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一九九四年秋日,某夜。 电闪,雷鸣,乌云盖月,风雨交加。老天有些愤怒,使风怒号,使雨激荡,就像每个灾难日一样,北方边城厚德县也正经历着这一切。 暴雨前日傍晚,小理河畔。 “三良你快看,上游漂下来的是什么东西?”一个体格颇壮的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河畔上用一根弯弯扭扭的树枝指着上游处的河中央,冲他不远处的一个男孩背影喊道。 “老猫,我说你他妈就不能小声点,把我的蚂蚱都给吓跑了!”肋条从河滩草丛间露出头来,狠狠盯了老猫一眼。 “你们都喊个屁呀,我正在泛水圈儿(像针尖粗细的地下水眼,北方河岸多见)旁边下套等田鸡呢!被你这么一喊,除了蝌蚪谁他妈还敢过来!”圆规从岸边抬起头来对肋条嚷了一句。 老猫在喊话之前正在河边捡石子吃“水饺”,他一直面向河的身体并没有被肋条和圆规的叫声吸引过来,而是再次叫道:“三良!别摸鱼了,快看你右边!” 被喊作三良的男孩此时正挽着裤腿,蹬在离岸不远的石头上,拿着用纱窗布做的小网摸鱼,正有两只小鱼入网,刚想拉网出水,听见老猫的叫喊急促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朝右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上游的水色已经渐渐变红,红色向他们所在的河沟迅速蔓延下来,河中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黑压压一片向他们四人漂来,那些漂浮物每一个都像是挺大个儿的葫芦,浮浮沉沉的,转眼就到了近前。 三良就在河里的石头上站着,离那片红色最近。他先是从本来清爽的空气中闻到一股恶臭,随即就看到河里飘来的每个“葫芦”上竟然长着一张恐怖的人脸,每张脸都是腐败不堪,脸上青紫色的烂肉肿的很高,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红水中的这些人脸葫芦有几个径直朝三良漂了过来,被三良脚下的石头绊住,他定睛一看,吓得半死,只觉得脚下发软,差点掉进了河里。 他看见这些漂流而下的几十个葫芦状的东西竟然是几十具婴儿的死尸,每一具都被襁褓包裹着,只露出一张脸,远看上去就像一个个葫芦! 三良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在岸边发愣的伙伴们喊:“快朝河堤跑,河里都是尸体!”圆规,老猫和肋条听见三良的叫喊,从发呆中缓过神来,喊了一声“妈呀”,慌乱的向远处跑去。 三良看着伙伴们开跑了,他也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朝岸边跳去,却忘了松开手里的渔网。 之前他捕鱼时为了方便,网的下端被他踩在了脚下,另一端还握在手里,这样刚好被他自己弄成了个绊子,身体刚跳起来就被渔网一绊,重重的摔了下去,上身趴在了岸上,双腿却是落在了河里,双腿膝盖和水中的碎石狠狠的亲热了一下,疼的他呲牙裂嘴的站不起来,只能靠双手向前爬。 刚爬了没几米,他就觉得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回头一看,吓的魂儿没了一半儿,只见被冲到岸边的两个裹着襁褓的死婴正慢慢以半跪的姿势坐了起来,剧烈的抖动着被襁褓包裹的身体,襁褓在它们的抖动之下一点点的从它们瘦小的身躯上松动下来,裸露出满身青紫色的烂肉。它们正用它们的小手抓向三良的脚和腿部。 三良使劲蹬了几下腿,想把他们蹬的远远的,可是已经晚了,被冲到岸边的、抖落掉襁褓的死婴越来越多,都朝三良爬了过来。 他急的差点晕了过去,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爬去,可每爬出去一寸就能被身后的死婴向河中拽回两寸。 正当他绝望到想自杀的时候,感觉有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侧头一看,竟是一只死婴爬在了他的肩头,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正用两只枯骨样儿的手掐着他的肩膀。死婴那死鱼般的瞳孔中流出一股黑色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三良侧过来的脸上,三良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嘴巴想喊,张了几下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得赶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死婴那恶心的脸。 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肋条的声音:“去你妈的,回老家吧!”接着就是“嗵”的一声。 三良睁开眼,只见肋条他们几个正在他的身边用脚把那些死婴一个个踢到河里。 “三良你没事吧?”老猫问了一句,然后搀起三良往岸上走去。三良答了一声:“我没事。”回头又对正在那里踢死婴的肋条和圆规说:“你们别踢了,咱们快离开这儿。” 肋条和圆规又把几个死婴踢回了河里,这才跑过来。他们搀着三良背向河岸走了大概五十米,找到一块扁平的大石坐了下来,好让三良休息几分钟后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回头观望,见那些死婴并没有追过来,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圆规看着三良的裤子,笑着说:“三良你真命大,差点就被这些东西拖到了河里。怎么样,你小子没吓得尿裤子吧?” 三良这会儿稍微有点缓过来了,说:“谢哥儿几个了,小爷刚才以为你们都他妈跑的影儿都没了。” 说完他长出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裤子:“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尿裤子,反正裤子都已经被河水浸透了。” 圆规听三良这么说,还想揶揄两句,却见肋条指着河岸说:“你们快看,那些死婴怎么都爬回了河里?” 大家都朝河边看去,只见那些本来已经上岸的死婴正快速的爬向河里,有些边爬边还不停的向上游看,很慌张的样子。 他们四人也朝上游看去,只见几里外的河面上好像凭空垒砌出一个两米多高、比河道宽了不知几倍的水墙,水墙发出的轰鸣声隐约可闻,且声音在快速增大,水墙冲击着两岸的树木和石头,铺天盖地的朝下游压盖过来。 “不好,是洪水。”老猫一见这个阵势,来不及多想,赶忙把三良背在自己背上,招呼肋条和圆规快跑。 这股洪水来势非常迅猛,它的宽度已经覆盖了整个河道和河道外的很多田地,只要是洪流经过的地方,不很粗壮的树木都被连根拔起,河道外的几个农田里农民搭建的看菜棚也被大水冲毁,巨大的洪流携带着大量的泥沙石块向着三良他们倾涌而来,转眼之间已经近在咫尺。三良被老猫背着,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洪流,心里越来越凉,心想这次是注定要葬身在这洪流中了。 三良转头看到那些已被他们甩在身后的死婴正在洪流中上下翻腾,从它们的喉咙中发出一阵阵绝望惊恐的“吱吱”声,三良苦笑一声,暗想,今天小爷让你们这帮小鬼当了陪葬还真是有点凄凉,对不住你们了。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洪流的时候,洪流的巨大声响已经到了身后,把他震得七荤八素的。三良还没来得及叫喊一声十八年后小爷又是一条好汉就被洪水灌进了口鼻,感觉彻骨的冰凉…… 正文 第一章 暴雨 暴雨当日,清晨。 那天清晨三良是被雨浇醒的。 昨天晚上异常的闷热,三良在屋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年头还没有空调,家里一台电风扇丝毫扇不走房间里的热气,他索性搬来钢丝床睡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也是闷热的,稍微比屋里能凉快那么一点,但还是达不到舒适的温度。三良热的睡不着就在钢丝床上来回翻腾,到了午夜才起了一丝凉风,他这才迷迷糊糊睡着。 被零星的雨点浇醒的时候三良正梦见自己被老猫背着被洪流吞没。