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梦魇】   我又看到那个人,她站在黑不见底的窗台前,眼神空洞的望着我。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大半个脸被遮的看不清晰,身上是肮脏而破烂的长裙,我隐约间能看到那随风摆动的长裙上暗黄的污渍。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周身是无边无际的黑,只有那道身影像晨初时分的一道光,我觉得刺目,觉得惊心可怖,却又忍不住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手腕突然被人遏住,青禾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快跑!”紧接着,是无可抗拒的奔走,我看看青禾,又转过头看看窗台上的那个人,后面,是轰然坍塌的房屋,漫天灰尘将那道身影一点一点的掩盖,有过一刹那的时间,她额前的长发被吹到身后,露出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消瘦,孤寂,脸上的表情像死过一般的尖锐。   我惊愕的发现,那个即将被尘埃淹埋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不——”   我惊声尖叫的猛地醒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恶梦。   脸上还有沁出来的细密的冷汗,床对面的立体镜里倒映出我苍白而狼狈的模样。在床台柜前抽了两张纸巾糊乱的抹着脸上的汗,耳边听到半掩着的房门被慢慢推开,我抬起头看到莫晨靠在门边上端着玻璃杯在晃荡里面的清水。那杯子里面浮动着两颗白色的药丸,她总是做出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我皱着眉头,视线从她的手上移到她的脸上,“你在干吗?”   “喝水。”莫晨简短的答道。   “那药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你不知道么?”莫晨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端倪着我,好似我不知道真的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我心生反感的将视线移到镜子里自己的身上:“我应该知道吗?”   “传说中的安乐死。”安眠药!莫晨轻快的答着,随后将杯子里的水连同未化完的药一饮而尽。她说,“我有预感,总有一天,你会往我水里加入大量的安乐死。”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因为,就像我希望你去死一样!”   这样极端的话,并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我沉默着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起身,穿衣,不再搭理她。莫晨知道,她总能让我无可奈何,而又无能为力。   出门之前,我侧过头,看着那个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妹妹,平静道:“莫晨,你记住,我从不欠你什么。”   已经是阳春三月的天,温度却迟迟徘徊在10度以下,我走到公交站下不停搓着手心,哈出白气,三米处的地方有一张棕色木制的长椅,一个少年将头埋进厚厚的白色围巾里,脚步随着耳麦里的音乐拍打出不知名的旋律,米黄色的毛衣上挂着一张某某高中的学生证,帆布书包的另一条带子已经掉在地上,从侧面可以断定少年有一张清瘦的脸。   我走过去时,少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微笑着拍拍长椅的另一端,示意我坐到旁边,挨着他坐下,隐约听出少年耳麦里是一首轻快的英文歌,我说:“《firstlove》?”少年点头,将一只还带有余温的耳麦塞进我的左耳。   用同一支耳麦听同一首歌,是不是最近的距离?我脑海里冒出奇怪的念头。   “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歌。”耳麦里是循环播放的音乐,我说这句话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少年点点头,扬起的笑容干净而温暖。我继续笑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青禾。”   他犹豫着吐出一个字:“是。”   “她是谁呢?”   “……”   “我认识吗?”   “……”   后面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直到要等的公交车驶到站台前打开车门,我才跟青禾并行着上了车,耳麦依然在两人耳朵上塞着,并没有因为拥挤的人群被拉扯下来。隐约间,在音乐换档的几秒空白里,我听到青禾低低的声音说出两个字:“认识。”  一部曲:彼时年少 1.每一场遇见都是一个画面   十四岁生日这天,生活对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家打开门,却惊奇的看到平时空荡的客厅竟坐满了客人,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爸爸突然从一间客房出来,笔直的朝我走来,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生,一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生。   拎在手中的书包因为受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震惊的愣在原地没有动静。   爸爸将那个女生牵到我面前,动作从容的介绍道:“来,莫离,这是你妹妹,莫晨。”   所谓晴天霹雳也不过于此。我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这恐怕是我年度听过的最滑稽的一句话,比“哎呀,我居然穿越了”还要滑稽。   