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介绍 简介及今年计划   主要人物:   冥倾鸿、、楚清秋、玉冰雪、青妩、冥渊、鹤雪光、屈非流、梅清梦、莲魂、琴仙、青丝姬   主要势力派别:   幻苍、离尘山、梵净宫   章节设定:正文   1一笑万花羞   2临界定生死   3缭绕寂寞魂   4哀牢愤怨心   5怎敌嫣然笑   6但遂佳人愿   7绿艳空休歇   8妙舞徒幽咽   9缱绻惊豪俊   10痴顽忤帝威   11密叶罗青烟   12寒湖窥宝鉴   13飒沓如流星   14手足急相煎   15遁飞云路远   16清心聚魂难   17一吻启前尘   18双眉已难展   19尘缘总相误   20拈星费躇踌   21沉吟为谁故   22沉醉又何妨   23玉指袖中弹   24金针楼上飞   25幻箭丧敌胆   26牵愁困青溟   27沙场伴君眠   28身侧红颜殁   29冥狱现芳踪   30篱山见畜人   31风雨绵绵恨   32浮影惆怅意   33凌波逐蜻蜓   34掩月斗强敌   35不识星尊谋   36西风本无情   37长笑荡星波   38长叹堕深渊   39云端来故人   40天际耀虹光   41岂负平生志   42再逐英雄梦   43多情殉主人   44一死破浮屠   45解离人泪   46甘受怆然剑   47烽火照幻苍   48清雾锁山河   (章节设定于2005年9月26日)   「最初的设定是四十六章,今天反复考虑了一番,觉得应该在牵愁困清溟一章之后再加上二十章,增加冥倾鸿、玉冰雪和楚清秋的互动戏份,再把冥归雁、琳琅一党和其它各派系的争斗深化一番,因为总觉得从第27章开始就让冥倾鸿彻底死心,放玉冰雪离去,显得太仓促了。让他们尽情虐心一番再分开吧,不过这样字数就得加到四十万以上了,四月份完结的想法就得落空,我尽量控制字数吧,反正正传绝对不想超过五十万字。不然再加上后传就太多了」   男儿到死心如铁,且试身手补天裂。   红颜陨落又何妨,愿化玉河止兵戈。   上一世,幻苍少主冥倾鸿一剑东去惊三界,意图将光明世界一举侵吞。   在遇到剑仙派离尘山弟子玉冰雪时,情难自禁。为从楚清秋手中夺走心意少女,不惜以死改写轮回。   这一世,楚清秋万里闯关,想在妖雾弥漫的幻苍找寻前世情侣。   玉冰雪在轮回中心系何人?冥倾鸿会放弃用霸业和生命换来的再世情缘吗?楚清秋能带走前世属于他的师妹吗?   暗夜与光明,幻苍与东土,这两种人类的命运谁来改写?   真爱一个人,应该放手成全还是至死不改衷肠?   从小就最喜欢武侠玄幻这些东西,所以一动笔写的都是打打杀杀,很不擅长言情方面的细节描写.从上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画一篇神话,当然,画的很幼稚好笑,就是后来的《埋剑源》。最初是叫《七公主》,即后来定型成女二号的清容小妖。那时只是想画一篇天上的七位公主下凡除妖的故事,最主要清除的对象就是不听师门教导的妖孩,也就是后来被我提升为男一号的清河。   初二时没有再画了,改用纯文字的小说,正式定名为《埋剑源》。零四年再次改写。写到十五章时,还是不满意,停笔。   零六年再改,全部重写,只写了第一卷:妖灭卷,十几万字。「清河的故事」   第二卷:神降「龙雪歌的故事」字数可能也会是十几万字。   第三卷:魔战「宗傲的故事」字数同上。   第四卷开始,三大男主的交集就多起来,同时登场,共谱乱世风云。   《埋剑源》里边每一章都有凄美的爱情故事,但贯穿全书的女主角是清溪,女二号是清容小妖。   《雾锁山河》是十年前的旧文,当时的喜好就是武侠和奇幻,总是写那些激烈打斗的东西。至于它的一系列番外,则都是言情,其中《清羽引》是枕美题材,主角为冥归雁的儿子冥睿和正传里边死掉的梅清梦「又一次重生后的他,名字叫清羽。他在没有遇到真爱之前,一直无法求得真正的死亡,只能一次次轮回。」当时我所有的小说一般都发在九阳村、剑花社和榕树下。可惜这三网站后来都已经成为历史了,只有榕树下现在又死而复生,继续运作下去。而我乱挖坑,导致的结果就是一篇完整的都没写出来,忙了三年,没有任何成绩,于是零六年开始就再也不写了,发誓这辈子不再碰网络,死了写小说的心。   荒废了快十年,今年终于没忍住,重新开始整理以前的东西,但是年代太久远,当年的邮箱已经都过期了,所写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当年最常去的网站,倒闭了两个,剩下的榕树下,我当时没发太多东西。唉,只能翻出以前的十几本纸质草稿,慢慢重新打出来了。重新打字也有一个好处,又发现了许多可以修改的词句。我写东西喜欢回头不断修正,因为忍受不了瑕疵。   《渡相思》是由早最版的《仙剑灵蛇》重新改写而来。当年不擅长写言情的,这是唯一一篇纯言情的中长篇,现在看看,内容很幼稚,所以做了很大改动,从第三章开始以前的全部不要,重新写过。   今年的打算是先完成《渡相思》、《雾锁山河》和《清灵流音剑》。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把《蜃海泪》写完「小简介:奇幻加宫斗,妃与妃,帝与妃,帝王与权臣的宫斗。赐她一世怆凉,赐她山河破碎,只为信她对他的情,以他和她的挚情,以他自己的生命,做一场豪赌,一场救赎东海亿万苍生的豪赌,比较残忍虐心又热血的故事」   至于《渡相思》和《雾锁山河》的番外极其后传,可能要等到明年了。放弃玄幻,改写言情,很不适应,不过,这次应该不会再像当年那样乱挖坑,结果自己一个都收不了笔。  作品相关介绍 白T的长评   看了亲的小说,可能我们将需要思考一个问题,爱重在过程,还是重在结果?   《雾锁山河》一看标题就觉得各种任性霸气高冷。简介,感觉写得蛮细致的,挺有中国风的感觉。就单单是这短短简介,已经处处体现各种哀怨情仇:“红颜陨落又何妨,愿化玉河止兵戈……”让兔子非常的感概,这应该又是一篇虐世情愿了吧。   在亲的这篇文章里面,兔子大概了解到了亲的故事情节,大概就是男女主角各种在权利喧嚣和爱情的追寻中,并在最后选择再世情缘落下帷幕。让我们深深感受到了,“真爱一个人,应该放手成全还是至死不改衷肠”这个问题的答案。“人间朋友犹能合,古来兄弟不相容。冥氏一族一直逃不脱这种宿命”,这也深深地让我感伤,但却让我深刻地记住了。   作者的文字水平非常高深,让我情不自禁的自叹不如啊!大概可以归因于作者写了太多次文了把。亲的文笔貌似很好,描写人物、环境很到位。亲会对事发场景和人物外貌、表情等的细致描写非常用心。文里的人物、场景就好像没有脚的小鸟一样,让兔拥有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明显的立体感。即使是普通的场景,亲也会用详略得当的墨水去渲染,而且逻辑上面很有力,而且还很有感染力,真不愧是大神啊!“然而当众多绝代高手……此山动植物严重受创,……无数乱臣逆贼在此受刑伏诛之后,湖水渐成红色,血雾漫漫,怨气郁积,所以几近通灵的动植物都纷纷灭绝,终至于成为荒山废湖,再也无人踏足此山半步。”“她跪在池边,……,待要伸手掬起一枚星光,却意识到背后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她忽然有些不安了。”这说明亲即使是三开,也对每个文像孩子一样爱护,很是用心啊。兔子在这里为您点赞!   听到后来的那些文章,即使是各种各样的说话流,但是也让兔子我感觉到啦,深深的对这篇文章的用心,就好比说啊,“倾鸿哥哥……”他…说出这样的话,使玉冰雪莫名的心惊肉跳,慌忙从池边起来,扑到冥倾鸿怀中,低声哭泣起来:“我不算就是了……”   亲文章对其世界观的描述十分到位,例如幻苍禁军在这个时代和上个时代的兴衰不同,圣君,厉平天等人的权力的碰撞。听亲说,结局是为了阻止幻苍人类与东土人类的战争,冥倾鸿、楚清秋和玉冰雪,在琴仙、星尊、雪豹妖的帮助下,甘愿分别化为清雾、楚山和玉河,形成一道两大帝国将士都无法逾越的天堑屏障,暂时熄灭了烽烟,消弭了一触即发的战争。看来,这又是一场,没有输赢的恋爱剧情啊。这问给我看起来,比起言情,更接近玄幻的感觉,有一种神仙的责任感在其中。更甚的是,这种宏伟的场面控制,兔子表示已经被亲给震撼到了。在文章里面默默地会有一种理性在里面,而不是那种小白文的感觉。   厉平天这号人物暂时出场的应该不大多,但是存在感确实杠杠的。兔子想作者应该将会让他浓墨登场。再者,冥倾鸿与圣君这对父子的这段父子关系,确实让我有点心酸。但一个可以说坐拥天下的圣君赢近了天下,却是输了自己一个最器重的儿子——冥倾鸿竟已因一个明族少女,玉冰雪,死了。但是很多时候,只有冥倾鸿才会懂圣君,就好像他对冥归雁的不舍等事情。   虽然,亲写的这篇文章不是说非常曲折离奇,像一幅心电图那样有频繁的波折那样,但是让我感觉到的是经典虐爱情仇文那种悠然自得、顺理成章,让兔难以割舍。嗯,看到了亲这篇文的种种之后,相信这篇文以后肯定会红红火火!因为,多数流传至今的著名剧本,如外国的莎士比亚,又如我们的剧本《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以一种不完美的结尾结束,却让我们深刻铭记。在此预祝亲早日成为大神!不过,看了亲在文评论那里,认真回复,真的是不得不让人赞叹亲对人气那方面的控制还很是得心应手啊!请亲加油呀! 正文 第一章一笑万花羞   「这篇正传因为是纯玄幻,不太适合女生网,不过,为了给它的番外《清羽引》和后传做个铺垫,让大家了解这些人物的故事和性格,所以还是全部上传这里吧.番外《清羽引》和《雾锁山河后传》,是纯粹的言情,不再写那么多打斗场面,只写情。男主冥倾鸿那几位驻守边关的义兄,也有各自的番外,暂时先不写。完成《雾锁山河》正传再说。现在必须改变思路,放弃纯玄幻了。」   1一笑万花羞   草薰风暖,繁花压枝。   夕阳给天边云絮镀上一层绚烂,初升的素月则为万物添上一笔冰彩。   一峰独立,四方云拥。   缕缕晚风,惹起落花如雨。   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懒洋洋地趴在桃枝上打着盹。它不同于普通的幻苍人类,不太忌讳阳光的照射,按理说在这个幻苍唯一能得到稀薄阳光沐浴的泽玉山上生活,它应该很幸福的,但事实上是,它很痛苦。