镜后,她小巧的脸被化妆师精心修饰过,缺点都遮掩住了,脸部的优点却被放大,比如她秀挺的鼻梁、饱满性感的双唇以及曾掩盖在黑框眼镜底下的一双灵动凤眸。 “真美,我想,薛总看了说不定会动摇。” 身后传来一个醇厚的男中音,安然回头,发现薛霁的助理欧阳振就站在她左手边往上的位置。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打扮一番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太妥当,于是摆手向安然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原本就有底子,只是稍作打扮后更好看了。” 安然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头面对着镜子,微微眯起双眼:“能帮我买一副隐形眼镜么?” 欧阳振有点惊讶,“你近视多少度?” 她轻描淡写道:“六百。” “六百?!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他真是服了,想必这也是她的过人之处——遇事不惊,否则又怎么会同意这门荒诞的婚事? 帮她配了一副隐形眼镜之后,欧阳振便准备带着薛霁雇来的专业团队离开宾馆。他安排了一个小助理陪在安然的身边,临走之际,他突然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安然,“你就没有什么朋友之类的吗?”让新娘子一个人待在酒店过夜,这貌似不太厚道。 安然摇了摇头:“没有。” 她的回答简洁有力,而且看她的样子,好像也不打算再说点什么了。欧阳振不由得有些泄气,他经常替薛霁应付他身边的一些麻烦人物,什么类型的女人他都见过了,唯独没见过安然这样的。她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似乎是逆来顺受,既不反抗,也无抱怨,就像接受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实。 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少话。 没办法撬开她的金口,欧阳振只能从小助理那边下手了,他吩咐小助理照看好安然,不管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她。 叮嘱完后,他才开车走了。 第二天的婚礼果然非常朴素,薛家和成家都没有邀请媒体人,也就是说,能进来参加婚礼的人皆是他们同一个圈子中的朋友,且这些人在业内的分量都不小。 婚礼的场所选在X市一座远离市中心的别墅群中,这座别墅群是薛家早前开发的一块地产,后来因为投资失败,这些华丽的别墅就一直闲置着。薛霁接手薛氏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座别墅群,他以个人名义买下了其中一间别墅,然后劝说几位好友分别购置一栋,以形成一个特殊的交际圈。实际上他们都很少入住,只是偶尔闲下来聚在一起,打打桌球,聊聊天,或是搞个自助烧烤。再后来,就有不少富商慕名而来了。薛霁却禁止导购接待50岁以下的买房人,他只允许老年人住进来,这么一搞,这座别墅群就变相地成为了富人养老院,只是现在,X市内不少富商还是变着法子地想要买下其中一栋别墅,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别墅群中间本来就有一个小教堂,内部只能容纳一百个人左右。 牧师主持婚礼时,安然在成国安的带领下走进了教堂。透过一层薄薄的面纱,安然发现,教堂穹顶是一片片彩色的琉璃瓦,因为阳光的照射,瓦片反射出碎片一样的磷光,十分漂亮。 “安然,你是否愿意嫁给薛霁作为他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困,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到永远?” 回过神来,安然猛地意识到自己已走上了教堂的最高处。 薛霁今天看起来依然帅气,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不耐烦,安然甚至隐约觉得,他在瞪她。 匆忙回了一句“我愿意”,接下来便是重复誓词、交换戒指的环节了。 当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薛霁伸手揭开了她的面纱,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间,他竟有片刻失神——果然人靠衣装。不想承认自己被她惊艳到了,薛霁别开视线,敷衍地吻了一下安然的脸颊。 忙完所有事情之后,安然上了薛霁的车,和他一同回到了薛家。 薛家人一直住在祖宅内。 除了历史悠久之外,这套祖宅还有很多优点,比如坐北朝南,四面通风,光线充足。在不改变原本大格局的情况下,薛镇涛后来做了一些翻修,他还请来了国内一位出名的设计师,让他将复古和现代的风格糅合在一起,赋予了这座祖宅新的生命。 薛霁的房间在二楼,隔壁就是他办公的书房,为了不打扰他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他的父母都住在一楼。 进了房间,安然终于松了口气。 她已累得没心思注意这间新房的布置了,一屁股坐下来,正要脱掉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谁知就在这时,薛霁敲门进来了。 他的脸色看着也有些许疲惫,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在应付长辈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游刃有余。 松开颈间的领带,薛霁脱下身上的白色西装,并将衣服放到了落地挂衣架上。 随后,他越过安然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这是关于你的资料。”他边说边将那份文件摔到了桌面上,剑眉拧成愠怒的眉峰。 “我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有那么多前科,看来‘冷血恶魔’这个外号很适合你!”摘下伪装的面具后,他在安然面前显得特别没耐性。 安然取下手中的戒指,站起来朝他微鞠一躬,“对不起,薛少爷,让你娶了个恶女为妻,不过请薛少爷放心,安然绝不觊觎你们薛家的一分一毫。” 男人扒了扒额前的刘海,嘴唇微张,最终扔下一句重话:“最好是这样,如果被我发现你的意图,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了出去,且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安然低下头,随后将手中的戒指放到了床头柜上。 刚嫁过来第一天晚上,她就要独守空房了吗? 但这正合了她的心意,反正她也不打算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不优先考虑的,就是谈恋爱。 脱下旗袍换上便装后,她给陈婶打了个电话。 “喂,陈婶,我妈好多了吗?” “好多了,成先生还给你妈请了个陪护,这样一来,我不在的时候她也有人照看着了。” “谢谢你,陈婶。” “对了,安然,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来看你妈?”妇人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安然顿了下,随即回道:“电视台的工作很忙,经常抽不开身,不过明天我就有时间了,我会去看她的。” 第三章合同 离开了祖宅后,薛霁开车直奔公司。 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十分明显——不接纳。这只是一门商业联姻,安然和他各取所需,可一想到以后他要和那个女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薛霁就没来由地感到不爽。 欧阳振调查得来的资料告诉他,安然曾在三年前害两个人自杀了。一个是她追踪报道的小女孩,因为小女孩的父亲是名死刑犯,当他被执行死刑之后,安然为了能让小女孩脱离贫困,以报道她日常生活的方式进行社会募捐。虽然她的出发点没错,但她最终还是害了小女孩,因承受不了舆论压力,小女孩跳楼自杀了。另一个则是安然大学时的爱慕者,据安然的同学回忆,他们经常在外约会,男生还送过安然不少名贵的东西,谁知后来,安然却突然甩掉了对方。那个男生始终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所以最后也选择了自杀。他死后,他的父母翻看男生的日记,认定安然就是害他们儿子自杀的元凶。 薛霁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身为薛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他早就有了牺牲自己婚姻的自觉,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如此不堪。 资料上还表明,在联姻之前,成国安根本就没有想认回这个私生女的心思。 安然是成国安和他小三所生下的私生女,调查中说,那名小三,也就是安然的生身母亲——杜海边,是婚内出轨。安然原来的父亲叫安敬文,他是一名大学教授,在得知安然并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后,他毅然地和杜海边签下了离婚协议,并在一年后再婚,且和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叫安薇。 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父亲到底是出于何种考量才答应这门婚事的呢?难道在他心目中,儿子的婚姻还比不上一场未知的赌注? 薛霁轻叹口气,抬眼一看,他发现自己已把车开到了公司楼下。 停车,熄火,带着车钥匙走出了停车场,正要上楼,却没想到在公司外面碰到了一个熟人。 穿着一身白色碎花洋裙的女子向薛霁飞奔而来,她一边喊着“霁哥”,一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扑入了男人的怀中。 薛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回抱着怀里的小人,轻轻地抚着她又黑又长的直发。 “霁哥,我听说你结婚了!”女子抬起小巧的下巴,一双星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薛霁心都软了,他按住女子的双肩,将她带离自己的怀抱,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思菲,这么晚了,你还来公司有事吗?” 林思菲撒娇似的锤了锤他的胸口,“我是来看你的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霁哥了,你不喜欢那个女人对不对?” “不要乱说。”他一边搂着女子的肩膀,一边带她走进公司门内,“先上我办公室再说吧,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叫人帮你准备饭菜。你总吃外面那些不卫生的食物,难怪会得胃病。” 林思菲嘟起嘴巴,不满地哼了一声:“霁哥,你老爱说我,你自己呢,还不是经常吃一些没营养的东西!伯母告诉我,你最近也经常吃胃药!” 两人说着说着就搭乘电梯来到了总裁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地盘,薛霁明显轻松了许多,他揉了揉眉心,然后打开办公桌上的笔记本,边打字边叮嘱林思菲:“不要到处乱跑,饿了的话就打电话给阿振,他随叫随到。” 