她在爸爸的带领下一点一点的朝我靠近时,我被一瞬间的恐惧袭来,像是触电一般,脚步下意识的倒退两步,但后面有人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阻止了我的逃避,我回头,杨溪冲我笑的一脸妩媚,他说“想不到,我居然有一对双胞胎表妹,真是稀奇。”   我没有搭理他,视线重新移到莫晨脸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自少我认为是第一次。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带有三分冷漠,七分疏离。在我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用眼神打量我,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自己在照镜子,不同的是,我放出去的眼神是温和的,收回来的眼神却是冰冷的。   在一阵漫长而无声的对视中,我开始变的坐立不安,甚至有些忌惮。脑海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不是现在众目睽睽,她估计会冲过来将我扑倒在地,然后粗暴的用她修长指甲抓破我的脸。想到这里,我又特意看了一下她的手,十个手指指甲果然都很长,每一根都足够在我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我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害怕,下意识的抓紧杨溪衬衫的一角,试图在事态发生后让他保护我。尽管从小到大,他从未站在一个表哥应有的角度保护过我,但我不怪他,因为我一直叫他娘娘腔。而此时,我不得不因为他站在我身边还熟络的搭上我的肩膀而将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想,从她出现到现在,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出彩,像个好莱坞一线演员一样,惊诧、低沉、愤怒、尴尬、无助、消极、欣慰……等等一连串的专业表情让我在短短时间内演译的淋漓尽致。此时此刻,我该不该为自己颁个最佳表情奖?   而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莫晨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有的,只是淡漠与抗拒。她打量我的眼神微微的眯起,令她原本就狭长的单凤眼凭空生出一种危险的敌意,好似狐狸看着自己准备攻击的猎物。当然,我说的是自然生态里的狐狸,而不是童话世界里靠花言巧语坐享其成的狐狸。虽然同为狐狸,后者多了一丝温情与梦幻,而前则有的只是冷漠与凶残。   就在杨溪还在我耳边叨叨个不停的时候,客厅其它的客人也在起哄,“止修,你两个漂亮的闺女倒真长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是啊,止修,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对啊,这是我们整个家族出来的第一对双胞胎啊!”   “两个都长的水灵水灵的。”   “是啊,好福气啊,可惜了,白汐看不见。”说话的人是姑姑。她口中的白汐是我跟莫晨的妈妈,忘了是什么时候跟爸爸问妈妈的名字,后来大一点的时候,就可以用粉笔在家里的地板上歪歪扭扭的写出“白汐”两个字,再后来,这两个字便带着妈妈模糊的音容镶嵌在我幼小的脑海里。   我从未见过白汐,家里也没有她的相片,我曾无次的幻想过她的样子,把青禾的妈妈跟殷澈的妈妈优秀的特征结合在一起,以为,这大概就是一个隐形的她。年幼的时候,听姑姑说,妈妈很高,头发很长,喜欢穿一身白色的长裙,至于她的样子,跟我很像就是。   以前,她们都说我是从白汐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会儿,我听到满客厅的客人在那里争执,我跟莫晨谁更像白汐多一点?我觉得他们就像说相声一样,估计是最近郭德纲看多了,真是搞笑!刚才还有人说我们长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转眼间,就能从五官,脸蛋,肤色上全部挑出异样。   他们精锐的观察力真是堪比显微镜,令我叹为观止。     一部曲:彼时年少 2.每一场遇见都是一个画面   莫晨大概受不了别人的评头论足,径直拿着一次性杯子去饮水前倒水喝,我视线一直跟在她身上,所以,也看到她像久逢甘霖一样,一杯一杯的灌着水,就那么一个空档,她就喝了四杯水,最后将手中的一次性杯子单手捏成一团丢到一边的地板上。   有人说,当一个人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猛喝水,借此稀释心中压力。我在想,她是在害怕什么吗?像我害怕她一样害怕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她像是注意到我追随的视线,回过头,冷冷的看着我,我连忙佯装跟杨溪搭讪的样子,假笑着说,“哇,今天真热啊!”   紧接着,杨溪因为我提到了天气,又跟着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以此相关的话题,什么有些城市正午时分将鸡蛋放在马路上也能熟啊,什么持续高温百年不遇啊,什么碰瓷男子在马路躺十五分钟中暑被送往医院啊……他总是能滔滔不绝的说出许多我不感兴趣的话题,借此彰显出他是多么的博学多识,而我是多么的愚昧无知。眼角余光瞥见莫晨进了厨房后,我对着杨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也提着书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拉开房间紧闭的窗帘,视线里便跌进大把大把橙色的夕阳,有些温热带着耀眼的色彩晃进瞳孔里。我眯起双眼,看到青禾家门前的那棵枣树正在微微晃动,有人在拿竹竿敲打它硕果累累的树枝,我低下头,看到青禾修长的身影在夕阳下晃动的模样,蓦地,不由的咯咯的笑出了声。听到笑声,青禾回过头,声音温润的说道:“要吃枣子吗?”   “当然。”我继续笑。