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大风村 他是遗落人间的太阳, 他的心中蕴藏无限光芒。 …… 可以细说的事情要从黑衣人诞生几千年后,昆仑脚下一个叫大风村的偏远山村说起。不过在此之前,基于对古代帝王的怀念,还是先让我说说在伏羲王走后的这几千年里,中原大地都发生了哪些变化吧! 噢!我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我所见到的一切呢!透过层层云彩,我看到脚下的土地正经历着日新月异地改变,到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尽管如此,我的遗憾总多余我的欣慰,因为这一切——至少是实现这一切的过程——不是按照伏羲王原先设想或者希望的模式。也许今天,对这些变化我仍应该表示赞赏。可是,对这之前发生的事,我却不敢恭维。 在我的记忆里,这片神曾经游走的土地上,曾四处弥漫着战火的硝烟。好强而贪婪的人们动辄起事,从四面八方涌到中原较量厮杀,只为了满足他们个人强烈的征服欲和不断膨胀的虚荣心,实现他们中极少数人短暂一生的荣华富贵。天下苍生如同草芥般被肆意虐杀,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这土地上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条河流。更多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死于饥荒、疾病或其它困苦者更是不计其数。 上天自有厚生之德,行道之人披荆斩棘,以生践行之。在这样一个灾难不断的年代,这片土地上的智者也曾呼吁过。可他们关于和平和仁道的说教,有的时候只是作为一种点缀,装饰着当权者们头上的王冠;更多的时候,这些絮絮叨叨、陈腐不堪的理论则成了征服者们征途上的羁绊。这时,他们就像鄙弃他们衣冠上的飞尘一样,轻蔑地将它们弹去。总之,对权力的渴望和疯狂的zhan有欲,主宰了这里的一切。 当人们忙于战争和利益争夺时,这片曾经生机勃勃的土地逐渐陷入荒芜,到处是废墟、饥荒和尸体,绝望无助的人们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苟且偷生。对于一切麻烦的制造者和受害者来说,幻想和经营家园的未来,已是一个危险而且奢侈的冒险,只有把握眼前于己有利而又稍纵即逝的机遇和生机,才是既实际又省力的英明举动。 比这些看得见的灾难更加可怕的是,身处乱世中的人们为迎合时势和躲避祸害,甘愿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使心灵受腐蚀。他们远古时代的祖先遗承下来的纯朴和善良的品格逐渐从他们身上消失了。他们终于在远离神所指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或许你会说我过于片面或者武断,但是与下面我将要讲的这个小男孩和他的伙伴们比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给我的印象确实是自私自利的典范,如若你认为这是我对你慈母胸怀的打击,那么就让我们一同把目光投向你身后的这片大漠吧,也许你已经注意到它也正在悄悄地改变,但你一定不会知道,这种令人欣喜的改变是源自很久以前在那上面发生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现在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当然,事件的主角就是刚刚我向你提起的那个小男孩。 当所谓的文明世界硝烟弥漫时,只有在大漠边上的昆仑山的北角下的那个偏远宁静的小村庄里,人们才能感受到平静祥和的乐趣。那里远离中原,文明之风从未关顾,但即便贫困和蒙昧常陪伴着那里的每个人,他们也整天乐陶陶。 昆仑山上一年四季源源不断流下山的冰水滋养着山下无数的生命。当发源于山上的绝大多数河流选择了流向富饶的南边森林和草地时,一条名叫祖母河的河流却执著地选择了北边荒凉贫瘠的大漠。它先是绕环着村庄缓缓流过,然后就义无返顾地注入到村外头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海,想用它那单薄的身躯滋润那片被魔鬼诅咒的土地,结果可想而知,它并没有在大漠里走多远,便被浩瀚的沙海所吞噬。但不管怎样,它总算把天山的问候带进了村庄,浇育出一片葱绿和生机。