林思菲趴在桌面上,想要伸手合上薛霁的笔记本,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不要胡闹!” 她不满地扭动着瘦弱的身子:“你总叫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可你呢?你还不是我行我素?除非你给我树立一个榜样,否则……”她转动着黑漆漆的眼珠子,轻笑道:“否则你就乖乖听伯母的话!我做什么,你也要跟着做!比如说,我饿了,要吃饭,你也得跟着吃。” 薛霁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手表,视线又回到了笔记本上,“现在是凌晨一点,如果你再不回家的话,我就打电话告诉林叔了。”说完,他作势要掏出口袋内的手机。 林思菲立刻按住了他大手,她妥协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不过我要吃完宵夜再回家!” 薛霁马上拨通了欧阳振的电话,并吩咐他订一份宵夜过来。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林思菲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时不时瞥向办公桌旁的薛霁。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霁哥,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吗?” 薛霁整个人顿了一下,回过神,视线依然黏在笔记本上,他敷衍地朝林思菲回了句:“一般。” 可他居然忍不住在脑海中回想起了穿着一身白色婚纱的安然,不得不说,那个女人真的别有一番风情,尤其当她身穿职业装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时,她越是冷淡不开口,他就越想说些难听的话令她变色。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矛盾的禁欲感。 薛霁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林思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并伸出柔弱无骨的双手攀在他的肩头上,假装十分委屈地问道:“那霁哥,你觉得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啊?” 薛霁抬头看了一眼向他撒娇的小姑娘,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回道:“当然是你好看。” 在他心中,林思菲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她需要呵护与疼爱。想必她也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哥哥,所以在他面前从来都肆无忌惮。不知为何,他竟有点苦涩不知味。 林思菲走后,薛霁吩咐欧阳振,“明天帮我弄一份合同出来,基本条件我已经列好了。”他边说边递给他USB。 欧阳振有些不明所以:“薛总,你要弄什么合同?” “私人合同。”说完,他便穿上西装走出了办公室。 从医院中出来,安然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猛烈的太阳,随后撑开伞走到公交站处等车。 她还是不习惯戴隐形眼镜,所以今天出门换回了自己的黑框眼镜。早上醒来,按照本地风俗,她和薛霁本该向两老奉茶,但管家告诉她,老爷和夫人都出门了,薛霁也不在,结果偌大的祖宅只剩她一个有名无实的“女主人”。 反正闲着没事干,她明天也要上班了,安然想回电视台提前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划开屏幕一看,来电之人正是带了她好几年的老师——秦军。 “喂,安然啊,你明天不用到娱乐组报道了。” 秦军的话令安然立刻紧张了起来,“老师,这是什么意思?我……” 还没等她说完,秦军便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被调到现场组了,我带你一段时间,以后就是你带新人了。” 安然兴奋地睁大了瞳孔,她紧握住手机,急忙追问道:“这是真的吗?我被调到现场组了?” “嗯,别高兴太早,上头还没下文件,但消息已经确认了,所以我才特意通知你一声,好让你提前做好准备。就这样,挂了。” 挂断电话,安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她当实习生的时候就跟过现场组,当时也是秦军带新人,只是实习期一过,她就被调到跑口了,而且还是公检法口。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她会一直待在公检法口,谁知后来发生了小女孩自杀一事,那时即便电视台没有动作,她也会引咎辞职,谁知最后,秦军还是带头保了她。 抑郁这么多天,她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不过她还是没回电视台,因为她知道文件没下来前,现在回去只会增加娱乐组同事的谈资。 在外晒了一天回到薛家祖宅,已经是傍晚6点15分了。 厨房内有专门做饭的阿姨,她本不想去打扰,但今天大姨妈来了,她就进厨房煮了一碗红糖水,还顺带帮阿姨打了个下手。 意外的是,薛霁回来吃晚饭了。 两人相对而坐,吃饭期间一句话都没讲过,餐厅中就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吞食声。 吃完后,进房准备洗澡,没想到薛霁也跟进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扔给了她一份文件。 安然无言——难道他又找人调查了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经历如此复杂。 薛霁沉住气说道:“这是一份合同,签了它,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安然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那份文件,上面所列的几个条件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睡主卧?”她不太能理解,难道这个男人真的对她避之如蛇蝎么?连主卧都让出来了。 “难不成你想和我睡在一起?”薛霁微蹙起眉峰,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检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起了想要逗弄她的意思。 薛霁突然走向安然,并朝她步步逼近,直至将她锁到他与墙壁之间,他才冷笑着低下了头。 第四章新人 “你就这么饥渴么?还是说,你对我比较感兴趣?” 安然抬头,两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男人的双眸。 那真是一对很好看的眼睛,既像海一般深邃,又像夜一般迷人,越看就越是离不开视线,仿佛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进去。 不过安然很快就拾回了神志,她伸手推开薛霁宽厚的胸膛,回道:“我曾考虑过薛少爷不会和我同房,我也没有那个意思,但我原本以为,你会赶我出去,毕竟这是薛家祖宅,不是我家。” 薛霁微愠,他抬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并迫使她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你是在暗讽,我们薛家根本就不接纳你么?” 安然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男人讨厌她,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明明她说的就是事实,可他总能以自己的理解歪曲她的意思。 她不想与他争辩,否则只会让他感到更加不满。 “薛少爷,我签合同总行了吧?”反正他就是想和她划清界限,这不正好符合了她的心意么? 薛霁原以为她会被激怒,然而她的回答却令他略感意外,但他仍是不爽,好像不论他如何挑衅、如何侮辱,这个女人都没有过激的反应,这种感觉,就好比拳头打在棉花上,薛霁还是头一次感到如此泄气。 他瞪了她一眼,随后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似乎这么做,他就能消掉一部分在她身上发泄不出来的怒气,可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他却又觉得更加恼火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薛霁捏了捏眉心,心情复杂地看着安然签下了那份他订立的合同。 其实合同里面的大部分条件都对安然没有好处,因为除了住在薛家之外,她根本得不到任何利益。嫁给薛霁,反而会给她带来诸多不便。 而薛霁并没有命令她辞掉现在的这份工作,这一点,安然是感激的。 薛霁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隔壁书房,当天夜晚,安然在主卧睡了个好觉,住在书房的薛霁却彻夜难眠。 请假两天后回到电视台,安然发现台内什么都没变,唯一变化的是她的心境。想到以后自己能外出跑现场,她就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 小时候,安敬文总给她讲她爷爷的事迹。她爷爷是个奋斗在前线的战地记者,后来为了民族大义牺牲了,她一直非常崇拜伟大的爷爷,所以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记者。可是在这个圈内摸爬滚打了五年,她多多少少有些厌倦了,热情也曾一度被消磨殆尽,如果不是为了公正报道,她也许坚持不下来。 这世上有很多因为利益而扭曲事实的媒体人,她不想随波逐流,但她自认为做不到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以绵薄之力向社会大众传递真相。 “叩叩。” 敲击声令安然回到了现实中,她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略有些沧桑的鹰眼,但眼睛的主人锐气未褪,相反地,安然还能从他身上看到岁月淬炼的成熟感。 “老师!”安然站起来朝他鞠了一躬。 秦军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敲了敲她的脑袋,随后从文件中抽出其中一份,边交给她边雷厉风行地吩咐道:“拿了文件先回娱乐组和你们老大打声招呼,然后立刻去办公室找你的摄像。” 安然忙不迭地点头。 “对了。”秦军突然转身,“摄像组今天来了位新人,你的搭档应该就是他。” “老师,今天我可以单独去现场?”他没说得跟着他,应该就是要她自己刷任务的意思。 安然忍不住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 秦军摸了摸胡茬,严肃道:“总之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电视台有很多分组,记者和扛摄像的都有单独的办公室,安然确认了今天的搭档之后,便上楼敲开了摄像组办公室的门。 