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神秘马车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风,连一丝都没有。 在通往开封城北门的驿道两边,绿树葱郁,枝叶浓密,洒下一路的阴影,多少让祝雄风感到些许清凉。他信马由缰,流连于路边的花红叶绿,一时陶醉其中。 蓦然间,路边树林里传来“当”一声金铁交鸣。祝雄风大吃一惊,转脸看去,便在这时,“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挟着锐风贴面飞过,射入路边树干上。这棵树粗若碗口,但被那银光一射之下,竟然猛地摇晃起来,“咔嚓”一声倒了下去。 祝雄风看得瞪目结舌,心想:这般雄浑的力量,岂是人体所能抵得住?他打马转入林中,刚奔行几步,忽听到一声怒喊,顺声看去,原来林中正有两人奋力厮杀在一起。 只见一个独眼道人手持着半只断剑,呼喝一声,狂舞起来,刹那间,剑风骤起,精光乍现时,挺剑刺向步步紧逼的黑脸道人。 黑脸道人神色一变顿时手忙脚乱,只得退后几步。独眼道人趁机跳出圈外,用断剑指着黑脸道人,冷喝道:“天龙剑法也不过如此。若非你利刃在手,我早就宰了你!” 那黑脸道人笑道:“青溪道友,你一路跟踪一再出言不逊挑衅于我,莫非上次输得不服?唉!可惜,我今日要事在身,只怕难以相陪了。不过,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泰山派上下随时恭候道友前往赐教。” 那独眼青溪道:“哼!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松涛道友既然说下话来,反正早晚都是一搏,今日岂非更好?” 祝雄风心中忽然明白了:黑脸道人是泰山派五剑中的松涛,独眼道人是崆峒派的青溪剑客。只是不如这两大派的两位高手因何在此相搏? 只听松涛道:“方才我可是剑下留情,你切莫相逼……” 青溪一听,勃然大怒,心想:你这分明是蔑视于我,心念至此,忽抛去断剑,右手从腰间御下一条黑幽幽的长鞭来,迎风一抖,“啪”的一声,软鞭立时硬直,说声“看鞭”!纵身飞起,长鞭卷向松涛。 松涛虚退半步,长剑斜划一弧,刺向青溪。 青溪手中软鞭虽长有两丈,但是柔韧灵活,只见他轻挪身子,右腕一转,那鞭梢忽而施转成圈,在松涛一怔之时,长剑已被软鞭缠住,他吃了一惊,疾挑长剑,满指望能削断软鞭,撤出剑来。他哪知,青溪的软鞭是用天竺进贡的上等犀牛皮,辅以西域天蚕之丝又在特殊的药物中七蒸七冷所制成,极具柔韧性与灵活性,莫说松涛手中之剑,就连当年岳夫人的秋水剑都奈何不了它。 松涛心中凛然,这时忽听青溪叫道:“嘿嘿,你还不撒手吗?”话音刚落,手中一空,剑已到了青溪手中,不觉又是一怔。 青溪屈指轻弹剑锋,听得龙呤之声,经久不绝,赞道:“好剑!好剑!”见松涛转身欲走,心中怨恨未出哪能遂他之愿?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说时,一抖长鞭,鞭梢席卷下来,鞭影纵横交错宛若一道天网,封住了松涛的所有退路。 松涛暗自叫苦,他剑脱手后,知道青溪的软鞭厉害,自己手无寸铁更非他敌手,见青溪正用一只独眼凝神于剑,似乎无暇自己,心中暗喜,只道天赐良机,现在不走,还待何时?哪知,青溪立即洞穿了他的心思,舞动软鞭封住了他的退路。松涛无奈,只得凝劲于掌,护住左右,储劲待发! 青溪狞笑道:“嘿嘿,老子今日要报黄山羞辱之仇。” 松涛恨声道:“只恨方才没有狠下心来杀狗,到头来反而被狗欺……”话犹未了,听得“啪”一声脆响,青溪的软鞭正如银蛇般卷来正打在腰上。松涛感到腰上火辣辣地疼痛,知道今日凶多吉少,心中一悲,暗自长叹:只怪自己轻敌,让他夺了兵刃,唉……看来今日此辱难免了。我死不足惜,若让泰山派声誉受损,自己可是泰山派十足的罪人了。想到这里,两行热泪早已滚落面颊,转眼之间,身上又中了几鞭,耳听着青溪猖狂得意的狞笑,心中反倒释然,抬起右掌,缓缓拍向天灵盖,掌至半途,腰上突然一紧,心中也随之一紧,接着双足离地,身子腾空而起,耳中嗡鸣乱响,急风扑面,心中登时凉了半截。 祝雄风见青溪要将松涛摔向山石,心中不忍,一股正义感油然而升,心想:这青溪堂堂崆峒派高手,心地却如此残忍,松涛方才明明剑下留情,他非但毫不领情,竟还得势不饶人,恩将仇报。既然让我遇上了,虽然我非他敌手,也不能见死不救。想到这里,正要飞身而出,突然之间,一条灰影一晃而过,已抢在自己前头接住了松涛,稳稳着地,端的姿势优美。祝雄风心中愕然:这人是谁?好俊的轻功。 青溪原本要将松涛摔在山石上,摔他遍体鳞伤,出心中怨气,不料人影一闪,松涛已被人半空接住,他心中既惊又怒,冲半路杀出的灰衣道人喝问:“来者何人?” 那灰衣道人笑道:“青溪道友真是贵人多忘事,黄山一别至今尚不足一月,道友当真不识于我?” 青溪这时见来人是黄山派的水道人,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来了更好,我就顺便领教一番黄山五绝连云剑法的厉害。”话落鞭起,漫天鞭影直如厉网般卷向水道人。 水道人反应奇快,剑出如风,人影剑影相协而生宛若一团乌云,倏忽间已出五招。这五招剑法连绵不断,快得更是不可思议,好似专为克制青溪鞭法所出。 青溪顾此失彼,软鞭难以全力施展,功力大打折扣,心中既惊又怒,忙施出一式奇招总算挽回颓势,飘身一旁,咬牙切齿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时暗凝真气凌空拍出一掌。 水道人侧身半转,避过青溪这霸道的一掌,身子借势下沉,猱身、反剑撩向青溪软肋。 青溪猝不及防,一片衣杉已被应声削落,临危之际,他拧腰、倒纵,险险避开水道人这一刺,饶是如此,心中也不免怦怦直跳,冷汗潸然,再不敢掉以轻心,全力抖展软鞭。三十六路鞭法一路展开,声势斐然,一时如闪电击空,一时又似蛟龙出洞,奇招妙着层出不穷! 那水道人斗志勃发,将连云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在跳、跃、腾、挪、飞、翻之时,又将黄山五绝的“狂蝶追凤”上乘轻功发挥至极颠,与剑法招数丝丝紧扣密而不分。 祝雄风看得羡慕不已,心中盘算:自己何时才能练成水道人这样的轻功和剑法呢?黄山派能位列五大门派之列,单以水道人这般身手来看果真名不虚传,他日如有机会定当去黄山派拜谒一番。 此时青溪已渐处下风,在水道人奇妙绝伦,纵横连绵的剑法下已章法大乱,防守稍有迟缓,胸前登时空门大现,眼见水道人一剑刺来,他心头凛然,暗想:我命休矣! 祝雄风不由惊呼出声! 在这性命攸关之际,一团红云突然由林外飘至,一道银光随之射来,其速之迅不逊闪电,不偏不斜,射到了水道人分心刺下的剑锋上。 水道人刺出之剑骤然遭击,剑锋一偏就失了准头,不由怔立当场。 青溪虽饶幸捡回一命,但惊魂难静,想到方才九死一生,险些命丧水道人剑下,尚有后怕,若非暗中有人相助,只怕自己非死即伤。更想不到水道人的武功比自己估计的要高出甚多,心头一时悲愤交加。 水道人本欲刺中青溪,蓦然树上飞出一道银光,打在剑上,只觉剑身轻颤,已偏不方向,心中甚是惊愕,细看那撞剑后坠地的东西,却是一支纤细的绣花针,心中暗惊:这可是峨眉派的飞针,难道附近隐有峨眉派中人?他凝神侧耳倾听片刻,身后树上果然有极其轻微的响动。他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暗暗凝聚真力,骤然发出一记排风掌,暗想:那树上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岂知掌力过后,忽听那树上惊呼一声,凌空飞出一人。那人半空中右掌拂出,登时有一股绵绵掌力迎向水道人的掌力,刹那间,不仅御去了水道人三成的掌力,还将其剩余的掌力因势牵引,击向一侧的树上,“轰”的一声,接着哗啦一阵乱响,那棵树轰然倒地。 青溪一见来人分外高兴,呼道:“妙因师妹,你来得正好!” 来人正是峨眉派的妙因师太,水道人望向妙因,对她方才显露的“峨眉绵掌”及“桑推术”佩服不已,口中却道:“妙因,你既然不守规矩,肆意发射歹毒的峨眉飞针,一再激怒于我,可休怪我不讲情面。” 峨眉飞针是峨眉派的镇派之宝,与山西霹雳堂的龙须针,四川白家的夺命针齐名。妙因乃当今峨眉掌门,妙如的俗家师妹,已尽得飞针精髓,发射起来随心所欲,江湖之上几乎无人能敌,刚才她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在水道人与青溪相斗正欢之际,她倏然出手,水道人焉有命在?又见水道人排风掌力拍来,便用绵掌将其掌力化掉三成,剩余掌力就用桑推之术因势牵引至一旁,心想:排风掌也不过如此。 这时听水道人言语不敬,脸上不悦,扬扬掌中飞针,道:“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心平而气达’,能饶人处且饶人,可道人方才脸布杀机心存恶念,这岂是遵守规矩?我发飞针救人难道反而不对?笑话!哼!我可不管你们黄山崆峒两派之间有什么宿怨。想想百余年前,你们本是一家,现在虽分道扬镳,各立山头,但相煎何太急?崆峒派曾有恩于敝派,水道人,这知恩相报,你说对也不对”? 水道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更无从反驳,但他到底为人机警,心思缜密,顺着台阶往下走,说道:“言之有理,既有师太从中斡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日咱们再续旧情。哼!告辞!”说完拉起松涛跃入林中,转眼不见。 青溪朝水道人的去向狠狠“啐”了一口,才向妙因言谢,言语中却是颇为的亲昵。 妙因这时看到了祝雄风,脸上悄现红晕,对青溪的讨好显然不屑一顾,娇声笑道:“喂,那位公子,你干嘛老盯着人家看呢?” 祝雄风忙道:“请师太原谅,在下一时冒昧,睹视了芳颜,还望恕罪。”心中却想:这人真怪,我何时盯着你看了?但他为人谦虚,知书达理,也不去计较这些个人的得失。 那青溪却道:“臭小子,再敢乱看,小心狗眼。” 祝雄风脸色倏变,怒不可止,便要发作,便转念一想又忍下这口怒火,心想:这道人身为侠义派中人却好生无礼。自己方才还想过要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却是这样一副模样,凶巴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想到这里不再言语,放马而去。 行不多久,便出了树林。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片荷塘。田田的荷叶间“小荷才露尖角,早有蜻蜒立上头”,轻淡的荷香,让人惬意无比! 祝雄深呼几口荷香,只觉周身舒爽,心中欢喜,不料睹物思人,心中忽然想起玉宛青来,想到了去年的荷园之夜,不觉愁怅涌来,心中那份思念又加重了几分。 他只顾想着心事,突然间两匹飞驰而过的马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猛拽缰绳,那马立蹄嘶鸣,差点冲进荷塘中来,登时惊出一身冷汗,猛然间身后又传来一阵马的“咴咴”嘶叫。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壮汉的坐骑显然也是被那两匹马所惊,后退过程中,岂料路边因受水浸湿比较软,承受不过一人一马的重量,那马一只后蹄深陷稀泥,另一只后蹄也滑向荷塘,马上壮汉眼见就要坠入荷塘。 那知他突遭变故,依然镇定自若,反应更是出入意料的灵敏,只见他突然拔刀在手,信手挥向一旁荷叶,借这一挥之力已冲天而起,跃到岸上避免了落水。 这几个动作在刹那间一气呵成,祝雄风瞪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心下佩服,刀既出,不伤荷叶,人却凌空而起,江湖中有如此上乘内功与绝妙轻功的高手为数不少,但说起配合之美,运用之妙却属凤毛麟角,由此可见,这壮汉内力奇高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祝雄风心中既赞叹又羡慕。 说明迟那时快,那两匹并排同行的马已奔去十数丈外。但是其中马上那瘦高个突然“哎呀”一声,翻倒马下。同行的矮胖子发觉事情有变,急忙勒住坐骑,飞身下马,回剑斩断缚住瘦高个右脚的绳索。奔到近前急道:“五师哥,你怎样了?”连呼几声,见瘦高个全无反应,仍闭目不醒,只道已遭了毒手,心中绞痛,不由放声大哭。哭了几声,转念想到:我同五师哥并辔而行。缘何他会突遭敌手呢?思来想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忽听有人说道:“他死不了,只不过被人点了穴道而已,矮胖子抬头一看,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心中暗暗吃惊。 说话的正是祝雄风,他适才看到黑衣壮汉无意间所露的一手后,知道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忽又听那纵马人中有人“啊呀”惊叫摔在马下,便猜知是黑衣壮汉施了手脚,以教训他们纵马狂奔肆意骚扰路人之举。但始终不知他用何手法不动生色地教训了瘦高个,仔细想了想,这才明白:在黑衣壮汉冲天而起时,曾看他抬手一指,或许正是这抬手一指封住了瘦高个的穴道。当然,这只是他心中的推测而已。 矮胖子一双小眼在祝雄风的脸上扫视了三遍,见他年纪轻轻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对他的话很是不以为然,但心中却有预感五师哥神不知鬼不觉地坠马不醒,显是中了暗算,知道今日碰到厉害的对手啦。他双手在瘦高个的身上连拍带打却无挤于事,心中又不免狐疑:五师哥莫非中了邪门妖术?说道:“朋友你定然搞错啦,我五师哥绝非被人点了穴。” 祝难风心想:你喜欢怎么猜就怎么猜,反正不关我的事,便到:“在下只是随便猜测而已!” 矮胖子道:“我还以为阁下就是位深藏不露眼光锐利的高手呢。哼!”不再言语,抱起瘦高个放于马上,打马而去。 祝雄风见二人渐渐远去,苦笑一声,摇摇头,继续赶路。不多时,天色昏淡下来。祝雄风拦下一农夫,一问方知,离开封城尚且有三十里,他谢过农夫,抬头看看昏淡的天,心想:若不能在天黑之前进城恐怕就要露宿荒郊野外啦,当下快马加鞭奔驰而去。 奔行了半个时辰,忽见路边有灯光传来似乎有一处建筑,他心中大喜:若是有家客栈就好啦。他赶了大半天的路,早已人困马乏,如今想到前面有落脚休息处,周身的疲倦登时消失的毫无影踪。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间酒店。 在小二的引导下来到店内,径自坐于窗下,点了几份特色小吃要了一壶酒,静下心来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酒店大部分伸展到荷塘中来,底下用数不清的木架托住,四周荷花簇拥,置身其间,但觉清风徐徐,荷香袭袭,不觉喜形于色。 酒足饭饱,一身的疲惫便荡然无存,这才向四周打量。对面桌上有一男子,体态清瘦但貌相俊朗,俨然一富家子弟,只是神情凝重,脸上似乎锁着一层忧愁。不久前见过的那黑衣壮汉悠然自若,一付心思似乎全放在酒中,偶尔抬头向店外张望片刻,那眼光也是稍纵即逝。祝雄风心中奇怪,他难道在等人? 便在这时,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嘶声,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只听有人喊道:“小二!快些喂马!”说话间,草帘一掀,进来二人。 祝雄风听那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大步进来年正是不久前那两个在路上纵马惊人的道士。那胖道人在店内扫了一圈,狠狠瞪了祝雄风一眼,低声对瘦道人说道:“五师哥,点子安在。”二人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坐在那貌美青衣男子身侧。 那青衣男子眼中忽闪出一丝的慌乱,突然站起身来,丢一块碎银在桌上,一声不响的走出店外。 胖道人刚要起身相随,瘦道人轻咳一声,低声道:“七师弟,稍安勿燥,免得打草惊蛇,八师弟他们早在路上等候了。”说完诡秘的笑了笑,又道:“你就放心吧!来,吃菜!” 祝雄风心想:看他们言行举止颇为诡秘,似乎要对付那文弱的青衣男子,他脑中立刻闪现出那青衣男子的形象,那男子显然是一们富家子弟。这两个道人莫非是打家劫舍的贼人?这样一想,不由向他们多看了一眼。 刚巧胖道人也向祝雄风看来,目光一接,脱口道:“愣小子,看什么看?” 瘦道人疑惑地望向胖道人,道:“七师弟,你认识他?” 胖道人怒道:“方才就是他施的手脚。” 瘦道人心中一怔,适才自己大意轻心被人点了穴道,颇费一番周折才得以解开,正愁找不到下手之人,想不到竟是眼前之人,勃然大怒道:“你这臭小子吃了熊心豹胆是不是?敢戏弄五爷?” 祝雄风本来就对他们适才的所为耿耿于怀,如今又听到瘦道人不问青红皂白就骂自己,心中更坚定认为他们是打家劫舍的贼人,已下决心与他们斗上一斗,杀杀他们的威风,便道:“这位朋友,请你说话干净点。”他本欲将实情说出,但瞥见黑衣壮汉正向自己看来,话至口中又咽了回去,心想:我何必再将这事扯到他身上呢?料知,这两个道士只是穷凶极恶之徒,怕他做甚?而且祝雄风也看得出黑衣壮汉身怀绝技,一身的武功绝不在两道人之下,自己替他背了黑锅,如若遇到危险,他岂会坐视不管? 这样想来便要张口说话,以激怒那瘦道人。岂料瘦道士却突然拔出佩剑,纵身跃起,也不说话挺剑疾刺祝雄风双目,口中说道:“先刺瞎你这双狗眼,谁让你有眼无珠!” 祝雄风见他剑势刚猛颇有气势,不敢硬接闪身跃开,避其锋芒。瘦疲人见此,不由大出意外,道:“臭小子,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说时剑锋一转,斜劈而来。这一招含势凌厉,夹带锐风,兼之瘦道士人在第二剑刺出前,先踢开了地上的桌椅,空间广阔,便于腾挪,是以这一剑始出,祝雄风便是危机四伏。 祝雄风心头一冷,这一泰山派天龙剑法中的招式,瘦道人何以施来挥洒自如?莫非他是泰山派中人?但一想到他们的言行举止,更似黑道恶人一样蛮不讲理,又断然否定。泰山派是武林中五大门派之一,怎会有这等不屑门人? 但想归想,瘦道人的剑转眼间已刺到眼前,祝雄风脸色微变,虽知化解不了瘦道人这一招,但他反应异常敏捷,长剑横挡,腰身一拧,屈身退后半步。哪知,脚下忽然一滑,重心失衡,一下摔倒在地。 原来,瘦道人一脚踢开桌椅时,饭菜洒了一地,地面异常的滑溜。祝雄风心中无防,登时摔倒,眼见瘦道人晃剑又刺,心中恼怒不已,既恨他出剑无情,又恨他人品低劣。祝雄风虽然卧身地上,但是突然之间,左腿曲起骤然蹬出,右手抬剑紧随而出,刺向瘦道人腹部! 瘦道人一脸的惊疑,心中愕然:这怎能么可能?这小子竟会用本门剑法?他心神一分,出剑再不神速,看到对方的剑尖在眼前闪动,心头凛然,脸上骤然色变,仓促之间举剑外格! 祝雄风手上一抖,虽剑尖微偏但剑势不减,不仅滑过瘦道人的长剑,剑招未老,反而用力斜刺瘦道人。 胖道人一旁看得真切,大吃一惊:奇怪!这臭小子刹那间用了武当、黄山两派剑法,还掺和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招式,他到底是何来路?难道那劫镖之事走露了风声?还是……但都没有可能啊!那事做的天衣无缝,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纵然有所疏漏,也断然不该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突然间,祝雄风倒地之后,却趁机使出了天龙剑法中的一招“一心一意”来。只听“刷”一声,瘦道人衣襟下摆应声而断,半个道袍披洒下来,他虽然恨瘦道人恃武欺人,但到底他心胸宽容,为人朴实,只想教训瘦道人而已,是以他只是用剑划开他的衣衫,希望他能引以为戒。否则,祝雄风要是剑尖稍微偏转半分,瘦道必将血溅当场。他只道一剑划破瘦道人衣衫,瘦道人会知难而退,知趣而回,是以心下已放松警惕。 岂料胖道人非但没有反思反倒一剑劈向祝雄风面门,如惊虹闪现刚猛异常。祝雄风感到剑风扑面顿生警觉,长剑向外封出,“当”一声,虎口一麻,长剑已应声飞起脱落坠地。 瘦道人见胖道人出奇不意地削落了祝雄风的剑,欢喜无比,说道:“七师弟,休伤他性命,我有话问。” 胖道人收回刺出的剑,说道:“便宜了你。” 瘦道人喝声道:“臭小子,说!你为什么会本派天龙剑法?” 祝雄风听他这样问来登时明白:这二人果真是泰山派人,难怪能识破方才自己改头换尾的一招“一心一意”呢,但又感到他们的行为与泰山派松本的品行相差甚远,是以不想理会于他。 瘦道人见祝雄风不理自己,更是生怒,道:“臭小子!凭你偷窃本派武功这一条,道爷就可一剑劈了你。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祝雄风道:“你口口声声在下偷窃贵派武功,但你又是何人?谁知你是否假冒?” 瘦道人道:“哼,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吧,道爷法号松雷,嘿嘿,这下,你怎该知罪了吧!” 祝雄风心下明白:这二人果真是泰山派中人,瘦子即是松雷,那胖子不用说就是松雪,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泰山五剑中的松雪松雷,却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之人,心下气不打一处来,但随即想到目前处境实是凶险之极,稍有疏忽大意,就可能难逃生天。 只听松雪向松雷道:“这臭小子偷窃本派武学,品性低劣,实属罪大恶极,不如废了他的武功。” 松雷道:“就依七师弟。” 祝雄风心下憟然,不禁打个寒噤:我虽手无寸铁,也绝不会束手待毙,心念至此,一边凝聚力量于双掌准备放手一搏,一边打量四面八方寻觅躲避之所。 只听松雷狞笑道:“臭小子,你就任命吧!道爷只废你武功,却不妨碍娶妻生子。你要怨就怨自己命浅吧,哈哈,哈哈。”狂笑声中,欺身进前,挥剑斩向祝雄风右手。 松雪心下窃喜:嘿嘿,就不信你徒手空拳能躲开这招“风雷共舞”,只盼早些看到祝雄风断去右手的痛苦模样,以解心头之恨。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呢,那知忽听“当”一声,“呜”一声,心头疑云顿起,一看之下,如坠五里云雾一般,只见松雷呆立当场,长剑已不见,脸上犹有惊骇之色,这简直不可思议! 松雪收摄心神,静思适时情形,心头仍是茫然,无意间,地上的一粒青枣核映入眼帘,他呆了半响,全身忽地一震:适时正是这粒枣核打在五师哥的腕上,才致他剑脱手,想至此,他心中一紧,知道周围隐匿着高人,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里却斜目偷睨。 祝雄风方才生死实系于一线,虽只不过是一粒枣核,但内家高手以内力灌注之下,不仅迅捷似流星,更是力道惊人,登时撞飞松雪的剑。他四处看看,房内除黑衣壮汉外,其他人等一见打斗,早就一窝蜂似跑开。他心中一热,知是黑衣壮汉出手相助。 忽听壮汉道:“两位道长剑法卓绝,实是非同一般,来!在下敬两位一杯!” 祝雄风心中一愣,难道他们本属同伙?一想至此,不禁黯然长叹起来! 那松雷不加提防失了剑,已是老大不痛快,心中懊恼,忽听壮汉一席话,悻悻道:“道家人,戒酒戒肉……” 黑衣壮汉慢条斯礼道:“无妨,无妨,只需心中有道,何患道之不存?况且,正因道长心浮气燥才至吃了闷亏,眼下喝杯水酒稳稳情绪,岂非更妙?” 松雷察言观色心即明白,适才就是他用枣核偷袭自己,害自己当众出丑引以为耻,当下怒道:“你找死啊!”说时身形倏起,“呼呼”两掌劈向黑衣壮汉。 黑衣壮汉侧身闪到一边,道:“尔等自诩为俠义中人,却不择手段地欺凌一个江湖后辈,简直在给泰山派的脸上摸黑,他日传出江湖,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松雷见黑衣壮汉轻描淡写地避开自己的掌力,着实吃了一惊,何况他的话中带有羞辱的味道,更目空一切,真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方消心头怨恨,但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来者不善,对方武功路数诡秘轻灵,莫测高深,绝不在自己之下。可他生性好胜,又过于自负,未曾把对手放在眼里,当下冷喝一声,旋即两掌拍至。 祝雄风暗想:泰山派素以剑法响誉武林,想不到掌法也非同寻常。 松雷这两掌已运至七成的功力,掌风骤起,黑衣壮汉却飘身而退,右袖挥舞,二人掌力相交,“怦”一声响,俱都后退。 祝雄风瞧得仔细,松雷仰坐地上面色土灰毫无血色,显是受伤不轻,恐怕没个两三月休养,难得复圆。反观黑衣壮汉却是神态自若,只听他说道:“这有本门秘制疗伤丹药,内服外敷各三粒,道长先请收下。”说完,扔向松雪一只瓷瓶。 松雪恼恨他伤及松雷,本欲扔掉瓷瓶,仔细想来又觉不妥,何况松雷着实伤得不轻,不敢再拖延,当下拍开瓶塞,倒出六粒腥红的药丸,仔细辨认,喜道:“这是范氏化瘀丹,乃良药,其功效之妙不在桃花宫‘再续还神丹’之下。阁下到底何人?” 黑衣壮汉道;“道长只须用药,其他莫问!” ‘范氏化瘀丹’果真灵验非凡,茶盏功夫,松雷已悠悠醒转,乍看到黑衣壮汉,大吃一惊,呼喝声中,一跃而起就要相搏,哪知一动之下牵动旧伤,痛叫一声,复又跌落! 黑衣壮汉冷声道:“道长既能醒来,可就再不关我事了,更不关这位小兄弟事。” 祝雄风听到这里心头一热,既为错怪他而歉疚,也为他光明磊落的心胸所折服。中原之大,却未曾听到有姓范的武林高手,思来想去,脑海想起一人:难道这汉子是天山死谷范家的后人?当年,死谷范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谷主范夺命以追魂夺命掌驰骋西北武林鲜有敌手,虽从未踏入中原,但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却在中原流传甚广。十年前,他被另一魔头血怪击伤,后不治而亡,范家的后人从此以后也就销声匿迹。眼前的黑衣壮汉显然不是泛泛之辈,掌力既霸道,行径又捉摸不定,难道同范家真有渊源? 只听黑衣壮汉道:“这位小兄弟心地善良,古道热肠,禀性朴实,哪像你们身为侠义中人,却心胸狭窄,恃强凌弱,今日之事就此罢手了,二位请便!” 松雪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背起松雷,也不言谢,转身出门飞奔而去。青衣壮汉看了一眼祝雄风后也自离去。 祝雄风望着他们相继离去的身影,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只觉得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往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就像松雷松雪的所作所为,又哪一点算得上侠义行为呢? 祝雄风连同刚才打烂的东西在内,全数付足了银子,才上马离去。 进入开封城内,已是万家灯火时。祝雄风投宿在城南的老地方客栈,早早洗涮完毕,上chuang休息。不知睡了多久,悠悠醒来,窗外月色清冷,淡淡花香不时飘进房内,祝雄风倍觉温馨。 祝雄风再难入睡,穿戴完毕,轻轻走出房门。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四周只有风声,虫鸣蛙叫。他施展轻功,来到城北的花园里,独坐于亭内,荷花依旧,月光如初,心中却涌现一种惘然若失的伤感。他用手轻轻抚mo着旁边的柱子,字迹犹在,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时愁思淋漓,思念之情如决堤的江水般一泻不可收拾,想起了去年的此时偶遇玉宛青的每个细节每个片段,体内都涌出一阵暖流,好在再过一个月,就要按约定去杭州探视,现在虽然没有可能,但睹物思人,心情再难平静,不禁长叹一声:“青儿,一年过去了,你现在还好吗?我发过誓,今生不负你的一片真心情意。” 蓦然间,风中传一串冷笑声! 祝雄风缠mian的思绪瞬间收起,星目游动。只见不远处的六层塔顶,正有两条人影倏来飘去,斗得正酣。过不多时,一人惨叫声中摔下塔顶,另外一人冷笑一声,远远遁去,瞬间不见踪影。 祝雄风心中奇怪,走近塔底一看,坠塔之人衣着华丽,胸口中了一剑,血正流出,脸面狰狞,显然死时恐怖至极。祝雄风思想片刻,暗想:江湖之上日见混乱,流血杀戮何时能止呢?他心中不忍,就在荷塘边的地上挖掘一个土坑,正欲搬尸体入内,突然发现他胸口高高隆起,似藏有物品,心中好奇,自言自语道:“这位大哥,请你原谅我动你遗物了。”当下用剑挑开衣服,赫然露出一个布包,打开来看,里面包着一支打造极为精湛,在淡淡月光下通体银亮,细若年毛的银针。 祝雄风凝视这银针片刻,心中一凉,持针之手不由轻颤起来,暗叫:这是山西霹雳堂的镇堂之宝龙顺针,与峨嵋飞针,四川白家夺命针齐名。这霹雳堂视为永世机密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人身中出现。这人是谁?仔细辨认,确是不识。 突然方才那阵笑声又自响起,祝雄风已感到身后传来急劲的衣襟破风之声,心念电转,一转身就见一个蒙面人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飘来,口中不时发出笑声,抬手一挥,祝雄风只觉一股沉重的劲风撞来,急忙凝神运气相抗,才至没有被那股奇特的掌风推dao,但心中早已骇然无比,暗想:这人信手一挥就有这般掌力,若是全力拍出一掌,自己岂能承受得起?我可不能白白送死,心念已定,就想转身跑开。 蒙面人已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想跑吗?” 祝雄风心一横:怕他干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示弱于人,于是站着不走,说道:“我为什么要跑?” 蒙面人笑道:“你挺有骨气,可惜遇上我了。”说时,缓缓拍出一掌。 祝雄风虽知蒙面人掌力惊人,但也准备硬接这一掌,就在这时,斜刺里飞出一人,一掌拍向蒙面人,口中说道:“愣小子你还不快走,找死啊!”祝雄风听声音挺熟,就是一怔,蓦然借助月光看清了来人正是白天所遇的黑衣壮汉,心头一热,想到:这蒙面人武功恐不在他之下,在这种时候自己怎能独自离开呢?因而不退反进。 黑衣壮汉口中“咦”了一声,道:“愣小子,你虽有一付侠肝义胆,可你在身边反而碍手碍脚,还不快滚到一边去。”反掌挥出,祝雄风“登登登”倒退三步,一跤摔倒,待跃身再看时,不仅黑衣壮汉和蒙面人不见了,就连地上的尸体也已不见,心中更奇,两个大活人突然间就在面前消失了,他们的轻功当真惊世骇俗了,但那具尸体怎么也不见了? 这时,整个开封城都沉浸在黑夜中,突然一阵急促的声音将祝雄风从沉思中惊醒,他顺声望见,只见一辆马车沿着城中的青石板大道向西疾行,宛若一阵风骤然刮过。祝雄风心中奇怪:这是什么人,何事这么急着赶路?又见两人晃身而过,断断续续听一人说道:“点子走了,快追!”接着又有一人施展轻功向那先走的马车追去。 祝雄风心打算跟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也追了下去。一口气追了有二三十里地,马车奔驰如电早已出了开封城,转入一片树林中来。那林木葱郁浓密,隐隐中透出一份古怪。祝雄风放缓速度,只是紧紧跟住前面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心存警觉,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突然间前面的马嘶鸣大叫,奔跑中一头倒地,动了几下,便即死去,显然被人用暗器射死了,马车上一人冲天而起,“刷”拔出长剑,刹那间剑舞如风,“当当……”一阵脆响,击落了数枚暗器,四周看看,厉声喝道:“到底是什么人,一路跟踪,为什么不敢现出真面目。” 祝雄风看去,不由一怔,怎么是酒店里见过的那个青衣公子呢?当时自己还当他是一介文弱书生,如今才知他剑法这么厉害,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突然树林里发出一串笑声,树上跳出二人,一人竟是松雪,一人祝雄风却是不识。 青衣公子一见是松雪,不由一愣,心想:这个道士跟随几日了,到底有什么事?难道看穿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只听松雪道:“贫道就直话直说了,这位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人称神行太保,你不该不认识吧。”松雪指了指身侧一个大汉。 青衣公子道:“我又没有万贯家私让他保送为何要认识他?” 松雪道:“阁下莫要再固执了,贫道已经暗中观察你几日了,你藏踪隐形,行为诡秘,怎能不让贫道起疑。” 青衣公子暗想:什么?他暗中观察我几日了,不知有没有窥见我的私隐,脸上一红,怒声道:“你堂堂一派高手,却尽干些偷偷摸摸勾当,还知不知羞?何况纵然我藏踪隐形,又关你何事?” 那神行太保道:“阁下息怒,只因事出无奈。那劫镖大盗固然手段高超,得手后不留半点痕迹,可狡兔三窟,又终究难逃老猎人的眼睛。你自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全无线索可寻吗?“ 青衣公子听得一头雾水,道:“你们说什么?谁是劫镖大盗?” 神行太保道:“阁下还要狡辩?” 青衣公子道:“我有什么好狡辩的?但你们所说的劫镖案跟我无半点瓜葛。我根本未曾听闻此事,又哪是什么劫镖大盗,你们一定是搞错啦。” 神行太保脸色一沉,道;“阁下既然再三否认,难道非要我将上月发生之事再陈述一遍吗?” 青衣公子冷声道:“请君随便,在下洗耳恭听。” 神行太保道:“既然如此,我就将你所做之事说一遍……” 青衣公子急道:“等等,你说什么!怎么是本公子做的事?不要含血喷人!” 神行太保道:“哼!不怕你不承认。上月初三,本镖局在山西境内被劫去一批镖物,价值数万两,连押镖的二镖头也身受重伤,不治而亡,而这批镖物,至今下落不明。这批镖物事关本镖局的声誉,于是四下派人打探消息,寻找线索。承蒙泰山派诸位朋友鼎力相助,终于发现了线索。阁下该明白在下的意思了吧。” 青衣公子道:“正好相反,本公子越来越湖涂。” 神行太保道:“只因事发当日,有人在事发现场看到过你,而且你一路由山西而来难道只是巧合?行踪诡秘,小心谨慎,连住店都将车厢放入客房,严密保守,不准旁人靠近半步,这又所为哪般?车内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如此重视,何不让在下看上一看?” 青衣公子护住马车,喝道:“谁敢动马车一下。”一颗心怦怦乱跳,额上细泪潸然而下。 松雪道:“阁下心中无鬼,堂堂正正,为何不让贫道检查一番,如真无可疑之物,贫道自当赔礼道谦。” 青衣公子道:“谁敢乱来,可别怪剑不长眼!” 松雪道:“那得罪了。”闪身进剑,一招“无中生有”剑影纵横开来,飘忽不定,令人难辨虚实。 青衣公子却不去分辩松雪剑影的虚实,直接避重就轻,反剑斜撩,出剑奇快,身形如鸿般曼妙。 祝雄风惊赞不已,心想:本来我还担心青衣公子不是松雪对手,现在看来,仅这一身的轻功就足可从容自如了。 青衣公子身形似一团青云,剑招却是诡秘异常,叫人防不胜防,每招每式中都暗含深奥的变化,凌厉杀机不时出现。他疾舞数剑,身躯突然一晃,手腕轻振,一道剑光直刺松雪双目,剑至中途,忽而剑式一变,剑尖却划向松雪的腹部。 松雪见青衣公子短瞬间攻出如此精妙的剑来,惊讶不已,百忙中连封数剑,稍自扭转劣势,不失时机地狂劈一剑,剑光霍霍,剑锋上杀气凝结,威猛无比! 青衣公子甚是从容,反手再刺一剑,剑势更奇,竟从一个刁钻的方向一剑划出,刹时间剑光激荡而出。 松雪见青衣公子施出此等剑法,着实吃惊,急忙催动内力,以一招刚柔相济的“风雷共舞”迅速出击,总算挽回点颜面,他身形暴退开来,想想方才一幕,不由失声叫道:“好一招‘浪子回头’,快说!你和姑苏正义府是何关系。”心中已是惴惴难安。 原来,青衣公子方才施出的一招叫做“浪子回头”,正是以一套反手剑法“倒置乾坤剑”而闻名江湖的姑苏正义府南家的绝招。姑苏正义府乃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其家传武学博大精深,一向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是以青衣公子使出此招必定同正义府大有牵连。 青衣公子也不答话,长剑含怒释放,吞吐间夹带锐风,刹那间变换了数种剑法,一时是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一时又是反手剑法,剑招超人想像,不走俗套,化解起来颇费心机。 松雪起先倒有几分顾虑,几招过来,见青衣公子虽剑法精湛,但火候不够实不足为惧,因而兴趣勃发,一口长剑竟也施得密不透风,寒光流转,自信二十招足以取胜。 二人各展绝学,倏来忽去,斗了十多招,难决高低。 久战不胜,松雪难免心中浮躁,想到:自己若是连这个年轻后辈都战胜不了,日后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呢?有道是高手相争最忌分心,“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松雪心神微分,虽仅仅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却已被青衣公子捕捉到,他登时大喜,正是机不可失,长剑避其锋芒,直剌而入。 松雪正自思索如何破解,眼前突然红光一闪,不禁“啊呀”一声,伴随一阵奇痛传来,一看之下,登时惊骇无比,肩头巴掌大一块皮肉已飞了出去,虽然未伤筋骨也足令他心惊胆颤。 青衣公子一招得手,长剑趁机反向撩至,灵敏无比。 松雪见青衣公子得势不饶人,心头既惊又怒,强压心头怒火,咬牙切齿,猛攻几剑,逼退青衣公子,虚晃一招,跃离一旁,急忙撕下一片衣衫简单包扎住伤口,再看,神行太保已与青衣公子战在一起。 神行太保见青衣公子突然伤了松雪,大吃一惊。他深知松雪乃当今泰山派第三高手,剑法造诣不在掌门松原之下,在整个武林中也是排上名叫上号的,就连自己也难以在百招内胜他,但这神秘的青衣公子却能在几招内伤了他,其剑法之精可想而知。同时也想到,难怪二镖头会重伤不治,遇上此等劫匪,那也只有认命的份,想到这里,他突然大吼一声,猱身欺至,抡圆单刀,迎风一展,说声“看刀”,猛然发力斜劈而下。 这一刀劈下,平淡无奇毫无妙处可言,但是那刀锋之上凝着的一层杀气,直有无坚不摧之势,正是神行太保家传绝技,屠龙刀法中的一招“力劈华山”。 