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介绍 葳蕤白苏的长评   小说看到第三十八章,说实话我很无耻的萌错男主了。刚看标题的时候,白苏以为这是一篇玛丽苏女主圣母文。不过看到最后,居然被作者诙谐幽默的文笔吸引了!   具体的优点有以下几点:   一、文笔轻快,最开始知道是纯古风文的时候,我以为接下来就是满屏的"穿着雕花文锦的素袄襦裙"之类的矫情的文字,不过,文章看下来,白苏已经在课堂上笑喷了无数次了!比如第二十九章开头的女主溜进书房结果男主就看着的样子,白苏想想就觉得有意思!话说,赵毅这个二缺萌货真的是呆萌呆萌啊!还有就是纪玉山那句"你话本子看多了吧"简直戳我萌点!   二、人物性格分明,说实在的,一本小说里,分明的人物性格才可以让读者记住。比如二缺的赵毅,专业绿茶婊的宝络,渣男潜质的红日(最开始看这名字我差点唱出来),腹黑高情商的纪玉山,种种人物,简直是浮现在眼前的鲜活!   至于缺点,也有以下几点:   一、以历史为题材的文章,就一定要经得起考据党的吐槽。建议作者在小说前面说明一下。   二、剧情。说真的,开头红日兄和绿茶婊的相处让我瞬间有种"哦,这厮肯定不是男主"的感觉。然后是女主的转变,一个被宠大的满族少女,只不过摔次崖,受了次骗,然后一改鲁莽能作的性格实在不合理!虽然我很喜欢现在的女主,以前太能作!至于女主女扮男装做小厮白苏更是醉了!看在纪玉山聪明的看出来的份上,我就不吐槽了!   最后一个不是缺点,是一个bug第二章最后的两个"他"错了吧,应该是"她"   评论学完了,现在抒发感想了。已经很难得看到一本不错的小说了。小说看得多,剧情猜的也就差不多。所以好的文笔真的很重要,白苏是一个看的进去就会一直看完,看不进去就会不认真的人。所以白苏在课堂上不畏惧老师杀人般的目光看完这本,说本他真的很有意思!作者加油码字吧!白苏会一直看下去的!   最后,作者大大改下名字吧,小说名字太玛丽苏了,实在是没有点开的欲望呢!   白苏浅评,不喜勿喷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一章 出滇   嘉庆元年。   这一年的苗疆注定是不平静、烽烟四起的。先是湖南、贵州的苗寨发生了叛乱,太上皇乾隆帝派一等嘉勇忠锐公福康安督师进讨,调勒保为云贵总督以促军需。谁知好不容易平息了湘贵的叛乱,云南威远倮匪又燃起了烽烟,勒保又马不停蹄的奔赴云南会剿倮匪。      云贵总督衙门。   由于战事,大街上一派萧条,街上都看不见几个行人,可总督衙门里却忙得热火朝天,新任云贵总督勒保的小女儿费莫氏宝瑛掐着小腰,端坐在花园的椅子上,脸色阴沉的看着来来往往搬箱倒柜且大气也不敢出的仆人。溜圆的杏核眼儿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凌厉。   “早说了,纳兰将军一两日便到,为什么不早早收拾出来?非要鞭子抽到身上才肯动弹么?再说了,这是逃难,为什么零七八碎的要带那么多东西,真当是春游么?”宝瑛厉声呵斥着仆人们,小脸气的有些涨红。同时心里也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非得和父亲到云南任上凑热闹,没想到云南的局势这么紧张,这不,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要狼狈的逃回京城,这还不算,还要麻烦碧鲁鄂辉手下的把总纳兰红日前来接应。   提到纳兰红日,宝瑛的脸微微有些发烫,纳兰红日是纳兰家的嫡子,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康熙朝名相纳兰明珠,纳兰红日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纳兰性德的嫡枝,虽说后来纳兰明珠失宠于康熙帝,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赫那拉氏也不是说倒就倒的。(纳兰明珠姓叶赫那拉)   因满洲女子也不甚讲求男女大防,所以宝瑛素日与纳兰红日均有往来,又因二人互有情意,今年春上两家就已经约好等纳兰红日下次回京就定亲的。   宝瑛清了清嗓子借以掩饰内心的羞涩,其实她想多了,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人注意她的不自然。   倒是旁边的费莫宝络连忙递过一杯茶,笑道:“妹妹莫急,等红日哥哥来了,以红日哥哥的本事,肯定会安全护送我们出滇的。”   这费莫宝络是宝瑛的姐姐,费莫家有不成文的规矩,嫡女的名字从“玉”字部,而庶女的名字则是“丝”字部,从名字上来看这费莫宝络应该是宝瑛的庶姐。   宝瑛白了宝络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自己在人前也只是称呼纳兰红日为“纳兰将军”,姐姐怎么就敢大言不惭的张嘴就是“红日哥哥”呢?进而她又想起,此次入滇虽是自己缠着父亲要来的,但是如果不是宝络也一定要跟来的话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让纳兰红日前来接应了。宝瑛自小跟随父兄习武,哥哥们能做到的事,基本上她也不差分毫,如若这次没有宝络跟着宝瑛相信她带着几个父亲的亲兵就一定可以安全回京。另又想到就是这费莫宝络要求既带着这样东西,又带着那样东西,才使得时至今日仍未清理好行李,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说什么护送我们安全回京,还不是因为你?”宝瑛皱着眉,将头扭向一边假装没有看见宝络递过来的茶杯。   宝络楞了一下,但她瞬时就明白过来是自己失言了,她转而将茶杯挪到自己唇边,默默的抿了一小口,垂下眼眸,眼见着小脸有点挂哒下来了。她心里有些不平衡,费莫家的好处,无论什么时候那宝瑛都是要占头一份的,就连哥哥宝麒和宝麟都要靠后,“凭什么?”她心底有些不甘,忍不住扭过头去再次打量这位妹妹。美则美矣,可惜总是少了那么些柔媚,你比如说,明明是溜圆的杏核眼,眼角偏偏是微微上挑,让人看着不那么容易接近;明明也是樱桃小口,薄唇却棱角分明,看上去却也英气逼人。“哎!的确武将嫡女风范!可惜女人是不用上战场的。”宝络禁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小姐俩各想心思,一时竟是无话。   有仆人匆匆跑过来贴在宝络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宝瑛看着宝络,更加不乐意了,她冷笑:“姐姐,我们都要逃难了,您还有什么话不能让妹妹听呢?”   “没什么的……”宝络有些不自然,正要解释,就看见宝瑛的小丫鬟知画“咚、咚”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小姐、小姐,纳兰将军来了!正在前厅等着您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宝瑛再也顾不得宝络说什么了,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前厅跑去。   本来,那仆人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宝络苦笑一下,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私下打听纳兰红日的消息,而且当宝瑛问起的时候本能的要遮掩。   宝瑛一直到跑到了大厅门口,这才想起来自己将军嫡女的身份,她急忙收住脚步,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缓步走了进去。   谁知,纳兰红日早已迎了出来,宝瑛一个不查,一头撞进纳兰红日的怀里。纳兰红日微笑,握着宝瑛的双手放在胸前,“你就这么想我?还带投怀送抱的呀?”他笑侃道。   “呸!不要脸!”宝瑛唾骂了一声,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丫子,她使劲想要从红日的手中抽回双手,可是红日握的紧紧的,她终是没有成功。只得,扭过身躯不看他。   “你便不想我么……”红日松开双手,去扭宝瑛的肩膀,低头在宝瑛耳边轻语,声音柔到不行。   “鬼才想你!快松开,让人看见!”宝瑛的芙蓉面红的好似着了火,她含羞带怯的薄嗔,模样煞是好看。纳兰红日几乎有些心神迷醉了,他轻声笑道:“我便不放,你待怎样?”   谁知话音未落,一个清亮的女声就传了过来,“红日哥哥在哪里?你可算是来了!”这是紧随而至的费莫宝络。   宝瑛因被宝络撞见她与红日的私语,脸更红了,她使劲的白了红日一眼,低声啐道:“还不松开?”   纳兰红日却不慌不忙的将双手从宝瑛的肩头放下,肃容立好,端端正正的抱拳施礼:“宝络姐姐好。”礼数周全得当。纳兰红日已是弱冠之龄,较之宝络要大上三岁,但他仍跟着宝瑛称呼宝络为姐姐,可见他对宝瑛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   宝络见红日称呼自己为姐姐,不禁愣住了,半晌,待她想通了纳兰红日的意思。宝瑛与红日已经携手离开了。      跟头把式的,终于,纳兰红日抵达云南的第三天,一队精兵装扮成京城的富商护送着满满当当的四辆马车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这是从昆明出发的第六天。   纳兰红日骑着一匹毛色灰白的西南马亦步亦趋的跟在宝瑛和宝络的马车旁,这种马产于云贵,善走山路,不足之处是体型有些小。红日的坐骑原本是一匹毛色纯白的蒙古马,但是军中战马都是有标记的,他不敢骑,怕露了行藏。此时,他的脸色不算太好,一层薄怒笼罩在栗色的脸庞上,英挺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纳兰红日虽是满人,但是满族男子的面部特征却不明显,他剑眉、凤眼,身量颇高,却骨骼清秀。即便此时正在生气,但怎么看都是一枚温文尔雅的汉族儒生,想是纳兰家世代文臣,虽然到了纳兰红日这一辈儿出了个武将,可是是儒生气质已经深入骨髓,就连平日在军中,纳兰红日待人接物也是斯文有礼的。   但就是这么个温文尔雅的儒将却被费莫宝瑛气了个够呛。这才上路没几天,二人就为走陆路还是水路起了争执。   纳兰红日主张走水路,他想先到昭通府,然后沿长江顺流而下抵达杭州,然后再通过京杭大运河直抵北京。   然,宝瑛却说:“来的时候我走的便是水路,晕船晕到死,我断断不能再走水路了。”无论纳兰红日怎样解释说川陕等地的白莲教乱匪如何的厉害,宝瑛却犯了大小姐脾气死活不肯听从。加之,还有个搅局的费莫宝络姑奶奶,非说要见见太白笔下的登天蜀路,赏一番杜子美的花重锦官城,也赞成走陆路。“奶奶的,真以为自己是在游山玩水么?”红日忍不住腹诽,又因念着宝瑛坐船实在是太过遭罪,红日仔细思量了一番,认真敲定路线,即便是无奈,也憋着一肚子气带着一行人从别别扭扭的陆路出发了。   此时,宝瑛透过马车的窗帘,悄悄打量纳兰红日,看着红日阴沉的脸,宝瑛也有些懊恼,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不应该走陆路,想到纳兰红日十五岁起便在西北军中历练,如今已有五年,也立了大小战功若干。宝瑛相信,在判断时势上纳兰红日一定是比自己这个只看过阿玛几分无用邸报的闺中小姐强上许多。可恨,当时自己为什么不肯让一步。宝瑛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怪只怪,来云南时在船上连续呕吐的那几天实在是太令人恐惧了,否则宝瑛也不会这样不通情理了。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车队已经进川了,宝瑛也只能祈祷萨满神保佑大家一路平安了。