他打了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迎面就是青色灰暗的天,云层厚的就像到了三良的眼前,天上有稀薄的雨点落下,冰冰凉的很舒服。 他坐起身看了看旁边的闹钟,才六点一刻,还不到起床的时间。 他用双手摩挲了一把脸上的水,已经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汗水了,他浑身都湿透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以前就是做了噩梦,也是醒来之后没几分钟就会忘记。而且以前做的梦基本上都是一些很零碎的片段,是很杂乱的。可昨晚梦中的死婴层层叠叠在水中漂浮的情景和洪流的凶猛之势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太齐整了,就跟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思路清晰难以忘记,令他觉得莫名的恐慌,心脏也不由的跳动的很快。 三良魂不守舍的起了床,把钢丝床收到屋里,把湿了的毛巾被胡乱的扔到卫生间一个凳子上便开始洗漱。 在洗脸时他生怕噩梦成真,从水管中流出浓浓的黑色液体来,忐忑之中匆匆洗漱完毕,并未惊动隔壁房间的父母,习惯性的走到沙发前拿书包,突然看到昨天晚上用几个废旧的纱窗布做好的渔网正放在书包旁,心中咯噔一颤,但是思虑再三还是咬咬牙把网塞进了书包。因为昨天下晚自习时跟肋条、圆规还有老猫约好,今天下午要去河边捉一些活物儿,以便生物课上老师要求的“观察与解剖”。 三良的大名当然并不叫“三良”,他的全名叫蒲仁怀。刚进初中的时候一个男同学说听他名字好像有动不动就想扑进人家女孩怀里的意思,太“浪”了,所以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浪人。此外号被叫还不到半年,就被同学把“浪”字分解开叫成了三良,理由是“浪人”太好听了,不适合当外号。于是,蒲仁怀就成了三良。 他是县一中初中二年级的学生,虽然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但长的高大结实,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肋条、老猫、圆规是三良的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他们的名字跟三良的一样,都是因为不同的原因被同学起了绰号并叫成习惯。他们四个都是年龄相仿的男孩,从认识起就臭味相投,总在一起干一些老师家长大为光火的事情,却还乐此不疲,是他们班经常去班主任办公室“拜访”老师的学生。 三良来到学校后正好是自由晨读时间,他在教室外走廊上找到肋条他们几个,对他们讲了昨天晚上的梦境,并反复向他们强调那个梦太真实了,比以往所有的梦加起来都真实,真实的好像已经发生过一样。 末了,三良对他们三人说:“哥儿几个,我这梦不会是预示着咱们县城真的要发大水吧?” 他们三人哪里肯信,一听三良这么说全都乐了。 老猫笑嘻嘻对三良说:“你就吹吧,啊,接着吹,你当你是哪个小神下凡,龙王爷还要给你托梦预警?怕你这个小神淹死了,他老人家不好向玉皇大帝交待啊。” 圆规也笑:“咱们这小理河能发大水?我前几天放学时还去河边玩了,河里都他妈旱的快成小水渠了。” 肋条听后白了老猫和圆规一眼:“去去去,你们两个不要胡说,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以前我也听老人们说过这样的故事,说是某某人梦到了坏事,几天后还真的发生了。你们看现在云层这么厚不正下着雨吗?三良的梦说不定还真是预示着什么。” 说完后他拍了拍三良的肩膀,一脸坏笑的看着三良:“三良,我觉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不这样,你一会儿到班主任那里去汇报一下你做的这个梦,让班主任给校长说一下,咱们给反映到县上,好让大家早做抗洪的准备。” 三良听他说完,气的起了一个飞脚想踢肋条,被他躲开了。 他阴沉着脸,装作恨恨的样子,依次指着他们三人的鼻子说:“一,二,三。三个孙子。” 肋条他们这么一说笑,三良把这梦也就不当回事了。心想,自己确实有点杞人忧天了,不就是一个梦嘛,这么疑神疑鬼的干什么,真是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 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三良又开始担心了。 今天的天气本来就不好,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上午的雨,中午的时候甚至还停了一会儿,可就从停雨那时候起,云层非但没有变薄,反而是一层层的加厚,灰色的云也渐渐变成了乌黑乌黑的云朵积压在天空,天地间的距离仿佛被拉的越来越近。虽是白天,光线却变的很暗,教室里只得开着灯上课。 到了下午,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这次的雨可不像上午那样温柔的下了,倒像是亿万天神们排着方队集体撒尿一样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大的吓人,打在教室外地面上的声音已经没有了轻柔的意思,完全是“啪啪”的巨响。 天色越来越暗,变成了黄黑色,天空间或还有红色的闪电伴着巨大的雷声向地面砸来,震得教室玻璃嗡嗡直响,吓得班里一些女生面无人色。 这种情况三良压根都没有见过,他们这儿的雨水本来就少的可怜,每次下雨最多半天就停了,雷阵雨密度虽大,可也是十多分钟就停,像这种这么密集又持续这么长时间的暴雨,三良连听都没听说过。 三良看了看平排的肋条,他也正朝他看过来,这可怕的暴雨使肋条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下午放学时,班主任在教室里传达学校通知:今天晚自习取消。班里的学生无不欢呼雀跃。三良他们也很无奈的取消了他们的捕鱼计划。 正文 第二章 噩耗 这场暴雨下了整整一晚。暴雨击垮了小理河上游马家湾的一个水坝,洪水泛滥,靠近河道的县体育场因为地势较低,完全被淹没了。河道两岸的很多农田都毁了,地势低的一些家户的房子只能看见屋顶,有人在洪水中失踪,城郊农民的经济损失惨重。 洪水不止淹没冲毁了大量农田并且卷走了不计其数的鸡鸭猪狗,一些人在洪流退去的河岸旁捞河财,时不时有人网住了从上游水坝冲下来的足有十数斤的大鱼,或者是一些被水卷走的牲畜和箱子之类的东西。 县城街道上的积水最深的时候将近两米深,庆幸的是暴雨没有再下,水也慢慢的退去了。到了第三天,街上的水位完全退了,道旁的建筑物墙上被洪水冲刷出了一道道一米多高黄色的印记。洪水退了,县城里的各个学校也陆续开始上课。 三良所在的县一中地势偏高,几乎没有受到洪水的冲击,只是有几处年久失修、堆放破桌椅板凳的老房子因为暴雨塌了顶。 到了学校,三良刚在座位上坐定,老猫和圆规就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跟前。圆规咋咋呼呼的叫道:“三良,神仙呀,你的梦还真的应验了。” “嘘……你他妈就不能小声点儿,我可不是神仙来拯救苍生的,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説不清呢。”三良赶紧捂住圆规的嘴。 老猫上前就在三良肩上打了一拳:“靠,该不是因为你做了那个梦才引发的洪水吧?我家都淹了一半儿了,幸亏我家穷没什么好东西,否则这下损失可大了。” 三良毫不客气的还了老猫一拳,笑骂道:“你他妈也不嫌寒碜,咱们县城里谁人不知你家是出了名的暴富,家里那钱估计就跟前两天下那暴雨点子一样多,你跑你小爷这儿哭什么穷。” 他说完后想到了什么,接着问:“哎,老猫,你爹收藏的宝贝瓷器都完好吧?” 三良这哥儿几个都知道老猫他爹在北边产油的几个县里都有油田,那当真是富得流油。他爹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几筐,却是受到了县上各级领导的尊重,和三教九流也都有往来,是个粗犷的生意人,才四十刚冒尖,在厚德县城就成了要风要雨没人敢说不的人物。他们更知道,老猫他爹平时不好赌不好嫖,也不抽大烟,就有唯一的嗜好——喜欢收集名贵瓷器。 老猫家后院贼大,是在一个山崖下的平台上盖的院子。后院种了不少枣树,每株枣树都有胳膊粗细,在这些枣树中间隐藏着一个地窖,那就是老猫他爹收藏瓷器的地方。 听老猫说,每次收回来的东西,他爹就一股脑儿的都放在那里,再也不去看上一眼,只等若干年后拿出来再以高价拍出。 