祝雄风一旁看了,感觉刀势凶猛,不禁轻呼出声。 那青衣公子方才与松雪力拼十数招,已经感到力难从心,知道神行太保这招“力劈华山”威猛无比,心中已惧,哪敢正迎其锋?百忙中,疾转侧身弯腰低头,耳听得“呜”的一声,刀背紧贴脊背滑过。但刀锋扫过,刀风犹厉,竟将她头上青布小帽削了下来,登时一头乌亮长发披洒下来。 祝雄风乍见青衣男子时,就觉得他面容俏丽,身材纤细,缺少男儿的阳刚气息,原来是女子假扮,不觉愕然。 青衣女子虽然避开神行太保的一刀,但芳心怦然乱跳,许久才慢慢静下心来,深知神行太保的屠龙刀法绝非等闲,也明白方才能小胜松雪全靠取巧,若是再战松雪绝无半分胜券。她看看马车,心中顿时担忧起来,心想:云哥,我已尽全力了。恐怕难已守住这个秘密了。蓦然又想到,一旦外泄了秘密,正义府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刻…… 神行太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剑术高明的女子,竟能避开自己“力劈华山”一招。他迟疑片刻,单刀攻势不减,刀背轻摆磕向对方剑锋,“当”的一声,青衣女子长剑脱手弹起,惊呼出声。神行太保见此良机,暗喜,单刀骤起,在青衣女子后侧连劈三刀,同时左手五指伸张疾抓而下,端的灵猱无限。这一抓之势暗含七种变化,当真匪夷所思,神秘莫测! 青衣女子本来就忌惮于神行太保出刀的刚猛,蓦然间又见他五指凌空抓来,同时感到身后刀风霍霍势难躲避,登时脸色惨变。 祝雄风伏在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场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起先,青衣女子力斗松雪,能处身不败,已感惊奇;现在神行太保连劈三刀,封住青衣女子退路,左手疾抓而至,而青衣女子长剑脱手后,已心生急躁,显然无从躲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祝雄风侠义之心顿生,迅速跳了起来,在神行太何身后,刹那间连刺数剑,逼他撤刀后防,如此一来,青衣女子便趁机脱身。 神行太保感到背后有人偷袭,撤刀后防,格开来剑,急忙跳向一边,单刀护身,目光炯炯,怒道:“什么人?敢偷袭本镖头?” 祝雄风正色道:“在下只是过路人。” 神行太保见站在面前的是一年青后生,料知他不知真相只是一时冲动而为之,便道:“既是过路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此事并不关你,为何多管闲事?” 祝雄风道:“堂堂七尺男儿这般欺负一弱女子。难道我能袖手旁观吗?” 神行太保遥了摇头,道:“你说的没错,但你知她是什么人吗?” 祝雄风道:“什么人?难道是江洋大盗?” 神行太保道:“那也差不多。因为她是劫走本镖局数万镖银的大盗。不知者不怪,小兄弟,你走吧,别管闲事。” 祝雄风道:“阁下为何一口咬定就是她劫的镖呢?” 神行太保道:“在下并没有一口咬定她就是劫镖大盗。只是怀疑而已,当然,决不是凭空捏造的胡乱猜测。” 祝雄风道:“那么阁下认为应该怎样才能消除你对她的怀疑呢?” 神行太保道:“至少,要让在下检查一下她的马车……” 青衣女子急道:“你休想。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和劫匪联系在一起,你们不仅血口喷人,而且不明事由蛮横不讲理,我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也绝不容许你们胡作非为。还有那个贼道士,看你也是一付道貌岸然,谁知你心里在想什么罪恶勾当?说不定那镖物就是被你劫去的。你这么做无非是寻找替罪羊来掩盖自己的恶行,你好逍遥法外是不是?”青衣女子一席话只说得松雪心惊肉跳,暗想:道爷留你不得。 祝雄风却想:她一席话于情于理都无可非议。但她为何就不同意检查车厢呢?难道车厢内真的有什么古怪?堂堂虎威镖局总镖头,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地栽赃陷害吧。反正他们各有各的想法,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可是实在看不惯江湖上这种弱肉强食,恃强凌弱的行径。何况,两个武林高手这样对待一个女子,只要江湖中稍有正义感之人,都会站出来评断一番的。 正想间,蓦然间身后传来青衣女子一声愤怒的呼喊。 正文 第二章 山野荒庙 山野荒庙 正文 第三章 泰山掌门 泰山掌门 正文 第四章 瓜田怪人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祝雄风脑中突地灵光闪现,以一招泰山派的“仙人指路”荡剑而出,剑尖轻点风满楼剑身,不仅化被动为主动,更是连向对手刺出了十八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更比一剑有气势。 风满楼凝神连封十七剑,见第十八剑迅捷绝伦,实不敢正迎其锋,如果自己身体无疾,状态正值巅峰,实不难化解,但是现在体内毒素刚除,极是虚弱,难尽全力,只得听天由命,但是心中始有不甘,暗叹:我风满楼最终还是要命绝泰山剑法之下。他见祝雄风接连施用泰山派剑法只道他是泰山派中人,对自己赶尽杀绝,夺取火龟图而来,因而索性闭目等死,岂知,祝雄风突然收剑。 只听祝雄风道:“风大侠息怒,不知因何事定要致在下于死地呢?” 风满楼道:“你这无耻小人,偷走了宝图不说,还蓄意伤我性命,快说,你是不是泰山派贼道一伙的?” 祝雄风如坠五里云海中,暗想:你二话不说拔剑就刺,分明不讲理,反过来却说我偷你宝图,简直岂有此理,便说:“风大侠,话可不要乱说,在下堂堂正正,和泰山派哪有半分瓜葛?又怎会去偷你的什么图呢?” 风满楼一听怒火更盛,道:“好,有你的。别以为有泰山派撑腰,风某就怕了你。哼!今日把图还我,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定要你血溅运河。”说着,纵身出剑,一剑三式刺向祝雄风。 祝雄风闪身避开,他涵养再好,也终于忍不住生怒:“既然如此,就领教高招。”一言未毕,眼前剑光已如虹急削而至。祝雄风轻侧其身,长剑横架出去,“当”一声,心中说声“好”,却是借力用力,借这双剑撞击之力,拔身而起,剑锋偏转轻划而下。 风满楼仰面封剑,在胸前半寸处才封住攻来之剑,心中已是呼呼直跳。他脚下滑步,长剑反向直插船板,稳正身形,怒吼一声,凝聚全力,推出一掌。虽仅只一掌却是他二十余年修为的结晶,何其惊人。 祝雄风见风满楼掌势凶猛,心生惧怕,便想趋身避开,哪知丹田一口气提出,正要凌空飞起,忽觉腰上一阵酸麻,刹时体力如决堤江洪一泻而下!风满楼这一掌正印在胸前,耳中一阵“嗡嗡”乱想,人似断了线的风筝坠入河中。 风满楼不知其中枝节,还道自己将祝雄风拍到船下,心中既惊又喜,想到他方才的勇猛,着实弄不明白何以突然不堪一击,欢喜半响,突然想起火龟图,大叫一声,掷剑在地,就想跳河。 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怎么?风大侠想投河潜逃吗?”随着声音,人影一晃,一个黑脸大汉已立于风满楼面前,手持狼牙棒,棒上绿光荧荧,正是天狼帮总管李二奇。只听李二奇道:“想那千年火龟,千年才能碰上一次,乃浑然天成的绝世奇珍,既是生于天地自然,自当天物共享。风大侠既然有幸得到这寻宝之图,自是应该与我等分享了,哈哈,免得暴殄天物,各位朋友以为如何?” 只听周围船上传来阵阵哟喝声:“宝物共享,宝物共享。” 风满楼思量眼前形势,知道敌众我寡,只得智取,万不可动粗,便道:“李总管所言非虚,火龟图虽是在下从光明顶上力拼而得,但在下心中却时时没有忘了各位朋友。” 李二奇冷声道:“如此甚好。” 风满楼道:“只是现在那图已不在我身上。” 便在这时,陡闻一阵鼓乐声顺风送来,李二奇心中大奇,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河岔里驰出来一只龙形大船,船头的杏黄旗涨得浑圆,正向这边急速奔来。他心头难免一惊,暗想:怎么,红灯教也来凑这个热闹,不过也未放在心上,盯着风满楼又道:“风大侠当真风趣。那宝图既为大侠夺得,大侠定然爱护有加,何况以大侠的身手,江湖上又有何人能偷得,嘿嘿,这等拙劣的伎俩,亏你还说得出口。哼,你当我等是三岁孩童?你可看清了,周围这些朋友可全是为图而来。风大侠,你要三思啊,可别因小失大,伤了大家的和气啊!” 风满楼压住心头之火,道:“风某自十六岁出道,历练二十余年,什么阵势未曾见过,可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吓倒。但是,事实如此,宝图确实已不在我身上,各位相信与否,全凭自己。” 李二奇阴笑几声,道:“我等朋友,不辞辛苦聚会在此,岂是来听大侠信口狡辩?识相的,还是交出宝图来,免得发生不愉快的事。” 风满楼寻思:看来今日说破嘴皮子也难以博取他们的信认了,这可如何是好?只可恨那小贼偷走宝图,否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便忍痛交出,日后总有法子再行夺回。可如今他们决难相信,免不了一场血战,只不过,纵然去死,也不能太便宜了这班穷凶极恶无耻下流之徒。 李二奇见风满楼久久不语,神情寡欢,只道他迫于形势,正自决断,便道:“大侠可曾想妥?可别误了朋友们扬州城内醉香楼的温柔窝啊。”一言未毕,四周已有人嘻笑响应,也有人在晃动兵刃故意发出一阵撞击声。 风满楼长叹一声,悠然道:“既然如此,承蒙各路朋友看得起,只好忍痛割爱了……” 李二奇喜道:“如此甚好。大侠不愧为今世之俊杰,他日大侠有事,今日到场的各路朋友自当鼎力相助。” 风满楼伸手入情,指头触到了那条保存了二十多年的丝帕,心中一酸,心中说道:“师妹,今日实在因事情急迫,只好用这块丝帕赌上一赌了。唉!生死全在此一举了,也不知你现在怎么样了,但愿你能保佑我此计得逞。”睹物思人,仿佛又回到当年姚牧歌送定情物给自己时的一幕幕。 那李二奇极善察言观色,见风满楼一付难以割舍的模样,心中暗喜:想不到三言两语就逼迫他交出宝图。哼,风满楼啊风满楼,你也不过浪得虚名,竟不识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计。哼哼,这可怪不得我等心狠手辣了。想至得意处,不禁开怀大笑。 只见风满楼从怀中拿出一块因时日已久,褪色许多的丝帕,放在嘴边亲了又亲,轻声道:“师妹助我,然后高举过头。”朗声道:“各位朋友看好。这便是那宝图,风某虽饶幸夺得,但不敢独享,思考再三,今日就当着各位的面交与天狼帮李总管保管,他日杀龟取丹,自当泽被众生,功德无量。”说罢,跳前一步将丝帕投向李二奇。 李二奇见宝图将至,不由喜极,抢前几步,把抓图在手,贪婪地看起来,全然未想到杀机临头。 风满楼冷笑一声,突然拔剑,不待李二奇反应过来,长剑刺帕而出,正中了他的眉心。李二奇“啊哟”一声惨叫,狼牙棒举至半顶,终于翻倒在地。 风满楼用剑挑起丝帕,在怀中放妥,将李二奇的尸体踢入河中,目光冰冷,沉声道:“宝图在此,有胆的过来取走便是。” 此番几个帮派为夺取火龟图结盟而至,哪知事情突然就起波澜,刹那间尽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天狼帮帮众见总管突死,皆悲愤交集,已有数人奔出来跳到风满楼的船上吆喝着围住风满楼,厮杀起来。顷刻间,船上横尸数人。 风满楼杀得性起,纵声狂笑:“有种的上啊!” 那天狼帮众人见风满楼如此神勇,哪还有人敢上前挑斗?全站在船上用世上最恶毒的话诅咒。 突然间嘈杂之中不知何人喊道:“他妈的,把他龟孙子的船撞沉,让他当王八。”第二人接着道:“那不成,万一水中丢了图,岂不糟糕?”又一人急道:“那总不能让他嚣张下去吧?”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莫衷一是。 却在这时,那艘初时鼓乐齐鸣的龙船已经悄然驶至天狼帮船左侧,那船首之人手持斗大流星锤,喊声“打”,一锤飞出,只听“咔嚓”一声,登时将天狼帮船的桅杆打断。 那桅杆一倒,船失平衡,立时原地打转,天狼帮帮众突遭此变故,惶恐之中,有数人跌落水中,接着又是一锤打在船帮上,河水顿时由洞口涌入。般上人等更是惊慌,皆挤向另一侧,般体立时倾覆晃动,大部分人滚落水中,少部分机警者死命抓住船身,终被救起。 “邦邦邦”,忽听得三声脆响,风满楼的坐船在众人无暇顾及时突然急速冲了出来。 其时河面风速极大,又是顺水,那船转眼间已在半里之遥,其他船上诸人始自醒悟,有人喝道:“兄弟们,快追啊!不要走了风满楼。” 追出数里之遥,那龙船突然掉头逆风破浪迎了上来。 黄河八猛乃黄河之霸,水上功夫甚为了得,只见十六胳膊抡浆划船,船如箭之离弦,转眼已至龙船之侧。 忽听龙船上那持锤之人哈哈大笑,一锤打出,“咔嚓”一声,正中黄河八猛的快船,绳索一抖,顿将整条船掀翻,急风骇浪中顷刻沉没,其他人慑于那锤的威力,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奋起直追,但仍紧跟龙船不放。 忽听运河帮的船上有人颤声道:“这人莫非正是十年前一人一锤攻破洞庭十三寨的风雷七锤叶流星?”此人一喊,其他人等尽皆惊变,喧哗起来。 太湖帮姚老二恨声道:“不错,就是他。”这时刚被救上船的黄河八猛的老大道:“叶流虽然神勇,毕竟是匹夫之勇,我等一拥而上,也怕他不得。关键就怕红灯教。” 白虎帮有人接道:“各位想必都已听说过鳄鱼帮之事,一夜之间被红灯教灭掉。其组织之严密,武功之怪异,行事之诡秘,着实令人头痛。” 他这一说,众人都道:“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天狼帮兄弟的仇就不要报了?”一时间,又吵闹了起来。 前面河流湍急,只见两艘龙船一字排开,横在河中央,船头的杏黄镶红灯笼的旗涨的浑圆,毕剥劲舞。“邦邦邦”三声,两船同时冲撞而来。 这运河七凶,黄河八猛等帮派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见红灯教船坚锤厉,早就心生怯畏,如今见他们冲撞过来,登时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再说祝雄风被风满楼一掌打落船下后,登时被湍急的流水冲走,但他命不该绝被河水冲到岸边搁浅。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雄风始自醒来,但见繁星似锦,听得蛙声一片,他挣扎一番,只觉胸口阵阵刺痛,但总算站了起来,辨视四周,这才知道自己竟置身一片芦苇塘中,心中大为奇怪,想想当日情形,叹了口气,始自庆幸被河水冲到这里搁浅才幸免于难。躺了片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芦苇丛。 走不多久,黑暗中蓦然听到一声轻咳,他心中一喜,抢奔几步,不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在听到有人喊了声“什么人”后就又昏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躺在一间草棚中,鼻中闻到的既有西瓜的香甜味,又有烟草的辛辣味,忽然噪口发痒,“哇”的一声,吐出一团血乎乎的东西后,反而感到舒坦甚多。 便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你终于醒了,老朽便放下心啦。”顿了顿又说:“老先生真是神仙下凡,不仅药到病除,而连醒来时刻也估计的相差无几。”说完转身出去,过了片刻,端着一只黑碗颤巍巍进来,道:“公子你喝下这碗药汤,便无碍了。” 祝雄风支撑着坐起身来,道:“谢过老伯。”接过碗来一气喝干碗中的药,这才打量起面前之人,见是一位形容枯槁,身材削瘦的老者,心中感激,忙施礼道:“老伯救命之恩,祝雄风没齿难忘。” 老者道:“老朽哪有这个本事,只能说公子你命大福大造化大。三天前,你倒在老朽的瓜地里,老朽起初也是束手无策,巧极一位白发老先生偶经这里,他精通医术给你诊断一番后,又是针灸又是配药,现在终于好转了。” 祝雄风心头一热,感到周身无比温暖,再揖一礼,心中更对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白发先生感激万分,只是无缘相见,引为今生遗憾。 只听老者道:“公子你太仁厚啦,救你命的是那位自称姓华的先生。” 祝雄风心中寻思:姓华的先生?难道是神医华一刀?若真是遇上了他,那当真是天大的鸿运了。 老者接道:“华先生让老朽转告公子,公子先是背后中了暗器内力不济之时,才被人迎面一掌打中的。” 祝雄风暗想:居然能猜知我是先中了暗器后中的掌,当真是世外高人,当今世上除了神医华一刀还能有谁?但又纳闷:难道那日忽觉腰上一阵酸麻其后内力不济,是中了别人暗算之故? 这时候,那老者转身在外面角落端出一片碗片,递至祝雄风面前,道:“便是这个东西背后击中的公子,都全部没入了肉里,万幸,毒性不甚猛烈。” 祝雄风看那碗片上之物,见是一只粗若麦芒,细头开叉,通体褐黄的东西。拿起迎着阳光再看,却是通体晶莹,不由失声叫道:“黑风谷圣手先生的蚊子笑!”脑中顿时又浮现那日情形,却怎么也想不到圣手先生在什么时候出现过。 在老者的悉心照料下,祝雄风日渐康复。这一日,祝雄风正在草棚跟老者学编竹器,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只听一人道:“咦,前面有片瓜地,走,去讨个瓜吃,也顺便问问,幸许有那臭小子的下落。”又一个声音道:“你为何一定要生见人死见尸,难道信不过老夫的蚊子笑?” “蚊子笑”三字入耳,祝雄风全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仇人圣手先生竟自己送上门来。侧耳细听只觉声音似曾听过,但又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抬头一看,正有两人走来。左边一黑衣老者,尖嘴削腮,颏下山羊胡,依稀便是那日船家的模样。右边之人高大威猛,一身锦衣颇有气派,却是不认识。 只听锦衣人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让他漏了网,说出真相,那风满楼岂能跟我们有完?又如何顺利完成计划。” 黑衣人老者道:“只是不知,我既已得手,那风满楼还有何价值,不如就此除去,他日减少一个对手。” 锦衣人道:“圣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黑衣老者道:“愿闻其详。” 锦衣人道:“圣兄,你有所不知,风满楼若是死在我们手上,那整个江湖都会认为东西被我们得了,那么三天两头有人找上门来,必然会带来极大麻烦,怕再难有片刻安宁。若是他活着自然就有人找他索取东西,到时他走投无路,我们再施以恩惠,正好将其收为已用,岂不妙哉。” 黑衣老者拍手道:“高明,实在高明,除了叶流星,世上怕再难找出第二人能有此雄心智慧了。”这二人正是圣手先生与叶流星。 祝雄风初听他们言谈,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觉血往外涌,忍无可忍,终于大喝一声:“老狗,别找了,小爷在这里。” 圣手先生叶流星二人正在讲话,猛然听到一声大喝全都吓了一跳,圣手先生眼尖,一下子认出了祝雄风,惊道:“这臭小子果真未死。” 祝雄风怒道:“你以为你那破东西能伤得了小爷吗?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 圣手先生听祝雄风骂自己的蚊子笑为“破东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想不到他竟然没有命丧蚊子笑下,奇怪之余,更觉得在叶流星面前丢了脸面,刹时怒火填膺,厉声道:“上次算你饶幸,这次让你活不过今日。” 那老者见圣手先生怒容满面,一付凶样,早就吓傻了。 祝雄风也不甘示弱,道:“老狗,小爷今日要报能那一针之仇。”说着,冲进草棚里,抓起西瓜刀,直刺圣手先生的双目,只盼一击而中,以消心头之恨。 圣手先生身形灵活异常,不避不退,反而欺身而至,身子一扭,已绕到祝雄风身后,看也不看,反手扣向祝雄风右手,似乎要空手夺刀。 祝雄风出道尚浅,没有什么临战经验,只知道两人过招,拼个胜负,哪里知道世间人心的险恶?圣手先生出手就想夺他兵刃,他反而暗喜,见圣手先生五指已将扣到,右腕轻抬,刀锋划个弧待要砍向圣手先生后脑,蓦然却听得圣手先生冷笑一声,心头正奇,忽觉得左腕一紧,显然被他拿住。 圣手先生方才反手扣向祝雄风乃虚招,实招是抓其左手。祝雄风不识真伪,俨然中招,心中既惊又急且怒,一时五味俱全,眼见着仇人拿住自己的手腕一付得意的模样,肺都要气炸了,心想:拼掉性命也要拼,绝不能让他遂愿,是以全不顾自身安危,暴喝一声,西瓜斜劈而下! 圣手先生见此正合心愿,见刀劈至,微微一笑,右手闪电挥出屈指轻弹,祝雄风手中刀已经飞向了半空,不知跌落何处。 祝雄风刀已失,脸色刹时惨变,牙眦目赤,突然一头撞向圣手先生。他本就没有经过什么正宗的武学传授,所学所用的全是模仿他人,对付一些不入流的高手虽然有效,但与老奸巨猾武功深不可测的圣手先生相比,那就差之千里了,手腕如被铁圈箍住一般,竟然施不出半分武功,但他实在恼怒之极,竟采取了以头撞人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圣山先生右手松开,说声:“去吧,”将祝雄风抛了出去,口中笑道:“学得几招下三滥武功,也在老夫面前放肆,太不自量力了,哈哈……” 祝雄风跌得头昏脑胀,但仍不甘示弱,道:“老匹夫,看打!”但手中空无一物,情急之中抓起瓜地里的一根木棒,施尽全力,“呜”一声扫向圣手先生。 圣手先生道:“你自寻死路,可怨不得老夫了。”说时,右手食中二指环扣,弹向祝雄风!这便是其赖以成名的弹指神功。 十五年前逍遥魔君以逍遥指为恶江湖,歹毒的逍遥指令黑白两道又惊又怕,惶无计施,后来圣手先生以弹指神功与之激战一天一夜,虽然没有击毙此魔却也令他元气大伤,最终被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的至尊楼楼主秋凤鸣格毙,才得除此害。也因此役,圣手先生与秋凤鸣二人都以名震江湖。十五年后,圣手先生的弹指神功又精进了数层,虽未达到登峰造极的绝顶境界,但试问天下间,能及者寥寥无几。 如今,他实在气恼,也趁机在叶流星面前炫耀,便将弹指神功施了出来,但他指力刚激荡而出,却听得“扑扑……”一阵闷响,眼前红光忽现,又听到祝雄风大叫一声,圣手先生却是愕然呆立,自言自主道:“简直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 叶流星知道圣手先生的弹指功可力透指厚钢板,但不知何故,他指力甫自弹出,瓜地里突然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挡在祝雄风的面前,削弱了七成的指力,只将祝雄风震飞出去,却丝毫未伤及大碍。 圣手先生看得一头雾水,吼道:“老夫偏不信邪!”抬袖一挥,一枚蚊子笑破空飞出,他内功深厚,手法奇特,又是含恨发力,岂是祝雄风所能躲避? 就在这时,从瓜地里一只稻草人的后面传来一声大笑,“嗖”的一声飞出一道乌光,登时将蚊子笑撞落地上。 圣手先生与叶流星二人均自吃惊,向地上看时,都是怦然心跳。只见那坠地的蚊子笑上竟穿起了五只西瓜子。圣手先生心中纳闷:有什么高人藏在稻草人后面呢?想了半晌,心中忽有了计较,呼喝一声,再度屈指弹向祝雄风,同时用余光偷瞧稻草人。 猛然间,那稻草人似乎动了一下,接着竟然从地里面跳了起来,撞向圣手先生。 圣手先生骇然,收指护身,收身后退,厉声道:“何方高人,装神弄鬼,何不现身一见?”他适才凌空出指,就为的是引那神秘人现身,如今看来,稻草人后面竟然贴伏着一个。此人能用瓜子击落自己的蚊子笑,且能隐身稻草人后而不露形迹,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心中既是担忧又愤怒。 叶流星也觉察到稻草人后面贴着一人,大为诧愕,喝道:“在下讨教阁下高招。”说时流星锤已打了出去。他的锤重二十七斤,一锤打出去迅若流矢,故名流星锤。那日运河上,他飞锤击船大显威风,勇不可挡,何况今日只是一只朽木枯叶的稻草人呢? 那稻草人“哈哈”狂笑中,横闪一旁,“轰”一声,叶流星一锤打在瓜地里,击得泥土飞扬。叶流星在稻草人横闪时,看到一个人紧紧贴伏在稻草人之后,心下大惊,此人四肢伸张贴在交叉扎紧的木架上,不见拧腰收腿,却能腾身而起,收放自如,其功力当真是骇人听闻了。 叶流星与圣手先生面面相觑,均感到不可思议,二人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好手,纵横十数年少有敌手,但这怪人的武功显然超乎想象,虽然难辨敌友但从他出手救祝雄风来看,似乎是殊途相甚了。 圣手先生朗声道:“圣手不知前辈高人驾临,有失礼数,不知前辈可否显面一见?”心里却冷笑: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识得你貌像,他日总有办法对付。 只听那怪人道:“你说得彬彬有礼,心中却想着他日对付我,是不是?” 圣手先生脸上一红,但马上说道:“岂敢,岂敢,老夫实是佩服前辈功夫……” 那怪人冷哼道:“稻草人若是怕尔等寻仇滋事,也不管这闲事了,哪比得上躺在地里吃瓜睡大觉?” 圣手先生听他自称“稻草人”,愣了片刻,始自明白,原来这怪人自称是稻草人,心想:原来自己无意中打扰了他睡觉,惹他生怒,才插手进来,并非有意多管闲事,如此甚好,让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知难而退,少管闲事便是。 心中打定主意,清清噪子正要说话,稻草人忽道:“只是你们两人大把年纪,却图谋害这小兄弟,太为老不尊了吧。我稻草人虽是一介山野闲人,尚也懂得能饶人处且饶人之理。何况,你那破蚊子笑,丁点破铁,也敢自夸其大,简直贻笑大方,侮了我老人家耳根清静。”圣手先生听他丝毫不给自己情面,不由得怒道:“一派胡言……” 叶流星忙给他使眼色打圆场道:“在下红灯教总管叶流星,我这朋友脾气坏,请前辈勿怪。”顿了顿,接道:“只因此人是本教的通缉要犯,不能让其苟活,否则难以交待。” 稻草人虽衣着猥琐但目光如电,脚踏在木架上,身体前倾却不摔倒,显见其超强的定力,只听他傲声道:“红灯教是什么混帐东西,竟敢决定他人生死,简直无法无天了。” 圣手先生怒不可遏道:“老东西,你一再言语冲撞,可是活腻了。”一言未毕,已腾空而起,屈指弹向稻草人。 稻草人哈哈一声,猝然发招,斜掌劈出,圣手先生只觉一股大力撞了来,身不由已地倒退数步,方自止住,心中更为骇惊,打出道江湖以来,自己尚未遇到这等厉害的对手,若是与红灯教为敌,恐怕棘手的很,想及此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早知如此,何必激怒于他,自找苦吃呢。 正想时,听叶流星大喝一声:“再吃俺一锤试试。” 稻草人知道叶流星的这一锤含劲待发,挟带雷霆万钧之势,绝不能等闲视之,当即飘身而起,宛若一团青烟飘荡在一旁,听得轰然大响,也不觉皱皱眉,暗想:这风雷七锤之名果真不虚,不愧为江湖一绝啊! 叶流星见自己全力一锤竟然伤不得对手半根寒毛,心中惴惴,无意间望向圣手先生,二人似乎是心有灵犀般突然同时发招攻向稻草人。 哪知二人一锤一指发出后,眼前却杳无人迹,都自脸色惨变,却听身后传来了说话声:“你们不行的,何时请你们的欧阳教主过来,稻草人倒想好好会会他。” 二人又是一怔,均想:他竟然知道欧阳教主,他究竟是谁? 稻草人冲祝雄风招招手,哪知祝雄风目睹方才一切,如坠梦中竟是不理,稻草人微微一笑,道:“这愣小子,傻头呆脑的,我倒喜欢。”说罢,右掌一张,右臂突然间似手涨长数倍,竟将祝雄风抓在身旁。 圣手先生一怔:他这一抓之力,分明是失传了百余年的大力神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蓦然脑中想起十五年前的逍遥魔君之事,难道逍遥魔君未死于秋凤鸣之手,今日是来寻仇的?心念至此,十五年前的一战犹现眼前,禁不住轻颤起来,但仔细辨认,只觉稻草人无论相貌,身材,神态全然不像。又想到稻草人的大力神抓与逍遥魔君的逍遥指显然似是而非,绝非相同,难道是自己搞错了?虽然仍是茫然,但宽慰了许多。可仍不敢掉以轻心,突然心生计较,叫道:“好厉害的逍遥指。原来你十五年前竟没死?” 稻草人怔了片刻,反而畅声大笑:“我若真的是逍遥魔君,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吗?” 圣手先生知道自己真的搞错啦,宽下心来。 稻草人道:“十五年前,你圣手先生恶斗逍遥魔君,让其疲命而逃走,此举今日道来,尚且津津乐道,让人振奋。还有你叶流星,十五看前一人一锤攻破洞庭湖一十三寨,不顾宿怨救出如意坊大当家的欧阳文让江湖人举指称道。这两件事,颂扬至今,可想不到数年后,你们二人却同红灯教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当真是造化弄人,功过由己呀。” 叶流星圣手二人听后,满脸羞愧,但想起当年的侠义行为,又都感到荣兴万分。 稻草人道:“我可不管你们计划目的什么的,但若要杀这愣小子却不行。今日我自己废了遵守了二十年的诺言,传他三招,你们其中一人若能在十招内胜他,其生死由天,我绝不再说半个‘不’字,如何?” 圣手先生虽然怕极稻草人,但自信凭自己数十年的功底也不怕他三招,更不信这愣小子学他三招,就能脱胎换骨在自己弹指神功下游走十招而不败?生怕稻草人反悔,便急道:“还是前辈开明大义,这样最好。” 祝雄风心中惴惴难安,适才自己在他指中难走一招,同他功力相差悬殊,难道学他稻草人三招就能与圣手先生打平十招?此人莫是自信夸大了吧,还是借刀杀人之技?但想想适才救已的几招分明是比圣手先生高出几筹,一时间,心中也不知该喜该忧。 正前思后虑,突然看到稻草人挥掌抓向自己胸前,不由倒吸口凉气,暗想:完了!他果然向我下毒手,心自悲怆时,稻人五指箕张,已扣在了腕上,他眼睛一闭,束手待毙。 却听稻草人“咦”一声:“愣小子你从何处学来桃花宫的内功心法?”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由喜道:“愣小子,这毛坯之躯被桃花宫内功这么一点化竟成了一付绝佳的练武材料,怪哉,妙哉。” 祝雄风只觉身上忽地炙热难受,也不知稻草人说些什么做下什么,只知自己正在死亡边缘痛苦挣扎,过了片刻,体内渐趋平静,但丹田处却有充盈的感觉。他哪里知道,稻草人见他是块好材料,喜不自胜,运功打通了他七经八脉中的三处经穴四处脉穴,顷刻间的变化,让他受益匪浅,胜于他自练二十年了。 稻草人牛刀小试,大功告成,大为宽心,松开五指道:“愣小子,你感觉如何?” 祝雄风感觉身体非但无恙,反有美妙感觉,又见稻草人一付慈眉善目的模样,知道他绝无害已企图,放下心来,道:“谢前辈适才之德。” 稻草人道:“孔孟礼仪,真他妈的害人不浅。江湖儿女何必自缚约束,叫我‘稻草人’如何?” 祝雄风自小得受礼仪熏陶,知书达礼,一时难以改口,想到稻草人为人仗义却不拘小节,便有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之感,心存感激,抢上一步,伏倒在地,道:“谢过前,前,稻草人,前……稻草人”一时抢口,羞点叫出“稻草人前辈”来。 叶流星圣手先生二人面面相觑,感到稻草人真是怪人一个,行事异于常人,简直不可思议。 稻草人听祝雄风直呼“稻草人”心中高兴,道:“好。我现在教你三招,你先用心记熟剑决。”说罢,用“传音入密”之功向祝雄风慢慢口叙了三遍,说到第三遍时,祝雄风已烂熟于心。稻草人见他如此聪颖,暗自点头,突然大声感道:“愣小子,你背熟了没有?” 祝雄风道:“熟了” 稻草人道:“你知不知道怎样运用?” 祝雄风道:“不知道” 稻草人道:“那就好,这三招分别是:一波三折,二泉映月,三心二意。你自己揣摩着用吧。” 圣手先生见稻草人只传祝雄风剑诀,却不传其招式,虽然怕极稻草人,却不怕祝雄风,大声道:“领教高招。”说话间,纵身俯冲,右手五指挥弹,直击祝雄风双目。 祝雄风正自揣摩稻草人话中含义,不料圣手先生突然发招,未及多想,身子倏晃竟避开了圣手先生凌厉的一击。 那日危机之中,姚牧歌曾将桃花宫内功心法及“风影十三变”步法传给他,适才稻草人又打通了其三经四脉,此时的祝雄风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虽是轻轻一避,却将“风影十三变”的精髓与稻草人武功的博大深奥巧妙结合起来。 圣手先生见祝雄风从容地避开了自己的猝然一击,大吃一惊,想到半个时辰前他尚不堪一击,经稻草稍稍点拔,竟触类旁通,闪避自己弹指动竟是洒脱而从容,由此看来,稻草人方才一番话也非狂语了。 祝雄风委实想不到自己竟从容避开圣手先生弹指神功的指力,心中对稻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也满怀信心,进前一步,西瓜刀舞起,刹那间悟出了一波三折的精髓。此时,形神合一,圆转贯穿,一招三式,其势虽异,但刀出连绵,滔滔不绝。 圣手先生见祝雄风随手挥刀,却能幻作三个不同的刀式,分袭来三个不同的方位,不由讶然,这愣小子一刀发出,幻做三式,化解原本不难。可不容他多想,祝雄风刀已刺到。圣手先生见他身形倏来倏往,难辨虚实,登时窘迫万分,只得尽倾绝技,十指漫空疾舞,但始终难以突破对方的防线,反而搞得自己颇为狼狈,顾此失彼。 斗了片刻,祝雄风已经完全领悟了三招剑法的精要,成竹在胸,反而不急不燥,虽手中是刀非剑,但招出由意,随意而然,虽只是三招,但每一招变化起来包容万象,有时一刀发出气象万千,有时一刀发出刀势却渺然若无;有时意在防守宛若铁桶般毫无间隙;有时进攻直如江洪滔滔,其势不绝,不着半分间歇。 圣手先生的弹指神功,是由远古典籍中悟出,十指挥拂间,不失大家手笔,只见他十指曲、骈、伸、张,道道指力漫空张扬,蔚为壮观。虽然酣战九招亦胜负不分,但他毕竟老谋深算,江湖经验丰富,知道还有一招就过十招之限,届时若胜不了祝雄风不仅颜面不存,更无力跟叶流星在教中争名夺利?心下着急,关键时刻,他狡诈的品性便暴露无遗,见祝雄风刀刺向自己右臂,明知根本伤不了自己,意在逼自己急身而退,但在避开刀锋之际,突然痛叫一声。 祝雄风只道刀不长眼睛,无意间伤了圣手先生,心中虽然着实恨他,但他心性朴实,何况又有稻草人在旁边,双方言明只是分个胜负便点到为止,是以听到圣手先生痛叫出声,心中一惊,急忙收刀。 岂知便在这时,圣手先生“嘿嘿”一笑,右手食指点来祝雄风“膻中穴”,但是指力一出,心中突然想到:此乃大穴,若是点中,对手非死即重残,届时稻草人岂能放过于我?只须略胜于他,就算是十招内我胜,稻草人说过的说不能不算,到时祝雄风生死由我决定,正可借机除去这个隐患。稻草人若是不守信用强加干涉,也就和他拼了,我二人联手就算不胜,也不能便宜于他,想至这里,指锋偏转,落向膻中穴旁边一处无关紧要的穴道。 祝雄风听圣手先生痛叫一声,急忙撤刀,却想不到圣手先生突然点向自己的“膻中穴”,心中起始尚未明了其中所然,等明白过来圣手先生指已点到,心中登时大骇,临危关头,脚下本能一滑,躬身低头,避过圣手先生这一指,但肺都有要气炸了,挥刀后扬,竟是极为历害的一记杀着。 圣手先生大惊失色之时,刀已递至,忽听到叶流星大喝一声:“住手,十招已过。” 祝雄风心念一转,急忙收招,知道十招既过,舒心大畅,便望向稻草人。 哪知圣手先生却在冷笑中甩出三枚蚊子笑,与此同时,凌空而起,掠向前方。他心下盘算,就此收手胜负事小,若杀不了祝雄风则事关重大。何况其武功渐有长进若任其下去,总有一日,自己非但制不了他,反会被他所制,是以,三枚蚊子笑齐齐发出,想打祝雄风一个措手不及。同时向前急掠,那叶流星于此了然于心,也向一边掠去。 稻草人见圣手先生突然发出蚊子笑,怒声道:“好你圣手先生,心地如此歹毒,哪配‘圣手’两字。”刚要追去,忽听祝雄风“啊呀”一声,心中挂念于他,便驻足折了回来,索性圣手先生是反手发出蚊子笑,准头大失,只有一枚打在祝雄风左手腕上,另外两枚却不知所向。 稻草人撕开祝雄风衣服,见他肩头上有一个黑点,周边暗红,心知蚊子笑毒性猛烈,若无克制之方,十二时辰过后就回天无术了,他心中既恼又气,又怪自己过于轻心,便道:“小兄弟,你怎样了?” 祝雄风道:“稻草人,我,我没事!” 稻草人道:“中了蚊子笑还说没事,天下间就怕只有你这么一个愣小子了,唉,都怪我啊!”说罢,捶胸跺足,唉声叹气起来。 祝雄风心生感动,强作欢笑,道:“稻草人,谢谢你的关心,真的没事。不久前我刚服过华一刀前辈配制的药,体内已有了克毒的成份,约对没事。”就把先前运河上之事向稻草人说了。 稻草人奇道:“有这事?这黑手又失算了。”想到这里看向祝雄风的肩头,只见他肩头上起初的一圈暗红,正在逐渐缩小,显是他体内不久前服过的药又发挥药性,心头更为惊奇。 忽听祝雄风幽幽叹道:“我祝雄风究竟前世积了什么德,让我碰上了华前辈与稻草人这两位好人……?” 稻草人一听脸色立变,怒道:“你说什么?华一刀那个伪君子也算是好人?其行为卑劣不比圣手先生光明多少,他怎能和我相提并论,简直岂有此理。” 祝雄风只因二人都曾救过自己性命,心中感恩难忘,以至把二人相提并论,岂知稻草人突然间震怒,心中一惊,怔怔看着他不再言语。 只听稻草人大声道:“你说,我和那个伪君子谁更好?” 祝雄风权衡左右,难予作答。华一刀为人怎样自己不知但他两次救已性命。稻草人为人仗义不拘小节,先前感到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现在却像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恐惧,思索再三说道:“你们二人都曾有恩于晚辈,自然都是好人。” 稻草人笑道:“他是好人,那我是坏人?哈哈……笑声中,身形如一缕烟消失在祝雄风的视线里。 祝雄风喊道:“稻草人,稻草人。”但那稻草人显然已经走远,只有风在响,他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四下看看,扶起惊吓过度的老者,见他平安醒来,这才谢别而去。 出了瓜地,到了一个镇上,先换了一身衣服,然后饱餐一顿,买了一把剑。其后沿运河而下,一路相安无事,再未碰到运河帮贼人,闲时将稻草人教的剑招揣摸一番,不觉更有长进。 不一日,转入长江。这日傍晚时分,船家将船停靠在岸边,上岸吃饭。因长江夜晚风大浪高,船家从不在夜里开船,最重要的是太湖帮在长江肆意横行,作恶多端,凡过往的船只,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的,若是被太湖帮盯上,那就倒了大霉,向来无有生还者。尽管数年里,长江上出现了几宗震惊武林的血案,如中州大侠穆如云一家老小二十几口就在长江上遭了毒手,此案至今未有破获,虽知是太湖帮所为,但是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如此一来更是助长了太湖帮的气焰。 