以往办公室坐镇的都是老万,自己也曾和他搭档过,不过今天,办公室似乎有些冷清,摄像师们都离开办公桌到茶水间闲聊去了。 安然本想上前打个招呼,然而打开门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左肩一沉,安然感觉有人将脑袋靠在了她肩上,她抵触地挣脱了对方的手,回头一看,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正咧嘴朝她笑着,并冲她挥了挥手,露出一口干净整齐的白牙。 “嗨!你好,你就是安然姐吧?”说着,他还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腕。 那裸露在外的古铜色手臂上连着强健的筋肉,安然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经常锻炼的男生,跟他搭档应该会很轻松。 她犹豫了下,然后回握住对方。 谁知男生将她整只手都包握了起来,且还拉着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安然不舒服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点点头,礼貌但疏离地回了句“谢谢”。 她总感觉这个新人太过热情了,虽然保持热情对记者的工作有利无弊,但像他这种喜欢肢体接触的异性,安然肯定吃不消。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成逸洲,成功的成,安逸的逸,亚洲的洲!你可以直接叫我小洲!安然姐,我听说你之前一直都在娱乐组,为什么现在被调到了现场组?娱乐组不好吗,跑现场对女孩子来说似乎更危险哎……” 他一直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安然头都快炸了,她停下来深吸了口气,耐心地对他说:“能请你安静一点吗,我要去车辆调度办取车,你会开车吧?” 成逸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得意道:“我早就拿到驾照了!安然姐放心,虽然我是新人,但我开车的技术可是一流的,我……” 还没等他讲完,安然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成逸洲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原本扯开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俊脸也换上了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 “安然,冷血恶魔,原来就是这个意思么?果然够冷。” 薛霁正在办公室内处理今天的工作,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什么事?”他接起电话,右手仍按着鼠标浏览这个季度的销售量。 “外面林小姐要见您。” 思菲?她昨天晚上不是来过了么? 虽有疑问,薛霁还是让秘书放她进来。 林思菲今天穿了一条及膝蓝裙,因为是无袖的,她特意加了件白色小坎肩来搭配。路过接待前台的时候,她冲总秘书白英笑了笑。 白英礼貌地朝她点点头,“林小姐,好久没见你来薛总办公室了。” 林思菲捂嘴娇笑:“莫非白姐姐你觉得我应该经常过来吗?” “那要看林小姐到底有没有心了。” “以前也许我还可以这么做,现在估计不行了。”她意有所指。 “喔,对,薛总是个已婚人士了。”总秘书故作遗憾地耸了耸肩:“他不再是钻石王老五了!” 林思菲将名贵的LV手提包提到了胸前,巧笑倩兮:“近水楼台先得月嘛,难道白姐姐你没有那个意思?” “你可别取笑我了,要论近的话,谁也比不上你啊,林小姐。” 她笑了笑,脸颊两边现出可爱的梨涡,不置可否。 两个女人闲聊了一会儿,随后,林思菲便敲门走进了办公室。 “霁哥!” 薛霁头也不抬地问道:“今天怎么又来了?吃饭了吗?” 林思菲不满地娇嗔了一声,埋怨道:“没事就不可以来啦?还是说,霁哥不欢迎我?” 男人语带无奈:“这里随时都欢迎你,只是我有时太忙,没办法陪你。” 她走到薛霁的办公桌前放下了自己的LV包,然后走向大门靠右的巨型养鱼缸前,踮脚取下一盒鱼饲料,细心地喂着鱼缸内那群五颜六色的热带鱼。 “霁哥,我今天早上看新闻说,你的妻子名叫成然。” 薛霁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嗯”字。 “她貌似是国安集团的千金吧?可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成叔叔有个女儿?难道她也像成叔叔家的儿子一样,从小就在国外留学吗?” “……”薛霁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正在喂鱼的林思菲,他沉吟半晌,最后模棱两可地说道:“大概是吧,你成叔叔家的事,我并不十分清楚。” 林思菲有些生气地撒了一把饲料,“霁哥,你和那个叫成然的女人相处也没多久吧?你压根儿就不了解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呢?即便是要结婚,也得相处一段时间啊!” “思菲,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合上笔记本,头疼地揉捏着眉心,“我现在很忙,公司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你如果想要出去玩的话,可以叫你男朋友陪你。” 她将饲料盒一把扔回了鱼缸顶部,随后踩着高跟鞋快步来到薛霁的办公桌前,撅起嘴对他说道:“我已经和他分手了!”说完,她拿起桌上的手提包就要离开。 “看来霁哥确实是没空招呼我,那我不打扰你就是了!” 第五章施暴 薛霁忙站起来将她拉住,“思菲,我并没有嫌你烦的意思。”他微叹息道:“是不是饿了?刚好我也要吃饭,一起出去吧。” 林思菲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别扭地嘟起小巧的嘴巴,小声嘟囔:“我可没有赖着你啊,是霁哥你也要吃饭,所以我才跟着你去的。” 他拿她没办法,只能摇头笑笑,然后穿上外套,带着笔记本和她一同离开了公司。 上了车,打开空调,调试好温度后,他戴上蓝牙耳机给欧阳振打了个电话,命令他今晚继续加班。 林思菲紧咬住下唇,偏着脑袋关心地看着他,“霁哥,你今晚又加班啊?明明今天是你新婚的第二天啊,不陪陪新娘子真的好吗?” 薛霁紧盯着前方的红绿灯,面色平静地说道:“她也不需要我陪。” 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了支路边上的安然——她穿着职业正装,胸前还有个市电视台的台标。那条路估计出了场小车祸,后面的车全部塞住不动了,现场也来了不少维持秩序的警察。而安然正举着话筒,并试图挤进拥堵的现场采访追尾的车主。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因为摄像机挡住了他的头部,薛霁没有看清他的脸。他只看到两人拼命地想要推开人群,安然被一个中年男人肘了一下,她往后倒去,差点就要摔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她后面的那个摄像动作利落地将她拉进了怀中。 薛霁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霁哥,你在看什么?绿灯已经亮了!”林思菲推了推他。 薛霁这才回过神来,他收回视线,听着车后响个不停的喇叭声,烦躁地踩下了离合器。 他并没有继续往前开,而是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的一间咖啡店门前,这条街离出事的支路并不远,大概也就是隔了两条马路的距离。 林思菲十分不解,“霁哥,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你干嘛把车开到咖啡店啊?还是你想喝咖啡?” 薛霁并不作声,他再次看向车祸那边的现场。这个时候,安然和那个摄像师已顺利地进入到了现场中,安然在做报道,摄像师则在拍摄。报道完后,安然还想采访担架上的伤员,结果被一名医护人员严厉地拒绝了,她只好转而采访过来调查车祸原因的警察,好在警察足够配合,她的采访也很快就结束了。 薛霁原以为现场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谁知安然又跑去采访围观的群众。 跟在她身后的那个摄像似乎特别担心她,不仅跟前跟后,还时刻伸手想要扶着,就怕她不小心再次被人推搡。 薛霁心底升起了一把无名之火,他用力地握着方向盘,手背甚至绽出青筋。 他绝不容许自己的新婚妻子第二天就和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地“眉来眼去”! 正要打开车门,林思菲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她委屈地扁着嘴,泫然欲泣道:“霁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啊?你怎么了?” 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薛霁如梦初醒,他甩了甩头,想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在意安然,他不是早就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么? “思菲,我没事,只是那边出了车祸,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林思菲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薛霁开始对她没耐心了呢。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霁哥,我们还是走吧,我听人说,遇到这种事会倒霉三天。”她故作害怕地搓着双臂。 薛霁无奈一笑,他正想把车开走,林思菲突然惊叫了一声,“哎!那不是安然么?!她还待在电视台啊?” “你认识她?” 林思菲点着头说道:“当然认识!我们大学时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说她将来的梦想就是要当个揭发黑势力、维护公正的记者!” 男人并未察觉到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他从未想过,平时看着冷热无情的安然,也有这么天真热血的一面。 “可是,她刚毕业出来没多久,就害两个人自杀了,我很同情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什么都没做错?”薛霁挑了挑眉,表示不屑。 林思菲继续说道:“我觉得她确实没做错!她只是不爱那个男生了而已,他会自杀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明明是那个男生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不就是失恋嘛,他却搞得要死要活! 她越说越是激动,薛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此事这么上心,他只好开口安慰:“事情都已过去了,还是别再提了吧,而且这也是别人的私事。” 林思菲涨红了脸,她转过头有些慌张地盯着薛霁:“我说太多了吗?对不起,霁哥,我不提了。” 两人各怀心事,都沉默了下来。 随便吃了顿饭,开车途径原来那条主干道时,薛霁发现车祸现场只剩下了几名警察及一些好事者,安然显然已经离开了。 