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司空辰 司空辰在府州附近的严管劳改所里足足蹲了十二年。如果他是另一个人,善于见风使舵,会照顾自己,将他偷王的所有规矩抛到一边,或仅仅在形式上遵守,他肯定可以少蹲两三年。甚至内务部驻劳改所首席特务谷兴亚中校的狡诈技俩对他也未能起到任何的作用。谷兴亚中校在上警校时就向往把黑道老大(最好是偷王)降伏了以为己所用。这肯定能在警局里引起轰动。 司空辰还有机会秘密获准减刑,假如他对所在劳改所警察的一些肮脏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的话。 然而司空辰直到终了依然是劳改所事实上的主人,他既不肯背弃偷王的“理念”和观点,也不能改变自己的性格。他的性格是由男子汉的直率和对诚实及荣誉的独特而夸张的理解所组成的爆炸性混合物。司空辰与生俱来的刚毅性格在劳改所里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 由于这些品质,他颇受刑事犯的爱戴和警察们的敬重。大家都尊称他为辰爷。 当然,劳改所当局并非就买他的账:司空辰受过令人肃然起敬的“优待”,连续蹲了几个月的禁闭,其经历足够写成一部长篇小说在起点上发表,直到劳改所里掀起了无声的反叛---这是最令警察们头疼的事。如果公然不服管教,那好办,查明带头闹事者,给予严厉的惩罚或将其转移至别的劳改所。倘若在食堂,在工地,忽这忽那,随时随地出乱子,那就另当别论了。一切都弄的滴水不漏,让你找不到带头的人。每一次有错的不是行政当局,就是那些为他们效力的囚犯。 不知道这种局面还要持续多久,假如禁闭室的一名值勤警察没有把偷听到的犯人的对话报告首席特派员。原来一切的麻烦的根源竟然是一位偷王久关禁闭,得不到宽释。需要说明一下的是,禁闭室的伙食比一般食堂要糟得多,而且那份可怜的饭食隔一天才发一次,逢双日仅给一块减量的面包和白开水。 与劳改所主任简短协商之后,他们冒险把司空辰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好像接到魔鬼的指令,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使得行政当局异常惊讶。 李科上校由于冒犯了上司,被赶出了内务部,派到下面来管理劳改所。他第一次管理劳改所,领导类似机关的经验明显不足。幸好他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冒充行家里手,勤于观察和询问,而且善于利用得到的信息。他发现司空辰一离开禁闭室所里便恢复了秩序,于是就同司空辰见面,二人进行了长时间诚恳的谈话。 上校越接触这位黑道老大,越确信这个人非常了解黑社会。尽管上校并非无条件接受司空辰的“理念”,但他还是得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似乎荒诞可笑,然而他们的最终目的在许多方面都是一致的。至少在主要方面:“反对胡作非为,维护所内秩序”。李科决定进行一次和平共处的实验:行得通,最好;行不通,随时可以将对手送回禁闭室,或弄到另一座劳改所去…… ------ 司空辰正当年富力强时进了牢房。来到儋州监狱的时候他还未满二十八岁。警察在他的案子中使尽了浑身解数。 尽管年轻,但在进入著名的儋州监狱之前司空辰已经大显身手,赢得了许多人的尊重以至喜爱---尽管也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不择手段地想把他赶出北京。 司空辰第一次到北京是在西纪元1976年的秋天。外祖父唐鸿用自家的汽车运送货物进进首都,卖给地下工厂主,顺便带上了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 “应该让孩子知道,钱是怎样挣来的,”唐鸿对自己的女儿唐仕芸,也就是司空辰的母亲说,“他就会对钱另眼相看了……” “让他去吧。”唐仕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赞同地说,“好让他干点正经事,要不谁也管不了,白天黑夜的在大街上溜达。” 唐仕芸觉得,司空辰十七岁了,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不想母亲伤心,便不肯把自己不十分正当的理想告诉她。四年级以前,他仿佛是温室里的幼苗,时常由母亲送他上学。司空辰不记得自己的父亲,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是为备受尊重的人,真正的男子汉,在火灾中为抢救国家财产而英勇献身。完全可以大胆推测,假如不是父亲的亲弟弟司空铭叔叔突然从监狱里归来,司空辰一直到成年也将对父亲的壮烈牺牲深信不疑。 司空辰从叔父口中知道了父亲之死的真相。司空流确实死于烈火,但起因却是血腥的复仇。司空辰父系司空家族和母系唐氏家族两家族的悲剧史开始于革命之前,已延续了几十年。相比之下,莎士比亚笔下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司空流对漂亮女孩唐仕芸的爱似乎应该结束两个家族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然而……当唐仕芸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时,她的哥哥,家族中惟一活在世上的男子(其他男子不是死于疾病,就是命丧司空家族之手),决定采取可怕的行动:不仅向夙敌复仇,还要惩处叛逆,自己的妹妹。他选好时机,深夜,用铁锹顶住房门,点燃了年轻夫妇的住房。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从什么地方搞到一枝德国制手枪,对着熊熊燃烧的窗户扫射了两梭子。 司空流第一个被浓烟呛醒,立即叫醒妻子,把她拖到口,房门却无法打开。出路只有一条:设法躲进地窖,或许还能逃生。他吃力地把疼得不停呻吟的唐仕芸拖到地窖前,打开窖盖,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放心爱的妻子。此时一颗恶毒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他靠一条软绵绵的手臂,用最后一点力量抓住妻子,把她放进地窖,自己正要钻进去时,第二颗子弹射进了他的脊椎。他一动也不能动了。 “别了,亲爱的。”他艰难地说。喘了最后一口气,又补充道:“把儿子养育成男子汉……” “流!!!”妻子拼命喊叫,感到鲜血正滴落在她的脸上。 老屋的房梁轰隆隆塌落下来,盖住了唐仕芸的呼喊。就在这恐怖的时刻,司空流的儿子提前降生了。幸亏他们很快被挖了出来,唐仕芸又是个罕见的健壮女人,一个月后,母子二人出院,住进了司空流弟弟司空铭的家…… 与勤劳的司空流不同,司空铭是在市井街头的影响下长大成人的:打架、偷盗、抢劫,三次被捕入狱。凶手没有比自己的被害人多活多久。一星期之后,司空铭用祖传的司空之刃给了他两记致命的打击。司空铭被判处十一年有期徒刑。在劳改营他当上了犯人的“总管”,释放前不久又被“摘星会”加冕为“偷王”,并得了外号:铭王。 获释后,司空铭在家里住了两个星期,然后就移居到忠实地等候他的女人的家。这个女人和他的女儿生活在一起,在十一年期间,她们一直定期收到不知什么人送给的数目相当可观的生活费。司空铭在服刑期间一直想望有个儿子,他就把全部的爱倾注到侄子身上。生来就不知父爱为何物的侄子非常爱他。当司空辰看到,不仅一般熟人对叔父恭恭敬敬,就连民警也是如此时,便高兴得忘乎所以。 司空辰如同他家族中其他男子一样,长得高大,俊美。他头发乌黑,鼻子优雅挺直、浓重的眉毛在鼻梁上方几乎长到了一起,下面是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他肩宽背阔,气宇轩昂,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一出现,不必说年轻姑娘,就是已婚妇女也会产生强烈的印象。使她们扫兴的是,他并不太对姑娘感兴趣,而总是想在男人当中出人头地。 司空辰身高一米九,体魄雄健,青春的活力有时使他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的故乡内江市,在力量和勇敢上他无人可以匹敌,这有可能最终把他很快送进监狱:街头斗殴时几乎是为他在朋友和伙伴中间赢得权威地位的惟一途径。这时候司空铭回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司空辰的形象仿佛不仅在朋友们眼中,就是在他自己眼中也变得高大了许多。 司空辰就这样在流氓伙伴圈子里厮混,逐渐掌握了黑道叔父的处世之道:偷盗,但不能落网;抢劫,但不能不守规矩地乱来;要尊重长者和自己的亲人。总之,要活得让人瞧得起,也就是说,永远是条好汉。不过,虽然有一位如此受人尊重而又令人恐惧的亲人,司空辰却从不借助他的声名,力求自己解决一切问题。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有一天,他眼前出现了一位美媚。为了她,他可以去赴汤蹈火。尽管司空辰一向无视女性的魅力,但是,当十九岁的美女管融雪从小镇车龙来到他们街上,并立刻让当地女孩们黯然失色之后,他就再也抵挡不住了。 有一次,司空辰和一个朋友坐在自己家附近的长凳上,两个女孩扭动滚圆的屁股,迈着修长的双腿,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其中一个司空辰有点认识,她就住在邻街上,可另一位……那高耸的胸脯从薄薄的连衣裙下面隆起,一头直顺的秀发乌黑闪光,略带清涩的鼻子俏丽动人,丰满的双唇红艳欲滴。面对这样的美女无人不如痴似狂。 “这是谁?”司空辰指着这位陌生的美女问自己的朋友。 “管融雪……”朋友心驰神往地叹了口气说。“看上眼啦?把她忘掉吧……” “这是为什么?”司空辰皱起了眉头。 “咱们不配。她喜欢其他类型的人,咱们高攀不上……” “咱们差在哪儿呢?”司空辰用贪婪的目光望着管融雪俊俏的背影问。 说老实话,司空辰还从未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虽然凭他的魅力,早就该有主动献身的情人了――住在邻近的女孩子们个个都用深情的眼神看他。 “差在这儿:像她这种美女就对钱感兴趣!”朋友气恼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啊?” “当然知道!她刚一来,找的相好的就不是一般小伙儿,而是杜昌文。杜昌文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 司空辰知道杜昌文是什么人。谁又能不知道呢?杜昌文三十来岁,有家自己的企业,每月给他带来数千美元的利润,有一辆白色“伏尔加”,在市里繁华地段有一座红色大楼。