视线游移到他脚边装了大半个篮子的枣子,“那个,那半篮子的我都要。”   “你太贪心了,离离。”敲累了,他便放下手中的竹竿,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四周的青枣。我单身托腮支撑在窗台前,笑的一颤一颤的,“那个,我可以请你吃蛋糕。”刚才在客厅看到莫晨进厨房打开冰厢时,里面一个偌大的蛋糕盒子。顿了顿,我加重语气,“是生日蛋糕哦!”我故意拖长了最后一个尾音。   青禾愣了一下,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我,无奈的笑道:“那,生日快乐,大寿星,等会我就把枣子送过去。”我知道,他又败给了我。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土匪。只要我看上的,只需花言巧语一翻,还用不到低声下气央求的地步,他就会主动奉上。   想到这儿,我又忍不住将他与我那挂名表哥对比了一番,最后发现,越比越没得比。杨溪在我眼里,已经被打入了“幼稚”行列,特别是他那张“幼稚”的脸,完全是在为男生抹黑。从小,杨溪就长的很白很白,像白瓷一样,而且睫毛修长,眼神清澈,鼻梁挺直,最为可恶的是那两片水润薄唇抿起来的样子极其销魂。一句话,简而言之就是比女生还漂亮。   同龄的小伙伴们都私底下认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这八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那张“变异”的脸了。当然,我也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色厉内荏道:“杨溪,你一个男生长成这样,是要遭雷劈的!”后来,我的诅咒没有灵验,反倒促成这货越长越人妖的趋势,一直到他大学时代,投票竟选,被选上他们会计系“系花”为止。   青禾的身影在枣树下消失后,我也从窗台前躺回了床上,顺手从一边的桌头柜上拿出一面小巧的镜子端详自己的五官,看着看着,思绪顺着自己经久不变的脸上慢慢的飘远……那年,他们都说白汐是难产而死,当时确实怀了双胞胎,最后在临盆时,我顺利的产生,另一个婴儿因为胎变,最后双双难产而死。   今天,那个原本死在十四年的婴儿,蓦然长成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还面色生冷的站在我面前,不无讽刺的瞧着我,这让我纵然强大的内心也无法保持该有的平静。要是往常没人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我铁定是要像见了鬼一样的尖叫着一溜烟跑的远远的。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这件事情。这一切就像一个三流导演手中的狗血剧本一样。只不过别人是突然多了一个有钱的父母,而我是多了一个双胞胎妹妹。  一部曲:彼时年少 3.每一场遇见都是一个画面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还在意犹未尽的讨论着我跟莫晨的异样,爸爸在旁边微笑地听着,偶尔说一两句点评的话。   就在我跟莫晨都莫不作声埋头趴饭时,有一个亲戚在旁边说,“诶,还是很像的,要是哪天在路上磁到,肯定认不出的。”   “也并不是一模一样,莫晨这里长了一颗美人痣。”说着,爸爸便抬手捋起了莫晨额前乌黑的齐流海,众人看到在她光洁的眉心处果然长了一颗细小的黑痣,像芝麻一样,虽小,却意外的衬托了她整张脸的精致。我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额头,指腹在眉心处揉摸,是的,我没有。所以,以后我不仅要给杨溪当绿叶,还要给她当绿叶。   席间,有人好奇的问起我跟莫晨具体的出生时间,爸爸耐心的回答道:“莫离是在晚上七点,莫晨在深夜十二点,中间相差六个小时,却又刚好是同一天。”所以,明明是我一个人的生日,一下子,还要分给她一半。热闹、祝福、礼物、蛋糕,都一样。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后,撤了桌上的残羹剩饭,爸爸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预订好的两层大型蛋糕,蛋糕上雕刻了两朵粉红的荷花,他们将那两朵荷花分别放在我跟莫晨的盘子里,莫晨接过以后,兀自低着头离开席间坐在沙发上用叉子叉着,一点一点的往嘴里送。我也离开了座位,端着碟子在客厅里茫目的走来走去。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不安,莫名的不安。   这时,杨溪又蹭到我身边,小声的问道:“你说,她是不是哑吧啊?”他意有把指的用手中的叉子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莫晨,因为她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别人拿她打趣,给她夹菜,到给她递蛋糕,全程,她甚至连一句基本礼貌的“谢谢”都没有。   杨溪的话传到莫晨耳朵里,让她的身体出现过片刻的僵硬。随后,见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笔直的朝杨溪走来,手中稳稳当当端着的蛋糕在下一瞬间重重地拍在了杨溪的脸上,“这是我还给你的。”她冷冰冰的说道。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除了杨溪跟我,没有人听到她那句类似报复的话。气氛尴尬压抑的像在太平间看尸体,突然,我脸上被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青禾也抹了一把奶油,他声音清朗道:“生日蛋糕就是拿来这样玩才有趣。”客人们因为他这句话突然意识到这是年轻人现在流行的庆生方式,转眼间,我跟莫晨这两大寿星就像练场上的靶子一样,被人在脸上、身上、头发上丢满了奶油蛋糕。原本刚刚换过的衣服一分钟之内又被砸的脏兮兮的。   后来,客人们都尽数离去,只剩下爸爸在收拾残局,莫晨在浴室洗澡,我跟青禾走在外面的道路上吹着夜风,他很守信的给了我一篮子洗净的枣子,比之前我要求的还要多得多,并且里面一个烂的都没有,看样子是他在洗的时候就已经帮我挑好了。   