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一章 巍巍群山秀(之一) 巍峨的大山直插云霄,重峦叠嶂着延伸向视线的尽头。苍松翠柏迷离在晨曦飘渺的雾色中。新秋碧绿的枝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舒展起身姿,迎接东方初临大地的第一缕晨光。 一段豪放清亮的山歌响起,绕着山峦盘旋三折,回荡着经久不散。鼓动起粗狂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山野情怀。 啪啦啦……一群林中宿鸟被惊飞起,扑打着翅膀飞离开去,飞起落下重复间,就宛如在树梢间跳跃前行。大山终于苏醒,小鸟儿鸣叫着,似乎在欢娱的回应着早起者的歌唱。 咚!咚!咚!一阵洪亮的钟声响起,沉重厚实,凝聚在山峡之间久久不散。这是从对面山腰上的禅林古寺中传来的。禅林寺在这一片是很有名望的,香客们都说这里的菩萨很灵,签也解得好。所以就算从最近的镇子到寺里去,路上也要走上两天的时间,他们还是不辞劳苦也要上山。对虔诚的香客来说,无非就是想要求个灵验,求个解脱心安。菩萨灵那是保佑心不亏的,签解得好,那是帮着赎罪的。现在这两样都有了,禅林寺的香火想不旺盛也不行啊。 就这样寺院到今天也有了近五六十年的历史,前年山腰处还建起个亭子,供香客们歇脚之用。不久就有附近的村民依靠着寺院的名气作起小生意,从最近的双峰县城出来直到山腰处一路都是。象抬轿子的上山的,开茶庐的,卖水果的等等,甚至还有伐木搭建的小旅馆。这都是些靠力气,靠实惠赚钱的小买卖。这也给原本静寂的几十里山路,带来了几分热闹。 有了香客就有了生意人,有了生意人也带来了他们的家眷,和受雇做事的伙计。时间一晃就到近午时分,正是人多好生意的时候,这不汤九妈又在扯着嗓子招呼她家小子了:“九吖子哎!你扎死鬼崽子!只晓得跑起出去玩,回来帮忙晒!”她那一口纯正的本地口音,喊的大概就是说她家小九,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要他赶快滚回家来帮忙。 那边在路边小树林里赌博小摊耍大小的汤小九,远远听到老妈的招呼,也不回身只反手冲着那声音的方向摆手道:“好咯!好咯!我还才出来,等下就回来帮忙。” 汤九妈一听就火了,转身就回她家搭在路边的临时小茅屋里拿家伙,旁边的两个姐姐见了连忙将她拦下。七女儿抓住了老妈手里的藤条,八女挽住了老妈的胳膊道:“您别急,我去叫他回来就行了,现在生意正好的时候,赚钱要紧。”汤九妈一听也是,这几年这嫁妆是年年要,还是生意要紧。还好的是这几个丫头各个水灵,聪明又能干,十村八里的谁不知道她汤九妈呀!她想着有些开心。 汤小九的父母不是苯人,他们本是住在山边的猎户。本来生活过的那是忒紧,后来看到人家都做起了这小买卖,他们也就跟着在路边摆起了小茶摊,跟着还摆了个水果摊。没办法啊,生活所迫,他们也只有比其他人家更辛苦些才行。两个女儿出去了,汤九妈也放下藤条,却叹了口气:“总算是好了,等到明年这日子就能轻省得多。” 汤九妈现在只不过四十七八岁,可就面上看去,却能找出最少五十八九岁的年纪。她二八年华就嫁给了汤爸,那时侯汤爸还算是有几个钱。凭着勤快,打猎剥皮的手艺好,他们的小日子还真让人羡慕。那年汤爸要不过是二十多岁,也是个英俊高大讨姑娘喜欢的主。汤妈想起那日子,就打心眼里笑出来。这好日子怎么总是那么短,大概一年半后他们得了第一个闺女,跟着几乎是每年一个,到了汤小九这前边八娃都是丫头。 汤妈想到这,又有点想要阉掉汤爸的感觉。跟着她又摇了摇头,阉掉自己的老公?那以后自己的日子可就难办了。外边有人喊了:“伙计!伙计来添水啊!” 跟着就是埋怨的声音:“搞什么鬼?怎么做生意的?怎么没人招呼?老板娘!老板娘!” 汤九妈这才从回忆里惊觉过来,赶忙的答应:“诶!来了来了!这就来了!”嘴里招呼着走出了小茅屋。做生意就是这样,你得大气些,不能跟顾客计较。 那边赌摊上汤小九还围在那没动身,七姐站在他旁边居然也没吭声。要她们来抓这小子回去那可是个好差使,这里边的乐子可是几个姐姐最喜欢的。女孩子出嫁前最喜欢的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打扮了。这一要打扮,那就得要有些零花钱。可家里穷啊,怎么办?这个就得靠眼前蹲在地摊前傻喊的精瘦小子了。 汤小九现在刚十四岁,长得是剑眉星目,个子也已经比他姐姐高。可就是脸瘦了些,皮肤黑了些。这小子一天到晚在外边瞎倒腾,他能不黑吗。七姐已经是个出落得水灵的大姑娘,虽是这粗贫人家出身。可那高挑的身材,纤巧的模样,惹得在旁边看赌博的人都溜眼打量着她。看来她也是该与其他姐姐一样,能嫁户好人家的了。这会她就在等小九收工,也好分上点了。 从镇子过来赌摊子只有这么一个,也只有三张桌子,而且生意还不大好。为什么?因为这里来往的大都是去拜菩萨的,那他们哪里敢在这赌啊。当然这个是指的大多数,那正牌赌徒到了哪,他还真离不开这口乐子。 汤小九从小就机灵,那贼亮的眼珠子一转就有一个鬼点子,学东西那更是溜溜的快。这还不算,最主要的他还有个从前有着同样嗜好的爹。打小九一出生,八个闺女一个儿,他爹能不心疼吗。从小除了打猎,到哪都得带着他,可真算是对赌坛接受过幼儿教育的。就连开口喊的第一个字就“大”,这跟到后边才学会喊爸妈。至于喊姐姐这类的,那都是学会喊“骰子”“‘下好离手”“开了”“下注了”等等这些东西之后的事。 到了汤小九长大些,他老爸是戒掉了赌,可小九却好上了。开始的时候,两口子逮着就打,每回都是屁股开花。可到了后来,这家伙还能给姐姐赢些水粉钱,他的这些姐姐们当然就给他打掩护了。就这样汤小九也有一手不错的抛骰子的本事,栽他手里的赌客也不算少。到现在家里老爸的酒钱都归他包了,还能不时买点什么补的孝敬老妈,两口子也就不好管得那么紧。可这终究不是个好事,汤小九的父母都想让他学点真手艺,他们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 这会七姐已经给那些赌客看得有些脸红,不由得催促起来:“阿九,你快着点,妈在那发火了。” 汤小九今天已经赚了三四十文钱,手风正顺得没话说,这时候要他走好比要他的命。听七姐在催,他扭头看了看姐,伸手到怀里掏出今天的收获数了数。除了本钱其他的分出一半递到七姐面前:“姐,这三十文钱你拿着。你给老爹打壶酒,再砍一斤猪肉给老妈,其他的你就和八姐分了。告诉老妈我一会就回来,嘿嘿。”他贼贼的笑了两声,转身又加入了赌局。 七姐拿了钱也不再催他,高兴的打酒买肉去了。这是老规矩,小九在这赌她回家帮忙挡着。不过今天小九给的钱特别多,买了东西还可以剩下十几文。这些钱和八妹两人分下来还可以买很多东西,说不定还可以留下些,她当然高兴了。 挤在那继续赌钱的汤小九挽了挽袖子,吼了起来:“来,来,来,我们继续啊!我这把买大,快点!快点都下注啊!” 作庄家的堂倌李通宝也是个瘦不拉讥的,可他却又有双大眼睛,一对浓眉。这些东西装到他脸上,将个脸显得更加瘦了。听着汤小九喊他也才反应过来,心说:“汤家姐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落得水灵,刚才怎么忘了打招呼,哎呀!错过!” 心里想着眼睛看向了小九,手底下不经意的动了动。就象是招呼下注,可那袖子已经碰过了骰盅。 汤小九眼睛贼亮,虽然嘴里在喊下注,可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盅,李通宝的那小动作当然没有能逃出他的眼睛。当下抬眼一看对方,那边微一点头,跟着就喊了起来:“下啦!下啦啊!下好离手!” 这两人互相配合也不是一两天,一个眼神足以明白一切。李通宝不过是个堂倌,庄上赢的钱那都是老板的。所以他总要找个让让他赢,这样到了外边再两个人分。这个人当然就是汤小九了,这不但是因为他们两本就很熟,还因为小九他本就有这个本事赢。 找这搭手的可不是那么简单,太菜的你就是让他赢,一两回还可以。可要是次数多了,那老板的眼睛可不是吃素的,除非你不想继续混。所以光是熟悉可相信还不行,那人还得有这个本事。真是一行有一行的路子,不到里边那还真是弄不明白。小九心领神会嚷得更起劲了:“快着点啊!快下!快下啦!”大小就是这么简单,输赢也不会太大,非常适合小本赌客。 堂倌李通宝又嚷了起来:“好了!好了!开了啊!都下好没有?要开了啊!开了!开了!” 一连串的大声招呼,将赌客的心都抓到了嗓子眼。 那可是玩了命的喊着大大小小的,小九当然也不会落于人后,手指着骰盅施法似的吼着:“大!大……” 不用说,他这把又进了十文钱,刚才花掉的算是回了大半。非大即小,反正赢的也不是他一个,高兴的哀叹的都有。旁边的小胖子可能是气昏了头,肥肥的小手掌猛的往桌上一拍。啪!就是一声响。李通宝楞住,桌面上立刻就安静下来。 那边看场子的几个大汉立刻就发现这边没了声,立刻过来两。赌摊不大,可这打手还是有三四个的。这桌的赌客都看着小胖子的圆脸,那意思等他下边的话做去留的决定。小胖子是个香客,他是上了香还了愿下来这里。他本是是想小赌两手就走,可这往跟前一站,那就是两个时辰没挪地。那一耍起来,腿脚都灵光不起来。何况这里的赌注对他来说,那是太小意思。现在大家都看着他呢,就等他一叫板,那可就有好戏瞧。 小胖也发现了自己的大动作,看着李通宝瞪着自己的眼睛,立刻赔起了笑脸:“呵呵,你看我这……我这太激动了不是。”话一出口众赌客立刻了然,轰然做声:“切!瞎闹什么?来来继续!继续!” 李通宝和汤小九倒还真捏了把汗,刚才确实动了盅,还以为给这家伙看出来了。 李通宝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忍不住轻骂了声:“靠!也不会手轻着点。”当下也不再理他,又卖命的吆喝起来:“来了!来了!开摇了啊!大家准备好!下住!下注!” 新的赌局在吆喝中又开始了。 七姐提着整一斤猪肉,打着四两老酒已经回到了他们家小摊。今天可是得加点好菜,多亏了小九,要不靠家里赚的那点钱,一年也不定会有肉吃。 这年月日子不好过啊。明朝到了朱翊钧这辈,国运已经沉迷,特别是张居正登仙之后,那似乎稍见中兴的国运又再次沉沦下去。这可不是好兆头,民间私下传说那段时间是回光返照,弄得是人人自危。就这点变化汤小九也能感觉出来,不过他是从吃用上边感觉到的。从八岁那年开始,那是一年不如一年,老爸老妈叹气的时日也更多起来。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一章 巍巍群山秀(之二) 现在山路上人来人往的,特别是山脚到半山亭的这段,香客们感觉就象进了集市。也快到中饭的时候,有的怕错过这个站,也就在这歇下脚。汤九妈看七姐一个人回了,手里还提着些东西,不用问她都明白,那小子是不会回来了。可自己这也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摇头在心里叹气。汤九爸早七天一大早就出门进山了,夏日的最后一天一星期前过去。这对停了一季捕猎的猎户来说,可是个大日子。山里人都很实在,虽然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可圣人说的关于夏猎不合时节的话,他们还是知道的。所以规模大些的围猎,他们都会尽量等在夏季结束后开始。 汤九爸这一进山晃眼就是一星期过去,今天晚上他们也该回来了。村里的围猎可是个高兴的事情,等得猎手们收获归来,那分肉分皮张的快乐是没得形容的。其实这也是村里人的一个最大的进项,要连着几次收获好,那下半年就该有个温饱的日子。可这汤爸刚出门,汤小九就开始不务正业,居然连喊也喊不回来了。汤九妈心想着又有些怒了:“下次要他爸带他一起去,好的不学,这胡乱来的东西可是一沾边他就会。”汤九妈心想着暗下决心,晚上汤爸回来就得告上一状,打烂他的小屁股。 想到自己老公那手艺,每次的收获总是让人满足,汤九妈忍不住又乐了。心里一高兴,一眼看到七姐还提着的酒肉,立刻招呼了:“七妹子,你快点帮帮手,我去把肉盐揉下,等晚上回家去跟你爸一块吃。” 这会她又不埋怨小九了,毕竟这孩子还是蛮孝顺,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穷啊。七姐看出汤九妈的心情还算好,立刻答应着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妈,麻溜的给客人倒茶添水去了。正所谓穷人家有穷人家的乐头,你就是有钱,那还真不定能享受得到。 正忙活着,山下道上尘土急扬,快马蹄声夹着一声长长的吆喝:“让了!让了啊!太常寺经历邹大人乘驾马上要路过了!闲杂人等赶快回避!” 那马上人吼着嚷着,也不管路上的香客,马蹄滴答捶地直冲过来。路客惊呼立起:“哎呀!快跑啊!马来了!”纷纷四散躲避,那马扬起满天尘土,电掣的冲上山去。还算那家伙骑术好,虽然惊得路人四避,总也没真撞到。 汤小九他们家喝茶的客人可就倒了霉了。灰尘漫天飞,那茶杯里、碗里、吃食上包括自己身上,落得到处都是。直等着那快骑跑得没影,这些人才敢抱怨,这个说:“不知道又是哪个狗官,哪有这样去上香的,真是太可恶了。” 那个立刻接道:“就是,就他们这样的,就是去上了香,那菩萨也不能保佑他。” 另一个听着脸变色,却立刻制止道:“别乱说,别乱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讲。老板娘!来换水了!”他嚷嚷起要换水来,跟着也忍不住埋怨:“真是太不象话了。” 汤九妈听喊这才缓过神来,这样的场面在这偏远山里并不多见,最少在这开店以来还是头回。她赶忙的回身拿杯子,口里答应着,招呼七丫头赶快来帮忙。八姐的水果摊也是一样,马一冲过那灰一样落在水果上。还好只是些西瓜,劈开的也只剩下一瓣,要不可就亏得可怜。这么大动静过去,赌局也没法再继续了,一会还有大官来,赌客们都失了继续的心境。给钱的主子都不干了,汤小九也没兴趣再呆下去,今天他可是赚了正八经的银子。 看看手里的铜子和一点碎银子,冲李通宝使了眼色,转身便回家了。还好最后这把赚了个大的,也算发了小财。本来还该大赚一笔,都是那骑马的家伙搅局,他心想着扭头望向马去的方向:“呸,什么东西,作威作福的。” 他并不是个不识字的混小子,最少三字经他还是背过的,甚至还学过十几篇唐诗宋词。这大都是村里一个穷秀才教的,也是汤小九父母的一片苦心。可这家伙对那些哼哼呀呀的东西的兴趣,远不如对赌钱来得顺手,最后差点将他的这个老先生气死。 汤小九可没想这多,回家前他得去买点东西,省得一会老妈那关不好过。这路边小摊除了些与佛有缘的东西,就属张叔的肉摊和菩萨没什么关系了。他那是做的这里生意人的买卖,方便这里的小商户,这个钱赚的也真不容易。其次就是王妈的茶盐鸡蛋,算算也该是属于荤类。可汤小九不管这些,他本就不大信这些,何况王妈作的茶盐蛋真的很好吃。茶香盐味就是正,最重要的他们全家都爱这口,这当然也是替汤小九挡驾的最好东西了。 张叔和王妈也都很喜欢这机灵小子,这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看着会笑、会说话、会调皮、还是同村。这会王妈看着他冲这边来了,立刻乐的合不拢嘴:“小九吖子,你今天赢了多少啊?” 