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二章 入川   宝瑛原以为红日气过一阵子便好了,谁想自从两人就走哪条路线起了争执以后,这都两日过去了,红日愣是半句话都没有和宝瑛说过。原本,宝瑛也是知错的,她心下想着,只要红日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就会顺势给他道歉的。谁知,这都两日过去了,人家纳兰红日愣是没理她,宝瑛心中的那点子歉意和愧疚就在这等待和期盼中一点点的消磨干净了,取而代之的一股子怒气。   其实纳兰红日也没那么好过,自乾隆六十年起,川陕一带的白莲教就闹腾的厉害,就连自称十全武功的乾隆大帝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解决。可是,他并没预料到形势是这样的不乐观。   自打进川以来,纳兰红日便发现这大清朝的官马西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有的路段几乎有些人迹罕至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他抬头看看天色,太阳正沉沉的向西方坠去,半壁天空铺满了红霞,眼见夜晚就要来临了,而此时他们却没有找到能够歇息的地方。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望着没有边际且空无一人的大道更是全神戒备,时刻观察着这四川官路上的一切可疑和不可疑的地方。他也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关注费莫宝瑛大小姐的心思了。   宝瑛并不知道红日心中所想,她正透过马车的车窗气鼓鼓的瞪着杏核眼盯着红日,准备一寻到红日的错处便要大闹一场,她觉得闹一场也比这样闷着要强上许多。   蓦然,红日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整个车队迅速停下,宝络一个不查,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了马车壁板,声音不小,想来应该是很疼,宝络忍不住一边“哎呦”一边呵斥赶车的兵士,扬言到了北京要打他军棍。那兵士恍若未闻,也和纳兰红日一般,全神戒备的盯着前方。   宝瑛心知遇到麻烦了,但是她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些许兴奋,她把食指竖在唇边对宝络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宝络此时也明白是遇到了危险,她忘记了呵骂兵士,不由自主的躲到了宝瑛的身后,她可和宝瑛不同,阿玛将宝瑛当儿子养,她可没有这个待遇。   红日端坐在马上,慢慢的用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望着无风自动的草丛一声不吭。   良久,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终于忍不住了,他率先从草丛中跳了出来,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还嚷着:“点子醒了,兄弟们并肩子上吧!”随着他的话音,草丛里跟着跳出了二三十个衣衫褴褛,但是精神头不错的汉子。   他说的是江湖黑话,宝瑛、宝络听不大明白,但是红日和他的手下却是知道的,这大汉是在召集同伙围攻车队,十二名精兵整齐划一的自腰间抽出武器,严阵以待。   “嗨,嗨,慢动手!”纳兰红日连忙伸出双手草草的抱了抱拳,他笑道:“咱们报个山门再说,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说着,他将右手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伸直其他三根手指,然后横放在左手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齐寡妇的人?”络腮胡子狐疑的问道。   “不是,不是!”红日连忙解释道,“就是我有个本家兄弟是娘子手下,他说祭出这个手势川陕的江湖同道会给个面子的!”红日的脸涨得通红,面上带着焦急和讨好。   “唔”络腮胡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又问道:“你那兄弟是谁?你又是谁?打哪来?奔哪去?说错一句,老子认识齐寡妇,老子的青子(刀子)可不认得你!”   “是,是,是”纳兰红日打躬作揖,连忙称是。他不觉得如何,可是马车里宝瑛可气的够呛,什么时候松柏之姿的纳兰红日竟这样的卑躬屈膝?她不禁暗暗的握紧了随身的长剑。只听马车外,纳兰红日接着说:“小生姓叶,家住太原,表哥就是娘子座下的宋之青,这不是刚从云南贩了点茶叶要返乡么!”   “哈哈,早说么,宋先生的本家弟弟么,宋先生的面子还是要给滴!”听到宋之青的名号络腮胡子的脸突然忽然明朗起来,他夸张的笑着,在“本家弟弟”上加重了语气,仿佛他很重视这个“弟弟”。接着,他又说:“那个,上个月,宋先生过寿辰,兄弟们没赶上,等叶兄弟见了宋先生,必定要替兄弟们美言几句,请宋先生恕个罪儿,可好?”   “一定、一定!”红日连声应承。   “好!爽快!放行!”络腮胡子“嘎嘎”大笑一阵,大手一挥爽快的答应放行。山匪们也听话的让开大路让马车通过。纳兰红日哈着腰,不住的点着头,嘴里还念叨着:“多谢,多谢!”   马车中的宝络长舒了一口气,她抚着胸口不住的念着“佛祖保佑”,只是,宝瑛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就是抓不住。她皱紧眉头,不由得暗自戒备。   马车缓缓的驶近络腮胡子和他的兄弟们,络腮胡子和他的兄弟们脸上挂着憨厚无害的笑容,纳兰红日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容,也许是可以顺利的从这伙山匪面前通过的,当时有人是这么想的。   当马车堪堪越过这伙山匪时,纳兰红日与络腮胡子同时喊出了一个词:“动手!”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中一道红色身影也破帘而出,费莫宝瑛用长剑划破马车的帘子跳了出来,她手持长剑,迎风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山风吹的她的玫红色裙裾上下翩飞,让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既妩媚又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络腮胡子一呆,美丽的姑娘他是见过的,英姿勃勃的姑娘他也是见过的,齐娘子手下的女将们没一个比她差,但齐娘子手下的女将军们皆是出身乡野,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威风凛凛的大家闺秀呢?   他裂开嘴笑了,有些羞涩,他挠了挠头,回头对身后的山匪说:“嘿嘿,这个豆儿(黑话:姑娘)我要了,谁也别和我抢啊!”身后的山匪不约而同的哄笑起来,同意的、不同意的喊什么的都有。   纳兰红日却不等他废话,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直直的冲着络腮胡子扑去,手中的长刀没有花哨的招式,劈头盖脸的就向络腮胡子劈去。自古“擒贼擒王”,久历沙场,这个道理红日是明白的。红日既已动手,他手下的十二名精兵除留下四名护卫宝瑛和宝络的马车,剩下的也旋即向剩余的山匪冲了过去。   那络腮胡子本来没将红日放在眼里,待到红日的钢刀劈了过来,却发现这个小白脸有些难对付,是的,红日看似没有什么章法招式,但是刀刀致命且避无可避,登时,络腮胡子手忙脚乱起来。   宝瑛看到红日已经动手,她也脚尖一旋就要跳下马车,“别动!”虽然纳兰红日和络腮胡子在缠斗,但是他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宝瑛要做什么他都知道。   “哼!理你呢!本家兄弟能不姓一个姓么?”宝瑛嘲讽道,她根本不听红日的吩咐,轻盈的跃下马车也挥剑朝络腮胡子斩去。   “也是,我也觉得有毛病呢!”红日也笑道,他忽然看见宝瑛也朝络腮胡子奔过来,连忙喊道:“嗨,嗨,上一边去,刀剑无眼,我再伤了你,再说你帮不上忙,还裹乱呢!”红日的嘴不停的说着,但并没影响到他手里的刀,即便络腮胡子全力以赴仍是节节败退。络腮胡子可不知道,纳兰红日的刀法虽不漂亮,但是那是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练出来的,自然不是这群草莽出身的山匪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你小瞧人!”宝瑛涨红了脸,根本不听红日的吩咐,她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斜斜的从侧面刺向络腮胡子,姿势美轮美奂。即便在纳兰红日手下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络腮胡子仍然抽空呆了一呆。   “叮!”的一声,宝瑛的长剑一下子碰到了红日的腰刀上,她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脱手,“嗨!我就知道!”红日轻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瞪了宝瑛一眼,宝瑛不理他,她鼓着腮帮,气呼呼的,也顾不得挽剑花了,长剑横劈竖砍直刺络腮胡子。   本来,络腮胡子应对纳兰红日一人已是难于应付了,现下宝瑛加入战团,他更是难以招架了,好在他混江湖不是一日两日知道要识时务,他使劲上前猛劈了几刀,逼退宝瑛的攻势,然后,红日和宝瑛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样动作的,一片白雾就被络腮胡子扬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大喊一声:“点子扎手,扯呼!”   “掩住口鼻!”红日一边用袍袖掩住了口鼻一边急忙嘱咐大家,大家一顿手忙脚乱躲避烟雾,好在烟雾是无毒的,待烟雾散去,山匪也跑了个一干二净。   群山环绕中,络腮胡子人虽跑了个没影,但是声音依然很清楚,他“嘎、嘎”大笑道:“官家小豆,你等着,王三槐必定娶你为妻!”   “你听,他胡吣什么呢?”费莫宝瑛气的跳脚,她满脸通红,迎空挥舞着长剑骂道:“别让我看见你,否则一定杀了你!”   “谋杀亲夫可不好……哈,哈”声音已是越来越远。   而纳兰红日却已呆住了,王三槐,川楚白莲教乱民的小头目,早前,红日跟随鄂辉在滇贵剿匪的时候也曾经听过他的名字,没想到,今儿个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当时,红日还当他是什么名震江湖的大人物,今日一看不过尔尔。纳兰红日不禁满脸嘲弄的轻笑了一下。只是,貌似今日王三槐对费莫宝瑛起了别样心思,纳兰红日的心禁不住往下一沉,他可以预料到前途必定是不会太平了。虽然他不怕王三槐,但是想到王三槐竟敢觊觎宝瑛,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回头看见宝瑛仍在那里大喊大叫,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回到马车里去!”他厉声呵斥!   纳兰红日不知道的是错过王三槐是日后最令他后悔的一件事,他几乎为此悔断了肠子。