是的,这种人有资本与美女的温存做交易…… 但这一切司空辰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搞到手,在谈情说爱问题上又没有任何经验,他相信,金钱在爱情中起不了多大作用。于是便不顾一切地发起了进攻。 查明管融雪的住处后,司空辰第二天便守候在她家附近。管融雪一出家门,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管融雪气愤地板起了漂亮的脸蛋儿。“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聊一聊……”“我从来不同陌生人聊天!”“所以我才想同你认识一下。我叫司空辰。” “对于你叫什么,我根本不感兴趣!”管融雪提高嗓门儿,试图把手挣脱出来。 可是司空辰把她的手抓得很紧。管融雪看出司空辰不肯轻易罢休,便改变了策略。 正文 第二章 管融雪 “喂,你想干什么?想让我告诉杜昌文吗?” “告诉吧,你会看到能有什么结果。”司空辰微笑着说。“那时候你大概会懂得,谁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人……” 管融雪出乎自己意料地突然对这个奇怪的陌生小伙子开始另眼相看。她对这个面带迷人的笑容,连杜昌文都不怕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 “他长得还真不难看,够英俊的。”管融雪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司空辰想。“很魁梧,强壮得像头公牛。我同这样儿的大概可以……可惜,这小伙子肯定没有钱……说不定连上咖啡馆的钱也拿不出来。穿着这样一身旧衣服就找姑娘来啦……”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裤子上,额头微微蹙了起来。 “答应今天跟我去跳舞,我就放开你。”司空辰说,根本没注意到管融雪眼神的微妙变化。“否则我就跟你没有个完。” “如果杜昌文派人保护我,会怎么样呢?”管融雪笑嘻嘻地问。 司空辰毫不在乎,他的充满自信的态度越来越招女孩子喜欢。 “保镖不碍事,主要是你自己乐意。”司空辰直截了当地说。“那么,你乐意跟我去跳舞吗?” “乐意……”管融雪脱口而出,立刻就又后悔了。但为时已晚。司空辰兴高采烈,仿佛中了大奖。“那么,九点钟在江南园门口见。”他高兴地说,松开了女孩的手。 管融雪因为泄露了内心深处的隐秘而懊悔不已。她把肩轻轻一耸,绕过司空辰,头也不回地走了。司空辰目送她远去,心里盘算:今晚难免要跟杜昌文的人打一架,必须找两三个可靠的朋友…… 晚上,司空辰和两位好朋友坐在公园入口处的长凳上。已经九点半了,管融雪还没露面。 “哎,咱们还等什么?”司空辰的一个朋友问。“难道什么人能来吗?” “应该能……管融雪……” “是管融雪吗?” “是。” “她不会来的!”他的朋友肯定地说。“一小时以前我看见她和杜昌文在一起,在洛水酒店。” “走!”司空辰说着站了起来。“去?”他的朋友不解地问。“去洛水。我应当同她谈一谈!”“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杜昌文能用刀把咱们穿个透心凉!” 他的朋友不安地说。“也许,应该把你叔叔叫来?” “这里有铭叔叔什么事?这是我个人的私事!如果你们害怕,我一个人去!”司空辰郑重地说。 起初他的两个朋友以为,司空辰是年轻任性,后来看到他当真要去,就决定跟他一起去,尽量不把事情闹大。遗憾的是,结果并非如此…… 发生在酒店里的争斗活像一部廉价的港台动作片。杜昌文与管融雪以及另外三位朋友坐在酒店大厅的中央,桌子上摆满了酒菜。看见径直朝他们走来的司空辰,杜昌文站起来,表情阴森地迎上前去。看来,管融雪采取了预防措施,把司空辰与她的谈话告诉了杜昌文。 “啊,你自己送上门来啦……”杜昌文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我正在寻思,去找你……” 司空辰并不答话,对准杜昌文的眼睛就是一拳。杜昌文背朝前飞上了邻近的摆满酒杯菜肴的餐桌。司空辰把遭受重创的情敌抛在一边,只顾向管融雪走去,但杜昌文的朋友们已经迎了上来。接着发生的事跟港台电影一模一样:吼声震天,杯盘碎片四溅,椅子在餐厅里飞来飞去,间或听到撕裂衣服的声…… 战斗结果没有胜利者――警察来了,带走了所有参加打架斗殴的人。杜昌文和他的朋友很快被放出来,司空辰和他的伙伴因流氓行为被拘留十五昼夜,罚款,赔偿酒店遭受的损失。为了一个美妞儿,哪怕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妞儿,值得吗?不过,他们没有在拘留所蹲到底,铭叔叔亲自把他们保了出来,并第一次大声训斥司空辰。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想劳你大驾,铭叔叔。”司空辰不好意思地回答。“为什么动的手呀?” “这是我的个人私事……” “他们可能有个人私事。”司空铭朝司空辰的朋友们点了点头。“可你是我侄子。不尊重你,就是不尊重我!”他解释说。“你告诉杜昌文了吗,你是我的侄子。” “叔叔,爱情既不需要金钱支持,也不需要他人的庇护。她应当自己选择她喜欢谁!”司空辰固执地说,接着又补充问道:“难道我不是男子汉吗?” “谁能怀疑这个呢?”明智的偷王狡黠地笑了,立刻又认真地说:“好吧,你是大哥的儿子,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吧。但不能糟蹋自己的荣誉……” “糟蹋不了,铭叔叔!”侄子宣誓似的说。 司空辰以最大的顽强和热情,继续实现自己的既定目标。一连两个星期他不停地追逐心上人,每天清晨把鲜红的玫瑰花瓣撒在她家的台阶上。与杜昌文安排在管融雪身边的人又发生了几次短暂然而严重的冲突后,司空辰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朋友临时提供的住宅里,他和管融雪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他们喝了一瓶优质名牌的葡萄酒,微醺之后的管融雪撒娇地说: “有什么音乐吗?我想跳舞,快点儿!” 司空辰打开组合音响,选了一张合适的光盘,把声音调到最大。管融雪踏着音乐的节拍跳到房间中央,散开蓬松的秀发,开始扭动苗条的身躯,做出一连串露骨的挑逗动作。司空辰向来认为跳舞不是男人干的事,但终于按捺不住,同她一起跳了起来。他搂着管融雪剧烈抖动的双肩,力争跟上节拍,越来越拉近她和自己的距离。她那高大而富于弹性的胸部几次触及到他的身体,司空辰感到自己的心脏立刻就要从胸腔里跳将出来……他微微下蹲,用强劲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大腿,把她抱起来,向床走去。管融雪在他怀里像蛇一样扭动,不过并非试图挣脱,而仅仅是疯狂舞蹈的继续。 他们倒在摆放于屋角里的床上,司空辰急不可待地开始撕扯管融雪的衣服。她用滚烫的手帮助他,宛如仍在继续跳舞。一转眼工夫,他们已躺在了床上,嘴唇火辣辣地吻在一起,周围堆放着凌乱的衣物。 管融雪在chuangshang运动中当然更有经验,但司空辰无论做什么都想当领袖,所以,即使在如此困难时刻也保住了自己的主动精神。 后来他们又设法司空辰的朋友和熟人的住宅里幽会过几次,畅浴爱河。小伙子被管融雪搞得神魂颠倒,完全忘记了防范。与此同时,杜昌文则发誓报复,因为司空辰从他手中抢走了绝色佳人。不过,得知情敌的叔父是谁之后,他还在等待良机。 聪明睿智的外祖父唐鸿深知杜昌文天性卑劣,也没忘记惨死的司空流,决定干预此事,以便至少暂时消除悬在外孙头上的危险。一天,他以家族长者的身份命令司空辰准备上路。 “朋友和情人丢不了!你不就是离开一两个月嘛。可你却能结识新人,知道许多新鲜事。以后你会对我感激不尽……” 他筹措了一些钱,很快他们就到了北京。的确,为了外祖父把他从儋州监狱里拖了出来,司空辰曾多次在心里向外祖父致谢。谁知道,假如不去北京,他的命运将是什么样子?就是聪明睿智的唐鸿也未曾料到,司空辰这一去北京就再也没有回来…… 正文 第三章 唐鸿出事 他和外祖父来到首都,在北市区的市场上开了一间售货亭,销售皮制品。西纪元70年代末,所有皮毛制品的商业活动都在国家控制之下,因此,从事皮毛手工加工的业主时常遭遇重重困难。为赢得皮匠大师的声誉,唐鸿付出了多年的艰辛。皮货生意大概是最早引起犯罪组织注意的一个领域。在北京,这种有利可图又颇具风险的交易是由黄维佳控制的。没有他的参与,在北京一张手工加工的皮子也卖不出去。 向黄维佳的人交过保护费之后,唐鸿才能站在柜台后面经营,靠得住的商贩们也是他们介绍来的。不必说经商,任何工作都引不起司空辰的兴趣――这是受铭叔叔多年影响的结果。因此,他只同意当外祖父的保镖。摆出遮人耳目的几串葡萄之后,唐鸿便开始等候需要的买主。一切都同往常一样。唐鸿不是初来乍到,他不仅认识市场经理,还认识这个地段的督查员,甚至还认识反盗窃和投机局的两个侦查员,他们经常来市场,公然白拿商品。 生意搞得很兴隆。 再过一星期,祖孙二人就可以回家了。唐鸿特制的腰包里会鼓鼓地塞满一沓沓的纸币,再给为数众多的亲戚们买足礼品……但就在这时候,司空辰第一次同匪徒遭遇。他们不是街道上的地痞流氓,而是不时袭击外来商家的真正匪徒。因为他们从外地流窜而来,所以黄维佳手下负责暗中监控市场秩序和价格的人无法防范他们,而且也不可能有效防范出现在市场上的土匪。司空辰静静地站在离外祖父不远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市场上发生的一切。他突然看见两个陌生小伙子站在外祖父旁边,其中一个不怀好意地冷笑着,放肆地抚弄着摆放在唐鸿面前柜台上的白皮子。另一个则凑到老人耳朵上,小声说着什么,多日不刮的大脸上一副恫吓的表情。司空辰发现,老爷爷面色阴沉下来,皱着眉头,本已皱纹纵横的额头上增添了几道深沟……司空辰明白,发生了意外事件。这两个家伙是坏人,老人需要帮助。 “他们要你做什么?”司空辰走上前去,用方言问老爷爷。 “他们要一百美元……”唐鸿也用方言回答。 “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他们是恶狗。去叫市场的警卫,他们在管理处的楼里。我向他们交了不少钱,他们有义务保护咱们。” “喂,小子,”玩弄皮子的那个家伙威胁地小声说,“滚!你,老爷子,不要再用你们的话嘀咕了。难道你想让我给你破相吗?”这家伙把一个大拳头伸到老人眼前,只见他指头上文着几个蓝色的戒指。 司空辰见此情形,立刻火冒三丈:这是些什么东西,如此对待他外祖父,还必须给他们钱! 他跳到第一个暴徒跟前,下巴上一记重拳,把土匪打翻在地,然后又转向第二个。可是第二个家伙已经掏出了弹簧刀。 “小心,孩子!”唐鸿立刻发现危险,大叫起来。 司空辰转身躲过刺向他腹部的锐利刀锋,但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被迫向一旁跨了几步。第二个匪徒趁机突然把刀刺进了老人的胸膛。 司空辰向他扑去,但倒在地上的匪徒这时醒了过来,抱住了司空辰的腿。司空辰砰的一声倒在柜台上,碰翻、压烂了摆放在柜台上的熟透了的葡萄。第二个匪徒已经从唐鸿胸膛上拔出刀子,将老人推到一旁,企图用刀刺司空辰的脖子。