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楔子   茫茫天地间,痴情执迷之人不在少数。情之一字,苍生皆为其所惑,可为它苦,可为它乐,可为它忧,可为它喜。   你是?   渡你的人。   我心如明镜,无需相渡。   你太过执迷。   执迷一生,好过糊涂一世,我只执迷我所愿执迷的。倘若为她,执迷也好,糊涂也罢,终不愿错过时机,留下遗憾。   为她受这九重天劫的最后一击,你本修成的真魂受创,真身已毁,值得吗?   只要为她,便不具九重天劫雷火淬身,有什么不值得?   罢了,既已劝不了你,我便不再多说。情孽两重,说不清道不明这是情深还是孽重。我且赐你一件东西,你无形体,不过是飘忽无定风吹的一抹意识,而它无魂,将它赐给你,乃是最佳。   多谢。   你可借此重生,然需千年凝魂,千年结魄,千年修身,你可等得?   长夜漫漫方知黎明之珍贵,况且若心至坚,三千年不过一刹。   你心性坚定,这甚好,可你就肯定她也能如你一般?况且她从未爱过你,甚至从未知晓你的存在。三千年的时间,足以她重新爱上一个人了。   她若安好,我便别无所求,如果可以……只望她三千年回眸一望。   正文   第一卷孽海珠   孽海生情,情是孽,是空,是幻。   情之一字,似有若无中,浅笑低眉间,最是伤人。   第一章灭绝师太   一觉醒来,睡眼朦胧,脑袋又沉又累,好像这几百年都拿去厮杀了,而不是在睡觉。   使劲揉搓着眼睛,眼前清晰了些,桌上放着的一堆夜明珠还是我在东海敲诈几个蚌精的,几百年不见,毫无纤尘,光华柔和,想必我最忠心的仙婢萤灯几百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嗯,值得嘉奖!不过,她难道不记得我早就玩腻了吗,怎么不把它扔掉?唉,真是不懂本上仙的心思。   窗外一阵风吹过,听风铃轻轻摇动,流畅悦耳的铃声顿时飘荡在风中。   叮零,叮零零。   闻音而来的仙婢萤灯无声无息出现在我的面前,掐指一算,说道:“上仙,你睡了三百六十七年了,可总算是醒来了!”   我寻思着三百六十七年听着顺口,是个好兆头,倒下去准备继续睡,刚刚都还没睡够呢。   “哎哎,上仙,”萤灯哭丧着脸,“您就饶了我吧,我都替您工作几百年了!”   她连敬称都用上了,看来甚是着急。   把头枕在手臂上,睁着眼,我悠悠想,现在我担任的是一个闲职,每天登记从下界归位的神仙的名字,如果有需要,就送上一杯忘尘水,效果类似于地府的孟婆汤,喝完后前尘尽忘,回归天庭,逍遥自在做神仙。至于什么时候有必要也是有讲究的。如果一个神仙下凡历劫或者转世玩玩,在凡间喜欢上了一个某某,归位时仍然对某某念念不忘,影响到了天庭秩序,这个时候就要送上忘尘水了。虽然现在天庭开放,众仙恋爱自由,但人仙恋,仙妖恋什么的还是要不得。   本来这个仙职随便派一个小仙就好,无需我这个司战的上仙来做文官,但仙帝说归位的神仙阶品或有高低,小仙们镇不住,所以找了我这个上仙来撑场子。我人微言轻,不好反驳,心底却不这样认为。因为据小道消息所传我曾经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他最宠爱的女儿星涵公主。   事情是这样的,星涵公主身边有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仙人,因修为法力都比一般仙人更高一筹,刚飞升时就被仙帝封为业殊真君,自是无上的殊荣。想当年我仅仅有了一个大众的称号——上仙,后来跟随战神诀黎南征北战,诛妖族降鬼物,身上多了满满的伤痕,终于被封为焦尾上将,还是大众称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言归正传,不知道哪天星涵公主看见了业殊真君,对他崇拜不已,于是请了仙帝出面让业殊真君住在星涵公主的玥银宫以便指导她仙法。不过众仙都知道,说是指导,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可是,某一天居然我听说这位我从未谋面的真君喜欢我!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知道后当场在众仙僚面前澄清,我压根没见过他,也不会喜欢他。据说星涵公主听说这件事后微微一笑,于是……于是我就从拿把战刀变成了拿笔杆子。   于是直接导致了我现在做什么都没有兴趣,无精打采,一睡几百年,于是间接导致了可怜萤灯替我拿笔杆子的苦命生涯。   叹了口气,看看可怜兮兮的求我的萤灯,我大慈大悲的道:“好吧,我不睡了。”在萤灯的哭脸将要转变为笑脸的瞬间我立马加上一句,“睡了这么久,我去活动一下筋骨,你忙着啊。”不等她回神,我飞快施了个盾术,跑个没影。   成功摆脱了萤灯,闲着也是无聊,我变幻了容貌,信步走进一家题名为“仙客来”的茶馆。如今这些神仙们,除了战神宫偶尔小打小闹,大都像我一样无聊,各路神仙东串串西串串,进个茶馆下个饭馆,投投色子打打麻将,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因为无聊,凡间的各种新事物瞬间风靡了九重天,其中以一个新奇古怪的世界的新奇古怪的事物在仙界最为流行。凡间有三千界,每一界都有不同的发展水平和不同的特产,据说那新奇古怪的世界名为地球界,名字也取得稀奇古怪,发展水平是超前的,穿着打扮那是个暴露,流行词一年更新到不知道多少次。我一觉醒来,都感觉跟不上时代了,连忙买了一本书好好看看最近发生的变化和流行词,还好,在进茶馆的之前就在云端上拜读过,总算没有OUT。   正巧,我刚进去茶馆的时候,两撇胡子横在两边的说书老仙刚开始上场,声情并茂,两撇胡子随着唾沫横飞:“昨儿个说的是飞天魔女大战狐狸小受,今儿个换个口味,说说这仙界中的灭绝师太辣手摧花。”   说书老仙在台上眉飞色舞,底下随意坐着的一堆神仙们嗑着瓜子,嚼着花生米,听得津津有味。我也听出了兴味来,找了个空位坐着,往旁边随手抓一把瓜子,慢慢嗑。   正嗑得起劲呢,旁边有个青衫仙人戳了戳我。我侧过头,这才意识到刚刚抓的瓜子是这位看着眉清目秀,瘦弱而不耐打的仙人的,我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微笑,坦然道:“仙友好啊!”   那青衫仙人肚子里酝酿好的话刚冒出个尖儿来听了我这话顿时吞回肚子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色有些异样,半响,讪然道:“这位仙友看起来很是陌生,不知仙居何处?”   一把瓜子已经在青衫仙人讪讪的时候嗑完,我在青衫仙人吃惊的目光里又抓了一把,随口说道:“从一个旮旯里蹦出来的。”   那青衫仙人顿时不说话了。   我乐得清静,悠然地嗑着瓜子,说书老仙正说到精彩之处:“大家都知道,灭绝师太一共残害了三朵桃花,一朵是九重天上元始天尊的小弟子临川神君,英姿飒爽,风华绝代。可是他居然看上了灭绝师太,据说某日……然后就这样彻底陷入了灭绝师太的魔爪,可灭绝师太把他吊到手之后,居然狠下心将他抛弃,而后来,这位原本有大好前途的神君一念成魔,真是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众仙听后无不叫好,大骂着灭绝师太无人性。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我心底冒出一个念头,但马上压下去了,不可能的,都说了是灭绝师太,至于临川这个名字,可能是同名的吧,我想。   “一朵是红网宫的月老,月堂公子,光风霁月,温和疏朗。月堂公子向来温和,微微一笑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要怪就怪战神诀黎拉着他为灭绝师太治病,说是眼疾和心疾,眼疾治好了,心疾却没治好,倒让自己也害了心疾,唉,这治着治着就被害了呀……”   我听着听着只觉毛骨悚然,什么叫治着治着就被害了?   “还有一朵是蓬莱岛上的少主数九,文采斐然,儒雅无双。他的诗,上至众仙,下至凡俗都痴迷不已,以浸淫他的诗为终生所求;他的画,让万千彩蝶齐聚,凤翔九天,群龙腾空来贺。数九每日在灭绝师太面前念着那些听者都要感动不已的情诗,一念便是几百年,日日风雨无阻,就连灭绝师太身边的仙婢都被打动,可惜,还是没打动这位的铁石心肠,当真是无情得很啊!不过还好,这朵桃花最后终于明白灭绝师太泯灭人性,心狠手辣,于是浪子回头,娶了凤族的公主,终成一段良缘。”   如果不喜欢,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灭绝师太不接受数九的心意又有什么错,不过他一人的一厢情愿,为何要把错加在灭绝师太身上,难道灭绝师太就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力了?看着在座的众仙对灭绝师太露出鄙视的表情,我想起了我的一些往事,顿时对灭绝师太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对说书老仙的话很不以为然。顺便,听到数九这个名字也认为是恰好同名。   “最后一朵是仙帝那位最宠爱的公主身边的红人业殊真君,翩翩如玉,冲淡平和。这位真君就是仙帝也颇为赞誉,说是此心之坚,就连地狱十世劫,人间十丈红尘也无法将他迷惑,众仙之中,少有他那样的坚定心性。至于业殊真君是怎么喜欢上灭绝师太的倒是不晓得,不过,当灭绝师太听到各处流传着她的绯闻后当着许多神仙的面说她不喜欢业殊真君,也不会喜欢业殊真君。后来的事嘛,仙帝也看不下去,于是将灭绝师太发配了,这几百年来灭绝师太都不敢冒头,只是业殊真君却为了替她寻一件宝物,巴巴地跑到孽海,要说孽海的第一凶兽海蟒连战神诀黎也奈何不得,可业殊真君居然能把它的窝给端了,只是却因此消耗了一身仙力,海蟒那最后一击让他。唉,这业殊真君,就是老朽不得不感叹此心真是坚定,只是可怜了错把一颗痴心托付给了负心专业户灭绝师太了!”   听着听着觉得怪异,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熟悉?难道这年头神仙数量太多了,所以导致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名?嗑了太多瓜子,嘴巴有些干,我端起青衫仙人还没动过的茶,想了想,转过头问青衫仙人:“这灭绝师太是哪位?”   青衫仙人到底是修养好的,瞟了瞟我手里的茶杯但脸上不显怒色,只回答说:“就是原来战神诀黎手下的一位天将,现在被发配到南天门做笔录的焦尾上仙。”最后一个“仙”字刚说出来,我刚喝进口的茶就喷了,恰恰喷了青衫仙人满脸。   我愣了一下,随即当机应变,施法定住青衫仙人,将茶杯上剩下的茶倒出,双手一拂,茶杯上已是满满的忘尘水,然后将一杯忘尘水给青衫仙人喂下。忘尘忘尘,真乃出门旅行杀人放火抢劫必备良药!   做好这些,我松了一口气,施法将青衫仙人身上的定神咒解开,随后就不管他了,自顾自听说书,这个时候老仙正在指责灭绝师太灭绝人性辣手摧花要下十八层地狱什么的,顺便把地府最新出的九十九种酷刑说了一遍,让大家瞻仰的同时脑补灭绝师太享受酷刑的流程和惨虐的模样,我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但坐着的一众仙人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恨不得去将灭绝师太抓起来扔下十八层地狱。   唉,现在这些神仙真是太无聊了,我得谅解谅解。尽力说服自己后我拍拍身边为九十九种酷刑激动得想找灭绝师太干架的青衫仙人,道:“淡定,淡定。”青衫仙人揉了揉眼睛,问:“这位仙友看起来很是陌生,不知仙居何处?”   这个时候我不淡定了,心底不知道是感叹忘尘水的效果真好呢还是该感叹这个二逼,一句话居然问两遍,最后什么也没感叹出来,只盯着青衫仙人单纯的眼睛一时忍不住说道:“从NM肚子里蹦出来的!”   青衫仙人当场说了句什么,可惜说书老仙的大嗓门把这话盖过,一句惊天震地的话在耳朵内爆开——“就是她!”   眼看说书老仙松树根般的手指正摇摇指向我,众仙的目光也沿着说书老仙的手指转到我身上,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心噔噔顿时跳着,暗叫不妙,虽然我施法将自己变幻了一个容貌,不过这里修为比我高的人想必也有,莫非是他们看出了我就是说书老仙刚刚说的要大卸八块打下十八层地狱的灭绝师太?想到地府最新出的九十九种酷刑,我头皮发麻,但面上仍然镇定,心里则思索着对策。最后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朝各位仙人憨憨一笑以麻痹他们的神经,然后,我一溜烟跑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孰料后面说书老仙大叫道:“这位仙人,先领了礼物再走啊!”   我这时才想起,茶馆吸收了下界的一些新事物,于是有了各种抽奖活动,说书说至中途便有一次抽奖,想必这次抽中的幸运者就是我了。虽然我很想回去看看奖品是什么,但我已经溜了,如果再回去他们起了疑心发现我的身份可不好,我可不想考验他们的智商。还有,我发现走的时候被我那句话雷到的青衫仙人的脸如同锅底,好像想直接把我掐死,我想,我还是溜吧。   但是,好舍不得奖品啊!!!   真是可怜灭绝师太如鼠人人喊打,奖品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正文 第二章   逛了茶馆,其他地方我没兴趣,重要的是不想再经历一次灭绝师太事件,因为我已经不知道对刚才的情况来个总结是惊吓还是心伤。