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001:入府(一)   时值岁末年浓,满长州皆被瑞雪笼罩,放眼望去,冰雕玉砌,却丝毫不掩其繁华,隐隐绰绰间大可窥见其宽宏壮阔。   夜幕垂垂,一辆青布油帆小马车缓缓驶入铜陵街,马车门撩刹是厚重,隐约间可以看见其中闪烁的光亮。   马车夫是个佝偻的老头,头戴一顶半新毡布填绒帽,尽管一身青黑的棉衣收拾得很整齐,但从他手中已经使用得出现毛边的小牛皮鞭亦可猜测出马车主人的身份。   于此同时,铜陵街头一辆绞文银穗方琼马车缓缓停在了铜陵街最大的府邸前。   “小姐,到了。”正值壮年的马车夫一身簇新棉袍,头戴硕边羊帽,脚踩厚底斗靴,刹是精神。   “唔……”车中传来似醒非醒的惺忪声,很是好听,“前去扣门。”   “是!”马车夫应声道。   此时那辆近乎穿过整个长州的青布油帆小马车方才驶近,车前那摇晃不定的油笼灯罩上却是书着一个海字。   许是听到那马车轮子倾压雪面的吱嘎声,方琼马车上小丫鬟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喜色,脑袋很快地往窗撩外一探,回过头来就是欢道,“呀,小姐,是表小姐来了。”   被唤作小姐的人儿却是身子微微松动了番,宛如小猫咪般蹭了蹭软锦团绒抱枕,那双因为犯困而半眯着的泪眼缓缓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小丫头那张泛红的脸,不禁呆了半刻方才想起自己在睡梦中被捉起梳洗打扮并被塞进马车的事儿。   今儿可是个大日子呀!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的人儿饶有趣味地打量起了身边这个总是比自己有活力的丫头。   但见这小丫头居然规矩地梳起了双环小髻,头上带着一对细小精致的扣红石绞丝金蝶,脑后更是带着块镶玉珠花晃银串后饰,一身漂紫罩杉内是与府上丫鬟无异的精致苏衣折裙,只是料子却是要更好些的。   “海妹妹素來体弱,快将这个手炉递过去,嘱咐她先暖暖再下车。”话主人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难掩欢欣,毛裘阔袖下伸出的手纤细软嫩异常,而她手中的手炉更是外罩金灿灿的罕见八宝绣,周身还披了圈银丝滑水流苏,刹是精致漂亮。   “是!”丫鬟接过手炉,脸上满是喜色,躬身掀开泛银绣兰素锦绒门撩,迅速下车并遮好门撩。   刚一接触空气,丫鬟那幼小的身子便是一抖,鼻子里呼出的气儿都成了白雾,不禁抱紧手炉,小跑着迎向缓缓靠近渐停的寒碜马车。   海青只觉得耳边似有嗡鸣之声,吵的慌,不禁蹙眉,怎生的一个好觉都不许了么,到底是欺人太甚。   呵……   还不待海青呵斥出声,鼻间却是一阵冰凉,顺着呼吸直冲入肺,瞬间便把海青给冻了个清醒!   长锦真是愈发嚣张了!   海青一睁开眼便瞪向了身边人,却猛的吓了一跳。   昏黄的油灯下哪里是什么长锦,分明是个瘦小的年岁不过十一二岁左右的丫头片子。   这……海青一时呆住了。   小丫头哪里知晓自家小姐一梦回到十年前,还以为是冻着了,赶紧着收起寸高薄荷醒身瓶,又慌忙将手炉塞进海青怀里,顺带给她裹了裹被子。   “长……乐……”海青只觉得有只手卡住了自己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上提,那股子气儿却被堵在了胸口,硬是闷得她脑袋都跟着发晕。   “小姐可算是醒了。”长乐松了口气道。   “唔……”海青看着长乐的脸,嘴里含糊应着,心里却不知滚了多少圈。长乐……长乐她居然还活着,那自己现在岂不是……   “小姐醒得正是时候,要不可就错过好时辰了。”长乐说这话时明显两眼发光,带着一脸憧憬。“表小姐辰时一刻先入府,小姐随后辰时三刻入府,这可是错不得的。只要小姐入得丞相府,有老夫人庇护,日后定是富贵异常的。”   海青面上不变,心里却是一阵利器穿刺,富贵么?哼……海青不禁攥紧了掩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只觉得怀抱里的手炉异常滚烫。   这个手炉?   海青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可是表小姐到了?”   长乐望着海青有些泛白的脸,想到就连表小姐身边的丫鬟都穿得跟个小户小姐似的,心里酸涩得慌,“小姐睡得沉,方才表小姐身边的广袖带来了表小姐的八宝手炉,还说表小姐嘱咐了,让小姐暖暖身再下车。”   听出长乐语气里满是对表姐的感激,想到前世表姐对自己的残忍迫害。海青只觉得脚底心一阵发凉,心里却是满满的岩浆,急欲喷发,抱着暖炉的手更是泛白。脑子里却是生出个声音,不断地劝她忍耐。   暗吸了口气,海青的眼微微垂下三分,刘海遮掩了她的表情,“表姐是好的,这么些年也就姨母与表姐与咱家略有走动。”   海青的外祖母一生育有五子儿女,海青的母亲最小。   只可惜海青的母亲不顾父母反对嫁与当时才满京华的海家病子海子舟,曾一度气得老母晕厥。   好在小夫妻和谐美满,次年便得女海青,即便与娘家断了往来也是生活快意,不料海青七岁年纪,先是母亲郁郁而终,接着便是父亲病入膏肓不治而亡。   海家只觉海青克父克母,遂厌弃她。三年孝期竟无人问津孤女。好在姨母时不时得馈赠银两以供生活,表姐更是时常探望于她。   前世的海青侍奉姨母如母,以为姨母与母亲乃同胞断不会害她,却不晓姨母恨母入骨,否则也不会将她赠与阉人为妾,以此来羞辱折磨她。   理清这些厉害关系之后,海青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清明,心里也满是通透,浑身涌动出一股气劲儿,对未来的把握却是多了五分。   她再不是当初那个初入相府战战兢兢的泪丫头。   “长乐,把母亲留给我的那块长命玉佩拿出来。”想到自己幼时曾不只一次看到母亲握着块玉佩暗自垂泪,再想到母亲的郁郁而终,海青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或许,母亲她至始至终都是不曾忘记母家的。   “可是,小姐……”长乐吱唔难言,脸上满是心酸,想着小姐好歹也是海府的嫡出小姐,竟然连套出门行头都难凑齐,“那块玉佩被夫人时不时地抚摸早磨去了上面的纹路,现在看来就跟块原石无异呀!”   海青看了长乐一眼,心道要的就是这效果,可嘴上却道,“既然是娘的遗物,做女儿的怎能厌弃?”   长乐无奈只得从包袱里掏出块通透白玉,成浑圆状,上头隐约可见起伏纹路却是难以辩清。   海青也不多言,直接将其挂在腰间,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一身陈旧泛白的素锦不细看就跟孝服无异,心头咯噔一声,想起前世入府时众人的目光……且不说她已过孝期,就是她如今被收养的身份,以及快入年的节氛,这一身的素白也是扎眼得很。   倘若她就这般入府,又有谁会去想她穷得连套像样衣服都没有,只会觉得她没有规矩。   尤其是年岁大的外祖母,最不乐意看到的便是这个,她可是要看看自己那可怜的外孙女,可不是要看人奔丧来着的。   这就难怪前世外祖母初见自己时不过两句话便言累打发了自己下去。亏自己还以为外祖母是因父母的事情对自己不喜呢?   想到这些,海青心里有了准头,眼下要换衣服是不成了,何况她也没衣服可换。   海青瞅着油灯恍惚间有了法子。  楔子 002:入府(二)   今儿三更刚过,整个府邸便忙碌起来,众人都暗自揣着瞧热闹的心思,据说老祖宗为了力排众异将两位表小姐接回府,甚至不惜请国师测了字。   关于两位表小姐,侯府的表小姐自不必说,生来便测得是大富大贵的大命,又自幼聪明伶俐很是得老夫人欢喜。   至于海府的表小姐,据说就连海府都不待见,外面更是风传她克父克母,是不祥之人。   甚至于有传言道老夫人之所以同时迎两位表小姐入府,是为了以侯府表小姐的富贵命克制海小姐的不祥命格。   诸如此种传言,不胜枚举。   对于此,相府并无任何回应,甚至府内上下更是半点风声都不露,如此这番倒是让外界传言愈发猖狂起来。   三夫人傅茹慧一身百锦绣花穿蝶夹袄锦袍,外披富贵流长坠地披风,加之身子纤细窈窕,孺裙随风涟漪,风度蹁跹,很是引人注目。   一粉衣绿裙大丫鬟此刻正搀着三夫人的臂膀,除了掌灯小丫鬟,其后更是跟着两排随侍婢女。   除了大丫鬟,谁都不曾看到被披风大帽罩住的三夫人头上居然戴着中品头面。   五位夫人之中,大夫人主动揽下了引侯府表小姐入府的活计,更是盛装以待为其添面。至于海府表小姐,余下四位夫人竟无一人肯出面,最终老夫人不快地指定了三夫人。   就在众人都以为三夫人会敷衍了事的时候,谁也无法料想到她居然会如此慎重。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粉衣大丫鬟眼看着三夫人折梅的手微停,一丝细雪落入三夫人宽大的袖袍之中,化为一阵冰凉。   约莫停顿了数口气的时间,三夫人方才将一只寒梅折下,于手中把玩,眼波流转间情感不明,低喃,”丫头,可莫让她们小看了你去。”   “走吧。”三夫人纤手收入袖笼,那只寒梅不知何时已被其踩入雪中,从高枝到落入凡泥不过瞬息之间而已。   寒梅傲立枝,冬雪堕其志。   