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三章 夜宿 本来就气哼哼的两个人经此一役不仅没有缓和关系,反而愈演愈烈了。原本宝瑛还能像斗鸡一样瞪视红日,可是自从红日在人前呵斥了她,让她没面子之后,宝瑛简直就视红日为无物,连瞧上一眼都懒得瞧了。 而,纳兰红日则是无意了,他料定王三槐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就定然不会善了。戒备、苦思良策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入夜,大家终是没有赶到市镇,只好在野外找歇宿的地方。虽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但因白天的时候刚遇到过王三槐,这使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惴惴的。 前次,露宿野外时,红日和宝瑛围着一团篝火聊了半宿。今次,宝瑛却和宝络坐在一处,不远处红日一人孤单单的倚坐着一棵树似在沉思。 宝络直勾勾的盯了红日半晌,然后,她回过头来对宝瑛说:“妹妹,我去劝劝纳兰将军吧!你们俩这个样子也不行啊!” “不许去!”宝瑛坚决的说,她伤心的望了一眼红日,心里其实是万分盼望红日能过来哄哄她的。 “你看,总得有人退一步不是?”宝络急急的站起身子,扭身朝纳兰红日走去,“姐姐,真的不必了。”宝瑛扬起小脸,抓住了宝络的裙子。 “哎呀,你害羞,我就帮帮你么!”宝络一把抽出裙角,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抓起宝瑛身边的一壶酒,在宝瑛眼前晃了晃,“放心!”她说。 宝瑛见拦不住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宝络走后,只剩下宝瑛一个人围着一团篝火,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忍不住回想起和红日重逢的这几天,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在闹脾气,其实她也知道,大部分都怪自己,可是……“你就不能让让我么?”她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 扭过头去看宝络和红日,不知道宝络和红日说了什么,连日来阴沉着脸的红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可是他是在对着宝络笑,宝络也在笑,小脸在篝火的映衬下有些红扑扑的。不知怎地,宝瑛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嫉妒,嫉妒对着红日笑的宝络,又有一丝心酸,居然红日可以和她置气这么久。 她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的红日待她可不是这般的,那时的红日对她总是言听计从的,不管哪次惹恼了她总是小意奉承、哄她开心,哪像现在。 宝瑛就这样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旁边的草丛里有轻微的“萨、萨”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身子保持原样不动,她悄悄的握紧身边的长剑,悄悄转头环视四周,篝火在静静的燃烧着,大家也都睡着了,蓦然,她扫过了红日和宝络,宝络居然伏在红日的膝头睡的香甜,她的心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但是她也没时间再想其他了,“萨、萨”声音好像又有点向他们逼近了,绝对不是风声,宝瑛判断。白日里,王三槐的声音突然在宝瑛的心底响起。 “有人偷袭!”宝瑛大喝,应声而起的是纳兰红日,红日迅速跃起奔向宝瑛,很快二人便背靠着背立在一起。 红日一边警惕的环顾四周一边对宝瑛低语:“你急什么?带他们再近一点出手不好么?”不待宝瑛说什么,王三槐已经领着那几个破衣烂衫的汉子们跳出了草丛,“哎呀,又被发现啦!”他大喇喇的说,“我咋越来越喜欢这个小豆儿了呢?太他妈机灵啦!” 红日薄唇紧抿,一声不吭,眸中有一抹狠厉的光芒瞬间即逝,但王三槐瞧见了,有那么一瞬,他想放弃了,但是,他又瞧向了宝瑛,这样的女子,今生仅见,高贵、泼辣、漂亮、还很聪敏,怎么也不能让他错开眼珠,他喜欢! “呵呵,”王三槐干笑了两声,“叶小爷,咱们把话说白了吧,咱看上那姑娘了。”他一扬头,用下颌指了指宝瑛,“让与我,保你平安出川!否则你王三哥不死难休!”这后一句话,让王三槐说的斩钉截铁,他怕红日听不明白,再不肯说黑话,而且,潜意识里,他不想用“小豆儿”来称呼宝瑛。 “那你是找死!”红日云淡风轻的吐出一句话,随后不待王三槐有所反应,他瞬间将腰刀提至眉间,然后使大力向王三槐砍去。 王三槐情知不敌,他转身就跑,干净利落的喊道:“风紧、扯呼!”天时地利,不一会儿这群山匪又跑个没影。只有山谷里还回荡着王三槐的声音:“我还会回来的!”(古代灰太狼) 宝瑛气的要命,涨红着脸跳脚大喊:“来吧!来就让你有去无回!” 而红日却说:“你若安分一点,便无今日之事了!”红日的脸冷的能滴出水来,他的话让宝瑛禁不住一哆嗦,她禁不住怀疑,这还是几日前那个温情款款还带几分没皮没脸的红日了么? 而红日则不管呆愣在一旁的宝瑛,兀自寻了一棵大树倚坐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话一出口,其实红日便已经后悔了,他从未对宝瑛这般过,可是不知道这几日是中了什么邪,竟无一日能够对宝瑛和颜悦色,虽然宝瑛确实有错,但从前他是能够包容宝瑛的,为什么近日却做不到了呢?他本自诩为儒将,自认智谋与勇气超群,但是却想不明白近日连连失态的原因。 宝瑛愣了一会,然后,她将菱角样的薄唇紧紧咬住,转身也寻了一棵距离红日较远的大树倚坐,姿态从容淡定。也只有宝瑛自己知道,她握着长剑的手是不停的哆嗦着的,她的嘴唇被咬的已经出了铁腥味。 二人就这样分坐一隅,互不干涉。 “红日哥哥,妹妹个性张扬跳脱,又不是这一日,怎地今日却对妹妹发起火来呢?”不知何时,宝络悄悄凑近红日,轻声劝慰着,压低的声音又软又糯。也难怪,宝络的姨娘本就是汉人,汉人女子的羞怯总是不经意的从宝络的言行上流露出来。 红日仍旧闭着眼睛,他冷哼一声:“往日,见你们兄妹事事以她为先竟也不觉怎样,今日相见,受累的却是在下!” “呀!红日哥哥竟是埋怨妹妹连累了你么?”宝络惊叫一声,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气愤的样子让她看上去并不是有多凶,反而透着几分可爱,她歪着头接着数落:“有相公这样说娘子的么?你不是妹妹的未婚夫婿么?”宝络仿佛气到不行,声音越来越高。红日被惊到了,他倏地睁开眼睛低声制止:“嗨!你小点声儿啊!”下意识的,他向宝瑛瞥了一眼,看到宝瑛倚着树闭着眼一副并未察觉的样子,红日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他回过头不满的对宝络说:“你喊什么……咦,你的脸怎么了?” 红日回过头才发现,宝络的脸不知怎的被擦破了一块皮,白皙的小脸儿上几道血痕触目惊心。“呀!”宝络这才后知后觉的抚了抚脸,“怎么伤到了脸?”嘟起的小嘴,微皱的眉头,令宝络看上去懊恼无限,猛然宝络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尖尖的食指,指着红日惊呼道:“还不是都怪你……”可是本来宝络还理直气壮,谁知道声音却越来越低后来几乎就像蚊子在嗡嗡,小脸儿还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 “怪我?”红日啼笑皆非,“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刚才,王、王三槐来的时候、你不是、一下子跳起来了么?我、我、我靠着你睡觉来着……”一句话让宝络说了个吭吭哧哧、七零八落,端的是娇羞无限。 “哦!”饶是如此,红日也已经听明白了,原来他为了迅速阻击王三槐,没知会宝络一声就跳了出去,结果就害的费莫家大小姐的芙蓉面戗到了地上,女孩家爱面子,结果还伤到了脸,红日有些不知所措了,谁知费莫家的大小姐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宝络笑道:“红日哥哥,不必介怀,好好将养,过个伏天,便不会有印记了,比起红日哥哥日夜操劳护送我们姐妹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宝络虽是在笑,但红日看得出她笑的有些勉强,是啊,说的容易,好好将养,这长途跋涉,好好将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红日不想辜负宝络的好意,他也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本以为这一夜会安然度过,谁知道,王三槐又去而复返。如果被宝瑛他们发现了话,他们就逃,如果没有发现就进一步推进,如此这般,从后半夜开始,王三槐竟折腾了不下三四回。 红日明白,这是王三槐的疲兵战术,与曹刿论战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同出一辙的,虽然他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在敌暗我明、地形不熟的情况下委实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他看着部下征询的目光,不禁锁紧了眉头。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四章 坠崖   一夜难眠,好在终于亮天了。   红日打定主意,等到有了市集,不管是什么时辰都要去投宿,这一夜,让王三槐折腾的大家伙都眼眶子发青了。   只是,路上还需小心戒备,这王三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乡野莽汉竟也知道运用战略战术,红日满心都是对王三槐的警惕。   “哎,你们把那个筐子抬到我的马车上!”红日正在整理车队,顺着清冷的女声望过去,看到宝瑛正在指挥兵士往她的马车上搬一口大箱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呢?”红日忍不住腹诽,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实在是不想让本就紧张的关系变得更为激烈。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宝瑛,想要搞明白宝瑛想要干什么。   宝瑛明明是感觉到了红日的注视,但是她并没有回望过去,红日只能看到她有些肥嘟嘟的侧脸,刚过及笄之年的宝瑛虽然面目姣好,但是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   宝络却觉得很难做,她为难的看了一眼红日,然后低声对宝瑛说:“妹妹,你就不要胡闹了,马车那么小,怎么还能装一个大筐?这一路上,因为你,麻烦还少么?”愈说她的声音愈是严厉,最后简直就是呵斥了,颇有长姐风范,此刻宝络似乎一点也记不得曾经说过要观赏太白笔下登天蜀路的话了。   宝瑛意味深长的看了宝络一眼,侧头一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良久,她说:“姐姐莫非以为我真是傻的?”而后也不理宝络是什么反应,她长辫一甩,扭身钻进马车。   