此时,我手里还攥着一大把青枣,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青禾,你要是以后对别的女生也这么好,我肯定会嫉妒的。”   他轻笑着舒展了一下手臂,“那你就尽管嫉妒好了。”   “哇,你不是吧?这么狠心。”我故作惊讶的叫道。   “离离,不要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语调跟我说话,很恶心。”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青禾,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讲冷笑话?而且还讲的这么面不改色。”   “我是情真意切!”他纠正道。   我捂着肚子忍不住的笑弯了腰,就在我笑够了准备站起身时,青禾突然抬手抚上我的额头,他修长而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掠过我的流海时,我感觉像是有一只手突然从后面紧紧地遏制住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时间缓慢的流动着,气氛徒然间无限暖昧旖旎起来。就在我情不自禁的慢慢闭上双眼时,头顶上方传来青禾若有所思的声音。   不是甜言蜜语。   不是海誓山盟。   而是:“这奶油都没擦干净。”很温润很直白很大煞风景的一句话。   我像被雷劈过一般清醒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气喘吁吁的朝楼道间跑去。  一部曲:彼时年少 4.每一场遇见都是一个画面   打开门,看到洗完澡后的莫晨穿着干净的睡衣站在阳台前用手拨动着我平日里种在阳台栏杆上的太阳花盆栽。她听到动静也没有转过身来。我心虚的瞧了她一眼,如果她站在那个位置上超过三分钟,那么我刚才自作多情的一幕就被她尽收眼底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有点睡不着,睁着眼睛想白天的一幕幕,从上学、做题、放假到回家,思绪最后停留在那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生身上。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肢体动作,以及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这是我还给你的。”她为什么会对杨溪说那样的话?难道仅仅是因为杨溪大嘴巴猜测她是哑巴?可看上去,又觉得有些不像。   那些细枝末节,是我遗忘了吗?   其实,十四岁这一天,确实不是我跟莫晨第一次相见。早在八年前外婆的葬礼上,莫晨因为生前极得外婆疼爱,所以被带回参加外婆的葬礼,因为当时年纪还小,而且那天我还有些轻微的高烧,所以过去了也只是磕个头就被送到阁楼睡觉,剩下的全部过程都是爸爸带着莫晨一起进行的,除了几个大人知道我们两个,其它人都不太清楚。所以,我跟莫晨见过一面,但因为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但莫晨不一样,她记住了全部,尤其记住了杨溪。   那天下了蒙蒙细雨,很多人都是穿了雨靴,在大堂拜完以后,莫晨因为有些饿了,去房间找吃的,刚刚将一个苹果拿到手上坐在凳子上准备咬的时候,杨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错将莫晨当成了我,非要拖着莫晨陪他出去玩,莫晨当时不愿意,使劲的将杨溪往外推,结果杨溪被她推倒在地上,爬起来后,非常气愤的将莫晨扑倒,还拨下了她一只红色的雨靴往外跑。   后来就是杨溪拿着那只靴子满街跑,而莫晨一只脚穿袜子,一只脚穿靴子跟在后面狼狈的追赶,那天下午,他们一直都在雨中断断续续的追跑,杨溪越跑越得意,甚至欢畅的手舞足蹈,而莫晨却在其间好几次跌进污水里弄的满身泥泞。后来,她还是没有追回靴子,因为少不更事的杨溪在最后一刻无赖的将那只靴子丢进一条窄小的臭水沟里。   杨溪一直不知道那天下午被他整的人不是我,而是莫晨。所以,当“初次”见面的莫晨恶狠狠的将奶油蛋糕尽数拍到他脸上时,他也是惊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一部曲:彼时年少 5.每一场遇见都是一个画面   失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看着脑海里层出不穷的画面,听着血管脉络里流淌的声音……四周静的可怕,仿佛在未知的角落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   记得年幼的时候,自己半夜常常被恶梦惊醒便再也不敢入睡,紧紧的卷缩在床上,用被子将整个头蒙起来,喘不过气的时候就在上方开一道小小的缝,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脚步声,像碰撞声,像水滴声,每当那个时候,总会被脑海里一些恐怖的画面吓的嘤嘤的哭出声。   后来,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原故,开始攒钱买一些有厚实拥抱的毛绒绒的看起来和善的公仔。然后,再害怕的时候就抱着它们入睡,我是一个有严重恋旧情节的人,所以床上摆出的几个公仔都有一定悠久的历史。我舍不得以旧换新,不是怕浪费钱,而是觉是,已经习惯了它们,似是有了感情一般。那些味道、那些触感都令我安心。其它再新颖的东西,于我而言,也是陌生而没有归属感的。当我这样对青禾说的时候,青禾笑我,“如果以后也这样喜欢一个人,那将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他说完后,我便沉默了。我没有告诉他,关于殷澈的故事。   那是我对他仅有的隐瞒。   也是任何人不能知道的秘密。   谁能想到呢?年仅十四岁的我,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喜欢一个人四年了。   我躺着床上抱着我最喜欢的小熊公仔辗转反侧,从这头睡到那头,又从那头睡到这头,还是无法好好的进入梦乡。   