汤小九一听也乐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赢了?偶尔输一回不成吗?呵呵。” 王妈立刻斜起眼睛欲做责备样,可又忍不住一脸的笑容道:“那可就奇怪了,我们这里的赌神还会输?那你张叔肯定要输得将他的烂摊子给卖咯。呵呵……” 张叔隔她的小摊不远,王妈说话大声,他那边就听到了。今天他的生意也不错,正在喜劲头上,这回听言停下手里的剁肉刀:“嗨!我说你个王婆子,没事你唠叨我做什么?你那才叫破摊子呢!” 王妈与汤九妈的年纪差不多,虽然同也是辛苦人,可面上看去比汤九妈是显得年轻了。这会听张叔那边叫板,她这就不服气了:“你个死剁肉的,老娘我跟小子说话,要你插什么嘴?老实剁你的肉吧!少跟我这唧唧歪歪。”这话用湘音骂来,那是别有一番滋味。听得懂的一下就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在吵架,不过是闲着找乐子罢了,这叫风俗味。 汤小九听着也乐了,他知道这两位一开战,那没个半天工夫是不得完。他这还要回去报道呢,赶紧一拉王妈衣袖:“王妈你给我十一个鸡蛋,你看我这都要流口水了。”跟着声音一低:“一会再好好收拾张叔,嘿嘿。” 王妈看着他,不禁一笑,伸手一敲他的头:“你个小滑头,为什么要多买这一个啊?我这两个鸡蛋才一文钱,这一个怎么算?” 汤小九嘿嘿一笑,也不好意思占这一个鸡蛋的便宜,便摸了摸头道:“那就再多给我一个吧,方正我也饿了。” 王妈立刻笑呵呵的给他从锅里拿蛋,这可不是王妈小气。她这本就是一文钱的小生意,一个蛋人家也亏不起啊。不说别的,王妈自各做这个生意的,可就是吃一个茶盐鸡蛋,那都要考虑半天。为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当然是不会明白,人家舍不得啊。少一个蛋就要少半文钱,这就是在牙缝里扣的。有什么办法呢,王妈孤苦一个人,她得为以后的日子着想。 十二个热滚滚的茶盐蛋,给用大树叶包着递到汤小九跟前,一共六文钱真是太便宜了。汤小九一手接过,一手将准备好的七个小子放到王妈手里:“今天手气好,这叫见者有份,可别告诉张叔啊,嘿嘿。”他贼笑着不等王妈推辞,已经转身离开了。上次他也跟张叔说了同样的话,再上次就是张婶,再往前边他可就记不得了。记着这些干什么?都是同村的长辈,就自家老爸老妈都喜欢跟他们乐和到一块,自己赚了钱照顾些是应该的。 小子走在道上就已经开动了,这王妈的茶盐蛋它就是好吃。闻着就谗,看着腮帮子就发软,跟着就得流口水。正是近中饭的时间,他这实在忍不住。一手抱着大树叶包,一手拿着个茶盐蛋,这怎么驳壳呢?别急他有办法,可以用嘴嘛。茶盐蛋都是带壳煮的,熟了后还得先敲破点,这样容易进味道。这家伙驳起壳来还蛮有一套,稀里哗啦的,一个蛋壳的上半身就给他衔在嘴里。黄黑色交错的嫩嫩的鸡蛋已经呈现在眼前,好吃!他吐掉壳张嘴就咬。 粗暴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那一骑快马吆喝完前边的路又回来了。这一路过来他还在玩命的喊,不过这回词却不同了:“让让!快让!快让!马惊咯!” 刚上路的客人听着吓了一大跳,这都是什么事?不会骑马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这会也没时间骂了,赶紧让道。汤小九这刚张嘴,却遇到这事。他停了下来,也跟着往旁边走。 这还没让开,就觉得胳膊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端着的那只去了半个壳的鸡蛋立刻滑了出来。他赶紧伸手去接,这回另一只手不由得也松了。大树叶包包掉在地上,里边的蛋立刻就滚了一地。心里念头闪过:“糟糕!有够背!”跟着赶紧的弯腰拣拾,可那后边的马却不会等他。一路急驰的“锝锝”作响,飞快的向他冲过来。 汤小九手脚很快,心里暗数:“一个两个……” 那马已接近,上边那披挂铠甲的大兵,发现前边还蹲着一个人。这回他可是急了,怎么说他也不愿意办差出岔子啊。 一边狠命的搂紧缰绳,一边大吼起来:“滚开!快滚开!你他妈的找死啊?!” 倒不是汤小九手慢,是那马来得太快。十一个蛋已经拣起,还有一个。他目光一扫,正是那个被自己驳了壳的,正躺在道的正中间。他立刻向那蛋扑了过去,擦干净还能吃,可要被马踩过就没了。 飞身直扑,抓住就往旁边滚,生平第一次拼命却是为个鸡蛋。 骑在马上的大兵已经闭上眼睛。他也尽了力,可这马就是不听使唤。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当差,只是觉得威风,这才一路驰马吆喝。可他也没有那真要撞人的心思,这会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声响亮厚重的佛号响起:“阿弥陀佛。” 汤小九感觉自己往前滚的身子被提离地面,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烈马从后边冲过去带起的疾风。 跟着身子落了地,那救他的人也没再理会,飞身直追奔马而去。汤小九趴在地上,这会他才感觉到危险,不由得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 “好险!是谁救了我?”他心想着,扭头看向马匹狂奔去的方向。是个披着袈裟的和尚,从背后看不出他的年纪,可接下来那和尚的动作又让他吃了一惊。看到时那大和尚已经还在马后边,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身影一晃却已经挡住了马头。又是一声雄浑的佛号,那马儿赫的便刹住了前冲之势。 受到大力阻拦的马儿,这才发出一声费力的长嘶。它这是已经刹住奔势,可马上的大兵却还闭着眼睛没睁开呢,巨大的冲力将他抛了出去。大概是人在半空中才觉得不对,这一睁开眼,自己在空中飞呢。这回是慌了神,手脚乱舞用快哑了的嗓子喊了起来:“哎哟我的妈呀!快来救我啊!快救命啊!” 和尚就是和尚,就算对方是有不对,他也不能看着这大兵给摔死不管。慈悲为怀是和尚必修的课业,就这大和尚当然就更不用说了,身型一闪人已经追上那成抛物线自由落地的大兵。那手稳稳的托在大兵的后腰上,跟着便轻轻落起。一溜的动作是那样迅速,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不温不火。特别是那一落地,手里托着个还没明白过来在那里手脚乱抓舞的大活人,脚下却是纤尘不起纹丝不动。 说真的,这是汤小九第一次觉得和尚有本事,有点象……有点象什么呢?他心里头一时没想出来,可却有人已经喊出来:“大仙啊!这可是大仙显灵了!” 跟着可就热闹了,这里多是香客,当然是一呼百应。“大仙!不应该是活佛!活佛显灵了!大家快来拜啊!”呼喊声立时四起,山道上的香客们呼啦就向这边涌过来。吓得依旧趴在地上的汤小九噌!就蹦了起来,他可不想背不明不白的踩死。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二章 山水好人家 (之一) 香客们的热情是很值得佩服的,前前后后呼啦就将大和尚围在中间。对于这类仙仙佛佛的事情,他们的传播速度同样很快,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都会千里传音。跟着离得很远的人也开始回头,一会汤小九站的这地方都站满了,还一个劲的将他往后挤。汤小九忽然见又有了另一种感觉:“原来这和尚很值钱啊。” 他当然不会象这些人那样将眼前的和尚当作神人,汤九爸是猎户虽然没有这么厉害,可总算是有点本事。轻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武林高手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 汤小九费力的绕开拥挤过来的人群,向旁边树林里走去。这么多人崇拜,要想赚钱那还不容易?汤小九看着有些羡慕。要是自己有这么好本事,那就要开个大大的寺庙,每天收好多好多的香火钱。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和尚应该守清规戒律的概念,他也不想真去弄明白那些。关键是他知道了,和尚真的很容易赚钱。还好这不过是他一时的想法,这要给他老妈知道了,汤家唯一的香火继承羡慕和尚,那还不利马将她急死。 大和尚本来是站在那里看那大兵有没受伤的,可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这么快.香客居然将他当作神人,这让他都有些哭笑不得。一声佛号响起,立刻将四周香客们的浮躁喧哗压了下来:“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小僧并非什么神人,小僧不过是禅林寺的一个知客僧,还请各位施主不要误会,耽误敬佛的虔诚。” 知客僧在寺院里是负责接待事务,眼前这位能披上袈裟,其身份那也不是一般的知客可以比。这袈裟就象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并不是谁能想披都可以。禅林寺既然派这样一个人下山引路,那来的这位也该不是一般的身份了。前边的香客们这才明白大和尚的身份,对那禅林寺就更感兴趣了,于是讨论着四下散开赶着上山去了。汤小九也看清楚了那和尚的样貌,面上看最多三十多四十来岁。个子蛮高大,浓眉,脸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红色。汤小九看着他,心想着还是该去跟他说声谢谢,毕竟人家救了他一命。 大和尚似乎在跟大兵说着什么,还没等他走过去,就见那大和尚对着大兵合什弯腰,行了个和尚的标准礼。跟着也不停留,人影连晃眨眼就跑得没了影子。汤小九这边想喊都来不及,不由得站住,吐了吐舌头自语道:“他可真够快的,就这样盯着也能跑得没影,他这都怎么练出来的?”他跟着摇了摇头,老爸要是有这样的本事,那这酒钱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和尚已经走了,他想找他说声谢谢也不行。想想算了,反正那大和尚也不在乎,心想着向自家摊子走去。 刚才外边一阵大乱,汤九妈和两个姐姐都正担心。远远看到这小子抱着包东西,晃悠的回来了。汤九妈这边忍不住扯着嗓子就骂开了,那湘音的强调就是有趣:“你扎小化生子,还晓得要回来哎?我还以为你找不到门答列。” 汤小九远远就听到,也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小跑了过来。那边客人纷纷喊着结帐,给这马一来一去的闹腾,谁还有个喝茶的心境。汤九妈又开始忙活了,不过这回心里有些不开心了。好好的生意就给闹砸了,又失去了一个正午前的黄金时间。 汤小九溜回了茶摊,立刻凑到在收拾的老妈跟前,将大树叶包往她眼前一递,贼笑的道:“妈你看我买了什么,茶盐蛋,你最喜欢的,呵呵。” 汤九妈一歪头,躲开他的孝敬,这回还不说话了。汤小九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传说中致命三招中的一招吗?此招一出,那最少也该沉默一两个时辰。这年纪大点的人他不能生气,特别不能让他生闷气。老娘居然使出三大绝艺之一,看来心情一定是坏得很,汤小九想着却悠然一笑。 老妈生气那有办法。只见他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一条腿还往一端一踏,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先将大树叶包裹着的茶盐蛋放在小方桌上,跟着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突然一副惊讶的表情,大声道:“哎呀!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怎么不见了?”偷眼一看背对着他耍气的老妈,那脸色也变了。 这年月不要说什么大明宝钞,那是早已不用的,就是制钱那也是不受欢迎的。最好的就是白银,这是人们最喜欢使的,也是官府正式同意的流通货币。 其实在这之前白银是作为贵重金属较多,它作为货币化流通于市,是明朝对世界经济做出的一个重大贡献。 当然,汤小九是不懂这些的,他只知道银子比制钱好用。汤九妈是在犹豫了,可依旧没有回头,他知道这小子鬼点子就是多。糖小九一看不回头,手从怀里摸出那块小碎银,跟着自语道:“哎呀!原来在这里,这该有个一两钱吧。发了,发了。” 汤九妈一听刷就转过身来,一看小九手里还真是块碎银子,也确实够个一两钱。这回没气了,要知道二十两银子就够全家人一年吃饱肚子,这两钱碎银对他们来说真是算发了财的。 汤小九看到老妈回转身,立刻就将银子收回怀里藏好,拿起一个茶盐鸡蛋开始驳壳。汤九妈看着儿子,白了一眼,走到桌边坐在另一张长凳上。她也不说话,也拿个蛋吃,就拿眼瞅着儿子。汤小九抬眼就跟老妈的目光撞个正着,忍不住露出一脸的傻笑。跟着探手又将银子拿了出来,往她眼前一递道:“好了好了,先放你那存着,要用我再拿。” 汤九妈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汤小九一看楞了。这个反应不对啊,应该眼睛发亮,扑上来才对。 他歪着头打量老妈,跟着探身向前伸手去试她的额头:“妈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汤九妈挥手啪的就将他的手打落,怒怒的道:“闹什么闹?要你回家帮忙你要躲着玩,养你这么大还要操心,你说你该不该骂?” 老妈说着就真要发威了,一伸手就揪住了小九的耳朵,接着往下骂道:“你爸这一出门,你就不听话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打?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说!你说!你给我说!”那手提着耳朵就摇晃起来。 汤小九利马丢下银子,双手捂着老妈的手痛道:“哎哟!哎哟!妈你轻着点轻点,不是想我成一只耳吧?哎哟!” 那眉毛鼻子挤到一块的搞怪样子,汤九妈看着忍不住就乐了。一甩手总算是放了他,跟着就将丢在桌上的银子收进了怀里,一脸得意的笑。小九却是委屈的模样摸着自己的耳朵,一上午收获全部交公又白忙了。那边堂倌李通宝还有一份的,看来这回还要贴本钱。他一想那不行,下午还得再去捞点,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那么好的“羊”。 两个姐姐收拾完也过来了,一家人围着桌子享受起来,却也是其乐融融。其他的姐姐都已经出嫁,一般只有过年过节她们才会回来。现在八姐也是十七岁了,家里也在准备给她找婆家。几个鸡蛋下肚,汤小九也不想再吃中饭,心里头还在盘算着下午要去捞两手的。这时山下大和尚领头,带着一队官人上来了。呵斥路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旁边路过的香客又赶紧躲开。 