天色还早,卯日星君还在辛劳的工作,将阳光洒得恰到好处,既不觉得太亮也不觉得太暗,温暖而明亮,铺在云间的一层金光,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我在四处漫无目的的晃荡着,一不小心就晃荡到了南天门,靠在南天门上,一只手熟练地抠着镶在白玉石上硕大的珍稀宝石,如往常一样,还是没有抠下来。两边站着的天兵目不斜视,似乎把我当做空气,一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一是我好歹曾经是他们的上司,自然不会拦我,于是我几百年来锲而不舍地进行伟大的事业。      “上仙,你好了没有啊?”熟悉的阴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我猛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气呼呼的仙婢萤灯,她手里端着一个盆子,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   我目光一扫盆子里的孟婆汤,心知她定是被孟婆家的那小子调戏了,这个时候的她是绝对不能惹的,我向来是个大度的神仙,肚子里虽然不能撑船,但撑一筐苹果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这时便果断放低姿态赔笑道:“萤灯啊,累了么,怎么还端着盆子,还是我来吧。”随即赶紧将盆子接了过去。      “对了,你怎么会去地府弄孟婆汤的,有什么用?”我问。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是宁死也不去地府的吧。   萤灯哭丧着脸道:“忘尘宫主不提供忘尘水了,以后都改用孟婆汤了。”   “啊?我得去问问。”我打算马上就走。   萤灯看出来我的想法,立刻拦在我面前,双手叉腰,扬眉道:“上仙,我不管,今天司命星君道即将有位大人物出现,这我可镇不住,该你出手了!”然后她大呼一口气,撒手不管,在南天门前继续我未完成的事业,使劲抠啊抠。      这妮子,学坏了!   我无奈地捧着孟婆汤,坐在南天门前的天阶上等着。   我没想到,居然会等来一个奇怪的神仙!   不久后,远处银河金光一闪,空中似乎传来阆苑之音,这是神仙归位的征兆。我睁大眼,然后就看到由一块纯白玉石制成的洁白无瑕的天阶上缓缓走来一个奇怪的神仙,说他奇怪,只因他穿着一身凡间的喜服!我的第一念头是,这是哪家的公子,逃婚逃到天上来了!      然后的念头是,这不会是萤灯刚刚提到要来的大人物吧!看着他身上那件鲜红刺眼的喜服,以及虽离得远仍旧可以看出的风华绝代之资,光风霁月之貌,嗯,很有可能就是。我暗想:果然要喂孟婆汤,这都已经归位了,还对旧情念念不忘。虽然大家都以为本上仙当得起灭绝师太这个称号,但我诚然是不喜棒打鸳鸯的,不过这送上孟婆汤呢又是我的职责所在,本上仙着实难以抉择。      那位神仙迎着我的目光走近,我这才发现,许是刚刚白玉太过无暇,彩云极度耀眼,我竟看成了光风霁月,而如今他走近,才感受到他周身的寒意,一张说得上完美无缺的脸没有半点表情。他似乎早已看到了我,又似乎这时才发现我,缓缓低下头来,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的目光似乎了无波澜,又似乎埋葬了大海,无人可见深处是哪般景色。极端复杂。      他站在离我三个天阶之处,隔了半丈的距离,因我坐着,他一低头就变成了居高临下,五彩的光芒自他身后的云彩发出,大红喜袍越发流光溢彩,和这周身的寒气看似不搭调,但又仿佛本是一体,也复杂得很。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不和谐中生出和谐,如太极两仪,又如孤峰绝崖一堆火。      这样一个人让我甚是压抑,我捧着孟婆汤一动不动坐在天阶上静静等着他把目光移开,可等了半响,他没有半点动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变成雕像了!目光触上孟婆汤,我双目一亮,赶紧喜不自胜地将孟婆汤捧到他面前,回忆着孟婆对往生的人说过的话,篡改了一番,道:“这位仙友啊,咱们当神仙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凡人不过百年便是一堆白骨,神仙长生不老,岁月悠长,在凡间的那一小截日子,不过是一段插曲,一场无关紧要的劫,都已经过去了,便让他彻底过去吧。来,喝了这盆孟婆汤,哦不,是忘尘水,把凡间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尘归尘,土归土,神仙呢便逍遥自在,无需为红尘烦恼。”      他目光呆滞了一下,低头迅速扫了一眼孟婆汤,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周围更冷了。   “你想让我喝这个?”他的声音低沉沉的,仿佛汩汩流水声,很是好听,我却察觉了隐隐的冷意。   “对啊!”我理所当然地点头,顺便忽略他此刻的心情,反正被我喂过忘尘水的神仙当中没有一个不是被我逼的,这次的的态度虽然更好,可若不成,我也不介意使用特殊手段。      “你是逃婚后归位的?”此时我还有点耐心,先用用怀柔政策,以心理战术开解这位看起来甚是复杂的神仙,使其迷途知返。   冷冽的目光轻瞟我一眼,怎么我就看到了其中含着一种极端复杂的情感呢?隐怒中暗藏着莫名的哀伤,难道这是对我的不屑?是我的问话太笨了吗,或者理解错了什么?我马上进行反思,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答案——他是被逃婚!      原来这么惨呐,新婚之日,居然被逃婚了,难怪心生孽障,堂堂一个神仙,在凡间取个老婆都娶不成,这是神仙的耻辱,神仙的悲哀啊!顿时我这这本来没有多少好感的神仙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同时也为亲眼见到了一个真实版的传说中的怨夫感到惊诧,更觉得拯救他势在必行。      赶快把不好的忘了吧,喝下孟婆汤之后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神仙!我在心里咆哮着,眼中闪烁着金光,端着的孟婆汤已经凑近了他的嘴边。   “业殊真君,居然是你!”喇叭似的声音害得我手一抖,孟婆汤差点洒了,我没转过头去看震惊中的萤灯,因为这时我比她更震惊!   我宁愿相信仙帝此时正在欣赏着萤灯抠宝石,也不愿相信站在我面前的这位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神仙正是传说中被仙帝称赞并封为真君且星涵公主有着“醉翁之意”的那个小白脸,更不愿相信就是这么一个神仙说过喜欢我!      天雷滚滚,我觉得雷神的儿子又在外面乱劈了,恰恰劈中了我!   “业殊真君!”我久久才不能置信地开口。   这时业殊真君还好整以暇地拂去刚刚不小心溅在他喜服上的孟婆汤,仔细理了理喜服,才抬头看我,问:“还要喝吗?”   仙界的规矩是不能被打破的。这句话要在中间加上几个字,是不能被弱者打破的。战神诀黎曾经很诚恳的告诉我:规矩就是用来给强者打破的。当时我很认同地点头。如今考虑到这是个可以和战神干架的家伙,我理智的选择了尊重强者的意愿:“哈哈,业殊真君,当然不用你喝了,我怎么会让你喝孟婆汤呢?”,站起身来,随手将孟婆汤连盆子带汤一起扔下云端,“这就是用来布雨的。”让开一条道,“您走好啊,呵呵。”      据说这被我用来布雨的孟婆汤一不小心穿越了仙界与三千人间界的结界,导致部分人飞禽鸟兽和海里的鱼离奇失忆,后来这伙由人狗狼鸟乌龟等组成了一个小队一路历险,想找回消失的记忆,后来发现这是灭绝师太所为,于是打着“打倒灭绝师太的旗号”横行大陆,势必要将灭绝师太揪出来拷打,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前业殊真君目光莫测,定定的看了我很久,嘴唇恰恰介于是要弯不弯的弧度,似笑非笑,看得我有些心慌,然后,拂袖,缓缓走上台阶。   我没弄懂那目光的含义,只能理解为弃妇的心思不可测,弃夫的心思同样不可测。   南天门前,业殊真君突然停住,看着靠着南天门一手还搭在硕大宝石上的萤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道:“我的名字是重玉。”说罢,他一步跨过南天门,便御风而去。   我挠了挠脑袋,怎么觉得他不是在和萤灯说,而是在和站在他身后的我说呢。这是为什么呢?   而且,重玉这名字,有点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唉,本上仙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啊。   我还没怎么纠结业殊真君这句看似没头没脑普普通通但又似乎意味深长的话,倒是萤灯先纠结了,只见她不断绞着手指,小声嘀咕:“怎么办,业殊真君居然告诉了我他的名字……”我刚为她痴心错付了一个弃夫而错愕,就听到她后面的话“要是让孟婆家那小子知道了……”不由喷笑。看来我这尽职的小仙婢心里有人了呢,可怜本上仙我啊,身边烂桃花倒是有,可惜不是我的菜,况且我长年被心疾缠身,怕是再也不能喜欢任何人了。   今日看到如重玉那般一直穿着喜服的男子,我突然有了一些兴趣,随口问一向八卦的萤灯:“你知道业殊真君在归位前的事情么?”   “知道啊。”萤灯头也不回地答,“听说业殊真君在大荒之地以及人间界寻了他的未婚妻一百多年,几乎是日日寻找,从未停歇。”   一百多年么?这样的感情,也许我永远不会拥有…… 正文 第三章  萤灯在我好说歹说下终于放过了我,是以我又在九重天各处晃悠,感到甚是无聊。我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去忘尘宫偷点治我的心疾的宁心水来不错,顺便问问她怎么不提供忘尘水,我觉得业殊真君不喝孟婆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孟婆汤没有忘尘水好喝,所以忘尘水是不可或缺的。我向来是想到做便做的性子,于是踩着祥云,悠悠飞往忘尘宫。   忘尘宫隐没在一片白云之中,飞檐翼角也是一片白,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宫殿楼阁,我眼睛不大好使,总觉得看着这忘尘宫好似一片虚无。也不知今儿个怎么了,以前看着觉得绵绵软软,不想今日这般,处处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哀伤。不过这忘尘宫一直都没怎么改变,云还是这云,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以往我会叫忘尘宫的仙婢来领路,但今日是来偷东西的,自然不能够大张旗鼓。我施了个法术,将自个隐身,一头往白云上撞去,撞开白云,便露出了白色的忘尘宫,于云中飘然浮起。我这个看路的法子忒好,一撞什么都可以不用辨别了,只是要防着小心撞上墙壁。但我曾经是谁?骁勇善战的天将!自然是练得一身铜皮铁骨,这等法子,也只有我才可以用。   熟门熟路在忘尘宫主经常小憩的怀宁殿找到笼溪为我准备好的宁心水,正打算瞬间溜号,谁知一张大网在我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盖在我的身上,自动的将我整个裹起。我没动,刚刚那一刹那我其实是可以躲避的,现在这张大网也困不住我,不过我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因为我猜出这网是谁了——忘尘宫主笼溪。   “你又来偷我的宁心水了!”人未至而声先至,泼辣的大嗓门让我不觉间抖了一抖,这一抖差点将我手里的宁心水抖落,我吓得连忙收起。   面前白光一闪,笼溪正立在浮云之中,脚下最底层的浮云不住颤抖着往下掉,这让我着实担心她这一脚会将浮云踩空。我别的不怕,就怕她这泼辣性子,别人穿白可以说是白衣飘飘,她却像恶鬼索命,还附带一条白绫在眼前晃啊晃的。要是说别的人这样泼辣我还不怕,可凡间有句话,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为了宁心水能充足供应,我是怎么也不能得罪她的。   这次运气不好被她捉住,本上神真是命运多舛,时运不济啊!   将身上碍手碍脚的网解开后,我冲笼溪一笑,装着理直气壮道:“什么叫‘又’,我明明是第一次!”   回答我的是一声冷哼。   女大王面前,一定得低头。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偷了你很多次宁心水。”我低头很诚恳地承认错误,伸手打算抓住她的袖子。猝不及防间一股冷流从袖间传递到我的手上,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霎时松开手,瞪着她的袖子道:“天,你怎么冷得像坨冰啦!”   像是被说到要紧处,她脸色一变,顿时从张扬明丽跌到冷冽刺骨。此刻她的周围仿佛有一种虚无感,她明明站在那儿,却给人一种感觉,碰不到,摸不得,就像云,触手便散。   