是夜,月朗星稀,江面上清风徐徐,甚是惬意,祝雄风在客栈里练了一会儿吐纳内功,感到精神大增,便走出房来坐在驳岸旁的一块天然巨石上观赏江上夜色,此时江面上银光乱舞,安静而祥和。 突然间,静寂的夜空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啸声,只见一只快船,横渡急浪,顷刻间已至码头前,船头之人抛出一只绳索“啪”一声缠住岸上巨石,飞身跃到岸上,动作矫健,背后钢刀月光下闪闪发光。 祝雄风暗想:难道是太湖帮贼人?便轻轻跟随那人之后。他轻功此时精进许多,跟随那人三丈后竟然未被发觉。只见此人穿街过巷,忽在一处宅院门口停步,四下打量一番,轻拍三下手掌,不多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那人闪身而入,院门又关闭了。 祝雄风飞身上墙,见那二人急步走向一处有灯光的偏房,少时房内传来极低的说话声,祝雄风双脚勾住屋檐,倒挂下来,透过虚掩的窗户只见屋内有三人低在声细谈。 只听一位先生装束之人道:“帮主之意如何?” 那刚来的汉子道:“帮主他老人家说今晚另有安排,先别忙动手,操之过急会让点子警觉。帮主特意让我传话,叫你们务必把那船家买通,让他在正午时分把船开到芦苇坡。那里芦苇连绵数里,人迹罕至,得手后绝不会留下珠丝马迹。” 那先生道:“那狗宫也不知搜罗了多少民脂民膏,光金钱财宝就装了几十箱子,妈的,这下可要发大财了。” 汉子冷声道:“钱掌柜你早晚死在钱里,这次若误了帮主大事,你应该知道后果。我们虽然强取豪夺,但那狗官鱼肉乡里,也绝非善事之辈。这次你倒用不着吃三天斋,念三天佛了。不过,他这次下放江阴上任,也有自知之明,暗中请了虎威镖局三大高手护航,有点棘手。是以帮主一再交待下来,那船家之事你一定要做好。” 钱掌柜道:“是,绝不负帮主厚望。” 祝雄风暗想:原来他们密谋要打动官家之船,如那人真是贪官,我该不该通报一下呢?正想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救命啊”。祝雄风热血沸腾,卷身而起,踏着瓦面飞奔而去。 奔出不远,就见一位大汉举刀劈向一人,那人惨叫一声身首异处,大汉狞笑一声,刀锋一转劈向紧抱自己双腿的中年妇人,口中喝道:“贱人,去陪你那死鬼吧。”这显然是个杀人抢劫的强盗。 祝雄风怒火心中烧,再也看不下去,喝道:“大胆贼人,不束手待毙,还敢行凶!” 那强盗见有人抱打不平,大吃一惊,待看清是一青年后生时,反而笑道:“你别急,等大爷杀了这妇人,再杀你不迟。”说着钢刀再度劈下。 时间刻不容缓,祝雄风知道同这些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多说无益,便刺出一剑。这一剑正刺在强人腕上,强人剧痛之下,“哎呀”一声,“咣啷”钢刀坠地。祝雄风接着一脚踢在他身上,竟将整个人踢飞几步。而那妇人还是死死抱住大汉双腿,一同撞在了墙上,又弹回地上,跌得妇人“啊唷”叫个不停,想从地上爬起,无奈那大汉二百斤重的身体压在身上半分也动不了。又见那大汉太阳穴外汩汩冒血,吓得大哭起来。 祝雄风感到好笑。蓦然间听到街道两侧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及喊叫声,知道有人发现了这里的事,便跳上瓦面,四下环顾一下,认准方向,奔回客栈。 次日迷迷糊糊中被外面叫喊声惊醒,出来一看,只见一位管家模样之人正指挥着一帮人抬箱搬台好不热闹。旁边一汉子道:“好家伙,一共一十七箱。” 别外一人道:“也不知箱里装得什么东西,既然两人抬都还显得吃力,显然箱内之物极重,唉。这年头,当个小小七品官,竟有这么多的财物。好大的气派啊。” 又一人道:“岂直气派,简直发财了。你知道箱里装的什么?” 先前一人道:“什么?还能是黄金白银?”那人道:“正是。” 祝雄风听此人声音熟悉,一看,原来是昨晚密谋打劫的钱掌柜。祝雄风心中明白,这钱掌柜必定已经买通了船家,看得出那些船上的伙计,个个都怀有武功。 过不多时,搬运完毕,那管家头前引导两台翠玉小轿上了船,又毕恭毕敬地领一高一矮一瘦三人进入上等舱内,随后一干丫环下人进入下等舱内。一切就绪。管家命令船家:“开船起程吧。” 祝雄风让船家扬帆开船,紧紧相随。过了片刻便引起了那管家的注意。那管家径自进上等舱内,少顷,一高一矮一瘦三人走至船尾,胖子手持一杆大旗,正是虎威镖局威镇武林的猛虎旗。 只听那矮子道:“朋友哪条线上的?紧紧跟随意欲何为?” 祝雄风不便挑明,但又不知如何回答。 那矮子又道:“这是虎威镖局保船,这位朋友想必是知道的,在这长江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祝雄风就是不予答复,那矮子自讨没趣老大不高兴,但重任在身,又不便先发治人,引至祸端,也只好忍住不发,但却密切注意情况变化。 其时天色已近中午,江上骄阳当空,风浪渐大,那大船逐渐抛离宽阔的江面,驶入大片芦苇丛中。 矮子感觉航线有异,急忙遣人询问,船家派人答道:“前面水面湍急,多有急流险滩,常有水匪出没,不便行驶。” 矮子听后放心不下,走出舱外嗖嗖几下爬到了船桅杆上,四下张望,四面芦苇连绵不断,毫无穷际,船行其间,心中总有几分忐忑。此时船左突右穿,已经深入芦苇深处。但见四周,风吹芦苇刷刷作响,偶尔的一声水鸟惊鸣,响彻天际。 矮子越想越觉不妥,突然挥手道:“船家,按原路掉转回头,那船家心有不甘,但不敢违命,慢慢吞吞地调转船头。 便在这时,一阵锣声四下传来,船家听到锣声反而止住不开,船慢慢停了下来,矮子不由一怔,心知不妙,不好,有贼人抢劫,他突然大声道:“老二老三,你二人速去保护大人,不得有误。”这时,锣声越来越密,听说有贼人抢劫,整个船上登时乱了起来,四下叫喊到处乱窜。 矮子高声道:“大家安静,不要惊慌,有我们虎威三罗汉在此,小小水贼能奈我何?”他哪里知道,船上已混进了不少乔装打扮的水匪,正趁机捣乱。矮子见事态难以控制,正要转身到舱内安抚,蓦然感到脑后劲风袭来,侧身反掌击飞一人,这才知道船上已混进了水贼的同伙,不用说,那锣响定是贼定好的暗号。” 矮子晃身疾进,忽听得有人大声疾呼:“他妈的,全出来,先干掉这矮矬子,省得他妈的碍手碍脚。”随着喊声,立时又从舱内跃出三人。三人三口刀包抄过来,那三人识得矮罗汉铁扁担的厉害,不敢同他正面交手,只是三刀联手围他游斗,让他无瑕顾及舱内的事。矮罗汉气得哇哇暴叫,蓦然听到胖罗汉痛叫一声:“你是何人?” 只听一人笑道:“怎么船在江上行,不识姚三爷呢?” 胖罗汉惊道:“你是太湖贼寇姚老三?” 姚老三道:“正是你家三爷。” 这二人的对话,矮罗汉听得真切,心中一惊,果真是太湖帮水匪前来劫船,心神微分,突觉左臂奇痛,一个贼人已趁他分神之际在他左劈上砍了一刀。 矮罗汉大怒,铁扁担横扫出去,正中那贼人腰上。那贼人脚下踉跄,被铁扁担打烂了脑袋,横毙船上。矮罗汉也顾不得另外二人,疾身向前舱窜去。 只见前舱甲板上前后站着三个人。头前一人一身白衣手持铁扇,正是太湖帮三霸的姚老三,号称铁扇大王。其后两灰衣人显是帮中好手。 矮罗汉道:“姚老三,猛虎旗在此,你胆敢光天化日下抢劫。今日看你往那里逃。” 姚老三一脸的不屑道:“猛虎镖旗是什么烂布,用来擦脚不知好不好。”说话间,欺身进前,铁扇直取瘦罗汉。 瘦罗汉挥动旗杆打向姚老三。姚老三见此正合心意,左手突张,抓向瘦罗汉,瘦罗汉一怔之时,镖旗已被姚老三抢入手中,大笑声中,把猛虎镖旗被扯作数块,扔于地上,姚老三等三人肆意践踏。 瘦罗汉怒道:“你莫欺人太甚!” 姚老三道:“谁欺人了?我们只爱好金银财宝,可不喜欢无事生非,是你们自趟这浑水,妨碍我们行事。我们没有怨言,你们到指责起我们来,真是岂有此理。” 正文 第五章 巴蜀四杰 矮罗汉听姚老三强词夺理,反怪起自己无事生非,气得七窍生烟,瞪目喊道:“你喜欢金银财宝原本没错,但先要问问一人答不答应?” 姚老三道:“谁?” 矮罗汉怒道:“便是我这铁扁担。”说时,深吸了一口气,跳前一步,铁扁担挥圆,照姚老三面门连劈三下。 姚老三知道矮罗汉臂力惊人,不敢掉以轻心,连点三扇,借势跃身圈外,冷声道:“我既上得船来,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下船了,除非你胜得了我铁扇大王。”说话间,冲天而起,足点桅杆,铁扇敲向矮罗汉头顶,矮罗汉“嘿”的一声,双臂抢起扁担,迎头痛击姚老三。 姚老三身悬半空,突然一个“燕子三抄水”,连踏三步落于矮罗汉身后。矮罗汉虽然身材矮小,铁扁担更重逾百斤,但身法还是相当灵活,他见姚老三突然抄于身后猛提口真力灌注两臂,硬生生收回那一击,身子半转,抢起扁担,喊一声“打”,扁担举至头顶疾舞,砸向姚老三。几乎同时,拧转身来,疾踏半步,铁扁担已经由下砸式变作“捣”式,一招“直捣黄龙”捣向姚老三心窝。 姚老三虽然处惊不乱,但忌惮对手铁扁担的力量,一瞥之下,见后面是河水,左侧站着虎视眈眈的瘦罗汉,只有右侧尚有空隙,可供自己躲避,当下铁扇将铁扁担轻轻一挑,以半两拨千斤之式,以柔化刚,借铁扁担微有偏斜之机,双膝前曲,仰面后倾,铁扇再点船板,已向右边翻身而起。 只听“怦”一声大响,矮罗汉那一击之力,足有数百斤之重,这时全数击在船板上,“咔嚓”一声,船板上击出一个洞,碎木纷飞。 姚老三倒吸口冷气,暗想:我的妈呀,再慢半分,就被这矮子打成肉饼了,正庆幸不已,冷不防胖罗汉手起鞭落,打向后背。 “当当”一阵金铁交鸣,姚老三手下的两个灰衣人同时抢奔上前,拦截胖罗汉厮杀一起。瘦罗汉见此,忙上前助战。 这时间,太湖帮贼人们已趁机登船,与先前混入贼人一起,乱抢乱杀。其他人等再也不敢乱动。那七品县令李有才一面吓得到处躲藏,一面高喊:“救命啊!有人抢劫啊!”从前舱躲到后舱,又从后舱奔到前舱又冲到甲板上,正巧见到姚老三一脚踢飞了瘦罗汉,铁扇幻作一道精光,点向矮罗汉,心里叫了声:“妈呀!”即便瘫倒。 矮罗汉看到姚老三突袭瘦罗汉,只道他无暇顾及自己,暗喜,趁机举起铁扁担打向姚老三。 姚老三突然感觉脑后生风,警觉登生,猛地向旁边一跃,同时飞出一脚踢在瘦罗汉腰上。 瘦罗汉闷哼一声,身子斜飞出去。矮罗汉扁担打出,只道必能奏效,是以用劲了全力,岂知姚老三躲之及时,但他的扁担用力奇猛,收之不回,“咔嚓”一声,半条扁担插进甲板,任凭施出全力竟似生了根,动都不动一下! 姚老三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冷笑一声,铁扇点出。矮罗汉既惊又吓,面色发青。 蓦然间,从船下飞出一人,掠到了船上,一剑削向姚老三,轻功之俊,出剑之刁,直让姚老三大吃一惊,急收扇回防,疾步后退,见来人没有疾剑再刺,心头方舒口气,定神一看,见面前突然多了一青年后生,想不到竟能逼自己狼狈退身,不禁大怒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敢对三爷无礼,江中龙,湖中蛟,快给我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捉来喂鱼。” 那两灰衣人应声而上,双力互扑,搏击而上,谁知仅一个照面,两声惨叫,江中龙,胡中蛟二人全部中剑并被挑落水中。这下姚老三傻了眼,江中龙,湖中蛟乃帮中一流高手,功力仅稍逊自己,谁知转眼间就被打入江中,这人到底是何人?便道:“阁下何人?” 矮罗汉见救自己的是紧紧跟随的青衣公子,惊声道:“是你!”这人正是祝雄风,他紧紧跟船而下。那船家一见前面有人打劫,吓得瘫了,祝雄风略懂驾船术,马马虎虎地将船放好,一直观察船上事态,见矮罗汉有性命危险时,才上船相救。 姚老三见他转眼间就将江中龙湖中蛟打入河中,知道他武功高深,再也不敢飞扬跋扈,慢声道:“在下无意间得罪了阁下,还请阁下网开一面,容他日登门赔罪。” 祝雄风道:“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伤人,怎么没胆量承担罪名?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姚老三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祝雄风道:“你犯下的是抢劫杀人之罪,这里刚好有朝廷命官在此,是非自由他公断。” 那李有才方才吓得瘫了,这时见有人出手相助,一时间来了威风,厉声道:“大胆刁民,胆敢打劫本宫。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呀!左右先将他拿下,先带回江阴衙中,择日再行发落。” 矮胖二罗汉上前就欲拿人。哪知姚老三突然跳起身来冲向李有才,李有才吓得双腿发软,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姚老三暗想:这狗官既是由虎威镖局护送,出了事虎威镖局自然脱不了干系,难责其咎,是以听李有才欲拿自己归案,突然冲上前来,只想把他拿住,以此挟迫,逼使众人就范。但是他突然间似乎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见是祝雄风,心知不妙,右拳突然击向他的档部,但祝雄风突然从面前倒退开来,姚老三偷袭便落空。 姚老三怔立之余,被矮胖罗汉各分执一只手臂,知道大事已去,再不做反抗,任由点了穴缚了双手,押至舱内。 太湖帮帮众死伤大半,仅有几人跳入水中,潜水逃走。舱内船外死伤多人,满地的财宝字画,狼籍一片。 李有才见擒住了姚老三高兴万分,心想:回去禀告上司,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奖励,说不准又能官复原职呢。 船原路退回,又行了三四个时辰,终在夕阳将落之即到达了江阴城。 祝雄风禁不住虎威三罗汉及李有才等人的一再挽留,只得在县衙中宿了一夜。天刚刚亮,独自出城,买了一匹马,以代脚力,向东奔去。这一日,已到太湖边上。 太湖乃享有盛名的游览胜地。祝雄风早有游玩之意,今日一见,果真一派江南水秀景色。他信马由缰沿湖边慢行,不时吟着先人的诗句,自我陶醉一番。他沿着一条浑然天成的曲折小径,蜿蜒而前,只见两边茂林修竹,繁花胜景其趣天然。林中偶现片片奇趣山石,峨嵯多姿。 祝雄风一路陶醉乐享其间,不觉走到湖边一处峭壁之下,放眼四望,但见湖中白帆飘荡,海欧腾飞,三山如梦,若沉似浮。祝雄风陶然其中,不禁思绪神长。 却在这时,一阵急劲的衣襟破风之声传自身后数十丈外,听那脚步细碎杂乱,似有数人之多。祝雄风暗想:这等美景圣地,也有武林人士出没,真是大刹风景,一念到此,那脚步声已至近前,他刚闪入一处堆垒的太湖石后,就见一位中年老妪头前疾奔,四个老妪抬一顶绿蓉软轿紧随其后。 祝雄风暗想:这五个老妪轻功如此了得,那轿中之人想是大有来头。只是她们面临美景却不置一顾,匆匆而往,真有点大失风雅。 蓦然间,一声怪啸突起,一条人影从那峭壁上电射而下,刹那间逼近绿莹软轿,冷喝一声,出剑如虹,刺向轿子,剑光不及触轿,只见那先前领路老妪突然斥道:“你敢!”喝声当中,袍袖拂动,袖中一道剑光划下,不仅挑开了刺来之剑,还借机连攻三剑,三道诡秘异常满是幻影的剑光,登时逼退来人的进攻。 老妪喝道:“阁下到底是何人?一路上跟踪不放意欲何为?” 来人身着青袍面色僵硬,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目光,长笑一声,冲天而起,一道剑光快似闪电,劈了下来。 那老妪惊声道:“好一招‘无中生有’,你是……”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剑光突然变幻成数道光影,精光片片,铮铮之龙吟声激荡而来。老妪沉着应战,连攻数剑,竟然全部落空,心头惊愕,就听青袍人嘶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老妪道:“你是,你是……”话未说完,青袍人骤然出剑,一击而中刺入老妪体内,她痛叫一声心有不甘,举剑再刺。 青袍人道:“去吧!”振腕用力将老妪尸体挑落峭壁下,身形立转,剑光再度刺向轿子。 忽听“铮”一声金铁交鸣激荡而来,轿内青光大盛。青袍人显然吃了一惊,道:“你中了血怪一掌,居然还能躲我一剑,可见那剑谱上的武功果真精妙绝伦。”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剑,叹道:“好锋利的秋水剑。”说罢,掷掉断剑,急身退入树林中,转眼不见。 轿中陡闻一阵咳嗽声,一个女声道:“本宫被血怪的紫焰掌所伤,方才动力内伤已经加重,快些回宫,否则血怪追来就麻烦了。”那四老妪默默不语,将轿子齐齐放于肩上掠地飞奔,一闪即逝! 祝雄风从太湖石后走出来,看了看地上的断剑及一滩血,喃喃道:“如此清静之地却有血腥出现实在扫幸。”蓦然间身后有人冷冷说道:“你说什么?”祝雄风心中一惊,回头看时,见是方才骇走的那青袍人,他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自己居然不知,此人身法诡秘真如鬼魂一般,若要突然向自己下手,早就血溅当场。 祝雄风见青袍人虽面无表情,但一双眼中目光如刀,看得自己不自在,也不知他有何企图,便道:“在下孤身一人游玩至此,见地上有一把断剑,感到奇怪……” 青袍人截声道:“你真的是刚刚路经此地?” 祝雄风摇头晃脑,朗朗说道:“读得三年圣贤书,说话做事不欺生。我一介书生清贫潦倒,无意中见到地上一把破剑,只道拴回能换点酒喝,虽有违先圣教导,但实在是生活苦不堪言。” 青袍人见祝雄风衣着简朴,神色朴实中有几分怯怕之色,真认为他是一介书生,便不予理会,道:“我若知道你欺骗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然后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祝雄风装作怕极的模样,伸出舌头半天缩不回来。 青袍人道:“愣小子,看你那付穷酸样,真让人笑掉大牙。”然后摸索出一块银子,抛给他,道:“赏你买酒喝的。” 祝雄风深施一礼,道:“多谢大侠赏银,只是读书人不能收授他人财物。”抬头一见,已经不见了青袍人影踪,心中暗暗舒口气,一颗心才放回肚中,也不敢大意,怕他藏在附近观察自己,仍然装着一村迂腐穷酸相,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边走边念些古文,却也不敢去牵马。不过青袍人给的一钉银子足有三两之多除了买匹马还有剩余,算来也划算。 祝雄风徒步而行,比之骑在马上走马观花,所见更为生动,直行片刻,前方景观豁然开阔,在绿树红花间不时现出片片红梁碧瓦来。再行片刻,前面树木遮天敝日,林中阴晦幽暗,清凉之意悠然而生,虽然景象不甚开阔,但也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轻风徐徐中,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撕肝裂胆的悲切呼救声,声音当在前方十多丈外的密林深处。 祝雄风听得血脉喷张,暗想:这贼子弄花劫色,也选取在这等阴晦清凉之地。可惜让我撞见,好事难成。便施展轻功向前面掠去,疾行片刻,只见草地上躺着一具不着寸缕的男尸。一个红袍道人正用剑把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逼到树下,那女子粉面上俱是惊惧之色,虽然身体比较灵活纤小,尽在树中穿梭,但时间久了终于被逼到了死角。 只听红袍道人道:“贱人,难道还不知道伏法?” 那女子见逃生无望,心竟凄凉,突然看到林荫道中冲出一个俊美的青年来,求生的yu望急增,忍不住大声呼喊:“公子救命!救命啊!” 祝雄风断声喝道:“哪位道长,身为道家之人,为何不守清规戒律,在这渺无人烟之地尽干些劫花窃色勾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无人知晓了吗?” 红袍道人正欲一剑取那女子性命,突然出来个多管闲事之人,反将己当作采花大盗,鼻子都要气歪了,但想到来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显是误会了自己,便道:“贫道黄山派火道人。阁下可知这女是何来路?” 祝雄风道:“管她是何来路?以道长身份,仗剑欺侮一个弱女子就是不该!” 火道人急道:“阁下怕是真的误会了。这女子可是……” 那女子本以为难逃一死,岂知突然有人救助,何况是一位风liu倜傥的貌美青年,心中欢喜,又听到火道人要揭露自己身份,心中骇惊,急道:“英雄救命,小女子乃湖边渔家女,今日同邻家情郎在此幽会,不想被这恶道人碰上,他见小女子有几分姿色,动了邪念调戏于我。可怜我那情郎被他活活杀死。我誓不相从,他却恼羞成怒,欲杀小女子。英雄,你可要为小女子做主啊!” 祝雄风听她说得凄楚,又是梨花带雨,一付伤心欲绝模样,只道所说非虚便信了,不禁怒道:“身为名门正派中人,却做下此等有辱门风,令人讥笑之事,还能信口狡辩,如今事实确凿,还有何话说?” 火道人听那女人一番搬倒事非的言语,祝雄风竟信了,不由脸色铁青,一腔怒火全发向那女子,怒道:“厚颜无耻,本道爷留你不得。”挺剑刺下! 那女人身体一滑,转入祝雄风身后,哭道:“英雄救命!” 祝雄风更加信了那女子之话,道:“道长如若再苦苦逼迫于她,在下只好得罪了。”虚晃一剑,纵身上前,与火道人战于一起。 二人剑来剑往战了数合,火道人突然跳出圈外,道:“阁下既是泰山派人,你我便是一家人。何必信这妖女一面之词。她可是埋情谷余孽,死有余辜。” 祝雄风出道时间太短,尚不知道埋情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反倒是听火道人把自己当作泰山派之人,心中窝火,暗想:我行事光明磊落,泰山派贼道岂敢同我相提并论?你这黄山派道人,竟然敢逼迫一弱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若同你是一家人,岂不是自找其辱? 火道人见祝雄风怔怔不语,只道方才自己晓之以情的道理起作用了,随之又想:眼前这埋情谷余孽,极善无中生有拨弄事非。今日若不铲除,他日必定酿成更大祸患。趁这小兄弟犹疑不定,不如先行将妖女制住,再详加说明。一念至此,撇下祝雄风,突然攻向那女子,出剑骤然加快,只见剑花连绵,精光闪成一片。 那女子花容失色,失声惊呼! 祝雄风暗想:事非曲直自有一番评论,你为何定要制她于死地呢?显然心中有鬼,怕那女子将此不光彩之事传播出去,是以欲图杀人灭口,想至此,冷哼一声,以不一招“一波三折”攻向火道人。 火道人感到祝雄风出剑凶猛,知他还是信不过自己,喟叹一声,以本派五绝之一的连云剑法与之周旋。战时不久,火道人暗暗心惊:这青年所施剑法博大精深,竟是平生第一次见过,招招之间衔接紧密浑然一体,毫无破绽可寻,本派连云剑法素以连绵阴柔而著称,想不到对方的剑法较之自己,却是犹过之而无不及,同时也明白:对方虽功力上欠火候,但时间已久,自己难免落败。自己不喜名利,平生也不看中名利,对胜败荣辱全不放于心上,但此次不同,若是败他剑下,那妖女势必得以逃脱,一旦任其逍遥法外,不知又将有多少无辜男儿遭其下流手段陷害,说不准这青年将首当其冲。又想了片刻,心一横:也罢。事情紧迫,只有这冒险一搏了。只要除得此妖女,为江湖除害,自己性命算什么?当下剑交左手虚幻三招,虽然是左手出招,但不比右手出剑不逊色半分。 祝雄风从容化解对手这三招,心中大奇,火道人方才剑招精妙而贯连,为何这三招剑法如此平庸?这显然不合常规。正自猜测其中原因,忽见火道人撤身退出,右掌急拍那女子,这才明白他的企图,不觉大吃一惊,大声疾呼:“快住手!”情急之中一剑挥出如闪电般劈向火道人。 这一剑迅捷不失刚猛,火道人只觉剑光闪现,左臂上奇痛袭来,低头一看,半个手臂已被剑削断,滚落地上,痛叫一声,几欲昏死。他打算先杀死那妖女,再向祝雄风讲明一切,但想不到祝雄风剑快如斯,剑光闪过,想躲已经来不及,一条手臂断了下来。他痛极而怒,全力拍出一掌,“怦”闷响一声。 这一掌声势斐然正是黄山五绝之排风掌,刚猛而无情,又是火道人情急盛怒下全力所发,祝雄风只因救人心切,仓忙之际,出剑角度有了偏差,削在了火道人手臂上,决非本意,眼见大错酿成,心中悔不应该,激情一落千丈,再无斗志,也因此才想象不到火道人紧跟而下的一掌,猛然发觉火道人掌力推来,饶是他反应奇快,百忙中急调内力抗拒,同时后跃避让化解了火道人近四成的功力,但火道人因怒而发足可裂碑的一掌还是将他震退数丈开外。 祝雄风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内力狂乱不息,暗想:火道人若是再过来补上一掌,我命休矣。 火道人拍出一掌后,臂伤痛疼更甚,再也无暇顾及那女子,遁入林中,夺路而奔。 那女人见火道人受伤败走,料知不会再来,心中欢喜万分,理理散乱的头发,扭起腰肢走到祝雄风面前,媚然笑道:“承蒙大哥舍命相助,小女子才得以留住清白,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祝雄风虽然挨了火道人一掌,但总算努力没白费,救得女人一命,便道:“姑娘太客气了。本人平生最恨欺女劫色之徒,此次不过是碰巧遇上,尽江湖男儿本分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山风渐起,天色更暗。“刷……”一道电光划开苍穹,林中一片雪亮,接着“轰”一声闷响,震耳欲聋。 那女子抬头看看天,皱皱眉,道:“啊!要下雨了!大哥,你有伤在身,可不能淋雨。我知道前面有一处断了香火的庙宇,可以暂避一时。”说罢,发出一阵轻媚荡骨的娇笑,双手便在祝雄风胸口摸了起来。 祝雄风只道她是在检查自己伤势,也不以为然,任她所为。那女子见祝雄风并不拒绝,反而更加放肆。 其时乌云压顶,雷声如在耳边,祝雄风道:“姑娘快请前面带路。”那女子道:“大哥,你能不能走动?” 祝雄风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虽觉得周身酸痛如散了架般,也还勉强能走,便道:“怕要劳烦姑娘相搀了。”这下正好那女子心意,心中不知有多高兴,便将祝雄风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只手搭在他腰上,相协而行。 走不多久,就见绿树环绕中露出一片所在,只是断垣残瓦,显是废弃已久。 那女子道:“便是这里。” 祝雄风趁那闪电一闪之际,看清了门楼上写着“关公庙”三字,心想:关公庙向来是香火极盛的地方。这里何故荒废下来呢?一阵狂风吹来,那尚存的一只破门“吱吱”乱响,雨若游丝乱舞而下,等二人进得正堂内,外面已是电光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洒不绝。 祝雄风暗自庆幸,见那女子正在收拾地面,心生感动,便道:“敢问姑娘,这里既是关老爷的庙宇,为何香火难续呢?” 那女子道:”本来这里香火鼎盛一时,后来太湖帮群贼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强行霸占过去,尽做一些无本生意,香火就此断了。也再无人打理日常事务。” 祝雄风一听又是太湖帮所为,暗想:太湖帮也太无法无天了。 那女子道:“大哥,你身上有伤快些躺下。” 祝雄风对她心存好感,就按她吩咐躺在一堆乱草上,那女子柔声道:“大哥,小妹替你揉揉。”祝雄风刚要拒绝,那女子已经娇笑一声,双手似蛇般在身上游走。祝雄风正色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有伤在身,急需疗冶,还望姑娘勿要打挠。”便欲将那女子推开。 那女子突然眼睛一亮,忙道:“大哥不说小妹羞些忘了。前几日,有一位先生租乘我家小船,未带银两便赠一粒药丸,说是能治各种内伤外伤。今日刚巧派上用场啦。”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气味芳香的腥红药丸来,道:“便是这个,也不知到底管不管用。大哥,你是习武之人。你来看看。” 祝雄风端详片刻,暗想:这药丸气味芳香纯正,绝不会是毒药。何况我救她一命,她没理由反而害我,便道:“不错。是一颗难得的药丸,谢姑娘美意了。”径自入口,只觉入候清凉生津,便闭目养神。 岂料,过了片刻,忽觉身上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并逐渐燥热起来,起来还认为是药性起了作用。但又过不久,眼前出现了一幕幕让他脸红的下流画面,心想:不对!世上怎么能有这种疗伤药丸呢?到现在他还以为这药丸是疗伤药丸。他哪里知道,这女子正是这几年销声匿迹的理情谷余孽。这药丸当然便是媚药——销魂丹。 此时,消魂丹药性发作。祝雄风渐渐难以忍受,蓦然见那女子全身裸露,身体像蛇一样在自己面前扭动,眼中含着邪恶淫荡之色,媚声道:“大哥,你怎样?” 祝雄风这时已隐隐感觉到药丸有异,便屏住急促的呼吸,道:“这到底是何药物?竟有此等药效。” 那女子翩然起舞,突然坐于祝雄风腰上,道:“这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却比灵丹妙药更令你有种欲仙欲死的满足感,这就是销魂丹。” 祝雄风惊呼一声,想将那女子推开,那知双手酥软竟然提不上半分力气。 “轰隆隆……”一团雷火突然飘进堂内。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有人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埋情谷余孽。”那女子虽然欲念正炽,但突然听到这声音,竟然光着身子一跃而起,身形诡秘地一晃,已破窗而出。窗外剑光忽闪,那女子惨叫一声摔在雨水中,结束了邪恶的一生。 来人走进堂内,只见她一身衣衫全部被雨打湿紧贴身体上,曲线玲珑,别有韵致,显然是一个女子。来人趁着电光一闪之际,忽而“咦”了一声,惊道:“怎会是他?”急步过去,疾点祝雄风几处穴道,控制住媚药药性的侵袭。又红着脸将他盖上衣衫,检查一番,道:“幸亏来的及时,否则就被那妖女给毁了。”当下给他喂了一粒“再续还神丹”,以一股纯正内力注入他体内,待他脸色转常,始自放下心来。 祝雄风从梦幻中醒来,忽看到身旁坐着一人,虽见不到相貌,但见其衣衫贴附身上,显现诱人的凹凸有致,不禁呻吟一声。 来人听到他发出声音,转脸来看,一双妙目中隐隐有着无限情韵,万般情怀。 祝雄风看清了来人,不由惊喜道:“姚宫主是你!”话语方出,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被柳若珍琴音诱惑,而与她相拥的片刻感情,一旦触动感情,体内那残留的药性几欲发作,刹那间心旌摇荡。 姚牧歌因撞见方才一幕,见他脸色羞红,也不由想及那日相拥之事,芳心一荡,一时间爱恨交织,情不能抑,玉体轻颤起来。 二人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刹那间产生了相同的想法,几乎同时,祝雄风已将姚牧歌紧拥怀中。姚牧歌尚心存理智,暗想:不行,不能这样。使劲去推,却本能地呻吟一声,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求,她感到脑中一片空白,一切似乎都凝住了,她在反抗,但全身无力! 风在吼,雨正浓。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嘶声清晰地传到耳中。姚牧歌本已空白一片的脑中,突地如遭雷击,人已从情意迷乱中醒转,见祝雄风依然抱紧自己,粉掌轻扬,点他几处穴道。 这时声响更近,并已可听到说话声。她妙目扫视堂内,借电闪之光,抱起祝雄风飘落破败的关公像后,闻得一阵腐败及鸟粪味道,皱皱眉,忍不住差点吐出,又有数只蝙蝠“吱吱”尖叫展翼飞出,吓了她一跳。 只听院内有人道:“雨这么大,先到堂内暂避一时,等雨停了再赶路吧!” 另外一个人道:“真是倒楣透了,咱们巴蜀四杰初来太湖就这般不如意。不仅追丢了那姓朱的化子,还受到雨淋之苦。”接着,“怦怦”两声大响,破败的门窗全部被打得破烂。 “咴……”一阵马嘶,四匹马自雨中冲进堂内,从马上下来四个人。一个人道:“咦,这里怎么有件衣服,看来不久前有人来过。” 另一个哂笑道:“老三,你是此道好手,难道看不出这是一件女人的内衣?看来不久前好像有人在这里幽情哩!” 他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姚牧歌脸上一红,又看一眼祝雄风,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听到外面四人大呼小叫,静心想了片刻,终于知道他们是巴蜀四杰。 老大马平川,外号“一伞遮天”,独门兵器—九骨阴阳伞;老二燕留声,外号“双管齐下”,兵器是一对各重二十七斤的铁锤;老三花问情,外号“万里追香”,兵器是一把长不出掌心的短剑,但锋芒无限,削铁如泥;老四相飘,外号“神笛书生”一曲《罗刹曲》,吹奏起来,能伤人经脉乱人内息。 这巴蜀四杰性情喜好介于正邪之间,在巴蜀大地上名头之响不在峨眉派,四川白家之下,但他们很少踏入中原,与中原各派也互无往来,不知这次为何来到太湖? 这四人围坐在干净的地方,花问情捡来些碎木打燃火折子燃起一堆火。众人各自脱下湿衣拧干放在火堆边烧,又各自拿出酒肉吃起来。 只听马平川道:“说来也怪,那老化子难道真能上天入地不成?我们兄弟四人从成都一路追来,咬紧不放,怎的到了姑苏,突然就不见踪影了?” 燕留声猛灌一口酒,道:“好酒。初来太湖,想那碧螺春也不过如此。倒是这太湖青其味绵甜清辣,回味无穷,实属佳酿。”停顿片刻,又道:“依我看啊,那化子八成躲在姑苏城内,说不准正在正义府内。”他力大声高,嗡嗡作响绕梁久久,震落大片的积灰,害姚牧歌差点惊叫出声。 相飘往火堆上添些柴木,柴木阴雨潮湿,冒起阵阵轻烟引得他一阵大咳,又震动内伤,脸色更为刹白。 马平川关切道:“老四,你内伤未痊愈,就不要乱动了。” 花问情自责,道:“老四之伤全因我而起……” 马平川有点不快,道:“你还有自知之明啊,若非在成都郊外你调戏那卖艺女子,又怎会同那朱化子纠缠不休?本来,我们早早赶来应该赶得上黄山大会的,虽然不为名不图利,但是正可借机见识一下中原各派绝技,也正可结识一些各派俊勇之秀。哪知全因与化子一路纠缠误了盛会,真有些可惜。但幸亏和泰山五剑比剑之约尚有时日准备。” 燕留声道:“大哥所言极是。昨日我曾在无意间遇到昔年故人天狼帮主——撕云手,他谈话中,说起那个火龟图最终落于风满楼之手。也不知这风满楼有何惊人能耐,能从黄山之上夺得宝图。”四人议论一番黄山大会,风满楼及相关诸事及朱化子的武功招数等,沉寂片刻。 相飘忽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可否还记得数日前那青袍蒙面人?” 三人同声道:“记得!” 相飘道:“此人竟能从我兄弟四人联手之下从容逃脱,看来中原之地,果真藏龙卧虎,就说他那剑法,着实了得。大哥你见多识广,可曾看出一些端倪?” 马平川沉思许久,道:“那人剑法起先几招是泰山派天龙剑法。愚兄十年前曾在绵阳有幸会过泰山掌门人孤松道长,是以一见便知。” 燕留声接口道:“泰山派剑法如此了得,与那五剑之约倒是胜负难料了。” 马平川又道:“是以我们定要做好充分准备。但是那青袍人后面数招决非天龙剑法。我敢肯定,那人剑法犹在孤松之上。至于泰山五剑,虽然中原大地上,名声响亮,但绝没有青袍人那般造诣。” 姚牧歌暗想:孤松道长两年前就病故,如今是其大弟子松原接任掌门。他们却是不知这一点,看来久据川内却是孤陋寡闻。 一直在用洁白丝帕擦试短剑的花问情忽道:“管那龟儿子是什么人?胆敢从花问情手下抢走女人,我花某和他没完没了。” 燕留声讥讽道:“老三,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兄弟四人都留住他就你能行?就说那弹琴女子,你不也是靠近不得。”他与花问情之间向来貌合神离,言语中多有讥讽。 花问情脸现愠色,道:“你外号叫双管齐下,还不是连人家一片衣衫都碰不得!” 马平川听二人言语中各有讥讽,生怕话多生事,便举怀道:“兄弟们,喝酒。”燕留声花问情二人也觉得不妥,既有老大把酒解围,正好一笑了之。 相飘喝干壶中酒,登时酒劲上冲,猛地咳嗽几声。 花问情道:“老四,这酒劲辛辣,你就别喝了。” 相飘轻叹道:“唉!想不到朱化子的无影拂穴手这般厉害,八、九日了内伤却难痊愈,未能施展内功,否则以小弟的《罗刹曲》或许可以与那弹琴女子比试一番。至于那青袍蒙面人,纵然剑术出神入化。我们兄弟四人联手加上小弟的‘神笛吹针’,谅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一阵冷风吹进,青烟扑到他脸上,又是一阵咳嗽。 姚牧歌听他们说什么“朱化子”又讲什么“无影拂穴手”,心中暗想:当今武林中,丐帮乃第一大帮派。然数年来帮内人才调零,少有俊杰出现,五大长老武功也极是平庸。想来只有侠丐朱三通,才精通“无影功”与“拂穴手”这丐帮两大绝技。听他们说到“弹琴女子”时,心中又是一怔:不知他们所说的弹琴女子是柳若珍还是依依?但花问情好色成性也说不准是她们母女中的哪一个。但愿是心如蛇蝎的柳若珍那贱人,若要是依依那孩子却是不妙,心中隐隐替依依担心。 原来,那日姚牧歌因一时激愤,纵身投河,后来碰巧被一弹琴女子救起,这女孩自称叫依依。姚牧歌就在依依的船上过了几日,天天听她弹琴,闲情养性,不觉伤势全好。这一日,柳若珍突然来到,她无意间知道他们是母女时,大惊失色,自知非柳若珍敌手,又不愿连累依依,就不辞而别。在太湖边慌不择路,又碰上大雨,无意间找到这个破庙,碰巧救下了祝雄风。现在听巴蜀四杰谈起弹琴女子之事,才想起往事。 忽听马平川道:“老四内伤已有七八日总难见好。若是有桃花宫的‘再续还神丹’,那就好极。可是中原地广辽阔,又去哪里寻那玉面桃花呢?” 姚牧歌听马平川竟谈及自己,便静心倾听! 只听燕留声道:“虽然难见玉面桃花,但是只要找到了风满楼,又何愁‘再续还神丹’?而且,千年火龟图在他手中,那可是旷世奇珍,天下间谁不想据为已有?是以,他的行踪必定不难寻找。那日撕云手曾说过风满楼八月初会去姑苏城外落风坡祭奠亡师……” 姚牧歌脑中“嗡”的一声,燕留声下面的话再也听下去,暗想:师哥呀师哥,你何苦得那火龟图呢?如今你已成为众矢之的,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啊。转念又想:看来这巴蜀四杰也是贪财之徒,眼红火龟图。眼下离爹爹的祭日八月初八还有几日,师哥行踪既已暴露,此行必定凶险。心中打算一定要提前赶去落凤坡通知他。又想起杀父仇人石秋凤,以及风满楼的背叛,不禁芳心欲碎,痛心疾首! 在她神魂俱裂之际,只见燕留声双锤飞起,左右对立将一只蝙蝠罩在双锤间,那蝙蝠虽在展翅,却难以飞离,不停地“吱吱”乱叫。他这双锤对出,力道迅猛但适中,以至那蝙蝠虽被锤风所挟但其命不失,可见这双管齐下果真名不虚传。 燕留声凝视那只蝙蝠片刻,哈哈大笑,双锤错开,外力一失,那只蝙蝠尖声叫着飞去。 马平川道:“计算时日,距八月初六和泰山五剑在寒山寺比剑尚隔数日,正好着手准备。寒山寺距落凤坡也只有半日脚程,如天狼撕云手所言不虚,我们正好来个守株待兔,制住这风满楼,岂不是一举两得?” 