这年月官家是凶得很,特别是首辅张居正登仙后,朝廷外派的人是越来越多。有香客也让到了小茶摊里边,汤九妈立刻就招呼起来:“几为客官就这坐坐,喝口茶再上路吧。那些官人走得慢,你们要追上去,那还会惹麻烦。” 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是普通的百姓家。一听汤九妈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一些人各具了桌子坐下,干脆等那些人走前边。 小茶摊也就四张小方桌,这一会就上了个客满。汤九妈这回可又乐了,今天可是财星高照,得好好的赚上一趟。心想着赶忙招呼:“快快,小九给客官倒茶,丫头快收拾收拾。” 跟着就挨桌的问客人们要些什么点心,要不要馒头或者水果。官人队伍从摊子前边过去。汤小九和那僧人对了一眼,心里想要上前感谢,可却也知道不方便终还是没动。队伍跟着知客大和尚的是四匹高头大马。上边端坐的人,一身精亮铠甲,腰里挎着大刀。那旨高气昂的模样,不时用手指着让到旁边的路人,呵斥着:“低头!看什么看?都低头!” 那架势没让人跪下已经是很客气,端的一副官家的盛气凌人。汤小九也给人吼了,他可不理那些家伙,却也不想惹麻烦,一转身进去里边取碗。心里却也不服气:“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不能看的?难道来的又是太监?”心想着还真来了兴趣,溜眼看向那四抬官轿。青花布挡得严严实实,并看不到里边。早听说朝廷太监厉害,可在这偏远地方,汤小九楞没见过。看不到他有些失望,端着三只碗一壶茶给客人添水。 官队终于大摇大摆的过去了,走出老远后,喝茶的人这才敢议论。这边桌一短褂青年瞧着同桌问了:“这是什么人啊?难道是这边的知县或是府衙?” 刚才喊马的话他居然没听到。旁边那着大袖衫的老者摆了摆手,一连教训色道:“你错了,这是太常寺的官轿,怎么会是什么县衙知府的官?” 旁边的汤小九听着也竖起了耳朵,那短褂青年微楞,不信道:“不会吧?太常寺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那可是京里的官。我说难怪走个道都这么大气派。” 老者端起茶杯小品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却道:“没想到这荒野的地方,茶还不错。”跟着摆手招呼汤小九,再给他们添上一回。 小九对这太常寺不太明白,乘这机会他赶紧问老者道:“老先生,这太长寺它是不是跟禅林寺一样,是个和尚庙啊?” 同桌一共四人正端茶喝那最后一口,听他这么一问。噗!的一声,三个人都将茶水喷到了对面人的脸上,跟着还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汤小九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帮他们抹干桌面上的水。看他们笑成这样,他也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可他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好奇心依旧占了上风,还是跟那等老者告诉他。这也不能怪他,山里张大的孩子,最远也就去了双峰县城。这对外边的世界很多事情都弄不明白,就更不要说会知道这些朝廷的衙门了。 四人笑够了,也不用老者回答,那短褂青年抹了抹嘴接口道:“小子,太常寺就跟你们的县衙一样,是朝廷的衙门。不过那不是县衙知府可以比的,那可是直接听皇上话办事的,懂了吧?下次可千万别说,太常寺是什么庙了。” 汤小九这会也模糊着明白了些,原来是京城的官,不是和尚庙。可他还是不知道这太常寺是干什么的,怕又问错惹笑话,他还是忍了下去。管他呢,他只管赚钱,让家里人过得好点就成。这一阵好忙,直到日靠西山天近黑,这才得了机会休息。 时值初秋山林翠碧,山风吹动着树叶哗哗做响,似乎在催促着秋日快落下。而晚霞却尽力的要将山林与天空融合到一起,那金色的光辉渲染了高云,同时也为山间的苍翠披挂上亮丽的新装。飞鸟草虫争鸣着,在今年霜降之前尽情的欢乐过这一段美丽的时光。山阔云高间,那鼓动起的活力,却让人有种赫然高觉的情怀。站在这山边,仿佛人生事已皆尽小,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一刻更让人开心的。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二章 山水好人家(之二) 家里摊子已经收拾好,今天是猎手们返家的好日子,那是不能在这留宿的。他们还要在天黑前赶回村,准备晚上的分肉大会。汤九妈显得比三个年轻人还着急,草绳提着腌好的肉,一溜的催促道:“你们快点,一会赶不及做饭了,你们爸要饿着了可就有你们好戏看。” 汤小九和两个姐姐对看一眼,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连连答应着插好茅屋的门。 张叔、王妈和在这里作生意的其他人都是一个地方,有的可能不是同村,不过也都是相熟的。这一路回去可是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大家有说有笑,谈论着白天的生意。汤小九的八姐和七姐可都是漂亮丫头。一个二八年华,清纯可人。一个年方十七,俏丽动人。两人一左一右挽着汤妈的胳膊,不知道引来多少村里英俊青年垂涎的目光。这个时候汤妈可就是真的骄傲,昂首挺胸的,那感觉就好象自己是个女皇。 汤小九这倒好象是个局外人,晃荡着双手跟在她们后边,有点幻想自己要成女儿身。还好这个只是想想,心里羡慕而已,这要说出来,他老妈非怄一个月不跟他吱声不可。正想着后边堂倌李通宝赶了上来,一拍他的肩小声道:“喂!我的钱呢?” 汤小九下午都没时间去,他这就跟来要了。要贴老本?那哪行!那可是自己从一文钱开始搏出来的,真要是都给了他,那以后自己拿什么混?眼珠子一转道:“你急什么?先欠着。” 李通宝一听就急了,几乎是喊着道:“你小子想赖帐?” 汤小九立刻伸手捂住他嘴巴,前边不远走着的老妈和两姐都停下了,回头看着他。汤小九立刻冲着他们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先回去,我跟通宝去溜溜,很快就回来。” 汤九妈不大喜欢这个李通宝,一个赌场的堂倌,总觉得怕他带坏了自己小九子。当下就想不答应,可汤小九还不等他妈开口说话,已经反拖着依旧被捂起嘴的通宝走了。她看着也只有摇头,心道:“儿子大了,也该有他们自己的天地了。” 汤九妈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拉扯几个孩子长大真是不容易。起早贪黑的干活,现在总算是看着就该成人,自己却又老了。她那平时打骂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小子好?要别人家的孩子,那才懒得操这份心。还有那收起的银钱,那不也是为了孩子将来打算。他们老俩口能用得了多少?那还能带进土的?临了还不都是留给他们。汤九妈想着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希望小九子能学个真正本事才好,不要总是一天乐到晚不误正业。 汤九妈的心情两个妹子似乎很能理解,说母女连心这话是不错。这会两丫头安慰着,挽着她继续上路了。跟着这街坊邻里一打招呼,夸赞几句两闺女懂事漂亮,汤九妈立刻又将小九这个调皮蛋的事抛进了爪哇国。远亲还不如近邻了,这会她又恢复了“女皇”的享受,说笑着向村里走去。他们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得纯净清洁,简单得让世人羡慕。 汤小九连拉带扯,将李通宝拽进了树林。劈头就骂开了:“你小子想害死我啊?闹什么闹?我哪次还少给了你的?靠!不讲义气!” 李通宝给他勒着脖子都快喘不过气,这会拼命用手拍他的胳膊,示意要他松开。汤小九不松反一紧,胳膊里的李通宝要开始抓狂了。手乱舞脚向后乱蹬,他都以为小九要将他喀嚓掉呢。 汤小九将手劲松了点,跟着威胁道:“你要是再喊的话,我就真掐死你,知道吗?” 通宝连忙费力的点头,小九一松手他就跌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喘着粗气。好容易才回过气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得了失心疯,太疯了!” 跟着坐在那又咳嗽起来。小九看着他笑了笑,贴着他也坐到草地上,李通宝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地方离他远点。小九瞟了他一眼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通宝悻悻点头道:“是,你只会掐死我。” 小九看他那样有些哭笑不得,一伸手就去拉他。通宝刷的躲出更远,一脸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小九楞了,这家伙他还来劲了。想着手一指他做狠狠道:“你给我过来,不过来我就要你小命!” 通宝看着他有点怯,就是不肯过来,又挪开点身子道:“有话你就说,不过我告诉你,你就是真掐死我,那银子你也的分我。” 小九白他一眼,忍不住摇头道:“我有说过不给你吗?我有欠过你的吗?” 通宝不说话了,别看他比小九要大两岁,可他长得瘦小,打架根本不是小九的对手。不过话说回来,一起玩的伙伴们,可以跟小九斗力的也没几个。 小九说着双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也不再逗他,扭头看着他说道:“这样吧,你要今天急着用,我就将我的本钱给你使。要是不急,那就当是我借你的,明天赢了我给你双份,你看怎么样?” 通宝楞了下,他倒是知道小九不会拿他的钱不给,现在给不出的原因不用问他也知道了。当下是叹了口气道:“都给你妈拿去了?你就不会机灵着点?真是的,你看我家多好,从来不跟我要钱,我自各赚的自各花。” 他说着身子向后躺在了草皮上,随手拔了根甜草茎叼在嘴里,迷起两眼享受的看着这天空。 小九看着他也躺下了,秋日里晴朗的天空显得特别高,特别空净,这样的感觉让人一下子就有种想去云中翱翔的冲动。 沉默片刻,通宝突然问道:“小九,你有没想过要出去闯闯?” 汤小九听着楞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现在也十四岁了,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镇上赶集。他最喜欢的地方,当然就是镇子里的赌坊了,那每次都能捞上不少。说起来他还真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走到哪都是熟人乡亲,作什么都有个照应。何必要去外边呢?人生地不熟的,那太辛苦了。 他心想着,也拔了段草根叼在嘴里,反问道:“现在不好吗?怎么?你想到外边去?” 十四岁的年龄,有几个会想离开父母的。对外边世界的好奇,远没有他们对家的依恋来得多,来得重要。不过李通宝是不同了,毕竟是年龄大上一点,想干成什么事的感觉总会多些。当然那也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只能算是一种冲动,却并没有具体的目标。 通宝听他说着,立刻支起身子看着他道:“是啊,我爹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小九听问切了一声回答:“你行了吧,我可是拜过老师的,就你那点学问还跟我比。” 小九家的日子不好过,通宝家就更是难。别看他说得那么轻巧,家里不要他的钱,可那赚的他都自各买了药。母亲有病在身不能劳累,不时的就要买些药材。这些年还好了点,通宝爹还学会了些药材知识,乘着山上打猎还能带下来些。就那开始那段时间,那日子可真是难过。就是现在那难得采到的补药,还是得买啊。就他赚的那点钱,大部分都要用在这上边。也因为这个,小九有时候还得帮他一把。也就是这样,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才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通宝听他说着,不服气的又躺下了。小九歪头看他一眼问道:“你真那么想去外边?外边有什么好的?再说你家里爸妈怎么办?” 通宝听着也叹了口气回答:“是啊,他们都要人照顾,我要象你有那么多姐姐就好,那我一早就去省城了。”他说着,那羡慕的意思表露无疑。 小九听着也觉得有些得意,几个姐姐不管嫁没嫁的,那对自己的都是很好。他心想着居然嘿嘿的傻笑起来,一翻身看着通宝的脸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通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立刻给他弄得不好意思,遮掩着道:“你说什么啊?哪有的事,她比我都大一岁。” 小九听着却笑的满地打滚,通宝再忍不住坐了起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值得他这样大笑。 小九是笑够本,一指他道:“原来你这家伙喜欢我七姐,哈哈……” 说完他又笑得抽搐起来。通宝这回还真是有些吃惊了,这自己心里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太奇怪了!不管了,他不好意思的立刻否定:“你别胡说!都说她比我大一岁了。” 小九忍笑的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们家就我七姐比你大那么一岁,我说你目标还蛮明确的,哈哈……” 通宝这会总算是明白了,闹半天是自己的话将自己给卖了,现在是支吾着再说不出话来。小九乐呵呵的凑了过来,逗笑道:“说说看,你什么时候看上她的?怎么一直就不告诉我?你也真是不够意思,告诉我也能帮上你忙嘛。来说说看。” 通宝给他弄的直翻白眼,嘴里敷衍的恩声作答,却也不再多说话。小九对他的态度有些失望,一个人闹着没劲,又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下午的生意真是不错,不但是小九,就是通宝在赌摊上也忙得够呛。现在两个人都有些累了,躺在夕阳抚照的山坡上,居然就这么睡着过去。这回好了,汤九妈在家里左等不见人回,右等还是空。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再过会估计猎手们也该返回村了,可还不见人影。有心想要打发妹子去通宝家问问,可通宝他娘又是个病秧子,实在不好让她也担心。没办法,只能自己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村里大坪上篝火已经点起,年轻人都在那里准备。