我的目光一直胶在她身上,她被我盯得不耐烦,罢手:“算了,老娘今天心情不好,懒得训你,给我跪安吧。”   语气和从前一模一样,但却少了点东西,神色不复从前的神采飞扬,爽利明朗。我有些担忧:“你最近怎么了?”   下一瞬,一个爆栗子打在我头顶,耳朵都可以听见夺的一声响,然后听见笼溪正胡言乱语:“老娘的事情不要你管,不就是全都记起来了,不要我了,老娘还不稀罕呐……”   还没从剧痛中反应过来,又被这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雷得外焦里嫩,我连忙咳嗽两声,她终于回归正常,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再咳两声,伸出手,毫不客气的说道:“弄点忘尘水来。”   她双手一摊:“没有。”   “怎么可能,你不是号称要多少有多少忘尘水么。”我大惊,笼溪的真身是一株忘尘草,生长在东荒大泽,天生便有“忘尘”的能力,随随便便就可做成一湖忘尘水,怎么会没有?   她似乎并不想说这件事情,但见我紧逼,索性一下说了出来:“忘尘水和宁心水本是同源,你偷的是最后一瓶宁心水了,以后别来找我,就这样,好走不送!”   这时我想起看到和平日不同的她,还有忘尘宫周围的气氛,突然感到不妙,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嘴上却说的是:“没有忘尘水,我的仙职就不保了啊,还有,我一定会发病痛死的!”尽量引起她的恻隐之心。   笼溪不屑撇唇:“反正你也从不干正事,什么都让你的仙婢来收拾,没有忘尘水,不知道叫你的仙婢去地府舀些孟婆汤来么。至于你的病,我的宁心水始终是治标不治本,你还是想想怎么治本吧。”   “说得容易,做起来——哎,你别走啊!”在我的叫声中,笼溪腾云远去,同时,我也被她挪移到忘尘宫外,我想套话的小心思彻底失败。   白云将忘尘宫笼住,眼前只有成片的云,先前所看到的白墙白瓦早已不见踪迹,好像真的只是一片虚无,而在那片云中,泼辣的笼溪也好像只是我做的一场梦。这场梦中,有着属于笼溪的淡淡寂寥,被她用以往泼辣的表面收起,隐藏在白云间。   都说白云的心事不可追踪,尽管笼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白云的飘逸,但就像这些云一般,心事成谜啊心事成谜。   我深深叹气,依笼溪的性子,即使我和她是多年的好友,即使我拿她小时候扮男孩子抢姑娘这个秘密威逼她都无法让她将心事说出来。我猜测,她不能制出忘尘水和宁心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真身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甚至是她的本命丹忘尘芯没有了,可是整个三界,除了她自己,谁能在她元神未灭的情况下将她的芯挖走呢?   这个倔强的笼溪啊!   手不经意间摸到了袖中放着的宁心水,我顿时想起了即将面临的事情,顿时满脸哀戚之色。这心疾折磨了我几千年,如果没有宁心水,后果不堪想象,最大的可能便是茶馆不久便会出现灭绝师太因心疾复发不幸惨死真是大快人心之类的流言,想想都觉得恶寒。   这心疾并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源于几千年前我还未飞升时历经一场仙魔之战,以及一场我此生再也不想经历的情殇。由于种种原因,上古神秘的烙印刻在我的心上,此后只要我一动情,元神便会遭受万千银丝切割的痛苦,心魂俱断,万念成灰,直至元神灭去。所以在仙界的这些年月,我一边四处陪同战神征战,一边在寞寞深夜饮下宁心水,忘却从前年少无知思念的那个人。   那飘逸决然的背影,终究与我无缘。   蓦然想起我的顶头上司战神诀黎说过的话:小尾巴,你笨不笨,你每次去偷宁心水,是希望笼溪认为你的心疾已经好了吧,或者是不再思念,不再动情了,可是,你以为笼溪就不会发觉么,她只是一直配合着你而已。   那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哦,是了,我说:我并不是想骗过笼溪,而是想骗过自己。我可以对自己说,我没有去问笼溪拿宁心水,我的心已经不痛了,也许,我就是那样傻吧。   在仙界这几千年,我并不是没有想过把心疾治好,只是,要想将我的心疾治好的困难度不亚于将仙帝绑架并威胁他把我从笔录转到战神宫当战神。因为,司命星君曾经告诉过我,治好我心疾的四样宝物,三界难求。   这四件宝物分别是孽海珠、燃神香、忘尘芯和凝露玉。大洪荒时代以来,这四件宝物被分散在各处,其中只有孽海珠和凝露玉有踪迹可循,可相传凝露玉早已在几千年前被达摩祖师赐予一位刚飞升的不知名的上仙。   而想要得到孽海珠需历经三关,第一关为守在孽海边的上古巨蟒,不过听说书老仙说巨蟒在一百多年前已被业殊真君所灭,如若此事为真,那便只需考虑后两关。第二关是孽海阵,因孽海埋葬了无数尸骨,历经千万年怨气不散,怨灵系骨而生,不死不灭,无数尸骨形成了天然阵法,阻挡着远渡的人。但只要通过孽海阵,便可进入第三关,鲛人恨。相传几千年前,孽海边住着鲛人一族,后来天降灾难,鲛人一族尽灭,化作滔天恨意,鲛人公主凝聚成魅。这鲛人公主便是得到孽海珠的最大契机。   孽海的危险度太高,为了自己的小命,我不得不慎重考虑。在最后一瓶宁心水用完之前我可以好好考虑,也就是我还有几百年的逍遥时光,所以我并不是很着急。   当然,我也问过司命星君有没有其他法子,但他只摇头,说是三界之中只有这四件宝物能治好我的心疾。其实我很怀疑,我的心疾只是上古神秘的烙印造成的,怎么要找珠啊香啊什么不相干的东西。   我在云巅上想了许久,没想明白。不过笼溪这次的变化甚是奇怪,我不过睡了一觉,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于是我去找了还在纠结中的萤灯问:“对了,萤灯,你可知道在我睡着了的这几百年,笼溪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萤灯从纠结中转过神来,想了想,道:“大约一百年前,笼溪宫主下凡了一趟,据说还和一位堕仙有了些瓜葛,至于究竟是什么,恐怕除了笼溪宫主自己就无人知晓了。” 正文 第四章   在仙界各处晃荡了几天,我突然觉得乏味来。   从前还未飞升时觉得做神仙有千般好,不老不死,逍遥自在,没有任何烦恼。可如今却觉得烦恼了,就比如,这无聊也是一种烦恼。不过周围的神仙都不觉得无聊,我想,这大抵是他们有所追求。司命星君追求戏弄人,看世间百态,定生死命运;几个常下棋的老仙追求自在悠然,小雅怡情;还有那些仙侣,追求谈情说爱,享受旖旎美好。在飞升前,我曾经以一人为我的追求,后来追求无边大道,可无论是追求什么,心中都感到满足。飞升后,无论是在战神宫中和战神诀黎打架揍人,还是如现在这般,都无趣得很,这几千年,除了有必要的,我并不常与众仙来往,几千年的时光大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这大抵是没有追求了罢。   追求这东西,就如同包袱,有了它会感到压力,没了它却万万不行。压力就是动力!   此刻,本上仙觉得应该做一个有追求的好神仙!   那我现在的追求就是,先把心疾治好。   我坐在云团中一连折了几十个纸鹤,吹口气附上我的传音,打算找个人和我一同去孽海,我没想过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去孽海,毕竟孽海以诡异著称,业殊真君去了孽海后元神大伤不得不转世在凡间修养元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也许是有了追求,突然间福至心灵,我终于想起了重玉这名字为何会觉得熟悉。我飞升前在下届的一块凡玉不就是被我随意取了个名字叫“重玉”吗,不过后来在我飞升时被雷劈了,也不知道碎没碎。这业殊真君的名字叫重玉,真真是不吉利,难怪会成弃夫。   九重天上三十三天宫有一好去处,位于极西,临近天河,因地处偏僻而少有神仙经过。那好去处就在离河二十里白云的浮岛中央,中央处有一棵歪脖子树,这棵歪脖子树据说还是一棵桃树,是司命星君在蟠桃会上舍不得吃打算兜着走的一个蟠桃长成的。   据说是司命星君一不小心把蟠桃丢在浮岛上,当时司命星君算是学徒,卜卦算命的本事不大好,等算出蟠桃的位置时它已落地生根。就是因为这,司命星君后来才发愤图强,刻苦学习,打败一堆小伙伴,坐上司命这个位置。但当时事情已经发生,无论他后来再怎么厉害,这个蟠桃也不会回来了。   看着这颗焉不拉几的小幼苗司命星君是既心痛又欢喜,心痛的是一颗好好的蟠桃就这么没了,欢喜的是期待着这棵幼苗长出一堆蟠桃来。为了吃上又鲜又嫩的蟠桃,司命星君每天悉心照料小幼苗,把九重天上的御用花匠都给弄了过来,甚至去蟠桃园偷了些息壤。每天唱着“我有一个美味的蟠桃,掉在浮岛上,再过一年,十年,百年,一定会收获很多很多的蟠桃。”之类的自编小歌。第一年,长出两片叶子,司命星君很欢喜,第十年,有两尺长了,他更欢喜了,第一百年,一阵西风吹过后,长歪了,司命星君想了许多法子,却越长越歪。这歪点吧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开花结果子,司命星君捧着一颗易碎的心安慰自己。   可是,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过去,就长了两丈长,连朵花也没有开,枝上挂了几片叶子,就再也不长了。御用花匠把蟠桃树变异的不幸的消息告诉司命星君时他当场气晕过去,此后再也没有看过它。   我平常就在树下等人或睡觉,而这时也准备在浮岛上等收到纸鹤将和我一同去孽海的神仙。   其实我是挺喜欢这棵歪脖子桃树的,因为它独特,不开花,不结果。凭什么是棵桃树就一定要开花,这棵歪脖子桃树告诉我们,它偏不开花,照样活得很好。   远远地就看见那棵在在浮岛中央一枝独秀的歪脖子桃树,我急急奔过去,然后黑着脸把挂在树干上写着“灭绝师太专用”的牌子取下,暗道现在的神仙真不厚道。   舒舒服服靠在歪脖子树上,我闲闲的看着树枝上零丁挂着的几片树叶,心渐渐神放空,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这几千年,我一向睡得很熟,很少做梦,可今日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人在耳边呢喃:   阿尾,若你不喜欢那样的我,那我便改,直到你喜欢为止。   这天下间只要有你想要的,我便是拼了这几千年的修为也要帮你拿到。   我只希望你低头看一眼。      低低的乞求间情意深浓,而这梦,似梦非梦,好像真有一个人站在我身前,于云水间,静静地,弯下腰来。   是谁的手,小心翼翼地抚着我的脸,如此温柔?   丝丝温度,如冰水消融的春光。   淡淡檀香,似百转千回的爱恋。   像初生的鸟儿的绒毛般轻柔,又好似走过了万水千山,终于等来了千百年的一次回眸。      我感觉我被调戏了,这罪不可恕,尽管那人貌似是情不自禁,其情可嘉,但本上仙岂是可以让人动不动就调戏了的?我想想我该怎么做,要是飞升前,我应当是当做没这回事,少生事为妙,要是千百年前我还是天将的时候吧,当然是调戏回去,可今时不同往日,我要做个有追求的神仙,自然不能让人看轻,也不能让人觉得轻浮。   勉强和睡神做斗争,好不容易将瞌睡虫打跑,我立马睁眼,四下一扫,连只苍蝇都没见着,我估摸着这一觉睡了有十天半个月,纸鹤可以绕仙界转一圈,该来的神仙早就来了,怎么会什么都没看到,这不符合逻辑啊?   站在原地转了几圈,我觉得不能再等了,刚抬脚准备离开,目光却触上一双修长的腿,以及一角胜雪白衣。往上,只见一张半生不熟的脸,竟然、竟然是业殊真君重玉!他靠在歪脖子树上,是睡觉的姿势,此刻早已醒来,一双眼定定的看着我。   我有点可惜,没见着他睡着的模样,本来以为这小白脸的睡容定别有一番风味,用水晶珠将这模样印下拿去与喜好美色的战神诀黎换把厉害的武器正合适,可惜了啊。   不过醒着的重玉想必在诀黎眼中也是挺有风味的。   眉峰如聚,双目清澈,即使靠在歪脖子树上,也只觉举止优雅,少了那天南天门初见的冷漠菱角,气质平和冲淡中暗含内敛,如同云横皓月,风弄花影之时的一曲似有若无的羌歌。   来也成谜,去也成谜。   嗯,挺符合诀黎的口味。   我偷偷拿了水晶珠,将这一幅经典的画面印在水晶珠里。   倏忽间想起梦中那个调戏了我的人,不会,就是他吧!我感到很惊恐,我竟然、竟然被一个弃夫调戏了!   一手指着他,我浑身颤抖地激动地道:“你这个登徒子,居然敢调戏本上仙!”语气谴责,满脸羞愤。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这才是一个有追求的良家女仙应有的反应嘛。   重玉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笑意来,他一步一步走近,缓缓道:“我调戏你?”尾音满是疑问。   “当然。”我昂首道。   “我什么时候调戏你?”   “就刚才。”我冷哼,不会是想耍赖吧,有本上仙在,哪容得了你耍赖!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调戏你?”语气中已有冷意。   “我两只……”突地停住,我并没有见到是谁调戏我,那人的声音太过模糊,委实听不出是谁。而且,如果那真的是一个梦呢?   “是我调戏了你?”他目光轻慢,却逼视着我。   我后退了几步,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大概是吧。”   