独留下宝络进退两难,仿佛真有什么把柄抓在宝瑛手中一般,她用眼角扫了一眼红日,见红日没有在看她们,她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犹疑片刻,也钻进了马车。   红日并不是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他怕宝络难堪,迅速移开了目光而已。   待红日整理完队伍,催促大家上路时,宝瑛的马车却纹丝不动,红日不解的望向赶车的兵士,兵士却为难的告诉红日:“宝瑛小姐说她要断后!”   红日冷哼,咬牙道:“随她!”而后趋马向前。   十二精兵,一路上从不多言多语,整个车队又少了宝瑛姐妹的叽叽咋咋或怨天尤人在沉闷中上路了。   车行过午,仍然没有遇见村庄或者市集,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堪了,就连一贯沉稳的红日也都有了些焦躁。没有意外,大家又遇到了王三槐,这个死山匪一上午不知道上哪去补觉去了,此刻正神采奕奕的拦在路中央,只是他身后少了那二三十难兄难弟。   红日一抬手,车队戛然停住。   红日独自趋马上前,慢悠悠的说:“怎样?是单打独斗还是请君入瓮?你的兄弟们埋伏好了么?无论怎样我都接着!”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他的腰刀便直直的指向王三槐,神情傲慢,大有睥睨一切的气势。   王三槐差点被震慑住了,开玩笑,他只不过是草寇而已,何时见过这威风凛凛的正经官军。即便大家都打扮成商人的样子,但此时王三槐也已能够确定,是官兵无异。但,只一瞬,他便恢复了镇定,是的,怕什么呢?此处是狭窄山路,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方虽为精兵,但人数不多,还是疲兵,此外还有女眷……怎么想胜算都在五成以上。更何况猎物已进入口袋,放弃?他王三槐怎么舍得?   王三槐笑了,“独斗?你当老子是个哈儿?兄弟们出来!”他蓦然变脸,厉呵一声。呼啦啦的,在车队两端突然钻出了二三十个破衣烂衫的山匪。这倒也不足为惧,但是山坡上却还有十多个山匪推着大石头跃跃欲试,这,才是最可怕的!   “哈哈,怎样?这回没被发现吧?”王三槐得意的嘎嘎大笑。他将大斧子抗在脖子上大喇喇的说道:“那姑娘归我,你们自走你的……”   不待他啰嗦完,红日双腿一夹马腹,厉声喝道:“冲过去!”说罢,一马当先快速冲着王三槐和他的难兄难弟们奔了过去,十二精兵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也迅即做出反应随红日奔了过去。   毕竟,山匪们也是爹生妈养的血肉之躯,血肉之躯就不能不怕风驰的马车,挡在前面的王三槐和山匪们一顿哭爹喊娘、手忙脚乱的闪避马车,身后的山匪愣了片刻,也立马向前追去,但是才跑了两步,却又纷纷抱着脚丫坐在地上“嗷、嗷”大叫,原来在奔跑的瞬间,宝瑛将从云南沾益县带来的一筐菱角尽数倾倒在山路上,难兄难弟们大多数都是打赤脚的,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时没有鞋子就等着菱角扎脚吧!   最可笑的是山顶的山匪还不停的问:“砸不砸石头啊?”   “砸!”王三槐气的脸都歪了,他咬牙切齿的蹦出了这个字。本以为无懈可击的诱敌深入的计谋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他也顾不得什么官家小豆了,收点利息,挽回点脸面也是好的。   其实,大部分的马车都已经通过了乱石区,只是因宝瑛坚持要断后,几块乱石落在了马车上面,更有一块大石砸在了马背上,拉车的骏马被吓的两条前腿都直立起来,然后就迅速狂奔,很快的它越过其它的马匹,跑到了最前面,直直的冲着山崖奔了过去。   红日大惊,狠狠的给了身下的马匹一鞭子,但是即便如此,他也难以追上疯跑的马车,他只来得及用刀劈开青油壁马车后面的壁板,他大喊:“宝瑛、跳出来!”话音未落,红日只觉眼前一花,一抹鹅黄色的娇躯从马车上滚落下来,跌在路上,而马车却直直的向山崖下面滚落。   红日分明记得,昨日宝瑛穿的是一件枚红色的小褂。而昨夜大家露宿郊外,宝瑛根本就没有换过衣裳,看着滚落山崖的马车,红日目眦尽裂。      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疼!淅淅沥沥的山雨不停的拍打在宝瑛的脸上,湿淋淋的发丝胡乱的贴在她的鬓角、额头,也不知道晕了多久,她终于悠悠醒转。宝瑛想要试着抬抬胳膊,但是没有成功,浑身上下除了疼还没有一丝力气,连动动手指似乎都是奢望。   “居然还活着!”宝瑛无力地苦笑着嘟囔了一句,然后她就在这淋漓的山雨中任命的闭上了双眼。没办法,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也没办法知道,她动不了。   宝瑛就这样睡了醒,醒了睡,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待她再次醒来,山雨早已经停了。她试了试居然可以勉强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马车摔碎了,那匹肇事的西南马也半死不活的倒在了一边,自己居然还活着,宝瑛也深以为是奇迹呢。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自不必说了,幸好除了左臂,全身上下其它地方居然都没有伤到骨头。想必是马车坠崖的过程中,她死抓住车辕不松手,才使得她没有被甩出马车,所以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吧!她想站起来,但是,刚移动了一下就牵扯到了大腿上的伤口,疼的宝瑛“斯、斯”的不停的吸着气。她决定了,就这样坐着等吧!她坚信红日会来寻她的,她认为红日对她的情意必定会促使他生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决心的。   想到红日会来救她,宝瑛的心里稍稍有些安定下来,缓过神来,她才慢慢回想起来,当马车将要坠崖的时候,似乎是红日将马车劈开了一个口子,她应该是可以跳出马车的,宝络好像就成功的跳了出去,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顺着红日劈开的缝隙跳出马车?她晃晃脑袋仔细回想,仿佛是她在起跳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致使她没有顺利的跳出马车。她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试图找出衣裳上能够勾住马车的物件。一见之下,宝瑛不由大惊失色,自己腰带上的丝绦竟然在马车的车辕上死死的打了一个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在当时当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确定无疑,只有一人!想到这,宝瑛不由得心神具震,在惊马的瞬间居然能够做出如此反应,可见,这位长姐存了要她性命的念头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进而她忽又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既然那人有意加害,那么她会不会阻扰红日前来营救她呢?蓦地,宝瑛对红日必能前来营救的信心变得模糊起来。   日渐西斜。山谷里并未有一丝人语,原本十分的坚信也在等待中慢慢的消磨殆尽,“必定是找错了方向吧!”宝瑛低声对自己说,盈盈的泪珠隐隐挂在了细密的睫毛上,连日来的委屈和遭遇此时一同涌上心头,此刻的宝瑛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这么做,马上就要入夜了,虽是夏初,但夜里也会很凉的,此刻并不是哭的时候,保存体力是最重要的。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五章 狼窝? 夜,无尽的夜。 这是宝瑛跌落山崖下的第二夜了,果真被宝瑛料中,确实没有人来救她,或是长姐真的阻扰了红日前来营救于她,或是红日寻错了方向,再或者大家都以为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绝无生还可能,下崖来寻纯属浪费人力物力,没有实际意义。反正不管怎样,没人来救她。 无论没来寻她的原因是怎样的,宝瑛也不想去揣测了,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宝瑛已经感觉到了体力的流失,饶是她平素勤于习武,身体康健,但是在白日里宝瑛也隐隐感觉到自己有发热的迹象。 “咕噜”一声,宝瑛轻抚肚皮,食物、食物,她最需要食物。她转圈的用目光梭巡着,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匹将死的西南马身上。好在这山中似乎没有猛兽,所以摔得血肉模糊的西南马没有惹来什么猛兽,它和宝瑛也因此没有成为猛兽的点心,只是这匹马好像也难逃成为腹中餐的命运,现在它被宝瑛盯上了。 难道就要这样茹毛饮血了么?宝瑛愣愣的盯着着那匹将死的马,“哎!”她轻叹:“是你欠我的,所以我得吃了你!”她摸了摸常年随身的小匕首,幸好还在!她握着匕首有些费力的向西南马爬去。 一刀刺在西南马的颈动脉上,随着一箭血柱射出,西南马抽搐了几下,终于结束了生命。就算宝瑛平素刁蛮、任性,但是她从没有做过动手杀生这样的事情,今日出手,她也是战战兢兢,当西南马的鲜血飚出,宝瑛终于撑不住了,毫无意识的泪水顺着脸颊哗哗流下。 强忍着恶心,宝瑛俯下身子,就这西南马的伤口吸允汩汩流出的马血,温热的、咸咸涩涩的马血流入腹中,宝瑛觉得自己终于要活过来了。 正当宝瑛喝的酣畅淋漓,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在宁静的山谷中响起,“你这丫头,果然没死!” 宝瑛闻言亦是一阵狂喜,直觉就是,红日寻她来了,她猛然从马脖子上抬起头,回头喊道:“红……” 后一个字,宝瑛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清冷月色下,前来寻她的哪里是她心心念念的纳兰红日,而是用巨石砸她滚落山崖的王三槐。 王三槐看着眼前的宝瑛,红衣一袭,面色惨白,乌黑发丝胡乱的粘在脸上,唇边和下巴上还沾着哩哩啦啦的鲜血,怎么看怎么都像个女鬼。 宝瑛看着眼前的王三槐,较前一日,更加落魄了,胡子更加凌乱,衣服更加残破,胳膊上、腿上到处是血痕。 宝瑛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料到,前来寻她的竟是这么一个……她抬起纤纤素指着王三槐从血盆小口中挤出一句:“要饭花子……”然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四川东乡县莲花乡 宝瑛被王三槐捉回来养伤已逾一月,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此刻她正在一座半旧的小院中坐着摇椅乘凉,对面坐着王三槐,身后坐着正在嗑瓜子的王三槐的妹子秀娥,不远处秀娥的丈夫正在劈柴。 虽然王三槐不认为他控制了宝瑛,但是宝瑛坚持认为她是王三槐捉回来的。不让随意走动,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随,就连随身携带的小匕首也被拿走了,这不就是对待俘虏的方式么?没有人会这样对待客人的吧? “什么客人啊,你是我堂客!”王三槐笑嘻嘻回应。 “呵呵,你可真逗,我何时答应嫁给你了?”宝瑛看也不看王三槐,她冷笑道。 “由不得你不答应!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王三槐依旧在笑,但任谁也能感觉出他话音里坚决,显然他说这话是不容拒绝的。 “没错,是你救的!”宝瑛歪着头,黑幽幽的杏核眼直视王三槐,“可是,我的仇人呢?谁害我坠崖的呢?若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好好的在京城了!”说罢,宝瑛将头扭向一边,再也不看王三槐,神情冷漠至极。 王三槐望着眼前这个荆钗布裙却难掩芳华的女子,竟一时语塞,他也真的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宝瑛。 沉默良久,王三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冷笑:“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叶小爷么?可是人家都没去谷底看下你死了没有,是我王三槐救了你!” 末了,他还觉得不够刺激宝瑛,又说:“我看他倒是关心你那个姐姐胜过你!” 闻言宝瑛的心不由自主的向下坠了一下,坠的她生疼,疼到她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良久,宝瑛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仿佛从未听过王三槐说些什么,她缓缓闭上眼睛,看样子是不准备搭理王三槐了。 旁边的王秀娥看不下去了,她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将瓜子甩在地上,双手叉腰,像个茶壶,她喊道:“真是蹬鼻子上脸,哥,今晚你就睡了她,明早管保她服服帖帖!”王秀娥也是够了,这一月来像个祖宗似得伺候宝瑛,谁料宝瑛不仅连句谢谢都不曾说过,还没有一句好话,不就仗着自家大哥瞧上她了么?她这是要当她的嫂子的,不是娘家妈,凭什么啊? 宝瑛闻言,睁开眼睛,翻着白眼,用眼角上下扫量王秀娥,瘦的跟个竹竿样的身材,洼苦脸儿,高颧骨,下巴地包天,怎么看都是一副刻薄像,“她怎么就是王三槐的妹子呢?”宝瑛禁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反观王三槐,这些天,为了在宝瑛面前留个好印象,王三槐把他的大胡子刮了个干净,辫子也编的溜光,规规矩矩的盘在头顶,看上去也是个浓眉大眼,敦敦实实的好青年。“莫不是他娘年轻时偷人生了他妹子。”宝瑛恶毒的揣测,想到这她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秀娥被她瞧得发毛,待宝瑛笑出声来,她便实在是忍不住上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扮,直到确认没出什么丑,她才恼羞成怒的对王三槐喊:“你瞧,便这么瞧不起人,你快领走,今晚就睡了她!睡了她!”似解恨般的,王秀娥又恶狠狠的重复了一遍。 王三槐似有所动,他想了想,对王秀娥的老公喊道:“她说的管用么?” “管用!”王秀娥的老公手底下的活计不停,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来了一句。只不过,在心里他是又加了两个字:“个屁!”当王三槐的妹子还知道女人应该对男人要服帖么?真是笑话!一言不合,挥手便打,三五个轻壮汉子都不在话下,这王家的女人就是个母老虎! “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成亲如何?”王三槐扭头看向宝瑛,似是征询的问道,宝瑛心知,答不答应全都白费,因为说了算的人并不是她。 “我要胭脂水粉,还有一件上好的府绸褂子,最好用咱们当地的蜀绣镶边,琵琶襟、窄袖,枚红色。我要这些东西,今日怕是凑不齐,三日后再说吧!”宝瑛又闭上了眼,悠悠的摇着椅子,轻声吩咐道。既然活不起,那就死吧!费莫家的女儿决不能让这乡野村汉玷污,只是临死怎么也要置办一身像样的装裹! “哎!我一定办到!就照您说的!”并不知宝瑛心中所想的王三槐大喜过望,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称呼宝瑛已经不由自主的变成了“您”。他抬头看了眼她妹子,眼中满是感激,而他妹子则一副“还是我说的对吧!”的得意样。 “这女人就是不能惯着!呸!”王秀娥冷笑着轻啐了一口,由此,在心里她也开始轻视宝瑛,认为不管出身如何,那宝瑛不过和她一样都是女人罢了! 王三槐也不理他妹子说什么了,未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突破,这已经让他足够惊喜的了,他俯下身靠近宝瑛,柔声说话,他觉得她既然允婚,那么他就可以和她近便一些了。他刚张了张嘴,话音还未吐出,宝瑛已经嫌恶的扭了扭头,用手挡着脸,她说:“你说话便说,离我远些!” 王三槐愣了一下,宝瑛毫不掩饰的嫌恶他尽收眼底,他有些黯然,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宝瑛从未对他有过半分好颜色,今日即便允婚,也是在妹子的威逼之下,没有好脸儿也是正常。他直起身子,清清嗓子,正色道:“娘子尽管放心,您的吩咐我必定办到!只是……”他忽又有些疑惑,“我听说讲究人家办喜事正室娘子要穿大红,小娘儿才穿玫红呢,你确定是要玫红的衣裳?” “没错!你速去吧!”宝瑛眼皮都没有撩一下,不耐的挥挥手。 王三槐也是有刚性的男子,宝瑛的做派让他有些不能忍受,但想到宝瑛终于开了金口允婚,他咬了咬牙也就忍下了。可是王秀娥就有些暴躁了,今日她和宝瑛一战,令她自觉占了上风,在她心里官家小姐也不过如此,吓唬吓唬就什么都应下了,她还没喊打喊杀呢!她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宝瑛的臂膀使劲往地上拉,嘴里还念叨着:“反了你了,有这么和爷们说话的么?” 王三槐唬了一跳,他连忙扭住他妹子,喝问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教训她,瞧她个……”在王三槐手里,王秀娥兀自扭动不休,还跃跃欲试的要去扭打宝瑛。 “滚一边去!”王三槐大手一抡,王秀娥蹬蹬蹬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裂开嘴刚想哭喊,王三槐虎目一瞪厉声喝道:“你对她但凡有半点不周,仔细你的皮!”吓得王秀娥连忙收住声音一声不吭。 王三槐扭头看了看似乎与此事无关毫无反应的宝瑛,咬咬牙转身朝院门走去,待要出了小院时,他才想起一事,他也没回头,只是低声问道:“这要成亲了,总得知道你的名字吧!”半天也没见回音,王三槐也放弃了,抬步又向前走去,谁知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费宝儿!”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六章 毒计   王秀娥至此是歇了拿捏“费宝儿”的心思了,即便她对哥哥不理不睬,但是在哥哥心里,这就是个神仙般的存在啊!她王秀娥是万万招惹不起的!不是怕了宝瑛,而是哥哥王三槐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啊!   眼珠一转,她看到还在那里吭哧吭哧劈柴的丈夫,这个呆子,自己坐在地上这么久了,咋就跟没看见似得呢?回想王三槐对“费宝儿”的维护,她简直嫉妒的要疯了,她咋就没有遇到对老婆这么呵护有加的汉子呢?凭什么这个来路不明的“费宝儿”就可以呢?不就是长得漂亮么?想到这里,她恨不得去抓花“费宝儿”的芙蓉面,可是哥哥刚刚说过“费宝儿”是不能碰的,她不敢动她!“费宝儿”不能碰,但是死汉子可以!王秀娥脱下鞋子,奋力甩向正在劈柴的汉子,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个死人,没看见我哪?过来扶我一把啊!”   劈柴汉子无语问苍天,只恨自己爹娘给自己生的好容貌,十里八乡那么多人,咋就被王秀娥一眼相中了呢?王秀娥本来就够厉害的啦,为啥还那么命好有个耍的开的哥哥?真是倒霉透顶啊!      入夜,王秀娥躺在柴房辗转反侧,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的烦躁令她恨不得抽身边的汉子两个嘴巴,无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傻汉子将呼噜打了个山响。这也罢了,哪一夜这傻汉子不打呼噜呢?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耳边嗡嗡直响的蚊子!   王秀娥实在忍不住了,她“呼”的一下坐起来,伸伸腿踹了身边的傻汉子一脚,“唔,唔”傻汉子突然被踹,使他从睡梦中猛然被惊醒,他愣愣的看着王秀娥不知所措。   “柱子你说,我们凭什么睡柴房?”王秀娥的眼睛贼亮亮的,她直直的盯着她的傻汉子也就是柱子一字一顿的说。   “屋里的,你糊涂了么?不是你哥哥让咱们把正房让给你嫂子了么?”柱子一直就认为宝瑛就是王秀娥的嫂子了,打从宝瑛第一天来,他在和王秀娥说话的时候,都是用“你嫂子”还称呼宝瑛的。   “啊呸!我嫂子,她也配!我哥可是有能耐的!”王秀娥不屑的唾了一口唾沫。   “我看是你哥配不上人家!”柱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着。出乎意料,王秀娥并没有如柱子预料的那样纠结谁配不上谁的问题。她若有所思的说:“你说,哥他现在就这么宠着那个妖媚子,这要是成了亲,她在咱哥耳边吹吹枕边风,还能有咱们的好么?”   “哎,她为啥要吹风啊?睡觉!”柱子不愿纠结这个无聊问题,扭身想要睡觉。   “哎!睡你个大头鬼!”王秀娥冲着柱子的屁股又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下好了,柱子彻底清醒了,他也“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来来,你说人家为啥要吹风!”平时轻易不敢和王秀娥争执的柱子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怒,看来睡不好觉确实是一件让人心碎的事儿啊,连平时唯唯诺诺的柱子都有了几分胆气了。   谁料,今晚,王秀娥的脾气出奇的好,她依然没有生气,反而因柱子有了几分胆气让她有了些许意外和惊喜,她自认妩媚的向柱子抛了个媚眼,轻锤了一下柱子的肩膀,“你就不能好好说么?”   接到媚眼的柱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惊悚啊!   好在王秀娥并未察觉,她接着说:“我和她不对盘,女人之间的事,自己是最清楚的。她要嫁了我哥,我哥肯定就不是我哥了。”   “那怎么办?我看你哥必定娶她呢!而且她也允婚了呢!”柱子也有些惊慌,当初他娶王秀娥一小半是因为王三槐的逼迫,但是王三槐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如果他打死也不答应的话王三槐也不会把他怎样,主要是王三槐是当时在川楚民间流传很广的白莲教的一个头儿,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柱子和王秀娥成亲这么久,其实一直都是在靠王三槐提契!如果因为嫂子的枕头风,王三槐不再提契他们家的话,这可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呢!   “她绝对嫁不了我哥!”