痛苦的根源就是,它栖身的桃树下那个少女。就是因为她,少主命令它这个天生爱说话的活波鸟儿,永远得禁闭嘴巴,什么话都不可以说。唉,年年月月日日装哑巴,怎一个生不如死了得?!犹记得主人的前世,视它为贴心小宠物,对它多好啊,可是自从自杀带着她转世后,他的精力就全部放在这个东土明族少女身上了,眼里再也没有它这只小鹦鹉。   半眯眼,它不怎么友好的打量着这根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少女。   粉红衣裙的少女心思尚且十分单纯,从来就没留意到鹦鹉对她隐隐的嫉妒和敌意,她嬉笑着追逐风中落花,但是良久一片也没捞着,发鬓间倒染了几片桃花,恼得她直顿足。   薄暮中,一阵淡淡的冷香由远而近,一个黑色长袍,略显清瘦的少年慢慢走来,望着无忧无虑的少女不由得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惜一死改写轮回,就是希望她在他的身边,同样可以活的开心幸福。前世,她那个师兄给她的,他冥倾鸿照样可以做到。她和他在一起,一样能够快乐无忧。   他足可倾倒众生的绝美面容上,总是终年笼罩着寒冰万丈,阴沉冷漠得似能凝冻天地万物,但此刻,却因这不经意的一丝浅笑,顿令万物黯然失色。   闻到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少女立刻转过身,冰清如玉的眸中溢满喜悦,叫一声:“噢,倾鸿哥哥,你终于来了!”径自扑过来偎进他怀中。   少年冥倾鸿宠溺的抱起她,在桃花树下旋转了十几圈,直到她头晕告饶,他才微笑放下她:“雪儿是不是也想我了?”   “嗯,当然想了呀。除了你,谁会陪我说话,陪我玩啊。”少女玉冰雪有点忧郁的微微叹口气,“倾鸿哥哥,我觉得好孤独。”   少年的心从她的第一句话开心,转变到最后一句话,沉默,无奈。“雪儿,等我的魂魄肉体都完全凝练成功了,就可以长时间的离开缭绕湖,那时我就能带你游遍这幻苍世界。如果你都看腻了,我还可以带你去幻苍的四方边境,找四位义兄去玩。他们那里好玩的东西更多。”   “真的吗?太好了!”玉冰雪欢呼不已,又问:”那么,你还需要多久才能凝练成功?”   “快了,再有三个月就可以了,雪儿耐心等等吧。”   “好,一言为定啊,到时我们走遍幻苍天下。”玉冰雪开心的与他勾了勾手指。   打盹的鹦鹉,虽对这少女殊无好感,却依旧一再被少女不可方物的嫣然一笑所惑,几乎醉死,低了头,掩饰住失态,以免为主人所察而惹来杀身之祸。大部分时间它是讨厌这少女的,但也有一些时刻,它也会情不自禁的因为这少女太过纯净美好的笑颜而动容,无法恨她。   树下少年少女的亲昵依恋情形,真让它嫉妒,它酸溜溜地用翅膀遮住眼睛,不想再看了,免得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灵再受刺激。   冥倾鸿轻轻拂去她鬓上花瓣,深深地看她一眼,搂一搂她娇小的身子,轻轻叹息一声。   少女玉冰雪抱着他的腰,小声问:“倾鸿哥哥,你会一直对我好么?”   “当然会,知道我死。雪儿,你怎么问这样傻的问题?不对你好,我会对谁好呢?”   “嗯,人家就是不确定嘛,随便问问。你不能再随口乱说那个死字,你不要离开我。”玉冰雪没来由的泛起一股不安或者说确切地说是不祥感觉。   “好,雪儿不要我死,那我便永远活着。其实就算某一天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我也会化为一片清雾,你只要有心,就还能感觉到我的气息追随着你,不管是生是死,都将尽力而为,永远护你安好。”少年冥倾鸿轻抚她的秀发,多想流连片刻,然而不能,背着父王偷偷离开缭绕湖来看她,被知道了必又是一场训责,他必须马上离开。   “今天你好奇怪啊,老是说些不祥的话,我们都不要有事,一直在一起多好呀。倾鸿哥哥,你又要走了么?我真希望你能多留一会。”玉冰雪牵住他的衣袖,眼中隐约有泪痕。   “怎么,不舍得我走?”冥倾鸿冰冷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恶作剧般的笑。   玉冰雪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所以很认真的点一下头:“倾鸿哥哥,你每天都来去匆匆,都不肯陪人家玩一会儿,哼,还没有她们对我好。”说着气呼呼地一指识趣地退得远远的侍女和没精打彩的鹦鹉。   “是么?”冥倾鸿苦笑:“雪儿,你要相信,这世上倾鸿哥哥一定是对你最好的人,永远。”   “哦。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频繁地给我更换使女?”   “为什么?”冥倾鸿心里一惊,她可是察觉到什么?难道把这些侍女弄成了哑巴,还是泄露了她前世的秘密吗?为了杜绝一切隐患,他不但用血咒封印了她前世的记忆,甚至还封印了她前世引以为傲的灵舒指法,使她只能留在他的身边,接受他的保护。而且他派给她的侍女,都已经不能再说话,为的就是不让她知道丝毫前世的事情。就连她的重生,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记忆中,就只有在泽玉山的这十八年。   玉冰雪怏怏地揉弄着玉佩穗子,垂着头道:“每次我刚和她们玩得亲热,你就换了新的来,害我没有朋友。”   听她这么一说,冥倾鸿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她不是怀疑别的什么,于是笑道:“小丫头恋旧是不是?不过你不需要朋友,有我就够了。”   “倾鸿哥哥,”玉冰雪仰起头看着他:“我和她们一点都不熟,而你又总是停留片刻便走,我好孤独。”   孤独?冥倾鸿一时无言,只管抱紧她,良久,叹息道:“对不起。暂时我还不能长时间的陪着你。”   她怎能明白,并非他刻意要更换侍女,而是那些侍女功力低浅,在光明天地中只能生存十天半月,便将魂消魄灭,她们的尸体,便被带走赐给幻苍的圣鸟——幽冥鸦。暗夜魔帝麾下的苍生,岂能长久存活在阳光下呢?   那些忠诚的圣鸟们,日夜守护着幻苍天空,却长年处于饥饿中,真难为它们了。区区几具女尸又如何解决得了它们刻骨的饥渴呢?他已尽力派人去四方掳杀人畜喂食它们,但那只是杯水车薪。   战争,缺少的就是战争。   若无战争,就无遍野死尸供圣鸟们享用。   轮回山中饲养的人畜如何能和真正的人肉相比?一年四次的祭拜大典上,总得奉上真正的正常人类。   可是,他该不该与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等到凝练成功之后,就带领幻苍将士,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再与离尘一争天下?然后杀入光明世界,灭绝不共戴天的明族人类?   看着怀中娇怯怯又一脸委屈的玉冰雪,他的心不期然的一阵揪痛,暗暗摇了摇头。真是难以决断,若发动战争,让天下全部陷入黑暗中,让天地众生全部沦为暗夜魔帝的子民,她会接受吗?她愿意永远生活在暗夜里吗?当年选择堕入轮回,便该彻底绝了争霸念头,好好的待她,给她一片干净无忧的天空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马上又想起了四位义兄和父亲的殷切期望,为了一个女子,上一世,他已经令他们都彻底失望了,这一世,难道还要给他们一次失望?自己曾经的理想,应该就这样放弃吗?   他陷入无法抉择的沉思里,侍女们焦急地来回踱步,以二公子现今的体质,岂可在泽玉山逗留过久?   可是,她们不敢去打扰他,更不敢开口催促。这个冷漠无情的二公子虽言语不多,却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比主公冥渊可难伺候多了。   “倾鸿哥哥,你要是真的不能再停留,那就走吧,我不想让你为难的。”玉冰雪还以为他是在为了多留在这里一会而头痛呢,不由轻轻用手指揉了揉他深皱的眉宇。   怎么会这样?沉思的冥倾鸿不禁一笑。前几年他每次来看她,她都玩得正兴起,满山疯跑,根本视他若空气,从来都不知道好好的和他静静待一会儿,近来却良心发现,渐渐的依恋起他来。这是他毕生惟一的期望,可是,他现在凝练未就,还无力接受。冥倾鸿轻轻推开她,无奈地叹道:“雪儿,目前我还没能力停留太久,以后吧。离奴,离奴!”   正百无聊赖地闭目装睡的鹦鹉离奴,吓一大跳,扑通坠地,惊惶失措地变作一个身穿彩衣的娇俏少女,瞪大眼睛等候主人的吩咐。   “雪儿说她孤独,你是怎么陪伴她的?”   鹦鹉离奴垂头丧气地一指自己的嘴巴,委屈得就差哭了。   一只鹦鹉不可以说话,这种日子没发疯就已经是奇迹了。   冥倾鸿本来满腔怒火,闻言一怔,自己也不觉好笑。为了防止这只见多闻广的畜牲口没遮拦,说出不该说的话,或者教些不该教的东西,带坏了玉冰雪,他不但将所有侍女一律处置为哑巴,更下令它在泽玉山上不准说一个字,这也怨不得它吧?“好,我准许你每天有三句话的权利,若她还是不开心,你就领罪吧。”   “主人,我……”离奴瞧了瞧偎在主人怀中的玉冰雪及主人无限爱怜和沉痛的眼神,鼻子一酸,“是,主人。”   为什么?!   为什么在主人的眼里,世间女子皆如浮尘,他就只能看得见一个玉冰雪?   而它离奴,更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只鸟,一只畜牲而已。可是,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前世的主人,行事虽然狠厉果敢,但是对它这只小鹦鹉真的很好,亲自照顾它的饮食,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和它说,尤其是幼年时母亲被圣后氤氲害死之后,他更是很依赖它这个小鹦鹉,每天都抱着它的。所有的转变,都从他离开幻苍,踏入东土世界开始,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离奴悲愤地想着,等它恍然回过神,才发现主人已走了,只留下清瘦冷漠的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终至消失。   见玉冰雪兀自对着天空发怔,离奴没来由地心里一软,对她的怨恨减了几分,觉得这祸水小丫头也并非十分地可憎。