等闲莫轻视,何愁争晖时。   大夫人高贵典雅,身侧的表小姐更是宛如云中笼月,两人笑语妍妍,很是和睦。   三夫人隔着整片梅林不甚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不愧是侯府调教出来的丫头。”三夫人的目光随之错开。   两批人近乎同时离开梅林,虽没有一争高下的硝烟,却不知为何,就有那么一批人很是得意,而另一批……   外家女入府,需得行五礼。   其一,择日逢时批八字。   其二,拜高踩低入门贵。   其三,有长相领添其面。   其四,斟茶添水拜高堂。   其五,新人新面揽娇俏。   其意思不言而喻,但凡外姓女子被收养需得八字和宜,并择良辰吉日。此外若是养女出生低于养户,需得拜门而入,反之则跨门而入。   海青虽不受海家待见,但好歹也是海师宰的嫡孙女,其原本身份并不比相府孙辈们低下。   遂只需丫鬟替行拜礼,并由引领人代受,此为正礼。   此外,海青需得向三夫人行家礼,并由三夫人为其添面。   早前的海青性子柔弱又胆小如鼠,一路浑浑噩噩并不曾注意到三夫人对自己的善意,以至于没有把握住机会而导致入得相府却孤立无援的局面。   此番海青见得三夫人一头绕金裹玉簪红石头面,心里大为诧异,再一想到三夫人作为自己的引领人怕是外祖母的授意,心里更是一沉,自己的这位外祖母对自己恐怕不是一般的在意呀!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   海青暗道。   海青的模样与母亲并无二致,就连笑都与母亲一般浅柔如花,再加上一声软暖的舅母,三夫人的心瞬间便化了,哪还容得她跪着,当下便将她扶起。   “表小姐这般瘦弱,想来是这段日子受苦了。”三夫人怜爱地拍着海青冰凉消瘦的手,更是嘱咐丫鬟取来手炉供海青取暖。   “多谢舅母怜爱,为人子女,为父母守孝是应该的。”海青声音软嫩,带着股稚嫩和干净的气息,倒是让三夫人大为欢欣。   “纵然如此,也是苦了你了。”三夫人感慨于海青的懂事,顺手便退下头上的一对镶红石软金穗子簪插上海青的幼髻。   两条软金穗子近乎垂到海青瘦小的肩头。   三夫人这才发现海青那一身简单得近乎寒碜的衣饰,眼中一热,愈发怜惜起来。   此刻的海青正被宽大的淡墨色厚棉半成新披风裹着。   这对于一位海府嫡出小姐来说确实是过分寒碜,三夫人几乎不忍去看,竟一时有所失言,“丫头,你可是好苦。”   “舅母,青儿不苦。”海青轻轻拽了拽三夫人的披风毛边,微微抬起的头露出一张瘦弱的小脸,双唇有些倔强地抿起,一双明眸里却是盛满了坚强。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好似被世事磨过般,没有天真烂漫,没有娇宠肆意,有的唯有小心谨慎和泯灭不了的顽强。   三夫人只觉得胸口仿若被锤一阵猛锤,脑子里竟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若是自己的闺女,自己定然会捧她如明珠。   “表小姐勿怕,入得丞相府,自有外祖父外祖母为你做主。日后,断不会让表小姐受苦。”三夫人到底是没有被感性淹没理智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海青点了点头,“舅母说的是。”   有些花不能明说,三夫人说出这番话未必不是提点海青要多多与丞相夫人亲近,方能在相府立足。   “表小姐自不必紧张,如今回到相府就跟回自个家一样儿,老夫人挂念表小姐许久,常常对我等道只待过了孝期便定要将她那苦命的外孙女接到身边来亲自照料。”三夫人说着也是用手卷点了点眼角,甚是感触,“每每侍奉老夫人,看到她提到表小姐命苦便是泪湿双眸,我等做媳妇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在表小姐终是回来了,大家心里也是欢喜得紧。”   海青听到这也是两眼泛红,“母亲在世便时时念叨外祖母面慈心善最是疼爱子女,青儿原是不信的,如今听舅母说来,青儿心里满是羞愧。日后定要替母好好侍奉外祖母。”   “表小姐有这番孝心是好的。”三夫人替海青擦了擦眼角的泪又道,“府上虽然没有小姐,好在有侯府表小姐与您作伴,也不寂寞。虽说大姑与小姑性子相反,到底是同胞姐妹,想来侯府表小姐也是与您亲厚的。”   “姨母与表姐对青儿也是多番照应过的,青儿心底自是十分感激的。”海青说得很是真诚。   三夫人见话已入三分,便转开了话题道,“此片梅林乃是婆母怀上大小姑时候公公亲自命人中上的,婆母甚是喜欢,表小姐得空不妨多来此处转转。”   “是。”海青乖巧道。   三夫人面上客套,心里却是对海青的聪慧很是满意,在对海青介绍相府人事概况时候也是不找痕迹地提点了番,“咱们府上就数大夫人最得婆母欢心,府上大半都由大夫人打理,二夫人却是最逗趣儿的妙人儿,指不定啥时候自个儿就被作为笑话儿消遣了,倒是四夫人话不多整日埋头弄些花花草草,瞧瞧这片梅林便是由她打理来着,至于五夫人,呵呵,整个儿武家出生似的性子,偏生生在书香世家,却是读不得几本书的,倒是婆母那儿的经书抄了不少。”   三夫人说这话自不是让海青附和来着,所以说了大段也不见停的,“咱们五位爷儿都是大忙人,一年见的次数也就……”三夫人比了比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倒是府上的小公子们刹是闲来无事折腾得紧。咱们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惫懒,时常被大伯训斥。二公子又是专注旁门左道,也少不得被大伯耳提面命。倒是三公子生来便是吊书袋子的,整日的不出户埋头苦读,常常被没法的二伯拿着棍子赶出去。至于四公子,却是个整日里外窜……”三夫人一提到四公子便是一脸的头疼,“我是管不得他了,唯有他父亲自*刀子在门口堵他。五公子生性钢直憨厚,倒是喜欢舞刀弄枪,像极了五夫人的性子。至于咱们六公子可是咱四爷三十有五方才得的宝贝疙瘩,咱府邸个个都捧在手心,呵呵……”  楔子 003:入府(三)   三夫人一提到四公子便是一脸的头疼,“我是管不得他了,唯有他父亲自*刀子在门口堵他。五公子生性钢直憨厚,倒是喜欢舞刀弄枪,像极了五夫人的性子。至于咱们六公子可是咱四爷三十有五方才得的宝贝疙瘩,咱府邸个个都捧在手心,呵呵……”   想是这位六公子也是奇葩,虽然三夫人并没有言明可那促狭的笑意却不得不令海青警惕。   “此外,府上尚有一位表公子,公爹在两年前便将其带回府上,大伙儿却是难得见上。”三夫人提到这位表公子时时言语间却是要隐晦模糊许多,海青心里大紧,当即将其归于不得招惹之列。   话说整个相府也算是壮大,丞相有五子二女,到孙子辈却只有六个。堂堂相府却尴尬如斯,不得不请仙师算了一卦,具体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外头的风传却是连海青这个足不出户的小丫头也能背出来的。   大体上是说,相府阳盛阴衰,需得养女引女,方才能阴阳平衡,壮大子嗣。   丞相大人原是不信的,可子嗣为大,再加上丞相夫人一旁撺掇,丞相大人最终定下了将两个外孙女收养的事儿。   好在相府大小姐嫁给安平侯府大爷后先后诞下二女一子,眼下更是又有孕在身,一听到母亲为了兄长子嗣之事儿烦心,当下便决定将长女送入相府。   此等孝心一时成为美谈。   更有甚者,有传言道此番行事乃是侯府大小姐毛遂自荐,顿时使侯府大小姐声明高涨,大赞其孝义。   一时间相府与侯府不仅关系大增更似有同气连枝之势。   但外人又怎知其中厉害,丞相大人三朝为官,膝下五子却无一人入仕,子女婚事除却两个女儿高嫁,五个儿子娶的却尽是凡门小户,甚至于六个孙子也是随性而致,并无精心培养。以至于,满朝皆知丞相大人为官为臣可数上品,唯在子孙问题上落了下成。   或许因此,丞相大人倒成了皇帝眼中最为可信之人,否则也断不会将日后的少帝托付于他。   前世的海青单纯胆小不明白其中关系,可不代表她不知道表姐想方设法与那位神秘的表少爷亲近之事儿。   只可惜那位表少爷在海青入府一年后便神秘消失了。   想当皇后想疯了的表姐设计少帝不成再计成太子妃,哪里知道皇帝早十几年前便开始布局,她不过是其中一颗子儿而已,所以到最后表姐费尽心思却还是没能成为国母,落了个陪着废太子圈禁终身的结果。   看来所谓的大命,终究与皇后命差了千万里。   想到此处,海青的心里却是有些幸灾乐祸。   三夫人见海青一路埋头望着脚尖走路,想着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虽说口上说不紧张,心里却未必,却在窑楼前停了半刻,安慰道,“此番表小姐只需见过外祖母,公爹和几位爷是不必见的,倒是府上的公子们表小姐还是得照个面,需得全了兄妹情谊。”   “青儿懂得。”海青轻道。   “此番见婆母表小姐需得行三跪大礼,便是全了表小姐对公爹的孝心。”三夫人又提点道,“至于几位夫人,表小姐只需行家礼便可。”   后院男子不得轻入,故而需得由各自夫人代授正礼。   海青自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可也被三夫人的真心暖语所感动,“多谢舅母提点,青儿醒得。”   “这就好。”