于是,在昆仑山和大漠之间的这个小小角落里,这个神秘的村落得以存续。尽管它历史久远,但仍然与世隔绝着,除了有狂傲不忌的大风经常光顾外,在村间和通往村庄的道路上,极少有外来的足迹。那里朴实的人们给自己的村庄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大风村。贫瘠封闭是大风村最大的特征,愚昧和淳朴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但是,如果你认为这个村庄一直是平静的,那你就错了。其实,自有语言以来,一个比战争更加可怕的恶魔就在村庄里的老人们的口头流传。这个恶魔就是一种奇怪的瘟疫。它携强劲黑风而来,当它来时,极少有人能够逃脱它的魔掌,而且,被它缠上的人即日便死,死时都痛苦万分,其状惨不忍睹。老人们说,自打他们的祖先将凭想象塑造出来的大风神的塑像供奉在村庄的庙堂里,且每年冬天祭拜之后,这恶魔就再也没来过了。 但恶魔阴影仍潜伏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黑风不再光顾的看似平静的日子里,腊月里的一天,村北角的一户阿都氏人家迎来了一桩天大的喜事。年老的夫妇结婚已经七年了,做妻子的一直都没有怀孕,直到三年前服了一个外地郎中给的药方后,肚子才开始渐渐大了起来,可一直等到今天,才盼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大胖小子哇哇坠地。这姗姗来迟的小男孩给他的父母和族人带来了莫大的欢喜。于是阿都氏家族大人小孩聚在一屋,欢天喜地地庆祝这一家族新成员的诞生,争相目睹和拥抱这个维系家族未来的小小生命,说着许多祝福的话。小男孩的父母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但是,这孩子的到来似乎是上天给他们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当人们沉浸在喜悦中时,给孩子洗澡的接生婆突然惊叫起来:“天啦!黑豆!你们快来看啊!黑豆出现了!”喜悦的气氛戛然而止,大家都围过去看。当他们看到一颗带有指纹的黑痣赫然显现在小男孩的胸前时,就好象一下子从热坑上掉进了冰窖里,痛苦、失望和不平的神情都出现在他们脸上。原来,根据老人们的说法,出生的婴儿身上若带有这样的黑痣,那就意味着黑风挟着瘟疫造访村庄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刚才还喜滋滋的人们这下就像一具具被摄走灵魂的活尸,呆呆地立在那里,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们不明白他们所敬仰的上天为什么要跟他们开这样的玩笑,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上天要惩罚他们吗?可是,他们就像自己家养的牲口一样,对这个世界从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啊! 男人们无奈地哀叹着,女人们小声地哭泣着,他们在叹气和哭泣中无可奈何地接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的现实。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恶魔什么时候来,只知道在此之前,自己能做的就是祈祷和等待,其它的任何打算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或是徒劳,或是罪过。 当痛苦不堪的族人们一个个离去后,屋子里只剩下小男孩一家人。做父亲的傻傻地看着睡在母亲身旁的婴儿。微弱的酥油灯光照在婴儿稚嫩的脸上,这小小生命在灯光中显得那样的圣洁,那样的脆弱。他的手轻抚过孩子酣睡的脸盘,心里却在想:“难道他将给全村人带来灾难?”他的手又颤巍巍地滑到孩子细小的脖子上,正要用力掐下去,孩子却在这时忽然醒来,没有哭,只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父亲。父亲心里一颤,焕然醒悟:任何人在这场即将来临的灾难面前都不应该承当责任,尤其是这刚才出生的婴儿。该诅咒的是那捉弄人的命运,要改变的也只能是它。他的手再次抚向孩子的脸盆。哦,他是那样的可爱,在他脆弱的外表下面,蕴藏着怎样的生机啊!他仿佛看见了他长大后的模样,看见了命运在他面前猥琐地低下了头。