家里两姑娘眼瞅着外边,可又不好出去,还得陪着老妈在这里等。汤九妈这会是火大了,这日子居然还跑得不见影,实在太不象话。这过会他爸回了家,就连自己都要背黑锅,真是太调皮了。 就这会小九终于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明亮的玄月漫天的星星闪烁。小九一下子就清醒了,忍不住出声道:“糟糕!都什么时候了?完了完了!这回老妈非跟我没完没了。” 说着一骨碌就坐了起来,扭头一看旁边通宝还在那睡得舒服,原来他睡着了是会打呼噜的。小九急了,抓着他肩膀一通猛摇道:“快起来快起来!月亮都晒屁股了!喂!” 那边正舒服的通宝居然还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在满足的哼哼着,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小九一下揪住了他的耳朵就是一拧,通宝这回哇的大叫了起来。这会起来得倒是蛮快,捂着耳朵裂着嘴看着小九问道:“你作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早叫我,糟了!我们快走!” 还算他明白得快,两个人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村子方向跑。从这里过去还要翻过一个山头,要不快点,肯定赶不上分肉大会了。 山里长大的孩子,走起山路来那是很快的。小九体力好点跑在前边,通宝有些跟不上,便喊道:“你慢点!不要丢我一个人在这里。” 小九在前边稍停等他,埋怨道:“都是你,要是没赶上,我的屁股肯定要开花,你倒是快点!” 他是真急了,忙不迭的催促。就在刚刚上到半山坡,一阵异样的声音传来。悠悠的,飘飘忽忽的,很小可是听得很清楚。就好象,就好象是有人在哭泣!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三章 厉鬼憧影现(之一) 起先两人还都没注意,直到他们自己前冲的脚步惊起一群宿鸟,将他们吓了一跳时才发觉不对劲。夜鸟打着翅膀扑啦扑啦的飞走了,两个人却站在原地没动。那声音变得很清楚,山里长大的两人,很容易就分出那绝对不是山风刮起的声音。 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居然就象在耳边响起,吓得通宝一个激灵。 一把拉住小九的胳膊道:“你听到了没有?有声音!” 小九当然也听到了心里正害怕着,被通宝突然一把抓住,却被他吓了一跳。 一挥手将他的手甩开道:“废话!你安静点!” 那声音似乎向这边移了过来,双方距离拉近,那飘忽的感觉就显得更加明显了。刚推开通宝,就自己耳朵根一阵凉飕飕的,跟着一颤劾的声音飘进耳朵:“我好冷啊……好冷啊……” 这回是听得清楚真切,可猛回身却不见人影。 你冷?我还冷呢!一个冷战传遍全身,小九觉得腿都有些发软了。进跟着他嗖的一声就闪出老远,拖起通宝头也不回就往村里跑。 边跑还边大喊:“快点!是鬼啊!鬼来了!” 通宝本就是怕遇到那脏东西,这回听他这么喊,那还不玩了命的逃。 他们猛跑,可那东西速度却更快。赫然间一个全黑无足的影子挂在摇晃的树枝间,正正的挡住了去路。 那东西还真说话了,用那种冰冷的声音道:“不准走这边。” 小九与通宝都看到了,立刻给吓得互相对望着,张大嘴巴发出:“啊!……”的长叫。 跟着不约而同转身就往回跑。小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边跑一边扭头看着通宝问道:“刚才你听见有人说话吗?” 通宝要不是现在是在这跑,肯定已经吓得尿了一裤子。听问凄声回答:“是啊,好可怕,那家伙没脚的!” 这回可真是只恨少生了两条腿,狂喊着救命也不分路的只管往前冲去。 那身后的东西似乎作弄他们觉得两很开心,忽忽悠悠的哼着“啊……”的长腔,死盯着他们不肯放过。 小九与通宝的喊救命声,在夜色的寂静的山林里传出老远。特别是跑到悬崖边的时候,那空谷的回音,惊得满山的夜鸟飞起。 这回死定了!小九看着通宝,忿声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带路的?” 通宝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手撑在大腿上,一手冲着他摇摆道:“这不都是你带的路吗?怎么怪我啊?呼呼……”这阵跑得太急了,也真够人受的。 这地方他们认识,人称断魂崖,是在禅林寺所在的隔壁山上。一阵狂奔他们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更没注意自己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在这大山里,就靠看星月识别方向,可跑得这么急,他们哪里还顾得上。 “啊!”小九与通宝突然一起惊叫了起来。跟着一起指着前边,看着对方喊道:“它来了!哇!” 惨叫着两人蹲在地上,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再也不敢抬起头来。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很象小孩子犯错后挨罚,不过现在多了嘴里的念念有词。 小九细声念叨:“小孩子不懂事,大鬼不要见怪,要找不要找我,找我旁边那个就行了。” 通宝想吐血,也不敢睁开眼睛,只能低着头半委屈半责备的道:“你怎么让他来找我?有没搞错,你没义气。” 小九这会是没心思抬竿,胡乱的敷衍道:“你比我大嘛,是哥哥,当然是你顶着。” 通宝立时语塞,小九也不再理他,继续念叨着:“有事不要来找我,要找就去找对面……” 通宝还真给他念叨怕了,悄悄的换到小九身边靠后些蹲下,心说:“这回我不在你对面了,你总没辙了。” 想着居然因为自己的点子觉得有些得意,还有些想笑。 李通宝还没笑出来,那个出现在悬崖上的黑影却先笑了。巨大的“咯咯嘎嘎”声传来,吓得小九和通宝全都一哆嗦。 通宝那还没笑出来硬给吓回了肚子里,脑子里得意的念头利马飞得不见了影子。小九一直就在那里念叨,反正旁边发生什么他都不管。只是那笑声越大,他也不由的念得更大声,到后来居然喊起来。两个人额头都冒出冷汗,那恐惧使他们都有种想哭的感觉。毕竟还只有这么大,而鬼怪似乎本就是应该害怕的东西,特别是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别说他们,就是成年人也难免心悸。 笑声赫然间停止了,瞬间四周静得可怕。这回小九也喊不出了,也不敢睁开眼睛,就是这么两人捂着耳朵蹲在那里。好一会过去,依旧没有一点响动,两人要吓飞的魂也慢慢飘了回来。小九眯起眼睛,张开一条缝,躲在胳吱窝下偷偷的往外看。那可怕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又等了一会,小九才慢慢的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眼睛一溜周围,真的走了?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用手揉起腿来。蹲了这么久,腿都发麻了,不揉揉根本就动不了。 通宝还在那里蹲着,一动不敢动,小九有些佩服他的耐力。想着伸手一推他道:“喂,它已经走了。” 他不敢称呼为鬼,只能用它来代替。通宝被他碰到还是给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喊跌坐在地上。跟着听到小九的话,他这才睁开眼睛道:“有没搞错?也不先提醒一声,差点给你吓死。哎哟,我的腿,我的腿痛死了。” 他说着慢慢伸直麻木的腿,跟着挪到小九背后,和他背靠背坐着也揉起腿来。 悬崖上夜风习习,这临渊的这边有一片不规则的长条形的边线,沿着整个悬崖边线展开。他们现在坐的位置,可以将周围都看得清楚。现在还要赶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看来一顿揍是难免咯。小九想着就叹了口气,背一推通宝问道:“你说刚才那个是什么?你看清楚没有?” 通宝听问立刻咋舌道:“我哪敢啊!开玩笑,难道你看清楚了?” 小九倒也没笑他,刚才他也是一样。稍停他才回答道:“我也没有,不过那个声音倒是蛮特别的,你觉得吗?” 通宝听着一楞,细想一下还象还真是这么回事,当下便点头道:“恩,你这一说还真是啊,那声音好象是有些怪……” 他说着却又停了,具体怪在哪里他却说不清楚,只是有那么个感觉。小九立刻扭身歪头看向他问道:“你也有这感觉?是不是觉得那声音是那种又尖细,可又有点男人嗓门,就是有些不男不女的?” 通宝楞道:“对啊!就是不男不女的。”跟着他好象想到了什么,也回身恍悟道:“我明白了,那东西身前是太监!” 就他所知这个世界上,只有阉人才会是样的效果说话。且不管那东西到底是人是鬼,肯定跟太监有关系。小九听着却楞了,心念转道:“那不一定吧,不要乱说话,得罪了大仙一会又来找你。” 这话说得通宝全身一哆嗦害怕起来,立刻在那边合掌念叨起来:“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事……” 秋夜凉如水,风起吹动山林树叶沙沙做响,心有芥蒂便总觉得那黑暗处有些什么躲在那里似的。这回加上李通宝这一念念有词的,弄得小九也跟着害怕起来。他也再顾不得腿脚依旧有些麻木,刷的就站起身来,弄得通宝身子向后一仰。 不等他问,小九已急道:“走,我们快回家去,这地方感觉真是怪怪的。” 通宝听着连声答应,赶忙也手扶地站起身来。 可两人还没及起步,那个尖细可怕的笑声又在耳边响起,那条忽忽悠悠的黑影又回来了。这回它还是直接就挡在他们面前,真是个穿着黑服的蒙面人,两人立刻觉得脚底都凉飕飕的。 原来那东西就没离开,惊得齐声大喊道:“哇呀!又来了!鬼啊!” 跟着拔腿就跑。可不论他们向哪边逃,那个黑影总是能挡在他们前边。转了好几个圈,两个人终于跑不动了。 小九不跑了,今天是够背,给这么个东西折磨了这么久。他一屁股蹲又坐到地上,冲着那黑影摆手:“哎呀!来吧来吧,要吃就吃我吧,你让通宝走,我让你吃个够。” 通宝看着他楞了,连忙去拖他胳膊道:“快起来,你做什么?快起来跑啊。” 那影子并没有靠近,似乎就是在那看着他们,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小九一手拍开通宝的手,边摇头丧气道:“不跑了,怎么逃得过去?你能有它快吗?让他来吃我吧,你还要照顾家里。” 通宝听着又楞了,跟着就觉得心里头一股暖流涌起,连鼻子都开始发酸。两个人都被吓得够可以,本就有想哭的心思,这会通宝再也忍不住酸意。 死命的要拉起坐着的小九,带着哭腔道:“你都说些什么,快起来,你家里不也要你照顾吗?你快起来,大不了今天赢得钱我不要你分了,你给我起来!” 小九依旧是摇头,他是真没了信心。 那黑服蒙面人一晃又到了他们跟前,而且用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言道:“哟!还看不出你们两小子还蛮讲情意的嘛,说说,你们是哪里人氏?” 两小都傻眼了,心道:“这鬼还会问是哪里人?也对,这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两人想着心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那蒙面人似乎有点不耐,便催促道:“快说啊,我可没时间再等着你们。” 两小听着这才稍微清醒,偷眼打量起这人的模样来。听声音这人也概有三十来岁,身穿黑色圆领大袖长袍,唯一见得到的脸部器官,就是那双眼睛。透着一种精明干练的味道,使整个人都有一种逼人气势,让人一看就不能忘记。小九看着他有些犹豫,想想却依旧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发出咯咯的笑声,走近了两步道:“我当然是人啦,怎么我的样子很象鬼吗?”这回两人眼睛都快鼓得掉出来了,给他耍了半天,原来不是鬼啊!小九两人再仔细看看,还真是,那地上不有影子吗,真的是人! 小九这回不怕了,两人再对看一眼肯定,他一翻身就蹦了起来。手一指对方立刻就骂了起来:“你个见不得光的死老鬼!装成这样三更半夜出来溜达。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吓人啊?!可恶!” 他还要接着骂,那边蒙面人手一扬骂道:“放肆!”跟着就是啪啪两声脆响,小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吃了两耳光,顿时被打得昏头转向。 旁边的李通宝一看小九挨揍了,厉声喝骂道:“你个老家伙怎么打人?” 刚才给他整得够惨,分明就是故意。这回还动了手,他是新仇久恨全涌上心头。一轮拳头就扑了过来,要给小九报仇。 又是一声:“放肆!”通宝也挨了两下,还补了一脚,踢得他一屁股直落的坐到地上。这可真是摇头晃脑了半天才明白,好容易清醒过来第一句话便问小九道:“为什么我要多挨一下?” 看来他还数得清楚,这会觉得有些吃亏了。 汤小九看着他,忍不住摇头道:“因为你够苯嘛。我都打不过,你还来。” 通宝无语了,他跟着看向那蒙面人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你跑山里干什么来了?” 这倒是他真的想知道,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有些好奇。蒙面人却是楞了,现在可是他占了上风,怎么反倒是他们在问的话多?当下不由得哼了声,悠悠道:“你这小子胆子倒是很大啊,搞不清楚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吗?说!你们是哪里人?”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三章 厉鬼憧影现(之二) 这话让小九两人都呆住了,一想确实眼前这个人决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到这小九倒记起到现在还弄不清楚这人的男女。就这身衣服看嘛,他应该是男的。可一听声音那女里女气的,又觉得应该是女的才对,可惜看不到他的脸。心想着小九看了通宝一眼,便回答道:“我们是居山村的,你呢?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听着两人的回答,先是一楞,跟着似乎觉得很失望。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官家看你二人也还机灵,本有心要留你们两一命。可惜啊,可惜。” 他自称官家,还连说两个可惜,弄得小九两人摸不着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人扫了他们一眼,头一抬不再看他们,却接道:“可惜你们生错了地方,这回是不得不死。” 两人这回明白了,他这是要杀我们啊。