伸手将窗帘的一端拉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便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钻进来,照出房间大半个模糊的轮毂,我眨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圆月一点一点的爬上树稍的正上方,再一点一点的往下坠落。   就那样放空的过了很久,最后被客厅里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拉回了思绪,门缝里探不到光亮,我知道这一次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人在客厅走来走去,最后隐约听到沙发塌陷的声音。   是爸爸?还是莫晨?我好奇的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却是再也没有听到其它声响,久而久之,倦意袭来,我终于在长长的哈欠中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了莫晨,年幼时的莫晨。   在一大群同龄人的围攻下,她胆怯的缩在我后面,紧紧的攥着我的衣角,我听到她细细的声音唤我“姐。”心里闪过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骚动,我回过头看着她,风将她额前的流海吹开,露出那颗小小的美人痣。她脸边挂着泪水,一遍一遍的唤我“姐”。   原本是很细很轻的声音,渐渐变的刺耳,像指甲划过黑板、绣铁划过玻璃一样,尖锐的令我耳膜一阵生痛,我抬手捂住双耳,却看到她在朝我笑,笑容狰狞可怖,我惶恐的一把扯开她攥着我衣角的手,转身,沿着一条未知的道路奔跑,几乎拼尽全力,可那笑声,依然紧跟其后,而且,越来越恐怖,在一个转弯,我猛的回过头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令我更加心悸的一幕……   清晨,闹钟急促的声音适时的结束了一切。   我被那场恶梦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用力的深呼吸,等将那股心悸的感觉压下去后,才起床漫不经心的换下睡衣,打开房门,看到莫晨正拿着洗涑的用具往浴室走去,厨房里已经煲好了白粥,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估计下去买包子跟油条去了。   客厅的茶几上,烟灰缸里堆满了半截的烟蒂,我记得昨天晚上跟青禾下楼时,顺手带走了家里清理出来的垃圾,一并连同烟灰缸都清的干干净净的。   蓦地,又想起昨晚那阵脚步声。   回头看了一眼在洗涑台前的莫晨,她依然穿着昨天庆生的衣服,应该是昨晚洗好的、晾干后换上的。我走到浴室门边看着镜子里她满嘴泡沫的样子,有些忌惮,但还是礼貌性的问道:“你没有其它衣服吗?”她抬头,从镜子里瞄了我一眼,眼神里,依旧除了疏离别无其它。   “你要是没有带衣服,我可以把我的衣服借给你穿。”   这一次,她连抬头看我一眼都懒得看,兀自摆动着牙刷制造出更多的泡沫。说实话,如果不是她昨天对杨溪说出那句带有攻击性的话,我也会以为她是个哑巴。   后来,还是自作主张的搬出了一纸箱自己很少穿的衣服跟裙子放在她房间,当天傍晚,跟青禾出去散步回来便看到清理拉圾的垃圾车上自己的那些衣服。   青禾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几抹熟悉的衣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轻笑着示意他我没事。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然后又变短,那天傍晚,我很晚才回去,跟青禾并肩在几条街上来回徘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后来累了就坐在广场边的石阶上休息。   夜幕降临时,我们荡到家门口,青禾说:“离离,凡事都有磨合,多包容点就好了。”   我抬头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  一部曲:彼时年少 6.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星期天的下午,我很早就到了学校。   下午两点,是仲夏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本来中午吃完饭后,我随手将碗筷一丢便走进房里开始收拾返校的东西,爸爸还奇怪的站在我房门问我:“你们现在下午也有课吗?”   “没有。”我头也不抬的答道。   “那你可以在家多陪陪莫晨,她刚刚回来,很多东西都还不熟悉。”爸爸语重心长的说道。   听到他那句话,我身体突然有种被电击的感觉,怔了怔,想起她冷漠的眼神,耸耸肩,“快到月考了,我要好好复习才行。”说完,我又将一大摞教科书跟试卷放进书包里,拎了拎,还是沉的让我手腕上的青筋突起。   “你们俩个是亲姐妹。”他缓慢的说出这句话,声音里有明显的叹息,这时,厨房传来瓷碗摔碎的声音,我背对着他看窗台前的枣树,装作没听见一样,转身从他身边经过,“青禾在等我呢。”   我不紧不慢的走出自己的房门,穿过宽大的客厅,再在不弄出过大声响的情况下将大门带上。直到站在阴暗而静默的楼梯间,我的身体终于忍不住簌簌发抖。   没有人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我在难过什么。   下午两点。日光迤逦。   午后的校园,空寂如林,偶尔经过的三三两两的人,无一不是用手遮住头顶的阳光快速迈步,然后很快又消失在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里。   cao场变的很空旷,红色泥土铺就的跑道变的没有尽头,恍若掉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   主席台前有一整面墙壁长满了绿色的爬山虎,茂盛的藤蔓,墨绿色的叶片在微风中翻转出浅浅的灰白,墙后面的阴影,因为这的绿意,给地面平添出几丝清凉。   我就在是那里遇见林安然的。   她买一杯一块五毛钱的珍珠奶茶坐在阴凉的台阶上喝了很久,黑色的珍珠被她含在喝里,半天也不见咽下去。因为加冰的原故,奶茶杯壁上渗出许多细小的水珠,慢慢地的汇聚在一起,从她手心滑落下来。   