他饱经沧桑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微笑。为了迎合他心中美好的想象,他给孩子取名叫阿都旺。 冬日的朝阳斜照进村庄,崭新的一天开始了。昨天夜里突现的瘟疫即将来临的先兆很快在村庄里传开了。顿时,整个村庄陷入到一阵空前的恐惧中去。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选择逃亡,面对着眼前的茫茫大漠和身后的皑皑雪山,他们除了摇头兴叹外,还能做的就是盲目想象在其间慢慢死去,然后没有亲人来收尸是一件多么悲凉而且凄惨的事。祈祷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于是,村庄的庙堂里又热闹了起来,那凭空尊虚构的大风神的塑像前,每天都有许多人来祭拜,以祈求神灵的宽恕。每日也都有新宰杀的牲畜恭恭敬敬地献上,以一相情愿地替代它们主人的罪过,尽管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都是无辜的。 没有人将不幸归咎到阿都氏一家,大家都认为这个长着黑豆的孩子只不过是给死神捎来的通知,而他本身就像许多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是纯洁无辜的。 但是,瘟疫并没有如大家预期的那样快到来,而且似乎永远都不会来临。人们绷紧的神经在终日的劳作中又渐渐松弛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淡忘那一度威胁着他们的死神,再甚至也有人开始怀疑,那有关瘟疫的传说是否是先前的巫师为了博取人们的尊重或者是旧老人们为了劝好下一代而杜撰出来的。总之,村庄在经历了一阵骚动后再次恢复了平静。人们依旧辛勤地劳动,麻木地生活。对于他们所不能预知的明天和村庄外面他们所不能主宰的世界,他们是不会浪费时间去想的。 在祥和与平静中,那个叫阿都旺的小男孩在亲人们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着。当他长大到可以为父母亲承当一部分家务活时,他的弟弟可可奇也从母亲的肚子里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从此,在村北角的那个冷清荒疏的角落里,阿都旺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可可奇成了他的伙伴和影子。 云走风卷间,日头一天天地从人们的头顶上爬过。对地上的人来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阿都旺已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在烈日和风沙下的劳作塑造了他强健的体格,也在他的皮肤上烙下了大漠里的人特有的深褐色的印记,贫苦的生活又给了他坚忍不拔的意志,但最主要的,要算那颗父母和家族的长辈们给的善良的心。 和大人们一样,对于传说中的瘟疫,这个叫阿都旺的小男孩也经历了由最初的恐惧到后来的漠然和麻木阶段。随着心灵的不断成熟,这份漠然和麻木又逐渐转成了怀疑,到最后,这种怀疑竟是如此的彻底,以至于连庙堂里高高供奉着的大风神他也嗤之以鼻了。 但是,正如我们经常悲叹的,人们善良的愿望总是跟魔鬼们的意志相去甚远。当大风村年轻的一代正渐渐地将黑风和瘟疫的威胁忘却的时候,这恶魔却在向大风村缓缓逼近。那是一场注定要改变大漠命运的大灾难,也是一次让东方那个在人们的想象中早已消失的古老而又伟大的家族重现光荣的契机。那是一个大转折,从此以后,大漠里万千生灵开始寻求团结,希望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还是冬日里的一天,傍晚,暖烘烘的太阳正要下山,在祖母河畔割完野菜的阿都旺和可可奇也正要回家。忽然,狂风四起,这本是大漠里常见的,尤其是在太阳正要下山之时,因此,两小孩都没有太在意。可是,这风越刮越大,越刮越不寻常,最后竟成黑压压的一片,卷起地上的沙子不住地往他们脸上打,打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阿都旺牵着可可奇的手,迎着强劲的黑风,趟过祖母河,正艰难地往村庄里走。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哭喊,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快来人啊!我的羊,呜!奶奶!” 