重玉笑了:“你自己都不确定,怎么偏说是我?”   “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我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你不是曾经说过喜欢我吗,当然只有你最有可能在我睡着的时候乘机而入。”   “哦?”他看起来很是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   我吃了一惊:“你没说过?”回忆了一下,道,“五百一十八年前,玥银宫出现绯闻,星涵公主亲口所说,你当着他的面承认喜欢我,此事在九重天上传得沸沸扬扬,连东海水晶宫的小虾米都有所耳闻,难道这事还有假?”要不是因为那个绯闻,我至于从战神宫调到南天门吗,为此我十分忿忿不平。   “恐怕上仙你弄错了。”他面色平静,一肩靠在歪脖子树上,将少得可怜的叶子摘下一片放在手上玩弄,目光仍旧注视着我:“想必上仙曾听说过,我飞升之时出了点差错,在下界延迟了千年才飞升仙界,此后便一直在闭关修养元神,而五百多年前,我已闭关百年,直至近一百年才出关,闭关之时一般都会隔绝传音,不出外界,又怎么会和星涵公主说出如你所说的这般话来。   对,我曾听说过这九重天上最少露面的除了上古的那些神仙就数年纪轻轻的业殊真君,成仙不过几千余年,却把自己整得像老头子,在自家洞府里一闭关就是成百上千年,少有见过他容貌的,神秘得很。 正文 第五章 他看我有些动摇,又道:“我想问上仙一个问题,除上次见过面外,上仙是不是从未见过我?” 当然。我点头。 “那么上次便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五百年前,我们还未见面,哪有喜不喜欢之说?”他说得很有理。 “这……”我顿时无话可说。 难道,那个男子真的是本上仙无聊时做的一个梦? 很难确定,但也不无可能。 想清楚了,我朝他行了一礼,抱歉道:“也许是我弄错了,刚刚不是真君,而是某个杀千刀的,长得贼眉鼠眼,肚大腿粗,头上三根毛的,一辈子娶不到老婆的家伙。” 我低下头,没注意到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黑了。 等我抬起头来,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寒流,只见重玉脸色冰冷,浑身寒气逼人,顿时怀疑起来,难道我犯了他什么禁忌?好像只哟那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与他有一丢丢的关系吧。毕竟,在一个弃夫面前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大厚道。 周围的寒气愈来愈重,就在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之时,一袭青衫从天而降,眼前一花,就见之前见过一面的青衫仙人闪亮登场! 因没把握好风向,青衫仙人的头发斜过一边,有些凌乱,看在我的眼里却有种凌乱之美,因为此刻他俨然成了我的救星,成功地破坏了之前严寒的气氛,恐怕就是天蓬老兄来了我也会觉得美。 心里正想着离场的话,谁知青衫仙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道:“仙子,我找了你很久!” 我一惊,他不会是记起上次我喷他一口茶水的事情了吧,这没道理啊。难道。是因为我那句骂人的话,所以要来寻仇? 事实往往出人意料。 青衫仙人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愣是用大力也没拽出来,他轻柔地说道:“虽然我与仙子只有一面之缘,但仙子独特的气质已深深映入我的脑海,所以尽管仙子变幻了容貌,我依然认得仙子。” 嘎?这是,表白?老天,你玩我啊! “仙子,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多么的精辟,至今我仍未明白,‘从NM肚子里蹦出来的’这句话包含了哲学,生物学和逻辑学,多么深奥,让我一直念念不忘。” 眼前有一千只草泥马奔过! 我怎么觉得这么想吐呢,要是让青衫仙人知道我就是那个人人喊打而青衫仙人想要干架的灭绝师太他会不会后悔得想去跳诛仙台呢,我很是期待,于是很和气地对青衫仙人道:“这位青衫……”话还没说完,青衫仙人就兴奋地道:“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说明你对我的印象也很深刻,仙子。” “你可真像蓬莱岛上的数九。”我不住叹道,想起了曾经的数九。 青衫仙人笑道:“那是我哥,原来这你都知道,仙子,难道、难道你一直都暗恋我?” 我被口水噎住,无话可说。都是一群二货啊。唉,本上仙的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歪瓜裂枣的?懒得和他再多说, 突然间白影一掠,一直修长有力的手将我从青衫仙人的魔爪中彻底解放出来,却落入了另一个牢笼。没留神间重玉将我定住,并紧紧地抱住我。从青衫仙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看到重玉身形飘然,动作温柔,姿势熟练,定是曾经不少这样做过。 我悔啊,恨啊,当时我只注意到青衫仙人的动作神情,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寒气凛然的重玉!如今我只能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重玉冷漠的对青衫仙人道:“请不要随意拉拉扯扯。” “你是谁?”青衫仙人清秀的眉一皱,不乐意道。 “她相公。”重玉淡淡的说出这几个字,神色没什么变化。 我瞬间懵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可惜此时的我不能说话,要不然早跳起来暴打他一顿了。可恨啊,居然明目张胆地调戏本上仙! “你!”青衫仙人显然意识到了这是没有水准的假话,指着我道:“仙子明明还未与你结为仙侣,请勿胡言乱语。” 这话说得不错,本上仙这么年轻貌美,怎么会这么快落入婚姻的坟墓。 “你怎么知道她没和我结为仙侣?”重玉淡笑道。 这话突然说出来,我突然觉得不妙,重玉的语气和之前我说他调戏我时一模一样,仿佛本就有这件事,坦然得很,而这诘问又恰到好处,不知道青衫仙人会怎么应付了。 好在青衫仙人也不笨,对着我道:“仙子,你说说,这人是不是在胡言乱语?”又挑衅的看了眼重玉:“我知道你将仙子定住了,快解开定身术!” 重玉却也不急,缓缓低下头来迎着我愤怒的目光,姿势暧昧,轻声道:“阿尾,他要问我们是不是仙侣,你说是不是?”尾音微微上扬,似是询问。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能动了,与此同时,重玉的脸毫无预兆地压下,微凉的薄唇压在我的嘴唇上,他的力气大得不容我反抗,腰间的手紧紧地抱着我,使我微微发痛,我的嘴唇被他顶开,唇齿相交,一个圆圆的丸子被他的舌头顶入口中。 随即,他毫不停留地放过了我的嘴唇,手却不放,呼出的热气吹在我的脖颈上,语调暧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是问那个吻怎么样还是那颗丸子怎么样?我张口就想骂他,可说出的话却不受自己控制:“夫君,好想你。” 腰间的手松开了,两人隔了些距离,他倾下头,“想我什么?” 想你个头!说出的话却是:“想你不要离开我。” “你会离开我么?”他问。 “夫君,阿尾永远不会离开你。”该死的,我要将你杀了!我心里咆哮。 话一落,他突然用力一拉,将我又拉进他的怀中,狠狠地抱住我,沉沉道:“好,这是你说的,永远不会离开我。即使你以后没有做到,我也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 什么嘛。心中的愤怒不可抑制地增大,在终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一咬几乎用了我吃奶的劲,舌尖尝到腥甜的滋味,他却只是一怔,然后一动不动。 意识到自己能够控制行动了,我咬着他也没感觉出了多少气,反而觉得这样被他抱着仍是在被他占便宜,于是挣开他,连闪几步,侧头一看,青衫仙人早就伤心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想到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我气得将几百年不曾用过的红缨刀拿出来,忽略其中的红锈刀刃向着重玉:“登徒子,我要杀了你,你竟然夺了我的初……” “初什么?”重玉看着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的我,眼底有点点笑意,像银河中忽闪忽闪的星光。 我觉得告诉这样一个无耻的神仙自己活了几千年还没把初吻送出去反而便宜了他是很没有面子的,便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被虫子咬了一口的感觉很不好。本上仙这几千年也惹了不少桃花,你的吻技可差多了。”话说得有点口是心非,尽管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让我吃下那个丸子,但那唇齿相交间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某种莫名的战栗。就是这样,才更可恶! “差、多、了。”他一字一字地念出这几个字,面上覆上一层冰霜,转眼又道,“既然我的吻技如此差,想必你也不会在意刚刚的事吧。” “什么叫不在意!”我大怒,红缨刀已先砍了下去。 他一手悠然捏住刀刃,使其无法下落半分,声音已冷了下去:“你那可曾在意过那些桃花?” 他的话让我愣住。 可曾在意过那些桃花? 自然是不曾,不过是桃花而已,我又怎么会在意。我的心里,一直、一直只有一个人啊。一想到那人,心中最深处的伤又隐隐作痛。思念愈深,便如海潮般,一阵痛意深过一阵,不断涌上来。 重玉看着我的表情,已了然:“既然不在意,你又不是初吻。”他特意加重了“初”这个音,顿了顿,“在仙界还有个不好的名声,人人都知道灭绝师太辣手摧花,我为了帮你赶走青衫仙人而不得已亲了你,有损我的名声,你说怎么办?” 说的好像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似的,我心中忿忿的想,然他这话添上了帮我赶走青衫仙人,等于一下将自己洗白,这场舌战想必是赢不了了。 这个时候的重玉,又变成我初初见时的冷漠模样,嘴角凉薄的笑容带着莫名的冷意,仿佛刚刚抱着我轻柔暧昧的人只是错觉。 他说的话和刚刚的行为都是耍我的吧。可他为什么要耍我呢?难道还是因为那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的家伙。”触及了他的隐痛?真是难以捉摸。 收回红缨刀,我冷哼一声,不愿答话,脚下祥云生起,带着我快速离开。 背后,一道目光紧紧跟着我,有些凉。 我摸着唇角,叹息一声。 正文 第六章   发出去的纸鹤估摸着可以绕仙界几圈了,但还无任何回音,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纸鹤大都发给以前司战的同僚,那批家伙以前天天嚷着无事可做衣服发霉战刀生锈,听到我的召唤竟然不立马操起大刀和我搭伙,这太不寻常了。   隐约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九重天的神仙们大都会掐指算算天气福运什么的,八九不离十,我也一掐指,然而只算出隐隐不好的天兆,不得详情。   只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仿佛呼应我的预感,一派祥和的眼前之景在不知不觉间被一股黑气侵入,四周白云翻滚沸腾,涌出大片大片的黑气来。感觉整个九重天都在震荡,一时未控制住,我从祥云上一头栽下,好半响才堪堪在空中稳住身形。   只见白云中竟钻出各种魔物,虽是低级魔物,但这数量让人心惊,远目看去,哪里有白云,哪里便涌出魔物。而九重天上,云几乎遍布各处。   魔物争先恐后涌上最近的浮岛,我亲眼看见不过一瞬眼前一座充满生机的浮岛已然毁灭,生机全无,被魔物占据。   我不禁吃惊,难道是仙界之劫来临?   记忆之中,几千年前飞升之时的那场劫难让我最是难忘。血流漂杵,天降血雨,生灵涂炭,这是我对人间劫最深刻的印象。而现在,劫难,是要在仙界发生了么?   我没理会无穷无尽的低等魔物,神识放出,找出魔气最浓之处。而令我想不到的是,竟有两处地方魔气最重,一是瑶池仙境,二是忘尘宫。瑶池仙境是仙界重中之重,位于九重天,守护着仙界的灵脉,魔气集中在瑶池仙境并不让我意外,可忘尘宫,这是笼溪的住处,她怎么会卷入这场劫难的深渊?   来不及多想,我心念一动,手中红缨刀蓦然放大,横劈而出,重重乌云破开破开,大量魔物在一片耀眼的红光中魂飞魄散。我跃上刀身,直往忘尘宫而去。   急速飞行间,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身边一掠而过,黑衣,黑发,以及黑色的深邃的眼眸。   我摇摇头,许是出现幻觉了,习惯性地取出一滴宁心水,抿在口中。   