我一步一个台阶的向她靠近,在相差三个台阶的时候,她抬起头,嘴角轻轻上扬,一双漂亮的眼睛出神的望着我,风扬起来的时候,额前的流海被吹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停顿一下,还是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她视线一直停在我身上,我不以为意的说道:“不会打扰到你吧?”   “不会。”她说着,啜了一口杯子里的奶茶。   我伸手,拨弄着墙壁上爬山虎碧绿的叶子,轻笑道:“你真会选地方,还是这里凉快。”   她笑笑,“我叫林安然。”   我刚准备报出名字的时候,她又说,“我知道你,莫离。”她声音淡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我笑,“那真巧。”   她摆弄着手中快要喝完的奶茶杯不再说话,我吹着风,看着主席台下被日光暴晒的空地,我曾经,便是站在那里,周围是乌压压的人群,我喜欢的少年,经常会出现在它正前方的主席台上,拿着一大堆令人艳羡的奖章。   而我,则像只不起眼的小蚂蚁一样,努力的掂起脚尖只为了营造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好让他早一点注意到我。后来,他视线终于在一排一排的扫视后,停在我涨的通红的脸上。我看到他对着我笑,笑容邪肆而骄傲。   那一刻,我仿佛身处皇宫选秀的女子,成为一群佳丽中被他钦点成妃的幸运儿。   “莫离,你相信一见如故吗?”林安然突然说出口的话将我飘远的思绪又拉回到眼前。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支吾着问:“什,什么?”   她掩嘴轻笑,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是我分明听到她问一见如故这个词,我低下头,有点受宠若惊,想了想,说:“我曾经在一种女式烟盒上看过一种标示语: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她抬手,捋过被风吹到嘴边的长发,良久,冲我扬起一抹慵懒而释然的笑容。   我想,我对林安然的好感,就是在那一刻衍生的,有些人的出场就是那么奇怪,不需要任何姿势也能成就一场惊鸿。  一部曲:彼时年少 7.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我一直以为自己第一次见林安然,是因为她邻家小妹的气质,易亲近,所以才敢大大方方的坐在她身边跟她搭讪。后来发现,原来我错了,因为我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脑海里晃过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跟林安然一样,有漂亮的眼睛,有白皙的皮肤,还有很纤细高挑的身段。   就是被这种熟悉的感觉牵引着,才会向她步步靠近。   仿佛,她身上蒙了一层纱,只有掀开它,才能看清真相。   当时单纯,没有多想,反而为那种独特的熟悉而感到欣喜,后来才知道被自己一时感观蒙蔽,悔不当初。   爸爸替莫晨办好了转学手续后,就匆匆地离开了青城回到了他原本工作的地方。我以前总不明白,青城那么好,山清水秀,四季分明,他为什么还要跑到遥远的沿海城市去呢?   在我懵懵懂懂的年纪里,曾看着他拖着偌大的行李箱往外走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跟在后面叫他不要走,但他从未为我停下过脚步,从未。   姑姑总说,他是因为疼我,才bi不得已要出去工作,只为了给我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那时候总归天真,窥不透大人复杂的世界,所以,他们说什么,我便通通毫不怀疑的相信了,相信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是为了我。   长大以后才发现,原是年幼无知的自己太好骗。   就算退一步来讲,如果他真的想让我过的幸福,可曾问过我,究竟我要的是什么?不是精致的洋娃娃、不是漂亮的公主裙、不是在我小小的年纪里,被双亲抛开,过着孤单而落寞的童年。当所有小孩在放学后都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听爸爸说话,而我,只能倦缩着坐在黑暗里,紧紧的抱住自己,告诉自己,不怕不怕,撑过去就是明天。   不断成长中,生活终于向我坦露出最血淋淋的一面,它无比残忍的告诉我,其实每个人都自私,不自私的人在你置疑童话的时候就死了。   这是一个与记忆惺惺相关的片段。   我一直以为我忘了,但是没有,特别是在遇到林安然以后,那些零星的片段莫名的开始循规蹈矩的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   我向来对时间无感,自然也有点分不清那年我究竟是六岁还是八岁,总归是很迷糊的年龄。   那时候,爸爸还在青城工作,每天都会回来给我做饭,晚上会陪我睡觉,我天生胆小,怕黑、怕鬼,怕一大堆夜间生物,所以,在某一天爸爸将我只身一人关在一间房间叮嘱我以后要一个人睡的时候,我第一次哭的连孟姜女都自叹不如。   可是,尽管我在里面夜夜嚎个不停,他却从未改变过心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处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哪怕面对的那个人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最最亲爱的小女儿。   后来,我在青禾面前哭诉他罪行的时候,青禾摩挲着我毛绒绒的头发说,“离离,他只是想让你变的勇敢一点。”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当真一心认为他是为我好。   直到那一天,他带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回来。晚饭过后,那个人女人便留在他的房间没有离开。看着紧闭的房门,我突然有一种被蒙骗的感觉,原来他赶走我,只是为了让别人睡进去。