阿都旺寻着声音的方向,朝河上游望去,看见一个放羊的小女孩站在河边上着急地又喊又哭,三只羊中的一只小羊羔正在河水里挣扎,它一定是在喝水的时候被风吹得掉进去的。阿都•旺顾不得回家了,拉着可可奇,直奔河上游,要去救那只小羊羔。 这风实在是太大了,为救小羊羔,三个小孩子不得不淌下水,齐心协力地将它捞起。正要回到暗岸上,忽然吹来的一阵空前猛烈的风给了他们几下猛跄,几乎要把他们刮走。为了保护弟弟,也为了稳住自己的身子,阿都旺紧紧抱住可可奇。可是,小女孩却在他身边不由自主地跌倒进冰冷的河水里。阿都旺赶紧腾出一支手,将她从水中拉起,并下意识地将她揽进怀里。就这样,三个素昧平生的小孩在这疯狂得几乎想摧毁一切的风中紧紧相拥,他们的赤脚淹没在刺骨的河水中,但他们却感觉不到。他们咬紧牙关,顶住狂风和寒冷的折磨,在四周平息之前,忘我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平息下来了,三个小孩回到岸上。在赶回村庄的路上,小女孩说,她叫若珠,家在村南角,父母早死了,她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这三只羊是她们家唯一的财富,也是她的伙伴,就像她的一家人一样,她不能失去它们中的任何一头,为了将它们养得肥肥壮壮,她每天带它们到草香水甜的祖母河畔放养。她想这样它们一定会很开心,而她也一样很开心。 怪不得这么素面,原来她住在山那头的村南角,阿都•旺想。 走到山坡上,天已经黑了。凄冷的月光下,三个小孩一眼望见他们的村庄,那一刻,他们的心全都碎了。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已经将他们的村庄吹得乱七八糟,房屋,畜舍,栅栏,一切的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甚至连那些可爱的小胡杨树,也被连根拔起。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死亡般的沉静之中。他们的这整个世界,这个抚育了他们天真浪漫的童年的世界,在这一阵风中——只是在这一阵风中——被毁灭得如此彻底。就像那凄风苦雨后的花园里最后一朵花上的最后一瓣花瓣,他们的心在悲痛和凄寒中也随整株花的凋零渐渐死去。 小女孩哭了,阿都旺在安慰她时却坚强了起来。他惦记着他的亲人,他说,先回各自家中看看吧,或许情况没有他们看到的那样糟糕。 可是,回到村里后,阿都旺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放眼望去,整个村庄已被夷为平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满目创痍。没有一件东西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免于毁坏。赶回家里,在一片狼籍中,兄弟俩找到了他们的父母。母亲在房屋倒塌的一刹那,已被压死。剩下奄奄一息的父亲在他们的千呼万喊下,睁开眼后说的第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凉了半截: “孩子,瘟神来了,我们是活不过明天日落了,你们快走吧,离开这里。” “阿爹,你叫我们往哪里走啊?”阿都旺哭着说。 “去找瞎婆婆,她会告诉你咱们祖先的秘密,你们要到大漠里去……大漠里……凤凰坡……”父亲说到这里,只觉得胸口沉闷,便咳嗽不止,再也说不出话了。 阿都旺将他扶上炕,盖好被子。然后和可可奇一边哭着,一边安置母亲的尸体,接着又收拾了残破的屋子。天微亮,他又到村庄的其它地方走走,看看有没人需要救助。 新的一天来临了,阳光依旧明媚,然而,正是借着这样的阳光,阿都旺看到了他生命中不堪回首的一幕幕。亲人们死的死,亡的亡,剩下半死不活的也都染上了瘟疫,痛苦的样子就像在和死神在作最后的搏斗。面对这样的惨景,阿都旺纵然有回天神力,也爱莫能助。他的心在一次次的阵痛中彻底地碎了,仿佛看见整个世界正在向他坍塌下来,压在他身上,那种绝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过了许久,他想起了小女孩和她的奶奶,正想去看她们,只听得可可奇跑来告诉他说,父亲快要不行了,要他回去。 回到家中,父亲正没命地咳嗽,一口一口浓稠的血块就像腐烂掉了的五脏六腑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他一定是想对两个儿子说什么,努力地张嘴,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他又用手极力比划着,兄弟俩还是茫然不知所指。