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那么活泼无忧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主人的眼里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沉痛和不自信?   那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幻苍冷漠如冰,威慑众生,在泽玉山上却温柔如春风。然而,究竟是从何时起,纵然是在泽玉山,他也变得沉默起来?   玉冰雪的依恋和快乐,是他前世今生惟一所求;假若有一天,玉冰雪不再快乐,还有什么可以慰他的心?证明他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   因为嫉妒而不止千百次地在心里诅咒玉冰雪的离奴,却因主人的喜怒哀乐而思绪百转千回,烦恼不已。想要主人幸福,就得祈祷玉冰雪幸福。   若真的有天意,那老天是不是也太偏心眼了啊?!哪怕让主人再像前世那样正眼瞧它一次,它也死而无憾了。   玉冰雪捧起这只眼中含满忧伤的鹦鹉,在如水月光下边走边喃喃自语:“鸟儿也会有不高兴的时候么?是不是,人和动物都不能永远开开心心的活着呢?”   四名侍女默默跟在她身后,心中有恨,眼中有惧,只能无语。   她们本是幻苍子民,属于暗夜的宠儿,若无意外,甚至可永生不死,可是,却因这根本与暗夜相克的少女,她们不得不来到玉泽山,侍奉她,然后,在阳光的折磨下,慢慢等死。纵死,也不是好死,尸骨还要喂食圣鸟。虽然从道理上讲,以身饲鸦是无上荣耀,但事实上很多暗族儿女都怕极了在没有寿终正寝时就成为圣鸟的口粮。   晚饭也懒得吃,玉冰雪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慢慢地长大了,她不知不觉地就敏感起来,侍女们对她表面的恭顺隐隐的敌意,使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日夜不安,她做错什么了吗?   离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她不肯吃饭,不肯吃宵夜,它无所谓,可是万一被主人知道了(尽管她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但怕的就是万一让主人察觉),别说是侍女们,它离奴也得跟着完蛋。   “离奴,你告诉我,她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做出什么了吗?”玉冰雪委屈地问。   这个……离奴一愣,想了片刻。凭良心说,玉冰雪单纯善良,连山里的所有小动物都舍不得伤害,更不用说欺负过谁了。她从没有对不起谁,惟一的错误就是,她不该让主人对她眷恋如此之深,以至逆天而行,伤害自己,并连累到那么多侍女送死,更连累到暗夜子民期盼多少代的国仇家恨无法一朝向东土明族洗雪!   但是这一切,她永远不可能知道,主人再三命令过,不准任何人告诉她她的前世。这怪得了她吗?   于是,离奴说:“雪儿小姐,你太多心了,我们并不是不喜欢你,只不过没有主人喜欢你之深罢了,世上又有谁会有主人对你如此胜于生命的珍视呢?乖宝宝,快睡吧,困死我了。”说着长长一个呵欠,摆出睡觉的姿势,闭目假寐。   “倾鸿哥哥很喜欢我么?”玉冰雪翻了个身,迷茫地自语:“他根本不在乎我,连陪我一会儿都不愿意。”   听得这句话,离奴差点气炸肚皮,恨不得狠狠在她头上啄几口。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枉主人为她沉沦于生死间,她是轮回转世了,而他,当年是自散魂魄血肉,连轮回的可能都没有,需要在各种神药仙草的辅助下,经受十八年炼狱般的凝练,才能真正复活,至今,他依旧处在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可是这些真相,她是不会知道的。   突然,浓浓的困意袭来,离奴脑袋一歪,陷于沉睡。   大团大团的黑雾随风涌动,凝化成人形,缓缓飘向窗台,从窗纱漫进去,投下半室阴影,满屋阴风,并发出嘶嘶的怪声。   半睡半醒的玉冰雪意识到气氛诡异,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睛打量,只见一道黑蒙蒙的东西,衣袂飘舞,悬浮于半空,身躯似乎虚虚的,惟青绿的双目、血红的嘴巴和惨白的獠牙分外耀目,狰狞的五官似还带着几分诡异笑纹,血液似还顺着唇角往下淌,伸出尖而长的十指,慢慢的飘过来,抓向床上的她。   玉冰雪吓呆了,好半响,才明白到危险,尖叫一声,抓起枕头向怪物扔去,然后翻身下床,奔向门口:“救命,救命……”   还未及拉门,黑影已飘上前来,附着于门上,冰冷的十指摸上她的脸颊,流连到颈边时,猝然用了力,捏得她喘不过气,却也并不抓破她的肌肤,惨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视着她,一点点地凑近她的脸,直到她吓得昏死过去,才嘿嘿冷笑两声,两根尖利的指甲从昏迷者的额前划过,打量着两道血流染红她姣秀玉颜,它才满足地逸出窗外,飘散于夜雾中。  正文 第二章临界定生死1   2临界定生死1   寒江上游,东土明族与幻苍暗族交界处。   连绵大山郁郁苍苍延展到天际,奔腾咆哮的大江一泻万里。   在两族明与暗的天光分界处,地势略显出几分平缓,巨大的界碑“临界”高达十丈,宽也十丈,巍然耸峙。   界碑的东边,崎岖山脚下,有清浅一条河流,粼峋几株怪树。   称其为怪树,因为枝叶墨青,顶着几朵惨白小花,发一种淡淡花香,略含腥味。   道旁几间木屋,挑着一副陈旧的酒帘:临界酒家。   临界酒家。平平常常的四个字,却包含着最隐秘最可怕最邪恶的警示:临界而止,尚有生机;越界一步,有去无回。   稍有常识的人,无论是庙堂权贵,或者武林中人,还是村野百姓,都会知道,临界酒家是生死界限,再往西行,便是邪魔汇聚之地,一经踏足,再难生还。   因为临界之西,便是传说中的最可怕最邪暗的魔域幻苍。   无数的东土反贼、愤世奇人、妖邪异魅及受冤忠良都将幻苍视作最后的退身之地,从而将灵魂献给暗夜魔帝,成为暗夜人类。   纵你身负绝世奇学,在幻苍亦不过是沧海一粟,旋即湮没,白白的做了幻苍圣鸟幽冥鸦的口粮,而且,功力越高的死者,越可增长幽冥鸦的妖异力量。   没人知道酒家始于何朝何代,也无人知道它始于何人,只知道几百年来就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世上生意最为萧条清淡的酒店。似乎,它为的不是顾客的惠顾(因为几十年上百年也不见得能诞生一个有胆到此的客人),而只是为了警示世人:勿越雷池。   从酒家房屋的正中,连同门前树木与河流及天空,似乎一分为二,东边天高日丽,西边阴霾蔽空;一边清风习习,一边阴风恻恻。   一个青衣少年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临窗桌边,静静地看着窗外诡异的天空和天边起伏的群山。   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一张并不惹眼的面相,惟眼中飘然出尘的闲逸清净气质,昭示出他绝非等闲。   店小二横枕胳膊,趴在角落里打瞌睡。   柜台后,一个虬枝枯树般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半眯着眼,手中把着一杯清荼,须发如银,全身瘦得没了肉,只瘦骨支棱着,皱纹堆满全身皮肤,双目深如古潭,又似毫无所见一派茫然,只一动不动地把着杯子,也不喝,荼水却也一直不凉,袅袅地冒着一股烟。   他的身边,斜偎着一个粉红衣裙梳两根小辫,饰两朵蝴蝶珠花,又漂亮又甜蜜又稚气的十一二岁女孩,懒洋洋地翘起一条腿,一边口中嚼着糖果,一边微微低了头,兴味盎然地修剪着早就完美得无法再挑剔的冰清剔透的指甲。   她腻腻的歪在老人身上,也并不见她伸手去取面前碟子里的糖果,那些糖果却慢慢的少下去。   一边嚼着糖,她的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唱着什么:“名缰利锁,看古今英雄谁勘破;亦贪且嗔,算苍天何辜人自找……”   这么沧桑透辟的唱词出自这么稚气漂亮的小女孩口中,且童音甜嫩清脆,未免多了几分不谐和怪异,分外令人警心,也特别好奇,这小女孩是不懂词意随口哼着玩呢,还是真的理解词中深意,有感而发?   小女孩偶尔会抬起头,瞄一眼窗边的青衫少年,眼中似好奇,又似有着一丝叹息。数百年光阴如流水涓涓从指尖筛过,时光的缝隙要完全用寂寥填满,惟一可供消遣的就只有这些百年不遇的区区几位客人。万般无聊中,研究客人就成为她打发时间的癖好。只是很奇怪呢,这少年的眼神她似曾相识。   胆大到不知死为何物的狂人她不是没见过,但似少年这般风清云淡的神韵,倒还从未见过,除了十八年前的楚清秋。   离尘山的楚清秋。   离尘度生,幻苍度死。天上地上,唯此是尊。   离尘幻苍,一正一邪,决定着众生之生死,王朝之兴替。   两大势力干戈数千年,死伤无数,却在十八年前突然休战言和,立下誓约,互不干预。   原因世人自然不祥,但无妨世人的狂喜。太平即是大福,谁是天下主宰并不重要。   正邪休兵言和的原因小女孩知道,但眼前的少年是不是当年的楚清秋或者与楚清秋是否有关她不知道。   她背靠着的老人知道,他能算世人之生死轮回,但是他当然一如既往,永远缄默不语。   想想自己渺茫无期的修身养性生涯,小女孩眉尖一蹙,一颗泪珠儿无声划下脸颊。她自然是不怕时光荏苒,宇宙变迁,因为她可以永生不死,亦不老。可是他呢?他是如此深渊般修行与心胸的人物,却偏偏因为年少时荒山一场偶遇,救她躲过修炼中的天劫,然后就被她缠上,总是耍赖寻求他的庇护和陪伴。   想他那样风姿翩翩,功力不凡的文武全才佳公子,又有一颗济世救人的侠肝义胆,本该有着最完美的人生,最无憾的情缘,却因为对她这雪豹妖应劫时的一份恻隐和救护,从此就被她如影随形的纠缠着不放,搭上了一生。