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踩了加速,车子飞快地驶离了这条热闹的街道。 “呼——累死了,扛着摄像机跑来跑去真不容易啊!我算是体会到摄像师的艰辛了!”成逸洲轻轻放下扛在肩上的摄像机,他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纸巾。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后接过纸巾冲安然大笑:“谢谢你啊,安然姐!” 安然拿出手机,并将手机放到了桌面上。 他们已回到电视台的一楼员工咖啡厅,这里是记者们专门等候热线和工作分配的地方,如果今天之内还有车祸火灾等突发意外,他们还得外出跑现场。 她坐了一会儿就端着自己的杯子起身了,成逸洲连忙追上。 “安然姐,你是要去倒咖啡吗?等等我,我还不知道茶水间在哪儿呢!” 安然回头扫了他一眼,“杯子呢?” “噢!我忘在办公室没拿下来!”成逸洲一拍脑门,这才后知后觉地跑上办公室去拿杯子。 不知怎地,安然总觉得这个新人十分眼熟,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她又死活想不起来。 安然并不勉强自己,她走去茶水间倒了杯冷水,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一边喝着一边刷新他们组内的消息。 等到下午四点,微信实在是刷不出新的任务了,安然便叫成逸洲提早下班。 “我走了,你呢?”成逸洲似乎还有一身的精力。 安然收拾着公文包,回道:“我想把今天的稿子写了,然后交去审核部审核。” 现场组几乎不用负责后期剪辑的工作,不过安然早已习惯了每天晚点下班,有时她还会陪着实习生在台内值夜班,监视转播的情况。 成逸洲立马跟着收拾摄像器材,“那我也跟你回办公室,我会剪辑,拍摄的素材就交给我处理吧!” “不用,我们现场组会有专人负责剪辑每一条新闻。” 他不悦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稿子的事也有人负责吧?你不也是越俎代庖?” 安然面无表情地挣脱了他的大手,淡然说道:“你是新人,等你熟悉了流程再来帮忙也不迟。”何况上级调配的组合每天都不一样,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不是搭档了,安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成逸洲虽然生气,却完全拿她没奈何。 不过他也不着急于一时,反正他们以后还有大把相处的时间,这么想着,他扛起摄像机走出了咖啡厅。 回到薛家,在饭厅看到薛霁的一瞬间,安然大感吃惊。 薛大总裁居然比她这个电视台的记者还要早下班?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男人扫了她一眼,神情凛然。 “有点。”安然一边理着乱发,一边将身上的挎包递给了旁边的管家——他们薛家规矩很多,她到现在还不习惯有人鞍前马后地服侍着。 饭菜上桌,两人依然全程无交流。这一顿饭,安然罕见地吃得十分急躁,她今天大概是真的累到了,毕竟她已有一段时间没跑过现场。 吃饱喝足后,收取衣服准备洗澡,结果还没进房间就被薛霁用手撑住了房门。 “怎么了?”他每天都得玩出点花样折腾她么? 薛霁眉毛微扬,他压抑着怒火将安然圈进怀中,然后带着她迅速关上门,一手把她压在墙上,一手按住她挣扎反抗的双手,什么都不说便开始从她的脖子处吻下来。 “唔!”安然猛地一惊,想要挣脱显然已来不及,男人的力道比她想象的要大,他的手就像铁钳似的,将她牢牢地锁在他怀里。 潮湿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她感到难以呼吸,瘦弱的身躯不停抖动。 “薛……薛霁!你别乱来!”安然害怕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男人一旦兽性大发起来竟如此恐怖,眼看着薛霁的手就要伸进她的衣服内了,安然一慌,突然用力咬住了男人的肩头。 “唔!”薛霁闷哼一声,随即脸色痛苦地放开了她。 第六章遇险 安然揉着被他抓红的手腕,平复了下凌乱的气息,冷声问道:“薛少爷,合同上黑纸白字地写着,这段时间内你不会碰我的吧?” 男人捂住渗出血丝的肩膀,同样冷森地盯着她:“是没错,但我现在还没碰你,而且,我也并不打算碰你!你别想多了!” “你!”她满脸通红,眼角也泛起了红潮。 眼前这张撕下了冷淡表面并恼羞成怒的漂亮脸蛋,竟然令他有些悸动。薛霁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右手紧握成拳,花费了极大力气才忍住了想要继续吻下去的冲动。 “还有,我警告你,虽然你我只有夫妻之名,但如果你在外不安分,我随时都能毁了你!” 撇下这句话,他假装淡定地离开了主卧。 安然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难受地贴着墙壁滑坐下来。 杜海边以死逼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时,她没有哭,成国安要她“认祖归宗”时,她也没有哭,甚至于三年前,她因两人的自杀而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时,她都没有哭。可是现在,因为差点被薛霁夺强暴,她却哭了。 无声的泪从脸颊掉落,安然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脆弱的声音。 这个晚上,她辗转反侧,始终没有合上双眼,因为她害怕薛霁随时都会闯进来,然后对她施以暴行。直到被他这样对待,安然才意识到,她在薛家就如同笼中之鸟,除了短暂的自由,她的人生根本就由不得自己决定。 第二天醒来,眼窝底下果然多了两只明显的黑眼圈,安然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然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饭厅。 薛霁果然在,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有瞬间相交,但安然很快就别开脸去,并冷淡地拉开椅子,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阿姨准备好的早餐。 当她离开后,薛霁突然大力地捶了一下餐桌,这令他身后过来收拾餐具的阿姨吓了一跳。 “少爷,你怎么了?” 薛霁回过头,冲她歉意一笑:“李嫂,我没事,只是手抽筋了。” 李嫂连忙担心地说道:“手抽筋了?少爷,那你最近应该要补钙了,今天晚上我给你买些龙虾回来。” 他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只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过了一夜,安然那个女人又恢复了死鱼一般的脸色,她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故作坚强? 今天上午采访了火灾现场,坐车回来时,安然一直显得无精打采。她的气色从今早起就十分难看,但同行的成逸洲没心没肺惯了,他压根儿就没察觉出安然的反常,还一如既往地想和她勾肩搭背。 只是这一次,安然没有昨天的好脾气了。 就在成逸洲还想厚脸皮地搂上来时,安然“啪”地一声打了下他的手,并火大地瞪着他,“成逸洲,你闹够了没?我可不像你能成天嘻嘻哈哈的!以后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否则我告你非礼!” 成逸洲傻眼了,他没想到一向冷清如水的安然也有这么火爆的脾气,尽管意外,他还是没脸没皮地笑着地冲安然眨了眨眼,“安然姐,你吃火药啦?如果不喜欢我搂搂抱抱的话,好好跟我说嘛,我不做就是了。”他边说边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动作,“我在国外待久了,习惯还没改过来,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安然也发现自己气过头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轻易动怒。撇下成逸洲一人,她提着挎包匆匆走进了卫生间。 下午五点,他们要追踪一则恶性伤人事件的报道,而且还是现场连线。为了保证能够顺利完成采访和录制,台里调配了另外一个更有经验的摄像跟进。 他们搭乘的是专车,司机在半小时内就将三人送到了案发地点。 这是一桩恶性打抢案件,犯人是团伙作案,且态度十分猖狂,即便被赶来的民警控制住了,他们依然口出狂言。 刚下车,安然就感受到了场面的混乱,她扯着话筒线迅速来到了那家出事的饭店前,并选好站位,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妆容,便立刻开始与电视台连线。 “我是X市电视台记者安然,我在现场为您报道。目前可以看到这家出事的饭店……” 简单地说完了开场语之后,安然带着镜头走到了一名民警面前,并对他展开了采访。 时间紧促,安然随后就将话筒递到了其中一个被控制住的嫌犯跟前,然而嫌犯根本就不配合,他不停地爆粗,甚至试图攻击安然和摄像师。 成逸洲立马上前帮忙拉住那名嫌犯,并将安然推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连线结束之后,那些暴动的嫌犯因为不满记者的出现,不断狂喷恶语,还想挣开民警的钳制。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嫌犯居然依靠蛮力甩开了身上的两个民警,然后飞快扑向正要收起话筒线上车的安然。 就在这时,成逸洲挡在了安然身后,和嫌犯缠斗在了一起。 事后回想起来,安然仍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成逸洲没有大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安然还是亲自跟着他跑了一趟医院。诊断下来,他就只是轻微的皮肤擦伤,护士给他消毒包扎好后,就让他出院回家了。 安然坐在走廊外面的长椅上,闻着医院内刺鼻的消毒水味,她想起了她母亲杜海边。 打电话过去,接听的并非杜海边本人,安然和那个陪护聊了几句,最后心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 她结婚当天,杜海边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安然深吸口气,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脸颊上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她抬起头,发现成逸洲正拿着一瓶饮料贴在她的左脸上。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担心我为了保护你而受伤?” 安然接过他递来的饮料,不发一语。 成逸洲扁着嘴委屈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还真是冷淡哎,我好歹也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啊,可你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顿了顿,随即开口说道:“谢谢。” “啊?只有谢谢两个字啊?我感觉我白受伤了!”