有一回老猫邀请三良他们去他家后院打弹弓仗,老猫偷拿了他爹地窖的钥匙躲在里面当掩体,后来大伙儿看没法打中他,都扔了弹弓往老猫的掩体里扔土疙瘩。 老猫当时就慌了,爬出掩体双手乱挥,大喊道:“哎呦,操,都别他妈扔了,扔不得!这里面有宝贝!” 三良他们不信,他就带了他们去看,果真看见地窖中搁着几个架子,上面排满了不同大小、色泽各异的瓷器。 这时老猫听三良问起他爹的宝贝,像是牙疼一样抽了一口冷气,哭丧着脸说道:“别提了,那场暴雨松动了后院崖壁上方的一块岩石,岩石滚落下来刚好砸到地窖上,砸塌了小一半儿,有几个架子倒了下来,摔碎了不少瓷器。我爸悔的肠子都绿了,说是当初真不该听那些风水先生的话把地窖挖在了崖壁的下面。” 三良也替老猫惋惜,这下老猫家算是破了一笔财。 “不说这个了。对了,今天怎么没见肋条啊,他来学校了吗?”三良来校后一直没见肋条。 “没有啊,他还没来呢,他会不会以为学校还没开课?”圆规说。 “你瞎说什么呀?说话也不经脑子。你忘了肋条他姐夫是咱们学校高中部的数学老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学校已经开课了。”老猫挖苦了圆规几句,接着说道:“会不会是病了?他那瘦弱的身体,我看可能性很大。” “别瞎猜了,他可能只是迟到了,说不准一会儿就来了。”三良只能这么说。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老猫和圆规赶紧跑回自己的座位。 没想到进来的并不是应该来上英语课的老师,而是班主任。他的脸色很不好,站在讲台上许久都没有说话,全班同学都看着他,班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噩耗,”他站了一会儿终于说话了,语调有些哽咽:“我们班的万春阳同学……今天凌晨在合云山下发现了他的尸体……你们都是他的同学,我认为你们有权知道他的死讯。” 什么?! 这个噩耗就像在班里扔了一颗炸弹,学生们立刻就炸开了锅。 三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不亚于晴空霹雷,震得他半天反应不过来。老师说的万春阳就是肋条,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从认识肋条起他就把他当作可交一辈子的朋友。肋条聪明机灵,胆大心细,人虽不大,却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 可他怎么就死了呢?! 三良再也坐不住了,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出教室,向肋条家狂奔而去,当班主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班主任不知道三良怎么了,惶恐的大叫道:“快快,你们谁去把他给我追回来。” 老猫和圆规也不等别人答话,迅速的跑了出去,他们头也不回的喊道:“我们去追!” 不管老师同不同意,他们已经跑远了。 三良到了肋条家院子外面,见院门是半开的,院子里传来悲切的哭声,他走了进去,看见院子里站了很多人。这些人里有警察有邻居还有肋条家的亲戚,三五人聚成一堆乱哄哄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院中枣树下,一个青年男子正和几个警察说着话,肋条的父母在旁边已经哭的瘫软,被几个人搀扶着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那个青年男子三良认识,他是肋条的姐夫,姓郭名俊伟,在他们中学的高中部教数学,以前肋条还带着三良到他姐夫的办公室找过他。 他准备上前去听听他们在讲些什么,刚走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老猫和圆规追过来拉住了他。 正文 第三章 起因 “你们怎么也来了?”三良问他们。 “还说呢,你都不喊我们一声儿自己就跑了,正好班主任想派人追你,我们就自告奋勇的来了。”圆规气喘吁吁的说。 “死的可是肋条啊!是我们的好朋友肋条啊!我听了一直不敢相信,前几天还见过面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三良眼圈立刻就红了,狠狠吸了几下鼻子才忍住眼泪。 “是啊,我们和你也是一样的心情,一想到再也见不着他了,我的心里就难受的要命。”老猫说完干脆哭出声来,引得圆规也哭了起来。 三良见他们的哭声引来院子里好些人的注视,他强忍着眼泪对他们二人说:“咱们光哭也没用,想办法把事情给弄清楚了。你们想啊,肋条他好好的干嘛突然跑到那么老远的合云山去,他是怎么死的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事情很怪异。你们还记得洪水前我对你们讲的梦吗?梦里我先是被死婴缠身动不了,接着你们来救我,第一个把死婴踢下河的就是肋条。我不知道这预示了什么,但后来梦见洪水的情景却真的应验了。所以我想肋条的死应该和梦里的死婴有着很大的关系。” 听三良这么一说,他们二人都觉得有道理,老猫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这时他也看见了郭俊伟,他扯了扯三良的衣服,朝郭俊伟的方向努努嘴说:“郭老师也在这里,咱们去问问他吧。” 这时郭俊伟已经和警察讲完了话,正一个人蹲在院墙下闷声不响的抽烟。三良他们走过去叫了几声“郭老师”后他才反应过来,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们,淡淡说了一句:“你们也来了。”然后就低下头,不再理他们。 郭俊伟抬起头来的时候,那惨淡的面容吓了他们一跳。本来一个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如今满脸胡茬子,面容憔悴到了极点,显得异常的沧桑,眼睛里只要是眼白的地方全都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几天几夜都没有合过眼。 “郭老师,万春阳的事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听班主任说了他的事就跑到这儿来了。我们就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能告诉我们吗?”三良蹲下身来,诚恳的说。 郭俊伟把烟头在地上狠狠的搓灭,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喃喃的对三良说:“春阳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要不是我的疏忽大意,我妻子不会失踪,春阳也不会为了要找他姐失足殒命。” 他突然抱头痛哭起来,身体在抽搐,他用双手敲打着自己的头,似乎想把自己的罪过从头颅里敲打出来。他泣不成声的说:“我妻子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真是该死!” 又是一个噩耗! 三良快要被周围这种哀伤的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了,这一会功夫就听到发生在肋条家的两件惨事,对于肋条的家人来说真是致命的伤痛。 他默默的陪着郭俊伟流泪,过了良久郭俊伟才稍微平静了些。三良心里明白,现在不管问郭俊伟什么对他都是一种伤害,但为了探究真相,他不得不咬牙继续问道:“郭老师,春阳的姐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我们三个帮你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呢。” 郭俊伟摇摇头,说:“找不着了……她已经失踪几天了,就是那天发洪水的时候失踪的。”然后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他妻子失踪的经过。 那天,郭俊伟因为下午没课,上完早上的课就匆匆赶回家去整理参加中级教师评审的资料。回到家发现妻子不在,知道是去学校上课了,也没在意。因为第二天就是递交评审资料的最后期限,郭俊伟还有很多资料没有备好,就一头扎进工作中忙的忘记了时间。 他实在是太投入了,就连暴雨中的炸雷都恍若未闻,而且连灯都忘了开,一直就在昏暗的自然光下完成了工作。等把所有材料都准备齐全,已经是傍晚了。 他这才惊觉妻子还没回家! 