一明白过来,两人互看一眼,心会的一齐向后慢慢退去。 那人并没看他们,却似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还不等两人起步,就见他手轻轻一挥。小九、通宝两人便觉得胸口如受重锤,脚立刻就离了地面,身子在空中翻滚着跌出老远。跟着两人就觉得胸口发闷,止不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通宝这会立刻就昏了过去,仰面朝天躺在那再不动弹。小九稍微好点,却也是眼冒金星扑倒在地上,一时间也不能再站起来。胸口压抑的痛苦,让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人会一声不吭就下了杀手,一点情面都不留。 大喘了几口气,他觉得自己的五腑六脏都在火辣辣的痛,让他手脚都使不上力气。疼痛却也让他明白,自己还没有死,那通宝呢?他怎么样了?小九努力的想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通宝,就躺在前边一动不动。突如其来的横祸,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现在只想知道通宝怎么样了,于是尽力喊他的名字:“通宝,通宝,你怎么样了?通宝……”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可的声音却是沙哑无力。最后他终于没力气了,只能喘息着忍受那腹内灼烧般的疼痛。 那人慢慢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他有些意外这汤小九居然还能动弹,就站在旁边这么看他喊,直到小九终于发不出声来。 “还可以坚持这么久,他还蛮犟的,可惜,可惜了。”他心里这么想,手下却已经准备下杀手。 他手这刚要举起来,地上的小九却在慢慢的用力想支起自己的身体。他看着又停了下来,有些好奇的看着小九,想看看他想怎么样。 小九勉励的呻吟道:“通宝,通宝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终于再次抬起头来,他看到了蒙面人就站在自己跟前。胸中的怒火被点燃,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杀他们。他努力想对他怒目以视,可却又觉得头昏昏的,不由得又搭上了眼帘。那人看着摇了摇头,他倒是希望看到反抗,可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突然远方天空升起一束烟火,在夜色中炸开显得格外美丽。那是集合的信号,一阵杀机再次涌上心头,他不可以再玩下去。 刚要动手,他突然觉得身后有响动。他立刻回转身来。前边树木枝叶连响,一个大和尚飞身飘落在自己前边不远。圆圆的脸红光满面的,显得精气神十足,这便是中午救小九命的那个知客僧。 他早已看见地上躺着的两小,不由得眉头皱了皱,双掌一合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请手下留情。”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打量这和尚。 知客僧等了一会不见回应,便又行礼道:“施主请容我救治这二人,它事且容后再说。” 他已经看出地上两人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一个已经不会动弹,听气息已若游丝,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有得救。另一个虽然还可以发出呻吟,却能看出那伤势也同样沉重,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也是只有死路一条。他看在眼里,慈悲之心实在不忍,于是便开口相求。 这回那官服人冷哼了一声,教训道:“你是禅林寺的和尚吧?出家人身当安心理佛,其他的闲事,你还是少管为妙。” 这和尚虽然是常在庙里,可那人的身份他还是识得,知客多年也不是白干的。这年头在外边行走的太监是越来越多,似乎什么事情都有他们插上一手,再蒙面那声音动作还是一看就知道。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到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是该什么人倒霉了,难道与信上的事情有关?和尚又皱了皱,理佛当心清净,不可妄动了嗔念。 一迟疑又是行礼道:“看这两人年幼,当无必杀之罪,还请施主行个方便,以全佛法之心。”他这是忍了又忍,和声细语规劝。 嘎嘎的笑声又起,蒙面人回身一指道:“那就是说你一定要管?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的事情?你也不看看你是不是管得了?!” 说这话盛气凌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显然是要硬压和尚放手。 和尚面上是心平气和,低着头也不看他道:“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施主就此罢手,也可结个善缘。” 和尚的话虽谦和,却是丝毫不让步,还让人找不到一点反抗的理由。 蒙面人听着不由怒笑,大袖一摆道:“你个和尚,既然要管那就看你的本领,废话少说,你来吧!” 和尚也知道对方是不会轻易放手了,当下又是一礼道:“那就恕贫僧无礼了。” 那蒙面人看着他那样,心中暗自好笑。也不招呼,对着和尚就是一掌打了过来。和尚早有防备,脚尖一点地身子向上轻轻飘起,同时袍袖一拂,劲力涌出与那太监的内力撞到了一起。砰的一声响,那率先攻击的蒙面人震得后退一步。和尚飘起的身型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跟着脚尖又一点,追着那太监后退的身影迩来。 蒙面人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自己突然的攻击会给对方挡了回来,而且对方的功力明显远在自己之上。现在他还刚站稳,那和尚已经攻了过来。他立刻感到一股强劲的内力压向身上,赶忙举掌迎了过去。砰!这回对方用的内力更强,太监立刻就受不住了。就见他“噔噔噔”大退三步,跟着就觉得手臂好象快折了一般,再也抬不起来。 和尚并没有乘机再进攻,连对两掌,他已经很清楚对方的实力。中年太监的蒙面人站在那不敢动了,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他开始为自己的命担心。 和尚却又施一礼道:“施主乘让了。” 当下也不再理他,飞身落在躺地上两人身边一看,心中诧异:“这不正是中午时分险些被马踩死的那个少年吗?他怎么会犯下什么大罪?一定又是那些宦官草菅人命了。” 也不再迟疑,伸手把住小九的手腕号起脉来。中年太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打又打不赢,又不能眼看着和尚将人救走,看来只有搬救兵了。想着便威胁道:“大和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你们整个禅林寺也担当不起。” 大和尚探得脉息,知道小九二人伤势沉重,要是不及时救治,他们两人是必死无疑。时间紧迫,他对太监的话是全然充耳不闻,伸手就将两人夹在腋下,头也不回飞身向禅林寺而去。太监连忙喝止道:“你做什么?快将人放下!你是不是找死?” 和尚却已经跑得不见影子,只空悠的传来一句规劝:“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种下善应得善果,还请施主多思量一二。” 中年太监傻了,这回可要他怎么交差?人没干掉,那上头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心里着急的思索对策。 夜空中远远的又是一束烟花炸开,那是其他人早已经完成任务,现在上头已经在催促集合的表示。 蒙面人看着烟花的方向,心中懊恼:“要不是开始逗着那两小子好玩,早就已经搞定他们,现在可怎么办好?” 他也不笨,心念梢转,立刻有了主意:“我就说已经杀了他们不就得了?难道他们还敢将这事说出去吗?就是说出去也没用,那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大和尚应该不会那么笨吧。” 象他们这样的宦官势力,在本朝那是很大的,掌握着朝廷的很多实权。不要说小九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就是一些朝廷大员,面对他们也只能是忍气吞声。要是他替这两小隐瞒,而他们却还自惹麻烦那就叫怪了。中年太监打定主意,便全速向集结地奔去。 小九两人被大和尚提着一路翻山越岭,很快就来到禅林寺内。大和尚与那太监的对话他听了一半,当知道有人要救自己的时候,一口气没有缓过来,便也昏倒过去。大和尚提着他两向前跑,一边还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两人体内,帮助他们维系游丝之气。回到寺院,大和尚直奔自己的禅房,将两人并排放在床上。这回没人干扰,他静心再一查两人的脉象,浓眉不由得又皱了起来。虽然两人脉象还算均匀,可已经是软弱无力,似乎有什么东西赌住了他们的经脉。 他一手拉住一个稍一运力,便将自己的内息再次送了进去。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仅仅用来为他们将生命拖延一点时间。他收了手,起身向长老院走去。虽然他的功夫是比那太监要厉害的多,可这要救人与对打却是两回事,他得请其他长老一起帮忙。他的禅房是在外院,这是为了方便他的知客之职。今天寺院戒备比往常都更严密,明哨暗岗的都增加了很多。大和尚提着两个人回来的事,已经有专人知会了其他长老。大和尚这刚进内院,就与迎面迩来的觉远禅师遇上。 觉远禅师是禅林寺的护法长老,在寺里有着很高的地位。不过他只能算是半路出家。他本是京城督衙的捕快,在他二十五岁那年逢巨变本不欲生,却巧遇了已经圆寂的了然大师点化,从此便在这出家修佛。算算也有三十七个年头,现在他也有六十二了。 两人碰面,觉远立刻行礼道:“觉尘师兄,听说你带了两个人回来,还受了伤,方丈要我过来看看。” 这知客长老便是觉尘了。觉尘比觉远要小四岁,不过他入门时间早,所以辈分还是排在觉远的前边。 觉尘看到师弟也合掌道:“那两小施主伤势都很重,我看凭我们两个人还是没法医治他们,还是请其他师兄一起出手来救比较好,他们都回来了吗?” 觉远大师听问点头答道:“方丈师兄与三师兄都在,二师兄还没有回来,我们先去看看,救人要紧。” 觉尘听着亦点头答应,转身招呼过来一小和尚道:“你去告诉几位师伯,要他们赶快来我那边,我和觉远师弟先过去了。” 小和尚答应着一溜跑着去找方丈和几位长老,决尘与觉远两人便匆匆赶回禅房。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四章 三番救命恩(之一) 禅房清净,四壁徒空,也不设佛,唯有一榻、一盏油灯、数蒲团置于地。禅林寺几位大师已经替小九通宝两人诊断过,几个人现在都在看着主持师兄。 觉知并未多想道:“觉尘、觉远,你们二人便在此救治,可取龙息丹与二人服下,通其天突至中脘当保无事。” 觉尘与觉远两人同合掌施礼答应,觉知方丈转身看向其他人道:“觉明你将药给师弟。” 说完便出了禅房,其他三僧却觉得两小能得方丈以龙息丹救治,心中感慨他们福源不浅。 龙息丹是禅林寺的疗伤圣药,而且好处还不止这些。服下后对本有工夫的人,那可以抵得上五年修为。对于没有功夫的人,那可以强健身体,有洗髓之功。不过这药炼制极难。所需药材不必说,那都是很难得到。关键是它需每二十五年才得出一炉,每炉十二颗。禅林寺现在也只剩下八颗。现在要给用掉两个就只有六颗了,可离下次开炉还有五年之久。 觉明也没迟疑,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边倒出两颗,喂两人分别服下。完成他回身道:“两位师弟你们可以开始了,我在外边为你们护法。” 两僧同时行礼道:“有劳师兄。” 觉明去到院子里守护了,觉尘、觉远两人便将小九与通宝分致与两间禅房,运起本门内力开始为两人疗伤。有了灵药的帮助,有觉尘与觉远两人已经足够了。 服药后昏迷中的小九与通宝两人突然回复知觉,那感觉就好象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弋。跟着就觉得体内暖烘烘的,感觉很舒服,全身都是软绵绵的。这时两位大师双手放于神堂穴,开始将内劲灌入他们的经脉,助其药力行遍全身。刚刚清醒过来的小九两人又对外界失去了感觉。不过这次不是昏迷,他们都可以感觉到从后背穿来的那种力量。它牵动着自己的呼吸游走全身,丝丝缕缕的小心的穿过阻塞的经脉,驱散内府的淤血,将药力送到受伤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小九、通宝两人呕出一口淤血后再次清醒过来。小九睁开眼睛,他知道有人救了他一命,知道自己是从鬼门关打了转回来的。通宝盘腿就坐在他对面,他也正看着小九。笑容立刻浮现出脸上,两人胳膊环拉在一起,不约而同道:“你还没死?!” 跟着就呵呵的傻笑到一块,活着的感觉真TMD好。各自盘坐在他们后边的两位大师,虽然现在因为内力消耗很大,脸色有些苍白,可看到他们这样依旧被逗乐了起来。 小九、通宝两人这才想起还没有道谢的,回身一看,一浓眉大和尚正看着自己。小九认识了心道:“这不正是给我从马下救出来的那浓眉大和尚吗?” 当下就楞住了,看觉尘少血色的神情,还有丝丝的细汗,小九心里满是感激。他一欠身就下了地,也顾不得内腑还有些隐约做痛,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通宝也赶紧的和他跪到一块,两人连叩首道:“多谢两位大师救命之恩。” 两位大师也微笑着下得床塌,分别伸手将两人扶起道:“两位施主客气了,你们新伤初愈切不宜多动。” 小九站起身来,看着觉尘道:“和尚大师你叫什么名字啊?一天内得你两次救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通宝也是连连点头道:“是啊,我们真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家里都很穷的。” 觉尘、觉远听着他们的话笑了起来,稍一用力就将两人从地上托起。觉尘笑道:“既是救得,那就是有缘。既是有缘,两位小施主就不必介怀。” 觉远也是点头道:“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就在这里留宿,其他的事情天亮后再说。” 