王秀娥阴森森的说道,不知怎的,她就见不得王三槐对宝瑛好,嫉妒的怒火已经将她的理智烧毁大半,剩下的一半是她还记得必须不能开罪王三槐。   “你可别惹恼了大哥啊!”柱子忧心忡忡,只怕是王三槐恼了就不帮他们了,他却不知道王三槐若是发起脾气来会要人命的。      第二日清晨。   宝瑛仍旧是昨日里躺卧摇椅乘凉的姿势,仿佛就没有移动过。与往日有些不同的是王秀娥家的院子里来了一个穿红挂绿、徐娘半老还涂脂抹粉的老女人。   她和王秀娥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商议什么,没有刻意避过宝瑛,却也没能让宝瑛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宝瑛冷眼瞧着王秀娥和那个老女人,表情一会喜一会嗔,那叫一个生动,即便是听不见宝瑛也知道这两个家伙定然不会是在商量什么好事。不过,那又怎样,自己不过是一个要死的人了,真的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其实,这一个月也是多活了,只是要结果自己的性命,在宝瑛心里还终是有那么一丝不甘。   蓦地,浓妆老女人提高了嗓门:“不可能,谁知道她是不是个残的!”   “不是、不是!”王秀娥慌忙摆手,然后她朝向宝瑛厉声呵斥:“你,站起来!走两步给周大姨瞧瞧!”   既然已经打定处置宝瑛的主意,那么也不用再和她虚以委蛇了,另外,经过昨天宝瑛允婚一事,她也在心底看轻了宝瑛,因而她待宝瑛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莫待我来扯你!”她愈加厉声呵斥。   宝瑛原本并不惧怕王秀娥,但是,她却不想让王秀娥前来与她拉拉扯扯,所以她扶着躺椅的把手慢慢站了起来,身姿优雅如松,连阅人无数的周大姨也禁不住呆了一呆。   “怎么?找人牙子要卖了我?”宝瑛看也不看二人,伸手抻了抻原本很平整的蓝底白花小褂,淡淡的问了一句。那语气云淡风气,似乎此等大事与她并无关联。   周大姨的粉团子脸又是一僵,“还很聪明,老娘就是不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她暗自腹诽。   王秀娥哪管周大姨心里想什么,她急切的问:“怎样?不残吧!”   然后,她有转过脸对着宝瑛恶狠狠的说:“你倒是奸的很,知道咋回事,就是要卖你,你别想再看见我大哥了!”   “哼!”宝瑛冷笑,然后黑幽幽的眼珠在眼眶里一划,留给王秀娥的就是一个大白眼。王三槐!下辈子不见她也不会想他!   “你看看,这小娘皮子,这时候还这么……”王秀娥最受不了宝瑛瞧不起她的样子,她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厮打宝瑛。这一个月里,无论宝瑛穿戴如何,王秀娥一走到她跟前,就会有种对方站在云端,而自个儿却烂在泥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像野狗一样撕咬着她的心,她实在受不啦,要疯掉啦!否则,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卖掉王三槐的心头肉的!   “你可别碰她,碰坏了我可不要了!”周大姨连忙说道,看着盈盈玉立,美人灯样的宝瑛,周大姨心里有些犯迷糊。不要,如此上品美人,她可舍不得放弃;要,凭她阅人无数,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个好拿捏的主。   王秀娥闻听,真是吓了一跳,她往后一跳,赶紧收手,她可是害怕周大姨不肯买下宝瑛,如今她的坏主意已经被宝瑛识破,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被王三槐知道了还能有她的好?   周大姨在心里转了几个转,拿定了主意,她对王秀娥斩钉截铁的说:“五两银子!”   “啥?啥?”王秀娥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迷迷瞪瞪的看着周大姨,“刚刚不是说好是十五两么?咋就变成了五两?”   周大姨冷哼:“她有病!这也还罢了,你有她有户籍么?有她的卖身契么?你说卖就卖啊?她是你的人么?我担着大风险呢!不卖拉倒!”周大姨帕子一甩,扭身欲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秀娥咬咬牙,“卖了!”      二人讨价还价似乎与宝瑛无关,她又悠然的躺在了摇椅上。虎落平原被犬欺,若非身受重伤,这区区王家这对愚夫愚妇必然是困不住她的,谁又能料想到今天竟愈加让人难堪,竟落得让人卖来卖去的下场。只是,那有那么多的若非啊,“想是不用死了,可活着,还真是不易呢!”宝瑛苦笑暗自摇头。   那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由于宝瑛不太能走路,周大姨雇了两个棒棒抬着滑竿将宝瑛抬走了,本来王秀娥还想吭吭哧哧的和周大姨说别太张扬,但周大姨眉头一挑,送她个白眼仁道:“我的人,我爱咋咋地!”然后便兴高采烈的扭着肥臀翩然而去。也是呢,怎能不高兴呢?五两银子就买了个上品美人,不好拿捏怎样?也是赚了的,也正因为赚的多了,今天这个周大姨才能够大发慈悲给宝瑛雇个滑竿坐坐。   整个交易过程都由王秀娥说了算,柱子那个窝囊废竟然连屋都没敢出。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七章 煞神 周大姨虽仅用五两银子得一上品美人让她心生得意,自诩是个会做生意的主,但是得意也没维持多久,现在的情况就让她比较揪心,那就是这个新买回来的美人确确实实是个美人灯啊!身子不好啊!这不,才从莲花乡出来,往达州县城去,这才多大功夫,瞧这小脸儿白的、小眉头蹙的、还娇喘连连,马上要断气的样子,这还特意着人抬着滑竿呢,要像别的姑娘徒步行走的话,怕是立马要死在路上了! 宝瑛眯着眼睛偷偷打量周大姨,周大姨的喜怒哀乐她全都尽收眼底,其实她的伤势在王家养的已经好了大半,绝没有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既然现在已经成功的脱离王家,那么逼婚的威胁就不存在了,死就不必了,如果半路能够想办法逃走,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而示弱则会让人降低警惕。 不过,宝瑛算盘打的虽好,但是实施起来确是有难度的,她也已看出,周大姨随行的两个保镖一看就是那种好勇斗狠、软硬不吃的泼皮无赖,即便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未必就能打得过,何况是现在重伤未愈的情形呢?宝瑛愈加犯愁,也愈加深锁微蹙的眉头。 周大姨一边走一边瞅瞅宝瑛,眼瞅着小脸煞白的的宝瑛剧烈的咳嗽了几下之后,居然脑袋往旁边一歪,晕厥过去。看着宝瑛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大惊失色:“唉呀妈呀,这怕是不能卖给飘香院了。” 她这一叫唤可把身边的两个保镖吓了一跳,“怎么啦?大姨!”保镖甲慌忙问道。 “他妈的,上当啦!”周大姨有些歇斯底里,“我说这妮子被人家卖了咋就不哭不闹,我说怎么五两银子都肯卖,她,她是要死的人!”周大姨想了半天,终于,她认为自己是想明白了。 “抬、抬回去!”她恼羞成怒,暴躁的指挥两个棒棒。两个棒棒不干了,这眼瞅着就要进达州县城了,立马就可以齐活走人了,咋又让抬回去呢?两人互视一眼,然后齐声说:“那得加钱!” “加钱?!”周大姨钱没赚着,还要往里搭钱,她当然不干了,她转了转桃花眼,有了主意。她从荷包里掏出说好的工钱递给棒棒,指挥的棒棒将宝瑛扔到城门楼子底下,就让两个棒棒回去了,然后她对俩保镖说:“阿甲,你在这看着这个小娘皮,阿乙,咱们要钱去!凭什么给他们送回去啊?让他们自个儿来抬吧!呸!”说着她还唾了口唾沫在宝瑛身上。 阿甲目送周大姨和阿乙离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不是舍不得周大姨,是实在不愿意和阿乙分开,从十六岁开始他们到周大姨这里作保镖开始,他俩就形影不离呢!想想,阿甲还有点羞羞的感觉呢! 只是刚一回头,他就看见半死的小丫头正好好的坐在那儿,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含笑着望着他。 莲花乡王家小院 失算啊!作死啊!造孽啊!早知道王三槐对那个“费宝儿”用情如此至深,打死她,她也不敢把那个死丫头卖了啊!王秀娥和柱子相拥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布满了鞭痕,就连脸上也没有幸免,可即使被揍成了这样,王秀娥和柱子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的呜呜着。 “哪儿的人牙子?说!”王三槐使大力甩了一下鞭子,“啪”的一声让王秀娥两口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就知道叫周大姨,不知道是哪儿的!”王秀娥往柱子怀里缩了缩,嗫嚅道。 王三槐怒极反笑,只不过,这笑的有点狰狞:“不知道,看来你是不怕死呢!”说着王三槐又迎风抖了一下皮鞭子。 王秀娥吓得又是一哆嗦,情急之下,她的嘴皮子利索了不少,她像炒豆般的大叫:“哥呀!不能再打啦,要出人命啦!确实不知道啊,李三要卖闺女,被我遇上啦,李三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啊!娘啊!爹啊!你们死得早啊,我哥要杀了我啊!” 显然,装疯卖傻、撒泼打滚在王三槐这里并不好使,他的脸黑的像炭,一语不发又抡起皮鞭没头没脑的向王秀娥甩去。 “啊呀!杀人啦!”又一阵杀猪般的鬼哭狼嚎,不过没人敢管王三槐的家事,喊了也是白喊。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了,当周大姨那略微显得肥胖的身躯转过王家小院的栅栏时,王秀娥的双眼差点没冒出金花来,她一把扯住王三槐的胳膊,用见了亲爹也没有过的语气激动地喊:“是她,就是那个周大姨!” 周大姨,其实也蛮让人同情的,怎么说呢?她这大半辈子,过手的金银也算无数,可是就是精细的不愿意多花一分钱,你比如说,刚才她在雇滑竿的时候就没舍得给自己雇一顶,宁愿跟着宝瑛的屁股后面颠颠的跑;再比如说,如果她能不吝惜那几枚铜钱,把宝瑛抬回来也就啥事没有了,可是她也没有。要说单单是个精细人也本没什么大错,周大姨这大半辈子还有一大特长就是会看人,这人啊,一过她的眼,她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她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玩儿的那叫一个溜。 今儿个她就把王三槐划到了第九等,她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这个衣衫破旧的汉子,不过是穷鬼罢了,她不屑的撇撇嘴。当王三槐问她“宝儿”的下落时,周大姨瞪着她的牛铃大眼比王三槐还要横:“屁宝儿,死啦!要死的人还能卖五两银子,真是好算盘!赶紧还钱!”说着她把她那胖胖的小手摊在王三槐面前,“五两银子加上五十纹滑竿钱,一分别想少!哼!”仗着阿乙傍身,此刻的周大姨嚣张无比。 王秀娥闻言大惊,这“费宝儿”今日要是死了,今天就谁也活不了啦!她不顾狼狈,手刨脚蹬的爬到周大姨的脚下,连忙问道:“死啦?上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眼珠转了转,她忙又抱住王三槐的大腿,“哥、哥,可不关我事,早上她还好好的呢,人是她领走的,你只管向她要人!”说罢,王秀娥又像老鼠般地,出溜出溜的滚回柱子怀里。 