他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安然打开饮料,喝了口,冷冰冰的,舌头似乎都被麻掉了。 “今天早上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那么大的火。” 成逸洲笑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推了推安然的肩膀,轻挑地问道:“那我以后可以对你动手动脚吗?比如像现在这样……”说着,他伸出右手想要抚摸上安然的脸。 安然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偷袭”,“抱歉,我还是不喜欢。” “好吧,那我以后就只能和你保持距离了。” “对不起……” 在这漫长的两个小时内,安然始终只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从来不看晚间新闻的薛霁,今晚却破天荒地打开了电视机。昨天看到安然出现在车祸现场,他就立即叫欧阳振调查了一下安然的最新情况,他没猜错,安然果然被电视台调到了现场组。 薛霁实在是想不明白,乖乖待在娱乐组不好么?谁都知道跟现场非常危险,尤其是女孩子。 难不成她到现在还惦记着她那可笑的梦想? X市的晚间新闻十分准时,到了六点,新闻的前奏就响起来了,薛霁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沙发上的靠垫,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他很快就没空去整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了——因为安然出现在了一则恶性伤人事件的报道现场中。 薛霁在看到那些晃动的画面的瞬间,有种短暂失去了呼吸的错觉。 他拨通了欧阳振的电话,要求他在十分钟内查出安然的行踪。 之后,他穿上风衣火急火燎地走下了二楼。 “少爷,你要去哪儿?”老管家站在他身后,面露担忧之色。 “公司有急事,我出去一趟,晚饭暂时不要上了,我回来再热一热,你们先吃吧。”说完,他便匆匆走向停车库。 开车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来到了欧阳振所查到的那家附属医院。 停好车后,薛霁关掉车前灯,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仓促地赶到这里。即便安然真的有事,他只要打个电话问一下就好了,马不停蹄地赶来,结果却要看她嫌恶的脸色,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可是,他已经来到医院了。 薛霁坐在车内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进医院看看,反正他不想来也来了。 谁知还没走上门诊部的阶梯,他就看到了安然,以及那个高大帅气的摄像师——他们正并肩走在一起,摄像师还笑着拍了拍安然的左肩。 看来,他是瞎操心了。 薛霁握起拳头,冷着脸转过了身。 在开车回去的途中,他脑海内一直闪现着两人“如胶似漆”的画面,一拳砸向方向盘,他侧脸看向车窗外如梦幻般的夜景。那不停流动着的霓虹灯,让他的眼睛逐渐迷离,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把车开向了高速。 薛霁轻嗤了一声,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 第七章走投无路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薛家时,李嫂告诉她薛霁已经用过晚餐了,如果她要吃的话现在就帮她用微波炉加热。安然说了声“谢谢”,然后换了双拖鞋,正要走进玄关,挎包内的手机响了。 安然一看来电显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刚按下接听键,手机那头就传来了陈婶几近崩溃的声音。 “安然啊,你妈妈又出事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李嫂看她神情不对,于是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安然僵硬地摇了摇头。她脸色苍白地挂断了电话,回头对李嫂说:“李嫂,不用帮我热饭菜了,我出去吃。”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少奶奶,要不你上楼和少爷商量一下吧,他就在书房里头。” 难得竟然有人关心她,安然心头一热,感激地看了一眼眉目温顺的李嫂。 “只是工作上的一些问题,我没事,谢谢你,李嫂。”说完,她还朝她微鞠一躬。 安然迅速穿上平底鞋,提了提挎包,一边查看着通讯录,一边走出了玄关大门。 9点30分,李嫂上二楼收拾客厅时,薛霁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安然呢?”这个点还没回来,她是想一整晚都照顾那个男人么? 想起今晚他在医院门前看到的那幅画面,他就莫名地感到烦躁。 李嫂收拾着沙发回道:“我也不清楚,少奶奶说电视台有急事,所以她又出去了。” “她回来过?”虽然不爽,但薛霁没被愤怒完全蒙蔽了心智,他直觉安然身上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这和他又有何关系? 那个女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没兴趣了解! 薛霁扒了扒额前的刘海,和李嫂打了声招呼便回书房继续工作去了。 安然在外招了辆出租车,飞快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杜海边又一次尝试自杀,好在陈婶和陪护发现得及时,不然她就真的断气了。只要一想到她母亲也会抛下她离开,安然就会产生一种窒息感。尽管杜海边对她并不好,她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饱受痛苦而什么都不做。 到了医院,主治医院直截了当地通知安然,杜海边需要进行心理治疗,她患有严重的癔症。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安然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杜海边会患上癔症,她原本以为,她会经常性地胡言乱语,甚至自杀,只是因为精神不稳定,或是因为更年期到了。安然虽然并不了解癔症的临床症状,但她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假如杜海边真的被确诊为癔症的话,她恐怕承担不起治疗的费用。 安然大脑一片空白,她浑然不知自己是何时走进病房的,直到陈婶担忧地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清醒过来。 “安然,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她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 自从杜海边病了后,她们母女二人已经给陈婶添了不少的麻烦,安然不想再让这个热心善良的邻居为她操心了。 “医生说她精神有点问题,可能是在医院呆久了,闷得慌,所以才胡思乱想。等我放假了,我带她出去散散心。” 陈婶不停地点头:“说得对,我也觉得她是闷久了,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没想开?安然,辛苦你了,陈婶知道你不容易。” 安然暗暗咬住了后槽牙,极力忍耐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杜海边睡着后,她轻轻掩上病房的门,带着手机走向了活动区。 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安然闻到了香樟树淡淡的香味。 远离了车辆尘嚣,这里安静得仅剩下虫鸣声。月色也正好,可她现在却完全没心情欣赏眼前的夜景。 她翻出通讯录,终于拨通了那个迟迟不想按下去的电话。 “喂?小然?你找我有什么事?在薛家过得好吗?”是成国安那副油腻的嗓音,安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用力握住了手机,开口说道:“成先生,我想见你一面。” “我早说了不用对我如此生分,小然,你该喊我一声爸,你……” 未等他说完,安然便不悦地截断了他的话:“成先生,我想见你,现在。” 手机那端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妥协道:“好,你说个地点,我马上开车来找你。” 安然报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饭店店名。 成国安到的时候,安然已开了个小包间,她没有点菜,只吩咐服务员端来两杯白开水。 “吃饭了吗?没吃饭先点菜,都这么晚了还跑出来,薛家不会对你有意见?”成国安将钱包直接扔到了餐桌上,随后招来服务员,替安然点了几个名贵的菜。 安然却始终没有动筷子,她喝了一口淡然无味的白开水,开门见山道:“成先生,我这次来,是想求你帮我垫付我妈的医药费,她需要更多的治疗。” 当初承诺她的那些股份,实际上全都套牢了,成国安相当于给她开了张空头支票。 一听这话,成国安的脸色立刻变了,“小然,你之前欠下的债我都替你还了,我可没承诺要帮你支付你妈的医药费,而且,我还帮她请了个陪护,这个陪护我也不需要你给钱了!”他算得可是一清二楚。 她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成国安比她所想象的还要令人心寒。 “成先生,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垫付,等我有了钱,我会悉数还给你。” 成国安可不信她这一套,她只是个小记者,工作挣来的工资全都用在她妈身上了,她能剩下几个钱? “小然啊,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对你们母女二人已仁至义尽了。”他抬起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下时间,继续说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现在可是薛家的少奶奶,这么一棵大树你都不抱,岂不是浪费资源?对了,你若想和薛霁离婚,那些债务,我会重新要回来。” 话已至此,安然知道成国安是铁了心不肯帮她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得那么爽快,以至于现在完全没有后路。 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薛家的,反正当她回过神时,她已经走上了二楼。 客厅没有开灯,四周一片黑暗,安然正要轻手轻脚地走回主卧,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冷冽的声音。 “去哪儿了?” 她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吗,发现薛霁正坐在沙发上。 黑暗反而加深了他的轮廓,他浑身散发出寒冷的气息,安然压根儿没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迟疑片刻,回道:“电视台有急事。” 男人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并朝她走来,“你觉得这个借口能敷衍我吗?” 