乌云遮日,万魔迷眼,不久前还是一片明朗的忘尘宫被乌云笼罩,死气沉沉。   奇异的是,周围却无一魔物,安静而诡异。   我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灰沉沉的乌云中,一人腾云起,火红色的头发仿佛燃烧起来,无风自动,一袭灰色长袍在灰云中本来是极不起眼的,但因这头红发,竟觉那人出奇的耀眼,黑气环绕,透着丝丝诡异。他身上的气息似人非人,似仙非仙,无半点魔气,却又诡异。   那人正在半空中结印,施着某种古老而奇异的术法,目光对着整个忘尘宫。我不由往忘尘宫看去,白色的楼顶上,笼溪被黑色的丝线缠绕着,不能动弹,她没有看见我,正对着那人破口大骂:“死人!快放开老娘,不然老娘和你拼命!放开!”   那人也没有注意到我正在努力破解他在空中设下的阵法,微微低头,看着笼溪。只见他面目生得极是清秀,然而额间一抹堕仙印让人多了几分邪异和凌厉。   这竟是非人非仙非魔,介于仙与魔之间,却为仙魔人三界所不容的堕仙!   我讶然,想起萤灯所说的笼溪曾经和一堕仙有些纠葛,难道就是他么?   那堕仙嘴角泛起弧度,话却冷厉:“你不是说永远不出忘尘宫么,我便由了你!”他双手捏诀,口中道:“翻江覆海,乾坤挪移!”话落,整个忘尘宫与他竟凭空消失。   这一片天中只剩下了茫茫云海,笼溪,也随他不见踪影。我终于破了阵法,见人早已不见,一气之下挥出红缨刀,将眼前云海中刚出现的魔物扫荡干净。   九重天上,乃至整个仙界,与我交情最好的就是笼溪,如今她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我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为今之计,只好借助仙界的力量。   不知何时,笼罩在整个九重天的乌云已经散去,瑶池仙境已没了乌云的危机,我因走得太急,刚进瑶池仙境一不留神便摔了一跤。抬头,仙帝正召集一众司战的神仙和位高权重的老仙议事,见此情景,却也不言语,个个面色严肃,若是平日,早该笑话我了。我感到了此时的紧张气氛。   司命星君还在说话,我只好先退一旁,只听司命道:“仙界之劫,是为命数。天道皇皇,劫难不可避,唯有以力抵挡!”   战神诀黎先冲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对着司命道:“敢问星君此劫何时而生,何时而灭?”   司命星君掐指一算,万分神气:“百年内必生,灭之时日非由天定,而是人为。”   “那便是了,此次九重天之乱不过是魔界给仙界的一次警告,而非大战之时,难怪退得如此轻易,进入九重天的也只是最低等的没有智慧的魔物。”战神略想一番,道。   我急忙道:“这是声东击西之策,我之前去过忘尘宫,只是忘尘宫却在兵力集中在瑶池仙境时被人被人挪移出仙界。”   “好大的手笔!阿尾,你可看到是谁所为?”诀黎问道。   “是一红发堕仙!”事关笼溪,我立即答道。   “啊。”一面生老仙惊道,“是堕仙勾末。莫非他和魔帝已经联起手来,共同侵入仙界?”   另一老仙叹道:“这可大不妙啊!”   原来他叫勾末,就是不知他将笼溪带走是何意,看笼溪的样子,是极不愿和他走的。而堕仙时善时恶,也不知道会不会害她。笼溪此刻会不会……我颤了一下,立即对着仙帝跪下道:“恳请仙帝立即派仙界四使寻找堕仙勾末,救回忘尘宫宫主!”   一直沉默着的仙帝此时说了话:“如今魔气虽已散去大半,然魔物智力低下,仍在仙界各处肆虐,小鬼难缠,想要清理干净并非易事,各天兵天将将派往各处清理,难以脱身。堕仙勾末其人,百年前与忘尘宫宫主有些纠葛,一时并无大忧,焦尾上仙,你无需着急。”   “只是这堕仙修为高深,非战神莫能敌,麾下又有四大妖王,若真与魔界勾结,仙界堪忧啊!”先前说话的那面生老仙道。   “这也是朕所担忧的。”仙帝点头道。   仙帝并无救笼溪之意,我心里恼火,懒得干站着继续听他们商量对策,一扭头退出瑶池仙境。   他们不肯救,我去救!   诀黎在后面追了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尾巴,别气了。”   “干嘛?”我没好气道。   “你是怪仙帝不救忘尘宫宫主,打算自己去救吧。”诀黎色眯眯地看着我的脸,伸出魔爪捏了几把。   “当然。”我更没好气,本想和平常一样大声强调我是女的,却没了心情。   她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你就先别担心她了,她不会有事,至少暂时不会有事。如果你想帮她,救她出来……”   “说。”   “你刚刚也听到了,百年之内仙界之劫随时可能发生,笼溪已经牵扯了进去,要想救她出来,就必须有抗衡仙界之劫的力量,而这场劫……”她顿了顿,“与几千年前的人间劫有些牵扯。”   “什么?”我大惊,又想起那个人,心中一痛。   “听我慢慢说来。”她又摸了我一把,在我恶寒的表情中满意道:“几千年前,魔子争霸,五魔大战于人间九州界,山川倾覆,海水逆流,天地变色,终于出了一位绝世的魔帝,川临。”   我纳闷着川临这名字怎么和九重天上的临川神君如此相似,诀黎看出我没注意听,敲了我一爆栗。我痛嗷一声,摸着脑袋听她下面的话。   “仙界之劫,便是这位魔帝川临引起。”她道。   我等着等着,就等来了这么一句,不禁撇嘴道:“这关我屁事。”我极厌恶那场人间劫,连带着对魔帝川临也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人间劫,那他……他便不会死了。   痛意袭来,我忙倒出一滴宁心水服下,心中痛意终于减半,我摇摇头,想着摇头便能清除不该有的幻想。   诀黎看见我的动作,眼神一闪:“当然关你事了,魔帝生,乱世起,仙界太平了这么多年,也该震荡一下了。每逢乱世,便是英雄辈出的时候,想当年——”   “我不想做英雄。”我连忙申明。虽然我比较喜欢打架,但论起我的斤两来,英雄这职业,我还差得远。不过,她东扯西扯出这么一堆东西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呵。”诀黎笑看我,“没人要你当英雄。可天命又是谁能做得了主的?不在乱世中崛起,你就等着炮灰吧。我只是想说,你不是要救笼溪么,而解救仙界所需要的东西,和你有很大关系,你避无可避。”   “什么东西?”我忙问。天呐!这等事情落在我的头上我只感觉像是被馅饼砸了,还是个韭菜馅的。   “你说呢,小尾巴?”她作势要摸我的头发。   “不会是那四件宝物吧。”我哀声道,同时快速躲避着她的魔爪,心中苦不堪言,这厮动作也太快了吧!   “你猜对了呢,小尾巴,要不要我给你奖励?”她笑得好诡异。   “不,不要了。”我无力道。看她脸上的笑容还未褪下,我赶紧转移话题,“我很想知道,那四件宝物到底有什么用,怎么既关乎我的心疾,又关乎仙界之劫呢。”   诀黎故作莫测道:“司命星君道,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我愤愤然。怎么越觉得诀黎和司命那老头子在坑我呢?   “对了。”诀黎眼中意味不明:“据说这次魔界中的那位魔帝也来了仙界,你没有看到吧?”   “没有。”我摇头,不明白有没有看到魔帝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就好。”她点头。 正文 第七章   终于从变态的诀黎眼皮底下,哦不,魔爪下逃了出来,我忿忿不已。   凭什么去寻找四件宝物的苦差事要交给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同样也需要这四件宝物吗?九重天上就没人了,连个帮手也不派给我,随便来个小虾米也好啊。还有那帮家伙,平时说着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肋插刀的,这个时候却说仙界有太多魔物需要清理,腾不开身。我气啊。上次发了几十个纸鹤过去,却只收到一个纸鹤,没传音,只写了几个字,后面加上一长条人名。几十个人名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都是收到了纸鹤的。我很怀疑,他们这是合起伙来坑我的。   这群关键时候插朋友两刀的家伙。我恨恨骂着。   骂着骂着无趣了,我只好算了。反正之前没少坑过他们,等本上仙找到四件宝物回来,要你们好看,嘿嘿。   想起最后诀黎给我的东西,我有些好奇。因为她和我说是司命星君给的锦囊妙计。手里捏着一篮一紫两个锦囊,我迫不及待的想打开。虽然诀黎和我说要等时机到了才能打开,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所以我很坦然地打开蓝色的锦囊。   摸了半天,只从锦囊里摸出一个纸团。   打开皱巴巴的纸团,只有一句话:无论最后谁拿到了孽海珠,打开蓝色的锦囊。   什么叫无论最后谁拿到?难道司命老头子就这么确定我拿不到孽海珠,这也太小看我了吧。扔掉紫色的锦囊,我抓着蓝色的锦囊,想了想,没有打开。里面很有可能又是一句废话,我现在可没有闲心去看。   我是丝毫不怀疑司命的人品的,耍人是他的爱好和特长。   上次司命老头交待萤灯让我给归位的神仙送孟婆汤,我想他一定知道归位的神仙是谁,特意害我像傻子一般端着孟婆汤等业殊真君。也许,那次我就惹得我得罪了业殊真君,导致他在青衫仙人面前耍我。   往事不堪回首啊!      孽海位于仙界之南,与人间界的一处虚空缝隙极为接近,传说穿过孽海可以到达人间界中的任何一界,但这只是一个传说,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穿过孽海。好在我不用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只要进入孽海。腾云术太慢,我把红缨刀变大用来飞行,穿过莽莽仙山,苍苍林原,直往孽海。   途中,突然感觉很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后面好像有人跟着我,还时不时偷窥呢?   不会是混进来的妖魔吧,我心中一紧,随即一头钻进云团,隐匿了身形,一刻钟后我出来,立在红缨刀上查看四周。   果然,远处一团白云后,一个略显熟悉的白色身影似乎见前面的人突然消失,疾飞过来。   等那人到近前,我一惊,竟然是他!   再也忍不住,我现出身形,大声道:“重玉,你跟踪我!”   重玉的身形在半空中一顿,忽又更快地飞过来,几乎一眨眼就到了我面前,眼神冷漠:“我怎么会跟踪你?”   “你别想抵赖,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你了,刚刚你就在跟踪我!”抓住了他的把柄,我底气大盛道。   “你要去哪?”他没理会我这句话,淡淡地问。   “孽海。”被他一问,我下意识地回答,马上反应过来后,我怒眼瞪他:“别想转移话题。”   他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也是去孽海,奉仙帝之命,寻找孽海珠。”   我被口水噎了一下。心道他怎么这么好运,每次都有借口。   “所以,”他拉长了尾音,声音如同冰涧里的水,冷冽,却出奇的好听,“我们算是同路。”   我听了气得半死。原来他就是之前我还惦记着的随便来的小虾米。可我无论怎么联想,也无法将眼前这尊大佛和小虾米联系在一起。   “谁和你同路了。”我一手指着南方,“你先走,别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特意加重了“鬼鬼祟祟”这几个字。   “你真让我先走?”他的声音明明没有笑意,可我似乎察觉到了其中隐隐的笑意。忽的意向,他也是来找孽海珠的,万一让他找到了,岂不是合了司命老头子的心意?他写那句话,多半是不想让我得到孽海珠。哼,我偏不让他如意。   思及此,我连忙抢在前头,“当然是我先走,给我记着,如果是男的,就给我留着,一个时辰内,不许跟上!”   这次我几乎是不余遗力地施法,化作一道光远去。   后面隐约传来了消失,疑是重玉的,我敢肯定我是幻听了,他这么冷漠的人,怎么会笑啊。如果真是他的笑声,那他为什么要装作冷漠的样子啊。   一个多时辰后,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我怒气冲冲地转头:“你为什么要还要跟着我?”   重玉甚是疑惑地道:“我不是要去孽海吗?”   “那为什么要在我身后?”我咬牙道。经过上次的事情,我就看他很不顺眼。不就是被女人抛弃了,怎么能随便一提就发怒,还有送上孟婆汤本来就是我的职业啊,怎么能因为这样就耍人的。   莫非我以前欠过他?   我记得我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除了不得已欠了蓬莱岛上的数九,还从来没有欠过谁。   “你说要走前面。”我走神间,他回答说。然后好像知道我后面的疑问,又道:“我在云中坐了一个时辰。你满意了?”   最后一句说得莫名的冷。   好像,他生气了。   是我的态度问题吗?对他总是摆出厌烦的样子吗?   好像我对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可谁叫他要突然亲我,这让我也……很不好受啊。   之后,我没说话,依旧不停地往孽海赶去,身后的重玉始终离我有三丈的距离,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沉默着。