小九、通宝两人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人等着自己,小九心道:“今天可是够背啊!连着两次都差点丢了性命,还弄得这么晚不回家,看来一顿骂是免不了的。我那宝贝老妈现在也该急得跳脚了吧?” 心想着看了通宝一眼,他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便看着觉远答道:“我们还是现在离开的好,今天是第一次围猎结束的日子,家里人一定都等得着急了。” 两位大师听着小九的话,互看一眼神情皆黯然。觉尘心里轻叹,便和气声道:“今天你们就是回去也来不及了,不如等明天再说,反正也是一样。” 觉远点头立接道:“你们两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可以告诉我们吗?” 两小赶忙点头,小九已答道:“我叫汤小九,他叫李通宝,我们住在居山村。就从这翻过两山头就到,隔的不远。” 这家伙尽量将自己家说得近点,就他们村到禅林寺最少也要走上四个钟头。不过也确实是除了小镇外,离禅林寺最近的居民点了。 觉尘、觉远两人听着点了点头,觉远道:“那就先这样,你们就在这里休息,老衲们便先告辞。” 他说着话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就想是替两人做了决定。小九、通宝两人听着也不好意思回绝,便点头答应了。 两僧出得禅房却并没休息,直奔方丈大院而去。秋夜的山林是那样的宁静,静得让人感觉得有一种不安,静得似乎感觉心里会有什么在捞。小九与通宝两人整个白天都很忙,惊恐受吓,还险些丢了性命。按理说是应该很快就睡去,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倒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真是多事的一天,这期间的经过,让小九与通宝两人一生都不能忘记。 禅林寺却在无声中忙碌了整整一夜,僧人脚步匆匆甚至有时候都来不及走大门,直接就翻墙进来。 清晨终于来临,又是清爽的一个早晨。奇怪的禅林寺一向准时的钟声都没有敲响,而觉尘大师却已经来到禅房门口。他没有去敲门,想尽量让两人睡得久些,心里盘算着他们两人的内伤应该是恢复了。禅房里小九已经醒了过来,昨晚折腾半夜好容易才睡着,这会反倒是不想起来了。虽然睡意未尽,但是却感觉身体比往日更加舒服,舒服得想连伸几个懒腰才觉得过瘾。不是那种全身充满精神的感觉,是那种懒洋洋的夏日午睡后才有味道。这便是龙息丹的功效,它不但将两小的内伤全部治愈,而且使他们全身经脉得到了舒张扩充。 扭头看李通宝居然还在轻打着呼噜,小九心乐:“这家伙比我还懒,睡觉的样子还真够难看的。” 他想着呼就坐起身来,今天说什么都要赶回家,要不家里人可不会饶了我。他想着伸手一提拧通宝的耳朵,没客气就给他来个大刺激。通宝这边还正香呢,耳朵的疼痛立刻将他惊醒。人还是迷糊的,却是“哎哟!”一声,挥手就一格,正好拍在小九的脸上。 这下还不轻,随着“啪”的一声,小九给他打得哇哇叫:“你个该死的!我好心叫你起床,居然敢扁我!看我不给你好瞧的!” 骂着就扑了上去,一下就掐住了通宝的脖子,两个人便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禅房外等着的决尘大师突然听到里边有响动,以为是两人起床了。可再一听,似乎是打斗的声音,他的脸色刷的就变了。如果说进自己房间最快的,那肯定就是这次。门也没敲,和着身子就撞了进来,门闩被硬生生震断了。进得里边他却楞住了。两小正在用奇怪的非常难看的姿势在决斗。小九骑在通宝的身上,扭头鼓着眼睛奇怪的看着进来的觉尘大师。下边的通宝乘他楞着,立刻开始反击。刚才是给这家伙扁惨了,差点就成猪头,现在还不打个够本?真个是内伤刚愈,又添外伤。 觉尘大师杵在那看着又开始打架的两小,感觉有些尴尬。这回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佛号道:“两位小施主起来了?我这到外边等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九听着立刻停下轮番挥舞的双手,回头道:“不用不用,我已经打完了,这就该回家了。” 他发现今天力气特别大,每一巴掌落到肉上,那都是带响的。而通宝却也特别耐打,居然坚持这么久还没有求饶。 小九飞身跳下床,笑眯眯的看着觉尘:“和尚师傅早上好,呵呵。” 还带着童稚的笑容,很容易就感染了觉尘的情绪。心里的难言与眼前所见,强烈的冲击着,苦涩的笑不禁浮现在脸上。 他立时觉察,忙验收道:“好,好,小施主也早上好。” 小九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便问:“大师你没事吧?身体不好?还有心事?” 他说着嘿嘿的贼笑,接道:“没关系,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还会替你保守秘密。说吧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跟着他扁了扁嘴,不等大师回答又接道:“你不会是认识我哪个姐姐吧?要这样可就难办了。” 他说着说着就好象真有这么回事了。觉尘大师连忙摆手,尴尬道:“不会不会,小施主不要误会才好。” 小九用审察的目光盯着大和尚,跟着却摇了摇头:“算了,看在你救过我两次的份上,就不耍你了。呵呵。” 这家伙说着就得意的笑了,觉尘环施一礼道:“多谢小施主。” 逗得小九更开心了,心说:“原来功夫厉害,不一定人就聪明,嘿嘿。” 通宝这会侧了个身,趴在床上他还不想起来。他有些奇怪,今天打架后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身体里充满活力。不过他还不想起来,还想多睡一会才好。小九已经在注意他,那家伙严峻的脸怎么看都写着危险的信号。他过来了!该死的,还想打我?!通宝扑通就跃起身来。 小九白了他一眼:“走啦,要还不回去,你老爸的拳头才叫硬。” 通宝听着恩的点了点头,确实也该回去了,想起一会要面对的,他也有些头痛了。 觉尘听着两小这么说,却不由得立刻接过了话头:“不行!两位小施主还不能离开。” 小九与通宝全都楞住了,诧异的表情看着大师。小九也不由得立接问道:“为什么?和尚师傅你不会是想我们常住吧?听说你们是不能吃肉的,就连鸡蛋也不能吃,恐怕这个是不太适合我。”一想起王妈的茶盐蛋,他立刻觉得这个损失实在是太大。 觉尘却合掌施礼道:“这个……这个方面我会与寺里方丈商议,不过两位还是该留下的。这个事情我也不好怎么跟你们解释,不过你们要相信,这是有原因的。” 他犹豫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小九与通宝两人却傻了眼,不知道这和尚到底要干什么。刚要问,外边方丈带着觉明进来了,两小话到嘴边又咽下。觉尘今天是不好过,看到师兄觉得不大好交代,只能欠身道了声师兄。方丈看着他那样,明了的点了点头,便来到两小跟前。 禅房里五个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忽然间变得凝重。 方丈心中叹气了一百回,简直就是好容易才熬出句话:“两位小施主,并不是我们不肯让你们回去,而是你们…你们这会已经不能再回去了。” 小九、通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觉知方丈这边既然已经开了口,一鼓气,后边的话他也再不能隐瞒。看着两小,他接着将事情的原由说了出来。他想着便问道:“居山村全村是不是有三十二户人家?”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四章 三番救命恩(之二) 两小一起点了点头,觉知方丈忍不住又问,似乎是在求证什么的语气道:“那除了你们俩,是不是该有一百三十个人?” 几位已颇具佛学修为的僧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急切想知道的表情。这回两小又呆住了。说真的,他们从小就在村里长大,可村里到底是有多少人,他们确实不知道。有谁会没事数这事呢。 小九也忍不住了奇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具体的数字我们也不清楚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心里的那种不安又出现了,让他有些急噪。 方丈轻叹,便接道:“两位小施主你们要知道,人生本是苦海,若有事发生也是它的因果循环,切不可过于介怀。” 他这还没说便已经在开导,两小互看一眼,冲着他一劲点头。觉知大师低头闭眼,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昨晚我们在离此两个山头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共一百三十具整的尸体。” 话只一句,短得让人一时都不能体会出他说这话的意思。跟着便是沉默,禅房里也跟着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九心里那种被什么东西抓挠的感觉又出现了,还有一种冲动。不信、意外、失落、空虚、揪心或是其他什么别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感觉似乎立刻就要哭出来。他呆了老半天,心里已经明白觉知所说话的意思。可他还是带着一丝侥幸,与李通宝一样,希望大和尚说的不是居山村。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开一个,根本就不好笑的玩笑。 汤小九看了看通宝,犹豫着、带着害怕知道真相的情绪,小心的确认道:“大师你说的是哪个村子啊?肯定不会是居山村吧?你又没去过那里,肯定不会是的了。呵呵。” 问着他居然强笑了两声,可总感觉眼眶里似乎有泪水在打着转,好象一不小心就会流出来似的。通宝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心里对方丈的回答,却是同样充满了期望。 觉知方丈眉头紧锁,连闭着的眼帘也皱了起来。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实不忍心道:“老衲昨晚就是去的居山村。那一百三十具尸体也是在那里发现的。男女老少全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方丈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不忍讲他亲眼所见的那幅残忍的画面。不用他说,两小都可以猜得到。那脑子里就象遭了雷击,嗡的一声就乱了。 梢等,小九先反应过来。伸手一指觉知方丈,毫不客气道:“这怎么可能?那么多人!下午看到还好好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你这老和尚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是该谢谢你。不过你也不该遍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通宝!我们走,回家去,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 受指责的老和尚只是低头轻声念佛,也没出声反驳的意思,与其他两位高僧一起承受着小九的冲动。没有回答,小九拉起还呆在那没动的通宝,拔腿就往外跑。 两人出门并没有受到阻拦,很明显他们是自由的,并没有人要留难他们。小九心里很失望,失望透了:“为什么不拦下我们?不是要我们留下来干活的吗?要留就快点!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肯干的。” 他想着脚下不由得放慢了速度,从快跑成了慢跑,从慢跑变成走。从本在外院的知客禅房到寺门口这短短的距离,他看到庙宇那高大的红漆大门时,已经是在慢慢的挪动着脚步。跨过门槛,只需要一步。一抬腿就过去。小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的就流淌了下来。 他又开始跑,也不再管通宝是不是可以跟得上,亡命的向着村子的方向猛跑。快点赶回去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他只想快点被老妈痛骂一顿。不!海扁一餐那也无所谓,反正老爸总是会帮他的,就象从前的多少次一样。每次都是当着老妈的面做出狠狠的样子,可实际却是举手重落手轻,他就配合着使劲的喊痛。这是他与父亲间的秘密,是男人与男人间的秘密。他想者脚下跑得更快了。该死的老和尚!等我挨完揍回头就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破庙,该死的老和尚! 知客禅房里。觉尘轻声的提醒一动不动的方丈道:“师兄……” 他预言又止,实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该自己为什么要提醒这句。觉知方丈苦摇头:“哎……让他们回去看看也好,总是要回去的。觉尘你跟在他们后边,好好的保护他们,不要让他们也出了事。” 觉尘答应着退出禅房。刚到门外,又听到方丈师兄一声长长的,悲悯的叹息。他知道师兄也不好受,就如同现在知道这事情的其他几位高僧一样,也同如他现在的心情是一般沉重。 通宝被小九甩得老远的在后边,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村口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今生都不能忘记。小九一个人跪倒在村口,团着身子,脸似乎已经贴到黄土地面。他在那哭,哭得撕心裂肺。一路上压抑了这么久,一路的祈祷,一路的憧憬,现在却被这残酷的事实打得粉碎。 三小时后的居山村,这还是自己熟悉的村子吗?这里还是那个聚集了自己童年欢笑哭泣,聚集了大人们谈笑风声的地方吗?那些自己也有份修缮的房子呢?怎么都是黑糊糊的?就连村口的几棵小树也被熏黑。这里现在只是一片空地,一片没有任何生命,一眼就能看清楚全部的死寂之地。通宝也跪了下来,与小九一样,跪在那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淌。而他们却都没有想要节制的想法,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消失了,他们只有哭,需要痛哭。 “啊!……”小九一声长长的嚎叫。跟着又换了口气,更大声的,罄尽全身气力的继续嚎哭:“啊!……” 居山村的建筑全部都是土木结构,由以就地所取木材为主。