当天半夜,我压制住心里对黑暗的恐惧,满心愤怒的站在他们门口,拼尽全力的擂门。   后来,我的抗议终于唤醒了沉睡中的他们,也换来了一顿毒打。黑色的皮带重重的甩在我身上,抽出一条一条可怖的红痕。我哭着、尖叫着,却死不求饶。他打累了,便将我像拎一条小狗一样丢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后,房门被再度“嘭”的一声重重关上。   那是他第一次打我。竟是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心怀怨恨的钻进被子里哭的几乎断气。  一部曲:彼时年少 8.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我一直相信,有一种抵制,与生俱来。   像视力不好的人对“瞎”的抵制,像腿脚不便的人对“瘸”的抵制,像我从小活在没有白汐的世界里,对陌生女人的抵制。   第二天上午,我的房门被推开,听到脚步声传来,我半睁着一只眼睛,看到是那个女人,立即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嘴里恶狠狠道:“你出去!”   对于我明显不善的态度,她没有过多的反应,甚至没跟我多说一句话,像是早就料到的。   我的床头柜上被她放了一碗蒸好的蛋,上面撒了很多葱花,她走后,我吸了吸鼻子,还是无比倔强的将那碗蛋倒进了垃圾桶里。   后来,她又给我买了新书包,还给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喜之郎果冻,她在拿着那些东西蹲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一阵恍惚,她长的很漂亮,有好看的眉眼,有白皙的皮肤,有纤细的身段,我盯着她看了很久,心想,如果白汐在的话,是比她更漂亮,还是比她逊色一点呢?   就在我刚刚被她的好收买的时候,她却做了一件令我无法原谅的事情:她在整理爸爸的房间,所谓的“整理”就是除了她跟爸爸的东西,其它东西全部像垃圾一样丢到外面。那里面包括白汐曾经的东西,还有大量我放进去的“宝物。”   我从小就有走街串巷收集一些手工娃娃的爱好,会用彩色的糖果纸跟碎布条帮它们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还会将它们分别藏在家里最隐秘的地方,然而那一天,我所有的宝物全部被她用扫帚扫拢,跟灰尘、果皮碎屑一起打包丢在门口的垃圾箱里。   我愣愣的站在客厅看着那一切,直到傍晚时分,才哭着闹着去门口刨垃圾箱,一边刨一边用最恶毒的脏话骂她。   附近邻居们看到这一幕,都纷纷对我产生了同情,在背地里对那个女人指指点点,必要的时候,我还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旁边装可怜,偶尔附合着他们的话猛点头,不懂装懂的说“是啊是啊。”   起初,爸爸会让我叫她“妈妈”,我倔强的瞪着她:“你也配。”她看向我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怜悯与疏离。我想起路边的流浪猫,没错,就是行人看它的那种眼神。我觉得受到了轻视,对着她猛翻白眼,差点没将眼珠子翻出来,但她依然不为所动。   自她出现以后,我生活里的闹剧一出接着一出发生。   有次,我在楼梯的铁杆上攀登,是种很危险的动作,但年幼的我对危险游戏往往乐此不疲,就在我刚刚踏到一个空格上去的时候,她像一个鬼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并向我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我吓的立时从楼梯上摔下去,为此磕破了头,扭伤了脚,代价惨重。   还有一次,她给我买的两包方便面的边缘都被老鼠咬过,并且味道已经变了,我便打定她是想存心害死我。   我喜欢吃鸡蛋,讨厌吃苦瓜,她便将鸡蛋跟苦瓜一起炒;我喜欢吃火腿肠,讨厌吃胡萝卜,她便将火腿肠跟胡萝卜一起炒;就这样,她聪明的膳食搭配成功的让我的厌食症越来越重。   诸如此类的细枝末节慢慢的数之不尽。而我哭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当然,我一般是端个凳子坐在楼下嚎,不然,怎么能引起别人注意呢?效果好的时候,我可以嗯嗯哦哦的坐在那里嚎一个下午。   每晚六点钟是固定的动画片时间,那时候开始放童话了,像《白雪公主》、《灰姑娘》这些故事尤其吸引我,看的入迷便觉得能从中产生共鸣,因为我跟善良的白雪公主还有灰姑娘一样,都有一个狠毒的后妈。   邻里间开始拿她的事作饭后茶聊,最后,竟格外有默契的延伸到了“后妈”这个词上,我听他们说,哪里哪里有一个后妈讨厌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婴儿,就给她灌开水将他活活烫死。又有哪里哪里有个后妈要吃龙虾,让两个继子去水沟洞里给她摸龙虾后来被毒蛇咬死。还有哪里哪里有个小孩很爱哭,就被后妈关进冰厢被生生冻死……此类的例子被她们越聊越悬乎,我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自己下一刻就被会被她恶毒的手段弄死。   出于自保,我开始极力反抗。她在家的时候,我就绝对不回去,她做的饭,我就绝对不吃。那时候,我曾一度认为自己特别勇敢,特别有骨气。只是饿的不行的时候,就灰头土脸的溜到青禾家蹭饭吃。一次吃三大碗米饭,也因此让青禾妈妈对她虐待我的事情深信不疑。   我开始乐此不疲变本加厉的向爸爸告状,每天都能层出不穷的找出很多关于她的罪行。现在想想,我那时候一定有做福尔摩斯的天份。   后来,我终于抗战成功了。   那个女人走了,连带着她的东西一样不剩的消失了,就在我还不及欢呼的时候,爸爸却在突然之间告诉我,他要去外地工作了。   他走之前抚着我的额头失望的说道,“你林姨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莫离,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来,她不是被我那所谓的证据bi的无处遁形才走的,而是因为爸爸担心她再呆下去,我的心理会愈渐扭曲。   当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跌坐在初秋冰冷的地板上,紧紧的抱着自己,哭的压抑而窒息。  