安然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不由得紧张地往后退,可她越是退缩,薛霁就越是步步紧逼,又一次,她被薛霁逼到了死角。 对方高大的身躯给了她强烈的压迫感,安然刚想伸手推开他,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灼热的鼻息随之喷洒而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预感中的强吻却并没有烙刻上来,两人间的气氛明明如此暧昧,男人却用无比冷森的口吻说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在外乱搞,你把我的话当成是耳边风了?即便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也不允许你背着我做出有辱薛家的事!” “薛少爷,我做什么了吗?”这个男人为什么总喜欢在她身上乱加罪名? “你还不承认?!”薛霁眼眸中闪着怒火,“安然,你非得要我拿出证据吗?!” 她从容不迫地抬起下巴,“证据呢?” “你!”他顿时语塞。 过了一会儿,薛霁才松开她的手,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让我找到你在外面招蜂引蝶的证据!” 安然疲惫地合上了双眼,她今天已经被折磨得不轻了,实在是不想再和薛霁浪费心力。越过男人径自走向卧室,快要走到门前时,她突然想起了成国安给她所指的那条“明路”。 也许,她能求一求她这个法律上的丈夫。 “薛少爷。” 安然清冷的声音令薛霁迅速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暗沉的夜色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你有话对我说?” 安然轻点了下头,她深吸一口气,抱着豁出去的决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薛霁面前。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薛霁双手环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睨视着她,故作冷漠地问道:“什么事?” 这件事,势必和她今晚迟迟不归的原因有关。 安然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才艰难地向薛霁开口:“我想请你,帮我垫付我母亲的医药费。” “哦?你想要钱是吗?”在听到她请求的那一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快速地烧了起来。 第八章暴怒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薛霁立即伸出手狠狠捏着她的下颌,并将她的下巴抬起来,逼她直视他锐利的双眸,“是谁曾说过不会觊觎薛家的一分一毫?你现在的举动算什么?求我吗?” 安然垂下眼帘,面如死灰。她心底一阵阵发冷,就好像整个人都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无论怎么挣扎都脱离不了沉底的黑暗,以及渗透骨髓的冰寒。 她抬手握住薛霁的手腕,试图挣开他的束缚,“薛少爷,既然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那就不要管我,放开我。” “我是要放开你!”薛霁不屑地甩开了她的手,“不过,安然,你最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我已经给了你最大的容忍限度!” 说完,他黑着脸走回了书房。 当他关上门后,安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她用双手撑着上半身,脑袋重重地垂下来,双眼空茫地盯着印有漂亮花纹的地毯。 有一瞬间,她感觉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肩膀上,她被压得直不起腰来,身体也跟着扭曲变形。 简单洗了个澡,没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就爬上了床,安然的双手紧紧抓住薄被的边角,她盯着天花板,两只眼睛彻夜未合。 没有钱,杜海边就得被接回家中,但她知道,薛霁不会让她回家。不论那条路,走到尽头都是死角,安然在死胡同中徘徊,看不到出路的日子令她几近崩溃。 憋着心事的后果就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采访时频频出错,稿子也写得乱七八糟,就连待在咖啡厅内无所事事,她也因走神而给同事制造了不少麻烦。 快要下班时,成逸洲窜进了文字组的办公室。 他和各位前辈打了声招呼,然后直奔安然的办公桌。 “安然姐!”他来到安然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左肩。 按照平常,安然肯定会回头怒瞪他一眼,随后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埋头手上的工作,但这一次,安然没有任何反应,她依然出神地注视着桌上的电脑屏幕。 成逸洲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眼睛根本就没有聚焦。 “安然姐。”见她魂不守舍,成逸洲便趁机贴了上去。他一边搂住安然的肩膀,一边坐到了她椅子上的扶手,身体前倾,右手虚握着安然贴在鼠标上的那只手,来回移动。 “你在看什么?”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亲密,安然再麻木也注意到了他的接近,她快速地从他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站起来将他一把推开。 “别随便碰我!”说着,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神情冷漠而疏离。 成逸洲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厚脸皮地继续欺身上去,以极近的距离凑到她面前,锲而不舍地问道:“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还是你心里有事?” 安然明显一怔,她不自在地避开了男生火热的视线,敷衍回道:“我没事。” 接着,她又下了逐客令,“你有事吗?没事的话就请走吧,我很忙。” 成逸洲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一张笑脸,“那好吧,下次我再来找你!明天说不定我们又会成为搭档哦!安然姐,再见!” 下了班,安然并没有直接打车回薛家祖宅。她给陈婶打了个电话,得知杜海边病情加重,她立刻跑去了医院。从医院中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想回薛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结婚后,杜海边就将家里的钥匙要了回去,她这么做相当于变相地把安然赶出家门,因为她想断了安然的后路,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薛家,还说这是为了她好。 安然想起杜海边苦口婆心的劝告,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她现在已走投无路了。 看着路边明亮的街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挎包内掏出手机,并从通讯录中翻找到了一个从未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刚进电视台做实习生的时候,她曾跟着秦军采访过一些见不得光的行业,其中有一行就是高利贷。理智告诉她,自己绝不能找上这些黑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但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已不多了,杜海边的主治医生告诉她,再不送去疗养院治疗,她母亲的病情就控制不住了。 脑海中浮现出杜海边被各种输液管缠绕的恐怖画面,安然深吸口气,咬牙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过不了多久,对方就给了她一个明确的回复,并约她在外详谈。 他给安然发了个地址。 在赶赴与那人约定的餐馆时,安然有一刹那产生了后悔的念头,可她很快就又说服了自己,并迅速来到了见面的地点。 和她约见的那个男人长得非常斯文,一点都没有混黑道的感觉,但她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对方的压迫感,安然头皮发麻地签下了他递来的一纸合同,整个谈判的过程当中,她都显得十分被动。签完字后,后悔已来不及了。 心中蔓延着无边的恐惧,安然心想,那些借高利贷的人,估计也是这么一个心路历程吧——一开始视死如归,拿到借据后,先是松一口气,等脑子清醒过来,却又不住地后悔。 冒着一身冷汗回到了薛家,却没想到,薛霁正在大门前等着她。 他的脸色不比昨天好看。 安然站在路旁裹足不前。她实在是弄不明白,既然他如此厌恶自己,为何每天晚上都不厌其烦地等她回来?难道就为了嘲讽她?这么做能让他心里畅快一点吗? 她打从心底感到悲哀,因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对她恨之入骨。原来的家已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这里又毫无归属感,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中,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栖身的角落。 “过来!”薛霁因她迟迟没有上前而有些恼怒。 安然握紧了手中的挎包,犹豫半晌,最终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抬头瞥见不远处的李嫂,看到她脸上担忧的神情,安然的心有了片刻安宁——李嫂是这个家中唯一的温暖。 她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薛霁似有所觉,于是回头冲李嫂说道:“李嫂,你先进门,我会带她上楼。” 李嫂看了看薛霁,又看了看安然,叹息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少奶奶,我帮你热好饭菜。” 安然鼻子一酸,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她用力地咬紧下唇,极力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再多的苦难她都可以平静面对,因为她对灾难早已习惯到麻木,但她唯独承受不了别人的关心,毕竟那太过于奢侈了。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薛霁冷冰冰的话语令她瞬间清醒,她抿着嘴巴,不发一语。 实际上,她已不想再和眼前这个男人多说一句话了。 “你以为你闭口不言就能敷衍过去吗?”男人伸出右手将她拉到身前,如刀锋般凌厉的双眼一眨不眨地逼视着她。 安然张了张嘴,从干燥苍白的唇中吐出几个字:“薛少爷又想怎样?” 