幸亏他没能准确刺中,司空辰翻身正要从柜台上爬起来,刀子只刺破了他右耳下面的皮肤。 司空辰用腿踢开拿刀的匪徒,跳了起来,十指交叉合拢在一起,全力打向已经爬起来的第一个匪徒。看到匪徒又无力地倒在地上,便去追赶第二个匪徒。那个家伙已经藏起刀,正在柜台间曲折穿行,跑向出口。司空辰很快就赶上了他,凭司空辰的高大身躯和两条长腿,这并非什么难事。司空辰跑动中在匪徒的背上猛击一掌,匪徒就翻滚着摔倒在市场的吐满痰液的沥青地板上。可是,当司空辰几步跨到他身边时,他一个鲤鱼打挺儿,又跳了起来。他像一头野兽那样,眼睛里冒着凶狠的火花,手中重又握着闪着寒光的刀子。 “来吧,狗崽子,看我用刀把你捅死!”匪徒咬紧烂牙凶狠地说。“你会永远记住我刀锋的,该死的黑毛鬼!”说着举刀就刺。 司空辰用左拳打退进攻,立刻转入反击。 司空辰在故乡参加过无数次街头斗殴,但从不动刀子。此时此刻直觉告诉他:最要紧的是盯住刀子,并找机会使对手失去平衡。 司空辰竭尽全力朝匪徒的右脚脖子踢去,那家伙疼得噢的一声,几乎坐下,把身体重心全都移到了左腿上。对司空辰来说,这就足够了:他猛挥拳,击中了匪徒的鼻子。那家伙脑袋一歪,鲜血涌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板上。司空辰在他拿刀的手上踩了一脚,又用铁拳猛击匪徒那张可恶的脸,一直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警察们把他抱住才住手。 “好样儿的,小伙子。”一位民警喊着把他拖离倒在地上的匪徒。“再打你自己就要进牢房啦!” “他这个恶棍,就用这把刀刺进了我姥爷的胸膛啊!我永远也不放过他!”司空辰喊着答道。 “我们会处理的!”民警劝导他说,“你最好快去救你的姥爷。啊,好像你也受伤啦?”中士问道。他发现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司空辰的脖子往下流。 “没什么!这只是伤了层皮!”司空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看见警察们已经把匪徒带向治安管理站,便匆忙向受伤的外祖父奔去。.唐鸿已经躺在了担架上,是邻近的商户叫来了急救车。“不用担心,孩子,我会好起来的……”老人用微弱的声音安慰外孙子。“这是装钱的腰带,你拿着更安全些。把剩下的货都卖掉。要听话!” “不,我要去医院,和你在一起!”惶恐的司空辰大声喊道。 “不必了。北京的大夫医术高明,很快就能使我恢复健康。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做。要听老年人的话。” “那好吧。”司空辰不情愿地答应道。“我反正还要常去医院看你!” “看到你我一定非常高兴,孩子……”老唐鸿用勉强听得到的声音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因为失血过多他已十分虚弱。 老人被送走了。司空辰请左右商户照看货物,也去了姥爷进的医院。在老人动手术的时候他坐立不安,焦急万分。 使司空辰深感万幸的是,唐鸿伤得并不很重。他第一次感到做人的责任,托付给他的钱款和事项迫使他迅速抛弃头脑中年轻人的荒唐念头。他觉得自己不仅是个强健的小伙子,还是个在困难关头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他几乎相信,自己能兑现对外祖父的许诺。 ……临枫想指出,并非每个人在青年时期就得到命运的垂青,也并非所有获得命运垂青的人都能充分利用提供给他们的机会。作者觉得,只有那些自幼就在内心养成坚强的道德信念的人,那些意识到自己立足于世代祖先的牢固根基之上的人,那些善良而勇敢的人,才能成功地做到这一点…… 正文 第四章 事业 司空辰命中注定要留在北京。这个内江的小伙子走的就是这样一条人生之路…… 可敬的唐鸿受伤住院的第二天上午,司空辰来到市场,下定决心不让外祖父失望。然而他在柜台后面一站,骤然感到无比的羞愧和无聊,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哪,千万别让铭叔叔这时候看见我!”在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正打算溜号,这时一个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子来到他的柜台前。整齐然而并不入时的衣服,盖住额头的麂皮软帽,中等身材,四十来岁……只有右手上名贵的钻戒,和那双黑色眼睛射出的聪慧而专注的目光,表明它们的拥有者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司空辰曾见过他一次。唐鸿老爷爷有一次扯了扯外孙的衣袖,小心地朝从不远处走过的矮壮汉子点了一下头,说: “看,他就是黄维佳,这个市场的拥有者……” 现在这个汉子就站在司空辰面前,默默地察看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察到他的目光后,司空辰窘得更厉害了。“你认识我吗?”戴软帽的人问。 “认识。你是黄维佳。这是你的市场。” “你说对了。这个市场确实是我的。”黄维佳笑了笑说。“所以,严格来说,我是你的债务人:那些恶棍攻击你爷爷的时候,我的弟兄们没尽到责任。你可真是条好汉,干得好!拿去吧!”说着递给司空辰一个信封。 司空辰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几张面额为一百人民币的钞票。在当时这是一大笔钱。 “这为什么?”司空辰惊讶地问。 “我这是还债,为你爷爷,为你的帮助。黄维佳有债必还。拿去吧,小伙子,一切都堂堂正正。” 司空辰惊慌不安地把信封装进腰包。 “还有嘛……我喜欢你。来跟我干吧,我不会委屈你的。我的弟兄们从不抱委屈,是吧?”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随从。他们报之以微笑。 “答应吧,小伙子,我们这儿很开心!”一个随从说。“有好吃、好喝、好烟抽。” 司空辰不用别人好说歹说地劝,能留在北京的前景使他高兴。可不是嘛,呆在那尘土飞扬、死气沉沉的内江能有什么希望? “好吧,我同意。”司空辰点了点头。“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这些货物怎么办?我答应姥爷帮助卖……” “好样儿的,答应得对。”黄维佳微微一笑。“不过依我看,站柜台你心里并不情愿,不是吗?”发现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他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不成问题。喂,弟兄们,到江泽那儿去一趟,让他把唐鸿的剩货拿走。告诉他,是我亲自求他……” 小伙子们走了。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回来了,宛如大水桶似的江泽跟在他们后面。他是这里的批发商。江泽只打量了一眼货物,估算了数量,就点头答应,开始给目瞪口呆的司空辰点钱。然后又向装卸工们挥了挥手,就向左转,返回了他在市场入口附近的位置。 江泽按零售价全部买下皮子,这意味着从中他捞不到任何油水。这是献给黄维佳的高价贡品。司空辰更加敬慕这位土皇帝了:他轻而易举就使司空辰摆脱了站柜台的苦恼。 管融雪被司空辰忘到了九霄云外。北京漂亮女孩成群结队,她们当中的许多人随时准备与狂放青年共享鱼水之欢…… 以后的事就屡见不鲜,不足为奇了。当然,几个星期过后,当唐鸿老爷爷痊愈准备返回老家时,对司空辰留在北京的决定很不满意,但已无可奈何,而且他也想起了杜昌文。他走了,司空辰则留在了黄维佳身边。黄维佳在多年间不仅取代了老唐鸿,也取代了司空铭。 司空辰先是控制市场的秘密组织中的一名普通打手。黄维佳看到司空辰聪明机警,便逐渐开始让他独立办一些事情。两年过后,尽管司空辰还年轻,依然让他当上了头目。他周旋于地下工厂主之间,同自己的弟兄们一起负责他们的安全,既防备护法机关,也抵御突然袭来的犯罪分子的敲诈勒索。此外,他结识了一些**女孩,设法从她们口中获得一些嫖客大款们的情况,然后再去“光顾”他们的住所。 司空辰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赢得了一个绰号――诚辰哥。意思是诚实、公平、仗义、忠诚,总之是说话算数的人。 人们送司空辰这个绰号,是因为他不喜欢任何文字凭证,如收据、账单、合同之类的东西。干什么事都凭一句诺言。司空辰从未背弃过自己的诺言,这人人皆知。这当然只能有利于提高他的声望。他的一个老乡首先第一个称他为“诚辰哥”,从此就传开了,经常取代他原来的名字。 西纪元80年代中期,在改革的起始阶段,由于黄维佳的赏识和铭叔叔的全力支持,在一次例行召开的“摘星会”大会上,司空辰加冕成了偷王,并正式冠以绰号辰王。他的影响此时已经相当大,甚至他实际上还未坐过牢,这也没妨碍他加冕,虽然他频繁活动,罪行不仅有,而且还不轻,当然是应该进监狱的。但司空辰善于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警局抓不住他及其弟兄们的任何把柄。 到他不慎身陷儋州监狱的那一年,司空辰牢牢控制着在淀西湖区的一家饭店和几个大型合作社商店。这类商店自江哲民掌权以来开始遍地开花。因为司空辰一向对金钱不太感兴趣,钱已够他终身受用了,所以便把全部业务往来账目交给陈立伟掌管。这个年龄不大却已谢顶的人精明强干,对任何钱财都有强烈的zhan有欲,对奢华生活有难以遏止的向往。 许多人背后称陈立伟为“守财奴”或“秃子”,当面则叫他的绰号“伟哥”(当然当时那种药还并不流行)。 陈立伟是何时进人司空辰圈子的,已经谁也说不清楚了。似乎在西纪元80年代中期,当时司空辰急需大笔外汇。这时陈立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陈立伟以可以接受的汇率迅速为他兑换了外币。然后又联手办了几件事,陈立伟展示了自己出色的办事能力。他渐渐成了司空辰团伙中不可替代的人物。 司空辰重视自己的经济专家的聪明才智。他十分信赖伟哥,几年过后,他开始在所有活动中都把伟哥当做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凡属纯经济核算方面的业务,他总是听取伟哥的意见。正是这种信赖同司空辰开了个恶毒的玩笑,把他送进了监狱。 这一切肇始于陈立伟建议司空辰投资古董生意。陈立伟使阿米兰相信,这事值得干。开始时司空辰看到古董买卖确实有可靠的效益,就不再过问合伙人在他背后是否还做什么手脚。可是,陈立伟并不满足于通常的向收藏者收购文物和古画,他开始收购偷来的赃物,甚至向小偷订购某幅绘画或圣像。 购买这类物品的顾客基本上是外国人。他们肯出高价,而且是外汇。陈立伟物色执行人,让他们去偷,他再通过自己的渠道把赃物转移到国外。后来陈立伟开始把部分货币藏入欧洲银行。他在大企业家中征集订单,认为落人他手中的利润应全部属于他自己。为了掩人耳目,他当然也上交“摘星会”一点,甚至还赠给司空辰两幅名画。