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走这边。”重玉在这时突然道,说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   “哎,你去哪?”我怀疑他想抄哪条近路,连忙跟上,然而过了很久才发觉并不是抄近路,而是拐了歪路。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之际,突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在云间悠然前行。   “喂,前面的和尚,哦不,大师,请停一下!”大叫的同时我已经拦在了光头和尚面前。   和尚的模样出乎我的意料,一道扭曲的伤疤自额际擦过左眼直到右脸,使张年轻的脸多了几分狰狞,可和尚的眼神却很温和,和其他说着四大皆空普度众生的和尚没有什么不同。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我和我身后的重玉,轻声道:“两位仙人,请问有何事需要贫僧帮忙?”   “你是哪里的和尚?”我随口问。   和尚回答道:“文殊菩萨座下修行僧人,法号乐知,如今云游各处,讲解经书。”   重玉道:“我是九重天上的业殊真君,这位是南天门的焦尾上仙,奉仙帝之命赶往孽海。”   我不悦地瞥了重玉一眼,然后对乐知道:“不如你和我去?”我实在懒得和乐知耍嘴皮子,直接开门见山。不然就可惜了他一来就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这句话。   乐知眼中似有疑虑,然后又似乎决定了,说道:“仙人相邀,却之不恭。”   相貌虽丑,但气质淡然,温和朴素,这是我对乐知的印象。   两人行变作三人行,和尚脚下的云虽看着慢实则快,我暗赞。没想到一个普通的修行僧人也有这么好的修为,看来我不用担心到了孽海后他有生命危险,少了我些许麻烦。   “乐知,你修为应该很高,至少也把金身修成了吧,怎么不把脸上的疤痕祛除,这多毁你淡然的形象啊。”   乐知淡淡一笑:“世间万物本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又何须在意容颜。”   我瞎扳道:“既然你不在意容颜,那把脸变得好看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乐知,现在你还是把脸变得好看点吧。”   乐知看我一眼,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将疤痕祛除只是抬手之事,然我愿顺从本心,遵循本意,这也是修行的一种。”   听出来了,他就是不想把疤痕祛除!   我半途拉着一个和尚也是有缘由的,看着重玉不解的模样,我大喜,故意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药邀请乐知吗?”我就不信你和我一样也随便翻仙界那些杂七杂八的书!   谁知重玉没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不想。”   我大气,随即又振奋起来,从袖中摸出一本书,举在他面前,得意洋洋道:“没见过这本书吧,《仙界一级旅游手册》,上面可说了,孽海的水很诡异,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船都可以浮在海面上,船的材料质量都不是原因,关键是和尚,如果船上没有一个和尚,什么船都会下沉,而且海上浮着的尸骨会群攻在海上的人。”   重玉很平静地等我把话说完,很平静地看我一眼,然后很平静地拿出一本一模一样的《仙界一级旅游手册》,道:“是这本么?”   我硬生生地将嘴里那句“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咽回肚子里。   也许是因那句话半路夭折,一个时辰后,我真真遇上了一个我此生再也不想见的土包子。   不过我此时正纠结着重玉带着我走歪路这事,难道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一个和尚? 正文 第八章   这无边无际的海水似乎与天交接,海水红色浑浊,映红了上空的云,若不细看,分不清哪些是海水,哪些是流云。海面上,犹可见到数不清的尸骨漂浮,似乎推推搡搡,缓缓移动。   我刚靠近便被一股天然力量阻止,自动落在海岸上。   孽海上空,是不许任何东西飞行的。   一个红色大浪拍打在旁边的礁石上,在落日的余晖中,激起了火红而艳丽的水花。   妖冶而诡异。   一个骨架挂在高高竖起的礁石上,骷髅头滚在一边,空洞的眼眶好像在无声的望着我们。   恐怖而森凉。   这便是孽海。由千万人之孽,鲛人一族之血肉造就的孽海!   右边的礁石上,竖起一块大碑,碑上不知道是谁写了几个字——   情深不语,万孽成劫。   深深的情意隔着冰冷的石碑和千年的沧桑扑面而来。情藏字中,孽也藏字中。   这块碑屹立了千年,也许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看见,可不知,写着几个字的人最想要谁看见,那人到底有没有看见?   看着满目的尸骨,我叹气,也许那个人,早就死了吧。   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石碑,冰冷彻骨的凉意袭遍全身,我打了一个寒颤。另一双手从身侧伸了过来,同样抚上石碑,十指莹白修长。一侧头,原来是重玉。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字,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有隐隐的忧伤。我转头对乐知道:“乐知,过来看看。”   “不了。”乐知并不走近,面向大海,安静地遥望远方,海面反射的红光映照着他棕黑的眼睛,竟变成了一片血红。   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极其刺耳,我不由循声看去。只见三十丈外的海面上,成百上千的骷髅叠起来,围攻一位仙人。仙人身上的衣衫已被红色的海水染成暗红色,分不清本来颜色,极其狼狈。   看他周围没有船,也没有和尚在身旁,我不禁想: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见他被困住,乐知是救死扶伤的和尚,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三十丈的距离不算短也不算长,他微微一笑,手中蓦然出现一串佛珠,嘴唇翕动,念了句什么,佛珠便从细绳中脱落,随着双手一辉,颗颗佛珠便飞向孽海,佛珠到处,骷髅俱退。   乐知身体腾空,轻灵地向前一跃,踩着在海上浮起的佛珠,飞快穿过三十丈的海面。只要他一靠近,围着那位仙人的骷髅似乎在惧怕,竟齐齐下沉。   他对着仙人说了几句,只见仙人点头,然后两人快速赶回岸边。   等那仙人走近,看着我的方向却突然顿住,惊愕道:“是你!”然后他一甩头,高傲地哼了声,不愿多作理会。   看了好一会那人乌黑狼狈的脸我终于认出,原来这个被我当做土包子的人,竟是本该在蓬莱岛上的数九!   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应该好好地呆在蓬莱岛上和娇妻美眷享受天伦之乐吗?   最近都很久没有遇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鬼混。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可以不要见到他。   自从我拒绝他之后,他娶了凤族的公主,没过几年这位凤族公主就大了肚子。那时我刚从战神宫调到南天门,正乐此不疲地研究者怎么把南天门上的宝石抠下来,正抠着就看见了他带着他大了肚子的妻子从南天门经过,极不屑地瞟我一眼。   这没什么,关键是他每天都带着他妻子和肚子里的宝宝上南天门,美其名曰散步。   这是散哪门子步啊,至于从蓬莱仙岛散到南天门吗?   至于吗?   反正我是觉得不至于。   其实这也没什么,更关键的是他的妻子是凤族的,凤族能生,凤族的公主特能生,一百年来,一共怀了三胎,每一次数九都带着他妻子来南天门散步,圆的扁的尖的都看了一次。于是,直接导致了我的两个天兵兄弟以后只要一看到大肚子的就想作呕,又一次弥勒佛来观光旅游,两天兵兄弟直接呕了,然后弥勒佛笑着在南天门上贴了个随地乱吐垃圾的牌子。也导致我的抠宝石计划至今还未完成,为此我总是郁闷不已。   回想往事,只可叹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疑惑地问他。   数九没看我,自顾自地坐在礁石上疗伤,等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甩出一句话:“看风景。”   听到这个回答,我四下看看,发觉这里只有红色的海水、血色的天空、白色的骷髅和黑色的礁石,委实没有风景可言。难道他最近改变了爱好,喜欢在阴森的环境下看骷髅聊天?我嘴角抽搐了下。   我不经意间问道:“数九,你那凤族的妻子给你生了几个小孩?”   “三个。”数九的声音有些冷意。   怎么还是三个?我睡了几百年,照数九一百来年弄出三个孩子的进度,怎么说都有十来个了吧。于是我问了:“怎么不多生几个?”   回答我的是一声冷哼。   我摸摸鼻子道:“不愿说就算了。”   数九没有动静,半响,隐约间好像轻轻说了句,飘散在风中,好像是“生与不生谁会在意?”   我心中一紧。   不管数九来这里做什么,反正都与我无关,这样想,心中不明的不忍终于可以放下。   我奇怪的是,重玉一直没有和数九说话,即使是对视,两人都是冷冷的,含有敌意。他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面吧,怎么会这样?   此时夕阳已落下一半,像浸在海水中,映照得海面分外妖艳、诡异。我没有多想,朝乐知道:“看这天色,很快便是晚上了,不如明日再入海。”   乐知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落日,只轻轻点头。半响,他终于坐在礁石上,闭目打坐。   仙界之中,只有九重天是没有昼夜之分的,我的住处一直在九重天,这时天越来越暗,只觉不太适应,想了想,想起在人间时我有个帐篷,帐篷不是凡物,几千年过去,应该还能用。我从储物袋里翻了好一会儿,从最底层翻出了帐篷,虽旧了些,但还能用。我欢喜地将帐篷搭在削平了的礁石上。   刚刚拿出帐篷时,重玉瞳孔一缩,眼中竟有淡淡的怀念之色,不过一瞬便恢复平常,然后也拿出一个帐篷。我搭好了帐篷,从里面钻出头来看。   好吧,他的帐篷是全新的,仙界限量版的!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心里念了几遍,总算把那点不是滋味的感觉清除,并真觉得在这旧帐篷里挺好的,好像回到了在人间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的我一心向道,念叨着总有一天能位列仙班,没想到,几千年过后,我真成了一个闲着无聊的神仙。   世事多变,光阴难追啊!   几千年来,从人间带来的东西大多丢了,如今只剩下了这顶帐篷和曾经寄托了我少时幻想的一条白练,偶尔拿来怀旧。   其实我最舍不得的,还是跟了我最久的一块凡玉,只可惜,天劫之下,连修仙者也可能魂飞魄散,而凡玉只是跟了我许久生了些许灵气,连灵智也无,又怎能躲过湮灭的下场?我一直都不愿相信那块凡玉碎了,是以当初飞升时连头也没回,只怕看见身后一片空荡。   一般凡物仙人可以复原,可也要找到凡物的一部分,然而那场天劫竟让它连齑粉也未留下,何以复原?   因想着这事,辗转反侧,总难以入睡。   打开帐篷一觉,月色铺在礁石上,像漂浮了一层淡淡的光,莹白如玉,心中生出了一分挥不去的惆怅。我索性走出帐篷,打算走几步,散散心。   不远处的礁石上,乐知闭目而坐,手里转着佛珠,默诵佛经,而数九已将身上的污渍清洗一番,没有了之前的狼狈,月光照在他白净的脸庞上,容光焕发,仿佛暗夜之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白昙花。   呸呸呸,他才不是什么白昙花,充其量不过是一朵又大又艳又骄傲的牡丹花。   沙滩偶有白骨,在凉凉的月色中更显森冷,脚踩在沙滩上又细微的沙沙声,听起来毛骨悚然。我捏着被寒风吹起来的鸡皮疙瘩,暗想:我倒不是来散心了,该是来探险的吧。   正想着,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因隔得远,只看见白骨中一人静静站立,长发在身后随风飘扬,好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难道有鬼?   风嗖嗖地在身后爬上背脊,我摸了摸手。这样的环境下,捉鬼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呀!   慢吞吞地走前,慢吞吞地捏诀,手中腾地生起一团火,我往前一扔,正中那人影。不料,火团刚与之接触,已无声熄灭。   “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呃,好像……好像是重玉的。   