他妻子在城外的马家湾小学教学,离家很远,又怀着身孕,他连忙带着雨伞推着车跑出家门,这才发现街上的水位已经有十几公分深了。他心急如焚,暗自后悔工作的太投入忘了时间,忘了这该死的暴雨。 雨实在太大了,自行车和雨伞在暴雨中完全失去了作用,他干脆把伞收起来,把自行车丢在路旁,淌着已经漫到小腿的雨水,小跑着往妻子的学校赶。 厚德县城很小,没有公交车,平时就有一些脚踏三轮车的苦力车夫拉着客人挣点辛苦钱,在这暴雨天街上的行人都很少,更别说三轮车了。所以,他只能跑着去,越跑越心急,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湿嗒嗒的贴在身上很难受,他顾不得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希望妻子安然无恙。 还没跑出城,他透过雨雾看见从马家湾方向跑来很多人,他们跑过他身旁的时候,冲他大喊道:“不要再往前跑了,马家湾水坝决堤了!” 他听到人们的喊声,愣了一愣,然后疯狂的向马家湾跑去,跑了没几分钟迎面就遇到了大水,他赶紧掉头跑到一户人家,只见那家人也是来不及跑都爬到了平房顶上,他被那家人拉到房顶这才算躲过一劫,可是妻子再也没了音信。 在房顶上过了一宿,到了中午,街道上的水流平静了,水在慢慢退去,刚退到齐腰深的时候,他就跳进水里冒着危险去了马家湾小学。小学已经被淹了,他跑遍了地势偏高没有进水的人家询问,都没有见过万老师,然后又回到城里自己家中,妻子还是没有回来,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跑到肋条家里,还是没有。连急带累的他晕了过去。 妻子失踪的事情报告给公安局,可洪灾后报人口失踪的人太多,公安局的同志也是没有办法,他只得找了亲戚朋友再次寻找,还是没有结果,无奈之下只能回家等待奇迹的出现。 肋条的姐姐不见了,肋条的着急不亚于姐夫,就在昨天下午,他给家人留下纸条说去离马家湾不远的合云山找姐姐,结果天快亮了都没有回来。 肋条的父母刚丢了女儿,这下儿子也不见了,心急如焚,就和郭俊伟一起去合云山找。还是今天凌晨合云山下一个清除洪水淤泥的老头发现了肋条的尸体,报给了公安局,公安局现场勘察的时候刚好遇到前来寻找肋条的家人。公安局把尸体抬回去检验,问清肋条所在学校和姓名后,按照惯例又去肋条的学校通知了他的死讯。 刚才来了警察告诉郭俊伟说,从肋条身上的伤痕来看应该是从山顶失足跌落而亡。 正文 第四章 弃尸林 三良听郭俊伟说完所有经过,若有所思的说:“郭老师,万春阳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既然留了纸条说去合云山寻找姐姐,一定有他的道理,莫非是他想到了什么才去的那里。你也不应该放弃,咱们再去那里一趟,试着找找,找着了最好,找不着最多就是白跑一趟。” 三良心里隐约猜到了肋条去合云山附近找姐姐的原因。 他想起他们几个一起侃大山的时候肋条曾经说过,听他姐姐讲,在这合云山下有一片密林,这里的树木比其他地方的长的粗壮的多。那是因为马家湾有一个习俗,不满六周岁的孩子不幸夭折不能入土下葬。马家湾离合云山很近,他们村中倘若有夭折的婴孩便会被丢弃到这里,久而久之,密林间被抛弃的死婴就多了,尸体腐烂后被树木吸收变成养料,这片树木就自然长的粗壮了。因为肋条的姐姐在马家湾教学,所以她知道当地的习俗,那时候为了吓唬肋条就跟他说了这事。 三良心想,肋条听过自己的梦,洪水发生的时候他肯定也认为那个梦应验了。那么当他怀孕的姐姐失踪几天以后,他肯定也想过姐姐凶多吉少,自然就会联想到了那梦中的死婴,万一姐姐死了,那肚里的孩子不就变成…… 再者,肋条又是那种敢想敢干的性格,他会想到就算梦境再次应验,姐姐真的死了,他也会觉得找到尸体总比什么都找不到的好。抱着一丝幻想他就去了合云山下的那片密林,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死婴最多的地方。 三良以对肋条的了解做着这样的推算,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那片密林在山下,他跑到山上去干嘛,他那么机灵又怎么会不小心失足跌落?他隐约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这些心思说来话长,可在三良心中只是一闪而过。 郭俊伟听了三良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甚至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他的心思也活了起来,出去找找总比窝囊的呆在这里痛哭流涕的好。 郭俊伟想明白后突然站起身来,因为蹲的时间久了,有点头晕,三良见状赶忙扶住他。 他拍拍三良的肩膀,赞赏道:“小小年纪,了不起呀,你说的这些话真是令我汗颜,我一个大男人却还不如你,只知道在这里哭了。” 他话锋一转:“但是,找归找,只能我自己去,你们赶紧给我回学校好好上课。” 三良一听急了,对郭俊伟说道:“这怎么行?我们三个巴巴的跑来,也是想出一份力。如果真能找到春阳的姐姐,那我们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这样才能安心的上课呀。” 郭俊伟沉思片刻,对他们说:“你们和春阳的关系这么好,就算不让你们去,我估计你们也要跟来。好吧,我同意你们去,但有一个条件,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你们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尤其是不要去山崖边上!” 他们听郭俊伟答应了,都不住的点头表示同意。 郭俊伟本想给肋条的父母说一声,可看到他们依然在不停的哭泣,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长叹一声,带着他们往合云山而去。 一过马家湾,三良就开始暗中观察起来,果然在快到合云山的时候,在大道北边的一里地外看见一片不同寻常的树林。这片林子非常茂盛,时节虽然进入浅秋,那林子的叶子却丝毫不减绿意。 三良不便对郭俊伟说其实他来合云山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探查这片密林,而且已经到了这里,不进去一趟心有不甘,心念一转,他捂着肚子突然蹲在地上,大叫道:“哎呦,我肚子疼,我想拉屎,快憋不住了。那里刚好有片树林,郭老师我去了啊,你们等我一会儿。”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往树林那边跑,还不忘了给老猫和圆规使了个眼色。 他们二人也是鬼灵精,看见三良的眼色,老猫先对郭俊伟说:“我也正好尿急,我去撒泡尿。” 话音刚落,圆规也叫上了:“我也去。” 郭俊伟只得停下来等他们。 来到树林边,三良简单的对老猫和圆规说了一下他来这里的原因,然后带头往树林里走去。 洪水刚退没多久,树林里的树干上都留着洪水冲刷后黄黄的泥印,很多的杂草因为洪流消退,被这些树拦住,缠卷在了树干下,堆起厚厚的一团。地上尽是一些淤泥,滑溜溜、粘唧唧的很不好走。 三良这时也顾不得鞋子上的烂泥有多厚了,一步一滑的向林子深处走去。老猫和圆规也跟了上来。 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就看到缠卷在树干下的杂草里竟然包着许多裸露在外的婴孩的尸体。一定是洪水发生后这些尸体随着退水的方向往低处流的时候,被一些杂草裹住又被比较粗的树干拦住了。 四下里空气通透,并没有什么恶臭,可是那些裸露在外的婴孩尸体着实触目惊心。 有的已经腐败不堪,身上最柔软的肚皮部位先开始腐烂,露出里面的内脏,腐烂的地方爬满了苍蝇;还有的像是并没有被丢弃很久,被水泡的浮肿,肿胖肿胖的,好像随时都能从他们的小小尸身里流出大量的水来。 他们看得一阵干呕,差点就吐出来。 幸好是白天,他们才没觉得十分的害怕。看来这里果然就是肋条说的那个“弃尸林”。 三良加快脚步,只想早点检查完这片林子,看看有没有肋条留下的什么痕迹,然后早点离开这鬼地方,也别让郭老师等的太久。 这时候林子的更深处有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砍柴,好像还不止一个人,三良示意他们轻声一点,蹑手蹑脚的利用大树藏身向发声处靠近。 他们走的离发出声音的地方稍微近了一些,就停下脚步藏好身形向前看去,只见两个男人蹲在地上在砍着什么。 “砍了这么半天,也不知道够了没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我琢磨着是够了,为了保险,还是再弄点,免得万一不够又得让咱们来一趟。”另一个男人答道。 “真是困死我了,这一大清早的就派咱们来干这差事。昨晚被那个来咱们道观里的小毛孩吵醒,我他妈根本就没睡好觉……哎,老常,那小孩是那冤鬼的弟弟吧,长的可机灵了,真是可惜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他命不好,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总不能放他走吧,他要走了咱们都得完蛋。” “那倒是……你看,这么多了,肯定够了,咱们回山吧。” “嗯,够了,都装起来吧。” 他们站了起来,把身体挪开后,三良才看见,原来那两个男人“咔咔”砍了半天的并不是什么树枝,在他们脚下的是一堆零散的婴孩尸体。 他们一直在砍的竟是死婴的骨头! 正文 第五章 玄青子赠宝 眼前的情景令三良他们觉得呼吸也快要停止,并不是因为害怕,刚才在树下看到不少死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现在看到被分解的死婴,也没觉得有多恐怖。 他们只是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把尸体上的骨架剁下来不说,还把上面的肉剔的干干净净,扔了满地的烂肉。 三良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去,紧紧贴在树干上,大气也不敢出。 幸运的是,那两人并没有从他们这条路走,而是从反方向出了这片林子。 三良见他们走远了,长吁了口气,对老猫和圆规说:“好险,他们要是从这边走,咱们就危险了。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郭老师,听刚那两人对话的意思,这山上还有一座道观,咱们去了合云山上看情况再说。” 他们从原路返回出了树林。这时的郭俊伟等得着急正朝树林走来,看见他们从里面出来了,这才放心。 走到合云山脚的时候,郭俊伟突然站住,悲伤的指着山下一处空地,说:“那里就是发现春阳的地方。” 三良朝那里看去,那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又抬头向上看,果见那空地上方几十米是一块突出的岩角,想必肋条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想到肋条竟然惨死在这里,三良心中一阵凄凉。 他们本想继续往山上走,却被一个从山石后转出来的道士打扮的老人给叫住了。 “无量天尊,贫道向各位施主稽首了。”他单掌放在胸前,向他们几人略弯了一下腰,行了礼。 三良一看,觉得这老道慈眉善目,动作有理有据,不像是和林中那二人一伙儿的。只见老道走到他们身边,看了三良几个小孩一眼,对郭俊伟说:“贫道有件事想对施主说知,请施主移步说话。” 郭俊伟以为遇到了化缘的道士,本不想去,可看着老道气度不凡,又是一脸诚挚,也不好推脱,便嘱咐三良几人在此等候,他自己随着老道走了很远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老道看着郭俊伟的眼睛,对他说道:“我已经在此等候施主多时了。不瞒施主说,贫道略通道家推算之法,得知将有昨晚殒命的小孩的亲朋到来,故在此等候。” 他从道袍的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郭俊伟,接着说:“这里有枚古币,名为‘鬼隐’,是举世稀罕之物,贫道赠送与你,希望你能妥善保管,待到恰当时候替我转交给与你同来的那个叫蒲仁怀的小孩。现在待贫道把其中原委细细说与你听。” 原来,这老道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高人,昨晚行脚至此,突然听见半空中一声惨叫,一个人从空中跌落,当他赶过去查看时已经迟了。他云游四方,见的谋财害命的事情太多了,本着无为而治的道家思想他只是任其发展,从不横插一手。 因为无为而治是道家的基本思想,也是他们修行的基本心态,这老道一直是在这种教化下修炼成长的,他认为天地万物都是应道而生的,而且天地万物的运动变化也遵循道的规律。他们道家所说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意思就是,道的最根本规律就是自然,即自然而然、本然。 既然道以自然为本,那么对待所有的事物就应该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让事情按照自身的必然性自由发展,使其处于符合道的自然状态,不对它横加干涉,不以“有为”去影响事物的自然进程。 可现如今,眼前这个死者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而且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如果能够经过刻苦的修炼就可羽化成仙的奇葩。只可惜,命中该有此大劫难圆正果。 老道站在尸体旁长吁短叹,本想一走了之,可实在是不忍离去,思之再三,决定打破一次规矩,就用先师遗留下来的一枚叫“鬼隐”的古币收了男孩的魂。 这枚“鬼隐”是法器,乃人间至宝,可收人魂魄留为己用。 老道待男孩魂魄出现,又把另一枚叫“通幽”的古币送给了他,并教给他使用“通幽”的方法。 老道凝神掐指,把小孩的过往和之后要发生的事情详细推演了一遍,然后对肋条的魂魄说:“贫道道号‘玄青子’,一生从未收徒,没想今天遇到了你,你现在虽是灵魂,但我仍然愿收你为徒弟,也算为世间留下了一个驱魔除妖的法器。你不必按照道法修炼,今后待你修炼到一定程度,你更不必遵循道教无为的思想,尽可去管天下不平之事,但是在七天之内,不管你看到什么事情你都不可露面。你可答应?” 这男孩正是肋条。他恭敬的回答道:“谢谢老师给我留在阳间的机会。学生答应,在七天之内不管见到什么绝不露面。” 玄青子点点头,满意的说道:“好。为师刚才推算了一下,几个时辰之后你的几个亲朋就会寻来这里,咱们还有些时间,我给你说一些法术修习的办法,你用心记住,以后在这‘鬼隐’之中自行修炼。” 肋条点头:“是。我一定好好修炼。” “还有,为师不能带着你去云游四方,想把你留在你一个朋友身边,你以后就帮助他吧。你的这个朋友也非常人,他是辛酉年丁酉月癸卯日子时出生,时冲丙子,所以他遇到鬼怪的几率比常人大出千倍,也算是天赋异禀。” “老师说的是不是三良,啊,蒲仁怀?”肋条问道。 “正是他。我会先把你藏身的这枚‘鬼隐’交由你姐夫保管,因为你在‘鬼隐’中的第一年必须要靠佩戴之人身上的阳气才能对修为有所帮助,而你那朋友年纪还小,阳气还不甚充足,吸取他的阳气对他的成长不利。所以我会告诉你姐夫让他在恰当的时候再交还给蒲仁怀。好了,这些就不多说了,趁现在还有些时间,为师给你传授修炼之法。” 然后一道一魂就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一个教一个学。 凌晨时分,清除淤泥的老头发现尸体后,玄青子知道警察快要来了,他不想被人撞见就走的更远继续教肋条法术。 直到郭俊伟他们来了,他才让肋条带着“通幽”进入“鬼隐”,他自己出来和他们相见。 正文 第六章 合云观 郭俊伟听玄青子讲了整个经过,有些不大相信,但听他一本正经的讲的有板有眼,好像又不可不信。 郭俊伟收起古币,对玄青子说:“道长放心,合适的时候我会把古币交给蒲仁怀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追问道:“道长这么会推算,能不能帮我算算我老婆现在哪里?我找她好几天了都没有找到。” 玄青子看着郭俊伟焦急的神色,叹口气说:“施主,贫道已经为这‘鬼隐’中的小鬼破了一次例,插手管了这事本是不该。请恕贫道失礼,一切尽在缘法,贫道不能回答与你,请不要再追问,你们现在上山吧,答案自在山中。贫道这就告辞。”说完,他做了个稽首,转身而去。 郭俊伟又喊了几声,见玄青子像行云流水般轻晃几下就到了几十米以外,对他说的话又信了几分。他在原地愣了片刻,这才回到三良他们身边。 三良早等不及了,看郭俊伟回来,便问道:“郭老师,那老道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就是想化缘,再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以后再给你说这事,咱们先上山吧。” 三良知道郭俊伟有所隐瞒,可他不说当然也不便多问,就跟着他向山上走去。 