王三槐也不管他人,只管定定的看着周大姨,一字一顿:“死了?尸体呢?” “城门楼子下面呢,自己个抬去!别废话,还钱!”周大姨极不耐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 “真的死了么?怎么死的?”王三槐无视周大姨的不耐烦,拧着浓眉,十分认真的问道。周大姨根本不屑于回答他,只挑了挑眉毛示意阿乙告诉他。 阿乙倒也机灵,他上前一步,口齿清晰且伶俐:“就是越走越见不好,然后,咳嗽,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个唾沫呛死了!”阿乙双手一摊,表示他说完了。末了,他还怕王三槐不信,他还加了一句:“尸体就在城门楼子下面呢!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其实,他和周大姨谁也不能确定宝瑛是死是活,但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们就是想看王三槐难过,所以不约而同的他俩都一口咬定王三槐要找的“费宝儿”死了,而且用阿乙的话说是“死的透透的!” “好!明白了!”王三槐长舒了一口气,自那日山峰上看到红裙迎风飞扬的费莫宝瑛,他这颗沉寂了二十六年的心终于跳动起来了,明知对方像天上的月亮一般难以企及,但他仍然飞蛾扑火般的全力筹谋,谁想,功败垂成,这一切竟毁在院子里这群王八蛋的手中。“宝儿,你等着我,带我杀了这群野狗便去接你!”他淡笑着,低声轻语,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周大姨确实没听清王三槐说什么,她也确实是不耐烦了,她还想在日落之前还家呢,所以她继续催促:“快还……”不知怎地,那个“钱”字她就是吐不出来,试了几次,也只能发出“嗤、嗤”的声音,周大姨惊异的垂头去看,不知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看见自己的喉咙正穿箭似得往出喷血,而王三槐的手里正提溜这一把血淋淋的牛耳尖刀。 阿乙尖叫着,转身就跑,他是魁梧是有力气,可是你是没看见那杀人者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了,阿乙也觉得自己不该尖叫,这样看上去是有点娘们,身边的人也总嘲笑他虽长了个大个子但怎么看都是个娘们,但是阿乙控制不住啊!这是什么人啊?这是地狱来的恶鬼、真煞神啊!一言不合抬刀就砍,做人不带这样的啊!一点也不斯文!可惜,阿乙没时间感慨了,王三槐几步就追上他了,刀子一下子就没入了阿乙的后背,差点就看不见刀柄了。 王三槐瞪视院子里哆嗦成一团的妹子和妹夫,有心上前一步也给二人个痛快,但,终究他是没有。他将尖刀重重的往院中一掼,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八章 纪大人   王三槐本想去城门楼子下面抬回宝瑛的尸体,谁知才走到半路就被同村平素与他交好的伙伴卢顺福拦住了去路。   原来,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王三槐不舍得对自己的妹子下手,可是王秀娥却怕王三槐回来报复,将王三槐连杀二人的事情报告给里长,里长已经骑快马去城里报告官府,王三槐如果再去城下寻宝瑛的尸体必会被抓个正着。   王三槐不由得心下感叹,他终是与“费宝儿”无缘的。但他终是不忍宝儿便这样曝尸荒野,在获得了卢顺福再三保证寻回宝瑛的承诺后,他才扭头朝县城相反的方向离开。      周大姨刚刚离开的城门楼子下面。   阿甲依依不舍的送别了和周大姨去莲花乡讨银子的阿乙,可怜的阿甲还不知道,这一别就是与心上人的永诀呢!事后很长时间,阿甲还总是追悔莫及的念叨:“我就知道那天要出事,我的右眼皮嘣嘣的跳了一天,谁料到就应在了阿乙身上呢?”   但当时,可怜的阿甲并没能知道这么多,他刚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垂死的小姑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冲着他笑,不待他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一个手刀砍在他的脖子上了。   今年并非是费莫氏宝瑛的本命年,但是倒霉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当她的小手砍在阿甲脖子上的时候,阿甲并没有如她所愿晕倒在地,阿甲的身材并不像寻常的川人,看上去倒是和满洲的巴图鲁有几分相似,一记手刀劈在脖子上只不过是让他短暂的迷糊了一下。还不待宝瑛起身逃走,阿甲已经清醒过来了。   阿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来扭宝瑛的左臂,宝瑛吓了一跳,这可不能让他扭到,本来这条臂膀在坠崖的时候就骨折过,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宝瑛的小腰一扭,堪堪避过阿甲的大手,然后右手搭着阿甲的臂膀脚尖一点,轻轻松松的就翻到了阿甲的身后。这回,她不用手刀了,手刀对阿甲的钢筋铁骨不太有用,她弯起右臂,用胳膊肘狠击阿甲的后脑。但阿甲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笨,宝瑛计算好的距离,一击之下居然落空了,这一落空不要紧,宝瑛由于惯性又跌到了阿甲的前方,猝不及防,阿甲的粗胳膊带着风又向宝瑛的脑袋扫了过来,宝瑛连忙一个后弯腰,险险的避过了阿甲的袭击,代价是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让她疼的冷汗直流。      远远的,黄柏庭就看见城门口围着一群人,待趋马走至近前,驱散驱散挡路的围观者,他才看清楚,一个穿着蓝底白花小褂的农家姑娘和一个彪形大汉正在缠斗,再细一看,那个彪形大汉他还认识,不就是老牙婆周大姨家的保镖么?   “嗨嗨,住手,住手!你、你,去帮帮阿甲!”黄柏庭指着身边的小厮,让他们去帮阿甲。   说起黄柏庭,他是这达州县城的首富,他活了近三十年,听说除了好事没做过,几乎是什么事情都干过。他之所以看见阿甲和人打斗就毫不犹豫的帮助阿甲,那是因为,他和阿甲的主子周大姨是老相识了,他家里至少有四五房妾室是从周大姨那里买来的。   宝瑛本来应付阿甲就已十分勉强,如今有黄柏庭的小厮加入,她马上就败下阵来,黄柏庭的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扣住了宝瑛。阿甲这浑人,也不知道见好就收,看见宝瑛被制住,不由分说伸出熊掌左右开弓给了宝瑛两个大耳刮子,打的宝瑛小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丝。这浑人果真是有龙阳之好的,竟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宝瑛银牙紧咬,气的要命,她勉强将涌上喉头的一股腥甜咽了下去。人也有些迷糊了。   本来漠然围观的百姓,见阿甲这么没人性,居然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丫头下此狠手,竟也有几个有血性的汉子跳跃着要上前帮助宝瑛。但黄柏庭细眯的眼睛一瞪、一扫,大家又立马回复了安静。   “嘶!”黄柏庭也有些心疼了,他从马上向前探着身子,细细打量宝瑛,“挺美的姑娘,看让你扇的?”黄柏庭不悦的责备阿甲,他又仔细打量了下宝瑛扭头问阿甲。“新货?”   “嗯!”阿甲点头。   “那我领走啦!回头让周婆子去我那儿拿钱吧!”黄柏庭挥挥马鞭,拍马便走,待他这句话说完,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黄柏庭在前骑着高头大马,小厮扣着迷迷糊糊的宝瑛,一行人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黄府的大门口,黄柏庭还未下马,就见从府里走出一条修长的身影,见黄柏庭回来了,那道身影便站着不动了。   黄柏庭瞧了瞧对方黑色官服上正六品的鹭鸶补子,又低头看了看有些磨破边的黑色官靴,他“嗤”的冷笑一声,傲然道:“纪大人又来打秋风啦?满达州城您别盯着我一家啊!”   “不打秋风!”纪大人露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姑娘怎么回事?本官要过问!”他指了指宝瑛,瞬间变脸,端是一派清正廉明。   “又来!”黄柏庭蹙紧的眉头,表情烦闷的紧,他说:“捐你一百两!行了吧?”   “五百!”纪大人不动声色的加价。   “纪大人!你太过分了!你这是趁火打劫!”一听纪大人开价五百两,黄柏庭有些疯癫了,他忍不住大声吼道。   迷迷糊糊的宝瑛,猛然间听到一声“纪大人”,瞬间让她清醒过来,她急切的睁开眼,梭巡了起来,一眼,一眼她就看见那代表六品文官的鹭鸶补子,她急切的冲纪大人大喊:“大人救我,我父亲是京中一品大员,我是官眷!”   “一品大员的官眷!”一句话惊的纪大人和黄柏庭齐齐呆住了,还是纪大人反应的快,他连忙拉着黄柏庭来到了院子里,此事怎么能在大街上解决呢?   黄家花厅里   大家分宾主坐好。黄柏庭也不敢让小厮扣住宝瑛了,他让宝瑛坐在了主位上,然后又叫了两个丫头像伺候姑奶奶一样在宝瑛旁边伺候着。   “纪大人,呵呵,玉山兄!”黄柏庭干笑了几声,“那个麻烦玉山兄做个和事佬,那个……”他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宝瑛。   纪衡,字玉山,年二十四,时任达州通判。通判一职,主要是辅助知府政务,分掌粮、盐、都捕等。原本四川达州是不设通判的,但是由于近年白莲教匪闹的厉害,皇帝特下令设置了职位。   此刻,纪衡并没有急着回应黄柏庭,他只是笑眯眯的,像只小狐狸样的瞧着黄柏庭,黄柏庭被他瞧得发毛,他心里有些没底,他嗫嚅着:“你倒是帮不帮啊?”   良久,小狐狸样的纪衡笑眯眯的吐出了几个字:“一万两!”   黄柏庭大惊,不由得气急败坏的大喊:“你去抢好了,纪玉山!”   紧接着,纪衡又说了一句话,瞬间平复了黄柏庭的激烈情绪,他说:“恭喜黄大哥得一如花美眷,恭喜黄大哥成为京中一品大员的东床快婿!”   宝瑛和黄柏庭双双目瞪口呆,瞬间,她明白了,她又被这个该死的纪大人、纪玉山给卖了,这回开价是一万两。自此,宝瑛盯着纪衡的眼光就变了,由充满希望变成了一种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憎恨。但那又怎么样呢?厚脸皮的纪衡对宝瑛的眼刀视若无睹,根本不在乎。   黄柏庭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他迟疑的看着纪衡,懵懵懂懂的问:“你是说……”   “我没说什么!”纪衡果断的截住了黄柏庭的话,“是黄兄救人于危难,援手落难孤女,小弟佩服!”说着,他还极其认真的向黄柏庭拱了拱手。   黄柏庭恍然,他也庄重的向纪衡点了点头。   此时,纪衡站起身来,潇洒的挥了挥袍袖,并不当自己是外人,他吩咐道:“黄兄在家筹备婚事吧,老管家就和咱去钱庄走一趟吧!不要银票,我要现银!”说罢转身离去,恣意任性,俊逸无双!   黄柏庭也懂了,管他是强迫也好,自愿也罢,只要他娶了眼前的女子,那么京中的一品大员就是自己的老丈人,最起码也不会砍了自己,让自己闺女当寡妇吧。整好了,没准能借着一品大员的老丈杆子青云直上呢!“这他妈读书人脑瓜子就是够转!”黄柏庭现在是打心眼底的佩服纪衡,连刚刚被纪衡敲了一万两也不觉得那么肉痛了。   黄柏庭凑近宝瑛,声音又甜又腻贱到不行,他说:“娘子,咱爹是哪一位啊?”   “娘子还言之过早,”宝瑛冷哼道:“先休了你老婆再说吧!”