花问情忽然双眼放光,露出欣喜之色,道:“不,是一举三得,听闻那玉面桃花有着惊人的美貌,真似桃花般妩媚娇楚。要是捉住风满楼,正好以此为饵,引玉面桃花上钩,也不枉小弟久久思慕之情了。” 姚牧歌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花问情在打自己的主意,心中气恼不过,登时玉面生怒,恨不得立时出去狠狠给他几个耳光方解心头之恨,但此念方生,随即想到自己一人势难敌四人,若是脱身不了自己受辱不说,唯恐拿自己做挟,师哥也当受制于人,便忍住一时之愤,想到这么多年来的各种遭遇,不禁怒而生悲,泪水在眼中打转。 马平川忽道:“雨停了,这个鬼地方阴霉气息太浓,呆久了容易生病。时间也不早了,也该找个客栈休息了。”其他三人早有倦意,如今老大发下话来,更合心意,各自打点收拾妥当。 蓦然间堂外面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刺耳尖笑:“走?你们还走得了吗?哈……” 巴蜀四杰面面相觑,燕留声喝道:“什么人?敢出此狂言,现出身来,吃二爷我两锤。” 陡闻那笑声又起:“你是什么混账东西,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四人只觉眼前一花,不知从什么地方跃出一个白衣女子,夜色下见她长发飞飘,裙带飞扬,模样颇为清秀。 马平川道:“刚才口出狂言的便是你?我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呢,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妇道人家。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走吧。”然后又冲另外三人道:“兄弟们,咱们走吧,别理这疯婆。” 白衣女子又大笑起来:“谁说我是疯婆。”笑声中,一掌闪电般劈向相飘。 相飘内伤在身难以接招,燕留声突然跃身上前,一锤打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见锤朝己飞来,飘身急退,双脚甫着地,右掌再劈一掌。燕留声只觉一道炙热气浪迎面扑来,叫声“不好!”一个筋斗倒翻而退,惊道:“好炙热的掌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厉声喝道:“原来,你们巴蜀四杰不只是混帐东西,简直是有眼无珠,连本仙子都不识。简直笑话,哈哈……” 巴蜀四杰在四川何曾受过这等羞辱,马平川为四杰之首,更是难以忍受,怒道:“管你什么仙子,马某一律通杀,看招!”他含怒而发,也手更不同凡响,阴阳九骨伞幻作一道幽光,疾刺白衣女子。他伞有九骨,根根特别,张开伞面,能挡外来暗器,合拢伞面,伞中九根骨筋全能激射而发,是以得了“一伞遮天”的外号。 白衣女子道:“本仙子就来领教一下你‘一伞遮天’的功夫。”说时,左掌划圈,右掌拍出。 马平川觉得一股炙热气浪扑来,暗中冷笑:我火龙掌修练二十余年,岂怕了你区区炙热掌力?冷笑中,疾收九骨伞,左拳绕一周,骤然张开,只见掌心一片暗红,笑道:“你也试试马某的火龙掌如何。”说着拍向白衣女子。 白衣人心想:来得正好,本仙子正可借机试试阴掌功力,一念至此,收回右掌,左掌突然迎着马平川的暗红掌心硬推一掌。 两掌甫接,马平川只觉一股至阴寒的玄柔真力冲撞而来,自己掌上的热气竟将被对手掌中的这股阴寒真力所消弥殆尽,顿时内力难续,一股寒意在掌心凝结,彻骨阴寒竟然趁机向已体内渗透,只觉冷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知道那阴寒之气若是在体内停留过久,自己非被寒毒攻心而亡不可,一念之间,右手九骨伞突然举起点向白衣人“膻中”、“心坎”二穴,这本是刻不容缓的一击,哪知他伞方自点出只觉内力跟不上,知道适才抗拒那阴寒之气,已耗尽大半内力,危急关头,用力按向伞柄机括,“嗖”一声,一道金光破风射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与马平川双掌相接,虽然阴掌功力稍胜一筹,但也是耗尽不少的功力,突然见马平川举伞点来,感到他点伞动作迟缓显然力不从心,不以为虑,右掌轻挥,击向伞的中间部分。哪知就在这时,伞尖金光射来,吓了她一大跳,左掌骤然加大功力,猛然外吐,“怦”一声,将马平川推出三丈远。 马平川仰面跌倒,阴阳九骨伞撒手扔在一旁,左掌心上竟然凝结着一层薄冰,可见白衣女子阴寒功力火候已深。 白衣女子一掌推dao马平川,身形急旋双掌互拍,刹那间掌风卷起,周身布下一道无坚可摧的罩气,“扑”的一声闷响,马平川临危之际发出的一根伞骨射在白衣女子护身的罩气上,力道顿失坠于地上。 马平川一战失手,连掌上也凝结了一片冰块,可将另外三杰吓坏了,一齐围至,极尽关心。马平川骤然用力,丹田中一股阳刚之力突然释出逼到左臂,晃眼间,只见他左掌心的冰块全部化为水汽,蒸发殆尽,深吸一口气游走周身诸穴,一试之下,方知寒毒已经攻心,不由暗自叫苦,见白衣人悠然站在一侧,不由叹道:“你一掌至阴一掌至热,两种不同掌力却能达到阴阳兼融的境界,莫非你就是理情谷谷主石秋凤?” 姚牧歌骤然心惊,石秋凤岂不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竟在这里偶然碰到,真是天意。刚要跃身而出,突然听祝雄叫唤了一声,也正因为他这一声叫唤,姚牧歌突然想到:巴蜀四杰称雄四川数十年,功力应该不差,但那马平川一掌之下,竟然落败,那么自己又能有几分胜券,难道白白出去送死?不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已经忍了十年,为何不能再等机会呢?虽然马平川比掌受伤,但巴蜀四杰各有绝技,焉知他们不能在别的方面胜了石秋凤?届时自己再趁机现身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还有那花问情,企图打自己主意,最好是石秋凤先废了他…… 只听石秋凤冷声道:“算你还有眼光。” 马平川接道:“如此说来,仙子方才所施掌力必是阴阳伏魔掌了。” 石秋凤大声笑道:“不错,正是本仙子的阴阳伏魔掌。” 马平川道:“仙子掌力惊人,马某佩服。但仙子自信能否胜了我兄弟四人联手?” 石秋凤一怔,暗想:早有听闻,巴蜀四杰,伞锤剑笛四绝联手,向来纵横四川无人能敌,此话不知真假,仅凭马平川方才的掌力而言,虽然稍逊自己,但是加上其他三人,恐怕自己就难讨半分好处,便道:“这,这……” 马平川道:“我们巴蜀四杰久居川内,从没有得罪仙子之处。不知仙子方才话当怎讲?” 另外三杰同声道:“对,说个清楚。”燕留声又道:“哪能拼个你死我活,却不知所为何事呢?” 石秋凤面色凄惨,悲声道:“人,难道不是你们杀死的?” 马平川一时愕然:“什么人?我们巴蜀四杰踏入中原只有一月之余,但未曾杀过一人。仙子看马某可是那种口是心非,敢做不敢当之人?” 石秋凤自言自语道:“难道另有他人?唉!可怜我那小宝徒儿,竟死于非命……” 姚牧歌心下恍然:石秋凤难道说的是那个被我杀死的妖女?难怪她那么不知羞耻。原来竟是石秋凤的徒儿,哼!有不知羞耻的师父就有不要脸的徒弟。 蓦然间,听石秋凤厉声喝道:“什么人躲在神像后面,快出来!”姚牧歌大吃一惊,奇怪了,她人在堂外,怎知道我藏在神像后面,难道是故作虚惊,正想着,突然见到一个白衣人飘身进入堂内,径自走到神像下面。 姚牧歌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石秋凤以报父仇,却并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方才只是听马平川猜测她名字时,才知道石秋凤到场,如今见着一个怒容满面的白衣人走了过来,便猜知她就是石秋凤,看到日思夜盼的仇人就在面前,姚牧歌终于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道:“石秋凤!拿命来。”说时,从神像后跃出,挺剑刺向石秋凤。 石秋凤听到说话声,已经警觉,见到剑光刺来,急急倒退而出,“怦”一声,撞裂一面墙,退到院内,双足点地而起,一掌劈向姚牧歌。 姚牧歌疾舞长剑,化解了石秋凤劈来一掌。石秋凤见姚牧歌悬身半空,竟能化解自己掌力,感到惊奇:“是你杀死的小宝?” 姚牧歌答得干脆:“那个贱人,死有余辜!我只恨没有将你一块杀了……” 石秋凤怒道:“你不防试试。”话落掌飞,如闪电般刹那间已经拍到姚牧歌腹部。 姚牧歌反应奇快,身形随着掌风而起晃剑施出一招“荷叶田田”,尽破石秋凤那一掌,剑光倏转再次分心刺下。 石秋凤登时惊怒交集,恶狠狠地连拍七八掌,炙热的掌力极是惊人。 姚牧歌面不改色心不跳,脚下使出“风影十三变”上乘步法,凭借奇妙的步法左躲右避,看准时机狠狠出机,剑光闪处,石秋凤惊叫一声,右肩上中了一剑。姚牧歌大喜过望,剑势不停,骤然划下,“嗤”一声又将石秋凤半边衣衫划破,露出里面的红色内衣。姚牧歌感到出了口气,道:“贱人,再吃我一剑。”剑光再闪。 石秋凤已吃过大亏,见剑光又刺来心头大骇,正要凌空跃起,哪知姚牧歌这一剑不仅出神入化,更快的不可思议,转眼间剑尖逼近石秋凤大腿。 石秋凤感到剑气森然,也顾不得身份了,逃命要紧,突然倒地滚出数丈外,站起身来,那一身的白衣上尽染污泥,看着狼狈不堪。 姚牧歌哈哈大笑:“堂堂的埋情谷石秋凤石谷主用污泥一染,竟然还是那么风姿依然,神采照人。” 石秋凤听她言语中极尽嘲讽,怒道:“何是何人?为何会飘逸剑法?” 姚牧歌道:“除了我玉面桃花,天下间又有谁人能将飘逸剑法用得这般出神入化呢?” 石秋凤登时愕然:“你,你是姚半山的女儿?” 姚牧歌冷言道:“算你还有记性。” 巴蜀四杰等人方才一直在观察她们决斗,见到姚牧歌一柄剑出神入化,竟数次将石秋凤逼入险境,都是叹为观止。同时明白:武学之上,永无止境,固步自封只能是井底之蛙。 花问情乍一见到姚牧歌只觉呼吸急促,心想:四川虽大,可没有这等让人怜爱的女人。她是谁?一时间神魂颠倒,蓦然间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兴奋的嘴都合不拢,心想:她就是玉面桃花?天哪!怎么这么巧啊!嘿……活该我花问情有此艳福。 石秋凤突然纵情狂笑:“好啊!妙啊!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你我正可做个了断。” 姚牧歌脸上满是鄙夷之色,道:“怎样?” 石秋凤道:“还能怎样?武功上见高低。昔年你那亡父自负了得,岂知还是丧命本仙子掌下。今日索性大发善心,送你们父女地下相聚。” 姚牧歌听石秋凤提及亡父,内心隐隐伤痛,想及爹爹的临终之言犹似昨日。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反而静下心来。 短暂的平静,石秋凤却感到心中有一丝丝冷气在上升,不觉心虚,蓦然间竟然害怕起来,她抬头看时,见姚牧歌平静如水,但身上隐隐约约有种说不出的神韵,她猜不出姚牧歌有何打算,越想越怕,心一横:先下手为强。先打发了她,再做计较,当下不动生色,骤然发掌,掌风极是凌厉。 姚牧歌虽然心静如水,但是早生戒备,看到石瞅凤骤然出手这般惊人,也是一怔,仓促间拔身而起,避开石秋凤掌力。刹那间,剑随身走,剑光轻晃如长虹贯日,一道精光迎上石秋凤的手掌。 石秋凤心中突惊,侧身收掌,左掌挟带着阴寒之气挥出,接连劈向身悬半空的姚牧歌,暗想,我的阴寒掌力马平川尚且不敌,不信你就比他强。 哪知,姚牧歌的轻功着实了得,只见她身形飘摇而上宛若一团青烟,似乎不着半分重量,接着骤转身形,轻轻巧巧地一个对折,惊鸿曼妙间,凌空转向一侧,其身法直如云燕穿梭避过石秋凤的掌势。 石秋凤只道连发三掌,对手势难招架,不死也要重残,是以心中欢喜,抬头去看时,眼前身影晃动如梭,心头惊愕疾退身形,只见姚牧歌身形如鹰般急迅俯冲而下,更似流星直坠般人剑合一,半空中剑光绞动。 石秋凤心神凛然,挥掌迎击,右掌甫出,觉得奇痛传来,心念电转,突然弯腰低头,倒纵了开来,再见自己右劈上鲜血斑斑,触目惊心,不禁惊怒交加,冷笑一声,左掌凝足内力迎面劈下! 石秋凤的阴阳伏魔掌已有三十多年的修为,兼之她独劈奇径,采取滋补之术,阴阳交融,是以更进一层。若单纯以掌力雄浑来论,试问当今武林之知名人物中,除了少林掌门大方禅师的金刚掌,侠丐朱三通的无影神功,及江湖三老外,似乎再无人能出其右。当然江湖之大,能者侠隐居多,山村荒野间多有奇人异士,则另当别论。石秋凤此时只是略受轻伤,但她为人老练,平时与人交手尚无败迹,今日初遭挫败已经心惊,寻思:如只是这个丫头,我倒不惧于她,只是方才曾将马平川击伤,到时,他们四人若是联手而上,哪还容我逃跑机会?趁他们此时尚未顾及于我,现在不走,还等何时?心念至此,她冷笑声中劈出了一掌阴寒掌力! 姚牧歌感到阴寒之风逼近自己,掌势阴柔但含劲凌厉,连一旁观看的巴蜀四杰都受到了波及,纷纷后退。姚牧歌感到惊诧,使出一招“梅花三弄”,同时疾转身形,饶是如此,人也险些翻倒,感到冷意袭身,知道已被她阴寒之力所伤,心一下凉了半截,人也摔倒! 石秋凤见奇招奏效,不仅逼退巴蜀四杰而且伤了姚牧歌,登时大喜,若非忌惮巴蜀四杰联手之势,早就冲上前去再补几掌杀死姚牧歌以绝后患。但她心知,再多片刻,巴蜀四杰必定会联手攻来,到时想走怕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轻功虽及不上桃花宫的“风影十三变”黄山派的“狂蝶追凤”,但也自成一家,别具一格。她腾空欲走。 蓦然间身侧有一冰冷声音:“贱人,你想走吗?” 石秋凤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美貌男子,心中叫奇,她依稀记得方才并没有看到此人。他是何时出现的?他又谁?一时迷惑不解。 这人正是祝雄风,他虽然被姚牧歌封了穴道,但过了片刻自动解开,他听到外面有打斗声音,便出观看。当看到石秋凤转身欲逃时,便发声追了出来。他此时的轻功已经精进不少,身法极快。石秋凤断然想不到见祝雄风年纪轻轻,就练成这般奇快的轻功,见他追来,骇然问道:“你是谁?” 祝雄风道:“一个差点被你害死的无辜之人。” 石秋凤愕然:“我何曾害过你,你莫搞错。” 祝雄风道:“就是你那贱徒,我好心救她,她却恩将仇报……” 石秋凤眼放凶光,道:“原来是你杀了我的小宝,纳命来!”她心想:他年纪尚轻,但轻功已是上乘,武功断然不及我,想到他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唯一徒弟,好似有万把尖刀在心头剜割一般,脑中一片茫然,突然挥掌打向祝雄风。 祝雄风已在暗中观察了片刻,知她一掌阴寒一掌炙热,见她挥右掌打来,当下抖展长剑,一招“三心二意”发出,刹那间剑气直如江洪般卷至。 石秋凤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怦怦乱跳,拍出的三掌竟然全部走空,反被刺了一剑。这次连红色内衣都被划开一条缝,露出了高耸的乳峰。祝雄风脸上一红,急收回剑,脸转一侧,不去瞧它,石秋凤心中讶然:想不到这青年还是处子,如有机会定要将他掳为已用。她心生邪念,手下自然留情,只用了四成功力却也逼得祝雄风倒退一步,转身又跑。 哪知身后齐刷刷站着三人,一人双锤互摆,金光耀眼;一人背手而立,神态极尽潇洒;一人单手持笛,神色木然;她心中一动,知道巴蜀四杰中燕留声花问情相飘终于围攻而来。她心境凄凉,知道今日势难保命了。 只听花问情道:“你为何两次惹恼我们?” 石秋凤听他声音平缓,神色中有几分轻浮之色,知道他就是万里追香花问情,便秋波暗送,道:“今日与四位大侠之间全因误会而起,请四位给个薄面,他日到我谷内一叙,我定尽地主之宜,好生侍候各位。”忽然想到埋情谷早已被毁,心中生出一丝伤感与怨毒。 花问情生性好色,虽久居川内但早已羡慕中原是花花世界,对石秋凤的风liu艳名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见她不仅天生一付风liu媚骨,更生就一对销魂媚眼,心想:好一个尤物。 燕留声道:“无耻贱人,你伤我大哥,我恨不得将你剁成烂肉喂狗,又怎会去你那淫窟做客?痴人说梦,看锤!”金光乍闪,双锤已呈左右之势击了过来。 石秋凤心想:看那花问情一付色相,应该不会为难于我。相飘神色不振,似乎身上有疾,也不足为虑。只剩下这匹夫之勇的燕留声了。她见燕留声双锤打来,嗡嗡有声,心中起疑:这是什么声音?心神微分,眼前金光闪动,听燕留声狂笑一声:“看打”,她心念电转,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晃身避过,但仍有一锤打在后背,身体一晃,眼前金星满天,“哇”狂吐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恨声道:“‘双管齐下’,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石秋凤整男人手段的厉害!”话音未落,纵声狂笑起来。 燕留声笑道:“是吗?你还有机会吗?”笑声中,双锤再度环绕击下! 正文 第六章 天狼宫内 天狼宫内 正文 第七章 太湖惊魂 那老丐悠然地啃着骨头,对踢来的腿孰视无睹,笑嘻嘻说道:“这狗骨头不够硬!”话音甫落,只听得“咔嚓”声响,那人惨叫一声,仰面跌倒,悲声叫道:“腿。我的腿断了。” 祝雄风不由大奇:看不出这老丐竟身怀惊人武学,不知不觉间就打断了那人的腿骨,好快的身法。他绝非一般的乞丐,他是谁? 晃眼间两人受伤倒地,另外三人顿时醒了酒,各自撤出兵刀杀向老丐。 那老丐吓得“哧留”一声,钻到了桌子下,那三人一刀一叉一峨眉刺同时打在桌上,登时把桌子打得稀烂,再找老丐,哪还有人影?三人相顾愕然,蓦然间,听到护栏上传来嘻笑之声,再看坐在护栏上晃着腿的不是老丐是谁?三人同时冲上前,刀砍右边,叉跺左边,峨眉刺当空打下。 祝雄风看了心中惊异:老丐纵然身怀绝技,但这三件兵器三个方位同时打到,也绝难避开,手已握紧“七日寒”,以便老丐有生命之危时上前救助。 只听“怦”“咔察”“咣啷”三声大响,老丐方才坐的护栏已是碎木纷飞,却唯独不见了老丐。三人正不知所措,那拿刀的与拿叉的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间扑到了一块,各自“哎唷”叫个不停。那持峨眉刺之人大惊失色,知道遇到了高人,吓得小腿肚子直哆嗦,突然抢奔几步,就想跳楼逃走。 忽听“嘿”的一声,二楼楼板下面突然伸出一只脚来,扭扭脚指,那人猝不及防,绊在这脚上,“扑通”跌倒,接着腰上一麻,动弹不了。 祝雄风看到三人同时发招攻向老丐,老丐倏忽晃身之时,竟从护栏下面的空隙钻了过去,一只手吸附在楼板上,整个人吊在一楼,引得一楼食客一阵惊呼。护栏与楼板之间隙难容一人穿行,老丐却用了一手讳莫如深的“蝙蝠功”轻易地钻了过去,一只手吸附楼板上,看到那人要跳楼逃遁,突然从楼下面飞身旋转,一只脚朝天伸出绊倒了那人。 这几招迅若闪电,优美至极,显现了高超的功夫。看得祝雄风惊讶不已,心想:这老丐出手如此了得,轻描淡写地制住了五个穷凶极恶之人,定是绝世高人。这五个人以貌取人,自找其辱,那是活该,也该着教训教训。 他只顾着想,突然想起老丐,忙再向楼下看去,哪还有人影?心中一动:来无踪去无影,这才是高人风范。 店家看着好好一场生意被搞砸,无奈地摇摇头,祝雄风心生怜悯:若不是我多说一句话,幸许就不会引得这五人动手,心中过意不去,就在怀中摸出一颗珍珠递给店家。 店家惊得舌头伸出嘴外半天缩不回来,活了大半生,何时见过这么大的珍珠?愣了片刻,如梦初醒,一脸尴尬道:“客官,小店本小利弱,哪能找够余钱?” 祝雄风道;“你做生意也不容易,如今打烂了这么多东西,恐怕更难维持下去。这颗珍珠就当我补偿给你的。” 店家道:“那怎可以。我关守财虽是生意人,但历来本分做生意,怎能收客官这份厚赠呢?” 祝雄风道:“你先收下,马上派人去当铺当了,给我做几件衣服,买一匹上等好马。剩余的就投入店中,算我同你合伙,怎该可以吧。” 店家这才答应下来,笑逐颜开,亲自安排去了。 是夜,祝雄风就宿在酒店里,一夜无话。第二日用过饭,祝雄风换上新做的衣服,华丽生光俨然富家子弟,独自来到太湖边上,租下一艘漂亮的画舫,在微微细雨中,荡舟太湖,也自有一番风味。 祝雄风坐在舱边,看着船上被细雨浸染的鲜花以及鲜花瓣上凝着的一层水烟,怡然陶醉,心情从来没有今日这儿欢悦过,兴致来时,不觉吟道: “花时何处偏相忆,寥落花红雨后生。 人间景致最美际,太湖雨中观花期。“ 他呤声未绝,突听相隔不远那艘雕栏飞檐富贵华丽的船上有人轻声道:“懂花者,知已也。且为知已清弹一曲,以助雅兴。”声音轻淡悦耳,显然是一女子。 祝雄风心中荡漾:青儿的声音也是这般悦耳动听。 微风细雨中,湖上一片安静。一首悠扬清彻的曲子,宛若幽幽静谷里的一泓泉水,婉转不歇。这曲调幽婉,充溢着些许悲凉韵味,祝雄风听着曲音,想着心事,渐渐染上伤愁。蓦然之间,想起了那日在运河上听到的词,轻叹一声,慢声呤道: “痴情岁月,徒自疯长。 心音缥缈,君莫能知。 怅然回首,只叹今生红颜,多有磨练! 情已逝,意未尽! 却是人虽有情却心奈!” 起先他刚唱第一句时,对面船上那琴声突然“铮”的一声,跟着一声低闷的颤音,竟和词而曲,词曲相协甚欢,好似词曲本是同生,琴音戚然,歌声幽咽,把少男少女那种寻觅真挚情爱的愁苦与无奈表现的淋漓尽致,一览无遗。 一曲既终,余音不绝,幽婉的旋律犹在和风细语中回荡,祝雄风望着那只朦胧却遥远的船,一时触景伤情,灵感突至轻声唱道: “识君时节,烟雨江南,云轻雾淡。 东风尚如昨,但花落飘零。 谁人琴声送风来,丝丝伴人幽怨。 相思本无奈,却又谁人知?” 祝雄风轻声浅唱,琴音相协之际,两船已经驶入了湖中心。此时风轻云淡,但见三山之上云烟飘绕宛若仙境,朦朦胧胧的水烟恰似刚刚喷出的泼墨一般。 湖水青碧,碎波轻泛,几条灰色的大鱼,分水斩浪快速游动迅猛却不溅水花。 祝雄风看着这几条鱼游向邻船,突然惊道:“水里有人!”话音未落,水面哗声大响,水花飞溅,三条灰色泛着幽幽乌光的人影从水中冲天射出,正落在弹琴女子的船上。这三人落地急奔,各抽出一把尖刀扑向舱内,祝雄风心生担扰,催促船家快些靠拢,俊目中满是关切! 只见那三个穿胶皮行水衣之人尚未近得舱内,忽听得几声激跃的琴声传来,随着三声惨叫,二人翻身坠船一人倒在船上。转眼间,湖水翻腾,先后有数人自水中射出来,紧握尖刀奔向舱内。但听琴声响过,竟无一人可靠前半步。 祝雄风大吃一惊:好厉害的琴技,竟能以琴音伤人。蓦然间想起那日柳若珍以拂琴之音骇走古月锋之事,正想间,忽见一叶小舟如闪电般奔驰而至,随后一艘高帆大船乘风破浪直冲而来,船头桅杆之上太湖帮帮旗“呼啦”作响,数只轻便快艇其后跟随 祝雄风心想:今日太湖帮大举而至,不知意欲何图?难道是为了那日长江之事?那姚老三被李有才带回江阴县衙,也不知有没有治罪处决。 忽听那大船上有人大声喊道:“各帮众听令,帮主吩咐下来,务必生擒弹琴妖女,不怕柳若珍不就范。” 先至的快船上有人说道:“姚护法,这妖女显然也练有曲谱上的功夫,兄弟们伤亡过大,却奈何不了她。这该如何是好?” 姚护法道:“捅破她的船,不怕她不就范。但切记要留活口。”说时挥挥手,身后侍立的四个穿胶皮行水衣之人跳入湖中分水破浪,转眼间已至弹琴女子船底。 祝雄风听到那姚护法说什么“擒住妖女不怕柳若珍不就范”时,心中一动,这女子果真同柳若珍大有牵连,而且关系非同一般。这太湖帮怕极柳若珍,却欲拿她亲近之人相挟,这办法虽然有失光明,自己绝然不会采用,但太湖帮中多是穷凶极恶之人,为达目的自然会不择手段。何况柳若珍其人行事也见不得有什么光明。他因自己曾被柳若珍琴音迷乱心性这一节始终耿耿于怀,每每想起,都是恼怒不已。 转眼间,太湖帮已将围在核心的船底凿破,湖水灌入,船体慢慢倾斜抖动,异常危急,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祝雄风心急如焚,自己的船相距甚远,那船家见到太湖帮贼人早吓破胆子,若不是利诱威胁,早就开船潜逃,他战战兢兢地将船慢慢靠拢。祝雄风知道船底一旦破洞入水,就免不了沉船恶远。他与弹琴女人虽未有谋面,但以乐相识,互相有种相见恨晚之感。是以眼见她处境险恶心生不忍,只恨不能生出翅膀,将她救出危难之中。但苦于在这浩淼的太湖中无计可施,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转回转去,便在这时,湖面上忽又有两只快船靠拢而去。 祝雄风眼睛一亮,又看了一眼湖面,忽然有了计划,虽然危险,但只有试过方知。他由一侧船头凌空飞起,身若惊鸿又似流星般直坠向最近的船上。 船上太湖帮贱人突见有人落下,各持兵刃往空中乱捅。祝雄风“七日寒”在手,疾坠如流星,短剑挥舞,“当……”一串金铁交鸣,削断了众贼人兵刃,使出“千斤坠”功夫,双足犹如铁钉般牢牢钉在船上,一股巨大冲力压得船左右摇摆,众贼人全无防备,尽皆坠入水中。 祝雄风故计重施,连夺两船,终于上得弹琴女子的船上,挥剑斩杀了几个贴伏船上的贼人后,冲舱内喊道:“姑娘莫怕。我来也。” 便在这时忽听舱内“啊呀”一声,接着“嘭嘭”大响不绝,显然是船体侧倾,船内摆放物品纷纷倒下。 祝雄风听到舱内“啊呀”一声,还道有贼人冲入舱内,心中更急,忍着坠水的危险闪身跃入舱内。 只见舱内狼藉一片,一侧坐着一黄衫少女,那少女脸色苍白额头正在向外流血,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击破,一把青胎绿玉的瑶琴滚落地上,见祝雄风晃身进来,一脸的惊恐之色,往里侧挪动身子,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祝雄风急道:“姑娘,是我呀!” 黄衫少女玉体轻颤,只道祝雄风是贼人一伙,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别过来!别过来!”突然间“怦”的一声,一个贼人闯了进来,举刀便砍祝雄风。 祝雄风右侧横闪,倏忽间到了贼人身后,一拳打在他腰上,贼人闷哼一声倒地死去。 黄衫少女本就脸色苍白,这下更是惨无血色。 祝雄风知道她显然误会自己是贼人同伙了,便呤道:“识君时节,烟雨江南,云轻雾淡……” 黄衫少女听到这般高亢的声音,心中一喜,始自舒心,道:“是你啊!,我当你是贼人一伙的呢,你不会介意吧?”说时,脸上悄现红晕,天真烂漫地淡雅浅笑,宛若出水的芙蓉,带露的花瓣,既有兰花的清幽脱谷,也有梅花的傲骨。她朱唇微启,莺语道:“你帮我拿琴好吗?”她手指一侧瑶琴,道:“我忽而来了兴致。你要听吗?” 祝雄风把琴给她,道:“姑娘,你……可以吗?” 黄衫少女盘膝而坐,把琴放于腿上,静心调弦,十指如玉拨弦按节,琴音响起是一首《高山流水》,只是音质极是枯涩粗哑。黄衫少女一愣,道:“怎么是这样呢?” 祝雄风见她方才调弦颇为吃力,便道:“姑娘,这琴可能摔坏了,就不要弹了。” 黄衫少女娥眉微皱,悠然长叹:“那可怎么办?”便在这时,她额头上滴下一滴血,刚好落在琴弦上。她再拂琴时那琴音骤然一变,清脆悦耳如泉水一般的旋律自她指间流淌出来。她嘴角隐含一丝浅笑。这种纵情于琴,置安危不顾的情操,让祝雄风肃然起敬,久久痴迷! 二人俱都沉溺于这份缥缈的音乐中,心无旁鹜,竟似天地万物间只剩音乐在响。 船在颤动,在下沉,湖水渐渐漫进舱内…… 那姚护法道:“备好尖钩厉网,下水捉人。”说音刚落,浩瀚万顷的湖面上突起大风,风势之强劲,竟然吹翻了几只小船,姚护法眉头微皱,心想:这风来的好怪啊! 忽听身后有人大声道:“船。” 姚护法看到几条大船顺风顺水,瞬间已靠拢近来。头前一只龙形大船,船头之上高扬一面杏黄镶红色灯笼的旗帜,旗下一人迎风站立,威风凛凛。姚护法看着诧异。 忽有人失声道:“红灯教,风雷七锤。” 姚护法向来留守帮中,极少出来活动,是以对近来迅速崛起的红灯教知之甚少,但显然对风雷七锤的威名耳有听闻,也知道叶流星的流星锤威猛无匹,绝不能等闲视之,当下传令道:“准备强弓硬弩!他若来犯,就还以颜色。” 众贼人虎视眈眈,龙形大船已到弓弩射杀范围,但突然船头偏转一侧,配合其后一只大船,呈现左右夹击之势横冲直撞,登时撞沉太湖帮数条小船,顿时有数人落水挣扎,呼喊求救。那龙船上突然万箭齐发,将落水之人全部击毙! 叶流星挥挥手,身后立刻跳出十名黑衣大汉,个个都是裸露出黑铁一般坚硬的胸膛,浑身的劲力似乎胀得要爆炸出来。他们每人都手持一根拳头粗细的绳索,也不知何物所制只是柔韧有力。十人同声大喊,其势惊天,十根绳索同时郑向将沉的大船,绳头铁爪张合之时,深深刺入船板中,抓得牢若生根。另外一只大船上,同样有十人将那船的另一侧牢牢抓住。二十名大汉同时大喊:“起”,双臂较力,登时将严重倾斜的船硬生生拽起。 这二十名大汉动作如一,出绳迅捷,落绳准确,显然训练有序。 太湖帮中有人喊道:“啊!不好,红灯教要劫船。 姚护法喝道:“看看他们的绳坚韧还是我们的刀锋利。”挥手时,登时便有数人手持明晃晃的尖刀,从大船上跳到小船上,双臂划桨,小船如飞转眼间已到了绳索下面。但见这些人个个动作矫健,身法轻灵,有人贴船爬行,有人放出飞爪攀登,各显神通,转眼间已数人登上船上,几个人奔向舱内,几个人割那绳索。哪知,这些绳索极具韧性,硬似生铁,太湖帮的尖刀固是锋利,却奈何不得,这几人愕然不知所措。突然听到奔入舱内的三人发出三声惨叫,心中更慌。 蓦然之间,龙船上万矢齐发。一时惨叫连连,除得一人逃得命来,其他人等全数毙命! 姚护法看得心惊肉跳,只见那唯一存活之人,一身湖水跪于面前,颤声道:“姚护法,那绳索坚硬如铁,割不断。”姚护法冲舱内道:“花兄,这就看你的了。” 一团白影倏然飞出,更似一个雪团弹射出来,笑道:“姚兄,你且放心,那绳索未必就是无法克制。”正是巴蜀四杰老三“万里追香”花问情。 姚护法道:“但愿如花兄所说。” 花问情道:“不辱使命。”说着,弹身出船,一冲惊天好似云燕掠空,跟着几个翻腾轻巧地踏落一根绳索上。那绳索极具韧性弹力但只是轻微动了一下,显见了花问情惊人的轻功。姚护法看了不禁微微侧目。只见花问情双脚勾住绳索探下身来,手起刀落,“嗤嗤”几声,竟然削断了一根绳索,绳索坠入湖中,激起一串的水花。 叶流星暗暗吃惊:好锋利的剑!突然间,湖面上又奔来一艘船,叶流星看到船头站着三人,中间一人锦袍银衫,颌下长须飘飘,相貌堂堂;身左一位美貌妇人,白衫红袍;身右一个青年公子,风度翩翩。叶流星心下坦然:欧阳武,柳若珍亲自到来,太湖帮更是难以达到目的了,看来教主交待的事情更有把握完成。那青年公子应该是欧阳文的独苗雁笑,十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看到故人之了,不由想起七年前一人一锤攻破洞庭十三水寨,救出欧阳文之事,但是数年过后,当年的故人已是人鬼孰途了,心中感叹万分。 正浮想联翩,就见欧阳雁笑使出武当派“叠云梯”轻功,身动如风,斜冲而起,接着一个优美的凌空翻转,稳稳站在绳上,拔剑在手,喝道:“你就是‘万里追香’花问情?” 花问情道:“正是!” 欧阳雁笑道:“是你就好,看剑!”“刷”刺出一剑,直指花问情心窝。 花问情看到对方剑势汹汹,眼中微生惊骇,向右面跳开,抬起短剑,金光乍射,一道剑光刺向欧阳雁笑。 欧阳雁笑脚下走着峨眉派“十二梅花桩”步法,在几根绳索间自由跳跃,游刃有余,脚下仿佛长了眼睛不用担心失足坠下。 花问情在巴蜀四杰中轻功最好,但是在拳头粗细的绳上跳跃厮杀,就稍逊欧阳雁笑,又看出对方踩着“十二梅花桩”步法,心想:他难道是峨眉派中人? 欧阳雁笑抬脚勾住另外一根绳索,借绳索屈伸的弹力,一口气攻出三剑,不容对方半刻轻松,跟着移形换步,再攻一剑,这一招是由峨眉槌法中演化而来,是以剑势颇奇。 花问情暗自吃惊,屈腿后弹,纵身上船。但欧阳雁笑长剑贴紧船板削了过来,花问情正当下落之势,蓦然间长剑扫至脚跺,他吃了一惊,突然短剑插入船板,借力移身后退,足点地而起。 欧阳雁笑扫剑之势,本就迅猛,登时削在了短剑上,“铮”的一声,金星纷射开来,他手持断剑,心头凛然,花问情趁机拔出短剑刺向欧阳雁笑,欧阳雁笑刺出的断剑又被削断一截,不禁惊悚,幸亏脚下功夫根基扎实,虽然晃了晃,但总算没有摔下湖中。 花问情短剑猛而锋利,一招“流星赶月”攻向欧阳雁笑。 欧阳雁笑见花问情攻来的一招,含势迅急夹带凌厉剑风,便施出绵掌的功夫,不仅化去了花问情的剑刺之风,而且巧用“桑推术”差点将花问情推入湖中。 花问情看看船下滚涌的湖水,倒吸口凉气,知道眼前之人举手投足全是自己忌惮三分的峨眉派功夫,稍有闪失,便有被急流吞噬之祸,是以出剑不在锋芒毕露,意在据守船上消磨对方体力。 柳若珍思女心切,船未靠稳,便冒着太湖帮纷乱的箭矢,掠至船上,急奔舱内,呼道:“依依!依依!”舱内琴音如水,绵而不绝,却无人应声。柳若珍听琴声依旧,心知依依并无危险,心下一宽,疾步入舱。 她一眼看到依依衣衫微乱,额头有血,但神情专注一付心思全放在琴上,然后又看到祝雄风坐在依依身旁,神情喜悦。她本就性情古怪,见自己冒死前来,女儿竟不抬眼来看,反而对那臭小子脉脉含情,想起那日扬州城外一幕,登时怒极,道:“臭小子,你好大的色胆!”举剑便刺。 祝雄风久久沉溺琴声中,显然没有觉察到柳若珍的到来,更没有感到柳若珍刺来的一剑,突然间,“铮”一声大响,又是“啊呀”一声,祝雄风不仅登时清醒更明白是依依用琴音击伤了柳若珍,救己一命,不由感激万分。 柳若珍勃然生怒,斥道:“臭丫头,娘传你曲谱,你却用来对付你娘,留你何用。”举剑落向依依头顶。她虽为人霸道,性情古怪,但唯独对这个女儿痛爱有加,向来不违其竟,但今日着实气恼,料不到她竟反噬自己,一时想不开举剑便砍。 突然听到依依道:“娘,你杀死我好了。” 柳若珍心里一酸,难以下手,听到祝雄风喊道:“前辈!息怒……”反而变本加厉,满腔怒火洒向祝雄风,怒道:“臭小子!纳命来!” 依依出身名门世家,兼之先天顽疾缠身,一直生活中在一种苦闷中,整日练习琴谱,以缓解心头孤独苦闷,虽然偶尔出来游玩,也总是单身一人,更未在江湖上闯荡过,对于人情世故也知之甚少,养成了一种孤僻自我封闭的个性。这次偶遇祝雄风,见他彬彬有礼,听他赋诗作词,心中忽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与伤感。他的出现就像春日的温暖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的阴暗。欧阳依依内心深处对祝雄风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反而感到母亲柳若珍性格怪异,极是反感。是以方才她见柳若珍举剑刺向祝雄风,便弹琴伤了她。 柳若珍因有扬州城外的一幕,认定祝雄风只是一个浪荡混子,更想:堂堂的如意坊大小姐,同这等江湖浪子混迹一起,弹琴赋诗,传出江湖,我们欧阳家颜面何存?因而出剑无情,却也并无害他之心,只想赶走了事。 祝雄风看柳若珍举剑刺来,本来心中仅存的一丝憎恨又复强烈,但他恪守礼训,不便以小犯上,只是避来躲去。哪知柳若珍怒火更大,剑风呼呼,舞得精光片片,再不容情。祝雄风终于退至窗口,背靠船舱,无路可退,他低头避开了柳若珍刺来一剑,道:“前辈,容晚辈解释。幸许你有些误会。” 柳若珍怒道:“我误会什么?” 祝雄风道:“我与姚宫主,其实没有什么?” 柳若珍冷声长笑:“没什么?那么投入地热情相拥,谁知以后都干些什么?玩腻了玉面桃花,又想勾引我的女儿,哼!烂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祝雄风脸上一红,柳若珍又道:“怎么样?那贱人还有骚味吧!哈……”祝雄风听他一再辱污自己与玉面桃花,涵养再高也忍不住生气:“前辈,请注意口舌之德!” 欧阳依依虽浑然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隐隐感觉有些无奈,道:“娘,你胡讲些什么?” 柳若珍心想:唉!女大不由娘啊!她现在开始反驳自己了,若是任由她这样下去,不知将来会怎样?都是这个臭小子惹的祸。若不是他的出现,我的乖女儿怎会顶撞于我呢?越想越气,索性不理会依依,舞剑向祝雄风刺去,道:“臭小子,你同那贱人鬼混,我可不管,但想打我女儿的主意,万万不行!” 祝雄风纵身跃起,用背撞开船舱,倒纵出来,落在甲板上,拧身回刺三剑! 柳若珍紧随而上,展开美妙的身姿,剑生三弧,一一化解了祝雄风的回刺三剑,吆喝一声,欺身进招,一招“迎风三变”剑势有挑、撩、削三种变化,连绵攻出。这是武当太极剑中的一招,太极剑法以绵绵不断而著称武林,一剑紧似一剑,如行云流水般不着间隙,剑尖不离祝雄风周身要穴。 祝雄风展开身形,且战且退,但轻松自若不急不燥。二人剑来剑往,身形飘转,人影交织。 欧阳依依目瞪口呆,她虽然出自名门,但从未见到过这般精彩的场面。看着祝雄风洒脱的动作,飘逸的剑法,俊美的身姿,心中对他的钦慕不觉又加重几分。 祝雄风自那日稻草人传授三招剑法后几次试用,屡试犹爽,感觉愈妙,心中对他感激每每剧增,直盼他能多教几招,那样就受益匪浅了。 柳若珍被祝雄风精妙的剑法逼得手忙脚乱,心头大骇,攻势变缓,连退四五步已退到船板边一侧,再退半步就会失足坠水。 祝雄风看到惊呼一声,哪知柳若珍突然飞身而起,剑尖挑来,以一招“凤舞九天”刺向祝雄风面门。这招“凤舞九天”本是从《敦煌曲谱》中的歌舞中演化而成,一剑刺向,有九种不同变幻,出现虚、实、轻、重、挑、刺、撩、劈、扫各不相同的九种变化,只是柳若珍乃女流之辈,功力远远达不到那种超然境界,故而逊色许多。 即使如此,祝雄风看到那种影影绰绰精妙难料的变化,也是称奇一时,他以天龙剑法中“一心一意”出剑,接着用稻草人所授三招中的“一波三折”。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在他随意揉合之下,实无什么精妙可言,可是剑风骤起越凝越重,柳若珍陡感压力激增,只觉气喘嘘嘘,长剑挑出但变化尚未生成,“铮”一声,寒气扑面,心中诧异,抬剑来看竟然已断,不觉惊呼出声。 欧阳雁笑方时斗的正酣,突然听到柳若珍惊呼,心神微分,脚步出乱。花问情趁机连刺几剑,逼他无暇变换脚步。欧阳雁笑忙用“桑推木”去化解,岂知脚下生乱,一只脚踏绳不牢,登时失足坠湖。 其时炎热已过,再加上连日阴雨,湖水冰冷泛骨生寒。欧阳雁笑水中分辨方向,猛吸一口气,向自己的船游去。游不及数丈,忽见半空中落下一物,洒在身上,接着身上一紧,被一条渔网紧紧裹住,被红灯教人提上船来。他挣扎一番,奈何渔网缚在身上牢似生根,反倒越动收缩越紧,心下生悲:落入红灯教之手,怕将凶多吉少了。正想着,身子腾空被一大汉提了起来,扔入舱内,“咣当”一声关上门。 花问情看到欧阳雁笑失足落水,转身奔向船舱。刚奔出几步,忽然看到了祝雄风,心想:他过来做甚?难道他也是为了那弹琴女?原来也是贪恋依依美貌。嘿嘿!和我争?你还差点,但他随即想到那日祝雄风力斗石秋凤一幕,知道他在剑法上颇有造诣,也不敢过于大意,但自恃利刃在手全不把祝雄风放在眼里,当下发出一招“分水破浪”,剑锋指向祝雄风。 祝雄风回剑荡去,花问情以为祝雄风不敢硬撞自己兵刃,哪知祝雄风不仅正迎其锋,反而趁势反击一剑。 花问情心头愕然:几日不见,他从何处得来这么一把好剑?我这把剑消铁如泥,竟奈何不了他的剑,他心神一分反被祝雄风的剑划破了衣衫,登时惊醒,抖展生平所学,一把短剑施得密不透风,身形更是飘忽荡动。 祝雄风脚下走着深妙异常的“风影十三变”,防守森严;进招时,声如雷动;配合稻草人的三招剑法,更是剑随影,影随剑。 