一次次设计破坏所有对他有好感的少女接近他的机缘,杜绝他对任何女孩产生爱慕的机会,使得他的一生,身边只能有她,他是否曾经有过埋怨呢?   几百年的光阴里,天纵奇才又悲悯救世的他,本来已经到了飞升成仙跻身长生不老境界了,却因为在漫漫时光里,渐渐对她产生了爱意,想要度她一起成正果,从而放弃仙人机遇,甚至为了化解她修行中最后一重天劫,不惜毁了自己的元丹,也毁灭了修仙的根基,从此再无仙缘。   可以说,从遇上她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他一生的不幸,连累他毁弃了他的一切,随着她修行时日越久,与他相处的年月越久,她越来越悔悟,越感觉此生欠他太多,可是等她修行有成了,也略略懂事了,却再也换不回他的青春,他的壮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接近长成人类少女那样的身体,他就已经老了。   想度她的他,反而被无情的时光剥蚀着朝气与生命。可她,迟迟长不大,莫非是遇到他之前,她噬取的生灵太多,罪恶太难恕清,老天才故意这么折磨他们,不给她长大的机会?他等得到她洗清罪恶,终成正果的那一天么?当他无可挽回地垂垂老去,她还依旧是那小女童的模样儿。就只能这样等下去吗?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等不了她几年了。到时怎么办?她实在不想等到那样一天的到来。但是,又能求助谁呢?对于一个犯下无数杀戮的妖孽来说,她无法求助任何势力的帮助。   除非,他和她一起投身暗夜魔帝麾下,将自己的一切,包括轮回,都变成魔帝暗夜子民中的一员,那就能得到魔帝的帮助。但是,他不同意献身魔帝,宁愿面对不可避免的老去和死亡。所以,虽然她很没有骨气,却也只好打消了成为暗夜族类的念头,陪他一起迎接衰亡和必死的命运。   如果可以从头来过,她真希望没有遇上他,那样,她就不会把他的人生,连累到如此惨淡的地步。唉,可是,再多的后悔,也换不回重新来过。   老人似察觉到咀嚼糖果的声音渐渐停了,于是伸出枯竹般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傻丫头,又多想了吧?现在这样不是也好吗?”   “嗯,只要你觉得好就好了。”小女孩嫣然一笑,立即悄悄揩去脸颊上的泪珠,张开娇润的小口看着老人,并且挑了挑弯弯的细眉:“赏赐一颗糖果呗。”   “你呀……”老人苦笑,摇头,不得已捏了一块糖果喂她口中,小姑娘甜甜一笑,双眼眯成了月牙儿。   隐隐的,忽然听到鸾铃声响,并伴随着丝竹之声,只见五匹神骏异常的雕鞍宝马自青天尽处驰来。当先一乘白马,一个白衣飘飘面目俊美的少年,手摇描竹雪白绢扇。身后四名绝色佳人,调弦弄箫,洒下一路天籁妙音,施施然而来。   一时间马蹄得得,环佩丁东,丝竹悠悠,脂粉渺渺,宛如飞天降凡,令人耳目皆醉。   一明一暗的天空,衬着这五个神仙风姿的绝色男女,让人顿生今夕何夕,此身何属之感。   特别是这少年,衣角袖口淡淡几抹青竹,既清雅华贵,神采飞扬,又且双目几分含情几分狂傲,无形之中,似已给周围房舍花木河流镀上一层华彩。   青衫少年与红衣小女孩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懒猫幻化成的伙计更是眨巴了半天眼睛才从惊艳中缓过神,慌忙给众人让座,然后准备酒肴。   众少女用丝绢拭净座位,笑道:“不必了,我家公子不吃府外酒食。”说着径自从马背上搬下一大木箱,取出一格食品,用金盘托了进来,顿时令众人眼睛一花。美酒佳肴的香味溢满小屋,色彩更是绿肥红瘦,极尽雅致玲珑,仿佛是用来观赏似的。   青衫少年向着白衣少年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能够不怕死到了漫游临界,纵然是陌路相逢,萍水之交,也无形中有了几分亲切感和对彼此的好奇。   白衣少年一笑:“不知兄台肯否赏脸移驾同饮一杯?”   众少女不悦地皱皱眉头,怎么看,这青衫人也寒酸得够可以,衣著形貌皆无可取之处嘛,公子怎么总喜欢与些不入流的家伙对饮?   青衫少年遥遥举杯,笑了笑,道:“盛意心领,小弟敬兄台一杯。”   白衣少年与他对饮一杯,叹道:“我这几名贱婢有眼无珠,倘若此番可得生还云陵,定当换掉她们。尚请兄台勿笑。”   侍女们如花似玉脸,骤变苦瓜样。   他在心里暗暗思量这青衫少年,却无法猜透他的来头。   青衫少年倒是第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其实江湖中还有谁比这白衣少年更好辨认呢?)——江南第一武林世家、云陵萧家的谪长子萧飒。   云家既是武林世家,又是天下三巨富之一,萧老爷子的经商头脑一如他的武学造诣,令人惊叹弗如。偏偏老天爷给老爷子降下萧大公子这个活宝来,日掷万金,极尽挥霍之能事,似乎不将积成山的家财散尽,就对不住列祖列宗似的。   不过,萧飒虽然挥霍无度,却无损其当世最受欢迎武林人物之名号。他年少英俊,文武兼修,素有临风公子雅称,世上豪杰慨叹于他的豪奢大方,天下佳丽则沉迷于他的倾城之貌,超凡武功。   他生平惟一的嗜好就是游历四海,遍寻佳丽,可时至今日,依旧是万花丛中施然过,从不曾为谁驻足,更不必说定下心性娶妻生子了。这既令众多自负美貌的女孩子惋惜复又烦闷,究竟什么样的才合萧大公子的口味呢?究竟哪位幸运儿才能坐上云陵萧家大少奶奶的宝座?   可是,这个倚红偎翠的富贵公子,虽有一身不俗武功和铁打胆子,可也没必要到这邪恶荒僻之处挥金猎艳吧?   正思忖间,一串风铃的脆响随风而来。旋即两个面貌一模一样、高矮胖瘦也不差分毫的少年,双手横抱胸前,怀中各一柄长剑,以一种堪媲螃蟹的姿态进入店内。也未见二人如何移形换位,就那么一眨眼,已从几十丈外跨进店内。走近了,众人才看清,二人还是有一点点不同之处的,右边那人脸上生了十七八颗痘子,本也不算太丑的脸,因这痘痘的点缀,平添几分滑稽,冲淡了少许目中无人的狂妄气味。   但最令人注目的,是他俩怀中剑。剑穗上各一串风铃,刻三个字:别惹我。莫不是江湖第一狂人风氏兄弟?   “风铃响处,逆我者死。”当今世上,风流倜傥莫过萧家公子,狂妄无惧当属风氏兄弟。   风野、风林两兄弟,三年前始出道,其身份来历一概不祥,却几乎是一夜震九州。三年来,他俩纵横四海,到处挑战各派宗师各路高人,也不知道他俩真的是功高盖世,还是运气好得离奇,总之竟无往而不胜。而他俩有个习惯,每胜一人,必断去对方一肢并毁去五官中的某一处,以昭未天下,此君败于他兄弟二人之手。若有不从,一剑赐死。   此所谓“逆我者死”之来意。而最让人咋舌的是,二狂徒还公然在各自的剑上挂一串风铃,刻上“别惹我”三字,飘摇江湖,真是狂到世人皆欲杀。   当下这两兄弟横扫众人一眼,一指临窗的青衣少年:“你,一边去。”   一直枯坐如老僧入定的掌柜老头,亦不由得眼开一线,向二人侧目一视。 正文 第二章临界定生死2   第二章临界定生死2   既然敢来临界,就都不是易与之辈,哪个不是一时兴起便能搅得起天下风云的奇人,这对兄弟也太横了吧?至刚必折,至狂必祸,唉,这两兄弟……   老人微微一叹,世风日下,来临界的人,武功姑且不论,单是这教养及心性,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岂料青衫少年淡淡一笑,携了酒盏,径自换到另一张桌,将临窗雅座让了出来。   风氏兄弟相顾无言。他俩本是找茬来的,脑子里并没有雅座不雅座的概念,只不过是想一试身手一震众人而已,这是他俩每到一处的惯例,见人必分高下,岂料对方一笑了之,他俩倒也无法借题发挥。   萧飒的一名侍女见状一时口快,道:“风氏兄弟好有涵养,失敬了!”   剑光一闪,一缕疾若闪电、劲如雷霆的剑光闪过。   侍女大骇,连换十几种步法,却没闪开神出鬼没的剑势,立时冷汗淋漓,脸如死灰,暗叹死定了。   忽见白光漾动,宛若满天云影浮掠,化解了剑气。   风林一剑落空,怒气更甚,剑势如大江决堤,滔滔而泄,萧飒手中扇铺开满天白云,紧锣密鼓地拆招。   旁边风野一声冷哼,剑光一闪,斩向侍女颈部。   却只听“叮”的一声,一粒小物竟将他剑尖撞偏寸许,嵌尽墙壁,一看之下,更是吃惊,竟是一粒易碎的花生米!   以花生米荡开他雷霆一剑而且没有粉碎,这份功力,简直闻所未闻。   酒店之中,以花生米佐酒的客人只有一个,就是青衫少年,他、他有这份本事么?   满怀疑问,风野惊怒地看过去,青衫少年却在平心静气地且斟且饮,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没看见店内的刀光剑影。   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力,不动声色的涵养,风氏兄弟自出道以来,还是首次撞见,风野既觉吃惊又觉泄气,喝斥弟弟道:“别辱没了我们风铃双剑的名头!”   “大哥!”久战不下对方,风林狂性大发,火气盛炽,如何受得了兄长的斥责?发了狂般攻向萧飒。   萧飒依旧是波澜不惊,行云流水般挥扇来去于弥天剑影中。   众侍女娇笑喝采,甚而调弄丝弦,诵诗以助兴。这下真是气翻了风氏兄弟,就差鲜血狂喷,惨青着脸,咬牙挥剑。本想收剑的风野更是杀气激荡,再也不管好男不与女斗的一惯宗旨,刷刷刷剑如惊电迅雷,劈向众侍女。   四侍女武功本也不俗,但她们面对的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少年高手风野,如何接得下?一时间尖叫连连,四下闪躲。   萧飒正待伺机护奴,忽听窗外鸟雀声起,吱吱喳喳十几只麻雀扑楞楞全从窗口掠进,立时便被满室剑光扇影绞死七八只。剩下几只更加惊慌,有两只竟直挺挺撞向墙壁,徒印上两滩血渍而坠地。   本来见到鸟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这是在临界,地处生死两界,别说人,连鸟兽甚至蟑螂蜈蚣都已绝迹,怎么会忽然有麻雀闯进来呢?   众人惊疑不定,就听叭叭叭一粒粒石子如满天飞蝗打将进来,众人避是避过了,心头却更加惊讶。因为这石粒宛若江水之东流不歇,一粒接一粒的而来,转眼几百粒,竟无片刻间歇,而且来势轻飘飘慢悠悠,浑不着力,宛如飘进来似的,真有蝴蝶翩翩、雪花曼舞之妙。   若发射的是羽翎花叶之类的倒也好说,独有这石粒,该是怎生妙手绝技才得发出似雪如蝶?   