却对自己父亲的名讳只字不提,她早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曝露身份的行为太过孟浪,致使自己不仅不能获救,还被有心人给惦记上了。   “休妻不是不行……”黄柏庭又有些犹豫了,刚刚有点被兴奋冲昏头脑了,这女子真是京中大员家的小姐么?怎么证明呢?万一不是呢?那一万两是不是许出去的太轻易了呢?   “待到证明你真是大员之女再说吧!”黄柏庭有些意兴阑珊了,也不再逼问宝瑛他爹是那位大员,他决定先纳宝瑛为妾,若真是一品大员之女再扶成正妻,于是他吩咐两个侍女:“送小姐到芙蕖馆吧,好生照顾!”当然,这个照顾是别有深意的,谁让这个小姑娘是有功夫在身的呢?不用多说两个侍女都已会意。      达州府衙   纪衡借着烛火在邸报上奋笔疾书,一手颜体小楷端正工整。旁边的衙役赵毅不由的惊叹:“大人,真是厉害,一举就募回了一万两军饷!”   纪衡没有接话,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谁知,衙役赵毅又接着说了一句:“可是,您也够缺德的了,人家姑娘求到您头上,您转脸就把人家给卖了一万两!”说这句话的时候,赵毅的脸上是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情。   闻听此言,纪衡的脸上有了几分落寞,他停下了手中的笔,盯着烛火愣了半天,然后他又提笔接着写了下去。   赵毅本以为纪衡不准备搭理他了,谁知纪衡头也不抬突然说道:“你又懂什么?像她这样的官宦小姐,出了这种事,活着比死了难!”   赵毅悚然回头,纪衡仍在那里微侧着头狂写,仿佛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犹记川上初见面 第九章 烫手山芋   酉末戌初,大街上已是空无一人,偶尔响起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梆子声,让这夜晚显得愈加寂静。   达州府衙官邸前,一个寂寞的、略显疲惫的身影缓缓走上官邸的台阶。刚走到大门前,未待他抬手拍门,官邸的大门已经“吱嘎”一声开了一道小缝,一道昏黄的光从门缝倾泻而出,随后大门敞开,一个二十七八岁,蜂腰窄背的女子急切迎了出来,“衡哥怎么又回来的这么晚?”女子一张嘴就是一口纯正的京片子,但却没有京城女子的干脆,她嗓音柔柔的,听上去让人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熨帖。   纪衡笑笑没有吱声,脸上不觉怎样,眉间的疲惫之色却很难遮掩。女子在前提着灯笼,忙将纪衡迎进院里,引到卧房。她手脚麻利,迅速将灯笼熄灭,挂在门口,一扭身,看见纪衡正在解官服的纽扣,又连忙回身去帮纪衡更衣,纪衡闪了一下,但是女子执意要做,纪衡也就应下了。   不知怎的,本就很熟练的事,今儿个女子却做的哆哆嗦嗦,几次,她的纤纤玉指都不经意似的碰到了纪衡凸起的喉咙。   女子的脸红霞似锦,她有些尴尬,似是遮掩,她说:“今儿这算盘疙瘩扣就和我找病!”   “我来!”纪衡淡淡一笑,信手一拂,拂掉了女子正在解扣子的手,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就那么扭了几下,扣子就开了,他随手脱下衣裳,女子伸手接了过去挂在了衣帽架上。   “晚上用饭了么?”女子又问。   “嗯!”也不说用没用过饭,纪衡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再也没了声音,他走到榻前两下就踢了靴子,也不再换中衣、裤子和脱袜子,直接就躺在了床上。   “好歹也洗了脚再睡!”女子柔声劝慰,又俯下身去帮纪衡脱袜子。   “不用,珠姐!”纪衡连忙缩回脚,翻身坐起,阿珠去脱袜子的手扑了个空,这让她有些发愣。   纪衡笑了一下,看起来温润如玉,他轻声对阿珠说:“您去睡吧,以后晚上也不必等我了,还有您再帮我找个小厮吧!”   “衡哥儿……”阿珠还要说些什么,但是纪衡打断了她:“珠姐,我很累了,真的!”纪衡凝神注视着阿珠微笑着对她说。   阿珠静立片刻,默默的走到门口从外面将纪衡卧房的门轻轻合上。   见阿珠离开纪衡长舒了一口气,复又躺回床上。好累,半个多月都没睡好觉了,一万两银子的军饷终于可以支应一阵子了,这下可得好好的睡一觉了。   谁知道躺下来的纪衡却又有些辗转难眠了,不知怎地,心里有一种七上八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也是,今日一举募得万两白银的军饷,这个成就他欣喜异常,可是,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让他卖了的姑娘却又让他有些心下难安。“何时,纪玉山也有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了呢?我可是救她性命呢!”他忍不住自我安慰道。   “阿嚏!阿嚏!”纪衡正在这伤春悲秋,鼻子突然一阵刺痒,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大喷嚏,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心下里想:“定是白日里的姑娘在骂我!”   纪衡猜的果然没错。      达州黄府   宝瑛端坐在黄府芙蕖馆卧房的梳妆镜前,一个多月了,她都没好好的照照镜子。冷不丁看到镜子里的人,宝瑛禁不住唬了一跳。原本的粉面桃腮此时却肿的不成样子,两颊高高鼓起还泛着青紫的大印子,“这个死人贩子,待有来日吾必一一奉还!还有该死的纪玉山!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宝瑛抚着青紫的脸颊,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   不知怎地,同样是被囚禁,同样是遭遇逼婚,从王家来到黄府,宝瑛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不少,在王家她是求生不得,只欲求死,但是在黄府,宝瑛不仅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过求死的念头,还试着与黄柏庭周旋。和应对王三槐不同,在对付黄柏庭上,宝瑛还是用了心思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王三槐一贯胆大的宝瑛竟会心生惧意,明明是久居山野的村汉在宝瑛眼里竟看到上位者的气息。离开了王家小院,宝瑛的脑瓜子似乎也比前几日要活络一些了。   傍晚时分,黄柏庭来过芙蕖馆一回,无外乎是追问:“令尊名讳为何?官拜何职?”宝瑛当然不肯说,白日算计失误,她本已经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啦,现时若说出她是一等候勒保之女,只怕这黄柏庭立马就得霸王硬上弓,坐实勒保之婿的名头。自然她是多一句也不肯说的。   在和黄柏庭说话之前,宝瑛仔细想了想宝络说话的样子,她温柔小意轻声语道:“老爷先休了家中妻子,娶我当正头娘子,我必会告知父亲名讳。若不然,我便是死也不能说的!”说着,宝瑛还垂下几滴泪来。   在黄柏庭看来,虽然宝瑛的小脸肿的像个乳猪,但粉颈低垂,坐姿优雅,也并不减损她的美态。其实自打在城门楼子前见了这姑娘,他也似乎看出这姑娘的与众不同,也说不上哪里不同,反正就是有种云上的感觉。虽然,他还在不停的追问对方父亲名讳,还在犹疑不决,但打从心底他其实也是相信宝瑛是官眷的。是故,他没有太过为难宝瑛。   只是,父亲是谁与婚前说和婚后说有什么干系呢?   宝瑛蹙着两道远山眉,一双含情目泪光莹莹,她幽幽说道:“我若是先说了父亲名讳,你若仍不肯迎我为正妻,岂不是要伤了我家门楣,我家的女儿是不能为妾的!”宝瑛加重语气正色说道。   试想,一枚小猪头蹙着远山眉,闪着含情目幽幽怨怨的望着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同样黄柏庭也有些受不住,他想要迎着宝瑛的泪眼,给她点信心,但是,显然是功力不到家,最后,黄柏庭仍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别开了脸,他站起身子,走至窗前,背对着宝瑛,佯作愠怒:“你这是信不过在下啦!”   宝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信你不如信鬼!”   “啊?不信自己夫君?”黄柏庭没听见宝瑛回话,他又转过头厉声叱问。   “色厉内荏!”心里虽这样想,但是宝瑛却又假作泪眼朦胧,盈盈欲倒:“休妻!休妻便告诉你!”她雾蒙蒙的大眼,饱含泪水,就那么期期艾艾的望着黄柏庭。   看的黄柏庭心神一震,他几乎就要答应了,但是一想到官居达州知府的舅兄,又瞬间没了底气。   左右为难,令他瞬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顶,“不可理喻!居然逼人休妻!”黄柏庭愤怒的一甩袖子,将这股怒气撒向宝瑛。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可迟疑片刻他便改了主意,他三两步就走回至卧榻前面,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开始脱外面的长衫,脱完长衫他又脱鞋。   “老爷今儿就不走了。”他将声音拉的老长,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   “不走也罢!”宝瑛也懒得和他周旋了,她眼泪都还没抹干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势骤然回归,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道:“我自有办法和你同归于尽!”   其实,宝瑛也就是嘴上厉害,可是、可是黄柏庭居然被宝瑛陡然升起的气场震慑住了,他软了下来,气急败坏:“那你说,你说咋办?”   见他示弱,宝瑛愈加厉害:“不是说了么?休妻娶我!”说罢,不屑的瞪了黄柏庭一眼。   黄柏庭见宝瑛态度坚决,软硬不吃,他便也撕下各种伪装,明白的告诉宝瑛:“那我也和你说,她是知府嫡亲妹子,你爹的官要是大过她哥,万事好说!现如今你屁也不放一个,毫无诚意,我凭什么就信你!”   宝瑛轻蔑的笑笑:“不过是个从四品!”接着,她又说:“你若不信我,送我去衙门,告我个冒认官亲如何?”   “可趁了你的意了!”黄柏庭气了个倒仰,软硬不吃,真个是软硬不吃,这是什么一品大员的小姐啊!恼羞成怒的他恶狠狠的吩咐下人:“给我看好啦!看不住就绑上!啊呸!”他狠啐了宝瑛一口,拂袖而去。   此时此刻,黄柏庭最恨的就是纪衡,这狗屁主意还不是他出的吗?现在银子被纪衡拿走了,烫手山芋就得自己个捧着,“一万两啊!”想想黄柏庭的心就抽痛不已。现下,他也想明白了,纪衡之所以一刻不等的就提走了银子还不就是怕夜长梦多么?   此刻,黄柏庭也是进退两难。娶,对方身份不明,且绝不为妾;不娶,银子只要是进了纪衡的手基本上拿不回来的;看那小娘皮实在可恨真想一刀宰了,可是万一真有个一品大员前来寻女,估计纪衡会毫不犹豫的把他递出去。   “唉呀妈呀!”黄柏庭烦的几乎要把袍子的袖子都要绞碎了。但是,没完,真的没完,伺候夫人的丫头这时急吼吼的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夫人听说你要休妻,她上吊啦!”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黄柏庭觉得,现在他要是晕过去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