只见那人影终于转过身来,一袭白衣沐浴在月光下,轻灵飘逸,他抬手,衣袖间似有月华浮动,风姿优雅,而他的容颜,却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只觉似山涧中的清泉,天山之巅的白雪,海底深处的夜明珠。   我揉揉眼睛,不知道这双眼怎么就把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看成了鬼怪。月光误人啊,眨眼可让人变成鬼,眨眼又可让人从冷漠复杂变成这般风神俊逸。   咳了几声之后,我说道:“我看寒风凛冽,怪冷的,送团火给你暖手。”   那边静默了半响,然后,他慢慢走近:“你关心我?”声音轻柔得让我以为他被鬼附身了。   “对啊。”我从善如流答。   “呵。”只有这一声轻笑,隐约有些自嘲。   “你怎么不在帐篷里?”我随口问道。   “你不也是。”他道。   我摸了摸鼻子,怎么觉得他总是在针对我。这话说的,也太不讨人喜欢了吧。 正文 第九章   “你呢,怎么还没睡?”他出乎意料地问起了我。   我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幽远,我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毕竟每次回答他都没有什么好事啊。   “你还是先说你自己吧。”最后我道。   他似乎没料到在这么回,怔了怔,然后转过身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低低道:“我在想……我妻子。”   难怪我觉得他今晚不同于平常那般冷漠,原来是在思念他人啊。   他,也会有喜欢的人么?   “你妻子是怎样的?”我有些好奇谁有这么大的勇气敢抛弃他。   “很好,哪里都好。”他回答。   我心中一嗤,这算是什么回答,又听他道:“她很普通,本来与大道无缘,却一直为了一个追求,不断地前行。累了,她不喊累,痛了,她也不喊痛,苦了,就一咬牙,这样的她,很坚强。可是,在我面前,她会放下一只带着的面具,和我说话,她会无声地流泪,她也会在流泪之后轻轻地微笑。”   这样的一个女子,和我很投缘呢,而喜欢这样的女子的他,其实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冷漠的吧。也许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变成那样的。我看着柔和月光下沉默下来的他,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重玉。”我拍了怕他的肩膀:“只要你真心的待她,就一定可以把她找回来的。”   “真的吗?”他猛地回头,目光闪烁。   “真的!”我十分肯定道。   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回来,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哈哈。   “好了,你都已经说完了,轮到我说,我呢,是在想一块玉。”我大声道。   “玉?!”他脸上似惊似喜,又带着点难以置信。   我没把这复杂的表情出现的原因琢磨出来,蹲了下来,随手抓一把沙子,往空中一抛,目不转睛地注视沙子落下,怀念地说道:“说起来,那块玉跟了我很久了,自从踏入修仙一途,见到的东西都是法器、灵器之类,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至少是下等法器避尘衣,可这块从凡俗带过来的凡玉,尽管普通,还有不少杂质,在凡俗里也算不上顶级,但最得我心,舍不得将它丢弃。我觉得普通也好,珍贵也好,都是玉,只要我喜欢,便一直留着吧。可惜……天劫之下,我没有把它保护好。”   “你很喜欢那块玉?”他用试探的口吻道。   “嗯。”我不假思索道。   “它会回来的。”   “啊?”我没听懂。   “我说,它会回来的。”他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它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过看他这么说也是一番好意,便道:“承你吉言,等我把玉找回来了,请你喝酒!”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道:“这么好的美景月色,不如现在就喝吧。”手中顿时出现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这个……”我环顾四周,沙滩上只有零碎的骨头和骷髅头,远处的海水呈暗黑色,月色下,偶尔浮现诡异的银光,月色凄迷,寒风刺骨。这天时地利,好像不怎么样吧。   可显然重玉是连人和也不在意的,我想着怎么来拒绝的时候,他已经在沙滩上铺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毯,变出矮桌,挥手将浮在空中的酒壶和酒杯放上,并亲手倒上了酒。他坐在地毯上,拿起一个酒杯,仰起头,双眸明亮,像落入了银白的月光,此时他的声音清洌如水,汩汩流动在耳畔:“来,喝!”   这是不能拒绝了!   既然有酒可以白喝,我也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酒杯就喝。清洌的酒水和醇厚的酒香让我瞬间就喜欢上了这种酒,这酒既不烈,也不淡,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醇厚,甜香扑鼻,甚是好喝。我平时不怎么喝酒,这个时候却一杯接着一杯地倒着喝,对面坐着的重玉也是如此。只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像各喝个的,好在我也并不在意。   酒过三巡,我已染上醉意,也许是酒喝了太多,心中也积了一大堆话,不知不觉便出来,也没经过大脑:“喂,我想知道那天你为什么耍我?”   对面的重玉似乎酒量比我还差,想了好久,才疑惑道:“耍你,我什么时候耍了你?”   看来我得换个问法,我又道:“重玉,初次见面时我是不是得罪了你,就是我给你喝孟婆汤那次?”   “孟婆汤?”他迷迷糊糊地念着,突然双目一亮,接着猛地倾过身来,按住我的双肩,语气激烈,但明显越到后面越是词不达意:“你怎么能让我喝孟婆汤……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我很……可是……谁都可以……偏偏你不可以……”   “停!”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感到头疼,忙叫道。   重玉一愣,似乎被我这一叫拉回了神智,酒也醒了几分,不再词不达意胡言乱语,放开我被蹂躏得很惨的双肩,端起矮桌的酒猛地灌下去。   他这动作看得我一怔,都这么醉了,居然还喝!   下一刻,显然我也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低估了这酒的浓度,醉意加深,话也就不经大脑说了出来:“重玉,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用火团砸你吗?”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我的模样很讨喜,于是我笑道:“因为我把你看成了鬼,我要捉鬼!”兴至浓时,我站起身,手舞足蹈,大叫:“我要捉了你这只鬼,哈哈!”   好半响,终于醒悟,我居然在他面前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看着重玉渐渐清明的眼睛,我的酒意瞬间醒了,大感不妙,忙指着桌上的酒,道:“你继续,继续,别管我!”   然后瞬间遁走。      躺在帐篷中,酒意袭来,后劲十足,我暗想重玉可能没有听到,无需担心,然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隐约有一个声音在耳边,饱含着深浓的恨意以及滔天煞气。   “……西门域,你若回来,我必应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孽海生浪,白骨复生,我必把你的得到的,以及你这条命,一一收回。”   “我鲛人一族,六万八千三百三十六位族人,以满身血肉,鲛人之灵,诅咒你,从生至死,疾病缠身,最后不得好死!”   “孽生缘,孽生恨,天染血,海溅骨……”   “鲛人恨,生生世世藏于孽海,孽海在,永生不灭……”   接着,耳边有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一首古老的歌谣,萦绕不去。   有凝结千万年的怨气,与万般凄凉。   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气氛很不对劲,数九面色凝重,重玉的脸色也有些异样,心中藏着的话顿时脱口而出:“你们都听到了?”   重玉诧异地看着我,然后点头。   数九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却也点了点头。   我看向乐知:“你呢?”   乐知停止转动佛珠,睁开眼睛,疑惑:“听到什么?”   数九极不屑地对我道:“乐知是修为极高的僧侣,怎么会被那些妖魔鬼怪缠身,哪像你。”   我反击道:“你不也听到了,看起来你的修为也不怎么样。”   许是我这话让他想起了昨日的狼狈,他脸色煞白,我不由轻轻一笑。   他怔住了,看着我的笑容,却很快扭过头,又是一声冷哼。   我们之间的相处总是这样,互损几句,互相排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深深叹气。   深吸一口气后,我扯出一个笑容,对乐知道:“已准备充足,乐知,我们走吧。”   乐知起身,踏上早已准备好的船,我随之踏上,而重玉也显然准备和我们一起走,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我想了想,没把他赶下船,好歹关键时刻可以多个帮手。   数九显然不屑于我的破船,一挥手,海面出现一艘巨大而华丽的大船,他朝我一笑,飞身而上。   我笑道:“数九,你这船可要倒霉了!”   话落,一个血浪席卷过数九华丽的船,船身瞬间倾翻,海面白骨齐聚,张牙舞爪地扑向数九。我暗道可惜,这么好的船,就这么毁了。   青光在眼前一闪,数九已一身狼狈地跳上了我的船,紧跟在他身后的骷髅齐齐“望”了眼乐知,像是惧怕什么,纷纷潜入海底。   数九盯着我,疑惑道:“怎么会这样,之前我试了几次,都……”许是不想把自己的狼狈事迹说出来,他停住,脸色讪讪,过了好一会儿后又道:“可你的船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句式的话说起来就是爽,难怪重玉经常这么说。   倏忽间,一本书从眼前飞过。   我一看,数九已接住了那本书,正是那本《仙界一级旅游手册》!   而拿出这本书的重玉,正扶着船杆,目视远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重玉,我诅咒你掉下去!我恨恨地想。   “原来是这样。”已经看完《仙界一级旅游手册》的数九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来孽海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甩我一白眼。   呃,好吧,恶有恶报。   “这是我的船,你不告诉我,小心我把你扔下海哦!”最终我做出阴险的表情   他没被这表情吓到:“别弄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了,这不适合你。”顿了顿,他一副慈悲的样子,“算了,本少主告诉你,我是来找孽海珠的。”   得了,又是一个和我抢的!   这年头,果然是抢着吃的香。之前几千年没人找,现在一来就是三。   “你要孽海珠做什么?”据我的推测,他要孽海珠压根没什么用处啊。   数九又把头扭过去:“拿着玩不行吗?”   我哑然。   兄弟,我服了你!   “还有一个时辰便能进入孽海阵。”船头的重玉低头看着地图,淡淡道。   “这么久?”我吃惊,我这焦尾船虽算不上顶级,但也是很快的,一个时辰连个小一点的海都可以转上一圈了,而在这里只是刚刚进入孽海阵,那么这孽海到底有多大?   不过幸好把乐知这个和尚绑上船了,并不用担心海上有什么风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船之过处,风平浪静,浮在海面的白骨齐齐下沉。   果然是多看点杂书长长见识有好处。   “数九少主。”前面的重玉开了口,语气平平,“孽海之行极其危险,连本君都可能陨落,想必这点你是知道的吧。你真的是为了拿孽海珠来玩吗?”   数九那边沉默了。   “如果是,还请少主早些离开为妙。”依旧是平平的语气。   “我是不会离开的。”数九突然重重说道,随即看了我一看,又飞快讲眼神转向别处。   我盘腿坐在船板上,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心中有淡淡的怅惋。   