花问情施尽浑身招数,竟始终摆脱不了祝雄风的进攻,暗暗吃惊,这是什么剑法,为何难以摆脱? 忽然祝雄风短剑挟着寒气刺来腹部,花问情登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若非危险时,突然倒纵开来,身上非挨了这一剑不可,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柳若珍虽然看不起祝雄风,可自知来的急迫没有带琴,剑法又非其敌手,何况他又阻住了花问情这淫贼厮杀,自已反道落个一身轻松。同时明白,这船上满布凶险,多呆片刻就多一份危险。也不知祝雄风能否胜了花问情,若是等到花问情胜了祝雄风,自己更非对手,是以拉起依依就走。 岂料,依依一付心思全放在了祝雄风身上,根本不走。柳若珍怒声斥道:“不争气的丫头,快跟娘下去!” 花问情难胜祝雄风,心中暗暗着急:如果连这么一个毛头青年都胜不了,丢了巴山四杰的名声不说,失去这次机会,恐怕再难接近依依啦。 半月前,他于无意间见到依依,登时被其迷住,大献殷勤不成,一时动了淫念欲强行非礼,被一青袍蒙面人坏了好事。他心中始有不甘,这次假太湖帮之手,只盼一举成功,哪知事与愿违。忽见依依站在一旁,柳若珍进舱去了,正是一个绝佳机会,心想:只要美人到手,看谁还敢乱动。一念至此,断喝一声,急风骤雨地连攻数剑逼退祝雄风,身形转过,疾抓依依! 欧阳依依突然看到花问情抓了过来,想至那日差点被他欺侮,顿时花容失色。她身体本就虚弱未练有武功,加上额头流血不止,一时急火攻心,只觉眼前金光闪射,双膝一软,摇摇欲倒! 骤生此变,让人始料不及,柳若珍疾晃身形,出了船舱,但花问情比她身法更快,赶在她前头,拦腰抱向欧阳依依! 祝雄风心想:依依冰清玉洁,若被花问情抱于怀中,岂不亵du了清白之躯?想到此节,倏然出剑。 花问情感到脑后寒气袭来警觉突生,想道:就此住手功亏一篑,但自身性命又不能不顾,只好跃身一旁,心中委实恨得要死。 欧阳依依“扑通”摔倒船上,恰在这时,一个巨浪打在船侧,船体突地巨颤起来,摇摆不休,欧阳依依登时滑向湖中。 此时,湖面突然生出罕见巨浪,滚涌不息,莫说是身体虚弱的欧阳依依,纵然是太湖帮中精通水性之人坠入湖中也休想活命! 柳若珍感到船体摇摆,身不由己摔在舱内,但她看到依依滑向湖中显然无法施救,心中大恸,嚎啕大哭。 祝雄风顾不得自身安危,突然纵身扑起,抓住欧阳依依的一只手,但用力过度反倒止不住自己的下滑之势,眼看自己就要同依依一同坠入湖中,在这刹那间,他突然拔出“七日寒”用力插入船体,二人下滑之势虽收但祝雄风也有大半身子悬在船侧,他一手抓紧依依,一手死死抓住“七日寒”剑柄,唯恐一个松懈,二人同时坠湖。 花问情见此惊喜交加,心想:这小子坏我好事,让我丢尽颜面,正可借机除去他。恶念方生,又想到:断他手臂,依依势必随他一同坠湖,实在不妙,心中又生不忍。想了片刻,痛下决心:便宜了他,拥得美人应当死而无憾了。狞笑中,一剑斩向祝雄风按住剑柄的手,但他心浮气燥这一剑扎偏,反因用力过大剑入船体,竟然拔之不出,心中悲愤:连老天爷也跟我开玩笑,哼!不用剑同样给你个了结,抬起脚来,朝祝雄风的手狠狠踏下。 祝雄风好生绝望,暗叹道:“唉!是我害了依依啊!她将随我同坠湖中。纵然让花问情抓了去,至少可保一时无防。但现在……唉!一切听天由命吧。” 蓦然间,听到“铮铮”琴声大作,再不见花问情抬脚踏来,知道柳若珍突然奏起《敦煌曲谱》,阻止了花问情行凶纵恶,解自己同依依方才之忧,总算自己能够多活片刻,因而心中又生求生欲念。 花问情抬脚待踏,突然听到铮铮琴声入耳,只觉琴音欢快,暗想:这琴音怎么这般动听?多听片刻,禁不住手舞足蹈。再听得片刻,兴奋过渡躺在船上翻滚起来,无意间抓住了插在船体上的剑柄,任那琴音响彻云霄,只是一个劲地喘气不再动弹。 柳若珍知花问情已经被琴音所伤,只要自己再坚持片刻,准能震乱此贼心脉,为江湖除害,是以由浅至深一路弹奏下去 蓦然间,花问情“嘿嘿”大叫,一跃而起,反将短剑拔了出来,奔向船体一侧,疯疯颠颠地一阵大笑,突然手起剑落,一根缚船的绳索应声立断,紧接“嗤……”一阵刺响,刹那间又削断一根缚船的绳索。 柳若珍愕异:我只想用琴音迷其性乱其行,阻止其行凶纵恶,岂料处理不当反让他削断缚船的绳索,害了自己和依依,想到这时里,抛开瑶琴怔怔出神。 这时,缚住船体一侧的绳索全部断开,平衡力顿失,船体轰然坠入湖水,半边船体迅速下沉。船身两侧受力不均又被湖水拍动产生剧烈摇摆,生成一股强烈的弹力。 花问情被高高抛起,坠落水中被太湖帮人救起。 祝雄风在花问情割绳时,猛提口真力登时拉起依依上得船来,哪知一股巨大的震颤之力突然将他高高抛了起来,连同柳若珍欧阳依依一同坠入湖中。 柳若珍只觉脑目眩晕,本能地抓紧依依,身在水中狂呛几口冰冷的湖水,像只无头的苍蝇般在水中乱窜,又喝了几口水,脑中一片茫然向湖底坠去。 突然间腰上收紧,只觉腾空一般直冲水面,跃出水面就见一条渔网将自己及依依拽离湖水,然后放落船板上。 柳若珍睁眼一看,见一旁站着面无表情的叶流星,知道落入红灯教手中。看看周围站着的几个黑塔模样的大汉,倒吸口凉气,心想:红灯教行事诡秘,手段恶毒。今日既落于他们手中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只怕他们会将我母女二人……越想越怕,不禁打了个寒颤,左手放在依依胸前一处死穴上,右手暗凝内力,以备临遭受辱时,自绝性命。 叶流星走到船头,看了一眼沉船后生成的巨大漩涡,道:“如若那混小子没有淹死,决不能让他存活。”转过脸来,冲圣手先生幽幽说道:“圣兄,你的蚊子笑也不过如此,竟然两次都没有杀死这小子!” 圣手先生一脸尴尬:“前两次让他侥幸,这次绝不会饶恕他。”正说着,听有人惊道:“水中有人,那小子果然未死。”圣手先生脸色倏变,怒道:“格杀无论。乱箭射死,就是一条泥鳅,也要把它射成两半。” 祝雄风被落水时,脑中一片空白,眼中所观尽是茫然,耳中所听俱是嗡嗡之音,昏昏沉沉中喝了几口水憋住一口气才露得水面。 刚游了几下,突见乱箭射来,赶紧潜深几丈,那些箭入水后前行了一断距离,便力道消失。祝雄风在水中看到数不清的黑点落在水面上,心想:不管是红灯教还是太湖帮都不容自己活下去。他双腿猛蹬,像鱼一样游向一旁,看到不远处有一团灰蒙蒙的物体,料知是一只倾覆的船。他露出水面,立时引来乱箭无数,不过他也看清了那灰蒙蒙的物体正是一只太湖帮的小船。 他游到船底,抓住一侧悬挂的木浆,摸摸“七日寒”犹在,原来船身震颤时,他已将“七日寒”拔出来放于怀中。这时拔出“七日寒”在船身戳了三个洞自己大半身子潜在水里,只通过船身上的小洞观察情况,决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敌人。若是敌人开船撞来,在这浩瀚太湖里,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他看到湖面上乱箭纷飞,并有喊杀声。原来,红灯教同太湖帮之间火并起来,最终太湖帮的败下阵来,红灯教伤亡也不小。 祝雄风心中暗乐,趁着混乱无人顾及,偷偷潜入如意坊船下。呆得片刻,见那锦袍银衫之人突然拔身飞落红灯教船上才爬上船来。 在红灯教众人忙得收拾之际,一条人影掠到了船上,叶流星看都不看,道:“来者可是如意坊欧阳武大侠?” 欧阳武款步走来,朗声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风雷七锤还是这般英武神俊。更想不到,你会加入红灯教。我想你有什么苦衷。” 叶流星也不做解释,淡淡一笑:“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也什么不想说,有些事情不说反倒为好。人各有志,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人莫概外。还是老规矩,不过这次改变一下赌注,如你的‘如意手’胜了我的流星锤,想要的人,你尽可带走。” 欧阳叹了口气,良久道:“你还是那么的固执。是以我更搞不明白,以你的声望与地位,怎会甘心加入红灯教。难道这就是你的志向?” 叶流星默默无语,说声:“得罪了。”拧身踏步,一锤打出。 欧阳武空着双手猱身而上,但突然间手中多了一只金光灿烂璀璨生辉的圆柱形物体,迎空招展,立现五彩缤纷之色。 这便是江南如意坊欧阳家久负盛名的“如意手”,一个做工缜密霸道绝伦的暗器王中之王,它筒内绞轮机簧联结紧密,装配繁芜,就连一代铸造名家彭城金制造闭门研磨数月,都难以原样制出,实在是江湖上一大奇迹。它尊贵之处不仅在于霸道无情,还在于它的绝无仅有,“如意手”就是如意坊的象征。 叶流星比谁都知道“如意手”的厉害,见欧阳武欺身而至,已经心生十二分警惕。忽见一团五彩各异的光芒闪动喷出,力道之强,实是匪夷所思,叶流星双锤疾舞,刹那间舞了七七四十九锤,锤影漫天,水泄不通,只听“卜……”一阵沉闷声响,叶流星只觉一股奇特大力涌到锤上,不由狂退三步。脸上挥汗如雨,抬锤一看,只见锤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细碎的针芒竟然全部射入玄铁锤中,这份力道,骇人听闻,若是射向人体,怕将透体而过!叶流星暗暗大惊:几年之间,欧阳武的内力竟又精深了几倍。他深深嘘了口气,道:“叶某向来言出必行,你把人带走吧!”双掌一拍,柳若珍欧阳雁笑欧阳依依已被带来。 欧阳武道:“那么谢过,告辞!”一行四人经由船上搭的长梯走回自己的船上。‘ 圣手先生待他们走了,走到叶流星身侧,阴着脸道:“‘如意手’如此霸道,今日如不除去来日必是大患。不如……” 叶流星置若罔闻,挥挥手吩咐:“起程回府!”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叶流星站在船首,风吹扬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他陷入沉思:为何那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教主一再叮嘱自己不要同如意坊为敌呢?这中间难道有什么牵连?为何他的眼神与欧阳武有几分相似?他的剑法又是从何学来的呢?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结果输剑履诺害自己趟这浑水,如今欲罢不能,不禁长声叹道:“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蓦然间,有人喊道:“咦,那船上怎么有人打起来了。”接着圣手先生失声惊呼:“那臭小子还没死!” 叶流星一看,如意坊的船和欧阳雁笑打得正酣的不是祝雄风又是谁? 祝雄风趁着混乱来得如意坊船上。等到欧阳武等四人回到船上时,便出来相见。 欧阳依依高兴万分:“祝大哥你好吗?”话语不多,但满含情致。柳若珍起先并未注意到祝雄风,听依依欢喜的叫声,这才留意起来,顿时脸现愠色,心想:你方才舍命救了依依一命,我感恩不尽。但你为何不知好歹老是缠住我们不放呢?一脸冰霜之色,冷默无语。 欧阳武适才曾经见过祝雄风舍命相救依依的一幕,是以对他心存好感,微笑道:“小兄弟是你啊!” 欧阳雁笑见到祝雄风,顿时想到方才他削断婶娘兵刃,自己被她惊呼声打乱了心思,才让花问情有了可乘之机,自己才一不留神失足落水,是以隐隐对祝雄风心存敌意,只希望他走得远远的,莫要让自己看到,但他毕竟出身名门,又在峨眉山习武十年,耳听目睹深谙为人之道,虽然心中不快,但没有直截了当陈述,只是淡淡道:“你怎么到我们船上来!” 祝雄风知道他们四人对待自己情意各不相同,但也不作计较,心想:我只不过为了躲避红灯教的追杀,无奈之下才到船上暂避一时,绝无他图。纵然你们对我各怀想法,我不去计较就是。何况我曾舍命救过依依,你们怎该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欧阳依依见祝雄风沉默不语,柔声道:“祝大哥,你怎么不说话?谢谢你救我一命。你……”她迟疑了片刻,终于没有说下去。 祝雄风道:“依依,你平安归来我就放心了。” 欧阳依依道:“你真的这么关心我,我吗?” 祝雄风道:“是啊!” 冷不防柳若珍不屑道:“祝公子今日有恩于依依,当有恩于整个如意坊。虽然我们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公子的恩德难言谢意。这里有三千两银票,权当谢意,敬请收下。”说时,递过三张银票。 祝雄风急道:“前辈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钱,我只希望依依姑娘能够……” 欧阳雁笑接口道:“祝兄何必客气了?若是嫌少,改日必定再行奉上不会少你一文。舍妹相貌平淡,顽疾缠身,祝兄又是这么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不用念念不忘了。” 柳若珍生怕祝雄风拒绝,将银票往他怀是一塞,道:“祝公子何必这么谦让,这是你应得的。你放心,我们欧阳家向来言出必行,雁笑的许诺绝不食言。” 祝雄风苦笑道:“前辈当我是什么人?区区三千两银票我还不放在眼里……” 柳若珍道:“那你开个价吧!” 祝雄风颇有不快,道:“前辈怎么尽开玩笑?在下虽然清贫度日,却也用不着施舍……” 欧阳雁笑冷声道:“这可是婶娘的一片感激心意。祝兄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祝雄风见柳若珍欧阳雁笑二人一唱一和明显跟自己过不去,心中忍了一口气,说道:“你待怎样?” 欧阳雁笑道:“祝兄剑法高超,又兼得桃花宫武学,在下只想讨教一二,还望祝兄不吝赐教。”他的佩剑已被花问情削断,一时没有称手的兵刃,就随手拿起一根钩鱼竿一折为二,握住其中一断,道:“祝兄请赐招!” 祝雄风听他话中提到“桃花宫武学”,又手持竹竿同自己过招,显然是蔑视自己,便道:“我若真枪实剑地同你竹竿比试,江湖中人一定会耻笑我占兵刃上的便宜,未免胜之不武。何况这里空间狭小,动起手来难免打坏东西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不如这样,我只闪身躲避绝不还手,欧阳兄若能用竹竿在十招内点在我身上任何部位,我即服输,如何?” 欧阳雁笑道:“祝兄这么有把握?” 祝雄风道:“还望欧阳兄手下留情。” 欧阳雁笑道:“那是,看招!”竹竿点出,一道乌影瞬间分点祝雄风胸前三处要穴。 祝雄风见欧阳雁笑竹竿点来,不料点到胸前,却生出难以想象的变化,心想:这招虽然变化颇多,但只需攻出一招就能化解。但他话已说在前头不能还手,只得用“风影十三变”侧身一转,避开第一招。 欧阳雁笑招式不老,又生变化,“风摇三变”紧随“凤舞九天”,这两招都是剑招繁芜,变化莫测,如今搀合施来,更生出了无穷尽的奇诡变化。 祝雄风只觉竹影绕身而动,就似生了眼睛般咬住自己不放,但“风影十三变”步法暗含五行八卦玄奥变化,又各自相生相克,相协而生,诸般变化全是因人而起,又因人而变,只要心里悟彻出其深奥的精髓,哪怕遇到再强的攻击,都会应运生出避敌良策。祝雄风虽然学时不久,但其聪颖绝世,又是详加参悟,早已洞察其神韵,只是磨练不够,尚达不到姚牧歌那般随心所欲,意动形发的境界,但以他目前的水平,足可以闪避一流高手十招而不落败。 欧阳雁笑虽然在青年一辈中武学修为已是佼佼者,但他心浮气燥,极难做到“静心而恒,心达意境”的层次,是以武功徘徊不进。他出身名门又觅得名师眼光又高,心里如何都不把祝雄风放在眼里,又何况祝雄风自言闪避他十招让他感到不舒服,是以当他九招过后竟然没有碰到对方半片衣衫时,惊愕万分,又见祝雄风闲庭信步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怒不可遏,竹竿突然点出,宛似游龙冲天脱兔惊空刹那间点向祝雄风“膻中穴”,当时心想:这小子武功比我好,若留他在,必定遮住我的光芒。 他竹竿点向祝雄风的“膻中穴”,只盼趁机将他击毙或是重残,他日少去一个跟自己争风的大敌。哪知,“噗”一声,竹竿洞空船舱横梁。欧阳雁笑眼里失去了祝雄风身影,心中骇然大惊,蓦然听到祝雄风在身后笑道:“多谢欧阳兄手下留情。” 欧阳雁笑感到这是一生的奇耻大辱,自己十招精妙的招数竟然碰不到对方半片衣衫,简直不可思议,突然拔出竹竿刺向祝雄风咽喉。 欧阳依依看到欧阳雁笑凶机毕露,吓得脸上全无血色,背过脸去不敢再看下去,柳若珍心想:雁笑若能除去这臭小子,简直太妙了。 幕然间,听欧阳武怒声道:“畜生!还不住手!”“啪”的一声,竹午竿已被欧阳武挥掌弹开。欧阳武怒火未消:“说好印证武学,十招为限,点到即止,你为何下此杀手。简直毁了欧阳家门风。” 欧阳雁笑吓得大气不敢出,偷偷看向柳若珍,希望她给自己讲情,柳若珍当然明白欧阳雁笑的意思,抢上一步,道:“二伯息怒,雁笑年幼无知……” 欧阳武脸色一沉,道:“都是你从小娇生惯养任他胡为,早晚会害了他。”心中想到:他母亲早亡父亲疏于家教,才有今日,不禁悲声叹道:“我欧阳家怎会生出此不屑子孙!畜生,你还不快向少侠赔罪,求他原谅?” 欧阳雁笑心中怕极二叔欧阳武执起家法,更不敢违他意思,但心中十二个不愿意向祝雄风赔不是,反倒恨他使自己受到二师的怒骂。 祝雄风自然深悟其中道理,暗叹一声,心想:今日与欧阳雁笑必定结下了梁子。无奈地摇了摇了头,说道:“大侠息怒,晚辈哪敢怪罪欧阳兄呢?欧阳兄以竹竿代剑,尚旦如此,若以真剑与在下比武,在下绝不是对手,是以晚辈反要谢过欧阳兄手下留情了。” 但欧阳雁笑误会祝雄风的话意,反倒认为他这是故意羞辱自己,心中反而更恨,只是欧阳武在即没敢发怒而已。 欧阳武道:“少侠年纪轻轻武功就已如此,人品又佳,他日定是武林之福啊!” 祝雄风深揖一礼,毕恭毕敬道:“谢过前辈教诲!”他看看船已靠岸,道:“前辈教诲,晚辈定当时刻铭记在心。今日打挠之处还请原谅,告辞!”跳到岸后,听到欧阳依依叫了声:“祝大哥,你多保重!”也没回头,大步而去。 此时夜幕垂临,太湖边上人如潮水,店铺林立,人声鼎沸。但祝雄风没有心思欣赏这繁华的一幕,独自沿着街道走下去。 突然间,“嗖”的一声劲风疾至,他警觉方生刚自晃身,一支利箭已经射在左肩上。幸亏他方才一晃身,这一箭才没有射中要害伤及筋骨,这时两旁屋顶、树上人头攒动,万箭齐发! 祝雄风大惊,拔剑在手使出一招“风雷共舞”又使出一招“罗汉十八刺”,拔开乱箭冲了出去。跑不多久,身后有人冷笑:“臭小子,你还能跑的了吗?”回头一看,月光下站着圣手先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圣手先生冷声道:“两次让你饶幸逃脱了,看这次还有谁救得了你。”说时,纵身跳起,弹出两指。 祝雄风心中惴惴,自己已有两次差点死在圣手先生手中,上次多亏稻草人现身相救,才又逃得一次。现在箭伤在身就更非其对手了。但心中想到,那日刚学了稻草人三招剑法就在十招内保持不败,现在“风影十三变”渐渐领悟于心,应该能接他十五六招了。到时再找机会逃走就是了。当下稳稳慌乱的心情,脚踏“风影十三变”,手持“七日寒”先将杂七乱八的招式施了一通,竟然也接了圣手先生十多招。 圣手先生起先见他身影转动步法奇妙,委实妙极,又看了片刻,才知是桃花宫的“风影十三变”,又见他所拿短剑幽光荧荧,寒气扑面,知道是一把利刃,心中已生三分忌惮,是以祝雄风那些他向来不屑一顾的招式,才能在他指下走得十余招。 祝雄风保持十多招未败,信心大受鼓舞,在避过圣手先生弹来一指后,突然疾刺一剑。这一招剑走偏锋本就出人意料,兼之他身法奇妙,一招既出,圣手先生猝不及防,一片衣衫竟被削落。祝雄风没有想到随意攻出的一招会有奇效,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哪知兴奋过度反倒被圣手先生趁机点中一指。 圣手先生见被削落了一片衣衫,心头惊骇,寻思:我再不能轻视,否则有性命危险。他见祝雄风脚踩“风影十三变”便有心慢慢观察其步法变化,好日后研磨想出克制之法。是以丝毫未尽全力,只是晃指游走,让祝雄风慢慢施出全部变化,好潜心硬记。但料不到祝雄风胆识过人,趁机刺了自己一剑,虽然有惊无险,但脸上有愧色,便尽施杀手,希望早些杀了祝雄风,以除后患。 祝雄风陡感压力倍增,旋即施出稻草人所授予的三招与他周旋。这“一波三折”、“二泉映月”、“三心二意”三招,圣手先生已经领教过,但再次领教感到与那日又是不同,威力增了几倍,心中既惊诧又糊涂:这臭小子武功每有长进,今日再不趁他翅膀未硬除去,他日自己必定治不了他。恶念方生,绝技立出,但祝雄风几次靠脚下“风影十三变”化险为夷,着实让圣手先生气恼不已。 圣手先生恶从胆边生,怒由心中起,心想:我看你还能躲避多久,突然晃指点了下去,这一指点下是他数十年修为的结晶,祝雄风万难逃避。 蓦然间,旁边树上人影一晃,一道掌力突然击向圣手先生。圣手先生听到劲风击来,见到有人影晃动,心中惊疑,便突然转身点出一指,看到从一棵树上跌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丐来,再仔细一看这老丐,却大吃一惊。 只听老丐笑嘻嘻道:“化子身上几年没洗澡了,生满了跳蚤,痒得难受,快,再用你的弹功指神功替代我搔一下!” 正文 第八章 落凤坡处 圣手先生登时惊呆了,心下纳闷:自己一指点出何等的劲力,却奈何不了这老叫化子。天下间竟有武功如此高超的叫化子,他是谁?,冥思苦想半响,突然一拍脑门,想起只有一人有此等功力那就是“侠丐”朱三通。他的无影神功专化外来功力,任你功力再强,只要触及他的身体,就会被他不可思议地化掉。又想如果他的佛穴手再拂过来,自己必定带伤败回。想到这里,冷汗潸然而下,奉承道:“是朱前辈啊!你老人家近来可好啊?” 祝雄风看到圣手先生的弹指神功竟然伤不得老丐,感到异常惊讶,心想:稻草人武功之高,已让自己咂舌不已,想不到这老叫化武功更胜一筹,连弹指神功都奈何不了他,他是谁呢?仔细打量老化子,猛然想起昨天在酒店里亲眼看到他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太湖帮的五个贼人,想不到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又听到圣手先生喊他“朱前辈”,联想到圣手先生对自己一付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对老化子这般恭恭敬敬,低眉顺眼,难道这老化子就是“侠丐”朱三通?想到这里,一阵激动,突然噪口一甜,“哇”吐了一大口鲜血,这才知道被圣手先生弹指神功伤得极重,这一激动不要紧,牵动内伤摇摇欲坠。 根本看不到朱三通在动,但他已经到了祝雄风身旁,关切道:“小兄弟,你伤得怎样?”祝雄风忍着剧痛,便要作揖,哪知朱三通信手一挥,他竟然拜不下去,不由愕然,道:“前辈敢问可是人称‘侠丐’的朱老前辈?” 朱三通道:“别前辈长前辈短的,也别称什么‘侠丐’,我可不敢当,叫我化子就行啦。” 祝雄风道:“晚辈岂敢?” 朱三通笑嘻嘻道:“如何不敢?如果你愿意,你我结为兄弟好不好?” 祝雄风大惊失色,道:“在下不敢。” 朱三通道:“既是不敢就别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好不好?” 祝雄风道:“好!”心中却想:为何这些隐世高人往往都性情怪异,行事异于常理,与人间的伦理道德背道相辙呢?稻草人是这样,眼前的朱三通也是如此,不禁感叹万千,感到有时候人的言行的确感到不可思议…… 只听朱三通道:“昨天你对我有一饭之德,化子我终生不忘。来,我看看你的伤势。”说时,把手掌放在祝雄风背上,输入一股精湛的无影真力,道:“行了!已经无碍!”然后又冲圣手先生道:“以大欺小,以弹指神功伤了小兄弟,这叫为老不尊。既然如此,可别怪化子我也为老不尊!”说着做势抬掌! 圣手先生骇极,急道:“化子前辈开恩,饶了小的这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先前对待祝雄风的凶悍之色已经荡然无存,反倒是一脸的卑微之色,前倨后恭与先前判若两人直叫人难以相信。 朱三通道:“你自己说的啊,化子可没有逼迫于你。” 圣手先生怕朱三通发起怒来,急道:“小的对天发誓……”心中却想:我不去杀他又有何妨?让别人杀他还不是一样?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狡狯的微笑。 朱三通察言观色心中有数,也未点破,道:“发个屁誓,还不快点滚?” 圣手先生如遇大敕,说声“谢前辈”,赶紧跳上屋顶转眼不见。 祝雄风睁大眼睛,心想:真不可思议,圣手先生竟被朱三通三言两语两吓跑,若非亲眼所见,委实难以相信。 朱三通道:“黑手混蛋为何要对你下毒手?” 祝雄风心想:朱前辈人倒爽真风趣,竟连圣手先生的名字改为“黑手混蛋”,便苦笑着将来龙去脉向朱三通说了。 朱三通道:“原来是芝麻小的一点事,小兄弟你不要害怕,黑手混蛋刚刚已经答应不与你为难了。” 祝雄风暗中叹息:圣手先生不为难我,他还可以派别的人为难我,还不是一样? 朱三通道:“你想什么?” 祝雄风道:“我,我在想关于血怪的事……” 朱三通顿时惊道:“血怪?你怎知道血怪?” 祝雄风见朱三通一脸惊惧之色,知道这血怪必定大有来头,说不准比朱三通武功还高,就将那日太湖边之事说了。 朱三通沉呤片刻,脸色才复转正常,正要说话忽然嗅嗅鼻子喜道:“好香的狗肉!” 祝雄风知道化子乞丐鼻子都是极度发达,心里也不以为怪,抬头看去,前面正有一小食店,店面上挂着一只羊头旁边写着“全羊店”,知道这是一个羊内店,但心中奇怪朱三通从何处嗅来的狗肉味? 朱三通神色大振,又道:“好香的狗肉!” 祝雄风更加疑惑,便道:“这明明是羊肉店,何来狗肉之香呢?” 朱三通道:“挂羊头卖狗肉呀。笨蛋,这你都不懂。” 祝雄风哑然失笑,一问店家,店内果真有狗肉卖,这下不得不佩服朱三通的嗅觉,到了店里找位子坐好,这吩咐下去叫店家上两大盘狗肉来,一盘是卤味,一盘是火煲。 过了片刻,店家托着圆木托盘走来,小心端下一只沙锅,锅盖上热气腾腾,显然极是炙热。朱三通生性好食狗肉,闻得香味浓郁早已按捺不住,伸手将那锅盖拿开,急不可待把手伸进沙锅,抓了一块黑乎乎的肉,放入口中,大嚼一口,道:“妙极!” 祝雄风见沙锅里浓油赤酱,虽然看着黑乎乎料粗色重极不雅观,但香味却直撩心脾,不禁食欲大动。但他可没有朱三通那般功夫,不怕卤汁奇热可用手抓食,只好伸出筷子挟了一片肉放于口中,轻轻咀嚼,但觉肉味细嫩鲜美,卤汁醇厚,滑而不肥,颇有回味,不觉也吃了几块,但心中一直希望朱三通能讲讲关于血怪的其人某事。 朱三通只吃得满嘴流油,一沙锅狗肉风卷残云吃个精光,他抹抹嘴说道:“化子天生穷命,一生嗜爱狗肉。这付模样,哈哈,小兄弟你可不准笑。” 祝雄风道:“我哪敢笑,只是佩服。” 在等狗肉煲时机,朱三通就向祝雄风讲了血怪之事: “二十五前,西北武林突然出了一个噬血大魔头,一双赤焰掌横扫西北武林。其人功力极高掌法又歹毒,就连当年的天山死谷谷主范夺命都非他对手,重伤不治而亡,后来他踏入中原纵恶行凶无数。因其发起功来五指赤红,便得了个血怪称号。当时中原大地适逢又一场劫难刚过各派好手伤亡殆尽,无人能够制的了他,这下更狂了。眼见中原武林一场大的血腥屠杀就要来临,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三个热血男儿联手挑战血怪。后来这三人就在天山绝顶上同血怪展开生死拼搏,最终重创此魔,并将他打下绝顶,这三位异人就是当今江湖上人人尊敬的江湖三老:东海怪人东方求胜,南海奇侠司马青衫,及当年的少林掌门玄苦大师。可是玄苦大师事后不久突然失踪,从此销声匿迹;南海奇侠司马青衫也在十年前去世;如今江湖三老实际上就只剩东方求胜一人了。如果血怪二十五年前没死,这番重出江湖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制造更多血案,说不准一场浩劫已将来临,可是,江湖三老如今只剩一人也是行踪难定,可叹当今江湖上五大门派间却是内斗不息,全然未觉到大祸临头……” 朱三通讲完脸色凝重,沉默不语,而这时狗肉煲早已凉透,二人再无食欲。 祝雄风付了钱,二人走至僻静处,朱三通道:“血怪重出江湖,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东海一次,若能找到东方求胜那就好了。小兄弟你为人厚道不识人心的险恶,日后行走江湖,切记凡事小心,打不过就跑。如果遇到五指赤红之人,切不可硬拼。行了,多说无益,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记住!”“住”出口,人已在十几丈之外了。 祝雄风看着他消逝的身影,心中异常沉重,感到只有虚怀若谷心存善念为大家谋取利之人,才是真正值得称道的,才会流芳百世,就像江湖三老的昔年壮举,至今尚被津津乐道;而那些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甚至违反大家利益之人只会遗臭万年。 夜风渐长,祝雄风施展轻功,一夜之间也不知跨过多少条河流,穿过多少个村镇集市,到天亮时分,估计大半夜奔行了足有七八百里地。又行片刻,来到了一个叫木渎的镇子,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一觉睡到太阳落山,方才醒转,感到也有精神了,也有力气了,便在镇子到处转悠。 这木渎镇处在姑苏西南偏隅,虽规模不大,但繁华依旧,一条小街纵横南北,两旁尽是店铺,人来人往。几条河流绕镇穿过,几座石桥跨河通行,河中船行舟荡,娇声啼闹,虽是初秋,落叶飘零,但姑苏名城,自古繁华。 祝雄风四下转悠,买了两把檀香扇,一把打算过些日子送给王宛青,一把自己把玩,又买下一块宋锦一块玉石,这才高兴而返。 突然,他无意间看到一个道士匆匆而过,感到其人好似见过,道人行色匆匆又有几分慌张,蓦然回头观看。 祝雄风看到这道人只有一只眼,猛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日与松涛在树林中决斗的崆峒派青溪吗?可他现在神色慌张又去哪里?蓦然那日他欲致松涛于死地一幕又重现眼前,心想:这道人为人险恶奸诈,看来他似乎要搞什么坏事出来。心里打定主意,先不回客栈,跟在青溪后面看他做什么? 一前一后出了镇子,转入树林再跨过一条小河,前面松柏杂生枝叶泛黄,隐隐有种萧瑟悲杀的气氛,显然是片坟地。 祝雄风心下起疑:他来坟地干什么?要来祭奠谁?正想着。就见青溪走进坟地,突然躲在一处阴晦的地方,祝雄风也隐身在青溪一边,观察他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夜幕降临,虽然半弦月高挂枝头,但整个坟地里都有一种阴森凄凉的感觉。 蓦地一人走进坟地,衣着凌乱,脸上更有一道血槽,不时回头张望,显然生怕有人跟梢。 祝雄风心中讶然,风满楼到这坟地里干什么?再看过去见风满楼脸色铁青,但目光冰冷而锐利,径自走到一片荒草丛生的坟前,“扑嗵”跪倒,用手扶正歪斜的墓碑,又用双手轻轻抚mo着碑上的一行文字:“桃花宫姚公半山之墓”,一时痛心疾首,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滚落。 祝雄风恍然大悟:原来风满楼的师父、姚牧歌的父亲长眠于此。风满楼显然是超渡先师亡灵的。 风满楼沉默半响,忽然喃喃说道:“师父在上,弟子不孝,让你独眠于此,受尽寂寞风霜之苦,弟子却不能常来陪伴你,弟子羞为世人啊!想当年,弟子糊涂至极,做了对不起你及师妹之事,师父你惩罚我吧。”说到这里,话音哽咽,泪流满面,扑倒坟前。 祝雄风心想: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只听风满楼道:“弟子今日发誓,他日定要亲手杀了石秋凤,用她的血来祭奠你在天之灵,请你安息吧!弟子虽然辜负了师妹的一片纯情,但从今往后,弟子定好好珍惜,与她相依相伴,厮守今生……” 一阵秋风带着北方的荒凉寒冷吹来。风满楼周身泛起刺骨的寒意,他眼中忽然寒光一闪,趋身避过身后抓来的凌厉指风,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怒声道:“天狼撕云手,你还是跟来了,你我刚好做个了断。”说时长剑刺出,一圈怪异的光圈罩向撕云手,这一招攻势凌厉无比,正是飘逸剑法中的一招“梅花三弄”。 祝雄风看到撕云手时吓了一跳,心知若被他发现势必杀已灭口,赶紧又缩回了头,隐藏在树后慢慢观察,连大气都不敢出,又看一眼青溪,见他神情冷默,也不知想些什么。 只听撕云手道:“风满楼,本座敬你是条汉子,才诚心相邀你加入本帮共谋大事。你既然敬酒不吃,那可怪不得我撕云手不讲情面。”说完,嗥叫一声纵身跳出,九指交叉挥出,指风凌厉击下。 那日他的一根指头曾被祝雄风用“七日寒”削去,现在只剩下九个指头。天狼撕云手的功力再无已以前的厉害,他指力挥出,陡见风满楼长剑刺来,竟然在自己指风中游刃有余,自己不仅奈何不了他,反被他趁势攻出三招。撕云手接连化解了两招剑法,第三招却再也无力化解,低“嗥”一声向后面纵去。 风满楼道:“风爷的剑下哪能那么容易溜掉?想走,留下狗命。”长剑一推一带,接着反向一刺,剑风骤起,罩住了撕云手。 撕云手左手疾抓风满楼小腹,岂料反被风满楼剑锋斩落了三指,撕云手感到连心奇痛,再无斗志,眼中闪现着恐惧之色。 却在这时,草丛中乌光一闪,“当”一声,风满楼的剑被荡开,显然吃了一惊。 风满楼轻收剑势稳住身形,看看场上突然出现的数人,冷声道:“天狼撕云手也不过尔尔,宫碧中,你别来无恙?”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胖子,还礼道:“风兄剑法又有长进,可喜可贺啊!” 风满楼道:“宫帮主方才救撕云手那一笔‘唯我独尊’当真妙到好处,难怪人称‘妙笔生花’,果真盛名不虚啊。方才笔动之时,虽仅是一招,但意到笔至恰到好处一挥而就,不愧为江湖一绝!在下仰慕已久,今日正可惜机讨教一番。”说时,长剑漫空疾舞,攻向宫碧中。 宫碧中说声“得罪了”,铁笔幻然点出,笔尖游动,起笔随意落笔洒脱,正是一首《破阵子》,但见笔力强劲,纵横冷俊,看似章法严整,却深藏至深玄机。 祝雄风大开眼界,心想:白虎帮帮主宫碧中人称“妙笔生花”果然落笔如花不愧为江湖一绝。 风满楼一口长剑,招式阴毒辛辣,剑招更是穷出不尽,转眼间,已经换了七大剑派十三路剑法四十式剑招,只见他攻时,长剑如怪蟒出洞,闪电惊天;守时似灵蛇盘舞,与宫碧中剑来笔往,激战数十回,难分胜负。 风满楼心中盘算:一个时辰之前,我刚在峨嵋派妙因与崆峒派青溪剑客的围攻中幸得脱身,体力消耗已大,尚未恢复,这样打下去,恐怕脱身更难。即便胜了宫碧中也难胜其他人等围攻之势,就那撕云手若是全力施展开来,自己怕也难以轻易取胜。何况,我一路上遭遇数次阻击,显然行程早已泄露,此地更是不能久留。若等到太湖帮姚老大,运河帮等人追来,就算肩生双翅也难能逃生了,眼之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一念至此,风满楼故意露出破绽。宫碧中果然上当,双笔倏然点向他的小腹。风满楼见了暗喜,暗凝真力,大喝一声,剑风骤起,精光一闪,横扫宫碧中软肋。 这样一来,宫碧中只得撤笔护腰。风满楼压力减轻,身形一转跳入长草中,“咔嚓”两声,劈倒两个拦阻之人,奋力疾奔。 撕云手方才被风满楼削去三指,一直怀恨在心。他看到宫碧中两只铁笔缠着风满楼长剑厮杀,宫碧中稳占上风,心中已经有种替己出气的感觉。但想不到,风满楼突然摆脱了宫碧中转身而逃,因而怒吼一声施展绝学,出手便是一招“撕云双分手”,凌空跳起,闪电般抓向风满楼后背。 风满楼意在走人,不想耗时再战,但他在长草中奔速不快,只奔出几步听到身后指风“嗤嗤”而至,心中害怕,反道更不敢转身,猛然间挥袖打去,他袖中暗藏的几枚暗器应声打向撕云手。这些暗器是他这几日来接住别人打来的,是大小轻重各不相同,但他袖口挥动时腕力惊人,是以暗器脱袖四下乱飞,声势惊人! 撕云手心神惊骇,饶是他反应神速,也不禁慌乱一时,连跳带跃,这才避开所有的暗器,但得听几声惨叫,却有几人帮众被暗器打中。这些暗器显然喂有剧毒,那几人惨叫声不绝,相继死于非命。撕云手见到这一幕,唏嘘不已,心想:幸亏躲的及时,心中反而更怒风满楼,双手一翻,再次抓向风满楼。 风满楼猛然转身,狂推一掌。 撕云手感到一股排山大力涌至胸前,不由自主狂退数步,收势不及,一屁股跌在地上。 宫碧中不料风满楼如此神勇,瞬间重创撕云手,心中微微一颤,见他向树林中逃去,呼喊道:“快追!”当先追赶了下去。 撕云手虽被一掌击得气血翻涌,但未伤及要穴,他咒骂了一句,忍着伤痛也追了下去。 场上又归复平静! 祝雄风见青溪还是隐身不动,心中奇怪:他难道不是为了风满楼?那他到这地方干什么?难道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到?正想间,蓦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哗哗”声音,心中一动,果然来了。但是谁呢? 过了片刻,就见到一个风韵俏美的女子走出长草。祝雄风差点惊叫出声,竟是姚牧歌。但又一想便知今日是其父祭日,特来祭奠。 姚牧歌走到父亲坟前,见到坟前凌乱,长草齐刷刷倒伏一片,并有尸体躺伏,血迹未干,知道这里刚刚发生过打斗,除了师哥风满楼,别人不会无缘无故到这里拼命,是以她忽而惊慌失措,叫道:“师哥你在哪里?”但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长草的“哗哗”声,及身后的一声冷笑! 她惊然回头,见草丛中突然走出一人,一只独眼阴森恐怖,不禁周身泛上一层寒意,便斥道:“你是何人?” 青溪走出长草,站在姚牧歌对面,用一只隐藏着无限野心与杀机的独眼上下打量姚牧歌,欢喜道:“你便是玉面桃花?” 姚牧歌被他看得浑不自在,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宫没有时间同你哆嗦!” 青溪道:“姚宫主,你何必急于一时呢?在下崆峒派青溪,正有一事劳烦宫主。” 姚牧歌没好气道:“是吗?那你快说!” 青溪道:“上月的黄山大会想必宫主是知道的?” 姚牧歌道:“有话你就直说吧。”心中却想:我那师哥,若不是在山上夺了什么火龟图,也不会到处被追杀,这道人多数也是为图而来,心中一紧,不由握紧了剑。 只听青溪嘿嘿笑道:“上个月黄山大会上,贫道的一位师弟被山西霹雳堂的‘霸王花’所伤。这霸王花想必宫主你是知道的,轻者昏迷七七四十九日,一命呼呜;重者伤处烂裂,当即毙命。而轻者只有三个办法可救:一是霹雳堂独门解药,但是黄山会后,我们两家之间大打出手早已伤了和气,再想取得解药已不可能;二是找到神医华一刀,但其人行踪难觅;第三就是讨得三粒‘再续还神丹’,虽然武功不保,但总可保住一命。” 姚牧歌冷声道:“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就给你丹药吗?” 青溪道:“先不谈丹药之事,我还要同你谈另外一件事。” 姚牧歌道:“快点说,本宫没有时间跟你瞎扯。” 青溪哼声道:“宫主可是看到我这只坏眼了?” 姚牧歌见他眼神下流,显然是个轻浮之徒,心中已经生厌,便道:“本宫的‘再续还魂丹’可不能让你瞎了的眼恢复,不过你可以去求华一刀,叫他给你装一只狗眼。如果不小心再瞎了你的狗眼就再装一只狗眼即可。” 青溪心下冷笑:就让你骂个够吧,待会儿再收拾你。脸上不动生色说道:“这可是你那风liu的师兄刺的。” 姚牧歌心中愕然:怎么有这种事?