这样的房子只要被点着,很容易就被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那几根未全燃尽的支木,歪歪斜斜的依靠在各个烧焦的黑土堆上,仿佛是在控诉着暴徒的恶行。山区球日的雨季也要来了,沉闷闷的空气,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山林的树木似乎也无法再承受这种压力,拼命的抖动着自己的身躯,发出一阵阵涛拍海岸的声音。又似乎是在与两小同声悲鸣,似乎要告诉他们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两个时辰过去,两小的嗓子早已经哭哑,力气也早已用尽。他们再也哭不动了。居然就这么倒在地上昏昏的睡去。觉尘从后边走了过来,一手一个提起两人,直向禅林寺飞奔而去。他已经在那等了他们足足两个时辰,也没有阻止他们痛哭。大师是慈悲的,两小的凄切之情,他却也如同身受。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他们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可以承受这一切的能力。一个十四岁,另一个十六岁,严格的说他们还没有完全成年,勉强还算是孩子。 当再次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在禅房中。这个房间显然经过特别打扫布置,墙上居然还挂着一幅菩萨的画像。房间正中有一张小方桌,上边摆着一只小香炉,点着檀香散发出沁人的幽香。檀香是可以安神的,和尚们也只能用这些方式帮助他们。小九脑子里空空的,这刚一醒来,那泪水便忍不住的从眼角流了下来。跟着往日的一幕幕便浮现出眼前。每次狩猎回来时的欢娱,老妈的苦口婆心,几个姐姐的担待与隐瞒,还有可亲的张叔与王妈。一切的一切,每一件从前并不觉特殊的事情,现在却变得那样刻骨铭心,变得那样让人留恋。就好象这每件事都是摧人心碎的重锤,每一件的失去都足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他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他们的生命。“用自己的生命?”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躺了多久,一个念头忽然从心里闪过。 他的意识好象回来了些:“那些尸体呢?整个村子都被烧成那样,那些和尚是怎么知道一个具体数字的?还有那些尸体现在都在哪里?” 跟着他才注意到,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噌的就坐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使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却在疑问:“通宝呢?他不会也出事了吧?不行我得去找他。” 想着他便振作着,翻身要下床,头晕却让他跌倒在地。一直在外边轮流守侯的小沙弥听到里边有动静,轻轻推开了禅房门。小九面朝下的扑倒在地上,正在努力的想要撑起身子。内伤初愈又受这般沉重的打击,他实在是不堪重负。 小沙弥一看慌张了,赶忙过来一把搀住小九道:“施主,施主你赶快躺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要小僧替你代办。” 小九半跪着一手撑着地,抬眼打量眼前的小和尚。这是一张小孩的脸,就跟自己一样。唯一不同就是他的头是光溜溜的。 小九不想难为他,便摇头道:“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看看通宝,通宝他在哪里?” 头晕使他说话显得有点重复,有些无力。小沙弥将他扶着站了起来,安慰道:“他就在你隔壁房间。不用担心,他很好,在那休息。” 小九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可依旧坚持道:“你带我去看看。” 小沙弥楞了下便劝道:“施主还是先休息,李施主没事的,等你好了再去看他也不迟。” 小九摇摇头不肯答应,也无力再争辩,只是挣扎着就要往外走。这会感觉总算是好些,可脚下依旧有些趔趄,小沙弥赶紧过去扶住他。亲眼见到通宝确实躺在那,他总算是放心,这才又回到了禅房。 在禅林寺的时间过得很快,沉迷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月。这半月里他什么都没做,通宝也是一样,即使两人见面也是无语对坐。半月里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觉,都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他们也没有问关于那些尸体发现的事情。已发生的事情是无可回避的。如果是真的,他们也不愿意再受一次打击。还不如不去看,就算是给自己留下一丝幻想可能的余地。也许以后时间会帮助他们接受这一切,也许到那时侯再知道也不迟。 半月里几位大师只同他们见过一次,就是安顿好他们的第二天。他们也什么都没谈,却无语对坐了两个时辰。到今天小九的感觉已经好多了。最少眼泪不会是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往下流。甚至他还可以忘记一些事情,还可以刚醒来又睡去。天气明显的变了,秋雨丝丝飘落,无声的轻拂着山林。早上的露水也总是会很重,那些野果也快要完全成熟,大个的挂在枝叶间摇晃。 小九赶在旭日升起前已经起床。他特地将自己整理了一番,半个月的沉迷,不知不觉细小的胡子已经长得老长。他唤醒了小沙弥,看着满面惊讶的小和尚,他居然笑了笑。跟着就要跟他借把剃刀。当时还真吓了小沙弥一跳,死活就是不肯。最后他终于还是在小沙弥警觉的监视下,才将胡子剃掉。小沙弥立刻便拿回了剃刀,并且立刻就送了回去。现在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已经洗了个澡换上了新衣服。那是和尚们早就安排好的,一直就放在桌上。他觉得有些好笑,小沙弥居然会比他自己更重视自己的生命,居然会害怕自己自杀。 他站在禅房的窗口前,看着丝雨挥洒的飘落,心中疑问:“我的命?我的命还重要吗?它应该就象这雨,从天空落下后,便应该消失,应该被大地吸收去。那是雨的归宿,也是我的归宿。一如人死后当长归于大地一般。”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五章 今身入宝刹(之一) 早晨的空气真的很好,清新的带着自然的芬芳。小九转身看了看桌上的檀香炉。那小铜炉上边居然还有着精致的镂花图案,自己在这跟前呆了半个月,居然到今天才发现。他想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通气小孔完全合上。他觉得自己不再需要这东西,檀香是好闻,却太让人感觉安逸。他不再需要这样的感觉,他要振作!不管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可最少是没有权利再消沉。他回到窗口将窗户全部推开,让外边的风将残留的味道全部驱散。 “噔噔噔”禅房外有人敲门,方丈大师的声音送到耳边唤道:“小施主可还好吗?”小九听着笑了下,他知道大师会来的,他本就在等。开门觉知大师带着恩人觉尘正等在那,他看着两位笑了笑,侧身道:“两位大师请进来坐吧。” 方丈看了看他,不由得一长声佛号道:“小施主今天气色是要好了很多啊,善哉,善哉。”小九依旧是笑,方丈的寿眉长长,脸干瘦显得出年纪,却又没有皱纹。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和尚身份,那也是位慈祥老者的模样。小九现在是很感谢他们的,没他们这些善良人,自己这回肯定是与家人在团聚。特别是觉尘,严格的说他应该是救了自己三次,真正的有大恩大德。可看对方两人,依旧是那样谦和,完全不因为救了自己便低眼相看的味道。 小九将两位大师让进禅房坐下。他自己却整了整声音,看着两位便直挺挺的跪倒在地。两位大师稍犹豫,便也不阻止他,只是念佛同声道:“小施主不必如此客气。善哉。”小九却没管那多,正八经的磕了三个响头,依旧跪着抱拳道:“两位大师,我并不是为了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才磕头。那样的恩情我这辈子也还不了,更不要说磕几个头。”两位大师听他说着没有插嘴,小九接道:“我这是想求两位大师告诉我,我的仇家是什么人?是什么人屠了居山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九问这话,两眼里就象是往外喷着火。从他身体里聚满仇恨的熔炉中,喷发出的火焰。 两位大师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得又是齐声佛号。让人寒栗的目光,居然让两位大师心中古井生波。小九的心思他们是知道的,如果他不将他们看作是自己人,那他也根本就不会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小九不再做声,看着大师等着他们的回答。觉知大师单掌平伸虚一托,小九不由自主便站起身来。跟着觉知合掌道:“小施主还请坐下说话,老衲将所知尽数相告便是。”小九听着犹豫下点头道:“多谢大师。”便依言坐下。 觉知方丈待他坐定,这才说出前边所发生事情的始末:“此事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半月前的正午,禅林寺半山迎客亭忽然传来消息,说太常寺经历邹迪光来访。这位可是朝廷的从五品,也是禅林寺到现在将要接待的最高级别的官员。寺僧们不敢怠慢,觉知方丈便派了觉尘下山迎接以示隆重。于是便有了马下救小九的一幕。起先觉知方丈和几位高僧们都以为,这位的到访,只是为了参拜禅理佛。最多也就是朝廷要举行什么仪式,需要僧侣参加,来找自己要人的。因为太常寺本司朝廷各类庆典议事,对于本朝的各庙宇了解也是他们职责范围。 可等半晚时分,这位大官却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只是与大师们讨论着佛理。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他居然要与全体的长老一同讨论,不肯让人离开。而众大师当时就觉出,此人心思也并不在佛理之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直到天黑后,觉远大师忽然收到一封密名信函。言道:“今晚不远山村当有劫祸,需速令其村人避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本是京城督衙的捕快,虽然说出家已经多年,可故人还是有的。随信送来一件信物,那是留给当年同为捕快,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的东西。可这封信的字迹却不是那人的手笔,觉远大师不敢决定,便将事情告诉了方丈。那位经历邹迪光这时候却更显紧张,对答间更是破绽百出,心思已经浮躁不安。可他就是死缠着几位大师不放,这时候倒使得觉知方丈对那信里所言,肯定了七八分。 后来二师兄觉林、三师兄觉明与觉尘三人硬找了个借口离开,带着众小僧出寺而去。而方丈与觉远却留在那里陪着经历邹迪光。其实那时侯他们收了信就去,也已经赶不上了,何况还被拖延一段时间。于是他们去到时,只看见火光冲天,民房已竭尽在燃烧。本该救火的他们,在广场空地发现了已经摆放做还几堆的尸体。还有几个蒙面人正在往上边浇着桐油。这边见众僧来到,一个个丢下火种,点燃了尸堆便开始逃窜。 当时众僧忙着抢救尸首,再想要强留下那些人已是不可能。后来就见远处升起烟火,想是他们已经在集队了准备撤走了。那些尸体被浇上桐油,遇火便烧得很厉害。开始僧侣们将尸体从堆中抽出,纷纷脱下僧衣扑打。可是僧衣也被点着。实在没法,他们只能提着尸体在地上扑打,这样也使大部分尸体被迫坏得很严重。这些事情大师实在不愿提起,可终还是如实告诉了小九。其他的事情小九他们就知道了,觉尘大师因为晚走一步。听到空谷回音,这才救得两小。 后来治疗两小的时候,方丈便去到了居山村,亲眼见到了那幅残忍画面。至于那个经历邹迪光,在第一束烟火出现时,他便匆忙告辞。方丈也没有留他,也不能那样做。那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证据说就与他有关系。就算是有所怀疑,那也不能强将他留下。何况他还是朝廷的五品官。反正要是真的有关系,那要找他那也随时都可以。 再第二天,小九拉着通宝跑回村,在那里足足哭了两个小时。他们不知道,觉尘大师就在不远的山坡树林里等着他们。在那里还有禅林寺大部分的僧人,在守护居山村民那被破坏严重的尸体。衣裳褴褛的和尚们,收拾遗物,找寻线索,扩大搜索范围等等,他们已经一夜没有休息。现在他们就盘坐着守在那里,心里默念着往生咒。他们在等着小九两人去看,可他们并没有察觉。觉尘大师在那样的环境中足足等了他们两个小时,就这份情谊,也足以让人感动。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善字。 觉知方丈对这些事情倒是没说得那么清楚,可小九就是猜也能猜到。目光中搏动跳跃的火焰瞬间便被感激所替代。他自己都不明白是几世修来的福,会让他遇见这样一些好和尚。反正今生是没法回报了,今生的命要留着给父母姐姐和全村人报仇,这命也不再是自己的。那就来生吧,和尚不是信轮回吗?那下世就轮回做牛马以报吧。小九心里只有欠意,这样的想法让他无法回答,只能静静听方丈大师将事情全部说完。 现在整个事情都摆在了眼前,可小九依旧摸不着头绪。思索下来唯一可能知道行凶者的人,恐怕就是太常寺经历邹迪光。小九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们,可心里却有那种想要立刻便出发的冲动。全村一百三十条人命,一夜之间便在人间蒸发,不论这个凶手是什么人,他也没有这样的权利。小九想着再也坐不住,噌的便站起身来,询问道:“两位大师请告诉我,到哪里才能找到那个邹迪光。我要去找他问问,到底谁是凶手。或者他就是行凶的那个指使者。” 他说这话倒是自信满满的,可两位大师却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小施主稍安勿躁,还请听老衲一言。”小九站着没动,语气匆匆道:“只要不是要我不去报仇,有什么话你就说,只要可以做到,我一定不推迟。”举动间完全是一副少年冲动的模样。