三夫人有感海青语气里的感激之情心里也是一暖,伸手便拉过海青的手,穿廊走间,进入雅厅。   海青只觉得浑身一阵暖意,被披风裹着的身子有些发热,鼻息间尽是馨香,尚未回过神来,却是已有小丫头自动除去了她那犹如丑小鸭般的外披。   许是前后反差之大,这时候的海青竟使得三夫人有一时的微怔,双眸一亮,片刻后却是笑道,“竟是芙蓉出水,怎一个美字了得?”   海青被赞得耳根发热,娇道,“舅母就会笑话青儿。”   “是否笑话,表小姐到时候自个儿看着便是。”三夫人满目欣赏。   这头话儿刚落,那头香木珠帘已是被一只带着玛瑙戒指的芙蓉素手撩开,“三夫人可是准备妥当,老夫人及几位夫人公子可是等候多时了。”   海青的视线被三夫人阻挡,一时只听得来人声音温厚如暖玉,很是令人舒服。   “姑姑且先回过老夫人,我随后就到。”三夫人虽是温言笑道很是亲切的样子,海青却明显听到了其语气中的敬意。   “如此,奴婢便去回过老夫人。”随着珠帘洒落之声,海青的鼻子里依旧残留着一阵清幽暖香,竟跟那姑姑的声音一般令人舒服。   “表小姐可是不知道,咱这位老夫人身边的敏姑姑一句话可抵得上哥儿们十天半个月的在老夫人面前磨的了。”三夫人眼带笑意,手却拉住了海青的手,紧了紧,想是存了提点的意味在里头。“待会儿表小姐全了礼数,便是府上的八小姐了,咱们府上不兴规规矩矩那套,表小姐随意些才好。就是那侯府表小姐每次过府,也是温言暖语哄得婆母乐呵呵的,大伙儿也是乐见的。”   “是。”海青微微颔首。   三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话,只着人为海青稍做打理,便引着海青由旁厅侧门转入明堂,此时众人已在明堂内置的合乐楼正厅里其乐融融。   合乐楼并非楼,只是接入地气,冬日甚是暖和,内里格局复制内院的重楼,将上下层次格局摆到同一平面上来,倒是比较符合老夫人的生活习惯,省得爬上爬下。   三夫人拉着海青于正厅外附的香舍落坐等候,敏姑姑安排的丫鬟已端上芙蓉礼菊栀子水供两位净手,更奉上素清薄香淡盐水于海青和三夫人漱口。   海青只是伸出双手,宠辱不惊得任由丫鬟上前褪去首饰并拢起双袖,这才眼示端着芙蓉金盆的丫鬟上前,双手熟入皂角水温揉一番,再以花瓣水过净,最后更是喷上栀子露轻拍入手背这才将手搭于座扶上由丫鬟挫甲,接着更是有丫鬟伺候着先以淡盐水漱口,再在口中含着暖薄荷水数息并吐掉,如此三次之后再喝入蜜水润喉,顿觉得满嘴芬芳,而抬手间亦是香气扑鼻,刹是好闻。   前世老套的路子此番海青做来依旧很是纯熟,只是眼睛里满是丫鬟们蹿动身影的海青却觉得有些恍惚,口里虽甜着可这心里却实实在在地发苦。   敏姑姑早在丫鬟们纷涌而入的时候就已然透过屏风将视线落在了海青身上。许是见得海青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小小年纪却不怯场,实属难得,敏姑姑心里也是生起一丝好感。   一番折腾过后,待得丫鬟退下,三夫人方才开口,眉头微蹙,低道,”许久不见得如此行事,今日倒是好生严谨。”   海青心里暗笑,嘴上却道,“舅母性子随和是好的,可府上规矩乱不得。”   三夫人也觉自己失言,联想到此前丫鬟端上三盆净手水时,海青的淡然自若,处理得当,心里也是高看海青三分的。   这时,却有丫鬟端来百味润手香盒以及叠彩重影唇蜜盘以供两位挑选,海青淡笑着容三夫人先行择取之后方才挑选了一款温香润手膏以及兰色点唇水蜜。   三夫人看着海青闭目由丫鬟点唇抹手,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心里也是轻快了几分,心想自己怎得如此紧张,倒是连个小丫头都不如。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1:见礼   烟笼盘云熏炉蹲坐两侧,福如东海祥瑞图落于坐后,坐前雕木烁金空窗上隐约可见被撩起半露的东明珠翠散雨帘。   高坐为璠龙捧寿宝座,宝座阔绰,累半床榻宽,覆盖以福禄寿喜团锦图绣,两侧摆上方长滚簇边靠手金枕,脚踏下更是铺着百喜欢色富贵绒毯。   老夫人今日一身对襟黑锦寿綠玛瑙扣长袄,只见她歪靠宝座,一脸祥和,眼角微垂似带笑意,保养得当的手很是圆润,头上九支金灿灿的绞纹原钗却在无形中彰显出其一品贵夫人的身份。   “敏丫头倒是脚步快。”老夫人一手拨弄着手上的香木珠串,一手却拉住跪在自己身侧为自己锤腿的外孙女笑道,“还不规矩起来,想是要让你八妹笑话。”   但见一娇小年岁不过十岁的少女正俯跪宝座一侧,浅笑盈盈,双眸若水波流转,微抬的脸面没有过分修饰却已然芳华若出,只待成年必定羞刹万千闺秀。   “任她笑话去,菱儿就喜欢粘着祖母不走才好。”少女娇笑道,身子却缓缓立了起来适时地向右侧挪了两步方才站定。   少女声若珠玉落盘,很是清脆。   一身桃粉珍珠玉翠衫清新典雅,再配上娇女髻上的玉蝶扬翅步摇和空玉粉石兰花华盛,乍一看当真是从仙境里走出来的仙子。   众人不得不再次于心中谓叹,不愧是久付盛名的侯府大小姐南宫菱。   这时候身着掩紫泛青锦衣波裙的敏姑姑已是到了老夫人跟前福了福身,小两步跨上台阶凑向老夫人耳侧低语了几句。   老夫人初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却是低笑道,“倒是个有趣儿的孩子。”   南宫菱听得这话,面上浅笑更盛,好似与有荣焉。   众人虽有说有笑但哪个不是耳尖心明的主儿,老夫人的低赞声虽小,却实实在在地在众人心中架起了杆称。   敏姑姑微垂着脸躬身适时将老夫人扶起,老夫人端坐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却是对身边的敏姑姑责备道,“还不快让两个丫头上来。老婆子我人老忘事儿,你竟也是个偷懒的。”   “是。”敏姑姑福身应道,这才举快步上前撩开富贵花开门撩,随之先入的三夫人一脸明媚笑意,却是只身一人急急而来,状若匆匆。   倒是惹来一旁的低笑。   老夫人也是眼带笑意。   “媳妇儿给老夫人请安了。”三夫人福身而下。   “你这孩子,让你领个人,却把自个儿魂给领没了。”老夫人责怪道。   此话一落,顿时又惹来一番娇笑。   三夫人亦是满面笑容,也不尴尬,明声道,”今日老夫人大喜,媳妇也想着沾沾老夫人的喜气儿,这不一着急什么都顾不上了么?”   “你这丫头,还想让我老太婆坐多久,尽来这些烦人的,一边坐去。”老夫人笑骂句,敏姑姑适时扶起三夫人,还未待三夫人跟几个夫人见礼老夫人转而又对一旁的大夫人道,“哥们几个可是到了?”   一旁梳高髻簪赤金宽环华胜的大夫人微福身道,“除了大哥儿在表少爷处尚未归还,其他哥几个却是都到了,已在侧厅奉茶侯着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开始吧。”   “是。”大夫人应声退步落坐。   尚未落坐的三夫人顺势又给大夫人二夫人行礼,接着四夫人五夫人以及底下的一帮公子们又是一通见礼,随后又是南宫菱补上家礼,众夫人公子再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南宫菱,这一折腾下来倒是一时无人注意到不知何时进入并站于敏姑姑身后的海青来。   待得众人落坐,包括南宫菱也在五夫人侧后添了位置。   敏姑姑这才捧着喜梅欢菊绣金枝蒲团和一只白玉净瓶领着海青行平莲金步上来,并一步一唱响,“一步添,添福添寿添喜气。二步迎,迎春迎新迎娇人。三步跪……”蒲团随之铺地。   海青跟着双膝落地,身子却挺直,双手高举玉净瓶,敏姑姑很快的用手指轻沾瓶水并弹了弹,如此三次,“跪天跪地跪高堂。”   随着声落,玉净瓶被接过,海青的额头随之扣响地面,接着直起身,双手交叠于额下目前,再叩首,如此三次后站起。   此后再如此这番行三步跪,直至九步完。   随着敏姑姑一声礼毕声落,海青已是由三夫人扶起。   此前众人尚不及看清楚她的容貌,此刻却是已然落入众人眼中。   只见海青一身素锦泛兰花袖领长袄,头上梳小团发髻,簪一朵紫青吐珠绢花,点缀几颗珍珠,额间带着银链子,倒是脑后交织插了两只步摇,落下一片四指宽的金幕,衬得海青乌发如墨。   本就身量娇小瘦弱的海青被这一身素净装扮点缀的愈发柔软,尤其是那墨玉双眸,点缀在巴掌大的脸盘上,异常的出彩。   “外祖母……”海青柔软的声音带着稚嫩以及想要亲近却不敢亲近的丝丝胆怯,听得老夫人心口一阵酸涩。   再目及海青腰间那熟悉的软玉禁步,纵然是心境强大的老夫人也是双目酸涩,“孩子,快过来。”   海青兀自犹豫半刻,方才似有拘束般来到老夫人跟前,咬咬牙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叩首,“这个头,母亲想了十年,今日,青儿就能替母亲完成心愿了。”说着泪如雨下,娇躯颤抖,贴到地面的额头久久没有抬起。   些许微愕后,老夫人望着长得与小女儿如出一辙的外孙女也是有些神思恍惚,又听得外孙女哭得哽咽,心里更是万分的悲痛,还不及将海青扶起,海青却是猛得抱住了老夫人的双膝,眼泪近乎将其膝盖打湿,言语模糊不清间,老夫人却听得一句话,“青儿还有外祖母”,心下更是一痛。   自己那可怜早逝的女儿诶!   老夫人用帕子捂住了老眼。   一旁众夫人也是眼带湿意,时不时得用娟帕沾沾眼角。   就是南宫菱脸上也是出现两道泪痕,贝齿紧咬下嘴唇微微轻颤着,楚楚可怜。   