她当然不知道,三年前,他们在洛阳落红楼为争名妓一枝花而大打出手,结果风满楼技胜一筹,伤了青溪一只眼。 青溪也不自说破,但忽而想起三年前一幕犹有恨意,突然提高声调:“两个时辰前我杀不了他。现在有他美貌如花的师妹在也是一样。”冷笑又道:“药要,人也要。” 祝雄风这时想到:堂堂崆峒名宿原来是一个轻浮好色,蛮不讲理之人。那些自命侠义之人但行事却猪狗不如,还比不上一些黑道之人行事光明磊落。像青溪松雪之流简直亵du了“侠义”二字,是地地道道的败类伪君子。 只见青溪以一招“游龙惊凤”展开《倚天剑法》,剑尖刺向姚牧歌前胸要穴。 姚牧歌顿时惊觉,青溪是个轻浮好色之徒,枉为一派名宿,行为简直让人嗤之以鼻,想到这里,青溪的一招“游龙惊凤”已经刺到。姚牧歌见青溪一剑刺来,剑气森然,颇有大家手笔,心想:这么好的剑法让这样一个败类使来,简直是一种耻辱。当下以“风影十三变”游走,任青溪的剑肆意展开,往往只有半寸之间,但见姚牧歌轻轻晃身,却已经闪了出来。 青溪攻出十一招竟连姚牧歌半片衣衫都没有碰到,心中讶然不止,暗想:这么一点地方,就是只蚂蚁也早断有数块,可她竟然能有恃无恐地避开自己十一招剑法。本门的《倚天剑法》自创立以来败过许多剑道名宿,为何连她的半片衣衫都不曾碰到呢?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青溪越想越怒:纵然风满楼剑法卓绝,但在自己缜密的剑下,也只有穷力应付。想不到,这玉面桃花的“风影十三变”有这般匪夷所思的奇快变化,当真小觑不得。 姚牧歌再接几招,倏然攻出一剑。这一剑去势迅急,青溪吓了一跳,但心中却想:道爷不怕你出招,就怕你不出招!如今你终于忍耐不住发招来攻,那太妙了。我正可用《倚天剑法》中的“破剑式”一一化解你的剑招。就不信你的剑法能高过风满楼?狞笑声中长剑陡然换势,避重就轻,找准对方剑招中的破绽毫不犹豫刺进去。 姚牧歌看到青溪的长剑刹那间不可思议地在自己的剑影中穿过,反倒疾攻而至,登时大惊,双腿微屈,侧身偏头,闪过这一刺,心中已是怦然乱跳。 青溪一剑走空,身随惯性顺势前倾,姚牧歌见机会绝佳,突然转身,挥剑后刺。青溪想不到姚牧歌闪避开时,还能趁势反攻一剑,感到脑后生风,忙向一旁纵身跳起避其锋芒,哪知倏忽之间,眼前人影一晃,听到姚牧歌喊了声“看剑”,警觉方生,忽然看到剑尖刺向双目,吓得他扑倒在地滚出老远,这才隐在长草中呼呼喘气。 祝雄风心想:姚宫主的飘逸剑法原来如此超群绝伦,一剑刺出来,逼得老奸巨滑的青溪如临末日,不得不丢掉脸面,用一招“赖驴打滚”来逃命,真是大快人心。 蓦然间,长草中“哗哗”大响,姚牧歌心转身看到青溪从长草中握剑冲出来,剑锋擦动长草“刷刷”作响,剑尖就像一条银环蛇一般,骤起骤落,向姚牧歌发出一招。这一招平地生花,剑式刁钻,但还是被姚牧歌不费吹灰之力化解。 姚牧歌长剑翻动就待刺出,突然听到一声犹如惊天霹雳的咆哮声,横贯双耳,脑中登时一阵嗡鸣,步法也生乱,脚步踉跄差些摔倒。 青溪突然用“崆峒虎啸”震乱了姚牧歌心脉,使她不能防范如初,这时喜极,纵笑声中疾抓姚牧歌。 姚牧歌意识不清,但尚存一丝理智,狂刺一剑。 青溪手起剑落,“铮”一声,震飞了姚牧歌的剑。姚牧歌剑已失手,反倒清醒过来,见青溪抓来,拧身便跑,突然脚下绊倒在一个人身上,她下意识地一看,绊倒自己的原是一具尸体,登时昏了过去。这下正合青溪的心意,他说声“妙极!妙极!”*顿生,张开双臂扑向姚牧歌。 蓦然,身后寒意突至知道有人来袭,心念电转,滚向一边,长剑横在身前,恨恨瞪着偷袭之人,感到眼前之人有些熟悉,想了片刻,始自想来那日树林中曾见过他,立时怒道:“你来做甚?” 祝雄风方才见青溪要耍淫威,这才刺出一剑。这一剑含怒而发,夹带俯冲之势,兼之“七日寒”寒意袭来,力道之强已是罕见,但青溪身灵体巧,猱身滚向一侧,祝雄风这一剑差点刺至姚牧歌身上。这时听青溪怒问自己,便道:“在下适才无意间听姚宫主说起,这里有人瞎了狗眼,感到希奇,就出来一观。更想不到还看到了‘赖驴打滚’这等妙绝天下的上乘武功,真是大开眼界,” 青溪一听大怒,心想:原来这臭小子已经在这里大半天了,那可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落凤坡,否则让他把今日之事变本加厉地散播开来,我就完了。想到这里身形骤起,剑如流星般朝祝雄风小腹刺去! 祝雄风见青溪仰面躺在地上,突然身体直直立起,长剑随身而后发刺来,声势颇为惊人,心中一怔,在这一刹那间,他身形如鸿冲天,不仅避开了青溪的剑风,而且出人意料地剑随身形,如闪电掠空般反刺一剑,剑风强劲,破空有声。 青溪感到剑气寒冷,心中奇怪:这是什么剑?一想之际,剑已刺来,他明眼一看,见月光下对方剑身上有荧光幽幽,知是一把好剑,心中忽而有了一种据为已有的贪欲。 这时,祝雄风“七日寒”已经刺到青溪面目,青溪猛然间倒空翻旋,顺势绞动长剑,剑风顿起,先声夺人,祝雄风心动意随,倏忽间身形绕着青溪转起,在他落剑前半分之际转在他的前头。 青溪看了心中大异,感到祝雄风步法神奇无比,剑法更是超人想象,自己倚天剑法中的“旋风式”竟伤他不得,自己反被他的剑风所伤,不免有些心寒,将《倚天剑法》中最精妙最诡秘的招式,尽情宣泻而下,一面加强自身防守周身密布剑影,一面看准时机,剑出如雷霆万钧声势惊人。 祝雄风也抖展生平所会,将自己揣摩别派的剑法,稻草人亲授的剑法,再加上自己的随意发挥,竟然杀得青溪穷于应付。 青溪心中害怕,更似疯了般,一只长剑也像其人一样发动猛烈的进攻,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后生,何以剑法如此奇诡,更不明白他的那浑似虚无恍惚的剑招究竟是如何在自己密不透风的剑影中刺来右臂的。他深知今日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他忍着伤痛咬牙继续坚持斗下去。 忽然剑光一闪,青溪衣袍破碎,这下他更是惊到极点。蓦然又想起,妙因早该赶来同自己会合了,为何这么久还不见音信?莫非被棘手的人物缠上了?这么一想,更是无心恋战下去,大喝一声:“看暗器”。 祝雄风信以为真,顿时收剑回防,青溪趁机跳入树林中逃之夭夭,祝雄风这才想到:青溪已被自己死死缠住哪有机会去发射击暗器,看来自己临场经验还是不足。不过走就走吧,也不去追赶,走到姚牧歌身边,将她扶起,轻声道:“姚宫主,醒来,姚宫主,醒来。” 轻声低唤了几声,姚牧歌这才醒来,见身旁坐着祝雄风,急道:“那贼道呢?” 祝雄风道:“他跑了!” 姚牧歌看看自己衣着并无异样,放下心来,想到方才一幕,内心凄凉,真想扑入祝雄风怀中,但是此念方生,脸即羞红,知道自己绝不可以这样,幽幽叹道:“又是你!”这一句话却胜千言万语,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他都会心不安分。 秋风凄凄吹过,枯叶打在她身上滚落寒气凝重的土地上,她喃喃说道:“叶落归根啊!”淡淡一笑,一种凄美的笑容在她脸上一闪飞逝。忽然她投身林中,飞奔而去。 祝雄风惊道:“姚宫主,你干什么?”便追了下去!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姚牧歌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一片枯黄的芦苇丛里,此起彼伏,凌乱无比,有的地方齐刷刷被利刃削倒一片,两三具尸体点落其中,积血还在流。一只判官铁笔斜斜倒插地上,一口长剑污血斑斑,弃于乱草中间。 姚牧歌一下子认出这口长剑正是风满楼片刻不离的兵刃,他怎么会弃在这里?难道……她不敢想象下去,突然脑中一晕,倒在祝雄风肩上,喃喃自语:“不。不可能的……师哥,他不会……” 祝雄风安慰道:“不会的。风大侠吉星高照,他定然有安无险!”突然间一只乌鸦鸣叫着从一棵树上飞走。祝雄风这时才看到树下半卧着一人,只见呀面目扭曲狰狞,右臂竟硬生生倒刺入体内,手掌稀烂呈暗紫色,显然是与人对掌时,被对手掌力硬击所致。祝雄风脑中久久思索,忽想起来昨日朱三通的一番话来,登时惊骇无比,心想:难道是血怪出现了吗?天狼撕云手武功不弱,却被人一掌击死,连手臂都被打折而倒刺入体内,除了他,还能有谁? 姚牧歌脸上尽是悲哀之色,道:“连天狼撕云手都死在别人掌下。师哥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一时伤心欲绝,轻轻抽泣起来! 秋风猎猎中,忽然有人冷声道:“玉面桃化,你好大的雅兴。不畏荒野凄风,带着情人来此幽会,哈哈……” 声音飘忽捉摸不定,但姚牧歌听那声音,只觉心神俱碎,厉声喝道:“石秋凤,你在哪里?赶快滚出来!”妙目四顾,突然身形掠起,拔剑朝一棵树上刺去。 身形之快,出剑之迅,让石秋凤大吃一惊,避之不及,肌肤上被划出一条血线。她“啊呀”一声,从树上飞落地上。一袭镶嵌着暗影牡丹的纯白衣衫,显得高贵典雅,长发飞扬中,风骚媚骨婀娜身段一览无遗,凝脂如缎的肌肤上一条血线更显妖娆。不是石秋凤,又是谁? 祝雄风见石秋凤媚眼直视自己,想到那次差点遭了她徒弟小宝的毒手时,不由心寒,同时想道:她貌美如花,天生丽质,为何要走上这条路呢? 姚牧歌看到石秋凤,早已眼红,听她说些有辱自己清白的话,心中忿怒交加,斥道:“贱人,上次没有手刃你。你到自己送上门,纳命来!”脚下一动,剑飞如虹向石秋凤刺去! 石秋凤方才大意才被姚牧歌刺伤肌肤,如今已经有了防备那能再让姚牧歌如愿?袖口轻拂已飘身一侧。她这一拂之力,竟卷起地上碎草狂涌而起。 姚牧歌一剑不成,二剑三剑紧接而下,专向石秋凤要害刺去。 石秋凤连避姚牧歌三招,心头火起道:“今日就让你真正领略一下‘阴阳伏魔掌’的厉害,看招!”说时晃身而起,出人意料地从姚牧歌的两式剑法中脱身而出,左手一掌挥出,一股阴寒掌力狂涌而至,拍出姚牧歌头顶,右掌却含势待发。 姚牧歌飘身而起,剑随人落疾如闪电,剑尖顿时穿透石秋凤那股阴寒之气,迎着她掌心刺去。姚牧歌飘身、出剑二者结合的丝丝入扣,毫无破绽,刹时扭转劣势,信心大振,喝道:“贱人,你难道还不伏法?” 石秋凤大怒:“笑话!这话该我问你,看掌!”微抬右掌,“呼”一声,一股炙热气流卷向姚牧歌。 姚牧歌纵身后退,见石秋凤那一掌在地击出一个大坑,心头惊骇,道:“贱人,现在是血债血还的时候了!上次有你那丑鬼来救。今日看还有谁救得了你。”说时,发出一招“荷叶田田”,剑招错落有致,奇诡的剑光直刺向石秋凤腹部。 石秋凤在电光火石间,同时劈出两掌,一掌阴寒,一掌炙热,双掌环绕寒热交织。 姚牧歌疾换剑招,同时脚步后移,且战且退。 战了十余招,姚牧歌感到石秋凤的掌力越来越强悍,不由吃惊:想不到这一寒一热两种不同的掌力竟被她练到了阴阳兼容,收发随意的境界,自己应付两股掌力已经心力交瘁,何况这掌力忽冷忽热自己颇不习惯,这可如何是好? 石秋凤“阴阳伏魔掌”运至十成功力,掌影飘荡掌风呼啸渐渐占据上风,掌握了场上主动权。 姚牧歌心神微分,中了一掌,这下更不是石秋凤对手。 突然间,祝雄风挺剑加入,“七日寒”寒光闪闪,出剑更快的不可思议,刹那间,挽回局势,峰回路转几次将石秋凤逼进死谷。 祝雄风且战且想:姚宫主的飘逸剑法走的是阴柔的套路,若她全心对付石秋凤的阳掌,应该能够克制的住。而“七日寒”天生寒气,只在石秋凤阴掌之上,以寒克寒,绝不怕他,当下喊道:“姚宫主,你全力攻贱人右掌。左掌留给我!” 姚牧歌立时会意,全部心思放在攻击石秋凤的右掌。如此一来,石秋凤渐处下风。 又战十几个回合,石秋凤已经有种体力透支的感觉,以一敌二本就耗费体力,何况她的凶猛掌力全凭体内真力的多寡而论,再者一股真力要同时化为寒热两种劲力就更难上加难。 又战几招,石秋凤中一人一剑,加上心力交瘁焦头烂额,更难以发动凶猛的攻击,她看到形势越来越不利自己,情知大势已去,但又总心有不甘:想不到本仙子真要应了华一刀那句话:“落凤坡,落‘凤’坡啊!”思前虑后片刻,打定主意:本仙子即使死也要带姓姚的贱人一块,绝不能让她独活于世,想到这里,右掌加大功力,同时加快了对姚牧歌的攻势。 石秋凤盘算能在几招内击毙姚牧歌,但事与愿违,她左掌功力甫自减弱,就感到祝雄风的“七日寒”寒意撩人,不由得身体轻颤。这样一来,不仅被祝雄风刺中一剑,又被姚牧歌刺中一剑,她那纯白衣衫不仅破布乱飞,更是鲜血斑斑,惨不忍睹! 姚牧歌见状,心知报仇时机到了,举剑刺下! 石秋凤内力消耗殆尽,身上又中几剑,再也不能发出凌厉的掌力,看到姚牧歌剑尖刺到,直吓得心惊肉跳惶惶不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跃身奔跑。刚跑出几步,想不到姚牧歌已仗剑等到前面,面若冰霜,不动生色举剑便刺。 石秋凤会坐以待毙吗?她不会,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把握,她绝不会轻言放弃,人生太美妙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人,凝聚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声喊道:“葛大富,快来救我!”喊完话她也虚脱倒地。 姚牧歌剑尖正待刺入石秋凤的咽喉,石秋凤的突然一声大喊,吓得她手一哆嗦,这一刺便偏了方向,心念电转:葛大富?莫非正是那日把石秋凤救走的丑鬼?他也在这里?一念至此,腕上用力,剑如破竹刺将下来。 草丛里人影一晃,突然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来,刚好挡在了姚牧歌的剑尖与石秋凤的咽喉中间,巧得不着半分的延误。 草丛中露出一张丑陋的脸,眼中闪烁着阴森的光芒,像两把刀子一样刺进姚牧歌心中,她不由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更想不到他竟然用手掌来挡自己的剑,心中骇极,初时还道此人必是坟中野鬼,迟疑片刻,终于银牙一挫,剑狠狠刺向他的掌心,但是“铮”一声,姚牧歌感到虎口发麻,长剑如同触在钢铁一般登时折断。 祝雄风姚牧歌二人都是心头凛然,都想:他的手掌难道是钢铁铸成?竟然能崩断百炼精钢的利刃,太出乎意料了。 这时,葛大富已经抱起石秋凤,转身奔入长草中。 姚牧歌忽然惊道:“丑鬼别走!放下石秋凤!”说时疾步而行,抬手间,断剑去势如风,投向葛大富。 葛大富好似浑然未觉断剑投来,但是他突然转身,五指张开信手挥出“嗤”一声,锐风激厉,乌光破空尖啸,一枚钢针自他掌心射出来。这格钢针去势威猛,登时撞在迅若流矢的断剑上,“当”一声,同坠于地。 只听葛大富冷声道:“你们听着,若再敢追来。可别怪我‘铁手问心针’不给情面。”说时,草丛中一阵碎响,人已经走的不见了。 祝雄风姚牧歌二人面面相觑,同时向前追去,但是转了大半夜再也没有看到葛大富。此时弦月隐退,一阵雾霭氤氲而至,弥漫在空旷而阴森的墓地里。 姚牧歌眼波流转,看到雾气弥漫而来,不由心生怯畏,好在祝雄风就在身侧。 祝雄风道:“奇怪。那葛大富身法固然惊人,但抱着一人竟也被他走脱。” 姚牧歌轻声长叹,苦笑道:“这本是我家事,却让你跟我受罪,实在过意不去。”说时,秋波盈盈望着祝雄风。祝雄风心中一荡,暗想:青儿的眼神也有这般的妩媚…… 忽听姚牧歌道:“咦,前面有条小河!” 祝雄风由尘事中醒转,顺眼望去,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在凄冷的星光下,宛如一条玉带坠落在此!二人行有数步来到了河边,无声伫立。 凄暗树影中突然有人喜道:“祝贤弟,何时到的姑苏,怎的也不到寒舍一叙?”话犹未了,一条白色人影自林间缓缓而出。 祝雄风看清来人,不甚欢喜,道:“南兄,别来无恙!”来人正是姑苏正义府的主人“倒置乾坤剑”南惊云。故人相见,自然不胜欢喜。 南惊云瞥了一眼姚牧歌,笑道:“这位是……” 祝雄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道:“小弟的朋友,南兄想必是知道桃花宫的?” 南惊云一怔,道:“这位莫非就是‘玉面桃花’?”心里却想:跑了师哥,却来了师妹? 祝雄风与南惊云二人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自认为性情相投,虽未有金兰之拜,却有情同手足之感。今晚偶遇于此,便闲谈起来,有意无意间就扯到了如今江湖上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千年火龟图上。 祝雄风不觉轻叹道:“什么千年火龟图,依我看是害人图。即便是天珍奇物,又当如何?风满楼虽然技高一筹,一时得逞据为已有,却引来了杀身之祸,永无宁日了。” 南惊云诡秘一笑,目光直射祝雄风,道:“贤弟真的认为火龟图在风满楼身上吗?” 祝雄风听罢,心中惊诧,脱口道:“难道黄山大会上的火龟图有假?可是……” 南惊云道:“那图自然不假,假图又怎能欺骗得了那么多双眼睛,那图也确是为风满楼夺取。只是……” 祝雄风急道:“只是什么?” 南惊云道:“只是图被人偷去了,一个月前,在运河上被窃。”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祝雄风登时愕住了,心想:难怪那日风满楼不问青皂白就向我索取火龟图,果然是那日丢得图,而刚巧自己进入舱内,所以风满楼就理所当然认为被我拿去。这样一来,风满楼可就惨了,别人不知道真相必定向他索取火龟图,而他还以为图在我身上,却让真正的窃贼逃之大吉。再仔细想想那日情况:那个诡秘的船家,笨拙的驾船还有自己背上的那枝蚊子笑……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了。” 南惊云被他吓了一跳,道:“贤弟,怎么了?” 祝雄风道:“我知道,那火龟图一定在圣手先生手中。圣手果然是神偷高人,竟然神不知鬼不晓地偷走了火龟图,让我背了这个黑锅。难怪他几次为难于我,原来是要杀我灭口,好一条奸计,好……” 话犹未了,只听姚牧歌嘶声斥道:“丑鬼,哪里走?”说时身形迅若闪电,掠入林中。只见一条人影轻如烟霭,一闪而过,晃身转入幽暗的林中。姚牧歌情急中“风影十三变”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倏忽之间已到了葛大富身前。 葛大富想不到姚牧歌身法快的令人乍舌,见被她赶上,索性狂坠身影,蓦然一个倒翻,双目如电直视姚牧歌,动作之优美,姿态之轻盈,速度之迅急,足让南惊云为之耸容。 姚牧歌道:“快让石秋凤出来受死!” 葛大富森森笑道:“凭你也配!”“配”字出口,左手突然抓向姚牧歌右腕,看他动作似乎要空手夺剑。 姚牧歌知道他的手硬似钢铁刀剑不入,见他抓来,剑不敢刺下,只得靠脚下奇妙的步法避开。 葛大富“呜”一声,挥掌打下来,他以为一掌打下来,姚牧歌必定不敢硬接,正可以将她除掉省得她老是纠缠不休。可是姚牧歌的“风影十三变”已经达到了上乘境界,她虽然不敢用剑碰葛大富的一双铁手,但她飞来倏去,单找机会,剑刺葛大富前胸后背,待看到他双手回救,再以绝妙的轻功避开,然后故计重施。 几次三番,葛大富疲于奔波,终于怒了,两只可碎刀剑的铁手,向姚牧歌发动凶猛的进攻,但他几次骤下杀手,又都被姚牧歌轻描淡写地化掉。葛大富实在怒极,右掌“呼”的一声正面拍向姚牧歌,左手却劈向她的退路。 姚牧歌步法轻盈,犹似曼歌妙舞,角度也是恰到好处,准确无误地凌空翻了出来,在葛大富一怔之时,姚牧歌一招“细柳垂江”剑尖登时飞到了葛大富的小腹上,剑势猛带,“嗤”一声,剑尖划破了他的衣衫,若不是葛大富临危不惧,突然发掌抓向姚牧歌,而姚牧歌心中怕极了顿时收剑,恐怕葛大富小腹上已经被洞穿。 葛大富的一抓之势虽然落空,但其势不减,“咔嚓”一声,将一棵大树从中击断,上半截树身直直飞落数丈外!姚牧歌见状,就更加惊骇于葛大富的铁手了。 蓦然间,那半截树梢上却传来说话声:“桃花宫‘风影十三变’果真曼妙无限。”说时,树梢上飘下一人,只见他身高体壮,道髻高挽,双眉斜飞,颌下黑髯,眼中精光四射,仿若天上寒星。 葛大富满以为一掌拍断大树,树上之人骤受此击不死也要重伤,哪知这道人的“狂蝶追风”轻功,已经练到了家,随心所欲地化去葛大富通过树杆传来的掌力,并且身形随树飞而不跌落,这份轻功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葛大富见未达目的,脸色倏变,恨声道:“水道人,你终于找来了。”这道人原来是黄山派的水道人。 只见水道人怒眉一挑,眼中杀机陡现:“葛大富,你用铁手杀害贫道木师兄,本派上下一体,俱以杀你为荣。今日看你还往哪里逃。”说时剑招发出,动若惊兔矫似游龙,剑风乍起,围葛大富而转。 葛大富挥动双掌迎着水道人长剑抓去。水道人当然知道葛大富铁手的份量,是以急收长剑,纵身跃开,怒道:“葛大富,你靠着一双无坚不摧的铁手,与贫道决斗,算不得英雄,你何不正大光明用一双肉掌同我决斗呢?” 葛大富双手一叉,仰天长笑:“水道人,你也配讲‘正大光明’?你栽脏祸架,转移视线,你残杀的同门中人还少吗?就因为我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你就惶惶不得安宁,你怕我说出你做下的卑鄙无人性的事情,所以你就混淆黑白,颠倒是非,将你做下的坏事通通强加于我的身上,让那些所谓的侠义之士不屑于我的行为,让他们认为我做坏事那是理所当然,这样你就可以逍遥法外,就没有人怀疑你了,这就是你的本事:无中生有,众口铄金。可是你的良苦用心总是难以得逞,今天有这么多人在场,我说出了最想说的话,他们信不信无所谓,我只让你明白他们终有一天会相信我说的话,哪怕怀疑也好,这样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正义府南惊云大侠,你信吗?姚牧歌,还有你,你们都信吗?” 水道人直听得心惊肉跳,心想:绝不能再让他说下去,那南惊云与我有仇,他要当真就惨了,便喝道:“一派胡言,本道留不得你!”喝声中,一招发出,剑光骤起削向葛大富脖子。 葛大富手一挥,震开水道人的刺来一剑,水道人趁机变招,剑光一抖,刺向葛大富双眼。水道人刚刺出,不料葛大富忽而身形一转,已绕到他身后。 水道人惊骇万分,心想:为何他的轻功激增这么神速?一个月不见,就像脱胎换骨一般。这是为何?他当然不明白,有时候一个人心里的仇恨往往能激发体内所有的潜能,这种潜能只有当心中的仇恨怒火交织的无以伦比的时候,才会爆发。水道人一向傲视同侪,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些可能。当他感到葛大富在他身后劈出一掌时,他的脸已经因恐惧而变形,他的发髻早乱,他也感到死亡在向他走来…… 突然间,一道剑光刺向葛大富的铁手,这一招剑法斜飞而起毫无做作,不带半分斧凿痕迹,完全是妙韵天成,浑然自若,让人叹为观止!这一剑骤起飞花既普通且平庸,但是此时施出却是妙至巅峰,无可比拟! 葛大富一掌拍下何等惊人!但竟然被这道剑光截断,他感到寒意扑面,一惊之时,张开五指抓向剑锋。他打算将这剑锋捏断,再将断刀插入水道人背上。但是他感到这短剑上寒意彻骨,竟然捏不断,他心中奇怪,右脚向外侧斜划弧,弯腰,铁掌却在电光石火间横扫出去,这一掌打在了祝雄风腰上。 祝雄风闷哼一声,吐着一道血箭飞了出去!葛大富两道凶猛的掌力从左右两侧同时再度击向水道人。 水道人本以为难逃葛大富拍来一掌,不想被祝雄风一招奇怪的剑法御去危机,虽然死里逃生,也是唏嘘不已。陡然又见葛大富身似灵猿般猱身而上,右手疾抓而下。这一抓极富变化,本是抓向水道人面门,但抓到半途,手掌一翻一扣,却抓向水道人“腰中”“心坎”二穴,变化出人意料更令人防不胜防!凌厉指风乍闪即至,葛大富突然五指收拢,斜斜劈向水道人右肋。 水道人知道这一劈之力的份量,凌厉辛辣,无坚不摧。他缩身发剑,剑尖刺向葛大富的心窝,葛大富一掌挥下,“当”一声打断水道人的剑,吓得水道人屈身低头,“咔嚓”一声,身后一棵树又被葛大富一掌劈断。但在这个时候,水道人已经趁机用“狂蝶追风”的轻功从葛大富手臂下倏忽而出,在怀中掏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黑色圆球,喝道:“葛大富,你看这是什么?”说时,拍出一记排风掌功,掌风中夹杂着黑色圆球射向葛大富。 葛大富冷哼声中,也拍出一掌,看到水道人掌风中夹杂着一物,顿时抄于手中,拿到近前一看,见是一冰冷的圆物,心中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哪知此物突然破碎,液汁飞溅,触肤奇痒刺痛,葛大富不料这么小的球内大有玄机,登时惊呆,就觉脸上一阵奇痒,伴着一阵刺痛,双手顿时抓去,一抓之下,反而更加受不了,悲叫一声,掩面落荒而去! 祝雄风姚牧歌二人见此俱是满脸惊骇之色! 南惊云神色坦然未变,只有一丝鄙夷不屑之色。 祝雄风心想:水道人身为侠义之士,竟也心地恶毒,用这种手段对付对手。也不知这歹毒的小球是否就是黄山五绝的混元如意球。只是听闻黄山派向来严谨治山,那混元如意球历来不可现身江湖,那这小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蓦然听到水道人狂笑冲天,脱口道:“一个江湖混子,也敢冒犯本道爷,也太不自量力,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知道本派混……”说到这里,忽而止住,心想:混元如意球早已明令不可在江湖中露面,幸亏没有说出口,否则必定会引起武林公愤,想到这里,干笑道:“不知方才是哪位朋友突施援手,贫道感恩不尽。” 祝雄风道:“水道长连云剑法有雷霆万钧之势,在下那一招粗俗的剑法,倒是贻笑大方了。” 水道人暗暗吃惊:我还以为是南惊云良心发现,在我危难之时助我一臂之力呢?想不到是这么一位青年人,心中有几分不信,也有几分不情愿,以他那般年纪,怎能使出这石破惊天的一招呢?可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不假。看来,当今江湖中能人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是恒古至理。我黄山派若想称雄武林,位于少林武当之上,当少不了这些后辈俊勇之秀的相助,想到这里,有心巴结,问道:“少侠剑法精妙,实在让贫道感到佩服,请问贵姓?” 祝雄风虽然对水道人用歹毒暗器骇走葛大富颇不以为然,但转而听他言语中听,又想至方才关系生死施用歹毒的暗器,也是无奈之举,何况葛大富出手暴戾,又同石秋凤混迹一起,自然不是侠义中人,对待这种人倒也不须讲什么江湖道义,只须除之而后快,这样一想,心中释然,对水道人的偏见登时风消云散,又听他在问自己,深辑一礼答道:“晚辈祝雄风……” 正文 第九章 身陷囹圄 “祝雄风”三字甫出口,犹如三把锋利之极的匕首在水道人心里绞动,他脑中霎时茫然一片,耳听到的尽是一片嘈杂的声音,祝雄风下面的话再也没有听进去。 祝雄风见水道人神不守舍,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心头诧异,当下嗫嚅道:“水道长,你……你……这……” 水道人心潮起伏难定:什么?他就是断火师弟一条手臂的祝雄风,怎会这般巧合让我撞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纵然他有恩于我,但师弟断臂之仇不可不报,言念及此,斜眼偷瞥,见祝雄风泰然自若,似乎全未料到大祸将临,忍不住沾沾自喜,即想动手来个措手不及,但此念甫生,随即想到:这小子也非泛泛之辈,同玉面桃花也有非一般的关系,还有南惊云绝然不会袖手旁观,自己固然可以一击得手,势难逃出这二人联手。想到些节,虽心存忿恨,但强作欢颜,朗声道:“原是祝少侠啊,久仰,久仰,少侠侠肝义胆,宅心仁厚,当是武林之福啊!” 祝雄风懵然不觉适才身履险地,听到水道人赞溢褒奖一番,心头一热,再次揖礼道:“不敢当!” 水道人心胸狭隘,心思缜密,凡事工于心计,他思量目前形势于己不利,呆下去也兴味索然,便悻悻道:“贫道今日要事加身,还需打理。少侠他日来黄山做客,贫道当尽地主之宜再行言谢!告辞!”言犹未了,身形如风消失在林中。 祝雄风喟然道:“黄山派‘狂蝶追凤’上乘轻功,果真盛名不虚,让在下望尘莫及啊!” 只听南惊云恨声道:“沽名钓誉,口蜜腹剑,一肚子蛇蝎心肠的真小人……” 祝雄风愕然道:“南兄,何出此言……” 南惊云道:“贤弟日后与这人打交道,切要机警,莫要被他蒙骗。” 祝雄风心想:水道人对付葛大富的手段虽有些狠毒,但对付此等奸诈凶险之人,再恰如其分不过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不得鬼蜮伎俩,是葛大富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南兄心存疑议那是他的个人偏见,虽有不通情理之处,我不予反驳就是,便道:“多谢南兄教诲!” 南惊云看看林子深处愈发浓重的雾气,幽然长叹:“夜色已深,贤弟及姚姑娘可否随愚兄寒舍相叙?” 祝雄风眼光一扫姚牧歌,见她正含情凝视自己,心中一阵情意荡漾,道:“小弟还有事要自行料理,今日就不打扰南兄了。来日方长,他日再去府上拜会。”。 南惊云无意间看了一眼倚立树下的姚牧歌,虽然光线不甚明了观处朦朦胧胧,但心中隐隐有所感触,却又捉摸不定。他踟蹰片刻,心中自怨自艾,苦笑道:“既是如此,后会有期!” 祝雄风道:“后会有期!” 待南惊云走得远了,冷不防姚牧歌道:“又是一个伪君子……” 祝雄风心中不快道:“姚宫主何出此言?姑苏正义府行的端影子正,侠义之名如雷贯耳,普天之下,谁不敬仰,谁不敬畏?” 姚牧歌道:“不错,他的虚伪之真,他的城府之深,他的伪装之巧,却是举世无双,空前绝后,比之水道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祝雄风听她如此抵毁南惊云,心头不是滋味,怒火直冒但强自忍住才不发作,道:“姚宫主,你,你……”他本想反驳于她,但蓦然想起那日南惊云身中龙须针,一路隐匿行踪,由乐艳春历尽生死送到洛阳舞柳山庄求治之事,当日就曾心存疑惑,如今听姚牧歌说来,自己再次想起,确实感到南惊云其人行事有些诡秘,想到此节,浓眉微蹙,便不言语。 姚牧歌见此,心知肚明也不再点破,语调一改:“祝兄弟,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找个落脚点休息了。” 祝雄风道:“在下也有此意!” 此时雾气更浓,天上几颗星星惨淡无光。二人披星戴月,行不多久,回到木读镇。碰巧祝雄风白天所住的客栈尚有余房,而且正是祝雄风相邻一间。二人都感到满意,可以互相照应。 祝雄风睡不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房顶上有“格格”声音,心中一惊,已经跃床而起抓剑在手,跳到窗边,轻启窗格向外看去。 就在这时,“咣”的一声,房顶露出一洞,从洞口跌下一块瓦片,同时“嗖”的一声,一道劲风射到床上,“噗”的一声打落在被子上。 祝雄风心中悚然,幸喜自己跃身而起,否则这暗器打在身上,必难逃一死。他双足一顿,奔跃窗外,奔到姚牧歌房前,见她房门大开,向里面一看,姚牧歌不在,不禁全身一震,心想:难道又是葛大富前来偷袭?正要拔足追去,突然看到半空中有人飞奔而至,落下楼道快步走来,祝雄风见是水道人,心中大喜,暗想:有水道人在此,谅那葛大富难成气候! 水道人陡见祝雄风似乎颇为震惊! 祝雄风挂念姚牧歌安危,心急如焚,道:“道长,可曾看到葛大富那厮?他竟然贼心不死,胆敢前来偷袭。” 水道人道:“谁?葛……葛大富?噢!对了!姚宫主追他去了。贫道怕他伏有同伙不利于了少侠,特地赶来个探究竟。”他慌慌张张,吱吱唔唔,眼中满是慌恐。 祝雄风未及细辨,只道他是赶回来向自己传讯,反而心中无限感激,道:“承蒙水道长不辞劳累传来警讯,在下感恩难尽,道长可知,葛大富逃往何方?” 水道人脸上惊魂未定,信手一指:“往那边去。” 祝雄风来不及道谢,已经跃身上屋,施展轻功追将而去,一口气追了七八里地,越想这事来得蹊跷,便停了下来,心想:水道人何以来的这么及时?他又怎会料知葛大富要来滋事?随即想起:葛大富被水道人的什么球打得面目全非,自身难保,又怎会有闲暇偷袭别人?啊呀!只怕事情不那么简单,糟糕之极。 他心念至此,双足一顿,往回疾奔,奔回客栈见一切无恙,水道人似乎也已经走了。 祝雄风心想:水道人此举果真是别有用心。但他把我引开又所为哪般?莫非他看姚宫主美貌风韵,忽起歹念?还是他偷听了林中的谈话,对姚宫主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总而言之,水道人用心叵测,其心险恶,昭然若揭,想至此节,忍不住心生悲悯:难道姚宫主已经落入他手?他走进房中,燃起油灯,低垂双眉,坐于桌前越想越是难安,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支颐而坐,看着如豆的灯光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难得片刻安宁。 蓦然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晕脑胀,手撑桌子想站起身来,但摇了摇,身子一歪,“咕咚”一声摔在桌上,壶杯落地粉碎,他摔倒时听到一声冷笑,又听到一声怒叱声,就此不醒人事。 等他悠悠醒转,睁眼一看,自己显然是躺在客栈自己房里,蓦然一阵淡淡的香味飘进鼻中,心中一荡,偏头正看到姚牧歌走了过来。 姚牧歌喜道:“你醒来了?” 祝雄风一头雾水,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牧歌道:“那个恩将仇报的贼道,当真世上少有。” 祝雄风一脸的疑惑:“贼道?哪个贼道?” 姚牧歌恨声道:“还有哪个贼道?便是那个标榜自我的水道人。” 祝雄风一怔:“怎么是他?” 姚牧歌脸上恨意不减:“这贼道果真被南惊云一语点破,阴狠险毒。他引我出去,却又偷偷折回骗你离开,在你的茶里下了迷药,他料知你回来后定要喝茶就守在房外,看到你回房喝了茶后药性发作,摔倒在地,便要行凶纵恶,他只道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晓,岂料我全看在眼里,及时出现坏了他的好事……” 祝雄风听姚牧歌详加细述,脑中顿时明朗起来,但还是没有想出水道人要加害自己的理由。 姚牧歌忽道:“贼道为何加害于你?” 祝雄风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难道是为了那件事?” 姚牧歌突然抓紧他的右手,急道:“何事?” 祝雄风轻声叹道:“唉!想不到啊!”逐把那日太湖边上因不明真相而伤了火道人一条手臂之事向姚牧歌说了。 姚牧歌听完他的细述,禁不住又想起了关公庙中之事,不由得脸上一热,低头避开。 祝雄风对那日情形不甚了解,突然见姚牧歌神情颇怪,心中大奇,道:“姚宫主,你怎样了?” 姚牧歌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初露的晨曦,只是不理。 祝雄风服过一料“再续还神丹”体内迷药早解,这时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姚牧歌身侧,见她玉体轻颤,闻得幽香阵阵,心中一荡,抬手要将她身子扳转,但心中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时,登时缩回双手,心中暗骂:“祝雄风啊,祝雄风,你怎可以胡思乱想呢?要是让青儿知道了,她该多难过。”当下讪讪道:“姚,姚宫主,姚大姐……”他心中矛盾,不知该怎样称呼,本来要喊一声“姚宫主”,但吱唔了几句,说出口的却是“姚大姐!” 姚牧歌突然转身,只见她双眼中泪水扑簌簌而下,楚楚可怜!祝雄风不由看得心颤,心想:原来美人伤心垂泪也是这般动人! 姚牧歌轻嗔薄怒道:“弟弟,你干嘛这么色迷迷地看着人家!” 祝雄风克制了自己的冲动,脸一红,道:“大姐,原来你这么好看呀!小弟我差点……差点……” 姚牧歌凝眸笑道:”差点怎样?”早已破涕为笑。 祝雄风脸上更红,心想:我怎能把心里所想的全都告诉你呢?便道:“大姐,小弟承蒙你看得起,不成敬意,请你去喝酒,如何?” 姚牧歌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但心中欢喜也不以为忤,道:“那谢过弟弟一番美意啦,真喜煞姐姐了。” 二人来到客栈旁边的酒店里,点菜上酒吃了起来。姚牧歌不胜酒力,三杯下腹,脸上已有淡淡红晕,却更显得娇楚俏艳,美的不可方物。 祝雄风心想:风满楼真他妈的混账,不是东西,姐姐这么貌似天仙,他竟然看不上眼,眼光粗俗如此真是可悲可叹! 只听姚牧歌道:“来,弟弟!姐姐,再、敬、你、一杯。” 祝雄风道:“姐姐,你的心意小弟领了,但你别再喝了,好不好?” 蓦然间,对面桌上传来一声娇笑:“酒不醉人,人自醉,酒意未尽,岂可尽性?既是心领了人家的心意何不再同她多喝几杯呢?三分酒意七分情意,酒下看美人,岂非美上几分?” 祝雄风听这声音清柔娇婉,显然是一女声,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桌上坐着一个穿浅绿轻衫的妙龄女子,妙目生辉,楚楚幽转,但祝雄风隐隐感到她眼上有一层轻浮之色,心中一怔,这眼神似曾相识,祝雄风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其时,金光万道,普射大地,穿过窗户,投到酒店的地下,便在这时,披着朝霞走进两人:一个满腮虬髯的大汉阔步进来,奇怪的是,如此晴朗的天,他手里却拿着一把伞;另外一位青衣公子,面若冠玉,玉树临风,腰间挂一只长逾一尽的笛子,也不知是何物所制光辉夺目。这二人径自坐于祝雄风旁边的桌子。 只听那大汉道:“小二,来二斤酒,二斤牛肉,多放辣椒,一份辣子鸡,快些!” 祝雄风心想:“巴蜀四杰向来四人一体,不离不弃,今日为何只见马平川相飘二人,燕留声花问情二人又在何处?想起那日关公庙中共拒石秋凤一事,忍不住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随之想起太湖之上,差点死在花问情之手,不由又心生芥蒂,恼羞不已! 此时,店内客人渐多,嘈杂喧嚷喝酒划拳倒也热闹。 祝雄风付了酒钱,见姚牧歌喝多了酒,便道:“姐姐,小弟送你回房去。” 姚牧歌点点头,径自由他扶着。 祝雄风向门口走去,突然间那轻衫女子腾身而起,冷笑一声,右手五指箕张,抓向姚牧歌。这一抓之势,奇诡无比。姚牧歌喝多了酒,全无防范,又是空门大现,轻衫女子五指抓下势如破竹,凌厉斯至。 姚牧歌突然警觉,沉肩斜身,晃身而上,“啪”的一声,在轻衫女子脸上留下了五个红红的指印,道:“妙因,你敢!” 妙因处处防备着姚牧歌,但想不到姚牧歌的身形太快,这一巴掌无论如何是躲不了。妙因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不由又惊又怒,道:“玉面桃花,看针!”袖口拂动,一条银线飞射出去! 姚牧歌玉体正处在板桌条椅之间,难以转身,而妙因的这枚飞针发的既准且快,又算准了方向角度,全力一击,势在必得,成竹在胸。 只见姚牧歌左踏一步,右跳半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不可思议斜避开来,但这枚飞针余势不减,却射向马平川。 