郭俊伟找妻心切,走在前头,他们三个走在后面,毕竟还是年纪小体力不支,刚过半山腰,就和郭俊伟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等他们三人上了山看见那间道观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郭俊伟的影子。三良心想,坏了,莫非郭老师自己闯进了道观?如果山下树林里遇见的那两个男人真是这道观里的人,那么这个观里的其他人也定是恶人,郭老师闯了进去岂不是相当危险?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没跟郭俊伟说他们在山下树林里的所见所闻了。 他们来到道观门口,见道观的牌匾上写着“合云观”三个大字,这会儿观门紧闭,圆规想上去敲门,被三良拉住了。他们绕到观后,发现那里有几颗树紧挨着道观的后墙,便从树上爬上去跳到墙上,见没人发现他们,就偷偷的从墙上翻进了院子里。 这个道观规模并不是很大,当院放着一个挺大的铜制香炉和一张供桌,院子的最里边正对大门的地方是一座大殿,上面写着“三清殿”,看来是正殿,他们就是从正殿的后墙翻进来的。 合云观正殿的两侧还有两排偏殿,院中一个人也没有,正当他们不知道从何搜起的时候,从偏殿的其中一个房间响起了郭俊伟骂骂咧咧的声音,不过很快便没了声息。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猫着腰跑到发出声音的偏殿,只见殿门是虚掩的,从门缝里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三良拉了拉老猫和圆规的衣服,指了指自己的嘴,把右手捂在嘴上,他们一看,知道三良的意思是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叫出声来,便也学着三良的样子用手把嘴捂住,这才偷眼朝门缝里看去。 这座偏殿面积不算小,当中站了四个人,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只能看见背影,另外三人面朝着门的方向,其中两人就是在山下树林中见过的人,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穿着杏黄色的道袍手握拂尘,应该是这道观的主人。 他们四人围着殿堂当中的一个炼丹炉,而郭俊伟却已经被五花大绑仍在了殿堂的墙角,嘴里也被塞上了厚厚的棉布,在那里唔唔的喊叫,看那表情像是在大骂四人。 那道士站在丹炉旁,眼睛微闭,时不时用拂尘向空中摔一下,嘴里不停的念着口诀,他每念一句丹炉里就有蓝光透出,只听老道越念越快,炉中的篮光越来越盛,后来却突然转暗,一点点失去光泽,当蓝光彻底消失的时候从炉中起了一股淡紫色的雾气,绕着丹炉久久不散。 那道士见紫雾出来便卸法收工,哈哈一笑,道:“古人说‘彼但堕落鬼与神,太乙主宰先氤氲’,说的真是没错。没想到母子双魂炼化成丹后竟然有这么盛的氤氲之气,真是一股巨大的能量。这几天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等我吞吸之后,我的修为又可高升一级了。” 他停顿了一下对背朝门口那人说:“李老板,你这次上山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啊?” 那人大笑着说:“哈哈,仙长的道行果然高深莫测,祝贺道长炼丹成功。” 门外的老猫一听这人说话,身体一震,就想扑进门去,三良和圆规眼疾手快,一把就把他拉住了。 因为他们都听见了,门内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猫他爹李厚德! 老猫被他们一拉,稍微平静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愤怒,他劲量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叫出声来,因为他也想继续听听他父亲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只听李厚德继续说道:“前几天大水,我后院的地窖被砸塌了,砸碎了不少困着小鬼的瓷器,这些小鬼全都跑的没了踪影。我这次上山来没别的事,想再求仙长给我收几个小鬼回来帮我干活。” 道士一听笑道:“李老板钱还真是挣不够啊,那几个小鬼这些年帮你指点了多少古墓都被你挖了,墓里的硬货怕才是你有钱的真正原因吧。” “还不是仙长看得起我给了我那几个小鬼,光靠我在北边的那几口出不了多少油的破井,我能支撑到今天吗?不过仙长放心,我也不让你白帮我,只要我从墓里找到仙长说的那种外方内圆的古币,一定双手奉送给仙长。当然,古墓里的硬货只要变卖了,自然也少不了仙长的份儿。可现在那些小鬼跑了,我也没办法再知道古墓的位置了,还需仙长帮忙啊。” 那道士听完大笑道:“是啊,我也不求你的财,我只要你帮我找古币,咱们这是互相帮忙,你不必感谢。我早知道你要来的,今早上我已经派老常和老刘去拿了婴孩的尸骨回来,这些婴孩都是自然夭折,灵魂还附在骨头上,到了晚上我就帮你招魂。” “好好,有劳仙长了。”李厚德高兴的说。 “老常,老刘,你们两人去把抓住这人杀了,埋在观外,别让人看见。”那道士指了指墙角的郭俊伟,对老常他们二人说。 正文 第七章 衔悲茹恨 老常和老刘答应一声,向郭俊伟走去。 听到这里,三良觉得不能再等了,否则郭俊伟就会有危险。他刚准备现身想去引开房间里的人,好让圆规和老猫伺机去救郭俊伟,却被老猫突然挣开他和圆规的手,一撞门就冲了进去。 老猫的突然闯入,殿内的几人都是吃惊不小,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老猫已经冲到李厚德跟前,跳起来狠狠的在李厚德脸上扇了一巴掌,趁着李厚德还在云里雾里,他落地之后迅速的掀开李厚德的外套,从他后腰上拔出一把手枪来,退后了几步对准他们几人。 这些就发生在一瞬间,李厚德离门最近,又是背对着门,等他听到撞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看怎么回事时,脸上已经挨了一下,把他打的有点懵,待他反应过来,老猫已经把枪拿在了手里。 这时三良和圆规也从门外进来。 老猫现在已经是丧失了理智,他怎么也不明白他一向敦厚的父亲怎么会和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混在一起,他睁着血红的眼睛,对李厚德他们狂叫道:“都给老子退后,谁敢动一下老子就开枪了!” 老常和老刘被老猫给吓住了,开始向后退,老道看清进来的不过是三个小男孩,就没当回事,阴笑几声说道:“你们几个是怎么进来的?看你这小毛孩拿着枪都直哆嗦,大概还不会用枪吧。还不赶紧把枪放下,只要你放下枪,道爷就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你们不计较,放你们下山。” 李厚德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被儿子碰到,居然还挨了儿子一把掌,这一掌也让他明白了他儿子把他和道士的对话全都听见了。想到这儿,他头上的汗珠就下来了,因为他知道这道士心狠手毒,这么私密的事情被儿子撞见了,必定不肯放他儿子走,看来他要想保儿子只得和这道士翻脸了。 李厚德是个粗人,但是不笨,他对那道士说:“仙长,拿枪的是我儿子,他本来应该在学校上课,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上这儿来了。有一点仙长可能不知道,我儿子他会开枪,我以前带他去野外经常教他玩枪的,他也知道我出门一般都带着枪,所以才被他抢了去。” 他又对老猫说:“你小子不上课跑这里来干什么?赶紧把枪交给我,和你的朋友们一起下山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李厚德你费什么话,你们都站一旁去,谁先动一下,老子第一个打谁!”老猫疯狂的冲他爹喊道,然后又对三良说:“三良,你赶紧去救郭老师!” 三良点点头,跑到郭俊伟身边开始解绳子。 那道士听李厚德说拿枪的是他儿子,又听说他儿子会使枪,也吃了一惊,心想,好啊李厚德,你他妈提醒道爷你儿子会开枪,就是要道爷我不要轻举妄动,好让你儿子救了人全身而退。你为了要保儿子的命肯定会和我翻脸,那就别怪道爷狠毒了! 想到这里,道士猛的窜出一步,躲到李厚德身后,跳起来抓住李厚德的头,猛的一扭,“咔嚓”一声,李厚德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地身亡。