一旁戴着红珊瑚假髻帽的二夫人擦了擦眼适时开口道,“老夫人与八姐儿可得注意身子,没得把眼睛哭坏了,今儿可是姐儿回家的大好日子,想是大伙儿都开心坏了,我看这七姐儿眼睛都红得跟个兔子似的。”   “二弟妹最是会讲笑话。看把七姐儿羞的。”大夫人笑骂道,一时倒把众人的目光引到了南宫菱的身上。   “二丫头最是没个正行。”老夫人眼泪来得快收得也快,此刻却是笑骂出声。   二夫人也是个妙人,居然起身正行对着老夫人行了个礼,抬头正色道,“谢老夫人厚爱。”转而又看到众人眼中的笑意,随即娇笑道,“好歹也算是个老夫人看得入眼的本事不是。”   一时笑倒众人。   老夫人也是笑得直抹眼泪,“老二家的,今儿你可是长辈还不坐好,难不成还要在小辈们面前失礼。”   “老夫人说得是。”二夫人也是见好就收,安然落坐时倒是与大夫人有一瞬的眼神接触。   海青看得清清的,倒是老夫人很是开心的模样倒未把底下的几个人的心思纳入眼底,只是看向左侧的哥儿们道,“老婆子晓得你们呐个个都是坐不住的,难得你们平白添了两个妹妹,还不给老婆子我打起精神来着。”   “是。”公子们拱手应道。   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从众公子身上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拍了拍海青的手背道,“去吧,见过你这几位舅母哥哥。”   “是。”海青泛红的眼微垂,福身,见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方才起身拾阶而下,躬身半跪福身而下,“青儿见过大舅母。”   “八姐儿是个好的,快起吧。”大夫人倒是眼疾手快亲切地将海青扶起,转脸吩咐了身边的大丫鬟一句,只见一对方圆百叶织锦盒被打开,一对喜鹊立枝步摇双翅欲飞,顿时闪花众人之眼。   难得扣门的大夫人居然如此大方,众人面色各异。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2:初遇   南宫菱微垂的眼不着痕迹地微瞄了会儿,很快便又垂了下去。   “谢过大舅母。”海青的眼睛一亮,前世以她的身份也是难见得如此精致的步摇的。   “大嫂自是最大方的。”二夫人声音不小,眼睛却是淡瞄了瞄大夫人身后的丫鬟,意味不明。   大夫人顿时脸上似有僵促,笑意也快挂不住了。   海青心里一凝,心道这大夫人与二夫人却是面和心不和的,想归想,面上却是不显露分毫,毅然决定忽视二夫人那不阴不阳的一句。   这头二夫人却是又笑道,“八姐儿入府浅,日后自会知道大嫂的好。”   大夫人变色的脸这才好了些,却是捧着茶装吟。   海青也不好再瞧热闹,摆正脸色向二夫人行礼,“青儿见过二舅母。”   二夫人双唇鲜艳,贝齿皎白,一双凤眼很大,眼角上扬,笑起来反倒使整个人添了几分妩媚,“日后都是自己人,八姐儿可不要客气才好。”   “二舅母亲和,不与青儿计较,只是这礼数却是断不可废的。”海青轻语软言,浅笑鄢焉,任谁都讨厌不起来。   “不想八姐儿却是个谨小慎微的,呵……”二夫人笑说了句,接着吩咐身后丫鬟几句,一只双掌大团花锦盒很快便打开,里头那粉珍珠项链颗颗圆润竟有海青小拇指大小,很是漂亮。   “谢过二舅母。”海青身后的丫鬟自主接过锦盒,福了福身。   四夫人却是个不多话的,送了海青一对玉篦子,那篦子却是青润如水,纹路自然天成,很是精致素雅,第一眼便让海青心欢喜。   倒是五夫人送了海青一对阔绰的金镯子,很沉很壮的样子,金灿灿的,险些晃花人眼。   这期间也是并无波澜,倒是不言不语的四夫人的容貌让海青惊艳了许久。至于五夫人,也是个粗心的,竟连给自己准备了什么东西都不知晓,以至于在看到那对金镯子的时候一脸的不好意思,更是恼瞪了身边的丫鬟一眼,又补救般地说道,“八姐儿,莫嫌弃,图个吉利,图个吉利……”   “五舅母的心意,青儿自是喜欢的。”海青微笑道。   “大哥儿这会儿没到,今日怕是得缺席了。”二夫人突然地来了这么一句,说话间却是看向了大夫人。   只见大夫人似有一愣,随后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般,在老夫人犀利的目光下微抬了眼,却是看向了二哥儿道,“大哥儿不在,有二哥儿也是不差的。”   大夫人说这话时,海青敏锐地觉察到大夫人对二哥儿的在意和骄傲,在提到二哥儿这三个字的时候口气竟异常温暖柔软。   老夫人见大夫人如此开口,心下虽不喜,却也道,“便从二哥儿开始,若是大哥儿赶上,再补上就是。”   海青听了老夫人的吩咐也是点了点头,便转到二哥儿跟前稳稳地福下了身。   今日在座的几位公子,年岁不及弱冠,却都在十四五岁以上。海青只觉得头顶很是灼热,被个个紧盯着她的结果便是几位公子的鞋子她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至于脸却是没看着。   “六弟愣什么神呢?”五哥儿是个直性子,看着海青福身行礼却是半会儿子都不被六哥儿唤起,开了口。   六哥儿眉眼俊挺,脸上不甚郑重,嘴上亦是笑道,“只是见得八妹子模样娇弱,楚楚可怜的,一时看得错了神。八妹子莫见怪。起吧。”   海青只听得似有倒吸气的声儿,心里不禁把六哥儿骂了数个轮回,这话也说得太轻浮了,“六哥见笑了,只是穿得单薄了些。”   “哥几个尽送些玩物,我今儿个却偏偏送个不一样的。就看八妹子看不看得上眼了?”六哥儿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却是歪靠在椅背上,样子极不端正。   海青到这会儿要是还不明白六哥儿在给自己使绊子,那就是傻瓜了,嘴上道,“六哥对小妹亲厚,送什么都是兄妹情谊,小妹又岂会看不上眼。只怕是六哥的礼重了,反薄了七姐的,那小妹是万万不敢收的。”   “我既送出手,自不会偏颇了谁。”六哥儿说着却是一只手搭上了腰间的玉佩,作势就要摘下的样子。   众人看着,竟也没有要阻止的样子,只是老夫人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   海青心里一沉,事儿就要来了。正要开口,外间却是猛的响起一道男声,似带恼意,“禀告作甚,我自进去就是!”   “却是那个惫懒小子,还不快进来!?”老夫人笑道。   那头厚门撩却是被撩起,一道身姿挺俊的身影一闪便进了来,只见来人肌白肤净,眉飞眸笑的,甚是俊俏。一头墨发有半数被一条紫晶发带松松地缠着,身着松花紫锦重袍,脚蹬描金飞靴,紫金腰带上斜插着一只墨玉口尾的紫竹箫。   “今个来晚了,祖母和各婶婶莫怪!”知寒笑道,眼角上扬,作势行了个礼。   “怎生的穿得这般单薄,你屋子里的人也忒不尽心了。”老夫人责怪道,语气里却满是慈爱。   “这天练练筋骨却是好的,祖母不是总说孙儿惫懒么,这新妹妹入府,怎么的也得表现下不是么?”知寒笑道。   “就你小子一套一套的,还不坐下。”老夫人笑骂地指着二哥儿上首的空座道。   海青瞅着这两人的互动,再看到大夫人从始至终的面无表情,甚至在大哥儿入门时候看都没看一眼的样,也是想着不管这知寒是否有意,倒底是帮自己挡了一茬的,心下也是偏向知寒一些,只觉得这大夫人有些冷情冷性,不觉间看向知寒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怜惜。   知寒听得老夫人这般说却是一笑,伸手一撩衫落坐,动作利索间却是倍显尊雅。   许是觉察到海青的目光,知寒眸色微浓得略看了海青一眼,发觉海青竟宛若烫到般缩回了眼,眉稍扬了下,眼睛却又转向六哥儿盯着他那攥在手里玉佩道,“六弟若是不喜欢这玉佩,不妨送给哥哥。这上等的暖玉可不多见。”   六哥儿面上一僵,“大哥怕是要失望了,这玉佩却是父亲到閖山寺开过光的,小弟带着它已经十多年了。”   知寒点了点头,“那可得好生收着。”   六哥儿面上抽了抽,没有接话,却是着身后的丫头把给海青的见面礼送上,却是一只珠翠外壳的匕首,只有掌大,“给妹妹闲来无事时雕弄些小东西也好。”   海青福了福身,“多谢六哥。”说完却是转到了知寒面前,端端地福下了身,声音稳稳的,“青儿见过大哥。”   知寒有些打趣儿地笑道,“几年不见,当年的娃子如今已是出落得这般端秀了。起来吧。”说着更是比了比身上道,“今儿来得匆忙,竟没准备见面礼,可怜得我素来不佩戴那些子东西,这会儿子却是没法掏出东西来了。小妹莫怪。”   “要你身上的东西作甚?臭小子惯会说笑。待会儿子着人补上就是。”老夫人瞪了知寒一眼道。   知寒却是故作郑重地拱了拱手,口气却带着笑,“是,祖母训斥有道,孙儿过会子就让人送到妹妹院子里去。”   “就你话儿多。菱丫头,来见过你大哥。”老夫人对着南宫菱招了招手道。   南宫菱低眉垂眼,步履如花,声若黄鹂鸣粹,“菱儿见过大哥。”   “唔,起吧。”知寒虚扶了把,却是对着老夫人笑道,“我瞧着这菱妹妹身若拂柳,面若芙蓉的,日后这踏破门槛的公子哥儿也不知谁有福气。”   老夫人却是骂道,“瞧瞧你说得这话,哪里还有做哥哥的样儿?”   知寒笑道,“孙儿这不是恭喜祖母来这么,菱妹妹性子容貌皆属上品,自然是府上的福气。”   “算你小子说了句动听的。”