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有多少钱经过他的手,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陈立伟贪得无厌,终究有一天会失手。事情果然如此。在陈立伟的安排下,根据某个老板的订单,从南京国家博物馆偷出来吴道子的两幅名画。在此之前警局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专偷古董的小偷的踪迹,但这一次他们交了好运。这些画太名贵了。一名小偷对另一个小偷夸口说:看,报纸上都在谈论我。后者酒后又对其他人说了,警察抓住这条线索,找到了偷窃的组织者。 陈立伟发觉气味不对,及时转移了保存在清华大街上豪宅里近几年偷得的赃物,甚至没有向司空辰发出警报,就隐藏起来。几个星期之后,他深深躲进了自己的故乡河南酆州。 有关偷窃名画之事,司空辰一直到海淀的侦查员来到他租用的住宅才知道。他们向他亮出逮捕证,上面说他是偷窃名画大案的主要组织者。不幸的是,以前陈立伟赠送给他的画原来也是从一家外省博物馆偷来的,这使他的处境更加不利。 警察们找到了司空辰,因为所有间接罪证都指向他。具体实施偷窃的人供出了他的团伙,陈立伟被认为只是他的助手,很少有人知道他与司空辰是合伙人的关系。而且警局很早就想抓住司空辰的难以捕捉的手,现在便千方百计把一切滔天大罪都推到他头上。 司空辰在审讯中缄口不语,当侦查员把对他不利的证据串成一个链条时,他只报之以冷笑。他看到,侦查员的证据大都站不住脚,认为法庭依据那些他同样矢口否认的琐碎罪行,至多只能判他三四年有期徒刑。 这时候,陈立伟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在通过小偷的秘密渠道送到儋州监狱交给司空辰的便条中,陈立伟再三请求他把偷窃名画的罪行揽到自己身上。陈立伟答应为他聘请最好的律师,并保证:如果不能在约定期限把他从监狱弄出来,他一定用贵重的包裹把司空辰服刑的劳改营堆满,司空辰的女朋友与他们幼小的女儿也不会缺少什么,获释之后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补偿金。他明明白白地表示,如若司空辰拒绝这么做,司空辰的全部事业就会垮台,他陈立伟也要跟着倒下,这么一来,如此强大的司空辰团伙就将完蛋,他们大家都要倒霉,无一幸免…… 对合伙人的建议司空辰思考了好几天,数夜没有合眼,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立伟说得对。刑期长短对司空辰来说倒无所谓,可他历经千辛万苦开创的事业,在他不在期间,会轻易地被幸灾乐祸的竞争对手搞垮。他决定以后再同陈立伟算账。等条件成熟的时候,一定要跟他算清楚。并不是无缘无故就称他为辰王的嘛!眼下他决定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这使他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 给他定的罪名是“组织实施偷窃与非法销售有特殊艺术价值的物品”。陈立伟聘请的著名律师也无能为力,仅仅把检察官要求的十五年刑期减掉了三年。然而,十二年徒刑并没收财产也是非常之重啊…… 司空辰勇敢地面对重判,去了冰天雪地的西藏府州。陈立伟嘛,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仅仅作为证人出庭。陈立伟留在北京,受司空辰委托,在他服刑期间代理他的工作。 正文 第五章 回归 司空辰弄不太懂复杂的经济事务,却非常善于识别人和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府州附近的重犯所里,他立刻就占据了应有的位置。在漫长的刑期中也从未使自己的绰号蒙尘。开始时陈立伟认真实践自己的诺言,往劳改所寄食品,托人带钱给司空辰,照顾帮助他的女友和女儿。但来自北京的援助逐年减少,最后完全终止了。假如司空辰在劳改所不处于权威性的地位,他可能会非常艰难。然而他像偷王所应该的那样,安然打发自己服刑的日子。 随着一批批新来的犯人,偶尔也有信件从外面递交到司空辰手中。司空辰并没有蠢到完全信赖把自己送进监狱的人。在陈立伟的亲信中还有忠于他的人,他们监视着陈立伟,并向他报告他这位前合作伙伴的情况。 司空辰的女友廖雪带着女儿司空可儿住在北京近郊的雨峰,房子是陈立伟用会里的公款给她买的。按照法律允许的限度,定期有信从劳改所寄来。但廖雪信写得很勤。她详细描述自己平静的小镇生活(她在当地医院里做护士),好动得超出自己年龄的可儿如何淘气;写如何思念他,她和女儿非常爱他,盼望他提前出狱…… 然而两年过后,廖雪不再来信了。司空辰的忠实女友不可能这样做,他担心:难道出什么事啦?他请求可靠的人打听她的消息,不久就有了可怕的回音:雨峰的房子烧成了灰烬,廖雪和司空可儿惨死于烈火之中……在廖雪母女的遇难中显然有某种邪恶的因素,受司空辰委托的人在信中就这样直率地写了。根据事件的前前后后判断,非常像纵火。他自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死于烈火…… 司空辰悲痛万分,把牙咬得嘎嘎响,发誓要把这一悲剧查个水落石出。他动用了所有的人,首先就是陈立伟。满脸阴郁的司空辰用劳改所首席机械师办公室的电话与外界联系,火辣辣的言词把电话机都烤热了。几个月过去了,尽管花钱如流水,尽管动用了黑社会的一切关系,竟没能查清火灾的真正原因。司空辰只好作罢,虽然旧伤有时仍然隐隐作痛。他向自己保证,以后还要重新调查这个令人费解的悲惨事件…… 铁丝网后面的岁月按照自己的规律流逝,汇成一个单调的灰色时段。在距司空辰数千公里远的地方,沸腾着诞生不久的新生活。改革以失败告终,叶钦执政的时代来临,聚拢在他身边的高层们弹冠相庆。政治风暴却未对劳改所的昏暗现实产生任何影响,只是食品有时不继,劳改所的长官们只得去寻找资金以养活他们管理的犯人。在同狱警的愚钝和残忍的斗争中,在对华夏经济崩溃的抵御中,司空辰苦苦打发着漫长的监牢岁月。世上万物终有尽头。司空辰的刑期行将结束。他刚年满四十岁,依然是位健壮英俊的男子。只是在他的眼神里现在可以看到坐牢期间新添的些许聪慧的忧郁。 他预先知道自己在哪天获释。在“自己的”劳改所他早就同在家一样了。在出狱前一星期他举办了一个告别宴会,招待这里的老大们。入夜之后,他们聚集在一问所棚里。如同在外面一样,桌子上摆满了凉菜和伏特佳,很丰盛。“跑堂儿的”还不时端上来斟满龙井茶的杯子。奇怪的是这里对龙井茶的需求竞大于伏特加。 司空辰先说了一番告别的话,然后补充道: “在结束‘公出’的时候,偷王应安排自己的继任人……”他缓缓看了看每个在座的人。“坦白地说,这个人我已经物色好了。但我想先让你们说一说,你们想让谁来充当‘总管’的角色。” 围坐在桌子旁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久久无人答腔。他们都知道,胡乱推出人选能引起巨大反响,劳改所会闹得天翻地覆。 “那么……”司空辰皱起了眉头。 “喂,亲爱的司空辰王,”年岁较长的老大布天打破了沉默,“我们别坏了传统,还是你来指定后继人吧!如果他干不了,我们再考虑……” 司空辰不是随意向大家提出继任总管问题的。一个月之前劳改所又来了位偷王,红毛霍元嘉。而在他来以前,接替司空辰职务的应该是司空辰的亲密朋友屈索。司空辰和屈索一起坐了八年牢。不仅犯人,就连劳改所行政当局也尊重他,就像对待司空辰那样。假如屈索已加冕为偷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然而司空辰送交摘星会的申请被延误,他又了解到红毛霍元嘉脾气暴躁,估计自己一离开,劳改所里就要发生冲突。 “好吧,你说得也许对,亲爱的布天……”司空辰沉思着说。“我应当指定自己的继任人,我是要指定”他停了一下,看了看红毛霍元嘉。 很难说清楚,他的注意力为什么在最重要的时刻转向了红毛霍元嘉,但他用眼睛的余光发现了在座者的紧张目光,便出乎本人意料地说: “我想,如果我在获释的那天宣布自己的继任人,也不算破坏咱们的规矩……” 司空辰异常满意地发现,全体与会者都投来如释重负的目光。只有红毛霍元嘉猛然抬头,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微微冷笑了一下。司空辰有意推迟指定自己的继任人,希望在他获释前能收到盗贼大会为屈索加冕的决定。 他的直觉再次帮了他大忙。两天后,一封“便函”传进劳改所:不仅屈索加冕为偷王,获得了索王的绰号,而且赞同司空辰指定他为总管。 司空辰深信,一切问题都会顺利解决。他的心已经飞向遥远的地方,他离开那里已整整十二年。一个新的,他还不熟悉的国度等待着他。在这些年间可是改天换地、沧桑巨变啊! 不过,应当指出,摘星会通过的决议并没能解决全部问趣,两个偷王,就是两位领袖,他们在劳改所里很难相处。所以,劳改所主任李科上校采纳了刑满释放的黑道老大司空辰的意见。两个月后,他感到劳改营里气氛紧张,就打发红毛霍元嘉去了别处…… 几天过后,司空辰终于回到了喧嚣的北京。在这些年间,北京变得认不出来了。他缓步走在天安门大街上,思考着如何开始新生活…… 正文 第六章 贩毒 陈立伟当然不像他原先的大哥和合伙人司空辰那样,拥有无可争议的权威。假如司空辰没有亲自指定他作为自己在各活动领域中的继任人,许多地下企业家、团伙头目,甚至司空辰队伍里的普通打手都不肯服从这个新老板。但不管怎样,陈立伟毕竟当上了司空辰开创的事业的掌舵人。 陈立伟明白,他永远不能成为另一个新的司空辰。他也不想这样做。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他不是平息纠纷,恰恰相反,他经常挑动纠纷,用强硬的,时常是非常残酷的手段制服对手。 “时代变了,”陈立伟喜欢反复强调,“我们也必须跟着变。时代是残酷的,我们必须与它相适应。” 陈立伟也确实顺应时代的变化。他总是尽可能地迅速摆脱那些同他争论或是表达过个人见解的人。而最简单快捷地摆脱方法永远是从肉体上消灭……仅仅过了三年,那些与司空辰一起艰苦创业的人几乎全都从组织的上层消失了。到处是陈立伟的人。为了攫取更大的利益,陈立伟不择手段。数十起凶杀、汽车肇事、爆炸和纵火都是他下令干的。现在无人再用昵称友好地称呼他,下属都称他为大哥或伟哥。那些时常与他交往的老大们背地里鄙夷地称他为秃子,当面则叫他伟哥。 对陈立伟来说,办几家酒店和市场,做计算机生意,已经不够了。他非常清楚,何种生意如何才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利润。同时,为尽量免遭护法机关的打击,他只向合法生意上发展。所以在西纪元90年代初,陈立伟把实际上已完全是他的团伙实力转移到了石油与金融业上。 陈立伟首先把在淀西湖区的酒店私有化到了自己名下。然后利用部分地下进款,成立了两家挂靠于某北京著名大学的合作社商店,开始为各式各样的国营企业订购、安装计算机设备。陈立伟无视某些与他共事的摘星会首领的不满,出面与内务部进行半正式的接触,高级警官开始为他提供黑社会中竞争对手的重要情报。只要与自己的私利无关便一毛不拔的陈立伟,为这类情报却慷慨解囊,因为能得到巨额回报。 