然后他又从发髻上拔下三根银针,分别对准李厚德尸体头部的风府、百会、本神三个穴位迅速的插了进去,然后扶正李厚德的尸体躲在后面,开始念咒诀。 那道士的手法太快太突然了,等老猫把手枪对准道士的时候,道士已经扶正了李厚德的尸体念上了咒诀,如果老猫开枪势必会打中李厚德的尸体。 老猫见父亲气绝倒地,狂喊一声冲上前去想换个角度向道士开枪,可就在这时,李厚德的尸身开始动了,道士在李厚德耳边大喊:“快去杀了你儿子!”李厚德圆睁着双眼,不声不响的站了起来,耷拉着被拧断的脖子朝老猫走来。 这景象把殿中除了道士和老猫之外的人全都吓呆了,圆规站在门口吓的直打哆嗦,老常和老刘二人把嘴巴张的老大叫不出声,三良刚刚解开郭俊伟的绳子扶他站了起来,看到这一幕他们觉得身体发僵难以挪步,僵在了当地。 老猫见他父亲已经死了,却还被道士当成工具,心中的悲痛、愤怒已然达到了极点,他的眼睛因为狂怒,血丝迅速布满了眼球,简直变成了血红色,他一言不发咬牙切齿的向那躲在李厚德身后的道士冲去,他已经彻底的丧失了理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在他眼中现在只有那天杀的道士,他只想冲上去把那道士撕成碎片,然后再一块块的敲碎他的骨头! 满腔的怒火使他忽略了李厚德的存在。当他冲到李厚德身前的时候,突然被李厚德伸手抓住,把他举到空中凌空掉了个个儿又狠命的摔下来。 老猫还来不及发出一点点声音就被头下脚上的重重掼在了地上,头骨和青石地面接触后传出沉闷的碎裂声,脑浆四溅。 三良见老猫在这一瞬间惨死,一股莫名的哀伤顷刻间淌遍了全身,他冲到老猫的尸体旁捡起从他手中摔落的手枪,对准李厚德的头连着开了两枪,其中有一枪刚好打中了插在他本神穴上的银针,银针落地,李厚德也应声倒地再无动静。 那道士因果报应也是命中该绝于此时此地,他本来在老猫死后离枪最近,走两步便可拿到,可他却没把殿中剩下的人放在心上,鬼迷心窍的跑去炼丹炉前去取之前炼化的灵丹。 三良在枪击李厚德之后来到丹炉前,面无表情的对准那道士连开五枪,那道士终于一命呜呼。 道士一死,老常顿时心凉了,本来他还希望道士最好能把这几人通通杀了,他就再无性命之忧,可现在道士已经去往奈何桥了,他看着三良冷森的脸,知道三良杀心已起,再不逃就难免一死。他也没招呼一声儿老刘,不顾一切的朝门口跑去。 圆规就在门口站着,他看见老常跑了过来,伸出胳膊去拦他,就在这时,耳中同时传来老常无比凶狠的和三良万分焦急的声音。 “给老子闪开!” “圆规快闪开!!!” 两个声音刚到耳边,一种感觉也从心脏传来,那是一种冰凉的感觉,就像有一个非常凉的东西突然触摸了一下他的心脏……又一下,还是那么冰凉。 他倒地的时候才知道,触摸他心脏的是老常手里的尖刀。这时枪声传来,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最后一声他听着很沉闷,枪声似乎很遥远,越来越远……他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八章 十恶不赦 三良对着老常打光了枪里剩下的五发子弹,却仍在对着他的尸体不停扣着扳机,“咔哒、咔哒”撞针空撞的声音回响在殿堂里。郭俊伟并没有制止,他知道这样发泄一下,三良能好受许多。他捡起之前捆住他的绳子,把老刘捆上。 老刘已经吓得瘫软,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只得任由郭俊伟摆布。 过了好一会儿,三良才扔了枪,他痛苦的已经哭不出声来了,只是默默的流着泪走到门口看了看圆规,又在老常尸体旁捡起那把尖刀,回身走到老刘身边。他脸色灰暗的让老刘不敢注视。 郭俊伟看三良拿着刀过来,怕他立刻把老刘杀了,就抢先问老刘:“你说,昨晚那个小孩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我……我全说,只要你们肯放我一条生路,我全说。” 三良死死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老刘咽了一口吐沫,哆哆嗦嗦的说道:“昨晚那男孩摸上山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我是被尿憋醒了想去上厕所,出了房门一看,就见那小孩正趴在这座殿的窗户上向里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这座殿可是道长炼丹的地方,我一看坏了,要是被道长发现有外人进了道观,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正准备撵他走,这时老常也从房间出来了,他见了小孩就大喊一声要捉他,小孩就拉开门闩从观门跑了出去。” “我和老常一起去追,他是小孩,山路不熟,很快就被我们抓到了,我们问他怎么会溜进道观里,他说他本来在山下的弃尸林周围找姐姐,后来在林中发现有一些泥脚印通向山上,他就循着脚印跟到山上来的。老常怕这孩子出去瞎说一通,就……就把这孩子从山岩上扔下去了。这孩子胆子也真大,大半夜的敢一个人跑到弃尸林去……他口中说的姐姐其实在发洪水那天就被道长捉住杀了,今天炼成的灵丹就是用那女人和她肚子里孩子的魂魄炼成的。” 郭俊伟听到这里怒目圆睁,揪住老刘的衣领大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女人怎么了?” “她……她被……被道长杀了炼……炼成丹了。” “怎么可能?!发洪水那天她怎么会被那道士抓住?!”郭俊伟咆哮道。 这时三良说话了,他冷冷的看着老刘,说:“就凭你和老常把那男孩扔下了山你今天就死定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杀你!但是,他问你的话你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在你身上剜一块肉,直到你流血而死,你明白吗?” “那我要是说真话你们不相信呢?”老刘急了。 “只要我怀疑你说的是假话,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要扎你一刀。我就是要让你明白,你的命在小爷手里,小爷想怎么杀你就能怎么杀你。所以你要是聪明,那就不要受额外的疼痛,你可明白?”三良阴沉着脸慢腾腾的对老刘说道。 “我明白。”老刘听后脸色惨白,知道必死无疑,为了少受罪就把心一横,把他们在洪水那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他和老常本是马家湾的混混儿,成天吃喝嫖赌不干正经事。这两人最大的嗜好就是赌博,可惜手气非常背老输钱,所以就经常凑在一起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有一日,他们偷摸进了这座道观,想翻点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结果被那道士捉住。 没想到,那道士非但没有把他们送到警察局,反而是酒肉招待了一顿,而且临走时还给了他们五千块钱,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二人跟随他,住进他的观中,随时听他差遣。他们欣喜若狂,心想天下还有这等美事,不但得着了钱,而且还有了免费的住所。 天上确实没有掉下来的美事,当他们得知那道士要求他们做的事情以后后悔也来不急了,怕那道士杀人灭口只得硬着头皮去干。原来,那道士竟然每隔数月就让他们去马家湾,在有不到六岁小孩的人家水井里投毒。这种毒大人吃了没什么反应,小孩吃后的症状就像是普通流感,但却无药可医,都是不到几天就死。 刚开始他们二人还挺害怕的,多少还有那么点内疚,可干了几次后发现,竟然没人怀疑到什么,因为在死掉孩子的人家看来,孩子是因病致死。再者,那道士也大方,出手都是五六千的给。后来越干越顺手,就把良心夹进了裤裆里。他们还挺纳闷:一个道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道观里也没有香火,他那儿来那么多钱。后来他们才知道,李厚德每从道士那里买一个小鬼,就付给道士两万块钱,他们这才明白道士让他们在马家湾井中投毒的用意。 洪水发生的那天,他们去马家湾赌博,到下午的时候又输了不少钱,从黑赌场出来他们见下起了暴雨就准备回山,走到村口的时候遇见了下了课骑着车往家赶的万老师。因为道路泥泞,万老师没把稳车子,不小心摔倒在地。他们二人远远看见,赶紧跑过来,本想偶尔也做做好事把万老师扶起来,到了近前才发现万老师肚子鼓起,是个孕妇。 