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知寒却是将南宫菱打量了番,目光肆无忌惮,“七妹妹的见面礼,大哥稍后着人补上,还望七妹妹勿往心里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3:饭局   知寒却是将南宫菱打量了番,目光肆无忌惮,“七妹妹的见面礼,大哥稍后着人补上,希望七妹妹勿往心里去。”   南宫菱早被知寒露骨的话和目光激怒,只是心里头顾及了三分,便硬生生地憋红了脸作羞涩状,小小声道,“大哥心意,妹妹岂会见怪。”   “七妹妹当真善解人意。”知寒嘴角微翘,眼神邪乎,说出的话和语调也不是很端正。   六哥儿瞅着知寒的模样,眼神又在南宫菱身上转了圈,微垂下了头,脸色硬硬的,袖子底下的手却是死死地攥住了扶手。   “这礼全了,孙儿还有事儿,就不伺候祖母用饭了。”知寒却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   “早知道,你小子就是赶场子的,哪还能期待你些什么。”老夫人眼睛一带,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免得杵在这儿碍眼。”   “祖母这可不正是有了妹妹,便嫌知寒碍眼了?”知寒笑道,口吻里似在求宠般。   老夫人被逗乐了,“你小子也有今日,我偏宠你妹妹了。行了,去吧,再杵在这儿,可就真碍眼了。”老夫人说着摆了摆手。   知寒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又道了声,离开的时候,那一撇而过的眼神中带着的调笑,却是让海青心里头一震,强行压抑着内心里忍不住要抬目追看了一眼的冲动。   看着老夫人对知寒的极度宠溺,南宫菱眸光一闪,心生怨毒,恨极了他横插一脚扰了自己的计划,只是想到……那个人……   南宫菱心头一震,脑子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只是这脸色却是有些苍白,看着面前海青缓缓福身的动作,居然笑得异常亲切,“妹妹快请起,以后都是一家姐妹。广袖,把给八妹妹的礼物送上来。”   广袖却是抱上一只大盒子,盖子一打开,便是三层,整齐码放着银灿灿的首饰。居然是一整套头面。   “七姐儿果真与八姐儿亲厚。”大夫人故作惊讶道。   老夫人满脸慈笑,“姐妹间亲热也是应该的。”   众人称是。   老夫人瞧着坐不住的哥儿几个,只道,“你们哥儿几个各自行事即可,下去吧。夫人小姐们便留下陪婆子我用饭吧。”   话音一落,众公子一哄而散,惟这六哥儿脚步微微顿了下,似看了南宫菱一下,随即也是离了去。许是角度问题,海青却是看得真切。   眼见着时辰不早,老夫人吩咐摆膳,众人便来到后厅。早膳为正制,因为大户人家是不用午膳,故而早膳以各色面点为主食,老夫人一人便用三式六点,又添锦绣十素八宝香荤,辅以二羹四汤,后辍消食养身茗茶。   刹是丰盛!   南宫菱与海青作为府上最小的晚辈,被恩赐留坐用饭。须知府上便是诸如大夫人之流亦是要伺候老夫人及爷用饭的,其身份远不如哥几个尊贵的。甚至比不得刚入府的两位姐儿。   海青虽曾一度贵为海府嫡出小姐,但因不受宠这还是第一次见得如此阵势,前世的海青从不曾被赐饭也无与长辈同食的经验,好在两世的经历倒也未尝让海青闹出笑话来。   倒是南宫菱很是出了番风头,不论是布菜添羹还是端盏盛饭皆让老夫人很是满意。   “咱们府上不兴这个,丫头你自坐便是。”老夫人笑着拉过南宫菱的手轻拍了下,随即又拉着她坐在了自己右身侧新添的锦凳上。   众人信奉寝不言食不语的条例,无言间自然看出来老夫人对南宫菱的欢喜。   “这道百层千酥玉溪膏是今个太后赐下的御点,大伙儿尝尝。”老夫人一提到太后便面露红光,想来她与太后私交甚密的传言作不得假。   咔嚓……咔嚓……   两道异常突兀的声音刹是刺耳。   海青顿时红了脸,想是自己埋头食不甘味的时候出了神倒是犯了个低级错误。   倒是五夫人很是坦然,一把将剩下的玉溪膏塞到了嘴里,拍了拍手,甚至连身边递出帕子的丫鬟都尴尬地缩了缩头。   “东西不就是给人吃的么?”五夫人满脸的不解,随即好似想到什么,噌一下站了起来,赶紧又道,“老夫人,媳妇是个粗人,扰了大伙儿兴致,还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倒也镇定仅仅眉头微动,无奈的摆摆手,“还不赶紧坐下,像个什么样儿,也不怕小辈儿笑话?”   “是。”五夫人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坐了下去。   “丫头可是不舒服?”老夫人见五夫人坐下后手也不是脚也不是的样儿,难得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无奈,只看了一眼便又将视线挪到了另一头海青的身上。   海青只觉得浑身发烫,微抬起头却收获了道善意的目光,海青不禁迎了过去,却见五夫人对着自己笑了下,露出了一口白牙。   随即又感到身上一烫,方才想到老夫人的问话,心里也是一沉,赶紧站起身垂眉低声道,“劳外祖母记挂,青儿无事。只是母亲在世时常对青儿道外祖母房里的点心最是好吃的,每每惹得青儿嘴馋不已,今儿一碰上果真吃得青儿舌头都没了……失礼之处还请外祖母和几位舅母恕罪!”   “你这丫头就是胆小了些。”老夫人的脸色柔和不少,“到了外祖母这儿就跟在家似的,有什么不能跟外祖母提的。快坐下。永敏待会儿包份玉溪膏给丫头送去。”   “多谢外祖母。”海青一改先前的小心翼翼,笑得两眼弯弯,好似小孩子从父母那儿得到糖似的一脸满足。   倒是让老夫人心头一软,看向海青的眼色也跟着暖和不少。   “妹妹喜欢点心可是出了名的,此前母亲每每过去看望妹妹什么都可以忘带唯这点心却是忘不得的。”南宫菱微笑道,手上的帕子掩住了嘴似在偷笑。   “七姐惯会取笑青儿的。那是姨母宠我。”海青忽视掉南宫菱眼中闪过的一丝刺光,配合着垂头羞涩道。   “原就听得七姐儿与八姐儿很是亲厚,今儿见了倒真是羡煞我等不是?呵呵……”大夫人目光在海青与南宫菱之间流转了圈笑道。   “大嫂尚有个嫡亲妹妹时常府上往来尚且羡慕不已,倒是我等这些个没有姐妹的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二夫人的视线从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身上带过,只见四夫人安静得如同不存在,至于五夫人早一副坐都坐不舒服的样儿,二夫人适时地朝三夫人笑问道,“三弟妹你说是不?”   三夫人一脸柔软,笑得温雅,“二嫂自是知道咱们妯娌间亲如姐妹才如此玩笑的,也是大嫂亲厚人,不计较。”   “呵呵,三弟妹说得是。”二夫人笑起的眼睛跟妖狐似的,“咱几个没有女儿,大嫂外甥女出嫁,怎得添妆都瞒着紧,也好让弟妹们也跟着沾沾喜气尽尽心不是?”   大夫人听得这话儿脸色微变,呼吸都跟着变调了,却很快又压抑了下来,“如今府上添了两位姐儿,日后自有诸位尽心尽力之时。”   “好了。姐妹之间亲近多走动那是好的。老大媳妇娘家的事儿昨儿我也听说了。一个个都是半大小子的娘亲了,还要拌嘴不成?”老夫人脸上不喜。   老夫人说话看则偏帮大夫人,实则……在坐哪位不是人精。   昨儿听说了?大夫人脸色一白。   “老夫人说得是。”二夫人低眉垂言,实则心里暗喜。   老夫人见目的达到,转而又慈爱地看向南宫菱,声音倒是柔和不少,“你母亲有身子,你虽入了相府但到底是她生养的,多在身边侍奉侍奉我也放心些。”老夫人拍了拍南宫菱的手,又转而吩咐道,“敏丫头随后将此次太后赏下来的南锦和补药挑大小姐用得上的送到安平侯府。”   “是。”敏姑姑福身应道。   “多谢祖母惦记。母亲若是知道祖母这般惦记她,定又要哭得见不得人了。”南宫菱默默垂泪道,“菱儿入府前母亲便嘱咐菱儿要多多用心侍奉祖母,以弥补母亲不在跟前的遗憾。”南宫菱说着双膝跪了地。   “怎得说着说着又跪下去了。你母亲能有这分孝心老婆子我欣慰着呢。你这几天挑个好日子,也不必回我,去侯府看看你母亲也是好的,免得你母亲思念你过甚伤了身子。哎,这些年,你母亲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却又硬要……”老夫人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心情复杂。   “菱儿谢过祖母。”南宫菱声音呜噎,漂亮的双眼也早就被泪水淹没了过去。   老夫人看到南宫菱也是叹了口气,“丫头快起来吧。”   海青淡看着南宫菱被敏姑姑搀起,已知此时再提及母亲也是无用,只是道,“姨母心善,亦是有福气的,外祖母与七姐不必担心,只需请得最好的大夫为姨母护胎便是,姨母安心了,对孩子也是好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4:恶奴   老夫人看了海青一眼,道,“你母亲怀你时便是万分艰难,亏得那大夫医术高明才保得你母女安全,可是那陵州神医温柏?”   “正是此人,只是此人性孤僻,寻常难得看见。”海青回道。   “无妨,且寻来便是。”老夫人说着又对身边的敏姑姑嘱咐了几句,转而又对南宫菱道,“但寻得此人,定能保你母亲无碍。”   “祖母如此厚爱母亲,菱儿,菱儿……”南宫菱低呜出声。   “好孩子。你母亲纵然是你母亲,又何尝不是我女儿呢?”老夫人揽住南宫菱拍着她的后背温和道。   “祖母……”南宫菱顿时感动得泪如雨下。   海青一脸感触得看着南宫菱地精彩演绎,心里却明白她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为母亲与自己博得一线生机而已。   前世的姨母拼命生下的儿子终日病榻不离很不得公爹欢心,反倒小叔所生的儿子颇受侯爷喜爱,大有百年之后将爵位传于次子长孙之势。   为此姨母不顾产子所带来的后遗症豁出去再次怀孕,最终生得一子。   不出几年表姐攀附上了太子,这个儿子方才稳住了自己在侯府的地位,怎料太子被废黜,侯爷综合利弊最终还是把爵位传给了次子。   听说这一消息的海青当时还暗道害人者终害己。怎知当晚一觉醒来已是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前世的海青对这个姨母很是看重,甚至跪在神医温柏府外淋了一夜的雨方才求得神医入侯府救得姨母及其腹内儿子一命,却终因为那夜寒气入体而一直体弱。   这世的海青自不会再发傻,只念及孩子是无辜的,到底还是提点了一下,至于最终神医能不能找到又请不请得来,自是与她无关了。   饭毕,南宫菱被老夫人派敏姑姑送去她的居住地常笑楼,而海青则被安置在了合乐楼前身的藏花阁,此处临近梅林梓台,前有观景叠楼,后有香汤温池。   藏花阁原名葬花阁,因着阁里鲜花不易成活而得名,只老夫人年纪大嫌晦气,故而改名,前后一字差,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境。   海青随着老夫人身边的永宁姑姑来得藏花阁,果真不见半花只叶,却满眼的锦花灼眼,更有甚着一堆丫鬟婆子搬过长方脚凳,嗑瓜子的嗑瓜子,唠嗑的唠嗑,很是没有规矩。   面对如此场景,方才还与海青齐头并进的永宁姑姑却是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虽算不得冷眼相看,却明摆着毫不尽心的样子,好似眼前一幕并未看到一般。   海青脸色一沉,当下对着守阁的丫鬟婆子们不悦道,“既名为藏花阁,花不易露,怎得用这等繁花乱锦,假的便是假的,还能坐到真主儿头上去,平白扰了眼睛。全撤了。”   一等丫鬟婆子顿时有些傻眼,一身素淡的海青她们自是没见过的,却又见老夫人身边的永宁姑姑居然落后海青小半步,心里也是泛起了嘀咕,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竟将眼神投向了海青身边着锦穿银刹是富贵的永宁姑姑。   一时间,永宁姑姑脸色时白时青。   对于拎不清身份的人,海青不介意让她自己掌脸。   “永宁姑姑……”   海青面色不清,也不多话,勿自坐在了一只铺着锦垫的挑花红木椅上,只是静默间却让永宁姑姑知道她也不是个好欺的,否则怎得突然咄咄*人来了那么一句,明显不仅仅是冲着婆子们去的。   永宁姑姑也是个机灵的,眼珠子滚了半圈,心里便有了计较,当即急言厉色道,“这位可是咱府上的八姐儿,老夫人尚且舍不得重言半句,你等却是好没眼色,此番惹了八姐儿,待我回禀了老夫人还不扒了你等的皮!”   此番狠话一发,再加上永宁姑姑释放出的那么点牵连的怒气倒是真真镇住了这帮子婆子们。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一时间哀求跪地声此起彼伏。   海青冷眼看了会儿方才缓和了半分道,“嬷嬷们自是劳苦功高……”   婆子们顿时身子发紧。   海青却是不紧不慢道,“只是相府却容不得半点不矩,此番念着你们初犯便不做追究,若有下次也不必劳老夫人发落,你们自个儿谋个好差事儿去就是,我这儿可是容不下大佛。”   “不敢不敢,八小姐大善,奴婢们感激涕零。”领头的婆子赶紧道。   海青也不做理会但由她们跪着,只又问道,“本小姐的贴身丫鬟长乐何在?早先三夫人已吩咐着人领来,你,过去看看,可是在路上了?若不然,可去三夫人处听信儿。”   被指的婆子哪敢到三夫人处听信儿,顿时冷汗四溢,连连抹额,却又不敢多言,一时间颤身不起。   “还不快去?”永宁姑姑厉呵出声,“想是少了板子伺候,一个个都惫懒了。”   那婆子被叱,哪还敢耽搁,对着海青福了下身,拔腿就跑,心想指不定就能在路上找到了。   藏花阁本由永宁姑姑打理,想是以为主小好欺,一时间各色厉害的婆子丫鬟皆讨好上了永宁姑姑,少不得贿赂几分,这才来得藏花阁。   这会儿却个个觉得藏花阁晦气,怎得遇上个厉害角色,非但眼睛里搁不下沙子,就是永宁姑姑也被治理得与她们分清界限甚至大有责罚她们以求讨好新主子之势。   早先是有个穿着寒酸的小丫头片子过来,只是大伙儿聊得正欢只看了她半眼便不容她说上半句就赶走了去。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大户人家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   怎想到新主儿偏生逮住这事儿不放,这不明摆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么?   “喲,这又是唱得哪出呀,呵呵……”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海青抬头望去,却见那去寻长乐的婆子正对着一女子福了福身,只是因着角度问题,海青却是没看清来人模样。   “奴家是大公子跟前的似火,大公子今儿有事赶不及回来,特使奴家带来贺礼,大公子说了,八妹儿既入得相府,自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但来找他便是。”   说话女子一张瓜子脸,凤眼妩媚,身姿纤细柔软,这大寒天偏生穿着低胸绣玫瑰红宝石扣狐裙,头簪红玛瑙金珠钗。此刻却是软步走到海青跟前福下了身。   海青看着来人的着装,心里也是大抵清楚了这个女子的身份,遂亲热温和道,“似火姐姐快请起,大哥的心意青儿领了,还望似火姐姐代青儿向大哥道声谢。”   “奴家哪受得了八姐儿一声姐姐。”似火娇笑着说道,却又借着海青的虚扶站了起来。   “姐姐是大哥身边人,自然受得。”海青微微一笑道。   “呵呵,那好。八姐儿可先看看大公子准备的好东西?”似火眨了眨眼。   海青微愕,还不及反应,似火便已然将锦盒打开,一张卷轴露了出来,素手上的丹蔻很晃眼,以至于刺激得海青微眯了眼。   卷轴缓缓打开,慢得惊人,却让海青的脸越来越怪异。   啪……   仅仅是微微打开三分之一,海青却是脸上生火,赶忙拉住了似火的手一把合上,动作有些粗鲁,心道玩笑开大了,“还是,稍后再看吧。”   似火似笑非笑地看了海青一眼,方才意味深长地道,“也是,那就请八姐儿好生收好了。”   海青赶紧接过卷轴整好放入锦盒之中,心想一定要压在最底下才是。   那头似火见得海青一副神思恍惚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凝思皱眉的表情刹是好玩,心想一会儿回禀时候一定要手脚并用比划给大公子看才好,真是个好可爱的丫头呀,唔,真想放在手心里揉搓一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5:表公子(一)   似是感觉到似火不一般热切的眼神,海青不由得背生寒意,“似火姐姐可要进屋坐坐?”   似火笑着摆手,“八姐儿忙着,奴家这就得回去了。”说着便要转身,随即又想到什么,回头道,“先个听说有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冲撞了表公子,这会儿却不知怎样了,八姐儿才入府许是不知晓咱这位表公子的脾性,他看得顺眼的便是好的,看不顺眼的便……呵呵……”   似火这会儿提到这个?海青沉吟。   “呵呵,八姐儿刚来府上还是好生歇着,奴家这就告辞了。”似火扭着软腰,移着莲步很快便消失在海青的眼界里。   难不成?海青猛然想到长乐那丫头……   又见永宁姑姑有些变化的表情,海青的心越落越下,不禁问道,“表公子不是应该住在外院么,内外院有别,怎会有丫头撞遇上他?”   永宁姑姑也不知想些什么,声音里却是少了些热度,“表公子喜欢梅花,便挑了靠近梅林的鸿鹄居居住,更在居前内外相隔的院墙上开了道门,梅林深长两里,往常女眷鲜少走那么远的,许是那丫头不醒事走过头了。”   听到这,海青心里一沉,“即便如此,院门总有人守护吧?”   永宁姑姑冷看了海青一眼,声音里带着冷漠,“表公子赏梅时候鲜少有人跟着,很多时候就是守门的也会被打发走。”   这怪癖好?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海青不禁恶意地想着。   “八姐儿既然无事了,奴婢且就回去回禀老夫人去了。”永宁姑姑实在觉得海青是扫把星的传言的确是真的,要不怎么会入府的第一天就跟表公子对上了,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海青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她的心思的,也不阻拦。   “不好啦,不好啦,八小姐的丫鬟被表公子扣住了……”被海青派出去找长乐的婆子一拉风地跑了进来,却不料与正往外走的永宁姑姑撞了个正着。   “哎呦……”   “噗通……”   “作死的老婆子,眼睛长到脚底板了?”被撞了个满怀,踉跄着退了数步的永宁姑姑一站稳便指着栽倒在地的婆子破口大骂。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被撞得头昏眼花的婆子也是疼得龇牙咧嘴,却赶忙拽着永宁姑姑的腿脚磕头道。   “滚开!”永宁姑姑一脚将婆子踹了个倒栽葱,愤愤得扯了扯被弄皱的裙摆顶着一张怒脸摆腿就走。   被踹得头发散乱眉角铁青的婆子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却被暴走的永宁姑姑又踩了数脚,“该死的挡道的老不死,给我死开,呸……”   只是一心要走的永宁姑姑怎么会想到挡道的可不只是这么一个婆子。   “永宁姑姑,老奴笨手笨脚伺候不好八姐儿,还望永宁姑姑念及老奴多年来侍奉主子并无过错另给老奴指派个差事吧……”   “是呀,奴婢愚钝,侍奉不好主子,到时候还是要被赶走,还不如现在就舔着脸谋个简单的差事。”   “姑姑,奴婢可是小团子的亲姐姐呀,本来就是个打扫的粗使丫头,哪能伺候好主子?”   “永宁姑姑,老奴是……”   “姑姑……”   永宁姑姑被围着气儿都喘不过来,脸色铁青,“你们个个都是这藏花阁的奴仆,主子不发话,怎轮到我这个做奴婢的说话?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待主不尊,难不成还想给我戴个不分主下的罪名?”   “不敢不敢,奴婢们不敢啊……”   顿时一群奴婢婆子们又转而对着海青咣咣磕着头,痛哭道,“奴婢们知道八姐儿心善,只是奴婢们粗手粗脚侍奉不好主子,也怕主子难过不适,还不如自请离开的好,还请八姐儿责罚,哪怕是被罚作粗使婆子也断无怨言?”   海青看着眼前的这一出,不禁笑出声,“这么说,你等倒是为我好了哦?”   “不敢不敢……”   “好了,你们要走可以,只是这藏花阁也不是你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儿,今儿你等出了这门儿,明儿个的路可得踩稳喽……”海青笑得肆意,眼睛眯起,“今儿我可得把这张张为我着想的脸给记住了,免得有朝一日忘记了,反做那忘恩负义之徒。”   带着笑却冷得仿若结冰的视线缓缓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海青很满意地看到众人的身体越缩越紧,就是那强做镇定的也是眼神闪烁,海青只觉得心里的怒气舒缓不少,为这种人,不值得。   笑颜如花,海青仿若无事人一般,对着永宁姑姑道,“我这藏花阁庙小,可容不得这些个高奴,烦请姑姑给他们安排个有前途的好差事,免得辜负了她们的忠心。”   永宁姑姑早已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一想到这八小姐跟表公子对上此生怕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便也言辞冷淡,“八姐儿吩咐,奴婢自然遵从。你等还不过来,个个惫懒不懂规矩,也就八姐儿大气度,不与你等计较。”   一杆婆子丫鬟瞬间转移到了永宁姑姑身后,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   “八姐儿若无吩咐,奴婢这就回老夫人处伺候了。”永宁姑姑象征似的福了福身也不等海青回应便带着一杆子丫鬟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海青冷眼看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扣出声,望着冷清的院子许久,海青出了口气,视线下移,看到两道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的人影,顿时眼色柔和不少,“不管今日你们因何留下,来日我定要你们知道你们今日做出的选择是何等的正确。”   两人身子一震,却是磕头泪谢不已。   海青看着这丫头身子骨异常瘦弱,下巴很尖,两只眼睛倒是挺大,只是这张脸却是有几分熟悉,海青不禁疑惑,“你可是有名字,多大了?”   “回小姐话,丫头今年十一岁了,名叫小丫,是个结巴。”小丫头被海青的连问吓住了,讷讷了半晌愣是发不出声来,老婆子微微蹙眉,不慌不慢地代替回答道。   “小丫?日后你就叫长喜吧。”海青想着长乐便敲定了这个名字,转而又问道,“这位婆婆怎么称呼?”   “回小姐话,老奴曾伺候过老爷的寡妹郑夫人,因而得赐名素锦,只是侍奉不足半月,郑夫人便过世了,府上管事嫌老奴晦气,故一直以来不得提拔。”老婆子口齿清晰,确实是个规矩人。   “你们起来说话吧。”海青笑道,“我毕竟初到府上,很多事情都有仰仗婆婆的时候。”   “不敢。”素锦婆婆垂首。   “婆婆在府上多年,对那表公子可有了解?”海青问道。   “表公子两年前入府,身份颇有忌讳,但甚受老爷宠爱,甚至……”锦婆婆蹙眉。“老爷待表公子颇为放纵。”   “倒是那位表公子可是个难相处的人物?”海青自然知道表公子的身份,恐怕此刻在府上的也就她和南宫菱以及那位丞相外祖父知道表公子的真正身份了。   “表公子性孤傲,甚少与人交往,并无交恶的事情传出来。倒是府上的大公子与其颇有往来,关系刹是亲密。就是大公子身边的似水似火两位通房也是表公子着人寻来的。”   知寒与表公子交往过密?   这却是海青意料之外的事,再想到宋知寒那以为不明的笑,海青不禁有些迟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6:表公子(二)   “小姐可是要去求见表公子?奴婢窃以为小姐可以向大公子求助。”锦婆婆瞅着海青迟疑的表情不禁开口提醒道。   海青却是摇了摇头,“就着似火的口气,怕是这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大公子。长乐此时也不知道如何了,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婆婆就陪我走一遭吧。”   锦婆婆点了点头,却是有些不放心长喜。   海青却是将整理院子里的那些假花徦叶的任务交给了长喜。   走出数步之后,海青回头依旧可见长喜站在门前的瘦小身影,不禁叹了口气,直到转过假山才对身边怀着忧心的锦婆婆道,“护得太紧未必是件好事儿。我不在,若有什么人生事儿,也断断不会找个小丫头撒气儿,锦婆婆放心就是。”   “小姐放心就是,老奴醒得。”   “长喜生性胆小,倒不失谨慎。我身边的长乐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儿。以后还得多靠锦婆婆提点才是。”海青深感孤立无援的无力,心里却不自主地涌起一股自力更生要自强不已的气劲来。   “小姐放心,但凡用得上婆子的地方,老奴断不会推诿。”   海清一笑,“锦婆婆,可是这片林子,来得时候不注意看,此番远看来确实花晕映眼,枝遒如墨。”   锦婆婆点头,“当年太后驾临相府也夸赞此地为一绝景,梅林进深两里,又有梅树数千棵,品种近百,光色彩便有十数种,由浅入深,刹是漂亮。若于观景楼五层俯瞰,便是一片缤纷。”   海青听得锦婆婆介绍,眼睛却穿过那片子梅林似看到一座小楼,只是不甚清晰,便又问道,“那又是何处?”   许是那楼子的确远,锦婆婆也是一时没有回过意来半会儿子才道,“那便是郑夫人生前的住处,合生楼。”   海青瞅着锦婆婆神色正常,只是微微一笑道,“走吧。也不知长乐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梅白如雪,纷落如絮。   紫竹萧在知寒手中自由转动,遇风成音。   黑白棋子在旻玹指尖转动,随意落地。   原也不稀奇,只是……   半路子的长乐曾跟着海青学过棋,眼瞅着旻玹胡乱摆满棋盘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指点'一下。   只是她虽大大咧咧人却不傻,一看那人的装束也知道是个公子了而她只是个小丫头,所以一直跪到现在。   不过她实在不知道那人是谁,自己只不过迷了路而已,谁知道会打扰到这两人的兴致嘛!   真是有够诡异的兴致!   长乐暗自嘀咕,心里却念叨着小姐救我,说不定在长乐心目中崇高无比的小姐就从天而降来拯救自己嘞!   “倒是个爱白日做梦的丫头。”知寒手中的竹萧咚一声将长乐从幻想中敲醒。   长乐后知后觉的抬起头,额头的疼痛让她龇牙咧嘴,眼睛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待看清来人模样时,那一肚子的火却是浇灭了八分。   只见知寒整个身子弯下,竹萧插在腰间,漂亮的金穗子含着墨玉,晃得长乐眼花,一张完美无暇的俊脸凑得很近,那双侠长的凤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笑意,气息却是冰凉如雪,“你这个丫头是吃菜长大的么,整个一张脸都泛绿得慌。”   