因了这好奇心,众人手头上慢了慢,竟将格杀械斗之念暂且放下,静神观望。只见娇笑声中,一个俏丽绝伦的少女在窗口探了探脑袋,嘀咕道:“咦,我千里迢迢追着玩的麻雀哪去了呢?”   什么?麻雀是她驱赶来的?能将畏惧幻苍魔氛的麻雀驱赶至此,而且是一群麻雀,这委实是件登天难事。这少女,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众人正自揣测,就见青烟一缕闪过,少女已进店内,而且不是从窗口进来,其身法之快之奇,竟难以看明白。   青衣少女背负着手,围着众人转了几圈,最后笑眯眯地在萧飒面前站定:“你是萧公子么?”   “姑娘有何指教?”萧飒以绢扇将她推开少许,免得被她章鱼似的缠住。   “真的是吗?耶!太好了!”少女无视于对方的冷淡,一把抱住他:“不枉我星夜兼程的赶来。”   本来对她的身手充满敬仰的众人一听此言,顿时大失所望。唉,怎的是如此花痴言行?   四名侍女最不愿看到的镜头就是她们的公子被其他女子斯缠住,当下醋意浓浓地问:“姑娘你赶来做什么?放开我们公子再说。”   少女眨眨秋水似的明眸,没有放开的打算,反而缠得更紧了点:“我和爹娘打了赌,要嫁给天下第一美少年萧府大公子,可惜我还没赶到萧府就听说萧公子往西北幻苍方向去了,所以千里迢迢的赶了来。”   “什么?!”正揣度这少女是何方神圣的风林怪叫一声,一咬跌倒。   天呐!这年头竟出现这般花痴到无耻地步的女子?!不顾生死、万里迢迢的赶了来,只为一个只闻其名的漂亮皮相男子?   萧飒一脸不耐顿成厌烦。自小到大,他都被嗡嗡直叫的蜂蝶们包围着,早已见惯了口水哗哗流的花痴女孩。本来他还对这少女的奇绝身手有几分新奇感,闻言大失所望。他已对青涩少女失去兴趣,能引起他食欲的,只有那些绝代艳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令人魂销骨蚀的那种。   少女被他用绢扇挡开两步,羞恼万分,忽见风林兴灾乐祸的样子,不由狠狠地冲他扮个鬼脸。不过她生气的样子似乎极是可人,风林不由得失了下神。   “萧公子,萧哥哥,我终于及时找到你了,我们赶快回云陵城吧。听说幻苍是万魔狂舞之地,千万不要去送死。”少女说着攀住萧飒的胳膊。   萧飒暗叹时运不济,竟遇上这么个厚颜无耻又会几分邪功的女子,“我本就是活得腻了,想去送死的,姑娘你既然怕了,还是快快回去吧。”   少女痴痴地瞅着他,一咬樱唇,道:“萧哥哥你非要一意孤行么?好,我青妩上刀山下火海都要陪你去。”   四名侍女气得直翻白眼,萧飒冷冷一笑,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姑娘你执意如此,那么生死自负,萧某绝不会顾惜云府之外的女子。”   “萧哥哥你好狠的心,不过,人家跟定你了。”青妩无视他的嫌恶。   就在这时,天地突变颜色,宛如翻江倒海的墨汁浇下来,光线一下子转为乌青,阴风流窜,飞砂走石,凄厉的鸦啼如海啸般响起。   众人脸色骤变。   幽冥鸦?!   阴冷诡异而腥血的气息仿佛弹指间自九天直临大地!   据传,幽冥鸦平常化作乌云守护在幻苍天空,一闻血腥便会蜂拥直下争抢血肉,刚才十几只麻雀惨死,莫非是这血腥味引诱了九天之上的恶鸟?!   犹如万千道黑电一闪而下,挟带刺骨寒流,惊得五匹百马挣脱缰绳没命的狂奔。   然而,鸦鸣汹汹中,电光般的幽冥鸦一冲而下,旋即飞开,五匹白马已被啄食的只剩森森骨架。而其余的鸦正以铺天盖地之势俯冲向酒屋。   众人纵横江湖数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但似这般恐怖惨绝的景象真是想都想象不出。这时早已顾不得彼此间的磨擦,各取兵刃,用了十二成的功力联袂抵御鸦群。   风铃双剑两道银芒直冲天宇,风铃的振动也扩散成“绝杀音”涌向天空;萧飒绢扇一挥,强沛的劲力化作无限扩散的云层,翻翻滚滚冲霄而散。   青妩一边大叫:“该死的畜牲们,叫你们尝尝本姑娘的厉害!”嗖嗖嗖满面天飞起石子,每一石子在幽冥鸦的强气流冲击下炸裂,腾起滚滚浓烟,毒气弥漫四方。原来这石子竟是粹了剧毒的火药,做成石子形状而已。   青衣少年早已从包裹中抽出一柄通体青绿略透明的长剑,一蓬青莹莹的剑光刹时穿透漆黑天幕,血光蓬飞中,无数幽冥鸦栽下来。   四侍女功力不足,则颤兢兢地躲在五大高手结成的防御圈中。   死鸦立时被同伴分食,尸体都没来得及坠落便已荡然无存。   五人联手,势不可挡,似乎惹恼了幽冥鸦。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鸣,墨青的细流从天空蜿蜓而下,犹似挂满一天水帘,令人窒息的冷而腥的气味越来越浓。那是越来越多的幽冥鸦从天际赶来猎食了。   侍女中有两人立刻脸色乌紫,气绝身亡,另两人也不支倒地。   就在五人命悬一线苦苦支撑时,柜台后的老头与红衣小女孩缓缓走出屋子,弥天鸦群似乎有所忌惮,略略向后退却,但瞬即又汹涌*来。   小女孩从荷包中捏出一撮金黄的茸毛,轻轻一吹,众人只觉眼前金光迸射,满天流光。再抬头看时,黑沉沉的天幕被排满天空的金色细芒映得彻亮,一只只黑羽血爪的幽冥鸦哑哑惊嘶,刹时间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无数片羽毛飞满天。   天空又恢复了最初的色彩,一半阴晦,一半明媚。   老头脸色忧戚,望天不语。   小女孩不安地抓紧他的手:“相公,我得罪了魔帝的宠鸟,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相公?!众人大吃一惊,风林大惊小怪地再次跌倒,两侍女更是吃惊得昏过去。   小女孩气恼地瞪着众人:“我总有够资格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提前叫叫有何不可?”   “勿动嗔念,丫头。我们身处临界,既背弃光明,又不屈从暗夜,本来就已经惹魔帝不痛快了,你无须自责。”老头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哦,是。”小女孩见他没有纠正自己的用语,喜滋滋的跳起来,也就不在意众人话中的刺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扶他进屋,再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众人。   好半天,青妩才将大张的嘴巴合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们是祖孙俩呢。”   “祖孙都还嫌岁数差了一大截,玄孙还差不多。”今天连番失态有损第一狂人形象的风林补充。   青妩横了他一眼,“我没和你说话。”用胳膊肘碰碰青衫少年:“喂,还没请教阁下你的尊姓大名。”   “秋风清。”青衫少年将目光从天空收回,眼中,似涌起浓浓迷惘和哀痛。   是的,现在他只能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和形貌。一是他不想让世人知道,离尘山的弟子私自进入幻苍,二是不想被师门发觉,他不听师尊的严训,来闯幻苍。 正文 第三章缭绕寂寞魂1   3寂寞缭绕魂   幻苍离尘,天下至尊   所谓幻苍,是由近万座大小远近不一的山峰组成的广大区域,主峰幻苍崖,做为诸山之统称,位于群山的正中央,是历代幻苍圣君居地。茫无际涯的云烟将万峰弥漫其中,飘飘渺缈中,由圣鸟幽冥鸦守护着数万里天空,由悲风鸟充任信使,往返于云峰雾海间,传达圣君的各道旨令。   在幻苍崖南边最近的一座山中,在墨紫的万年古木掩映下,由一座面积数顷的湖泊,名曰:缭绕湖。湖水略呈红色,沿岸寸草不生,只有昼夜不息的寒风撕扯着终年笼罩于湖面的淡淡血雾,阴风凄厉,鬼鸣啾啾,怨灵的气息恒久徘徊,整座山与湖,没有任何动物的痕迹,植物也仅剩三两种奇毒的乔木。这里,一向被视作死亡之湖,荒弃已有千年。   传说在幻苍历史的初期,天上人间八十一方势力会战幻苍,幻苍遭受空前大劫,几至覆亡。当时尸横群山,血漫大地,连排满万峰之间的浩渺烟雾都被薰成赤色。但敌方神魔两界所有的宗师及领袖也尽皆命丧于此,被投入当时的圣湖缭绕湖。   最初的缭绕湖,荟萃了幻苍灵花异卉奇禽珍兽之精华,虽永处黑暗之中,依旧不负天下第一奇山奇湖之名。   然而当众多绝代高手在此施展各式武功魔法毒物暗器时,此山动植物严重受创,而当他们被抛尸此湖时,尤其是幻苍其后发生了几次大的政变,无数乱臣逆贼在此受刑伏诛之后,湖水渐成红色,血雾漫漫,怨气郁积,所以几近通灵的动植物都纷纷灭绝,终至于成为荒山废湖,再也无人踏足此山半步。   不过,谁也没想到,十八年前,缭绕湖忽然又成为万众瞩目之地。圣君冥渊次子冥倾鸿死后,圣君听从星尊的预言,将缭绕湖做为儿子安神凝魂、重聚生命之所。并且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圣君还下严令,将之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若有违者,不论身份,一律杀无赦。   最令人震撼的是,圣君旨令中有这么一条,若倾鸿有不测,则圣后氤氲及其党羽琳琅一党,包括长子归雁,一并处死殉葬。   自古帝王家手足骨肉相残不足为奇,幻苍史上更是历代上演此类血亲丑剧。但这种事,君臣子民往往心知肚明,却绝不能捅破,当今圣君这样不顾家族之耻明令警示琳琅一党,实在惊世骇俗。   只因为,冥倾鸿是他最为恩宠的儿子,他不能再容忍次子再有任何意外。   由于他的极度偏护,十八年来,缭绕湖果真风平浪静。   此刻,七色彩雾一重重薄薄地缭绕于湖面,皎皎月辉在水面投下的粼粼波光亦被晕染成迷离色彩。   若有似无的药味一缕缕弥散于夜风中,与淡淡血腥味混为一体。   莲花莲叶漂浮于水面,虽无根茎,依然盛容惊人,散溢着清寒冷洌之香和如血红烟。   水波、药味、烟雾,全部缓慢地向湖的中心涌聚。   湖心浓厚的丈圆血光之中,一个面色极度苍白而五官绝美的少年,正双目紧闭,仰浮在水上,一丝丝黑气正从他的全身向外扩散,不知是由于极度痛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滚滚汗珠从脸上不断的淌下。   在离岸百丈远的地方,四名侍卫怀抱宝剑,盘膝危坐,随时留意着四方动静。