一部曲:彼时年少 9.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莫晨被爸爸煞有介事的跟我安排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里,最后,又被那个穿着麻布裙子的中年妇女惊奇的安排成了同桌。   如果现在你问我,这世上什么东西传播速度最快,我绝对不会一本正经的回答你:网络。   没错,在这个还只会开机、关机丝毫不懂网络强大作用的年龄里,我们心里根深蒂固一致的答案是:流言。   下课铃声刚刚敲响,我跟莫晨就在短短两分钟时间内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结实,教室门口以及透明窗户外也趴满了外班的学生。我跟莫晨瞬间像一对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就差被人拿着显微镜来寻找差别了。   本来还想去小卖部买盒冰淇淋的,现在看来,我就是想挪动三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旁边的莫晨在翻一本数学资料书,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我百无聊赖的开课桌、关课桌,视线最后投到我面前一个几乎把脸贴过来的男生身上:“你们不热吗?”   “还好,还好。”他憨厚的笑着,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颗粒豆大的汗珠。   我无语的重新开我的课桌,视线游移到莫晨的侧脸上,无聊到极致的时候,突然靠近她:“我说,你要不要去做个变性,这样我们或许更出名些。”学校出一对双胞胎就能引来这么多人围观,要是出一对龙凤胎呢,是不是就连整个青城外校的人都要挤进来看热闹?   “滚。”她皱着眉头不悦道。   空气中充斥着干燥的因子,有什么让我原本平静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很多时候,我站在教学楼的顶楼看着灰蒙蒙的苍穹,总有一种想呐喊的冲动:生活,你他妈还敢再戏剧点么?   但我终究只是在那里站一会儿,吹吹风就下来了,因为我怕我就那么扯着破嗓子一喊,下面立马围满了人,等着我纵身一跃、脑浆崩裂的画面。   从小,老师就对我循循教导,让人失望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放学后,我跟林安然坐在cao场观众席的台阶上吃晚饭。台阶的正前方是学校的蓝球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学生会的男生在那里挥汗如雨的打篮球,旁边则一如既往的站着一些观看的女生,我时常看到她们或崇拜,或欣喜,或漠然,或平静的表情,我猜不出她们站在那里的感受。那些比赛并不见得有多精彩。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是因为我对四肢发达的男生无感,才会觉得他们奔跑、跳跃、投篮的动作都带着千篇一律的乏味。   “安然,你喜欢打篮球的男生吗?”我耐心的挑着碗里的鱼刺对身边的女生说道。   “不知道呢,我喜欢有安全感的男生。”她冲我宛然一笑。我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像羽毛在心尖划过一样,温柔轻盈的触感。   “听说你个双胞胎妹妹?”她好奇的望着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夕阳里格外动人。我想起《还珠格格》里紫薇的那双眼睛,心下认真对比着,又觉得不太像。却更加勾出了我心中另一个人的影像。   见我怔了很久,她推搡了我一下,“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像哪位大明星。”   “那,想到了吗?”   我沉吟着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像刘亦菲吗?”她歪着脑袋俏皮的说道。   我眯起眼睛,将她好看的五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语气坚定的说道:“少为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像吴君如差不多。”   “你才像吴君如。”   “你像”   “你像”   ……   后来,我们便端着饭盒,在台阶上嬉笑打闹起来。   直到要回食堂洗碗的路上,她复地又问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真如传言一样有个双胞胎妹妹。”   我用叉子戳着碗里已经冷掉的剩菜剩饭,低声道,“她叫莫晨。但我们一直水火不容。安然,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才是我那个妹妹。”被血缘强行系在一起却要忍受那种冷漠的感觉真的痛苦。   “我喜欢遵循自己的心意。”我如是的说。   “如果是这样,那世界不是要乱了套。”她疑惑着开始思索我提出的假设里产生的利弊。   “可如果真能是这样,很多人就不用背担所谓的责任,造成太多的悲剧啊?”我迎着夕阳笑的格外灿烂。   “你怎么知道不会造出更多的悲剧。”她问。   我歪了歪头,想不出辩驳的话,只好颓败的说道:“或许我不知道它会不会造出更多的悲剧,但我知道,我喜欢安然大过莫晨。”   “这也不是绝对的,时间终会改变一切。”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平静的让人不知所措。   我看着她白皙美好的侧颜,心里有黑色的暗流涌动。   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但也总有一些事情是真的恒古在我们心间,纠结着放不开,而又心存不甘。   我隐约觉得,安然也曾像我一样,刻意的去期待过某件事,像下了很大的赌注,最后,却只能看着它在眼前慢慢落空。很久以后的故作淡然与风轻云淡,只是为了掩饰那些得不到的与放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