例如,在与买通的警察磋商之后,陈立伟开始同郭华的人接触。当时这是北京最活跃的犯罪集团。西纪元90年代初,只有这个集团在有组织、大规模地开拓毒品市场。郭华集团在推销毒品时首先瞄准的是青年,特别是大学生、妓女、夜总会的常客和文艺界人士。 对于郭华集团来说,陈立伟是他们有重大价值的发现。他经常与这些阶层的人士来往,从他醉心于古董时起在音乐、美术界就有大量的熟人和食客。而且,他还与一个著名的大学生俱乐部的前任经理是好朋友,此人在西纪元1991年叶钦上台后当上了外经部部长。郭华集团通过陈立伟使初出茅庐的部长同齐国人建立了联系,而齐国人则建议这位大学生俱乐部的前经理在出口石油及石油产品的同时,参与使销售毒品所得的黑钱合法化…… 西纪元1992年11月。在越南的华夏海军金兰湾基地的最顶端,凭借南方暗夜的掩护,几条小渔船靠岸了。几辆带帆布篷的卡车迅速驶过来,在海军军官的监督下,开始把一些不大的塑料袋从自己的小船搬到这些卡车上。无论是参与装卸的华夏海员,还是大多数监督装卸的军官,都未曾料到,塑料袋子里装的竟是齐国人付了款的、从缅甸运来的鸦片和海洛因。 这些毒品在所有凭证单据上都标明是饼干。它们后来被装到华夏海军的辅助船只甚至是战舰上,运往首尔和清奈。在那里,这些货物被交到吕雷手中,他是古重安齐国犯罪集团的重要成员。已被收买的海关工作人员和南洋舰队后勤部门的官员视而不见,任凭吕雷大量购买舰队并不需要的饼干。这些货物随后又被装进货运车厢,在齐国人的护送下,运往全中国各地。 这不过是大规模毒品交易中的一个场景而已…… 当陈立伟加入部长的毒品交易之后,事情才真正有了巨大的规模。在部长的协助下,陈立伟的一个公司,通过泰国一家假冒公司,签定了一份供应袋装砂糖合同。砂糖要由华夏的商用船队从泰国运来。在底部有记号的袋子里,与砂糖混装着小塑料袋包装的毒品。 卸货在齐国人的监控下进行。接着,毒品以砂糖的名义,按收货人的地址由铁路发往华夏中部城市,在那里被齐国人接收,再由专人或经给西部军团运送食品的空军基地运往欧洲。 钱像江水般滚滚流淌。它们经维也纳流到向飞银行的账户上。这家银行是陈立伟为毒品交易专门成立的商业机构。这些钱的一部分交给齐国人,另一部分给郭华集团,其余的存在陈立伟的户头上。一笔笔庞大的资金在很短时间内巩固了陈立伟迅猛发展的机构的财务状况。 对陈立伟来说不幸的是,这没能持续多久。西纪元1993年越南内务部切断了毒品的外运渠道。大致与此同时,请奈的地方特工机关清除了吕雷及其匪帮。走私进口毒品改换别的渠道,由另外一些人经办。 然而获取的资金,最主要是积累的经验和毒品交易领域的关系,已使陈立伟有可能开始自己的走私活动。他通过自己在欧洲的人找到了臭名昭著的“象棋大师”――王长奋,他是哥伦比亚毒枭们在欧洲的代表。西纪元1993年底,陈立伟与“象棋大师”在维也纳进行会晤,结果达成协议:从自由贸易区(巴哈马、直布罗陀、安德列斯群岛)经维也纳,给陈立伟的向飞银行调集闲置资金,向华夏投资。而且是通过私股证券或拍卖、收购前景看好的公司。 向飞银行购买了北京兴龙工业股份公司、石油开采加工企业、有色金属、电业、交通工业企业的股份,很快就成了国内实力最强大的金融机构之一。至西纪元90年代中期,陈立伟已完全有资格自诩为寡头,跻身于全华夏十名巨富之列了。 正文 第七章 陈立伟VS摘星会 比金钱的威力更强大的是统治人的权力。陈立伟掌握了数不清的资金,可以满足自己的任何yu望,但这还不够。他与自己的同伙作比较。这个人当上部长之后,就能无中生有地捞大钱,确切地说,是靠在这份或那份文件上签名捞钱。陈立伟决定,他成为“国家要人”的时刻到了,这将使他能更自由更安全地做生意。 还是在西纪元90年代初,当曾经是强大的华夏联盟帝国开始解体的时候,陈立伟及时地领悟到,做妄图独立但得不到任何人承认的台北的公民,对他做生意有害无益。蒙古国籍同样不能使他充分实现对财富和权力的追求。于是陈立伟便成了华夏的公民――在那年月获得华夏国籍比买块面包还容易。 当陈立伟向与他合作的郭华集团上层首领和个别小偷老大们宣布他想获得权力时,这些人激烈反对。偷盗界一般认为,陈立伟掌管的事业至今依靠的仍然是司空辰的权威和信誉,犯罪集团的首领们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与陈立伟开展协作的。陈立伟做出遵守摘星会规矩的姿态,按期向摘星会交纳份钱,数量相当可观,虽然他早就不把任何“理念”放在眼里了。 陈立伟认为,偷王们的所谓理念早已过时,现在生活惟一要求犯罪团伙头目的,是对经济和政治现状的出色了解和把握,而不是什么陈旧的理念。遵循这些理念没有任何好处,因而再抱着它们不放是滑稽可笑的。 当一个老大给陈立伟的手机打电话,建议他晚上去市中心的一家饭店,“安安静静”地谈一谈,他立刻明白这个人想干什么。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道: “喂,我忙得要死!这一顿饭能不能往后拖一拖?” “咱们大家都有事情要做,立伟。但我们决定聚在一起,让你给大家说一说。你自己也应当考虑考虑,怎样才能使老大们对你没意见,相信你还是我们的人……” “那好吧,我去……”陈立伟勉强同意了。 聚会地点选定在香山大街上,在距影剧院不远的“玉氛大院”里。这是一家不大然而舒适的饭店,能做各式各样的华夏菜,有大量的幽静的雅间。在大门口陈立伟向经理自报身份,经理就把他带进了一间特备的小餐厅。餐厅里一张供十人用的餐桌上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陈立伟进去时人们正虚席以待。 陈立伟注意到,前来与他晤谈的都是些名高望重的人物。其中有两位偷王,黄维佳和谢英苗。谢英苗在严守小偷传统信念的偷王中,他是年龄最大的一个。这一情况显然对陈立伟不利。 当陈立伟看到女人的偶像张旭时,他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此人饱经世故,不会轻易上当。必须有充分的论据,才能说服他支持自己的计划。 陈立伟看到北京团伙的三个首领时,他感到了些许的轻松。他们是长面包吴成科、刀疤脸托王贤和大鼓徐凯。徐凯绰号“大鼓”,是因为他经常喜欢说:“我敲着大鼓……”他感到有些轻松,因为这三个人只对钞票感兴趣,同他们达成协议比较容易。他还认出了气球石神,摘星会的管理员。陈立伟早就见过他,却不记得他何时讲过话。还有两个人他从来没见过。 从这些人的表情和他们迎接他的态度看,这将是一次艰苦的谈话。 “你同大家似乎都认识,是吧,立伟?”黄维佳问。“除了这两位。”他朝陌生人方向点了一下头。 “这是咱们的顾问!”黄维佳答道,没有作进一步的说明。“你们为什么决定要同我见面?”陈立伟开门见山地问。“是这么回事,立伟。有几个我们都敬重的偷王开始怀疑你……他们甚至议论,说你似乎背叛了我们的友情!所以我们就决定请你来,亲自听听你的解释,然后再决定怎么办。”在最后一句话中包含着露骨的威胁。 陈立伟在内心把这些偷王们骂了个狗血喷头,可还必须像小孩子那样,在他们面前为自己辩解。老大们并不在乎他在欧洲银行的账户上有几亿美元,必要时他能调动多少打手,在政府机构中他积累了多少关系。对于他们来说,惟一重要的便是秃子是否打算与当局串通一气,藐视他们的权威而自作主张? “你们要理解我!”从闪光的秃顶上擦着豆粒大的汗珠,劝导在座的北京犯罪团伙的首领们。“我是在为咱们的共同事业努力呀!是的,我是走得远了点,但远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自己的小本生意。我想跃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想成为高层次的政治家。这对我们的共同事业有利无弊。我与你们的友情依旧。我以前向摘星会交份钱,还将继续交,也不打算放弃信念。”他越说越冲动。“你们怎么就不理解呢,时代如今要求的恰恰是这样的行动。我们之中必须有人开展合法活动,这一点你们早晚会想通,否则国家能把咱们全部吞掉。为什么你们总拿自己的信条同我纠缠啊?总是重复自己的陈词滥调:‘不能为国家效劳……’谁在向你们胡说八道,似乎我打算为这个讨厌的国家卖命?你们可以把我当成打进政府内部的侦察员,或是安插在那里的卧底,随你们便好啦。但不管怎样,仅靠贿赂政府官员你们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常言道,牵牛要牵牛鼻子,不这样我们现在就无法活下去。我再说一遍,这样对摘星会有利无弊!” “咱们的公会富得已经仓满囤流……”谢英苗说,没有发现气球石神迅速瞪了他一眼。“你陈立伟现在太机灵啦。司空辰在时你可不敢这样放肆。” “你提他干什么!”陈立伟鄙薄地把手一挥,“那是哪辈子的事啦!司空辰无论如何也干不到我这个地步。就是搞到今天,他顶多不过指挥一座饭店三个市场罢了……” “不许碰司空辰,白痴!”黄维佳挺身维护自己早先的门生。“难道你忘记啦,人面兽心的家伙,他是在替谁坐牢啊?” “我什么也没忘。”陈立伟安抚他们说,然而立刻又恶狠狠地补充道:“不过也请你们想想我说的话,有朝一日安全局的人来碾碎你们脑袋的时候,谁能够替你们说话?谁又肯替你们说话?而我,你们的伙伴和朋友,掌握了权力之后……” 令人难堪的沉默。突然电话铃声大作,陈立伟从上衣兜里掏出手机,走向餐厅的角落。他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下达的命令。 “记住我的话吧,弟兄们,”孙超小声说,“这个秃头魔鬼将把咱们都送上刑场,我敢发誓!” 但是孙超的话没有发挥作用。陈立伟一向以善于蛊惑人心著称。的确,他的话打动了不少人的心。 “如果允许我发言……”张旭刚开口,黄维佳立刻就说: “这还成问题吗,张旭?在座的谁都可以发言。” “我不知道别人觉得怎么样,但在秃头的话中确实有合理的成分:如果他能钻进国家政治局,的确能给弟兄们带来比现在更多的好处……” “公会任何时候也不嫌钱太多……”气球石神好像在自言自语,把大家都逗乐了。 “至于说他有可能背叛我们……”张旭继续说,“就是到地下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弟兄们,我不喜欢他的计划!简直就是一个拿破仑!”孙超气呼呼地说。“这家伙,妈的,躺着百依百顺,一旦站起来就六亲不认……” 这时候陈立伟回到大家的餐桌上,又开始鼓动自己的如簧之舌,要偷王们相信他未来举措的益处。 最后,经过两小时的争吵、辩论,头领们决定结束会议,宣布是否允许陈立伟继续活动。表决时陈立伟被请出会场,等他被请回来,听到表决的结果,他开心地笑了。九名与会的老大中,四人反对他的主张,结果摘星会会议决定:陈立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但有保留――一旦发现他有背叛行为,就难逃老大们的惩处。投票反对的有黄维佳、谢英苗、一位顾问和大鼓徐凯。徐凯破例多说了几个字:“当然,我敲着大鼓反对!” 尽管有保留条件,不过对陈立伟来说还是胜利了。当然,是象征性的,但……这是新型犯罪分子对老式小偷会的胜利。他们之间的区别在于,老贼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大半辈子在监禁中度过,除了偷窃之外什么也不知道;新型犯罪分子与他们不同,他们往往受过高等教育,且大都学的是工科,不拒绝过上流社会生活,喜欢赶时髦和结交名流。 