明知禁地之中绝不会有意外干扰,他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在储君冥倾鸿的前世,他的兄长和圣后党羽一直不择手段的谋害他们母子,很多次都差点致他于死地,这一世,虽然圣君格外加了小心,并且下了明令,可是,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湖水冰寒彻骨,使这些万里选一的幻苍少年高手们,百丈之外全身犹止不住的瑟瑟抖动,真不知湖中之人又是如何承受的,更别说湖水中蚀骨的剧毒了。   一朵硕大的血莲花漂近沉睡于血光中的冥倾鸿,一个女子慵懒地从莲花中探起身子,趴在花瓣边缘上,微眯了眼,幽丽森艳的气息如月光般一瞬间盈满湖面。   一股浸骨寒意从冥倾鸿心底深处迅即延及全身,他倏然睁开眼睛。   “竟然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呵呵,看来你离真正的起死回生不远了嘛。”女子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冷冷媚笑着斜睨向他,流转的眼波璀璨迷离。   宽广而艳烈的红裳,缀着点点璀璨的银光,犹如披着一天星辰,青瀑般的长发流泻到水面,只在发鬓间插一朵血莲,全身有着袭人冷香。   缭绕湖禁地,怎会有陌生女子出现?而且这般好整以暇地以主人的姿态看着他?冥倾鸿强忍着四肢百骸的奇痛,暗凝劲气,伺机出招。   女子冷冷地轻掠青丝,“吃惊么?我一直在这里,只不过你凡胎肉眼看不到,亦感觉不到罢了。今夜终于有所感应,想来你的功力精进了不少。”   “你一直在?”冥倾鸿想不吃惊都难了。   女子不答反问:“知道你死的那年,早已绝迹的血莲为何会一夜间开满缭绕湖么?”   “为什么?”   “因为我千年来一直沉睡于此。那夜应你父亲所求,释放了自己的魂。”   “以魂化莲,帮我安神,以免精神逸散,使我父亲可以有足够时间去寻各味药材?那么你和我父亲可有什么交易?”冥倾鸿曾于古老的文献典藉中看到过一段关于绝灭的血莲的描述:茎有刺,奇毒无解,惟花之浓丽庄艳,味之清寒香洌,独冠天下。当年血莲魔姬受宠于明族帝王,帝都遍植血莲,以京师百姓做食物,酿成奇祸,并延及天下。忽某一日,那昏庸帝王遇刺身亡,妖后也被清除,开遍京师的血莲一夜间消失,自此世间再无此花。   具体内幕,并没有流传开来,难道,当年祸害无穷的血莲妖族,藏匿在了缭绕湖?   “交易?你的措辞怎么这么恶心?”莲魂不屑地冷哼:“你父亲不过是区区凡夫俗子,能够拿什么来与我交易?”   “竟敢轻蔑我父亲?!”冥倾鸿眼中冒火,作势欲扑。   莲魂以一种无比同情的嘲讽口气笑道:“你以为凭你的功力,奈何得了我一根寒毛?此刻妄动真气,大概是想此后终生带着一身刺痛度过吧?”   因为湖中浸泡着配制的天下各种奇药灵卉,十之八九都是奇毒绝伦,取以毒攻毒以邪克邪,以破解血咒之意。冥倾鸿一直以来都是靠服用大量止痛药物,在昏睡的状态下,才能坚持在湖中疗伤兼修炼。他当然清楚这女子说得没错,可是,她万种风情里透出的浓浓轻视与嗜血气息,令他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莲魂无视于他的蓄势待发,风姿绰约地从莲花中移步到墨青的莲叶上,抱膝而坐,妖娆而寂寞地撩起湖水,看着它们从指尖滑落,在月光下闪烁如梦,留下空灵寂寥的回响。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先祖在京师享用生鲜人类血肉的盛世华宴以及恃宠而娇左右江山的峥崂岁月。   失去的辉煌可否重现?血莲盛世可否重演?为了先祖这隐秘而狂热的遗愿,她不惜寂寞地沉睡于死亡之湖。   所有的厉鬼怨灵早已被她收伏,吸入她的体内。她还断去所有魂莲的根茎,除她之外,世间再无完整的血莲,她将是永远独一无二的血莲领袖,又是世间所有族类化成的怨灵的统慑者。   可是总有什么,让她的心莫名的空落落。   千年红颜,竟只能无声地开放于沉沉如夜的想象中,隐没于人妖共惧的湖底,所谓“孤芳自赏”的凄楚,莫过于此。   甚至,赏亦无所赏。昔日纵然是于深深的湖底,她也不敢绽放,怕形迹暴露;后来法力大成再无所惧,她却已失去怒放的兴致。因为,整座缭绕湖,只有一个寂寞的自己,怒放给谁看呢?女为悦己者容,妖也不例外,可她,始终是孤独一个。   究竟要沉寂到何年?究竟会不会有她所期待的千古良机?她沉睡着,亦烦恼着。 正文 第三章缭绕寂寞魂2   直到冥倾鸿的出生。她狂喜。这种千年不遇的天才兼杀星少年,正是她借用的最佳宿体。可是,还没等她周密地计划好,他竟然就已经为一个明族少女而自杀了。这是不是该怨她出手太晚?她一时忘了人类的生命是有限且脆弱的,准备得太慢条斯理了。   巨大的意外和失望令她狂躁燠悔,而其后十多年的冷眼旁观,则更使她失落迷茫起来。   她看到,那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幻苍圣君冥渊,开始的几年,夜夜徘徊于缭绕湖,一言不发地望着湖心中逐渐孕育成形并且生长着的儿子,那种沉痛的目光令她疑惑又羡慕,这就是亲情么?可怜她莲魂活了几千年,竟然从来没有感受过何为亲情。   她真是想象不出,他怎么能在数月之内,便搜集到为儿子重生所需的所有药物。   玉魂雪山的源生草,冰海神岛的玄冰花,异世森林云城的聚魄果,西海瑞灵山的神鲛泪珠等,每一样药物都是以人类之力量绝不可能得到的神卉异药。   而他是如何从半神集团“四部重天”中的玉魂雪山和冰海神岛取得花草的?尽管四部重天已经式微,但半神与人,仍是天地之别。他又是用什么方法从瘴魅巫师横行的异世森林中得到奇果的?西海瑞灵山的鲛泪更是剑仙派的宝物,他一个邪恶的暗夜君主如何讨得来?   真是想不透啊!他又是如何得知她隐伏于缭绕湖的?   充其量,他只不过是个人类,尽管他是幻苍的主宰,尽管他拥有深不可测的武功和可怕的暗夜力量的护佑。   她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狂烈的感情,竟让冥倾鸿那个冷漠骄傲又嗜血的少年,不惜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血咒,化作一座承载光明的泽玉山,来困住那个少女的魂,妄图逆转天命,重新设定他与她的人生?   人类,真是奇怪的一种动物呐!   想着他们的故事,她不知怎的也会想起自己,有谁可为自己付出点什么?或者又有什么人值得她去付出?   有时,她难免因此消沉,先祖的无限风光想象起来固然诱人,然而千年的隐伏生涯又是何其漫长而孤独?!   亲情和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朝一日称王称霸后,这些东西是不是应该也会围绕着自己?也或许,到那时,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莲魂迷迷茫茫地想着,伸出纤秀冰冷的手,想要摸一摸眼前这少年的脸。   “无耻妖女!”冥倾鸿又惊又怒,头一偏闪开她纤秀的妖爪,这么一用力,笼罩于他的血光顿时溃散,无边的痛楚随着冰冷的湖水浸透周身。莲魂犹不死心,游蛇般进入水中去抱他的肩。   冥倾鸿手一扬,化劲气为刀,血潺刀!   眩亮狂烈的刀气映红湖水,连月光也似乎变作赤红。   莲魂飘然而起,掠至空中,长袍广袖在月光下迎风飘舞,一团红光自掌心溢出,发出轻灵如晨露的声音。红光扩散落下,落于冥倾鸿身上,他立时身子一软,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制服了他,莲魂恼羞成怒的飘落到荷叶上,十指凌虚划了个符号,刹时间天地似乎震颤了一下,一溜虚影散开,布满湖面,竟是众多身负绝学的怨灵被她召出,盈满天地的力量骤然压向湖面,湖水猝然向四方倾泻:“我的容貌和法力天上地上谁人可及?!你这半死不活的废人竟敢对我无动于衷?!”   “我干嘛要对你有动于衷呢?你的美丑于我无关,但是你若想凭法力挟制我,”冥倾鸿呼吸维艰,很清楚只要她再加一点点力,他立刻便将粉身碎骨,却依旧不肯示软:“那么你错了,我冥倾鸿要生要死,自己说了算!你可以灭我的肉身,但绝不能控制我的意念。”   莲魂凝视他半响,含力不发:“当年我释放自己的魂,千年功力废于一旦,我对你的再造之恩,你一点都没有报答过,你还好意思向我出手么?”   “法力丧失?你现在不是正在施展么?”冥倾鸿做出吃惊状。   “我已经……”她已经只能在月光下使用魔法,一离开月光的眷顾,就形同废人,但是这个致命的秘密她却绝对不可以让他人窥探出来,所以小小的艳唇张了张,她没敢透露,换了话题:“你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么?”   冥倾鸿忽然大笑起来:“奇怪,你是不是沉睡千年睡过头了,以至于现在头脑有些问题,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是吧?我冥倾鸿的概念里从没有对妖怪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况且,你助我再生,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说看,当年你和我父亲究竟有过什么交易?”   苍白冷漠的脸上忽然呈现笑意,而且笑得如此飞扬和邪气,莲魂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功力奇高、杀人成狂,方一下山,就令天下震惊、人魔共惧的少年。只可惜,现在他的眼中狂气仍在,杀气已淡,武功更是不值一提。   天杀的混蛋!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东西?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废渣而已!莲魂气极败坏地想着,颓然撤回法力。   当年她将赌注押在这少年身上,是不是大错特错?如今依旧寄希望于他,是不是错上加错?   如何才能杀了他占用他的身体,以他的形貌和自己的神智与法力涂毒世间?最为关键的是,他的体质和功力,因为总是不能专心修炼,与前世相比,似乎已无可取之处,她还有必要借用么?   