长乐不敢抬头,只觉得这位公子很不规矩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听得那人这般调侃自己,脸上也是升起一抹愤懑的火光。   “我本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自然比不得公子锦衣玉食!”长乐猛地朝知寒愤然道,话一出口,长乐心里便是一阵慌乱,脸上却是故作镇定,只是一双有些颤抖的眼却是出卖了她的心声。   知寒却是笑开来,直起身俯视了长乐好一会儿方才低语道,“早这般不就好了,尽学些唯唯诺诺的作甚?”   说这话时候,知寒的眼风却是扫向了身侧。   “丫头不懂事儿,坏了规矩,大哥莫要计较。”海青只道自己已被发现,坦然从树后走出。   “原来是小妹。”知寒上下打量了海青一番,揶揄道,"这丫头性子倒是随了你,瞧着我若是多说上几句这丫头怕是要冲上来咬人了?"   “大哥取笑了。”海青福了福身,微笑道,“原是想好好拜见大哥的,不曾想却是这番,这丫头是小妹身边人儿,是小妹没有好生调教,此番得罪了大哥,还望大哥莫往心里去。”   知寒不过哈哈一笑,伸手虚扶道,“这次可不是大哥往心里去,确实是这丫头冲撞了表弟,要不小妹向表弟求个情,没准儿这丫头就没事了也说不定?”   “自然。只盼着大哥也能给小妹说说情。”海青温言软语,微笑着的眼睛里倒是有丝撒娇亲昵的味道在里头。   知寒也不作回答,只淡笑着深看了海青一眼便回头朝着梅树下的白衣男子走去。   海青轻步跟上,经过长乐身边时候却是伸手按住了长乐的肩膀并拍了拍,似是安慰更是给她一颗安心丸。   也不知这知寒对着白衣男子嘀咕了些什么,直到海青等得脸上的笑都快僵硬的时候,那白衣公子方才回过头看向海青,不过短短一秒钟却又将后脑勺对准了海青。   还以为是何等俊俏的人物,偏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儿郎,一张脸仅可以清秀来形容,倒是一双眼深幽得宛若能吸人入腹,刹是清冷淡漠,看向海青的时候更是满含鄙视和嘲讽,好似每个接近他的人都不怀好意别有目的一般,天知道海青早就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母亲在世时候便时时叮嘱她:作为女子,对于男子,不谄媚,不敌视,不自轻,不自傲,不卑不亢。   如今被鄙视,被看轻,也罢,她忍住。   偏生那人张嘴就吐出四个字,“贱人,滚开!”   这四个字深深地扎进了海青那斑驳破碎的心灵深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07:表公子(三)   偏生那人张嘴就吐出四个字,“贱人,滚开!”   这四个字深深地扎进了海青那斑驳破碎的心灵深处。   海青的手不禁死死地攥紧,白衣少年那轻视鄙夷的眼神一次次在她脑海中闪过,那句'贱人,滚开'更是一次次回响在她的脑海,她闭上眼,心愈发死寂,身体却几欲喷发……   “怎么,还不走?”少年说话的口气极尽嘲讽,“想尽办法到我身边的女子没有百数也有十数,你又是哪一个?”   啪……   咯嘣……   一子落盘的声音与小指甲断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海青那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震得灰飞烟灭。   在一杆人震惊的目光中,海青就像是头愤怒的母狮子,几步跑上前伸手便是在白衣男子的棋盘上一通乱搓,“是非黑白自在心中,要这捞甚子形式作甚么,一杆子打翻重整岂不是更好。”说着更是夺过白衣男子手中的棋盒哗啦啦地尽数将棋子倒在了棋盘上,一时间噼里啪啦溅得黑白棋子四射。   “小妹!”知寒倒是很快便从震惊中走了出来,俊脸紧绷,呵斥出声,“赶紧住手。”   旻玹抬起手拦住了知寒,却是对着海青冷笑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以为你谁?面容平淡,嘴带臭气。”海青怒极反笑,两眼眯起,狠道,“我的清白不需要你来认定。你自以为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却入不得我的眼。你可以瞧不起我,我也能看不起你。”   “青儿……”知寒眉头拧起,声音顿时又高了三分,“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给表公子赔礼道歉!姑姑若在世,以她的性子定要掌你的嘴!”   海青一时涌起的怨愤许是随着适才的发泄消散不少,脑子里的理智也顿时清醒了很多,再加上知寒的暴呵,更是如雷轰顶。   母亲……母亲是断然见不得自己如此的。   海青内心回转千百回,攥紧的气儿小了不少,心知过火的她正欲开口,却被一道亮光恍花了眼。   噌……砰……   海青的身体被一道劲风扫过,只觉得颈间一痛,一只竹萧在她眼皮子底下猛得架住一把冰冷的长剑。   “小姐,啊……”长乐扑过来的身子顿时被一颗高速飞出只留下一道影子的棋子打到穴位,顿时僵如木偶。   “水玉,住手!”知寒身躯一倾手中的萧一个滑蹭直接扫向来人的手腕。   一身黑衣披散着发的敷面女子却是折反长剑一个反挑身体随之一转,黑衣飞舞如魔,手上的暗劲直接震开知寒手中的竹箫。   未尽全力的知寒后退半步,神色一寒,内劲一震,手中的竹箫在手中一个飞转直接射了出去,正中海青的膝盖,海青只觉得膝盖一麻,猛的跪了下去。   噌……   冰凉的长剑几乎贴着海青的额头蹭过,黑衣女子眼色一凝,顿时转手,剑锋变向,瞬间横割向海青的双目。   砰……   飞旋的竹箫在打在海青膝盖的后一秒就如同长了眼般回旋而起直接将长剑打偏。   黑衣女子的胳膊连同长剑一起一个大幅度后仰,险些带着身子倒飞出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直接从两人之中伸出握住了竹箫,紫衣扬起,知寒那伟岸挺俊的身体直接横梗在海青与黑衣女子之间,将海青护在身后,双目阴寒,直视女子。   黑衣女子满目愤懑,扬手就要出手,知寒握住竹箫的手也是一紧,指骨绷起,显得愈发有力。   海青看着眼前挺立如山岳般伟岸的身躯,心里也是一暖。   “退下。”白衣少年缓缓站起,拥起的袍子随之滑落遮挡住他脚上的一双镶金边犄角白靴,棋盘棋子更是随之翻落一地,声音很响。   “可是主子,她有辱主子,罪该万死!”黑衣女子双目阴狠,看向海青的眼神就跟看向死人无异。   “她是该死。”白衣少年黑不见底的双目扫向知寒身后仿佛能穿透一切般令海青的身体为之一怔,“因为,她说了大实话。”   “主子……”黑衣女子心里有些慌,难道主子竟要饶恕这个对自己大不敬的丫头?   白衣少年眸子微敛,那抹幽深随之褪去,知寒甚至可以看清少年的目色,居然是深褐色,亏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少年是黑瞳。   “你的大实话救了你,你可以走了。”白衣少年看向知寒身后缓缓站起表情不明的海清,神情淡漠,吐字却很清晰,不见手动作,却有一道白光划过,啪……直接打在长乐身上。   “你们混蛋,敢欺负我家小姐,我……”长乐被白衣少年冷漠的眼扫了一眼,一时噎住了,“我……我打不过你们,小姐咱快点离开这里。哼,尤其是你这个见不得人的家伙,等着……”   “长乐!”敏感地觉察出蒙面女子暴露而出的杀气,海青当即呵斥出声,面色难看。   长乐不乐意地看了海青一眼,随即瘪了嘴。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眼带讥讽。   海青直接无视女子眼中的嘲讽,想到剑贴近自己的命的那一瞬间,海青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从开水中跳入了冰水中还是从冰水中滚入了沸水,反正一时间居然麻木了,海青不禁自嘲,自己到底还是怕死的。   朝着旻玹福了福身,海青也不多话,转身就拉起长乐朝着林外走去。   长乐离开的那会儿还记得抱起地上比自己都大一圈的包袱,接着狠瞪了黑衣女子一眼,随后却是快步跟上海青。   “哼……跑得倒快!”黑衣女子犀利的眼神盯着长乐的后背,冷哼出声。随即又愤愤道,“主子,您怎么能轻易饶了她,还有箫主,我可不相信你出手是为了全兄妹情谊?”   知寒剑眉一挑,坦然一笑,“恰恰如此。”   “哼……”她才不信呢。黑衣女子用鼻子说话。   就在黑衣女子用白眼瞪向知寒的时候,白衣少年却蹲下身抓了把棋子,伴着零落的花瓣,映入眼睛的是黑白错色,有些乱,少年却微微勾起嘴角,“乱得好,乱得好!”   黑衣女子也是第一次听到少年如此从内心里迸发而出的声音,带着一丝超脱的欣喜,心里也很是诧异。   “有个比南宫菱更合适的人岂不更好?”旻玹笑道。   知寒看着白衣少年,眸色中闪过一丝复杂深沉,“有一个南宫菱足矣。”   蒙面女子听着知寒为海青开脱,不禁微愣。   旻玹笑了,“你两太像了不好,即便被戳中痛处,也不能抖落出来,护着她未必是好事。这次,你听我的。”   知寒沉了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