从前的数九,其实不是那样的吧,没有那么毒蛇,对谁都有礼,和青衫仙人一样,自信开朗,偶尔有点犯二,也像茶馆里的说书老仙所言:文采斐然,儒雅无双。   是怎样认识他的呢? 正文 第十章 几千年前,飞升之后,我习惯深居浅出,除了战神宫的人认识我,大概只有仙帝、笼溪、月下和九重天上元始天尊的小弟子临川神君认识我,所以,认识数九真的很偶然。 如果没有那一次偶然的遇见,也许我和他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可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某次我修炼出关,觉得口渴,便去茶馆喝茶,刚点好茶,送茶的小仙看我面生,便问:“敢问仙人仙居何处,又在何处为职?” 我答道:“本将是战神宫的焦尾天将,现居九重天第三重。” 在场之人哗然。 想必他们有的人听说过我这名号,却从未见过我,因而好奇,于是我便不作理会,由他们去。 哗然声中,一个声音极为悦耳,如清泉澹澹,即使声音不大,可那些哗然声都好似变成了背景音,唯独这个声音分外清晰:“天将封号中的‘焦尾’二字可是出自焦尾琴?” 意识到是在说我,我一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因为此人正说到了我的痛处。我飞升之时甚是倒霉,不仅遇上了人间界少有的人间劫,还碰上了九重天劫。天劫之下,我灰头土脸并披着一头烧焦的头发地升上仙界。 因我的真身是一棵狗尾巴草,本来最多成个精灵或者是最低级的小妖,但竟然出乎意料地成了仙,还在九重天劫之下炼了仙骨,所以仙帝亲自接见我。 当时我现出了真身可怜兮兮的趴在南天门前一手抠着宝石,仙帝注视着我那头焦发足足有一刻钟,最后在司命星君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司命星君问仙帝怎么封我的仙号,仙帝显然很懒,直接以焦尾了事。 我听到后,吐出一口黑沫,晕了过去。 人人都道我是喜极而晕,却不知道我是为那仙号气晕的,在人间界时我就没什么好名字,大家都阿尾阿尾的叫,也没个正经名字,偶尔叫我大尾,这还是看他们心情好的时候。我本以为,飞升之后能脱胎换骨,连带着名字也脱胎换骨一下,谁知我撑着一口气飞升上界,还要受名字所累,有谁比我更倒霉? 所以这个时候,这个声音的主人居然敢触及我的痛处,即使是声音好听也不可饶恕! 我正准备着当场发飙,只听那声音又传来:“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古琴,乐器也。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阻止了我要说的话,最后终于来个总结:“‘焦尾’二字,既不过于女气,也不显得粗犷,直白无华,却如琴一般,轻柔优雅,很适合你。” 适合个毛线! 我心底不知暗骂了多少遍,他说完话后找到机会却懒得和他动嘴皮子,直接一挥拳头打在他脑门上,在他还未晕过去之时冷酷地来一句:“你妈没告诉你废话少说么?”然后彭地一声,那人倒地,剩下一众仙人目瞪口呆。 看也没看那人模样,我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去。 据说我冷酷残暴的名声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后来才有灭绝师太一说。 真的很冤呐,我的本意不过是想让他闭嘴,谁知道我的拳头就这么忍不住凑过去了呢,归其原因还是那人太烦人了。 隔了几日,九重天就流传着焦尾上将大揍蓬莱仙岛上的少主数九的英勇事迹,茶馆里的说书老仙收的绘声绘色,很多仙人闻风而至,我也去捧了场,嗑了几把瓜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说书老仙很有小说家的天分,胡编乱造的本事谁也不能及,什么叫冷酷天将当场调戏,儒雅少主宁死不从,还有什么天将一怒打晕少主,怀抱佳人腾云远去,如果不是冠上我的名字,我还真难以将这被说成极品的天将看做是我。 那次从茶馆出来,我朝茶馆做了个呕吐的姿势,以示对说书老仙无比“崇拜”之情。身后又是那个烦人的声音:“小尾巴,你怎么了?”隐隐有关切之意。 我半僵着身子回过头,突然一愣。 茶馆前种了一丛幽竹,我曾不止一次向茶馆馆主反应一丛竹子在这里影响市容,因为每次我驾着云一时没停住都会撞在竹子上,但馆主从来没理我。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某些事物在某个地方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从竹子等的从来不是我这个大老粗,而是这位偶然降临的仙人。 竹子千年长绿,挺拔直立,翡翠般的绿色衬着那人一身紫色华服格外鲜明亮丽。风吹来远处的几片初落的桃花花瓣,正飘飘然落在乌黑如墨的长发上。因风拂过,发梢微动。 曾见过南海观音的紫竹林,有风过竹,其叶簌簌,而眼前这人,正如那紫竹,给人清爽闲适的感觉。 我翻了翻白眼,这人样貌虽好,但我与他至多是第二次见面吧,如果仔细一算我才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他的称呼就这般熟稔,什么小尾巴,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委实是不好,我直起身,道:“这位可是蓬莱仙岛上的少主数九,我与少主算不上熟稔,还是叫我一声天将为好。”恰到好处的疏离,既不失礼,又可提醒他我俩不熟,所以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数九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道:“是我太心急了。” 我顿时汗毛一竖。 只听他又道:“不过从来交往都是由陌生到熟稔的,你我如今虽不太熟,但多走动走动,自会熟稔。” 我为难他:“可是,我不想和你多走动走动呢。”心中暗想:他不会是为了那天的事想报复我吧。那天我的确是太冲动了。 数九不知如何接我的话,只好当做没听见,转了话题:“对了,刚刚,你在做什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没什么。”这下换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的身体没事便好。”他朝我露出春风般的笑容,目光热切。 “我是神仙嘛,怎么可能会生病。”被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我总觉得不大舒服,忙找了借口溜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落,瞬间闪人。 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关切的声音。 后来几天我仔细想了想数九对我态度不同寻常的原因,最后想出一个最可能但又最不可能的原因。 当时我就揪住闲得无聊去了地府又溜回来的萤灯问:“你觉得如果你被人揍了,会不会因此生情,喜欢上他?” 萤灯昂起脖子,摆出壮士扼腕的气势道:“不可能,吾宁死也不喜欢他!” “……” 我忘了,萤灯被孟婆家那小子揍了不下七八回,这会儿很有可能又被揍了才灰溜溜地回来。 但当时的我显然不知道后来萤灯真会喜欢这样一个喜欢揍她的鬼头子。 正如我没有料到,当我无聊得蹲在战神宫揪头发的时候,马上有人让我不无聊。 战神诀黎带着特有的腔调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呦,这是哪里来的俊小子,长得真合本战神的口味,来来来,让我好好欣赏。” “请自重。”这是数九的声音,听起来其中有尴尬的意味。 不一会战神的声音又传来:“呦,又来一个,今儿个是怎么了,选美?这个嘛,长得也不错,就是衣服不怎么样,我说你们地府是不是太穷了,整个人黑乎乎的,像刚从贫民区蹦出来。” “老子穿什么还叫你管!”这个声音明显带着火气。 我看到萤灯身子一抖,顿时提议道:“要不,我们逃吧。” 萤灯环顾四周,问:“往哪逃?” 我忘了,此时我们正在战神宫内,诀黎的品味很独特,把战神宫设计得像个乌龟壳,还自称是仙界防御第一的地方,唯一的出口就是“乌龟头”,现下,听声音,诀黎等人就在“乌龟头”,哪里可逃? “上将,还是打开其他出口吧,如果真碰上了……”萤灯抖了一下,然后视死如归道:“吾宁死!” “好姐妹。”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让战神知道你我这样做,怕是连死都觉得奢侈了。”谁都知道不按诀黎制定的游戏规则的后果。 “那怎么办?”萤灯哭丧着脸。 我很有领导风范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趁他们在说话,我们躲在战神房里。” 最后我和萤灯躲在了诀黎房里的床底下。 萤灯疑惑地问我:“天将,你怎么也躲?” 我作出沧桑的样子,叹气:“一言难尽啊。” 头顶突然有了声音:“怎么一言难尽,来给我说说。” 一道黑影一把抓住我旁边的萤灯,直接掠走。我翻翻白眼,表示没听到萤灯求救的声音。只听诀黎突然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那道黑影在空中明显一顿,下一瞬却是走得更快了! 诀黎俯下身来对床底缩着的我眨眼,道:“小尾巴,这个不错,好好珍惜哦。”像是知道我会发怒,她连忙遁走。 接着又有一人俯下身来,黑色长发披在肩头,像一团浓墨,紫衣高贵优雅,华丽的光晕在衣裳上打转,我抬头,只看到一双清澈空灵的眼睛。 “小尾巴,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眼睛一眨不眨,清澈见底。 我钻出来,拍了拍衣服,低下头,羞怯道:“我这人从小怕狗,刚刚听外面有三条狗乱吠,一时紧张,便躲到这里来。” “哦。”数九抚了抚我的头发,笑道:“倒像个小孩子,听说你的真身是狗尾巴草,怎么会怕狗,还真有趣呢。” “我,我不知道。”我低头小声道。心中却是郁闷不已,这头笨狗,难道听不懂我的潜台词吗?正常人早该翻脸走人了吧。 “别怕,以后有我在,任何狗也不能近你半分。”他轻柔道。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听说文曲星那里办了一个论画比赛,觉得挺有意思的,你陪我去吧。” “我不想去!”听到这话,我立马怒瞪他,这下什么娇柔淑女都懒得装了,本以为数九看上的只是我的剽悍,想装得斯文娇弱一点,让他觉得乏味,不再来纠缠我,谁知这压根不是本天将要走的风格,一会便受不了,原形毕露。 数九笑:“终于肯正常一点了,我以为你要一直这样呢。不过,”他做了一个回味的表情:“你刚刚那样,也别有一番风味。” 天上会不会掉盆子?我想呕! 最后我还是被他拉到了文曲星的清风园。仙界的风景都那样,也没啥好看的,清风园里就是神仙多了点,也没什么稀奇。我注意到,大部分神仙都拿着笔绘画,有画山的,画鸟的,画人的,还有画石头的,真是应有尽有。而数九一走近,大伙的目光齐刷刷望着他,充满敬佩,以及羡慕。 数九带着我从一众目光中淡然穿过。 我感到心跳得很快,急迫,逼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因为——我实在是负荷太重了!为毛大家伙看着我的目光都那么的充满敌意、嫉妒和杀气呢。我很怀疑要不是数九还在的话他们都要冲上来朝我扔臭鸡蛋了。 “你喜欢什么画?”数九含笑问我。 “花吧。”我随口道。 “我便为你画一幅百花齐放。”说罢,他当真执笔为我画,下笔如行云流水,无半分停滞之态,一派淡然自信,紫袖边的暗紫花纹,勾勒出了紫竹的风韵。他微微低头的认真神情,像是面对着最珍惜之物,一点一点,将心中的那副早已构思好的画卷勾勒出来。 但我显然是不懂得欣赏这些的,在人间界的时候我只是一颗低下的狗尾巴草,哪可以上台面,所以也没有这个福分去学什么琴棋书画,会认字还是为了看凡俗中的话本。所以此刻,我的脸上没有露出其他神仙的敬仰等等之态,随手从袖口摸出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吐瓜子壳。 等数九将那幅画画好,我还没有看出那画的是什么,就见远处空中飞来一群蝴蝶,围绕着画翩然起舞,一番美景看得一旁的仙人都痴了。 一片叫好声中,数九拂开人群,施然走近,含笑问:“喜欢吗?” 我一个喷嚏恰时打出来。 然后我镇定道:“抱歉,我过敏。” 有仙人道:“少主真是奇了,画的花比真的花还真。” 画上的花都被蝴蝶遮住了,密密麻麻的,我连根毛都没看见!懒得理会那位仙人,我四下一看,恰好发现角落里有一幅画,画上是几朵焉不拉几的桃花,我几乎是欣喜地奔过去,抱了过来,转过身对数九道:“我不是对花过敏,而是对蝴蝶过敏,数九少主,什么时候你画出不招蜂引蝶的画了再为我画一幅吧。” 这个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 果然,之间数九的脸上一片黯然之色。他欲言又止地望着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大喜,总算没事了,当时也没怎么想,欢欢喜喜地抱着画离开,后面突然有人道:“还我的画!” 将画随手往后一扔,只听砰地一声,不知道砸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