其实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却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觉知方丈看着他点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误会了,老衲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并不会阻止小施主。”小九楞了下,他没想到方丈说话会是这般谦和,更没想到他还会有什么问题是要请教自己的。当下便点头答应,又在桌前坐下。 觉知方丈一手拨动着念珠看着他道:“其实要找到经历大人并不是件难事,不过小施主可想过怎么样才能见得着他吗?”小九楞了,他确实没有想过。方丈接道:“不过以小施主的聪明,我想还是会想出办法见到他的。但是小施主可曾想过,见到后要怎样才能让他说出凶手呢?” 方丈并没等他回答,继续道:“我也明白小施主的心思,也知道小施主的勇气。同样小施主也是个天资聪慧的人,象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小施主应该是不会去做吧?”小九听着方丈缓慢的话语,沸腾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先不要说方丈说的这些,就算是真的给他找到人,与对方面对面了。而对方又同意告诉他凶手是谁。再退一万步说,那人告诉他的还是真话。可他哪里有能力报仇呢?何况这中间太多的不可能,完全都是要凭运气。 小九心思转了一圈,就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他可不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好运气。小九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便问道:“方丈师傅说的对,不知道下面我该怎么做呢?” 觉知方丈却没立刻便回答,而是沉思良久方道:“我看不如是这样,查凶手的事情实际我们也在做,小施主不如就让我们代劳?”他说着稍顿,接道:“小施主就暂时住在寺里,你不是说过你还有姐姐吗?她们嫁到了哪里?我们也可以一并替你通知,小施主你看这样做怎么样?”小九稍楞便立刻摇了摇头:“大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个仇我是一定要自己报的,决不会假手于人。” 方丈大师微微一笑,双手合什道:“小施主误会了,我们并没有代你报仇的意思,我们只会帮你找出凶手。这也是要你留在寺里的原因之一。其次就是要教会你报仇的本领,小施主可愿意否?”小九听着心里先一高兴,可跟着却又微皱起眉头问道:“方丈师傅我不用在这里出家,然后才能学武功吧?要那样的话可就难了。” 觉知方丈听着笑了:“小施主误会了,你是可以带发修行的,不用做和尚。不过,既是要学艺,那就得拜师。你看觉尘与你也是颇有佛缘,做你授业师傅也该非常适合。”小九听着傻在那没回过味来。觉尘的本领他是见到过的,这也是他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现在突然可以跟他学功夫,确实太意外了。觉知方丈看着他诧异的模样觉得有趣,没得到回答便提醒道:“怎么小施主是不愿意?” 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五章 今身入宝刹(之二) 小九听着这才明白过来,溜眼一看觉尘大师,他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原来是真的啊!小九这回可乐了,连忙点头迭迭的回答道:“愿意愿意……”方丈看着呵呵的笑出声来,接道:“愿意你还不快拜师?”小九一楞,便立刻站起身来到觉尘大师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觉尘大师微笑的看着他,看起来也是十分满意。小九正容端手抱拳,伏地磕头,连连三叩首道:“小九愿拜大师门下学艺,还请大师应允。” 觉尘大师看着他,又扭头看看方丈师兄,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小九你既要入我门下,那就要守我门规。当然有些是指在你艺成之前,不会影响你去报仇的。你愿意吗?”小九为了报仇命都已经不要,就不要说守那些清规戒律,何况这些还有时间的限制。当下丝毫也不犹豫,立刻便点头答应道:“我愿意。”觉知、觉尘两位大师相顾而笑。觉尘大师站起身来,一手托住小九抱拳的臂腕道:“来,起来,小九你从今日起,便是禅林寺的俗家弟子。” 小九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是傻傻的回答:“谢谢师傅。”觉尘大师听了,更是满意的哈哈笑出声来。跟着觉知方丈也站起来笑贺道:“恭喜师弟得了个好徒弟,呵呵。”觉尘得意的笑着还礼道:“多谢师兄,不过恐怕师兄也该添一个不错的徒弟啊?呵呵。”觉知听着也得意起来,他知道那个徒弟肯定就是通宝了。就资质上来说,通宝并不比小九差。而且两人都曾经得到龙息丹帮助,体格都已经超越常人很多。如果说小九拜觉尘为师,那是有缘。那通宝入觉知门下,那就是有份。这么好的人才以承衣钵,身为大师兄的就是抢也要抢到手了。 于是小九与通宝终于各自有了个好师傅,在禅林寺的学艺便也开始。觉尘大师有两种拿手绝艺。一种是阿弥掌,就是他与蒙面人对打时使用的那种。另一种便是轻功凌霄步,跑路逃命绝对是飞快。可这前三天并没有让他练功,而是让他每天去附近的山林转悠,还有看一些佛经。早晨和深夜他需要静坐,可是什么心法都不需要练习,只是这么呆坐着。房间里檀香又重新点燃,是觉尘师傅要他点的,说这就是他的功课。小九又开始习惯这种味道,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 夜已深,山林中飞虫依旧成群的飞舞,再过段时间它们就要消失了。小九已经完成了今天简单的功课,按例他现在是可以休息了。觉尘大师并没有看着他,一切都靠他自己自觉。小九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禅房外边的夜色。这些天他想的很多事情,也回忆过很多。这一些变化在平时的谈吐中,觉尘也已经感觉出来。不过自从拜师后,小九的话变得很少。不过通宝就更加了,他已经正式出家当了和尚。小九是想反对的,可居然还是能忍住不说。 小九心想着叹了口气:“就让我来帮他报仇吧,毕竟我还有嫁出去的姐姐活着,可他只有一个人了。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就让我来承当这一切吧。”有人在敲禅房门。这么晚了还来的,肯定只有师傅。小九楞了下走过去将门打开,看到觉尘:“师傅,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觉尘点头走进禅房,看脸色小九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跟自己说。果然落座后觉尘犹豫的道:“小九啊,我们今天得到一个坏消息,使得查凶手的事情变得更麻烦。” 小九听着眼睛转了下,跟着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试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什么经历出了问题?”觉尘看着他心里有些欢喜他的聪明,少停才点头道:“是啊。我们得到消息,他在离开禅林寺反京途中被强盗打劫,在两天前已经死去。”小九听着盘腿席地而坐,一手支起下巴,样子象在想着心事。觉尘看着沉吟道:“你也不用着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我们准备通知其他门派一起查访。” 小九听着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师傅不要担心,我并不着急。那个邹经历会被灭口也是该猜到的。”这话说出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可觉尘师傅听着却皱了皱眉头。思量下悠悠开口道:“人生本炼狱,烦恼自心生。小九,你后边的路还很长很长,切不可过于沉迷。”小九没有听懂大师到底要告诉他什么,楞楞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觉尘看着他并没有再说什么,有的事情他也无法阻止,一切只能尽力而为。 大师想着心中叹了口气道:“明天我会教你阿弥掌的心法,你念完金刚伏魔经再休息吧。”小九一听高兴的差点蹦起来:“我的好师傅,你终于要动真格的了!呵呵,我太喜欢了。”觉尘一声阿弥陀佛,也不再理他出了禅房。另一边觉知方丈也刚与李通宝交谈过,虽然通宝已经正式剃度,不过他还是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毕竟是方丈的弟子,虽然他年龄小,不过辈分还是很高的。再加上他们的遭遇,这样的安排也并不过分。 两人在禅房外遇见,觉尘施礼问道:“师兄一凡怎么样了?”通宝的法号便是一凡。觉知方丈单立手掌,一手滚动着念珠答道:“他的心绪还算平静。让人担心的应该是小九啊。”觉尘听着也点头答是:“虽然这几天他显得平静,可隐约间那股杀机却是更重。”他说着又想起那天小九可怕的眼神。到今天他总是微笑着,可作为师傅的觉尘,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成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微笑背后隐藏着的,逐渐成熟的思维。 很明显,带着思维的杀意,比当时冲动的类似蛮夫的行为,要可怕的多。 觉尘与方丈也都没有把握了。佛是可以超度世人,可是带着心魔去念佛,无异于在一碗本已很毒的毒药里,加入了最厉害的催化剂。觉知方丈惟有低头念佛,无以作答。两位大师回到禅房,觉尘忽然想起了觉远道:“师兄我觉得小九与他真的很象。他当时的情况与小九现在真的有些类似,不知道师傅是怎么做到的。”觉知方丈听着盘坐在佛前,一声:“阿弥陀佛。”便已入定了。 五师弟觉远出家前是一个捕快,金牌捕快。他有权利杀他认为必须杀的人,完成后只需要一份简单的报告。几十年前,觉远在江湖上的威名是如日中天,让那些负命案在身的人闻名便心胆具裂。同时他拥有财富与无限风光,还有对很多人生杀予夺的权利,这是无数人所向往的。可这些却只是普通人眼里所看到的,觉远自己呢?却变成一个看不得生命的人。为了完成任务,他杀死了自己的情人,逼死同为望族千金发妻。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传授他佛法的师傅。就在举刀欲刺的时候,他却被师傅的一声佛号惊醒,从此便入了禅林寺出家。觉远是与佛有缘的,他也没有什么大罪孽。那些真正被他杀死的人,都有他们该死的原因。除开他的情人,一个从小就陪着他的丫鬟。应该说是师傅挽救了他,将他那种无限膨胀的杀人的yu望节制住,让他有了顿悟。现在小九身上也同样有这种杀机,甚至强盛于当年的觉远。那是种若影若现的力量,深深根植于他的心底。甚至似乎是可以看见的,疯狂的嚼食着他仅存的善良。那种力量正在悄悄的改变他,悄悄的不知不觉的进行着。 要将帮助他守住心里最后的防线,不让他成为一个杀人的狂魔。觉尘真的没有把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就如师傅当年。可是现在的情况,小九明显的比当年觉远还要糟糕。觉远心里对杀戮是抗拒的,可小九却正在渴望,正在渐渐的渴望。就象觉尘大师现在所感觉到的一般,他的平静只是在忍耐。可怕的,却是声色不露的,寻着对佛的理解,静静的忍耐。可以说求佛,不过是他寻求怎么样心里平静的一种方式。一个连佛都可以利用的人。 两个时辰过去,禅房中两位大师已经入定。即使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可以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就佛理而言,他们都是真正的高手。事事皆因缘,事事皆非强求所能得。佛是讲求缘分的,可小九却并不是真和尚。就算现在是俗家弟子,他也没将自己真的看作一个和尚。“老爸、老妈、姐姐,那边还好吗?你们放心,放心。”小九心想着却笑了起来,带着稚气的脸笑起来注定让人有种清晰的感觉。 第二天清早小九便已经起来,他一丝不苟的按觉尘师傅所交代的,将檀香点燃。小九又开始背诵起经文:“汝天于佛所,亲证成正觉,我建漫荼罗,当愿常加护……”他只是想在师傅来之前表现好点,对功夫他是越来越渴求了。他知道师傅喜欢自己多读经书,现在他就读的都有些想笑。可直到接近正午觉尘才过来,小九早就等不急了。 “上午你应该去外边走走的,那是你平时的功课。”刚见面觉尘便如此说。小九楞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做答,惟有应是。觉尘大师并没有继续追究,他拿出一本书《阿弥掌法》,开始为他讲解第一章基础心法。阿弥掌讲求的是以实为先,内力运用的沉稳力量,使掌劈出就如练就高层的外门工夫一般的坚硬。而这种掌法对使用者的内力修为要求是非常高的。最重要的,还是它必须辅以佛心相持。可以说这才是大师的心意。 小九是完全没有内力的,就这内息生成的第一章,都足够他练上一段时间。觉尘不想让他变为一个嗜杀的人,方丈希望佛经与时间可以帮助到他。小九呢?他确实一心一意,杀机也不再见,他已经全身心溶进修炼中。觉尘很快发现他学习的速度真的很快。本以为他心里的杀机,会与阿弥掌的心法想抵触,进而会花去他较多的时间。可事情却不是这样子,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将心里的yu望抛弃。准确的说,应该是隐藏,隐藏到他自己也无法找出的地方。 “按他现在的速度,最多一年就能学会阿弥掌的全部心法,至于熟练训练至更高的境界,要有所成就,那就是以他内力增长的程度来决定的。”觉尘在想方丈师兄说着小九的进度。觉知方丈低头念佛道:“尽人事吧,他们的这个仇很难报啊。如果已经有一百三十个人死去,又要另外的一百多条性命去填补的话,那实在是太残忍的一件事情。”这就是两位大师觉得需要将他俩留在寺中更多时间的原因。完全是处于一片慈悲之新。 “觉林师兄和觉远师弟查得怎么样了?他可有消息传回来?”觉尘问道。觉知大师大师听着摇头道:“自从他们查出邹经历已经被暗杀后,他们便去了京城。现在还没有其他消息过来。我们也不必太着急,如果事情真的牵扯到朝廷内务府那些人,这事情就真的难办了。”觉尘大师听着点了点头,如果真是那样,就是禅林寺也很难帮上任何忙。觉知方丈说到这沉吟一回道:“那通知其他门派的事情还是梢缓一回,等我们弄清楚是何人所为,再行知会也不迟。”觉尘当下合掌应是。禅林寺也当不起的事情,再多些人来,恐怕那也是多添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