也许,墨竹那家伙的眼光才是最准确的,应该借用冥归雁的身体?   莲魂思忖半响,还是摇摇头。哀牢崖上那位,他永远也达不到当年冥倾鸿的境界,这么一想,她只有孤竹一掷,继续把希望寄托在冥倾鸿身上,“你似乎该消除杂念,安心修炼了。”   “虎狼窥伺在侧,我哪里静得下心来修炼?”冥倾鸿换了副口气,一笑道:“能不能拜托你先离开缭绕湖一阵子,等我功德圆满成为活人时,再奉陪你拆几招?”   “不能。”莲魂想都没想就回绝。   “看得出,你似乎极于利用我的武功,给我方便也是给你自己方便吧?我早日凝练完毕你就能早日利用了,不是吗?”   莲魂心里一惊,这自大狂怎会看透她的用心?“利用你的身体,你的武功?可笑,你以为自己哪一点值得别人利用?当年我帮你父亲的忙,只为好玩。若你死了,又有谁来验证你当年自杀的愚蠢的行为是对是错呢?”   我当年所为是对是错?冥倾鸿顿时沉默。   这些年所受的折磨,他浑没在意,可是父亲的无奈姑息和眼中的失望,却令他日夜愧疚。他不但辜负他的期望,更无形中阻碍了他一统天下的霸业。他是不是已经成为幻苍的罪人?   就在这时,莲魂感应到了正有人向禁地飞奔而来,气息相当紊乱,自然是赶得很急。   再过得片刻,冥倾鸿也已有所觉。   禁地之中,今夜竟一再出现陌生人?!   杀气陡然上涨,冥倾鸿扬起了手,一蓬血色刀光凝定于掌心! 正文 第四章哀牢愤怨心1   第四章哀牢愤怨心1   幻苍西北,有一座万仞绝崖,名哀牢.下临黑水万丈,上有厉风如刀.   整座山崖,只有两三棵古松,松上盘踞两只金目苍鹰,此外寸草不生,禽兽绝迹.   这是座象征耻辱的山崖,在幻苍诸峰之中,最为荒凉.   在幻苍历史的早期,哀牢被用来惩处罪恶滔天的死囚,那两只万年不死的苍鹰,既是刽子手,又是死囚应得下场的见证者.它们以囚犯的血肉为食,每月一餐,餐后便漫不经心地修炼着,以保永生不死.亘古不息的风割面如刀,剥蚀着岩石,时时可见狂风卷动着石块飞溅,若无相当功力,不被打成肉酱才怪.   后来鉴于哀牢之刑太过残酷,就渐渐废止了,改为处决于缭绕湖畔.   然而二十五年前,圣君冥渊忽然再度启用此刑,将长子冥归雁羁押于此.当时求情的官员长老一律诛灭九族,从那之后,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事情的内幕早已被一道圣令尘封于历史,只有冥归雁日夜受刑于哀牢崖为臣民所瞩目,但亦渐渐淡忘.   世间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逃过时光漠然的冲洗呢?不被大人物们正眼以待的凡夫俗子们,也从来是先把自己芝麻粒儿大小的事看作最大最关紧的事儿,在茶余饭后才会津津乐道于所谓风云人物的风云事迹吧?   纵然有些不被遗忘的人事,大概也只有与其紧密相关的人才记得,并延续它吧?   此刻,月光之下,黑水之上,便有一个瘦长如竹,头戴竹笠的黑袍男子,在猎猎狂风中,凌虚御风,掠向哀求牢崖.   两片墨黑的竹叶,虚飘飘的托着他,如箭一般飘近悬崖,仰起头,去看万仞悬崖上,被巨大铁链锁了手脚,悬吊着的受刑者冥归雁.   乱发破衣,血肉模糊,白骨剥露,深深垂着头,在狂风中飘摇,*的铁链不时发出碰撞岩石的巨响.   可怜!这个当年一呼百喏,锦衣玉食的圣君长子,竟落得如此生不如死的下场.   黑衣人虽已来过多次,每一视之,仍会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圣君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如此残忍,又何况是对他人?不过这也好,冥归雁心里怨毒越深,不是越有利用价值么?   黑衣人道:"大公子,大公子,请醒一醒."松枝四刚刚饱餐过的两只苍鹰,睁开眼睛望望崖下黑衣人,止不住全身颤栗,将头扭开,只当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它们已吃过他的大苦头,恐怕毕生都将记忆犹新,又岂敢再逞强?若非职责所在,它们早就逃之夭夭了,也不必饥肠辘辘地等待半月一次的晚餐.   连唤数声,不见回应,黑衣人便掀开搭在篮子上的盖巾,酒香菜得方刻飘散开来.   "大公子,云妃娘娘花了几个时辰亲自准备的饭菜,你好歹吃几口,权当体谅一个她做母亲的心吧?"   半响,痛得死去活来的冥归雁才有气无力地吼道:"滚!"   "大公子……”   "滚!我吃饱了再去喂苍鹰么?干脆让我一死痛快!我受够了,受够了!"   "大公子,现在去死,你甘心么?来,吃一点,千万不能灰心。”黑衣人脚步虚踩,眨眼间就飘飞到了悬崖上冥归雁的身边。劝诱他进食。   冥归雁咬牙切齿地吃了几口,垂下头,一言不发地望着茫茫黑水。   黑衣人叹道:“大公子,若不坚持到最后,你这多年的苦处岂不是白受了?”   “哼,你怎么不来试试滋味?你倒宁愿当初被直接赐死。谁能争得过那个畜牲?他根本什么都不用表现,圣君就样样替他考虑周全。”   “那只是他前世幸运罢了。大公子,你最好振作起来,反击的机会即将到来。”   “反击?你敢么?我娘敢么?”冥归雁狂怒地大笑。   “我们只是改变策略,以另一种方式牵制二公子,只要圣君对他的失望达到顶点,就是大公子你重获自由的时候。”   “什么方式?有没有付诸实施?”   “方式么,其实从十八年前二公子一死,大公子就应该看到东山再起的希望。”   冥归雁不是傻瓜,他当然一早就看出,冥倾鸿那个畜牲惟一的软肋就是玉冰雪。暗夜主人,竟鬼迷心窍地爱上光明世界中的女子,尤其是千年宿仇离尘山的女弟子,真是愚笨得可怜可笑。他的弱点正是他冥归雁重新夺回一切的惟一希望。   不过,经过二十五年前的惨痛教训,如今的他知道了装迷糊,自然有各怀目的的竭尽心机地去达成他的愿望。所以他一直十分虚心地听从黑衣人甚至是母亲的安排。时至今日,这黑衣人于他,于所有人来说,都还是一个秘,没人知道他来自何处,也不知他有何目的,当年突然出现在云妃和他面前,请救效力。   从冥归雁拥有大权到沦为死囚,他不但不另择明主,反倒愈发显得“救主心切”、“忠心耿耿”。若无一定企图,何以隐瞒身份,而且不遗余力地帮他?   不管这墨竹有何阴谋,冥归雁都不在乎,因为他感觉得出,墨竹对冥倾鸿抱着极大敌意,心欲除之而后快。   只要可以置那畜生于死地,其他的都不重要。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多亏竹先生多年来倾力相助,事成之后,冥归雁寂静当厚报。”   “为主分忧,属下分内之责,何须言谢?大公子言重了。”墨竹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将一粒青翠欲滴的丹药呈现于对方眼前:“这颗溢翠丹炼制多年,终于成功,请大公子试用。”   “真的可以增长数倍功力么?”冥归雁早就听他说要炼制什么骤增功力的奇丹,闻言大喜,正待张口服用,突听嗤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溢翠丹竟被打落,坠向黑水。   墨竹正待用隔空奴物术凌虚召回丹药,就见一道雪亮刀光闪过,丹药顿时劈开,化为粉尘。   墨竹怒不可遏,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窥伺捣乱?”猛地一纵身,掠向崖顶,正见一道雪白影子流星般向空中逃逸。   相距甚远,但那人娇秀的身形和背上雪白而略透明的双翼,却分外怵目惊心。   翼狼?!     正文 第四章哀牢愤怨心2   第四章哀牢愤怨心2   墨竹大吃一惊,双手疾弹,密集如雨的幻影竹叶穿裂时空似地追袭过去,百丈之遥,弹指即到,将那女子包抄住。   那女子似也颇为忌惮,双手短刀舞起两轮光圈,意欲突破越来越密集的竹叶。   仿佛结茧似的,片刻间,竹叶已将数丈空间围得密不透风,墨竹屈动指尖,正待下杀手,却听一声凄厉狼嚎,两道血光迸射,幻影竹叶被一股无与伦比的气浪荡开,像下了一天竹叶雨。   狂血诀!   那女子身子凌空一旋,双刀错处,雪亮的刀弧暴涨数丈,伴随着霹雳一声响,绞杀过去。   刀风旋!   两道刀弧旋起的雪亮漩汇合旋转,身处其中的墨竹只觉得眼前金星四溅,全身欲裂,一咬牙,立刻施展“弃身术”,只见血肉横飞,一条淡淡的黑影从弥天刀光中逸出。   好不容易移魂借体凝炼的肉身,就这样毁了,墨竹心痛不已,一边闪退,一边寻思该不该拿出压箱底绝技“魂影七杀”来,却见那女子收了双刀,拱手一揖道:“小女子衡潋冒怨之处,请竹先生恕罪。在此先行谢过先生大人大量。”   “呃?我应该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恕你……”墨竹有些气急。   这时,他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女子。雪白的羽翼,雪白的头发,雪白的紧身衣裙,只有细长的双目漆黑晶亮,勾魂慑魄。五官精致得要命,最要命的是,这女子看起来才十七八岁模样。   如此年轻,竟有深不可测的身手及犀利*人的口才,墨竹不由得耸然动容。   看她兀自滴血的双手手腕,刚才真的用的是“狂血诀”破解他的幻影竹叶,而她的“刀负旋”更是有了八九分火候,迫得他不得不舍弃辛辛苦苦借宿的肉身以自保。假以时日,这少女的功力心将惊世骇俗,直追当年的冥倾鸿。   少女横潋勾魂凤目含了一丝狡黠:“怎么,竹先生想披上小肚鸡肠的名号么?”   墨竹无奈地道:“好了,姑娘就请直接道明来意吧。”   “我要和大公子说话。”   墨竹未及答应,她已扇动双翼,径自飞近冥归雁,恭恭敬敬的凌虚跪拜下去:“小女子横潋特来投靠大公子,乞请收留。”   冥归雁惊疑不定,脸色沉凝。   白狼山不是被封印了吗?   白狼山是狼的天下,不管是普通的狼,还是狼妖或者翼狼,全部毛色纯白,故名。狼妖凶残而又长寿,极其可怕,而翼狼则几近邪恶。翼狼的寿命与人类一样,但生有双翼,血液中流淌着天赋的先天魔法,又极有武学天分,天幸数量极其稀少,不过虽如此,依旧绝对不负幻苍最具威胁性的生灵之名。数百年前,它们就差一点一举拿下帝宫,推翻冥氏统治。当年倾幻苍全部兵力,费尽周章,才总算将暴乱平息,将翼狼连同白狼山所有狼族封印于山中。   封印不除,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难道白狼山的封印已经失效?