新型犯罪分子意识更无耻,更残忍,不讲情面,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许多新生的犯罪大亨与“老头子”们的不同之处是,他们像害怕瘟疫那样害怕劳改所。他们聘请最有名的律师,支付巨额保释金,不择手段地恫吓证人甚至法官,设法逃亡国外,只要不进监狱就行。为什么呢?因为在劳改所,所有冒牌的偷王都要马上通过“个人卫生检查(黑话,指检验可靠程度。)”,这会遇到许多麻烦。 不过说老实话,真正的新型老大也到不了劳改所。他们有时靠巨额贿赂逃避法庭的审判,如著名的“偷王”大头李,即李正东。他在一家大酒店被警察逮捕,当场缴获海洛因和锉去编号的手枪。他立刻为自己交了五十万美元的保释金,两天后便去了美国。然而,他们更多的是死于杀手雇佣军的枪弹之下,或丧命于自己的宝马和奔驰轿车的爆炸之中…… ***** Ps.一只老鼠华丽的遛过,大家快拿票票砸它。 正文 第八章 首次交锋 ……从那次小偷窃贼老大们会晤之后,整整一年过去了。陈立伟于西纪元1996年12月取得了国家政治局的不可侵犯的豁免权。凭借他手中的金钱和关系,迅速办成这件事并不那么困难。 在这一年问,他雇用的形象宣传和广告班子使他成了“治国之才”。他们用他的钱,在几家最大的报纸上刊登访谈录,陈立伟在其中就这个或那个问题,在华夏和全体选民面前,向记者畅谈自己的观点。对每个问题他都有现成的解决方案。 大量传单,上面有他的肖像和经过美化的传记,被塞进一个个信箱,贴满他的选区。陈立伟在传单上向自己的选民许诺一座座金山:在区里大办学校和医院,降低食品价格,让人民币更加坚挺和可自由兑换…… 陈立伟能言善辩,而且有不容置疑的说服人的天赋。唉,像他这样能说会道的投机分子,(纵令没有公开的犯罪前科)在未来的政治局常委中实在是太多了。 当选为“独立”常委的罗翼对选民来讲也好不了多少。这位饶舌的笑容满面的交易所经纪人是经济自由化的狂热爱好者,当然是为了他可爱的本人。他的竞选演讲成功地化作了缕缕白烟。他让自己幼稚的选民们难以忘记的,是他与热情而永恒的反革命女活动家谢娅娅的格外缠mian的友谊。由于陈立伟和罗翼之流的企业家而沦为乞丐的人们,渴望出现“经济奇迹”,甘愿被欺骗。在只有一张常委席位的选区里,无论是他的主要竞选对手,属于经济精英的民主派,还是另一位竞选对手,**人的代表,都无力同陈立伟投入数十万美元的竞选活动相抗衡。结果他赢得了近百分之六十的选票,如愿以偿,当上了常委。 当选之后,他立刻加入政局的一个阵营。这个阵营考虑到陈立伟在金融界举足轻重的地位,推举他为国家财政委员会副主席的候选人。 陈立伟朝思暮想的也不过如此。新的职务为他展现了无限宽广的前景。陈立伟迅速巩固自己的跨国联系,开始肆无忌惮地出卖华夏。 不过,令陈立伟备感恼火的是,一年之后他的国际阴谋开始受阻。北京的检察机关终于发现了他。先是陈立伟与美国人达成的一项有利可图的协议告吹。美国人答应提供贷款,开发新的油田,但有人向美国人揭露陈立伟的犯罪纪录,说协议中所说的油田事实上并不存在,所有贷款将全部落入陈立伟的腰包。接着,陈立伟控制的几家北京企业的股票牌价在伦敦证券交易所遽然下跌。 损失数千万美元之后,陈立伟气得发狂。他下令给在向飞银行的基础上组建的保安机构的头目,让他找出搞破坏的人。一个月过后,保安部门头子的报告放到了陈立伟的办公桌上。这些重大麻烦的制造者在总检察院工作,职务是北京总检察院特大要案侦查局的侦查员,侦查组组长。他叫靳伟杰。 陈立伟命令尽可能详细地了解这个人,因为没有这些情报,他的所有计划都无法落实。陈立伟的人全面监视靳伟杰,他很快就可以翻看搜集到的靳伟杰的厚厚一沓子材料了。 靳伟杰生活俭朴,对事业忠心耿耿。他的妻子操持家务,还有两个已长大的孩子:儿子上大学,女儿中学马上就毕业。几乎所有业余时间靳伟杰都在郊外的大房子里同家人一起度过。这座房子建于两年前,位于检察院在清华路的别墅村。 总的说来,陈立伟的人没能挖掘到极为重要的情报。靳伟杰工作全力以赴,拼命推动重大刑事案件和雇佣杀人案的侦破工作,但他经常同政府和总统办公厅的高官显宦们的利益发生冲突,因此侦破工作常常数月乃至数年不能结案。 但幸运之星突然向靳伟杰露出了笑脸。瑞士检察机关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向华夏查询有关乔风的资料。绰号鬼手的乔风在瑞士过着悠闲的生活,同时却领导着北京的犯罪团伙青狼帮。瑞士人窃听了他们的电话,在此基础上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总检察长要靳伟杰同瑞士人联系,把已掌握的鬼手的所有材料都提供给他们。 乔风聘请瑞士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成功,如他自己所说,“洗清了黄色报刊对一个诚实商人的诬蔑”。瑞士人看到,在他们的民主国家里,对鬼手这类犯罪分子无可奈何,便把他们积累的关于在欧洲的华夏天地会的材料全部提供给了华夏。 这不啻是投向腐败政权的重磅炸弹。材料中赫然在目的不仅有政府的,而且还有紫禁城的最上层的高官的大名。 靳伟杰初步翻阅瑞士方面提供的几卷厚厚的材料,就感到双手发抖。材料以详实的细节揭露华夏犯罪集团的洗钱渠道,国家高官在瑞士银行的存款账号,逃避交纳出口税的方法,以及武器、毒品和石油的地下交易情况。最让人丢脸的是详细描述了主席一家在国外拥有的不动产和众多账户的金融凭证……靳伟杰懂得,收到并掌管这些材料,他自己也就坐在了炸弹上。一步不慎,一言不当,被媒体知道,他的下场便不堪设想。作为一个有远见卓识,足智多谋的高手,他深知,这些通过官方渠道从瑞士人手中得到的材料不可能长久地保密,所以必须准备承受预防性打击。靳伟杰曾是位出色的专业人员,刚当侦查员不久,就侦破了不只一件重大而复杂的案子。那时候他是多么天真啊!满脑袋灿烂的理想,希望彻底改造全世界,将一切污垢扫除干净。当时他觉得这全都不在话下。岁月流逝,他的职位越晋升,他的天真消失得就越快,就越因过分热衷于侦破案件而遭受报应。 邓肖平的改革开始之后,靳伟杰又重新振作起来。他似乎清晰的看到了“隧道尽头的光亮”。然而一年年地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更有甚者,在“公开性、言论自由和民主”的掩护下,早先在检察审判机制中形成的一些行之有效的做法也被取消了。彻底砸烂以前的体制,愚蠢地抛弃它的多年经验,哪怕仅只是实践经验,就不可能创造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历史没有教会我们任何东西。先“砸个落花流水,然后……”这就是我们的统治者和人民惟一学得不错的知识。破坏和摧毁当然比建设和创造容易许多。 在西纪元1917年,我们不利用那时的经济学家的丰富经验,把“厨娘”摆放到了领导岗位上。培养真正的专家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人力和时间。如果不想这样做,就学聪明些,像美国已经和正在做的那样:不用资金和时间培养自己的专家,而吸收世界各地的专业人才到自己这里来。这同样不便宜,但最终结果还划得来。 可我们华夏呢?每次都是“想办得更好些,结果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事事如此!想创建新经济体系,把旧的砸烂了,结果新的没建成,旧的却破坏得那么迅速和轻率,致使国家和人民处于社会灾难的边缘。解散了可恶的四人帮,顺便也裁掉了高水平的专家,改换了令人生畏的缩写词,结果如何?稍好一点儿的有了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改革进行几乎十年了,一直伴随着层出不穷的事件:全国范围内爆炸声不绝于耳,夺去成百上千人的生命;犯罪率和形形色色的破坏活动噩梦般增长,多得执法机关根本无力控制局势,并公开承认这一现实,竟然向他们有义务保护的公民们求助。 而齐国呢?靳伟杰忧郁地叹了口气。威武可敬的叶剑鹰将军曾向主席禀报说,同齐国人不可能达成协议,他们也不可能被收买和吓倒。他们只尊重武力。 不,靳伟杰并不反对齐国人民。然而,难道有人问过这个人民想要什么吗?无论是江哲民还是奥巴马或小泉,更不必说那个约旦的嗜血成性的疯子哈塔布了,他们从来不替人民着想。这些土生土长的“拿破仑”主要关心的是权力和金钱。算啦,安拉也好,上帝也好,迟早要惩罚这些嗜血鬼。他这位特大要案侦查员此刻必须认真而冷静地思考自己的行动,以免引火烧身。西纪元1991年8月他是何等精神振奋啊!仿佛真正的民主终于来临!不料……不过一年便国势日衰,全面危机,谁都无心干事了。靳伟杰同其他许多人一样,根本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华夏联盟时代预算收入来自出口所得,再有便是酒类销售。 然而,不知谁和为什么,偏要把这些部门“私有化”。起码的治国常识要求保持对这些部门的垄断,在其中即使瞪大眼睛也未必能找出对民主的侵害。可是现在谁都可以随意出售国宝,出口国家商品的钱则流进了与官员们沆瀣一气者的腰包。 国家又从哪儿弄钱来养活军队和卫生工作者,并及时支付工资和退休金呢? 当然,国内还存在着敬业精神的弱芽,可以说,它还没有丧失殆尽。靳伟杰决定尽最大努力,让这些材料在适当时机发挥作用。为了不引火烧身,他决意采用像世界一样古老的方法来影响社会舆论,暗示这些材料的存在。就说,有那么一些材料,但将其公布于众的时刻还未到来。人民将企盼真理战胜的那一天,人民的敌人畏惧被彻底揭露。时机一到,他就可以使用这些对许多人来说确实是致命的揭露材料,完成自己的使命。 为了使人们对他的意图充满信心,靳伟杰下令揭露几起涉及逃税的刑事案件;由此又引发了对贿赂国家官员、洗钱等一系列案件的调查……靳伟杰并不那么傻,当然明白,只要那些自己手脚就不干净的人还在华夏掌权,这些案件就不可能交付审判。但他机智聪明,找到了某些抗衡的办法,其中便包括与欧洲护法机关合作。靳伟杰把检察院掌握的许多材料巧妙地泄露出去,于是,几乎确实可信的情报便通过国际刑警的渠道和文件存储器传到了欧洲…… 正是在华夏检察院采取这一行动之后,陈立伟的商业活动开始出现问题。 陈立伟本想把自己的大批资金投向别的渠道,但这需要时间,他又没有时间,在短短的几周内便损失了两千万美元。哪怕为这个数目的十分之一他也要咬断随便什么人的喉咙,而这时…… 必须直接找到断他财路的侦查员,想办法对他赤裸裸地施加影响。 一天上午,靳伟杰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了听筒。“喂,侦查员,咱们聊聊吧?”他听到一个陌生声音,带点轻微的,但可觉察的长白山口音。 “你是谁?”靳伟杰问。他内心有点紧张,立刻明白,以这种腔调开始的谈话将格外令人讨厌。 “这并不重要。知道得越少越长寿。” “您听着,如果您还以这种腔调说话,那就……” “侦查员,你大概还没明白,”陌生人打断了他的话,“要讲话的是我,你只是听!” 靳伟杰认为,比较明智的做法,是听一听用政府内线打电话的这个放肆家伙要说些什么。显然,此人的地位相当高,觉得自己不会受到任何制裁。 “好吧,请讲,我准备认真听一听您说的话。”靳伟杰冷静地答道。“第一,你散发了一些文件,这损害了一些重要人物。第二,你的下属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第三,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家庭。比如说你的女儿吧,她是那么可爱。如果某个坏人看上了她,那会怎么样?” “我们大家都在上帝的注视之下。”靳伟杰克制着愤怒,尽量以自己惯有的平静语调回答。 类似这种话语他也曾听到过。但怎么能用政府专线说这种话呢?他内心一阵发冷。大街上的普通人不可能使用政府专线。那么,就是说…… “喂,喂,侦查员,路是自己走的,你等着吧!”陌生人凶狠地说。“咱们还是放弃使用威胁手段吧。”靳伟杰安抚地说。他试图从打电话的人的口中套出某些信息,摸清他的底细。“我全都明白了。您想要什么呢?” “这就好多啦!”对方笑道。“只要你制止对泰坦尼克合同案的调查,你就可以得到能在新加坡买套房子的钱……” “就这些吗?” “刚开始这就够了。如果在这件事上咱们的合作有成效,稍后咱们便可以讨论别的事情。那么,说定啦?怎么样,侦查员?” “首先,您没做自我介绍。事务性谈话不能这样进行……”靳伟杰耍了个滑头。 “我的情况暂时你不必知道!”陌生人凶狠地说。“要你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首先要检查你的‘卫生状况’。” “好吧,我都明白了。”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靳伟杰的脑海里:这也许是个阴谋,只不过想突然袭击他一下,要整垮他的人正在对电话进行录音吧? “我认为这次通话是阴谋,并事先告诉您,我要向上司报告。继续谈话已没有任何意义。”此刻他又决定进行反击:“请您记住,您的威胁只能促使我采取相应措施。”他稍微停了一下,又大有深意地补充道:“我想,您应该知道,其后果将会如何!” 靳伟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这才打开了自己情感的闸门。 “我们的国家被糟蹋到了如此地步!”靳伟杰的心中涌出了这样的感慨。“竟然向我,总检察院特大要案侦查员,肆无忌惮地提这种建议!身后有何等强大的靠山才敢于这样有恃无恐啊!也许我猜得对,这个电话确实是个阴谋?” 靳伟杰按了一下选择通话器。 “海燕,”他对自己的助手说,“请查一查,方才是从什么地方用政府专线给我打的电话。查清后立刻告诉我!” 几分钟过后,助手梁海燕来到靳伟杰的办公室。“电话打自国家政治局主席办公厅,靳sir。” “谢谢你,海燕。” 靳伟杰沉思起来。由于工作关系,他经常同政府的和主席办公厅的许多官员相遇;同国家政治局的许多领导人也认识。但他断定,刚才同他谈话的声音是陌生的。 “也许,打电话的人使用了改变音色的装置?”他想,“虽说……不,不会!他同我说话十分自信而芒肆,何必还用这些技术手段呢?此人坚信,他做什么都可以不受惩罚……那好吧,必须准备应付一切不测。试一试,能不能劝女儿近期内出门带警卫……” ***** Ps.老鼠又来了,大家继续用票票砸啊,千万别手软。 正文 第九章 【转移注意力】 陈立伟近来坐卧不宁。他急需搞定执拗的靳伟杰,但苦于摸不到接近他的门径。奉陈立伟之命盯梢靳伟杰的人向他报告说,现在靳伟杰及其家人都有人保护。这使陈立伟面临的问题更加麻烦。 陈立伟命令他的人“加大力度”,这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一天跟往常一样,忙忙碌碌,陈立伟奔走于国家政治局、紫禁城和自己的银行之间,雷霆突然要见他。雷霆,原先是华夏国家安全局的工作人员,现在是退休中校和陈立伟的向飞银行保安机构的负责人。 “伟哥,有重要情况!”雷霆打通头儿的手机后说,“要当面谈,不超过半小时。您什么时候有空?” 陈立伟从政治局会议厅出来,正坐自己的防弹奔驰轿车去会见一位财政部副部长。 “凤平,我有一场重要谈话,要半小时。雷霆请求的。”他对坐在驾驶员旁的秘书说。“你看一下,我什么时候能有空?” 秘书高凤平翻了一下自己的记事本: “只能在九点钟,晚饭后就立刻……”她体谅地看着主子的眼睛补充道:“您本来想去柳夏那儿,放松一下。可其他的活动没法取消。” “好吧,姑娘们今天就免啦。”陈立伟无奈地撇了撇嘴。 “喂,雷霆,晚上九点到安汉广场的‘三分鱼’饭店。给你四十分钟,够了吧?不过,如果你带来的是臭狗屎……要知道,为了你,我把柳夏推掉啦。” “放心吧,老大!这个消息您一定喜欢……”雷霆保证说。 “好,好,到时候再看吧。”陈立伟嘟哝一句。关上了手机。 他的思绪转到了与副部长的会面上。他和副部长迅速接近,两家人都成了朋友。贺晓宇是财政部里最平庸的领导人之一。这种人通常被称为“灰耗子”。但这只“灰耗子”却有“拿破仑综合症”。跟那位皇帝一样,贺晓宇个子很矮,却有让拿破仑也要自愧不如的野心。当然,他努力巧妙地掩饰这一点,但陈立伟在喝过一次茶之后就看透了他。洞悉矮个子的隐秘后,陈立伟便经常有意拉拢他,想迫使他为自己效力。 陈立伟每次同贺晓宇见面都像讨好美女那样恭维他,竭力强调他的建议对自己无比珍贵,不断送礼物给他,而且越来越贵重。 贺晓宇逐渐觉得自己几乎就是皇帝,不过只是在与陈立伟交往的时候,所以他当然想和陈立伟经常见面,就像吸毒者那样,寻求真正的陶醉和刺激。贺晓宇争取让陈立伟也乐意见到他。为此就必须对陈立伟有好处,即搞到急需的情报。这一次贺晓宇觉得陈立伟真的会非常满意。贺晓宇偶然得份十五万美元账单的复印件,这笔款是由霍元乙汇给主席女婿公司的。贺晓宇哪里知道,该复印件是靳伟杰故意抛给他的。 靳伟杰完全了解霍元乙、陈立伟及其同伙的卑鄙勾当。这一团伙的成员相当复杂:有铁路运输的老板,有石油大王,有香港的伏特加巨头,有金融金字塔的不知疲倦的建造者,还有各种民族各种肤色的骗子。靳伟杰还知道他们互相仇视。尤其是一致恨霍元乙。 靳伟杰知道贺晓宇与陈立伟关系密切,与其他一些人也有交情。靳伟杰相信,贺晓宇一定要将他的“爆炸性”发现通知常委和霍元乙的其他竞争者。他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首先,陈立伟恨霍元乙这个竞争对手,自然不会放过利用这一情报的机会,肯定要把它透露给媒体,并引起司法机关对霍元乙的注意,靳伟杰便能躲在一边,安然履行自己的职责。第二,陈立伟或其他什么人肯定想不到,这份爆炸性材料一公布,他们便从反对霍元乙的阵营转入“破坏国内安宁”的阵营,也就危害了“最神圣”的东西――主席的家庭,也就是自掘坟墓。靳伟杰只有一条没有预料到:这只“灰耗子”贺晓宇的怯懦。贺晓宇非常清楚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一枚什么样的炸弹,甚至不敢拿给“自己最好的朋友”看,对其余他认识的巨头则提也没提。自身利益高于一切嘛。他的做法是,既让狼吃饱,又让羊不少:既要引起陈立伟的极大兴趣,又不牺牲自己。他用印刷体抄下账单的复印件,带着它去会见陈立伟……在电话中他故弄玄虚,使陈立伟迫不及待地驱车赶往约定的会面地点――“天涯客居”饭店。 这次会见让他们两人的血液里增添了不少肾上腺素。抄有情报的纸片确实让陈立伟震惊。如果此前他只能猜测麻烦来自何处,现在则得到了证实。 “真是好消息!我向来相信你,我的朋友。我经常说,只要没人捣乱,你的前程无量!可惜的是,我不能充分利用这一情报……”陈立伟痛心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立伟?”副部长不解地大声说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是抄自原件的复印件吗?” “哪儿的话!我倒相信……”他假装叹了口气,“不过我需要让报界相信。可这样,只依据‘可靠的消息来源’,有可能被当做一阵风……这也能迫使他烦恼一阵子,当然也蛮不错,不过我觉得还不够……可惜你不能把原件弄出来……” “啊哈,为了自投罗网吗?” “至少要搞一份真迹复制品,或静电复印……”他期待地凝视着贺晓宇的眼睛说。 “我不敢保证,不过……我试一试……” 陈立伟早把自己的朋友研究透了,知道对他施加压力没有任何好处,那样只能把他吓跑,于是他们便纵情享用珍馐佳肴和无与伦比的葡萄酒…… 雷霆九点钟准时来到饭店。他刚同陈立伟的司机兼保镖洪雕交谈了几句,酒足饭饱、红光满面的陈立伟在两名保镖的护卫下出现了。 保镖和秘书坐进雷霆的奥迪。雷霆则跟在陈立伟的身后钻进了鲜红色的奔驰。这是辆豪华轿车,里面衬着白色细软羊皮革。 “洪雕,拉着我们在市里兜半个钟头。”陈立伟命令司机说。 洪雕点点头,把轿车开上了环形花园街。 “好了,你有什么事?”陈立伟转身问自己的保安部长,并把手仲向雷霆准备好的一个厚文件夹。 雷霆默默地把放在座椅上的文件夹推给老大,得意地解开上面的丝带。陈立伟看见文件夹中放着几页专案文件,便拿起上面的几张纸,迅速浏览了一遍。 “好一个……”陈立伟沉思着拉长声音说,对这种偶然的巧合大感惊讶:刚从副部长那儿得到关于霍元乙的致命材料,这一份又是针对他的。陈立伟冷冷一笑:“倒霉的霍元乙!” “是这样,老大!这是华安局里关于我们主要竞争对手霍元乙的专案文件!”雷霆自豪地说,“说实话,我请自己的弟兄们为我搞靳伟杰的材料,可他的材料他们那儿并不比咱们这儿的多。我都没要。可这些材料我还真花了几个钱……只好给。” “给了多少?”陈立伟说。 “一万五千。” “没什么。这些东西值。不必担心,你会得到回报的……”陈立伟满意地说。 他饶有兴趣地认真读了起来。这份专案文件雷霆已从头到尾读过。他想,生活中多一个熟人多一条路,真是如此啊! “朋友比金钱更有用”保安头目继续思考这件事,“我跟过去的同事们还保持经常来往,真的很好啦。我用李云庆少校扔给我的专案文件捞了一万美元,更是好上加好。哈,我大概可以去一趟夏威夷了!找一位迷人的女孩,就……” 陈立伟打断了他醉人的思绪: “怎么样,雷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吗?” “那当然,老大,真是有所得必然就有所失。”雷霆也用他的口吻回答。 “好吧!材料很棒,好样儿的!”陈立伟夸奖自己的保安部长说。“明天去取为这些材料花的钱,让凤平给你。为了不让这些钱白花,你要给我找到霍元乙。有消息说,这只狡猾的狐狸目前正在欧洲什么地方寻欢作乐。立刻着手找他,从此刻开始这就是你的主要工作。靳伟杰暂时作为一般工作,让你的小弟们稍微吓唬他一下。一定要让这个臭侦查员胆战心惊,气得浑身发抖。也许,到那时候他才能露出什么破绽。我们再马上冲过去帮帮忙。你都懂啦?” “懂了……”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的雷霆点了点头。他清楚地看到,在最近几天内,也许在近几周内,他根本去不成夏威夷,也谈不到什么热情而风liu的女孩。 **¤**¤** ps.老鼠一群一群华丽的来,大家拿票猛砸啊,不用手软的。 正文 第十章 【入局】 自从陈立伟进入上层政权之后,他的最可怕最危险的竞争对手就是霍元乙。这个人即使在只有鬼才知道的什么地方瞎忙乎,也总能对主席的家庭施加影响:他们所有秘密的和半官方的开支都经他的手。