这下二人一见之下就动起了歪脑筋,心想,道士常常嘱咐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抓一个怀孕的女人上山,可这谈何容易?!大白天的不敢抓人,晚上了孕妇又都呆在家中不好下手。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可是眼前不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天色阴暗又下着暴雨,周围根本就没有人。他们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打晕了万老师,然后抬回山上,道士果然大喜,意外的给了他们一万块钱。 当天夜里,道士就杀了万老师,招出那一大一小的魂来连同收魂的器皿一起放进了炼丹炉开始炼丹。三良他们今天闯进道观时,炼丹炉已经炼了几天刚好是丹成的时候。 郭俊伟听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了过去。他怒目切齿的对老刘说:“那她的尸体呢?被你们埋到了哪里?” 老刘面如死灰,战战兢兢的答道:“尸体没……没埋……被那……被那道长给……给当成炼丹的柴火烧……烧了。” 郭俊伟怒不可遏,抢过三良手里的尖刀二话不说直接就捅进了老刘的身体,拔出来再捅进去,拔出来再捅进去,一直把老刘的腹部捅成了血淋淋的一堆烂肉这才罢手,然后扔了尖刀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不停的大口喘气,像要把满腔悲愤都借着喘气发泄出来。 三良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已经麻木了。 正文 第九章 物归原主 过了许久,郭俊伟才站起身来,把自己沾满血的外套脱下来又叫三良把外套脱了。三良一言不发、动作机械的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 郭俊伟知道三良因为朋友的惨死,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叹了一口气,从丹炉中取出那颗依然散发出紫色氤氲的灵丹,走到道观外的一棵大树下,用手挖开一个深坑,把灵丹埋了下去。 他在埋丹丸的地方失声痛哭,喃喃的说:“老婆,你们娘俩就在这里安息吧……我不能带你回去,也不能告诉父母你的遭遇,这样只会对他们伤害更大。我现在必须走了,改天再来这里看你们。” 回到观中,他在各处点了一把火,拉着三良下了山。 三良回到家中就开始发高烧,父母把他送进了医院,可是高烧还是几天不退,而且在梦里还不停的说着胡话。 肋条,老猫,圆规。三良最好的这三个朋友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全都惨死,他又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如此惨绝人寰又匪夷所思的怪事,稚嫩的心灵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打击。一个月后当他出院的时候,他从本能上选择性的彻底遗忘了和这件事情有关的所有人和事,包括活着的郭俊伟。 过了这一个多月,他班级里已经没人再说起肋条他们的事,这无形中帮三良更好的遗忘了这些事情。郭俊伟也去初中部看过他,本想告诉他玄青子的话并把“鬼隐”交给他。可他从三良看他时陌生的眼神中知道,他已经忘记了发生的一切。郭俊伟觉得这样对三良是最好的结果,就没有再对他提起过。 后来三良考进了县一中的高中部,正好是郭俊伟教他们班数学,他便装作不认识三良主动和他做朋友,让他叫自己“郭哥”。偶尔郭俊伟还会邀请三良去他自己的单身宿舍喝酒聊天,可他酒量实在不敢恭维,每喝必醉,醉后总是胡言乱语的说些三良听不懂的话。 郭俊伟每天每夜都被痛苦的回忆和对妻子的愧疚缠绕着折磨着,到了妻子三年忌日的那天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于是在当天下午放学后把三良叫到了他的宿舍。 进了宿舍三良随意的坐了下来,想问郭俊伟有什么事情,可他看见他脸色特别阴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等郭俊伟自己开口。 郭俊伟坐在单人床边良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三良看见他的脸上都是泪痕。 “三良,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亡妻的三年忌日。”郭俊伟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低沉的像是从坟墓中发出的声音。 三良对于那段惨烈的经历已经彻底忘记了,他突然听郭老师说出这句话就有点懵,在他印象中自从他上高中认识郭俊伟后就从没听他说过自己有过妻子,一直都以为他未婚,怎么今天从他嘴里说出了“亡妻”二字。 他正想说点什么,耳边又传来了郭老师梦呓般的声音:“都三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郭老师停顿了一下,缓缓的把手伸向脖子,颤抖的摘下来一条项链递给三良:“这个项链你拿着,我已经用不着了……这是一个护身符,我今天送给你,你务必要珍视它,不要丢了。” 三良探身用右手接了过去,仔细端详,这是一个以古币为吊坠、白银为链绳的项链。那枚古币吊坠很奇特,通体黝黑,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三良认知中的古钱币都是天圆地方的,也就是外缘都是圆形代表天,中间是正方形的孔,代表了地。而这枚钱币却是以天方地圆的形态铸造,外缘是足有三公分的正方形,内孔是圆形,厚约三毫米。 它不像其他古钱币一样用青铜、黄铜或是生铁为原料,上面的文字也不是中华古文体中任意一种,倒像是鬼画符一样,在钱币的平面上密密麻麻的铸满了不规则的蝌蚪形阳文,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用何种材料炼制而成。 他郑重的对郭俊伟说:“谢谢郭哥,我很喜欢这个项链,只是……我以前见你一直戴着的,你好像很喜欢它,你现在把它送给我……对不起,我不能收。” 郭老师突然变得很恼怒,他坐起身一把摁住三良的手,说:“让你拿你就拿着,别废话。” 他使劲的握住三良拿着项链的手,太用力了使得指尖都有些发白。他注视着三良的眼睛,也不顾三良的手有多疼,继续说道:“我今天给你的这个东西,你发誓你要好好保管它,一直保管它!” 三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郭老师,他很真挚的点点头说:“郭哥你放心吧,这条项链我会好好保管它,一直保管它。” 郭老师听他这么说,脸上才算挤出了一丝笑容,松开了紧握的手。三良把项链戴在胸前,这才揉了揉快要被捏碎的右手。 “没事了,你去吧……我有点乏了,想睡一会儿。” “可是……”三良本想问问关于郭大嫂的事情,但看见郭老师已经闭上了眼睛,又怕勾起他的伤心,只得给他道了一声别,关上门走了。 等三良走后,郭俊伟一个人在宿舍里呆呆的躺了很久才坐起身,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十分仔细的把身上的衣服收拾平整,然后出了宿舍。他像是散步一样来到城外的合云山,在山顶埋着那颗灵丹的地方默默的站立了半晌,然后轻叹一声,掏出随身带来的绳子在灵丹旁边的一颗大树上自缢身亡。 过了两天,三良听到郭俊伟自杀的消息后惊诧万分,从此,他更是对郭俊伟死前送给他的那个护身符视若珍宝。 几年后。浅秋。 当三良站在东平市有名的流氓高校XX政法大学外的时候真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学习不太好,他只考到了这所大学的大专法律系,学制三年。 这时已经是九月上旬了,酷热将要过去,现在正应该是不冷不热的时节,可三良的心里就是那么烦躁那么大汗淋漓,快要窒息的感觉。他知道,当自己踏进那个高大铁门的时候他的腿一定会颤抖,他甚至开始猜测这道大门内的形形色色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然后再从自己身边带走什么;他猜测着三年后当他离开这里时又会从这里带走多少留下多少——在这个让好多经历过的人都觉得不堪回首的莫名其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