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他看了就火大,薛霁眼眸一暗,低下头飞快地俘获住了安然那毫无温度的唇瓣。 那冰凉的触感令他贪恋,进而流连。 安然猛然反应过来,她用力挣扎着,想要挣开他有力的臂膀。混乱的推搡中,她的挎包被甩飞到路中间,那张借据从挎包中滑了出来。 不得已放开怀中情绪崩溃的女人,薛霁拉着安然,想要将她再次抱进怀里。谁知这时,安然激动地跑开了,她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挎包,身体却抖如筛糠。薛霁迈开长腿两三步走了过去,帮她拾起散落一地的文件。 突然,他眼尖地发现了夹在文件中的那张借据。 薛霁愣了,他扫了一眼安然,无视她一反常态的激烈反应,一手控制住她,一手拿起借据仔细浏览了一遍。 看完后,薛霁整张脸都黑了,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安然的手腕捏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安然,你疯了?!”他几乎把借据捏碎了,整只左手青筋爆绽。 “安然,你是个记者!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他夹带着怒火的语句向她无情喷来,“如果你想重蹈覆辙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安然狠抽了口气,毫无血色的嘴唇不受控地抖动着,下颌也不停地发颤,终于,她崩溃地痛哭出声,并拖着薛霁的手蹲了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那你叫我怎么办?!卖血吗?还是卖身?不借钱,呜呜呜……我哪儿来的钱给我妈治病!” 不知怎地,薛霁的心脏猛然抽动了一下。 他仍然手握着那张借据,过了许久,他俯下身,将哭得几乎断气的安然一把抱了起来,并用力把她的脑袋按入肩窝中,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走向了薛家大门。 第九章卖身契 两人全然没有发现,路边始终有个身影注视着他们。 林思菲原本是来薛家找薛霁的,因为她去公司的时候,白英告诉她,薛霁早已提前下班回家了。虽然感到十分疑惑,她还是抱着期待的心情赶去了薛家祖宅。 以往她哪怕主动一回,薛霁都会很开心,这次亲自上门拜访,想必也能给他一个惊喜吧。 可她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薛家大门前看到了薛霁将安然打横抱进家中的画面。 安然在男人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这也是林思菲想象不到的事情。她像是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射来一道灯光,她家司机慢慢地将本田开到了她的左侧。 “小姐,你怎么还不进去?”中年司机摇下车窗,并从车内探出头来。 林思菲很不是滋味地看了一眼薛家的大宅,然后回头对司机说:“我要回去了,送我回家!” “你不是说要找薛家少爷么?”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微愠道:“我说要回去!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司机立刻下车替她打开了车门。 小心翼翼地将她迎上车后,他重新回到驾驶座,把车开出了薛家祖宅的范围内。 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林思菲心中充满了怨气。回想起之前和薛霁一起出去吃饭的事情,她忽然明白了薛霁反常的原因。当时她还天真地以为,薛霁只是单纯地对那一场车祸感兴趣,没想到,安然就是他低调联姻的妻子。 林思菲立刻从LV包中掏出了手机,并打开搜索引擎找出了当天报道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中,薛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他手挽着一个身穿一字肩拖尾婚纱的女人,两人看起来珠联璧合。仔细看,那个女人和没戴眼镜的安然,竟有八分相似。 “我怎么没发现……”她喃喃自语着,右手忍不住握紧了手机。 当年她和安然还是大学好友时,安然曾告诉过自己,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她的父亲在她六岁那年就和她母亲离婚了,她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生身父亲,至于那人是谁,安然并未详说。 “安然,成然……原来如此……”林思菲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位新娘。 成国安对外称,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直都在国外深造,他也不愿孩子曝光于媒体前,所以直到婚礼当天,众人才能一睹国安集团千金的芳容。 “什么出国深造,安然根本就是成国安的私生女。”如果没有这场联姻,成国安估计永远都不会认回安然。 “呵,真是讽刺。”林思菲冷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关掉了手机,“安然,时隔三年,我们又要见面了,我和你真是有缘分。” “砰——” 薛霁抬脚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他用力抱着断断续续抽泣的安然,一路走过玄关,在入门处将安然放下,并帮她脱掉高跟鞋,换回了拖鞋。 李嫂听到动静急忙走出来,发现安然正缩在薛霁怀里痛哭,担心地问道:“少爷,少奶奶没事吧?” 薛霁偏头看了眼安然的脑袋,摇头说道:“没事,李嫂,你上二楼帮她放热水,她待会儿得洗个澡。” 李嫂忙点着头走上了木质楼梯。 上了二楼客厅,薛霁想将安然放到沙发上,谁知她却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不让他看到她的正面。 她这个倔强而又幼稚的举动,让薛霁冷硬的心感到了一丝柔软。这个时候对她说重话,她肯定又是一番嚎啕大哭,薛霁又是无奈又是头疼,他丝毫没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在他面前变得如此脆弱的安然。换做是刚认识那会儿,他大概会认为,安然是在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 “我抱你回房,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了,你再出来见我。记住,李嫂帮你放着热水,你不能在房间待太久。”他这话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不过,安然已经没心情去思考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她被他抱回了房间。 将她放到床上后,薛霁转身走出了卧室,并轻轻合上了房门。 安然花费了好大力气才令自己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她狠狠地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鼻涕,直到脸颊被揉得通红,眼角的红意渐渐消退,她才收拾好情绪,恢复一贯的冷清,面无表情地出了卧室。 意外地,薛霁并不在客厅中。 浴室内传来细微的流水声响,安然走进浴室一看,发现浴缸中正放着热水,她上前用手探了一下温度,水温正好,于是伸手掬了把热水,洗了洗肮脏的脸。 等她沐浴完后,走出客厅,薛霁竟不知何时坐在了沙发上,并神情专注地盯着桌面上的笔记本。 “洗好了?”他抬头,目光有片刻停留在她性感的锁骨上。 安然不自在地抱住双臂,她走到薛霁跟前,推了推黑框眼镜,哑声问道:“我的借据呢?” 薛霁蹙起眉头,反问道:“你还想拿回去吗?” “没错。”她的回答简洁有力。 男人暗压着怒火,起身与她对视。 他灼热而又具有威慑力的眼神直令安然想要转身离开,但薛霁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他抓住安然的手腕,然后一把摘下她的眼镜,压低声音严肃道:“安然,你现在可是薛家的儿媳妇,我薛霁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借高利贷的事情一旦捅出去,你以为受到损失最大的人是谁?” 他的质问令她哑口无言。 确实,这种事一旦曝光,薛氏集团受到的损失估计是她的好几百倍。抛开薛霁妻子的身份,她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事情败露的后果,最坏也就是失去工作,薛氏集团却要承受声誉受损的冲击。 “对……对不起。” 沉默半天,她还是低下了头向薛霁道歉,“我没考虑到这一层,对不起。如果我这么做真的会害薛氏集团名誉受损,我……” 还没等她说完,薛霁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想干什么?提出离婚吗?安然,你想都别想!你已经签了之前的合同,难道你忘了合同上的期限了吗?三年!这三年内,你都得安安分分地待在薛家!” 安然轻声回道:“我没忘……” 薛霁松开了她的手,继而捏住她的下巴,一改严厉的语气哂笑道:“你不是想去卖身吗?干脆就卖给我好了,男人都有欲望,以我的身份又不好到外面解决,你来帮我泄火,我帮你支付你母亲的医疗费用,我们各取所需,你觉得如何?”他边说边凑到安然耳后。 安然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只手还挡住他的脸,不让他继续靠近自己。谁知薛霁却趁势吻住她的手心,在她手上留下滚烫的温度。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沿着她的手心一路吻下去,唇舌在手腕处徘徊了一会儿,又灵活地窜上了她的手指,薛霁将她的指尖含在嘴里,一根一根地品尝着,如同在吮食什么美味的东西。 安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就在薛霁得寸进尺地想要欺身上来时,她突然推了他一下,并连连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他。只是她爆红的脸,早已出卖了她不经挑逗的懵懂。 不知怎地,薛霁看到她这个反应,心情莫名地变得很爽。 他坐下来,将桌上的笔记本推向了安然那边,指着上面的文字,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可以修改我们之前的那份合同。高利贷的事不要再想了,这张借据我会帮你销掉,以后你还敢再找上那些人,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说完,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胸有成竹地看着她,仿佛笃定了她会答应他刚才所提出的建议。 安然抬起眼皮子扫视了他一眼,一针见血地问道:“薛少爷,你是想让我签卖身契吧?” 薛霁直言不讳:“不错,说白了就是这个意思,你我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互相利用。” “如果我不同意呢?”她不怕死地反问。 薛霁冷冽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他眯起危险的眼睛,大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线条分明的下巴。