或者说,竟被他们自行破除?   横潋看冥归雁神色不定,笑道:“大公子不必过虑。若无冥氏家族的苍星印徽,封印岂能解除?横潋不过是邀天怜见,被众族长合力施法才得送出山外罢了。我的族人们依旧在那里赎罪。”   “那、那你找我作甚?”   “帮助大公子夺回你应有的一切啊。到时只求大公子大发慈悲,解了封印,放我族人自由。横潋愿为大公子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放你族类?”冥归雁沉吟难决。   翼狼是幻苍最大的隐患,千年来一直被列为剿杀范畴,倘若与其合作,将意谓着私通外敌,负上叛过之名,罪责比二十五年前的事件要严重得多,他怎么担得起?何况,翼狼的武功与魔法及其双翼,使其远远优越于其他任何族类,再加上狼天生的敏捷狠毒,一旦养虎成患,将来收得了场么?   墨竹献溢翠丹以控制冥归雁的计划被这妖发发破坏,此刻若再与冥归雁结盟,他的计划将全盘被打乱,别说借用冥归雁李,恐怕斗不斗得过这女子都成问题,所以他立刻劝阻道:“大公子,翼狼之言岂能相信?这妖女完全是一派花言巧语,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横潋嫣然一笑,目光咄咄地*视墨竹:“先生称呼我为妖,那我先生你呢?”   墨竹一时哑口无言。他也不是人类,现在失去宿体,只有虚飘飘一团黑影,可不是比翼狼更像妖么?何况,翼狼并不是妖,只是狼中的异类,造物主的恩宠,他们并没有不死的生命,只有无人可及的禀赋。   冥归雁看看墨竹,看看翼狼。   这俩个人,都具心叵测,他一个都不相信,可是,也不得不用,失去任何一个都是一大遗憾。   他该不该答应翼狼的条件?翼狼?!     正文 第五章怎敌嫣然笑1   5怎敌嫣然笑   萧飒的侍女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主人身上,犹自双腿打颤,几乎寸步难行.   萧飒先自不怕,后来受其感染,也有了几分怯意,用扇柄挡开她们一段距离,叹道:“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我这主人当得挺别扭,一到危急关头,就降格为侍女的保镖了。拜托你们两个,别这么胆小成不成啊?”   “公子……”两侍女羞惭难当,可她俩就是怕呀。主人虽时常更换侍婢,她俩却有幸随侍两年有余,所经风浪,所历险境,不在少数。但她们从未遇上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莫名的恐慌无所不在,阴冷的气息直钻骨髓。   青妩凑近萧飒身边笑道:“萧哥哥,要不要考虑聘我做你的专职侍女,可以兼做保镖的呢”   “你?”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还是没什么惧色,嬉笑着凑趣,胆识倒是挺过人,不过,那表情依旧显得花痴了些。萧飒以折扇轻轻撩起她垂落的青丝,微微摇头:“你还是先问问我的这些侍女们什么意见吧。”   青妩看了看众侍女,得到一片白眼,于是嬉笑道:“唉,那就算了,我再等时机吧。"   她一再对萧飒表示极度的花痴,刺激得风林的心直发抖,恨不得一拳头砸扁萧飒那云陵第一佳公子的脸。不过,一方面考虑到自己的功力未必能一拳奏效,很可能没砸中对方,反倒被对方所制;另一方面,大哥在一旁,他再借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哥哥的面表现醋意。只能忍,一忍再忍。   刚开始时,冷灰的天空偶尔还有一两处筛下惨淡的光束,河流则一直是乌青色。越往前走,水色越浓郁,草木山石的色泽也逐步加深,似一步一步融入沉沉夜色里。   这倒也罢了,最不堪消受的是风。   刺寒而细密,伴着若断若续的呜咽声,飘忽不定,时远时近。   明明知道乌沉沉的山林死寂无人,但总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那阴冷诡异的轻微触感就不时的流连于你的脸上身上,看不到却领略得到。众人的寒毛不由得根根竖起,汗湿重衫。   七人之中,或者说普天之下,最狂莫过风氏兄弟,但此刻,两兄弟的脸色也不比别人好到哪里去。风林压低了声音问:“大哥,听说幽冥鸦为幻苍圣鸟,遍布几万里长空,黑压压的凝定于天,宛若满天浮云。闻血而动,任有万马千军,亦片刻噬为白骨,极度饥渴时,须由主人施舍鲜肉而食。还听说它们白天遮蔽阳光,月亮升起时散去,现在推算起来,尚不到落日时分,这天上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莫不是真有满天幽冥鸦挡住了天光所致?”   风野冷声道:“兔崽子,别危言耸听。”   “大哥……是,我明白。”风林最不喜欢大哥骂他兔崽子,可是风野偏偏就爱用这个词儿。用就用吧,以前倒也没什么,但现在,应该不一样了。风林忍不住偷看青妩脸色,却见她依旧悄悄瞥着萧飒和秋风清,压根儿就没留意他风林。   众人望望沉沉天幕,无不心里沉甸甸的,堵得发慌。   风林的话,怎会是危言耸听?在临界酒家嗅到的死亡气息,在这古木参天,光线断绝的深山中愈发浓烈,阴冷而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大地上。   不过,因为他们各自的目的,他们绝不甘心就此退缩,掉头东返。   七人耳听八方,目观六路,时时小心,步步为营,握紧了手中兵刃,随时准备搏命。   可是依然有种微妙微小的变化,不为他们所察。   在脚下。   姿肆的青黑野草无声疯长,漫起一层淡黑的烟雾,雾气中,冒出一根根惨白的指骨,继而是整只手。仿佛雨后春笋,百丈范围内晃眼间就长满惨白的手骨,一个个五指张开,快而狠的探向百年不遇的来客。   阴森妖邪的指风甫起,已有五人惊觉,立刻掠上四五十米高的大树。只有萧飒的两名侍女反应稍慢,惨叫着身子晃了几晃,只见枯爪插入她们的小腿,鲜红的血浆汩汩作响,瞬间全部汇入枯爪里,原本惨白的手骨变得眩目艳烈。众人尚未缓过神设法营救,情形又起变化!那俩侍女身子一阵痉挛,全身的血肉已经全然不见,只剩一副无血无肉的干涩皮襄从白森森的骨架上滑落,就像玉人临池滑落浴袍一样。动作相似,无奈带给人的效果却迥然有天地之别。众人只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想象自己的血肉皮囊还在不在。   骨架倒下,嚓嚓声响,侍女们的四只手已被饱饮血肉显得红艳淋漓的骨爪们斩断,拖入地下。不久的将来,她们的四只手爪也将同化为噬血魔爪,上演方才的一幕吧?   一阵风过,黑雾飘散,只剩下青黑的野草在寒风中抖动。   四下死一般寂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青妩揉揉眼,死命掐了一把离她最近的风林,想验证一下是否是梦。风林正是惊弓之鸟,惊叫一声掉下树去,抬眼见着青妩怔怔的样子,满肚子的火立时消了,反倒生出一种异样的滋味来,冲她嘿嘿一笑,根本就忘了差点摔成八瓣的屁股应该很痛。   众人纷纷跳下树来,青妩问:“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吧?”   众人相当一致地互相看看,阴郁地一致摇头。   “那……我们要不要考虑回头?”青妩颤声道:“我没想到,世间真有鬼神妖怪。”   秋风清叹口气,道:“是生是死,我是总要试试的,否则这一辈子都将无法释怀。各位不妨回去吧,这幻苍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自幼就萦绕于梦中的一些模糊影像,一直召唤着他。偶尔有几次,梦境特别清晰,他甚至能看清梦中那个纤纤玉立的白衣少女身影,但是她总是背对着他,仅有的一次想转过身来时,苍茫的云烟瞬间弥漫过来,将她完全遮掩住了。   总之,从小到大就一直做这些零散飘渺的梦,却从没有真正看清过她的容颜,她是谁,为何会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他问过师父,问过师兄弟们,没人肯吐露一个字。但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事,他们瞒着他。既然没人告诉他,他便自己来寻找答案。   从越过临界那一刻起,那种依稀难明的感觉似乎就加深了,已不仅仅是在梦中纠缠他。每次他神思略一恍惚时,似乎就能感应到梦中少女的召唤。若不弄清真相,他想,是不是会死不瞑目呢?   萧飒眼中则透出一股热切得近乎疯狂的味道:“反正我是早就活得够了,就算死在幻苍,也总胜于平淡无味地老死家中。”   青妩白了他一眼,边走边道:“萧哥哥,这世上大概最不缺少什么的人就是你了,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要给自己壮胆,也犯不着用这等不吉祥的话吧?”   风林满不是味地哼道:“有些人啊,的确什么都不缺少,但他们惟独欠缺的就是生命的激情。萧公子,你大概是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利得对一切都麻木了。充其量,你就是个空虚无聊的求死之人而已。”   萧飒一怔,他倒是从不清楚自己因何厌倦所拥有的生活,反正从小就觉得特没劲,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去做生意敛财吧,他绝对比不上父亲;剑术造诣似也无法超越伯父,他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才可以从家族那些风云人物的影子里分离出来。懊恼烦躁之余他便买醉青楼,或者没事时天南地北闯一闯,历点险,受点伤,才能偶尔激得起一丝豪兴。不过风林的话听起来未免太损面子,所以他冷笑一声,“哼,萧某还不至于活得如此失败无聊!”   青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再观察一下外表沉着但似乎满腹心事的秋风清,笑道:“各位英雄豪杰何必在口舌上争高下?拿出勇气往前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