在巨头大亨当中,霍元乙依然是最接近这个家庭的人。现在主席是许多问题的最后决策者,进入他的“家庭”圈子具有极高的价值。 陈立伟希望排挤掉霍元乙,取而代之。这种情况的先决条件是有的,所欠缺的只是:要获得一条毁灭性的情报,它可以帮助从霍元乙手中夺得对华夏石油的控制权,从而切断他的强大的财政来源。 现在陈立伟手中有了一切必需的王牌,剩下的只是找到霍元乙,同他见面,向他出示这些王牌了,即所谓的: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陈立伟相信,霍元乙是位聪明人,一旦明白自己输了,未必就仍然固执己见,很有可能把属于霍元乙的华夏石油公司的那些股份转让给他陈立伟。其余的便是技术性问题了…… 雷霆轻而易举地表明,他并非白拿陈立伟付给的高薪:三天后保安部长便向他报告,说已经发现了霍元乙的踪迹,为此他几乎动用了所有自己的情报员,花费了数千美元,这时主席办公厅的一位官员才透露:听说主席的女儿经常往巴黎打电话,与她通话的就是霍元乙。 要找到霍元乙,对雷霆来说,这就足够了。毕竟在华夏国家安全局时他就是公认能干的侦查员。雷霆给在巴黎的同事们打电话,两小时之内就查明了霍元乙所在的位置。霍元乙在巴黎郊外的凡尔赛贵族住宅区租用一套豪华三层楼别墅,还不时到首都看看,在巴黎最有名的饭店吃一顿可口的晚餐。 通过电子邮件得到霍元乙及其凡尔赛别墅的照片后,雷霆匆忙去见老大,报告任务已经完成。 可是霍元乙并没有任何危险的预感。他照常在数人组成的私人卫队的陪伴下生活。他知道,国际刑警组织正在世界各地通缉他。不过,为了不落人国际警探的视野之中,只要回避重大社会活动就可以了:不接受记者访问,不参加任何政治或慈善活动。霍元乙依旧亲手控制着自己遍布各地,营业额达数亿美元的商业机构,出入剧院和音乐厅,在拍卖行竞买名贵物品……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矮小秃顶、身穿高档西服、在爱丽舍田园大街上潇洒地坐自家奔驰轿车的人是华夏一位银行家,他的欺诈使众多的人受害,事实上他是非法居住在法国,作为一个特别危险的犯罪分子,正在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 巧得很,霍元乙与陈立伟一样,也不断感受到来自同一个人的威胁。靳伟杰宛如横鲠在他咽喉里的一根骨头。当然,靳伟杰本人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他采取的措施间接地影响到了霍元乙。这就足以使霍元乙心烦意乱,开始采取反击措施…… 一切都肇始于瑞士检察机关。他们应靳伟杰的请求,开始检查华夏商人在瑞士银行的账户。霍元乙害怕是有原因的,他赚来的数亿黑心钱就存在洛桑一家大银行里。在瑞士检查院审查账目的时候,所有支付行为都要暂时停止,仅此一举就造成了大量麻烦。而且霍元乙还从北京的自己人那里了解到,靳伟杰正亲自监督对民用航空总公司国外非法账户案的调查工作。由于他的干预,调查进展迅速,华夏政界许多有影响的大人物不久将丢掉自己的职位…… 民用航空总公司是霍元乙的宠儿,他在其中投入了大量的心血,现在已不可能罢手止步。 霍元乙不能允许有人妨碍他赚钱。他认定,现今他的头号敌人是靳伟杰。下一步自然便是不择手段地除掉这个主要敌人。于是,霍元乙便从遥远的巴黎调动自己在北京的全部多年的老关系。 其中一个关系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 靳伟杰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已工作多年,但实质上与来北京前一样,依然是位朴实而轻信的人。 靳伟杰和全家人在华南的一个大城市里生活了许多年。在法律系上学,当侦查员,读研究生,然后当上了教授,在一所地方大学教授法学,根本没设想过从事别的工作。华夏政治的风云变幻,和他以法理学家的身份参与华夏立法改革,使他先当了一个时期的司法部某研究所所长,以后又到华夏总检察院任侦查员。 当教授的经历在靳伟杰的性格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迹,他没能像职务要求的那样,成为刚峻严厉的人。软弱于他有害,周围的某些人有时便利用他的正派和轻信,干自己的肮脏勾当。 在这方面特别突出的是总检察院的总务主任李剑波。这是个机灵的实利主义者,不知他以前做出过什么成绩,被前任总检察长安排到了如此重要的职位上。李剑波以前曾是位不错的法律工作者,搞得清复杂的法律问题,能在华夏刑法各条各款间相互矛盾的微妙之处发现漏洞,这得以帮助他保住职位,并利用职务之便捞大钱。 李剑波爱钱和由钱派生出来的一切:黄金、钻石、汽车、贵重家具和古董。他对银行家怀着特殊的敬意,因为他们握有支配巨额钞票的权力。他挖空心思骗得他们的信任和友谊,力求从中获取私利。正是为此他才心甘情愿地满足霍元乙的一切请求。银行家为他的服务慷慨解囊,李剑波从来不受委屈。 靳伟杰信任李剑波。为什么不呢?李剑波在总检察院被认为是精通自己业务的人。靳伟杰有时因为小事情求助于李剑波,他总是有求必应:搞块一定长度的木板呀,给亲戚们弄张高级疗养院的休养证呀,对李剑波来说没有任何困难。他偶尔寻找说得过去的理由,带靳伟杰去豪华饭店吃一顿晚餐。李剑波认为,有用的人应当“喂熟”,看到诚实的老侦查员不受赂贿,便找寻别的办法,以求成为对靳伟杰有用的人。李剑波会分辨各种人,相信自己的努力迟早将结出果实来。轻信的靳伟杰已陷入他撒下的网,最终将成为帮助他走向财富和权力的阶梯。 有一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李剑波到靳伟杰的办公室。对自己的来访他选了个恰当的理由,实际上却心怀鬼胎。 “妻子近来怎么样,伟杰,孩子们好吗?” “谢谢,一切都好。妻子在别墅,做糖渍水果罐头。女儿帮妈妈干活儿,儿子外出去夏季实习了。” “这么说,嘿嘿,您在北京当单身汉啦?”李剑波以老相识的身份朝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能这样说呢,您应该知道,我开着单位的车去城外的别墅。我有老婆,当不成单身汉。”靳伟杰忠厚地回答。 “我也不是说你没有妻子,这是我,嘿嘿,顺便一说:您自由啦,这个……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呀?” “是这样,靳伟杰,我想请您去做客。我侄子在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了,要回家,决定搞个小型告别晚餐。他经常听我说起您的事,苦苦求我拉您参加这个晚会。嗯,我想,既然妻子在别墅,那么跟大伙儿呆上两个来小时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儿还将有什么人?” “没一个外人!我,您,和我侄子。我侄子的女朋友也可能去,如果她乐意的话。但我不能保证有她。您是有家室的人,只跟男人在一起也行嘛。咱们去吃点烧烤,喝几杯白兰地,您看看我侄子。您也应该与成长中的下一代交往交往嘛。这些未来的法律学家跟咱们可不一样!怎么样,给侄子打电话,让他先高兴高兴?” “那好吧,被您说服了……”靳伟杰笑了笑说。他想起了自己当教授时与“未来法学家”们交往的事:记分册,2分,补考……有些学习不好的学生现在已成了成绩斐然的律师、侦查员和法官。 “我耽搁两个来小时也没什么,”他想,“顺便也吃顿好饭,今天午饭实际上没吃好。我先通知柳达一声,免得她着急。决定啦,去!……” 他们约好来接靳伟杰的时间,总务主任就走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靳伟杰在李剑波的陪同下走进一套不大的标准式住宅。李剑波说,是他侄子临时租来上学住的。“马关军。”李剑波的侄子自我介绍说。 总务主任的亲戚根本不像刚毕业的大学生:身着昂贵的西装,系着时髦的领带,金领带夹上镶着钻石。年龄也比一般大学生大很多,至少三十岁开外……靳伟杰刚开始时对这种情况感到诧异,后来认为,这就是东北大汉的性格。 “他们都想显得更庄重和年长些。”靳伟杰想。 住宅里有两个房间。从前厅出来,一条小走廊向右通向厨房。走廊里有去浴室和厕所的门,它们的对面是通向卧室的门。马关军拉着靳伟杰的手,恭敬地迈着小碎步走在后面,带他一直向前走。在一个当客厅用的大房间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酒菜,靳伟杰注意到仅够三个人就餐的。侦查员心里立刻安定下来――此刻他不想和陌生的外人在一起。 男子们在餐桌旁就座,晚餐按世代相传的东北风格进行:马关军频频往杯里斟酒,每次都挺直身子站好,举杯致词,盛赞靳伟杰的诚实和自己叔叔的聪明。后来男子们就着烹制得很出色的肉食和各式青菜喝酒,谈论法律、政治,谈论心爱的汽车租美酒……晚餐开始后,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了。靳伟杰觉得十分开心,几杯白兰地落肚,他紧张工作一天有点疲劳的头脑振奋起来;他为自己同意参与这个男人间的聚会而高兴。马关军是位机智快活的酒友,他讲的关于华夏大款的笑话流畅而风趣:“一位大款来到豪华汽车展销市场,指着一辆崭新的银白色600型轿车对售货员说:‘我买啦!’售货员惊诧地问:‘您前天在我们这儿买了辆这种品牌的车。那辆车怎么啦?’大款回答道:‘只好把它扔了。轿车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臭得喘不过气来……’。”靳伟杰却笑不起来。大款们胡乱挥霍赚到的昧心钱,这类故事让他听腻了。马关军敏感地捕捉到侦查员的情绪变化,便改换题目,一边喝一边讲起了另一个笑话: 有一个将要服兵役的士兵,害怕自己出去后太太生了孩子别人会说闲话,于是在临出门之前对怀孕的太太说:“亲爱的,如果你生了,就发个电报,说‘泡菜已送到’,可千万别说你生了孩子啊。” 几个月后,这位士兵收到了太太的电报:“泡菜安全送到两盘,其中一盘还免费送了一根香肠。另外,泡菜系自己生产,生产车间安全。” 听完笑话,他笑了一阵子,李剑波突然异样地啊呀一声,开始依次拍自己的衣兜。靳伟杰惊讶地望着他。总务主任终于从上衣胸兜中找到一个小纸盒,从中取出两小粒蓝色的药丸,放到自己舌下。 “对不起,好友,”他抱歉地说,“年龄,讨厌的年龄不饶人哪!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陪你们……伟杰,如果我告辞,让我侄子陪您,不要紧吧?我的肾功能不太好……” “也许,我也该……”靳伟杰说着开始准备走。但李剑波站起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按住了他。 “这哪儿行,伟杰,”他俯在靳伟杰耳旁悄声说,“如果您走,我侄子一定会疯。他下了很大工夫!他会想,是不是什么事没做好,会自责,苦恼……您最好再坐半个钟头,这对我们好客的东北人就可以了。” 李剑波再一次道歉,强忍呻吟,回家去了。马关军出门送他,然后又回到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