只听马平川冷笑一声:“我们之间交手几十次了,还不知道你那点份量?米粒之珠,想放奇光?可笑啊,可笑!”得听“卜”一声,飞针打在马平川的伞尖上,力道顿失,滑在桌上! 相飘拿笛在手一头放在唇边,鼓气吹起,笛管一头冲出一股气流,登时将桌上那枚飞针吹了起来,势道丝毫不逊先前,反而疾射妙因。 马平川道:“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妙因惊心头惊愕,脚下以“十二梅花桩”功夫挪步移身,同时呼喝一声,拍出一记绵掌,削减了飞针的势道,跟着右掌半推,左掌随后划一个半弧猛然挥出,刹那间已用“桑推术”改变了飞针的方向,并加大了力道,但这次飞针却射向祝雄风! 祝雄风叫声“来得好”,抓来邻近桌上一只竹筷,点了出来,“嗤”的一声,飞针穿破竹筷余势犹厉疾飞。祝雄风脸上变色,另一只竹筷看准方位,突然横击飞针,接着绞动竹筷,待得声音停歇,只见那只竹筷上缠绕着三圈红线,一只寒光闪闪的绣花针垂在下面,锋芒犹现!祝雄风颤声道:“好厉害的峨眉飞针!” 妙因笑靥如花,道:“小女子适才失手让各位见笑了。”又幽幽道:“想不到,一时失手,却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玉面桃花的‘风影十三变’,绝妙莫测;‘一伞遮天’的九骨阴阳伞诡秘无比;‘神笛书生’的神笛问心针惊心动魄,还有这位青年公子显露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筷子功,真令人大开眼界,不容错过啊!” 姚牧歌道:“天下竟有这么不知羞耻之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三道四,羞也不羞?” 妙因长声叹道:“小女子功夫浅薄让人取笑,那也怪不得旁人,何谈羞字。若说起不知羞耻啊,哼!天下间怕没有一人比得上你玉面桃花。你看看,你的媚力连如此貌艺双绝的青年公子也为你所迷,真是佩服啊!佩服!” 祝雄风听她言语轻薄无礼,羞辱姚牧歌,只听得气往上冲,不由怒火填胸,道:“妙因姑娘,你乃一方女侠,出身名门旺派,怎的言语如此不敬?姚大姐清白之身岂容你胡言乱言?” 此时,本来很嘈杂的酒店里,忽然静寂得连筷子落地声音都听得带。突然间一个大嗓门道:“天啊!那就是‘玉面桃花!’果真人如其名啊!看得我黄老五神不守舍的。” 另外一个尖嗓门道:“那又怎样?你想碎了脑子也是枉然。以我老孙的主意,黄老五你还是会同你们黄河八猛以八打一,幸许能打得贼主意。” 黄老五道:“水帘洞的孙洞主向来猴脑活跃,有些计谋,今日怎么也是他奶奶的尽放臭屁。” 孙洞主怒道:“姓黄的,这里可不是黄河,我老孙可不怕你。”他二人一吵一闹,酒肆里顿时又复嘈杂起来。 祝雄风听他们二人言语粗俗,着实气恼,眼光一瞥,虽然只是一瞥,那正在唾沫横飞的黄老五登时哑了,坐在桌上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喝着闷酒,其他人等顿时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大声说话。 只听妙因笑嘻嘻道“:看少侠这般神采飞扬,想是玉面桃花待你不薄吧!什么敬啊,心领的,多没有情调。以小女子看来,真正让少侠大开眼界叹为观止的应当是那鼎鼎有名的‘风影十三脱’吧。”这番话,措词刁钻,说时更是抑扬顿挫折,别人听来,自然会浮想联翩,引入至胜。 果然静寂中突然有人捧腹大笑,接着有人轰堂起哄起来,又有人做出声情并茂的呻吟声,还有人兀自唱道:“我脱我脱我脱脱,我一脱妹妹把手握,我二脱……”简直卑鄙之至! 祝雄风怒火狂烧,厉声喝道:“是可忍熟不可忍,贱人!哪里走!”原来,妙因话犹未了,人已经掠向窗外,她早有准备,对付“风影十三变”的最佳办法就是先声夺人。 祝雄风正欲追出,忽然听到姚牧歌“嘤咛”一声,身体晃了几晃,软倒在地,祝雄风登时大惊,忙掐她人中,连带呼喊,她才醒转,想到方才无缘无故遭人羞辱,登时柔肠百断,痛不欲生,祝雄风见此更是心如刀割,却已找不到妙因。 蓦然间,店外有个有阴恻恻的声音道:“什么人胆大妄为,敢出言无礼于‘玉面桃花’!”接着,“喀喇”几声,刚刚掠出窗外的妙因竟又回来,只不过这次较之方才显得狼狈不堪,竟是硬生生被人一掌打入窗内,落到桌上又是几声“喀喇”桌椅裂断,“噗嗵”坠地,只见她神情委顿,连浅绿轻衫都已经破裂多处,露出了白嫩的肌肤,更令人惊骇的是两只长逾一丈的眼镜蛇正缠在她身上,翘着蛇头,阴森可怖。 店内忽又生乱,有人惊呼道:“我的妈呀!蛇,蛇……”更有胆小之人,连刚吃下去的饭菜场都呕吐出来…… 霎那间,一阵“瑟瑟,哗哗,嗖嗖”声响,店内梁上桌上突然出现了数只或深碧或紫红或通体纯白或通体漆黑的各式蛇来。只见这些蛇四处爬动,昂首吐蕊,但似乎并无伤人之意,饶是如此,也有大半的人吓得昏了过去。 妙因最忌惮蛇虫,如今突然见到这么多的蛇围着自己,早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在众人面面相觑如临大敌之际,只听“呜”的一声,一阵腥臭风扑来,店内突然多了一个须发蓬乱青面幽碧之人,眼中闪动着一种阴阴鸷妖异的光芒,既贪婪又颠狂,仿若一只青面獠牙的恶兽,但他对姚牧歌的眼神竟充满了似水般的柔情,他轻声道:“玉面桃花,再次见到你,你还是那么的令我陶醉。”忽而他看到了祝雄风,“咦”了一声,恶声道:“又是你这臭小子,怎的老是跟老古争女人,可恶之极!”说到这里,发出一阵酷笑,当真阴森之极。 众食客中有大胆之人突然惊声大呼:“大理蛇王,古月锋!”这人一喊,其他人等更是人人惊惧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他,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古月锋见众人对已如此忌惮更是得意,“荷荷”怪笑声中,挥动手中碧光荧荧的蛇杖,“呼”的一声向祝雄风腰肋扫去。这一挥用了六成的功力,何等声势! 祝雄风感到一股阴柔的绵劲刮面如刀,寒意侵体,心中一动:这老毒物的“七阴九寒功”走得是阴寒一路,可要小心了,一想之际,斜身半转,左手陡然拍出两掌,含势凌厉,右手“七日寒”却从一个诡异的方向刺出一招。这一剑刺出,寒气挥洒纵横,难以捉摸,但全然不同于古月锋那蛇杖上的阴寒之气。祝雄风掌风剑气相协而生,绕转击向古月锋,委实怪异! 古月锋感到一阵完全不同于自己阴寒掌力的奇寒沿着蛇杖传来,直冲经脉诸穴,心中惊诧,收起轻敌之心狂吐内力与之抗衡!相持片刻,忽然蛇杖颤动,蛇杖中暗藏着的两条幽黑的小蛇全部坠落地上。古月锋全身一震:这臭小子好怪异的劲力。他练了什么功夫,这么奇寒彻骨?连老古的两条不畏寒冷的“魂断五步”都冻死了。古月锋当然不知道,这全是“七日寒”剑身上的天然奇寒,而非是祝雄风内力高深的缘故。 “七日寒”剑锋之寒是天下寒中之最,因此,祝雄风持它在手,不仅不惧怕古月锋的“七阴九寒功”,而且,奇寒反噬过去,竟冻死了古月锋藏在杖内的两只“魂断五步” 祝雄风却也不知“七日寒”有这个功效,他内力同古月锋相比,相差甚远,不可同日而语,倒是“七日寒”天生就有克制阴寒之力的特异功能。因此,古月锋芒毕露的“七阴九寒功”发出的功力已经大打折扣,兼之,古月锋见不明不白地死了两条视为命根子的蛇反而从内心中忌惮祝雄风。他见祝雄风面色红润,毫无半分中了“七阴九寒功”的颓废神志,心中惊愕之际,内力难免不纯,反倒被“七日寒”的奇寒之力趁虚而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跳跃一旁。 祝雄风剑上那股奇寒剑风突然失去了抵触,全部狂泻地上,刹那间激得地上各色蛇等四下飘落。 店内众人都在胆颤心惊地观看古月锋与祝雄风二人的比斗,突然间群蛇乱舞而至,众人都惊骇呼喊,互相推挤四下乱窜,刹那间跌倒数人,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抱头躲在桌底缩成一团。 马平川见几条蛇飞向自己这边,不屑一顾,他有恃无恐,看到蛇至身前突然抓伞刺出,按下伞柄机扣,“啪”的一声,九骨阴阳伞应声而开,振腕擎举,“卜卜卜”几声,那几条蛇被祝雄风的“七日寒”剑风激荡而出,其速如矢,但被“九骨附阳伞”一遮,全数挡了回来,落地乱扭乱咬。 相飘看到一条眼镜蛇向已窜来,神色不变泰然自若,反手抽笛在手,按住笛孔放于唇边,目不斜视,心无旁鹜,运气吹下,只听“嗖”的一声,白笛管一头射出一道光芒,不偏不斜,正射入那眼镜蛇突起的扁平脑中,扭了几扭,不动! 古月锋虽然老气横秋,但自知“七阴九寒功”奈何不了祝雄风,又投鼠忌器爱蛇如命,因此早已荫生退意,只是顾及脸面,死死苦撑,现在看到相飘举手投足间不动生色地杀了自己的眼镜王蛇,心中怒极,但也正好借此撇开祝雄风,转而攻向相飘,“嘿”的一声喝,但见一团碧色的光芒忽自蛇杖顶端喷出,“波”的一声,射向相飘。 相飘竟然还能神色不变,甚至眼睛都不曾动眨一下,从容地斜身侧跃倒纵,就在这时,他身旁的马平川跨步抢上,九骨阴阳伞横在碧光之前,“卜卜卜”一阵闷响,那些来势迅急的光芒全数被伞面挡住,力道一失,尽数落地。 马平川道:“哼!大理蛇王的‘蛇蕊针’也不过如此。还请蛇王赐教几招蛇杖高招!”说时,收伞,刺伞,一道金光刺向古月锋胸前“心坎”“腹口”两穴。 古月锋道:“来得好!”说时,扭腰退后半步,双臂一振,右手蛇枚舞动生风,杖影如圈着着进逼,左手无名指攀在小拇指上小拇指攀在中指上,中指攀在食指上,食指与大拇指紧握一起,屈时放在左肋,姿式颇怪。 马平川挺伞刺下只感觉这一伞刺下,犹如硬生生刺在钢板上一般,虎口一震,整条臂膀都隐隐酸麻,不由心神一怔;老毒物好雄浑的内力!看来决不能同他硬碰硬。想到此节,马平川深呼一口气,就想撤伞后退。 岂料,古月锋的杖影中忽生无穷的粘力,不仅吸住了他的九骨阴阳伞,好似连他的精神斗志都已束缚起来。 马平川隐隐感到有异,突然醒悟,大喝一声,登时精神激昂,接着气沉右臂,喝了一声“起!”只听得一声尖啸,九骨伞幻出一道光彩,斜抽了出来,他暗叫一声“好险!”,抱元守一,人伞顿起,“嗖嗖嗖”三声连刺三招,他身速如电,身悬半空,哗啦一声,伞面打开,左手在伞柄中抽出一把匕首,“刷刷刷刷”刹那间刺出了四刀! 祝雄风见马平川这几个动作娴熟之极,一气呵成,精妙而不失灵性,忍不住叫了声“好!”店内众人中虽有不少武林好手,但对古月锋心存忌惮,都是提心吊胆地一边观看场内,一边四下察看有无毒蛇侵袭,因此俱都没有看出马平川适才的精彩表现,陡然间听到有人喊声“好!”一个个俱都不明所以,但唯恐落后于人,几乎同时喊了一声“好!”也有二三人反应迟缓,落后众人半拍,有失众口。这二三人发觉后,赶忙低头,幸喜无人注意他们,迁怒他们败兴! 古月锋听到店内众食客大声喊“好”,还道称赞自己,不禁有些飘飘然,岂知就在这时,马平川的匕首刷刷刺来,他大吃一惊,斜身沉肩扭腰倒纵,同时举杖横挡,“当”的一声,这才从阎王爷那里返了回来,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呆了半晌。 马平川知道机不可失,匕首刷刷又刺两刀! 古月锋喉中发出“荷荷”怪叫,倒纵到桌上,蛇杖连出两招,化掉马平川的两刺,跟着左肘伸张,左手骤然捣出,半途中大拇指食指微微分张,宛似一只张开巨石的蛇头,倏忽间已经捏住马平川的左腕,跟着五指变势,箕张开来,抓在马平川右腕上,。 马平川感到右腕被紧紧握住,犹套在一个铁箍中一般,动弹不得,“当啷”一声,匕首坠地,跟着感到一股阴寒之力从古月锋的掌心欺入自己手腕,不禁暗自吃惊,随即想起那日被石秋凤“阴阳伏魔掌”的阴寒功掌力所伤,也是这般感觉,登时心中惊骇之至。蓦然间,他想起了缩骨法,顿时暗喜,默诵运功密决,突然间手腕上一松,右腕登时滑了出来,疾转一圈,啪的一声,反而拿住了古月锋的手腕,食中二指扣紧他的手腕脉门,唯恐松懈,让他趁机施出“七阴九寒功”。 古月锋这刹那间的脸上神色,有惊骇、诧异、恐惧、妖异、诡异,诸般表现,形形色色,实在难以形容! 马平川见他神情怪异多变,委实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有丝毫大意,但是他突然感动,掌心有一阵蚊叮似的痒麻,随之全身如坠冰窖一般遍体奇寒,心中登时明白:自己防不胜防,还是中了古月锋的“七阴九寒功”。 蓦然间,身边响起一阵轻柔的笛声,笛声中尚夹杂着“嗖嗖”两声,然后又听到古月锋怪叫一声,倒翻了出去,马平川知道相飘助己一臂之力,手被古月锋抛开时,身子轻晃,神情委顿,颓然坐倒! 古月锋听得几声笛声,心神俱乱,待得笛声甫停,他掉转蛇杖,蛇头向外,一拍蛇头,只听“蓬”的一声,蛇嘴张开,一团碧色火焰突然射了出来。 马平川大声疾呼:“不好!幽灵蛇火……”他喊声方自发出,已经闻到一阵奇臭飘来,那团碧绿火焰遇物即着,燃出一阵青烟后奇臭味更浓,店内众食客登时乱成一锅蚂蚁,撕声裂肺的呼喊声纷作。 混乱中,祝雄风感到姚牧歌的手脱已而去,只道她已被古月锋趁机掳走,心中大惊,大声喊道:“姐姐,姐姐。”突然他被人撞了一下,他一脚踢开那人,却听到一声怒叱之声,然后又是一声惨叫。 就在这时,一条软鞭自窗外忽然伸了进来,鞭梢绕向妙因怀抱中的姚牧歌手腕,一绕三圈,缠得稳当,鞭梢扭动就像条赤练蛇一般,缩回窗外。这长鞭伸缩之间,鞭梢缠着的姚牧歌,竟似只有三两棉花般轻盈,稳稳落在门口的一辆没有顶篷的车上。驾车的独眼道士见人已经入内,在最短的时间内装上了顶篷,呼哨一声,长鞭卷起妙因放在身边,“啪”的一声,那两匹高头大马“忽津津”一阵嘶鸣,抬蹄奔去。 祝雄风一口气狂奔出数里地,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明明跟着马车去向追去,现在地上却连半点痕迹都没有,哪怕是一道车辙,奇怪!难道追岔了路? 这么一辆马车竟然消失了。难道它能上天入地不成? 残月升,轻风扬,林中树影婆娑。 祝雄风追觅了大半日,这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片树林里。月色凄冷,小河流水,秋虫“咭咭”悲鸣。 祝雄风感到万念俱灰,心灰意懒,知道姚牧歌落入崆峒派青溪贼道手里定然凶多吉少。他盲目地在林子中到处乱转。 突然间,前方林中忽有火光一闪,仅这一点星星之火,已让祝雄风欣喜若狂,他奔到火光处一看,只见前面好大一片空地,视野开阔,火光却又不见,他又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旁侧树林中突然有马的长声嘶鸣传来。他涉过一条小河,在依稀的月光下,只见两匹马正拴在一棵树下安详地吃草,不时打着响鼻,旁边一辆马车倒翻在河畔,车轮犹在转动,地面长草中有明显的伏倒痕迹,延伸到前面。他沿着长草的痕迹又追行约摸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一坐庄院,月光下,庄院里隐隐有股杀气弥漫而来。 祝雄风心中感到焦虑与不安!就在这时,林中深处忽听“啪”的一声脆响,跟着跑出一人。这人奔速之快,身法之急,绝不在祝雄风之下,但是,只听“啪”的一声,星光下,一道乌光自林中射出来。那乌光在空中忽绕一圈,轻巧地罩在奔跑之人的脖上,接着有人冷声道:“杜涛,难道还想跑吗?”说话之人一只独眼,正是崆峒派青溪剑客。 青溪道:“山西霹雳堂的‘霸王花’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本派与你们杜家往日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份解药而伤了双方的和气呢?” 祝雄风明白了,原来这人是山西霹雳堂堂主杜威的侄子杜涛,杜家长于火yao暗器轻功,对武功的习练必有不足,因此,杜涛在青溪的软鞭下毫无办法,只得束手待毙。 只听杜涛破口大骂:“青溪,你自称剑客,枉为名门侠义,实乃卑鄙龌龊的小人,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杜爷落于你手,要杀要剐全由你。但若想得那解药,是万万不可能。杜爷奉劝你还是早点赶回去料理青亭恶贼的后事,否则,误了佳期,更是……”接下来是一阵阴森泛骨极为压抑,“啊啊”怒叫。 原来,青溪听他越骂越恶毒,大怒,一扯鞭梢,顿时收紧,硬是将杜涛后面的话逼回肚中。杜涛感到喉处鞭梢越收越紧,呼吸也越发窘迫,发出来的声音已经走调恐怖。他双手拼命扯住鞭梢,用力向后仰着头,待得有一丝松动,透过一口气,又骂道:“青溪你不得好死,让你感受万虫咬啮千针钻刺的痛苦,让你上刀山下油锅……” 青溪越听越怒,眼中杀机陡现,用力一扯鞭梢,杜涛“嗵嗵嗵”向后踉跄几步,就要摔倒,青溪冷笑一声,猛然一扯一拽鞭梢,竟将杜涛高高抛了起来。 祝雄风看得真切,听的明白,但心中委实难以决定自己该是不该出手相助,虽然这是他们两派之间的事,但是如此草菅人命,若不阻拦似乎于道义相违,何况杜涛乃挚友董妙的师兄,而青溪掳走了姚牧歌,自己也正要找他救回,因此就要出来。 却在这时,突听青溪剑客惊呼道:“什么人?呀!水道人!”显然他极为忌惮水道人,说到“水道人”三字时,不仅神态大变,连声音也变得颤抖。 那水道人一脸的不屑,长剑指地,斜睨青溪! 祝雄风看到水道人,心中喜怒交加:忘恩负义的贼道,我好心救你一命,你反而恩将仇报,欲制我于死地。哼!待会定要向你讨个说法。 青溪虽然掌握着杜涛的生死,有恃无恐,但是还是被水道人无形中浑然天成的一股杀气所震住,他方才的狂傲、鄙视、愤怒诸般神态,霎那间统统化作惊骇,恐惧之色。他的手在轻轻颤抖,杜涛也正在轻轻晃动,青溪忽然大声道:“原来,你们早有勾结。” 水道人道:“青溪道兄此言差矣。我们一堂一派之间这叫做通诚合作。但‘勾结’两字用在你的身上却又份量太轻,诸如你同那妙因贱人之间应该叫做勾搭,才恰如其分。是也不是?” 青溪虽然身履险地,但他知道水道人投鼠忌器,绝然不敢剑拔弩张地向自己杀来,当然也深知此地凶险绝非长久地,便咬牙切齿道:“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今日贫道跟你们拼了!”说时,软鞭扯动抖起,这下力道甚大,“呜”的一声,杜涛双脚离地疾似流星般投向水道人,同时纵身跃起兔起鹘落间遁入树林中去。 水道人接住杜涛也不免“嗵嗵嗵”倒退三步,双臂又酸又麻,稳住身形后,知道再想追青溪已是不能,心中既是沮丧又是懊恼,长声叹道:“既错失今日,他日就难了。” 杜涛深揖一礼道:“多谢水兄救命之恩。”心中委实惭愧之极。 水道人道:“杜贤弟你平安无事就好,太便宜于他!走,先回庄内再说。”二人相携而行,大步走向那处庄院。 祝雄风想:水道人为人诡计多端,现在又多了一个暗器高手,自己决难讨到便宜。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不报他日必报,不过去看看他们去庄院里干些什么也好。想到这里,就暗暗跟随,看着他们进庄就伏在墙头上,过了片刻,投石问路,这才进入院内。 此时夜色渐深,院内桂香氤氲和无边的雾气四下飘落,庭院深幽,更有说不出的凄迷意境,整个院内静寂无声。 突然间,假山畔,荷池旁的曲径长廊上传来一片格格笑声,接着烛光轻射,不知有何处走来十几名绝色的佳人,个个足踏木履,步音轻脆,身姿婀娜,款款走进假山旁边一处阁楼内。 祝雄风心中一动,便悄然跟近阁楼,贴近窗下,舔破窗纸向里面看去。 只见阁楼之内明灯高悬犹如白昼。香烟袅袅清香氤氲,更有娇笑佳人,衣带渐宽步姿曼妙,当真是*无比。其中一轻衫妇人,袖笼香烟,云鬓欺雪,风韵楚楚,晚霞流丹的一张粉脸上,娇态万千。只见她伸出青葱般白嫩滑润的素手理理额边发鬓,蓦然笑道:“客人们都已香梦云游了,香儿,去把画儿拿来,好好欣赏一番。” 一绿衫少女施礼,道:“遵命。九娘!”说罢,转身娇笑而去。不一刻,香儿手捧画轴呈于九娘面前。 九娘神色轻舒,纤指微抬,正欲揭开画轴封口,蓦然回首,冲窗外嫣然作笑:“贵客,既已到了名花山庄,何不进来一坐?外面秋寒凄苦,怠慢贵客,可不是我凤九娘的待客之道。” 祝雄风暗自吃惊:这凤九娘好敏锐的听力。既然被人窥破行踪,只有现身了,当下理理衣衫,清清噪子,推门而入,道:“深夜难寐,打扰九娘及各位姑娘了。” 那凤九娘秋波流转,唇现淡笑,道:“贵客光临,篷碧生辉,荣幸之至,岂敢稍有怪罪?请坐!” 祝雄风深揖一礼,道:“难得九娘宽恕下来,在下深感万分荣幸。” 凤九娘含情凝眸,轻嗔道:“山野寒舍无甚招待,公子有幸而至,不妨将就着听歌观舞,松弛一下心神。可好?”轻柔的言语,充满了关切与安慰,祝雄风此刻听来,心中无疑荡漾如春。 凤九娘轻拍玉掌,方才那些静立一侧的十名丽人此时围圈动起,舒展玉臂,扭动软腰,曼歌起舞。步伐轻盈,身姿婀娜,笑容妩媚,歌声甜美,犹如一片七彩的飞云,更似一群绕花翩然的蝴蝶!但觉幽香袭袭,粉襟飘飘,*如此,引男人尽折腰。 祝雄风出道江湖尚短,对江湖上一些事情知之甚少。初时他还心存防范,但是随着耳听目睹,心中已经松弛下来,他甚至以手击拍,口中亦跟随曲调不停地哼唱着,不时说道:“好!妙!果真让人大开眼界……” 也不知是何时候,那十名少女已是互挽蛮腰,围着祝雄风而转,一时酥胸微颤,香泽扑鼻,让人心神荡漾。 祝雄风坐于当中,不觉心神紊乱! 娇喘,媚笑,颤语……数条粉藕似的玉臂勾向他的脖颈,更有几双指尖幽幽闪亮的纤纤素手倏然刺向他的周身要穴!一瞬间,她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面罩冰霜,眼孕杀机,指下绝不带半分柔情! 祝雄风麻乱的心绪也在这一霎那间醒来,他知道已落入敌人的圈套中来,他见十个人二十只手同时抓向自己,虚虚实实,变化难料,他心中反而不去刻意闪避,他自管走着“风影十三变”,对敌人全不理会。但他每一步都算计的恰到好处,踏入敌人所想象不到的地方,明明看见他向左踏步,不料却踏向了右边。众女只觉眼前人影晃动,谁都想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刹那间,她们的招式全都抓到了自己人的身上,一时间,娇呼连连,怒叱不断,呻吟不绝,转眼间十人全都躺在地上。 祝雄风心中唏嘘不已,想到差点中了凤九娘的雕虫小计时,心潮起伏难定,暗自惭愧,一腔怒火全洒向了凤九娘,四处再寻找,哪还有凤九娘的踪影?眼见一旁有间小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是无穷无际的黑暗与杀机,也似乎有着难以想象的际遇。他回头看了看横陈地上的十具美妙生色的躯体,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灯光昏暗的通道,放眼望去,光线迷离,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似乎随时都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但他从容地走在通道上,步履坚定,目光锐直,虽然心中有过恐惧也有过眩晕。 一阵银铃样的笑声忽自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光滑平整的墙壁上已经裂开一个洞口,一条人影忽地一晃,闪入洞中,也在这时,一阵激荡心神的娇媚呻吟声自洞中传出,迷离而醉人。 祝雄风暗自吃惊:方才那人若是暗下杀手,自己早已命丧此地了。他转身走到洞口,知道方才那人定然在里面,便昂首大步走了进去。洞内突然灯光一亮,祝雄风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一间富贵而华丽的寝室里面。 只见一侧墙角摆着一张散发着幽幽体香的软床,粉红色的床幔半挂松散,粉红色的床垫上横阵一个媚光四射,一丝不挂的生动玉体,一头瀑布样的黑发垂于床下,杏眼衔春,身体扭动,发着一声又一声销魂蚀骨的呻吟。 祝雄风满脸惊愕,登时愣住了:“姚大姐,怎么你,你……”他突然感到仿若有个霹雳击在自己身上,脑中晕眩,身体晃了晃,精神特别的亢奋,忍禁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迟疑不决,蓦然脑中有个声音在响:“不可以,不能再向前走半步。”他一哆嗦,向后退了一步。但脑中随时即又有个声音在响:“懦夫!美色当前为何不上?”他又颤了一下,感到心底深处好似被燃起了火,熊熊不息,炙烤着自己的定性,烧得自己浑身燥热。蓦然间那霹雳声又响,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热情似火的画面,他咽下一口口水,向前踏进一步,突然脚下一软,软床前的地面突然裂开,祝雄风身不由已,凌空坠下。 若在平时,地面上稍有任何一点点的变化,他都可以察觉,但此次大大不同。他突然看到姚牧歌不着寸缕地像蛇一样地扭动时心绪已乱,整个人宛似飘浮起来不着边际,哪里还能发觉地面的变化?这一切都似乎是梦境,又显然是有人算计好的诡计,只不过一直在引他来上钩才算完美!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祝雄风身子凌空坠落,登时警觉,百忙中拔出“七日寒”刺了出来,但是一剑刺空,四周竟然空无着物。他吓得魂不附体,脑中昏昏胀胀,身子直直坠下。他感到耳中产生了一阵嗡鸣,一颗心早就悬到了噪子口,接着又听到了落水的“哗啦”声,他身体一沉到底,鼻孔中灌入泛骨冰寒的水,脑中轰鸣半响,接着一切归复平静。 他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四周漆黑一团,他深深吸了几口气,闻得一阵令人作恶的腐臭味,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这时听到一阵诡秘的声音发自上面的洞口:“祝雄风,在这里感觉可好?”这声音在洞里不断回旋,振得祝雄风耳鼓中嗡嗡作响,难受之极,却又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祝雄风提高声音:“你是谁?为何这样待我,凤九娘那贱人呢?” 那声音道:“告诉你也无妨,水道人就是我,你不会不记得吧!”一阵大笑,笑声在洞里回旋不断。 祝雄风怒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卑鄙可耻,阴险狠毒,沽名钓誉,龌龊下流……” 水道人道:“贫道没有杀你,已经念你先前的援手之德了,但是,你砍掉火师弟一只臂膀,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这仇是注定要报,你可知道,一个人没有了手臂是一件多么痛苦悲惨的事吗?尤其是一个嗜好练剑之人。”过了片刻,又道:“你还是在里面好好呆住吧,虽做个饿死鬼但总比抛尸荒野强,何况这个秘道自建成伊始的三十年里,你是第二个有幸享受之人,应该感到心满意足了。哈哈!” 祝雄风道:“我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报此仇!” 水道人道:“你若能出得出,尽可来黄山找我报仇。”话音至此,洞口又合。 祝雄风木立水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叹一声,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个阴森的地窖里。唉!这鬼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口?这可如何是好? 他思索片刻,摸索四臂,触手处俱是潮湿黏滑,难附双手。用拳头击打石壁传来的是沉闷的声音,显然岩石厚得非人力可摧毁。他四下走走,四周仅有三丈方圆,却是一个下宽上窄的地窖,也不知道究竟多深,依稀记得方才水道人打开洞口时,抬头看去只有碗口大小,知道插翅难飞,想到这里,万念俱灰,暗叹:我祝雄风也成了井底之蛙,坐井等死了。 他又踢又打又呼又叫,但都徒劳无益,反倒自己一身疲倦累得虚脱,坐在地窖底上呼呼喘气,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几次想一死百了,但总是难下决心,心中总存有幻想,就这样迷迷糊糊中被冻醒,只觉全身彻骨寒冷,腹中“咕咕”直叫,心想:这样下去,不饿死也要冻死,咬咬牙,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感到一股腥臭直往上冲,不禁大声呕吐起来,但他早已腹中空空,没有呕出半分东西。他心一狠,拔出“七日寒”离心口半寸时,又强自忍下,蓦然想起了玉宛青,顿时全身上升腾起了希望,希望能有个奇遇什么的,但仅仅过了片刻,他又泄了气,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自己给自己鼓励而已。 昏昏沉沉的不知又过了多久,他似乎感到地窖里有一丝丝的怪异声音,又像风又不像,又像人笑声又不像,他登时醒来,仔细听了片刻,那声音似有似无,有些阴森可怕,蓦然想起水道人说自己是第二个囚于地窖之人,那第一人是谁,在哪里?想到此节,突然感到似乎黑暗中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垂涎三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毛骨悚然!又过了片刻,那阵似有似无的声音又自消失,地窖里寂静得可以听见祝雄风虚弱的心跳声,和有气无力的喘息声。 再次醒来,又听到了那阵怪异的声音,但有了先前的一次,这次他反而不怕了,心想:那人或许早就腐朽的只剩下一堆枯骨,也或许什么都没有。突然心中一动:会不会逃了出去呢?这样想来,也感到颇有些道理:既然水道人说先前曾有一人死于地窖里,那为何地窖里没有半分曾有人呆过的痕迹呢?说不准先前的前辈比我聪明百倍,不,千倍,万倍,找到了出口,成功逃了出来,想到这里,喜不自胜,随即又想到:会不会是囚住先前前辈之人,大发善心,放他出来呢?这样想来,又泄气许多。知道水道人绝不会发善心,坐在水里双手搭在两边石壁,摸索之时,似有所悟,又仔细摸索四周石壁,却发现石块之间有些缝隙,绝非初时感觉的那样黏滑难附。又蹲在水里摸索起来,只发现石壁一侧下面的水里散落着许多碎石,心中奇怪:突然又传来了那阵怪异声音,同时腐臭味道也浓了起来。 心中暗想:这地窖上部有些古怪,我要去看看,当下拔出“七日寒”穿入石缝,贴身石壁攀援而上。本来他这时已经饿了几日,浑身无半分力气,但求生的yu望让他萌发了超强的意志,这种意志激发了他的所有潜能。 他慢慢向上攀援,也不知攀了多久,右手“七日寒”突然插空,他身子一晃,差点跌了下去,幸亏“七日寒”虽然刺空,但还是牢牢插在别处石壁上“刺啦”一声,眼前突然有零星火光闪动。他借助这点火光已经看清了,这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有一个腹洞。他喜欢不尽,身体全部爬到这个腹洞里,深呼口气,感到这洞里腐臭味更浓,忍不住干呕几口,吐出一团胆汗,胃里一阵收缩一阵酸痛。停了片刻,向腹洞里面爬去,也不知“七日寒”碰在什么东西上,“喀喇喇”一声,眼前又出现零零星星的光芒,不过这次他看清了,自己身下竟然有一具枯骨,半卧在那里,还裹着一些布料,他吓了一大跳,随即心中明白,为什么一连两次有光芒闪现,原来“七日寒”无意削断了某处的枯骨,而枯骨中有磷,一遇空气即燃,即所谓的“鬼火”。想明白此理后,赶忙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晚辈无意间打扰了前辈的清修,前辈务必原谅,待晚辈逃出生天,一定给你立碑做传。前辈你是什么人啊?”说到这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肃容,默拜片刻,这才靠着“七日寒”剑身上的幽幽荧光打量这个肤浅的石洞,只见洞壁上全是利刃劈过的痕迹,他沿着石壁向上摸起,突然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摸索之下,竟是一把剑斜插在石壁上。他满以为那剑插在石壁上必定牢若生根,哪知轻轻一摇,就拔了下来,连同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一同掉了下来,显然是这剑插在石头时日已久,石中的某种元素同剑锋发生了反应,而连成为一体,自己一摇之下,连剑带石一同拽了下来。却在这块石头脱落之时,隐隐有一丝风从石块脱落处吹进来。 祝雄风大喜,握紧“七日寒”猛插狠戳,听得“嗤嗤”一阵声响,石壁上突然现出一个洞口来。他刹那间喜极而泣,又跪于地上向那付枯骨拜了又拜,自言自语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指明了一条生路,晚辈自当铭恩于心,永生不忘。” 原来这人临死之际,找到这个所在,持剑劈石,但终究在成功之际,心力交瘁,精神力量耗竭而亡。但他的一番努力想不到若干年后给祝雄风带来了希望,祝雄风举手之劳,捅破薄薄一层石板,脱离了困境。 祝雄风走出这个腹洞,用碎石将洞口垒好,又跪拜片刻,这才沿着外面石壁摸索前行。走了约摸有半里之遥,隐隐感觉转了一个弯,他兀自不觉,一头撞在岩石上,登时头破血流。又行片刻,忽一脚踏空摔倒在地,愿来山道转弯后就进入了另一个山洞,这个山洞里凿有石阶,祝雄兀自不知一脚踏空,但没有摔倒。又摸索走了半里之遥,前面突然出现了点点亮光。 他在黑暗中呆了几个日夜,突然看到亮光,有着说不出的喜悦,急奔几步,不料脚下一失,踉跄几下,重重摔在石阶上,昏死过去。 正文 第十章 太湖湖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雄风醒来睁眼一看,四周黑古隆洞,伸手不见五指,用手摸摸头上伤口已经结疤。他深呼一口气,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直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也不在意,依稀记得昏倒时前面有亮光,现在怎么什么都瞧不见呢? 蓦然脑中一动,登时吓得一身冷汗,难道我的眼睛……瞎了……?用手一摸,感到双眼完好如初,也没有什么不适感,心中这才稍自放心,但总有些惴惴不安。他稳稳乱成一团糟的思绪,猛然在额头上拍了一下,这才稍安勿燥,依照记忆中的亮光方向摸索而去。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似有似无的“刷刷”之声,既缥缈若无,又似明明就在身边,反正也不管它,铁了心向前走,哪怕前面是万劫不复的凶险境地。走了多长时间,他全不知道,只知道越走油烟味越浓,突然间前面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隐隐还有“隆……”的轰鸣声音,他感到似乎正走在一座桥上,“哗哗”流水声就在桥下,应该有人家。 又行片刻,蓦地转弯,只见前面一灯如豆镶嵌在墙壁上。他心中跳动剧烈加快,抢走几步,奔到油灯下,心中怦然跳动,感到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他看到油灯下有一道关闭不甚严密的门,里面有一道光线透了出来。他现在是生死由天,因此推门而入,发现里面是一间居室,长不过一丈。他心中跳动更为加剧,他都听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他抬手抓住一个把手模样的东西,怔了半响,终于拉开走了进去。 眼前骤然大亮,亮如白昼。他感到双眼刺痛袭来,脑中晕眩,赶紧闭眼不敢稍动,这样稳了片刻,睁眼开来这才适应,欣喜地打量面前的物事。 这是一间宽大的居室,呈五角型,方圆三丈有余,周遭五个侧面颜色各不同,且都有古怪之极的图案。顶上缀着五颗硕大无比的龙眼珍珠,光可夺目。 祝雄风惊讶万分,疑是到了天宫。过了半响,这才打量五个侧面上的图案,图案全是刻在大理石上,五幅图案各不相同。他专心观看其中一幅,见图案上有许多小人拿刀动剑,姿式各异,每个动作外面画了一个圆圈,所有的圆圈又环环相扣。他看了片刻,感觉圆圈中的图案似乎是某种武功招式,深奥且精妙无比,心中一动:这是别人的武功招式,我岂可偷学?心念至此,转身欲走,但是图案中的招式实在太过精妙,忍禁不住,又回头观看,心想:我只是看,绝不偷摩。看着看着,蓦然眼前的图案似乎都活了,看得他眼花缭乱,“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上,撕扯自己的衣服,到处翻滚…… 突然间,“隆……” 地面裂开,缓步走出一位华服老者,看到祝雄风极为惊讶,径自走过来,在他天灵盖上轻拍一下,祝雄风感到脑中凉意涌来,这才得以解脱,想到方才看得着迷走火入魔真是九死一生。陡然听到一个迟缓的声音说道:“这是上乘武功秘诀,倘若内力修为不够,看着了迷重则走火入魔,轻者昏迷不醒。臭小子,若非老夫来得及时,你就会走火入魔内力倒戗而死,你知不知道?” 祝雄风从地上爬起,在老人面前拜倒,道:“晚辈不自量力,偷看贵派武功秘诀,以至走火入魔。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请前辈按江湖规矩处罚晚辈……” 老者国字脸上不怒自威,道:“臭小子,你随我来!”老者将祝雄风引入地下洞内,那洞口又复自关闭。 祝雄风心中坦然:是了,他迁怒我偷学武功秘籍,要把我带到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杀掉,偷学别派的武功本来就是罪大恶极,何况我也没抱着活命的念头。随即想到了轻嗔娇怒的玉宛青,心中又生求生yu望,差点就要跪地向老者求饶。但是刹那间又心中热血沸腾,暗想:生死是小,骨气为大,怎可失节?便克制住求生的yu望。 只见老者径自走到一个房门口,推开门,命令道:“臭小子进去……” 祝雄风只道老者要在这个房间里杀死自己,心中万念俱灰,也没有听清老者究竟说些什么。 老者见祝雄风呆呆站着不动,心中好笑,大声说道:“臭小子,快进去洗洗你身上的臭味。” 祝雄风这次听明白了,心想:定是他嫌我身上污秽恶臭,污了他的手,让我洗得干干净净再杀,他抓起衣襟一闻,一股恶臭直往上冲,“啊啊”几声,干呕起来,心想:我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臭小子”,唉!反正都是死,不如做个干净鬼,便走进房内关上门。 约模半个时辰,他洗完走了出来,换上了老者准备的衣服,心中仍感到莫名其妙。 老者怔怔端详了他半响,突然双眉一挑,厉声道:“你是那恶贼派来的?你告诉那恶贼,这种方式没有用,他今生今世都休想得到《莲花秘籍》。” 祝雄风听得一头雾水,道:“恶贼?哪个恶贼派我来?什么《莲花秘籍》?” 老者只道他故意装傻,反而更气,道:“看你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怎的也和那狗贼狼狈为奸?你快叫那恶人过来,凭你,哼哼!就是长跪半月也还没有用。”