他沉默了多久,气氛就压抑了多久,安然实在是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她舔了舔干燥的唇,主动上前蹲下来,将笔记本上的内容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 这态度就是默认了。 薛霁立即收敛了锋芒,饶有兴味地凝视着安然。 等她把契约的内容都看完了之后,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出了阳台。 “欧阳振,明天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安然的母亲,杜海边你知道吧?帮我将她送到市内最好的一间的疗养院,还有,派人定期观察她的情况,她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你就告诉我。” “好的,薛总。” 挂断电话后,薛霁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唇角。 第十章伤痕 “考虑好了吗?”他走回客厅内,似笑非笑地看着安然。 安然拿起被他放在桌面上的眼镜,并重新戴好,“薛少爷不是早已知道结果了吗?问我纯粹就是浪费口舌,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她的命运从来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就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浮木,只能随波逐流。 这样的回答令薛霁非常不悦,他大步走到安然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一把将她抱起,径直走向那间主卧。 安然挣扎了两下,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签下了“卖身契”,她认命地垂下了双手。 男人把她狠狠地摔在那张大床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不等安然做好心理准备,他便脱下了身上的棉质衬衣。 “薛少爷,能先把门关上吗?你就这么猴急?” 这个时候还不忘挑衅,他该说这个女人是胆子大呢?还是没心没肺? 薛霁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随即欺身上前在她颈间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并伸手捂住了被他咬出血丝的脖子。 “疼吗?” 安然不太习惯他这副邪魅的模样,她有些推拒地撑着他的肩膀,“要做就做,不要做多余的事。” 听了她的话,右手摘开她的眼镜,咬牙怒道:“我看你这张嘴是不想要再张开了!” 说完,他欲俯身封住她的双唇,另一只流连在她后背的手却突然摸到了一条细长的伤痕。薛霁浑身一震,他压抑住下半身的冲动,单手托着安然,让她靠在了床头上。 他二话不说脱下安然的睡衣,并霸道地让她转过身去,他发现,安然背后有一条长约18厘米的丑陋疤痕,且这条疤痕的深度估计得有3、4厘米! 薛霁伸手轻轻抚摸着那道伤痕,当他感受到安然的轻颤时,他收回了手,问道:“疼?” 这条伤痕从右肩胛骨的位置一直蜿蜒至尾脊骨,看着就触目惊心,难以想象当初受伤的安然有多疼。 安然却轻描淡写地回道:“过去这么多年,早已不疼了。薛少爷,你不是要办正事吗?干嘛在乎我身上的伤痕?难道是嫌弃我的身体不够漂亮干净?” 薛霁怒了,他绝不承认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在关心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反正你我只是利益关系,我也无须在乎你的感受!” 话音刚落,他的吻便如倾盆大雨般轰砸而来! 这个夜晚过得十分漫长,因为薛霁反反复复要了她好多遍,当她意识已模糊的时候,她依稀还记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痛感,而且这种痛,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第二天在闹声中醒来,安然头一次起晚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薛霁并没有睡在身旁,这令她稍微松了口气。忍着痛艰难地爬起床,安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因重心不稳而摔回床上,她疲惫地走进了浴室中。 等她洗漱完毕之后,早餐都已凉了。 李嫂好心地帮她热好了早点,看她吃完后,又帮她准备好了出门要穿的鞋子。 安然一边道谢一边急匆匆地走出玄关,最早一班的公交车显然已经赶不上了,她沮丧地低下头,忽然感觉胃部不太舒服,于是伸手摸了摸肚子。 好不容易来到电视台,安然知道自己迟到了,她直接刷着手机走上文字组的办公室,接到任务后,便心急火燎地跑去找今天的摄像搭档。 “嗨!安然姐,我们又见面了!”成逸洲笑得合不拢嘴地冲她挥着手。 安然不冷不热地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换上台服,到车辆调度办处领了车钥匙,又风风火火地下了楼,上车开始了解今天要采访的现场。 成逸洲边开车边大声地和她聊着,她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对方。 “安然姐,你今天还是那么冷漠啊!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没听见吗?那我再重复一遍好了,安然姐,你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吗?” 安然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因为她现在感觉非常不好,除了下体不舒服之外,她浑身都在冒着冷汗。以这样的状态跑去现场采访实在不妙,要是再像昨天那样出问题,自己肯定会被领导批评的,说不定电视台还会将她重新调回娱乐组!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安然就一阵难受。她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腹部,尽量不让成逸洲发现她的异常,在挎包内摸索了一会儿,她取出一盒薄荷糖,囫囵吞了两片,喉咙中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不少,安然舒了口气,突然发现车子已经停下,前方有个红绿灯。 这时,成逸洲回过头委屈地看着她,“安然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在看资料,不好意思。” 她的道歉让成逸洲拾回了一些面子,他装作十分大度的样子,清咳两声,“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刚才无视我的事情了!” 安然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群里传来的资料,“开车的时候不和司机讲话,这是基本素养。” 成逸洲被噎住了,他看着认真工作的安然,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和气愤。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采访现场。 这是一起因电器故障引起的火灾,因为报警及时,火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居民们不断地被消防人员从楼上疏散下来,现场有些拥挤,为了能够站到视野较广的地方,安然不得不绕过人群走向居民楼的左边,就在这时,仓促跑下来的一个中年妇女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安然没被撞倒,却还是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成逸洲正想上前搀扶,安然却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她冲他摆摆手,说道:“采访要紧,等一下就拍摄不到火灾的画面了。”说完,她迅速走到了一开始选定的站位中。 说完开场词后,安然又采访了几个惊魂未定的居民,她本来还想继续采访在现场指挥的消防官兵,不过很快就被成逸洲给阻止了。 他关掉了摄像机,然后将安然拉回车内,“刷”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成逸洲,你!” 驾驶座上的成逸洲朝她露齿一笑:“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啦!之前连‘喂’都不‘喂’一声!”他若无其事地抱怨着。 “我们的采访还没结束!快倒回去!” 他突然沉下脸,并凑到后座拨开了安然的刘海,“你现在满头都是汗,而且……”他还伸手贴上了她的额头,“你的额头好热,安然姐,你发烧了。” “我没事……我……”顶着一张苍白虚弱的脸说这句话显然没什么底气,安然突然捂住嘴巴,难受地干呕起来。 “呕——呕——” “安然姐……”成逸洲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劝道:“不采访消防员也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安然立刻反对:“不行!不能去医院!要回就回电视台!” 跑现场的随时都有可能接到一些意外事件,如果他们不去采访报道,谁来顶替他们? 她固执的态度令成逸洲十分没辙,但她好歹让了一步,没办法,他只能暂时把车开回了电视台。 回到电视台,安然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她甚至跑去厕所将今天吃的早餐全都吐了出来,等她走出一楼的咖啡厅时,她已经半死不活了。 成逸洲立马将她带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秦军看到她这个样子,立刻给她写了张假条,并命令她上医院看病。 安然却死活不肯,她赖在办公室,说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成逸洲彻底被她的倔强给打败了,他跑去隔壁组叫来了安然以前的同事。 “她现在这样坐车也不方便,你在这里陪陪她吧,她刚吃下退烧药,你让她多喝点水。”成逸洲不放心地叮嘱着那个女同事。 女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你是她弟弟还是她男朋友啊?这么关心安然,我看你都恨不得留在这里亲自照顾她!” “我还得去跑现场……”他压低嗓音,神秘地冲女同事眨了眨眼:“对了,这事儿别告诉安然姐,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说完,他迈开脚步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 女同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啧啧”摇头:“又高又帅又体贴,安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