他显然心中恨极那人,不仅声色俱厉,双眼暴睁表情狰狞,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祝雄风吓了一跳,心想:他这人方才和蔼可亲,转眼间就像个凶神恶煞似的,又是“恶贼”又是“狗贼”又是“恶人”骂个不歇,他们都是谁?你要杀我尽管杀就是,说这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岂会怕你?便大声道:“你这老人家,怎的如此无礼?谁是贼人一伙的?我看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 一番话正义凛然。老者听后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大变,心想:难道我会冤枉错了人,他不是……想到这里,不禁脱口道:“你不是水道人,那伪君子派来的……” 祝雄风听及老者言语中提到“水道人”满腔怒火熊熊燃烧,咬牙切齿道:“那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我,我……”一口气没上来,兼之过于激动,脑中一热,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赶紧扶墙而立,才没有摔倒。 老者喃喃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他和我一样,也是被狗贼陷害的。否则他何以对那些图案看的着迷呢?可是你从哪里来的?” 祝雄风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老者奇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祝雄风心想:这只老狐狸极善伪装,硬的不行来软的,说不准他就是水道人那贼人派来的。难道水道人已经知道我逃出地窑了?特意派这个老狐狸等在这里套出我逃出的出口,他再加以弥补,防止再有第三人逃走?哼!好卑鄙好恶毒!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终将遭到了天怒人怨,但就是不告诉你确切出口,让你干着急。想到这里,他有一种报复过后的舒服感,然后就把经过向老者说了。只是没有说具体逃出的地点。祝雄风注意到在说的过程中,老者的脸上时白时青,心中反而更加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感。 忽见老者挠挠头皮,悲声长叹:“唉!当年,五行天尊何等精明干练,想不到晚年老眼昏花收了这么几个孽徒。不仅自己被杀还害得老夫及这位小兄弟受此株连,受尽暗无天日之苦。作恶啊!” 祝雄风道:“等等,你说什么?五行天尊又是谁?” 老者长叹一声,却在这时,居室里传来一阵“叮当”铃声,老者神色立变,道:“快!暂闭一时,凤九娘来了。” 祝雄风刚躲到屏风后面,一阵银铃似的声音已到了洞口:“李掌门,半月期限已到,你可曾想妥?” 只见凤九娘轻抬玉步,顺阶而下,后面跟着手托银质托盘的香儿,凤九娘媚笑道:“九娘这几日待慢了李掌门,深感歉疚,今日特备薄酒,以赔不是。李掌门可要赏脸哟。” 祝雄风心中疑惑:李掌门是谁?凤九娘这个贱人,若非她设圈套,自己怎会坠入险地呢?想到这里,拔出“七日寒”就待出来,却突然听到老者道:“你当我李雁影是什么人?莫说秘籍早已失窃,就是在,也绝不会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祝雄风心中一动:李雁影?那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吗?他,他怎么被囚于此地? 只听凤九娘道:“李掌门,你何必这么固执呢?水道人好生养你这么多年,你竟不识抬举。要知道水道人随时可取你性命。” 这时屏风动了一下,李雁影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不动生色,道:“忍得一时愤,报得十年仇。”这句话是有意说给过于激愤的祝雄风听的,让他不要急于一时。 凤九娘冷声道:“好个‘报得十年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杀了你。我‘一枝花’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李雁影道:“像水道人这样残无人性的逆贼,连自己的师父都敢杀,世上还有什么人不敢杀的?哼!这狗贼对本派的〈莲花秘籍〉垂涎三尺,一日不得到他便一日不死心。他又岂能舍得杀死老夫呢?老夫若是乘机交出来,又岂会活得到现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枝花会不比我更清楚?” 凤九娘脸色铁青,“啐”了一口,跺脚道:“你应该知道赤龙珠的厉害。” 李雁影道:“老夫知道赤龙珠时,你还在洛红楼做婊,婊……卖唱呢?”他本来要说“做婊子”,但他涵养极高,终究没有说出来,只说“卖唱”。 祝雄风屏风后暗暗发笑。 凤九娘也不恼:“你倒说来看看。” 李雁影缓缓道:“当年,木道人同老夫同囚于此,老夫亲眼目睹过木道人赤龙珠发作时的恐怖一幕,这种杀鸡给猴看的伎俩只能越发说明水道人残忍、歹毒、卑劣、冷酷的一面。老夫若是怕了赤龙珠,岂是李雁影?” 凤九娘悻悻道:“你真的不怕?” 李雁影道:“老夫一直盼望着离开这个鬼地方。死,却不失为一种绝好的解脱!” 凤九娘跺跺脚,道:“对你这种老顽固,真的没有办法。香儿,你好生照顾这只老狐狸,不得有半分怠慢。”脸上露出一丝狡狯的微笑,奔到洞口时又探回头,用一种恶毒的声音说道:“不妨告诉你,水道人已派人去武当山,把你的徒子徒孙全捉来,逼你就范。” 香儿早在桌上摆好酒菜,一直垂手侍立,凤九娘走后,她媚眼一转,扭动媚骨像只猫一样钻到李雁影怀中,格格笑道:“李大掌门,香儿陪你喝酒解闷,你可要赏恋噢!” 李雁影不为所动,冷冷道:“该出手时就出手。”他话音甫落,祝雄风已一跃而出,一指点下,香儿“嘤咛”一声,斜斜倒在地上。李雁影道:“方才一番谈话,想必你也听清楚了。” 祝雄风此时对老者的身份深信不疑,暗自惭愧,深揖一礼,毕恭毕敬道:“晚辈拜见李前辈,晚辈方才有所隐瞒,请前辈恕罪。”就把刚才隐瞒的事情又说于李雁影听。 李雁影听罢,过了半晌才道:“你知道老夫为何被囚于此吗?” 祝雄风道:“晚辈不明其中缘由,正要请教。” 李雁影道:“先不忙说,想必你早就饿了,正好有酒有肉,先吃饱喝足再慢慢聊。”说时,拿起那只精致的白玉酒壶倒了两杯,端给祝雄风一杯,道:“这是十五年的太湖青陈酿,你我机缘凑巧,来干一杯!” 祝雄风道:“干!”一饮而尽,只觉醇香入喉,浓而不烈绵甜爽口,脱口道:“好酒!只道太湖产茶色泽鲜明清香浓郁,想不到这酒性之美更非凡品。” 李雁影点头颌首:“听小兄弟一番评论,就知今日酒逢知已,可惜千杯不够啊。”说时,开怀大笑。 祝雄风也附合着笑,笑毕,说道:“晚辈祝雄风,今日结识前辈,品论酒道,豪气冲天,来,晚辈敬前辈一杯,晚辈先干为敬。”二人推杯换盏,不觉一壶酒见了底,酒性难免不尽,引为遗憾。 李雁影叹道:“今日同小兄弟饮得这般开心,老夫不禁想起十年前同五行天尊的那次豪饮。可未曾想,酒醒梦醒,如今已是人鬼两途了。” 祝雄风道:“前辈,这其间终究有何变故?” 李雁影沉默半晌,许久才从往事追忆中回来。 “五行天尊座下五大弟子,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那恶贼水道人就是他的三徒弟。天尊将黄山五大绝技:连云剑法,排风掌法,狂蝶追凤轻功,混元如意球,赤龙珠等悉数传授。他们五人资质悟性各不相同,各人所精也不一样,而且各人的性格也全不相同。金道人为人憨厚朴实;木道人少言寡语,为人孤僻;水道人城府最深;火道人脾气爆燥;土道人最为平庸,碌碌无为。 “天尊英年时精明智慧,那是武林中的佼佼者,老夫同他相比,相差甚远,可是到了晚年,因钻研武学入迷,人变得糊里糊涂,处事刻薄专断。有一次,因一点点小事,一怒之下就剥夺了大弟子金道人继承掌门的权利,处处偏向木道人,立他为继承人,因木道人为人孤僻,不喜交流,其他四人都与他合不来,这就隐下了祸端。 “但师父决定的事,做弟子的只有顺从。金道人对师父的决定自是言听计从。在那个情况下,城府极深,最为奸诈阴损的水道人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他鼓动金道人,拉拢火土两师弟,连威逼加利诱,四人暗自定下毒计。 “那日,碰巧老夫去黄山轩辕宫容成殿会悟天尊,结果一同遇害。当日情况惊险万分,水道人显然经过一番密谋策划。事发时,天尊与木道人都已经功力尽失,全无抵抗能力。我看到情况危急,就背着天尊杀出金水火土四人的联手之势,但在山脚下还是被他们追上,唉!可怜天尊道兄,一世精明,却惨死在徒弟手中,可悲啊!老夫药性发作被他们制住。水道人废了老夫的武功后,囚于这名花山庄太湖之底,苟延残喘,形同废人。” 祝雄风惊道:“这居室在太湖底!” 李雁影点点头,又道:“惨祸发生后,水道人垂涎本派《莲花秘籍》,暂时留下老夫一条老命。老夫身囚于此,但心却不时飞到外面,老是担心水道人做上黄山掌门后会不利于武当派。这人野心勃勃,时刻抱有称霸武林的狂妄念头……” 祝雄风接口道:“但现在黄山派掌门人却是金道人!” 李雁影登时愣住,半晌才道:“以水道人的心机与野心,他决不容许金道人做掌门。既然事出意外,只有一处可能:那日黄山脚下一场生死拼博,水道人被老夫用太乙绵掌打成重伤,奄奄一息,生命都难保自然不能与金道人再争掌门之位,但他绝不会甘心久居人下。如果老夫猜的不错,他终会取代金道人,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说到这里深深吐出一口气。 祝雄风心中对水道人卑鄙行为的仇恨不觉又加重了几分。 李雁影又道:“水道人心机之缜密,手段之残酷,抱负之远大,城府之深沉,乃今世少有。这个所在,就连火土二道人都不知道。这人疑心极重,但信极这个‘一枝花’凤九娘。方才凤九娘临走时说水道人派人对付武当派,必定所言非虚。唉!看来我武当派大祸临头了,只可惜,我李雁影从先师手中接任掌门,非但没能发扬光大,还要从我手中毁掉,罪人哪!”说到这里,已经老泪纵横。 祝雄风道:“前辈为何不设法逃出……” 李雁影悲声道:“一来,这囚室在太湖底,二来老夫武功尽失,三来,木道人逃走后,已经惊动了水道人,他加强了守护,装了几道机关。更重要的是他逼迫老夫吃了赤龙珠。” 祝雄风沉吟道:“这赤龙珠很霸道吗?” 李雁影道:“此乃黄山五绝之一,本是用来对付叛逆或恶人的,想不到却用在了老夫身上。这赤龙珠倒也不是什么断肠封喉的烈性毒药。凡是吃了赤龙珠后,全身发痒,但又沾不得水,遇水则皮肤溃烂化脓,惨不忍睹。” 祝雄风惊得伸了伸舌头:“世上竟有这种害人的东西!” 李雁影道:“木道人走时说过,这囚室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出口在名花山庄,不仅有三重机关,还布置了一道五行八封迷幻阵,没有水道人的指点,绝难逃出。另一出口却在太湖中,要在水中穿行……” 祝雄风道:“因此,吃过赤龙珠之人水路不通。” 李雁影道:“小兄弟当真聪明,一点即通!” 祝雄风道:“前辈过奖了。”想了想,又道:“那混元如意球是不是花生米大小的黑色小球,里面装有腐蚀性极强的毒液?” 李雁影惊声道:“你怎知道?” 祝雄风就把那日姑苏落凤坡看到水道人用一粒小球对付葛大富之事向他说了。 李雁影道:“水道人简直无法无天,竟然不怕引起武林公愤!唉!看来,我武当派此劫难逃了。”忽而似有所悟:“你说的葛大富长的什么样?” 祝雄风道:“此人凶悍异常,脸上有呈‘米’字型的伤痕……” 话犹未了,李雁影已经惊呼出声:“是他,是我的三徒弟葛天富啊!”说到这里,神色戚然:“原来他还活在世上,只不过变成了那么一付模样,行尸走肉,借尸还魂,哈……”笑声中,他失神的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哽咽道:“都是水道人恶贼做的恶啊!这恶贼唯恐事情败露,就想杀人灭口,把在山脚下撞见他屠师恶行的一个樵夫及赶来黄山给老夫送信的三徒弟统统杀掉。想不到老天长眼,让天富得以苟延残喘,日后总有一天会揭露他的恶行。”说到这里,悲恸过度,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桌上。 祝雄风掐他人中,忙了好半天,李雁影悠悠醒来,祝雄风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短短时间内,李雁影仿若变了个人似的,恍惚间竟似老了二十岁,皱纹堆累,脸皮松弛。祝雄风道:“前辈,你,你……” 李雁影泪如泉涌,泣声道:“老夫在此蹉跎十年,早已万念俱灰,再也无脸面见武当派诸多门人。老夫肯请小兄弟脱困后接掌武当门户,揭露恶贼阴谋,助武当度过危难。重振武当昔日辉煌。” 祝雄风登时惊呆:“这,这,这可使不得!” 李雁影双腿一屈,“卟嗵”跪倒,双手呈上一块玉佩,恭敬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八代弟子李雁影今传位于祝雄风,望吾祖保佑我武当派在祝掌门执掌下重振声威!” 祝雄风哪里料到这些,登时愣住了,但见李雁影言语肯切,满脸期盼,实在不容违拗,只好搀扶他双手,道:“前辈折杀晚辈了!” 岂知李雁影兀自跪地不起,祝雄风心想:看来,今日这个掌门是无论如何推脱不掉了。也罢,他日再传给派中德才兼备之人就是,便道:“晚辈答应就是!” 李雁影这才起身,把玉佩交给祝雄风道:“这是本派令牌,见物如同掌门亲临,你且收好!” 祝雄风接过来,感觉触手温润圆滑,见一面上雕着八封图,一面上写着“逍遥令”三字,想是取意于道家庄子“逍遥游”中本意。 李雁影叹道:“弟子实是武当派千古罪人,本派《莲花秘籍》在弟子手中丢失,实是万恶难赦啊,本派武当丹剑,武当醉八仙剑,八封连环掌,叠云梯等功夫在秘籍中都详加细述。但弟子资质愚鲁,没能推广发扬祖宗武学实是憾事,有生之年更愧对祖师爷!” 祝雄风朗声道:“前辈请放心,晚辈……” 李雁影打断他的话,道:“请掌门改口,掌门戏言真让弟子汗颜。” 祝雄风心想:方才被你的拳拳赤诚之心感动,答应于你本是权宜之策,却要受这么多约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措辞,脸一红,道:“弟子必定恪守祖师爷遗训,发扬光大武当派,弘扬武当派武学。”说完这些话,他自己都感到好笑,莫说现在被囚太湖底,既使脱困出来,凭自己的武学又怎样发扬光大呢?何况自己只会粗略几招武当剑法,名不副实。李前辈这般性急,将偌大一个武当派托付于我,却让我又尴尬又无奈,也难为了他的这份苦心孤诣。 李雁影情绪激昂,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神情兴奋之极,说道;“弟子不胜劳力,烦掌门把床移开。” 祝雄风把床推开,只见地面石板上写了八句话,每句话七字,祝雄风读了一遍,感到极为拗口难读,就抬头看向李雁影。 李雁影笑道:“这就是本门高深莫测的太极神功秘诀。水道人做梦也想不到太极神功秘诀会在这里。本门神功奥秘在于:‘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无为胜有为,讲究借力打力,重视呼吸吐呐’,这才是真正的精髓,武当功夫的根本,其他诸般功夫全由它运转而起,攻非攻,以守为攻,舍已从人弃攻为守。请掌门将这八句话记熟于心!” 祝雄风先慢慢诵读三遍,感到这首歌诀字句的平仄升降与声韵常理截然不同,极难诵颂出口。但他天生异禀,实是武学奇葩,资质奇佳,初时诵颂感到绞舌绊齿,字字艰难,但诵读几遍,已经慢慢记住,读起来也朗朗上口,圆转贯穿,全无窒滞。同时也明白:念这八句歌诀,其实就是锻炼调活真气的法门,达到形神合一以意辅力的境地。 李雁影大喜道:“掌门当真是武林中少有的奇葩,武当之福啊!”说时,跪在地板上,“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又指着地上的三个图形道:“这三个图形,是弟子孤苦乏闷时,将本门八封连环掌,太乙绵掌的精要及参照黄山派排风掌法,悟出的一套掌法,共有三招二十四个分拆四十八个变化。”当下将这三招的分拆,变化组合及运功要点一一说详加细述。 祝雄风思索片刻,便即领悟于心。 李雁影喜不自胜,道:“这三招分别叫做‘排山倒海’、‘风起云涌’、‘再起风云’,它们的特点是以太极神功运转,真力发出时,无影无踪,只有在落到目标三寸前时才会出现滔滔大力。可惜,弟子是没有机会试用了。”言语中又有伤感。 祝雄风谢过李雁影,盘坐石板上,默默吐呐运功,右手信手挥时,感觉与平时全无区别,但掌力落处只听“喀喇”几声,方才藏身的那个檀木屏风已经应声裂碎,忍不住大吃一惊。 李雁影又点拨一些运功方面的技巧,祝雄风一一铭记于心。李雁影知道大功告成,苦心没有白费,唯一欠妥的是火候及临场运用经验等,便有心验证一番,说道:“请掌门发功将石板上的秘诀擦去。” 祝雄风运功片刻,右掌在石板上一抹而过,听“嗤”的一声,石板上荡起一层灰尘,字迹图案已经不见,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李雁影又道:“外面五面石板墙上刻着的是黄山五绝,掌门不妨看一看。” 祝雄风想起适才一见之下差点走火入魔,现在想来尚心有后怕,何况,既便心无贪念,但总有偷学之疑,是以犹豫不决。 李雁影看出了祝雄风心中的顾虑,哈哈笑道:“掌门,但观无防,那上面刻的都是黄山派一些基本招式,并未涉及最高深上乘的武学。” 祝雄风暗自一惊:一些基本的招式,我乍看之下就差点走火入魔,若是最上乘的武学要旨,无意间看了不知会怎样?也由此看出黄山派武学果真精妙之极。当下跟随李雁影来到上面,再看那五个侧面上的图案,感到泾渭分明,线条清楚,全无适才看时的晕眩异样。便大概看了看。 看了半响,李雁影道:“掌门,事不宜迟。水道人既是图谋武当,必定有备无患,有恃无恐,弟子盼你早些赶往武当山,挽救武当众生免遭涂炭。为安全起见,弟子建议掌门走木道人脱困时告诉的秘密水路,掌门请随弟子来。”当下推开一侧一扇门,谆谆道:“掌门务必记住:沿此下去,一直前行遇到右边第三个洞口时拐向里走。祝掌门一路平安,吉人自有天相,保重!” 祝雄风脸上一热,强忍泪水,揖手作别,哽咽道:“保重,告辞!”他忍住内心的难过,一口气走出数十丈,回过头来朦胧中看到李雁影还站在门口,右手半举似乎凝住,又似乎整个人全凝住了,他强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他本来只道必死无疑,想不到巧遇李雁影,这才有了生还的希望。想起这一连串的遭遇,他心中大恸,终于放声大哭。 哭了片刻,才摸索而行,在右边第三个洞口时,驻步凝神细听,然后踱了进去。他靠双手摸索而行,连十指被尖石刺破磨破也不知道。幸喜这山洞里尚有高度,不至于躬腰太低,饶是如此也撞头数次。行有一刻,忽听到脚下有水声,然后,越走水越深,逐渐没至下巴,不得不掂起脚尖冷水才没呛入鼻中。这样行不多久,右脚下突然踏空,身子一歪整个人坠入深水中,他心中时时防备,但还是措手不急,猛灌几口冷水。他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坠入太湖中,猛憋住一口气双足蹬水,身子浮起,头甫露出水面,立刻深吸一口气,心中大喜,知道现在太湖中。他四下张望,便向岸边游去,尚未游到岸边,蓦然听到岸边传来急劲的兵刃撞击声,并伴有吆喝呼喊怒骂的声音。 祝雄风赶紧游到一片芦苇旁,向岸上观看。只见五名黑衣人正围着两名化子厮杀。那两名化子年纪俱都在五十多岁,看背上布袋,一个是八袋,一个是六袋。 按丐帮的规定,八袋弟子就是长老之尊,六袋弟子至少也是个堂主什么的。当今丐帮虽仍是天下第一大帮,但群龙无首,由黎,简,贺,洪,吕五长老轮流坐镇发号施令。堂堂江湖第一大帮却没有帮主确是匪夷所思。这还要从侠丐朱三通说起。当年朱三通让贤退位时定下三条规矩:其一,一年内诛杀五名恶贯满盈的凶恶之徒;其二,一年内做七件大益丐帮之事;其三,凭一人之力完胜丐帮五大长老,九大堂主,德才兼备。这三个规矩都完成了才可胜任帮主。这规矩定下后第五年,五大长老之一的胡长老技压群雄,按时间完成了规矩中要求之事,接任帮主,但胡帮主在位仅五年,在十五年前逍遥魔君为害江湖时,不幸遇害。至今十五年了,丐帮再无贤才领袖统领,全帮只得由五大长老轮流坐镇指挥。 只见五名黑衣人中两人用刀,一个人手持两把短戟,一个人持三股叉,一个人手持双锤围着两丐厮杀。 那八袋老丐手持两只三尺长的铁枪,左手一招“怪蟒出洞”刺向使叉的黑衣人,右手枪紧跟其后,刺至中途突然横扫使双锤之人,登时将使锤人刺于枪下,但他背上也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六袋老丐见此喊道:“洪长老莫怕,我来也。”说时,“刷刷刷”连砍三刀,刀光霍霍,“当”的一声,将一个黑衣人的刀磕飞,他趁机飞起一脚,正蹬在黑衣人心窝,黑衣人惨叫一声,翻倒太湖中。 另外施刀的黑衣人见哥哥受创,分外眼红,怒吼一声,狂劈一刀,六袋老丐闪身避开。施刀之人形同疯狂,连劈三刀,六袋老丐被他气势所吓,连连后退,猛听洪长老呼道:“王堂主,小心!”话音未落,王堂主腰上被捅了三个血洞,惨叫一声,翻倒在一旁,又被砍了两刀显然活不了了。 洪长老既惊又怒,暴喝一声,双臂一振,双枪同时刺向施叉的黑衣人,这人挺叉迎上,“当”的一声,叉被洪长老挑开。洪长老另外一支枪“扑”的一声插入他的心窝,说声“起”,硬生生将这人挑向了半空,飞落太湖。 五名黑衣人霎那间还剩下施刀的与拿双戟二人。二人相视一看,不禁都有了惧意。拿刀之人说道:“洪长老,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将密函留下,我们青龙五虎必定网开一条生路。” 洪长老怒道:“痴心妄想,我姓洪的有一口气在,也不能让你们青龙庄的奸计得逞,拿命来!” 祝雄风这才知道这五个黑衣人原来是青龙庄的五只恶虎,心中担心也不知洪长老能否料理得了他们。 洪长老一枪刺出,一枪紧随,两只铁枪交叉刺出,分击二人。那拿刀黑衣人虚幻一刀,斜身转圈,闪电般劈出三刀,缠住了洪长老。拿双戟之人却绕在洪长老背后,双戟从左右刺向洪长老。洪长老挑开步步紧逼的单刀,斜转半身,一招“回马枪”刺入后面那人小腹,但他腰上也被戟砍中,他忍着剧痛,刚转回身来,眼前寒光一晃,黑衣人刀锋已砍到脖颈。 祝雄风看得大惊,正要跃出湖面助洪长老一臂之力,突然斜刺里一声大吼:“阿弥托佛!”人影一晃,狂风般扑出一个胖大和尚,人未到指已点到,指风点处,黑衣人“啊呀”一声,手腕被击穿一个洞,“当啷”钢刀坠地。 洪长老喜道:“大智禅师,有你的……” 祝雄风心想:有少林寺大字辈的高僧,出手那就胜于我出手了。少林“拈花指”果真雄浑之至。 只见大智又是一指点向,那黑衣人闷哼一声,横栽地上,太阳穴处汩汩冒血。 洪长老道:“本帮王堂主截获红灯教密函,似乎有不利于杭州公平府的举动。” 大智不动声色,道:“当真?” 洪长老在一只布袋里取出一张纸条面呈大智。 大智看后,神色不变,道:“又有赖丐帮兄弟及时的消息,咦!你后面是谁?” 洪长老不知是计,回头一看,却在这时,大智眼中凶光闪现,一掌拍在洪长老后颈上,洪长老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登时死于非命。 祝雄风登时呆住了,就见大智一脚将洪长老尸体踢入太湖中,冷笑一声飞身而去!祝雄风感觉好像当空遭了一记重击,整个人懵了,他惊愕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堂堂少林高僧会做出这等不可思议之事,他呆若木鸡,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爬出水面,伸展酸麻僵硬的四肢看看天色正当正午,虽然正是秋天,但秋阳似火,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通体舒服。他爬到一棵树上,一边晒衣服,一边在盘算下面的计划:此去武当山来回至少要十日有余,而青儿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八日,应该可以赶得及。一想到玉宛青,连睡觉也香甜,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玉宛青在池塘戏水…… 等到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薄幕,他跳到树下伸了个懒腰,再见地上的尸体都已经不见,想是酣睡时被人掩埋。想到这里,心中一个劲责怪自己睡觉太死。他向前奔了有半里之遥,感到自己轻功又大幅提高了,想是练了太极神功后真力大增之缘故,心中大喜。 又奔行二三里,来到一个集镇上,虽然天色将黑,但人来人往仍然热闹非凡。他摸摸怀中的金叶子及那串珍珠还在,就当了一粒珍珠,留下少量碎银作日常之用,其余全部兑了银票便于保存。然后饱餐一顿,买了一只金漆的葫芦装满酒,备足途中的干粮,又换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匹好马,连夜向武当山进发。 不一日,已来到武当山群峰北麓几里外的汉水之畔。 祝雄风眺望汉水,见江面上百舸争渡,甚是热闹。向南望去,便是武当山群峰峡谷,影影绰绰缥缈若仙境。当下问明了道路,直奔向汉水南面的汉阴镇。 到得汉阴镇,在青石板路面行了不久,远远看到一处三层楼的酒店,颇有气派,名叫望山楼,便投了进去。 店小二笑逐颜开,远远迎来:“客官看你英气勃发,气度非凡,可是来助拳的?” 祝雄风心中一动:助拳?脸上不动生色地“哼”了一声,径自走进。 那小二抢上几步,又道:“太和宫?玉虚宫?” 祝雄风心中疑惑,便道:“怎样?” 小二道:“客官若是前来给太和宫助拳的请上二楼,给玉虚宫助拳的请到一楼。一二楼今日全是包场,若不是应邀而来助拳的请屈尊移玉步到三楼……” 祝雄风看看一楼已经坐满了一大半,心想:武当派向来分驻太和宫,玉虚宫,紫霄宫,南岩宫,五龙宫等山内各峰各宫,但素来以太和宫为马首是瞻。怎会分成太和玉虚两派?这其中有古怪,边想边走径自走到二楼落座,看二楼总共只有三四人。 小二把桌椅抹了一遍,躬首道:“客官你随便用饭吃酒,自会有人给小店统一结算。” 祝雄风大奇,摸出一锭足有五两的元宝,扔在小二面前,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的中听,这元宝就是你的了。” 小二一见元宝垂涎三尺,四下看看,低声在祝雄风耳边说道:“客官你有所不知,自打十年前李掌门突然失踪后,李掌门的师弟玉虚道长一直觊觎掌门之位,但李掌门大弟子乃名正言顺的掌门人,双方争执不休,就规定每年八月一日在太和宫凌霄宝殿内比武,胜者为尊,两帮人每年都约人助拳。这一比就是十年,唉!搞得整个武当派声势日落。两派之间剑拔弩张,互为仇敌,这样打打杀杀的何日是个头,唉……”说至此,转身就拿,也没有拿元宝。 祝雄风喊道:“小二哥……” 小二听到喊叫回过头来,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祝雄风一指元宝。 小二苦笑道:“小人虽然生性贪财,但想到生活动荡朝不保夕,也就冷了心了。” 祝雄风惊愕万分,这时听旁边有人喊道:“祝少侠……”他一看,喊自己的是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甚是面生,便道:“兄台可是喊在下?” 中年汉子起身离位,径直走来,抱拳道:“在下贾布,江湖朋友送个外号‘鹰眼’。” 祝雄风肃然起敬,起身还礼:“‘少侠’二字,可不敢当,这位兄台原来就是过目不忘的鹰眼贾布,久仰!久仰!” 贾布这人,武功算不得一流,但其人仗义疏财,热情豪爽,江湖中各帮各派,黑白两道都有结识,他整日混在市井走卒中,是以消息灵通,虽然其中有许多消息不免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但江湖之中,人人都喜欢同他交往,他尤其在镖局行业中最为吃得开,镖局中人整日走南闯北,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经常要向他探听一些各地风俗习性,当地有什么绿林豪杰等消息。 只听贾布道:“神行太保乃在下生死挚友,前几日他曾向在下讲述过祝兄的英雄义举及相貌,因此在下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望祝兄恕在下失礼冒昧。” 祝雄风笑哈哈道:“贾兄太客气了,来,请坐。” 二人坐下自然谈到武当派助拳之事,贾布娓娓道来: “当年李掌门及武当七星的老三失踪后,坐镇玉虚宫的玉虚真人就图谋掌门一位。他威逼利诱把武当七星的六人中拉拢了三人为己用,来孤立太和宫主事那天虹,每年扯一些左道旁门之人前来助拳,鼓振声威,唉!把个道家圣地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就被外人欺。想当年武当派何等地位,‘北少林,南武当’响当当的名号,如今已经衰落不堪,连龙王寨青龙庄这等左道旁门都趁机欺来……” 祝雄风气恼不及,一掌拍在桌上,本是全无声音的一掌,哪知“喀喇喇”几声,一张桌子就此四分五裂。原来他气恼之下,一掌拍出,不知不觉用上了太极神功,上乘的绵力震碎了板桌的脉落铁钉,板桌因此四分五裂。 贾布黯然失色,怔了半响,心想:好厉害的绵掌。 祝雄风发觉过于冲动,忙揖礼道:“在下恼怒玉虚为人,一时冲动,在贾兄面前有粗野举动,贾兄可别放在心上。” 贾布道:“祝兄嫉恶如仇乃性情中人,不过在下还有一些更骇人听闻的消息要告诉祝兄。不过在下声明,这些消息有捕风捉影之嫌,祝兄不要放在心上。”他有了先前之见,生怕说出这些事来,祝雄风会更恼,是以先把话说在前头。 祝雄风强忍一腔怒气,道:“贾兄,请说。在下不发怒就是!” 贾布压低声音道:“听人讲,那玉虚同黄山派有勾结。玉虚答应黄山派助他夺取掌门后,武当派大小事物俱听黄山派号令……” 祝雄风一听之下心中怒火燃起,扬掌拍到半途,猛然想起自己所说之话,半途收掌,硬生生将一股绵绵掌力收回,骂道:“卑鄙无耻!”那小二战战兢兢地一旁看着他手掌抬起又落下,一颗心才放回肚中。 小二人又换了另外一张桌子,二楼也陆续来了五人,但远没有一楼的半数多。 贾布指着一楼一个黑脸大汉,道:“此人是湘南雷公洞的史洞主,为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连这样的人都邀来助拳,你想想,堂堂武当派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那个矮子是闽南红苗寨乔寨主,人称活阎王,还有那个胖子是运河七凶的老五……” 正说间,外面走来一位瘦小精干,面色枯黄,长老鼠须之人,后面跟两个下人,大摇大摆进来。 祝雄风心想:这又是什么人? 只见小二迎上老鼠须,道:“客官,你是助拳来的吗?” 老鼠须一瞪眼:“助,助,助你妈的拳,你没长眼睛吗?老爷我是江阴县李县令的案边师爷,今日路经此地。他奶奶的还不快点看座。” 祝雄风心中一动:老鼠须原来是那日长江上救过的李进才的师爷,怎么这么一付模样,贼眉鼠脸的。 只听小二奴颜婢膝道:“老爷,实在不凑巧,小店的一楼被人包了,请您移步上三楼吧,这边请!” 老鼠须不依不饶,怒道:“大胆的狗东西,你敢对老爷颐指气使,你不想开店了,是不是。”说时,气呼呼地坐在一楼一张桌上不走。 小二既惊又怕,一脸无奈,嗫嚅道:“这,这……唉!” 贾布道:“有好戏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听那雷公洞史洞主喝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无理取闹,奶奶个雄!”说时,走到老鼠须面前举掌打下。 祝雄风右掌一吐,一股绵绵大力击向大堂正中房顶的一根椽子,“喀喇”一声,椽子应声而落正打在史洞主手腕上。 史洞主手腕酸麻,看到了地上的一根椽子,抬头看看房顶,骂道:“奶奶个雄!见鬼了!”说时,“嗵”的一脚,将老鼠须踢出门外,半晌才传来“呼”的一声。 祝雄风心想:史洞主果真心狠手辣,凶悍不讲理。 便在这时,门口进来五个道装打扮之人,头前一位矮小墩实,约摸四十多岁,后面四人年纪略轻,有二十多岁。祝雄风心想:难道武当派玉虚宫来人了?就听贾布低声道:“那矮子是黄山派的土道人。” 只见土道人一行五人径自坐在老鼠须方才坐的桌上,落座就毕,土道人向四周扫了一眼,道:“云真子,你有没有和你二师兄说清楚来这个地方相会?” 身后的白脸道人云真子道:“师叔,弟子已经给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土道人道:“云尘子比我们早出来半个时辰,怎的还没有到呢?莫非这臭小子又贪玩,哼!回去定当禀明掌门师兄,好生处罚于他。”云真子等人面面相觑,都自不语。 红苗寨乔寨主走了上来,一脸不屑之色,道:“这位道人莫非就是黄山派土道人?”他身高马大,膀大腰圆,土道人须高高仰脸才能看到他的脸面,因此心中不快,道:“尊架何人?”乔寨主不动生色,提起右掌向土道人头顶压去。 土道人左掌倏出,一张一合之间已经抓住了乔寨主右腕,一吐真力,痛得乔寨主“啊唷”一声,引得周围食客哄堂大笑。 乔寨主大怒,伸出左手来掰土道人的左手,岂料一掰之下,只觉土道人的左手抓住自己右腕,牢似生根,更似铁箍紧紧套住一般,心虚胆怯,气焰顿消,低声下气,道:“土道长,你功力雄厚,誉满江湖,在下佩服!” 土道人冷哼一声,说道:“不自量力!”松开了手。 乔寨主自讨没趣,心中老大不痛快,突然一招“双风贯耳”击向土道人太阳穴,他双拳方自击下,但跟着眼前一花,土道人已移身桌子对面,登时惊慌失措,收势不及两只拳头击在一块,只听“咯咯喀”几声,乔寨主手骨断裂,痛得他呲牙咧嘴,四下乱窜,其他人等登时耸容惊呼! 祝雄风心想:这土道人武功果然非同一般! 蓦然间,店外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苦厉!就听土道人惊道:“云真子,快,去看看什么事?” 云真子答应一声,抓起剑三步两步跳出店外,他去势急迅,但来势更急,听“呼”一声和一人撞了个满怀,但显然外面那人力道更劲,硬是将云真子撞的倒飞起来,摔在地上,云真子后脑着地,登时昏了过去。 只见从外面冲进来之人摇摇晃晃,扑倒在土道人面前,说了一声:“师叔,铁,铁……”便即气绝。 土道人大惊失色:“云尘子,发生了什么事?”身形一晃,在云尘子倒地的一刹那将他抱住,见他胸口五个指印,触目惊心,血已经染红了大半件衣服,不觉悲怆道:“又是那个铁手!” 祝雄风心中一怔:铁手?便向贾布道:“贾兄,铁手这人是何来历?” 贾布道:“祝兄可别取笑在下孤陋寡闻。这个铁手近来才出现江湖,不过专和黄山派作对,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祝雄风突然想起一人,脱声道:“难道是他?” 贾布追问道:“是谁?” 祝雄风掩饰道:“没有。在下盲目乱猜。”心中却想:这人口无遮掩,什么事告诉他,第二天整个江湖上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贾布略有不快,但也没有强自追问,目光却注意下面情况。只见一个蒙面人正同土道人斗在一起。这蒙面人出拳如风,打得土道人全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登时退到了柱子上。蒙面人双拳互击,霎那间打出了二十一拳,倒有十五六拳落在土道人身上。蒙面人又打出一拳,击在了柱子上,“喀喇喇”声响,右拳头陷入了柱子中几欲洞穿,这才收拳转身大步离去。 贾布惊道:“好厉害的拳头。” 黄山派三名弟子连同已经苏醒了的云真子齐齐抢步上前,奔到土道人面前,见土道人“哇”喷出一口血后,神情委顿,颓然靠着柱子坐倒,头一偏侧身歪倒。云真子等四人登时齐声大哭。 贾布一脸的惊恐之色,颤声道:“十五拳活活打死了黄山派一流高手,骇人听闻!” 祝雄风知道蒙面人必是葛大富,也就是武当七星的老三葛天富,但他心中不知该喜该悲,愣住半响,等他反应过来,不仅贾布已走,就连一楼那些前来助拳之人也全部走得干干净净。 灯已掌上,因方才店内有了人命,店家早跑的没影了,只剩下一个小二在店内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祝雄风走出酒店,放眼四望,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好似并不关心酒店里出了人命。他另找一家客栈投宿,问道:“可有轻静舒适的上等客房?” 那伙计道:“啊呀!客官你来的不巧。后院清静,可是被一个商人全包下了?” 祝雄风道:“什么样的大商人?” 伙计挠挠头皮,道:“好像是从黄山来的,叫,叫什么水掌柜的。” 祝雄风一听,心中明白:必定是水道人一伙,当下道:“靠近后院的地方可有客房?” 伙计道:“有啊!” 祝雄风道:“那劳烦小哥给我开一间最靠近后院的房间。”他见伙计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因此迟迟不动,便道:“在下喜欢清静的地方。既然后院被别人包下,我只有尽量借后院的光,靠近清静的地方心里也就踏实嘛!”同时放了一钉元宝在伙计面前。 那伙计见钱眼开,又见祝雄风穿着斯文,一付公子哥模样,便不在拖延,把他带到二楼背对后院的一处房间,收拾妥当,退出房外关上门,摸摸元宝,喜不自胜。 祝雄风见这个房间正是面对后院,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极易观察,心中挺满意。洗涮完毕,早睡早起,三更天时,他穿戴完毕,把窗户打开一缝,就着月光观察后院。 月色清冷,洒在后院中间的一堆花盆上,静悄悄的无半点声音。 祝雄风心想:黄山派白天死了土道人,云尘子二人,晚上必定加强了防备。是以看似静悄悄其实暗伏杀机。但他天生胆大,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想到这里,轻启窗格就要出来。 蓦然间,月光下一条人影射入院内,动作颇为矫捷,只见这人三晃两晃闪入花园里,但是接着出现了怪事,只听花园里突然传来阵阵嗡鸣声音,那人左突右冲就是出不了花园,忍不住惊声道:“不好中计了。这是五行阵法。”说时,想退,哪还来得及?“刷刷……”一侧房内暗器纷作,那人“啊呀”一声,显是中了暗器。祝雄风听那声音,正是日间见过的鹰眼贾布。 只听一处房内有人喝道:“何方贼子,敢闯五行阵法,格杀勿论!” 又一个声音道:“三师兄且慢,这人是小弟的好友贾布。他可能是夜间前来找小弟,不知花园里布了五行阵法这才闯入。三师兄可否通容一下。” 那三师兄道:“云根子,我通容于你,师叔可不通容于我。你要求情去找师叔吧!”云根子登时哑口无言,显是怕极师叔。三师兄道:“乱闯者格杀无论,咦!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