他们想,父亲一定是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他们,便安抚他冷静下来,然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希望他能好起来。尽管这样,父亲还是熬不过这一天日落。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他使足了最后一点劲,重复着那句话: “去找瞎婆婆……到大漠里去……凤凰坡是祖先与神订立誓约的地方……” 瞎婆婆?走进大漠?凤凰坡?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是神话传说。阿都旺想让父亲说明白,可是,他已经断了气,永远地离他们而去了。兄弟俩伏在他的尸体上哭了一夜。 第二天,阿都氏兄弟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驮着父母亲的尸体,将他们埋在祖母河畔祖先的坟地上,据说,这样他们的灵魂才能和祖先的灵魂团聚。这是兄弟俩对生他们、养他们、爱他们的父母亲尽的最后的孝道了。 这是一个和风丽日的早晨,暖风吹拂着漫山遍野的狗尾草,一眼望不尽的白茫茫在清澈见底的祖母河畔铺开,一直连向远处的雪山和天边的白云,连油菜花的鲜艳和野菜的葱绿也隐没在其中。这本该是个游玩的好天气,可是那阵风把一切都改变了。这样的天气,他们只能用来送别自己的亲人。这白茫茫的天地或许就是上苍专门为他们的亲人洁白的灵魂铺就的通往天堂的道路,也或许那远处皑皑的雪山,亦或那更远处飘渺的白云深处,就是他们将要去的天堂吧。 将父母埋进土里之后,兄弟俩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们,又忍不住放声大哭。年少不更事的可可奇也许是想到此后再没人抱着他,宠着他,才痛哭不止的;而明白事理的阿都旺却想的更多,他不止想起了过去父母亲对他们的爱,更想起了他们兄弟在他们走后的孤苦无助,他鼻涕眼泪一起出,哭着说:“阿爸阿妈,你们走后,留下我和可可奇该怎么办啊?这里的人都死光了,村子也毁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呜——”兄弟两人哭着哭着,就抱在一起,互相以泪洗脸,那情景可真叫凄惨啊! 有一个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善良的她也在为他们默默流泪,最后,竟也不知不觉地哭出声来。阿都氏兄弟觉察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见若珠姑娘和她的羊,竟有点不好意思了。在他们低头擦眼泪的那会儿,若珠姑娘走到他们跟前,说: “我看你们一定饿坏了,到我家去吧,今天我出来时,锅里还剩两个馍馍,如果你们不挑剔,就拿去吃好了。” 这对几天没吃东西的两个孤儿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可可奇扯着哥哥的衣角,说想去。而阿都•旺最关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肚子。 “你奶奶还好吧?”他问。 “蒙大风神保佑,她还活着。” “大风神!”阿都旺真想骂人,但在女孩面前又怕显得不雅,于是改口问,“你听说过瞎婆婆吗?” “瞎婆婆?哦,我奶奶眼睛倒是有点不好使,我听见村里的人都叫她瞎婆婆。” “这么说是你奶奶。” “怎么了?” “没……没什么,诶!”阿都旺摸摸肚皮,“我真有点饿了,我说,你家真有馍馍吗?” “瞧你那傻样,好象我们家连锅都不应该有似的?”女孩别过脸,假装生气地说。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阿都旺着急地说,“那你现在就带我们去你家好吧?” “好啦!你们等会,我牵我的羊。” 若珠姑娘把兄弟俩带至家中。那屋子一看就知道是刚休整过的。被毁坏的家什堆得满院子都是。一位同样落满风尘的老奶奶坐在那堆什物中间晒太阳,直到她说话,兄弟俩都没注意到她,只当那是一件破棉袄。 若珠一到家,把羊圈好,就冲他奶奶喊道: “奶奶,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她奶奶慈爱地回答。 “奶奶,这两个小孩是我在河那边遇上的,他们肚子饿,我给他们弄点吃的。哦,奶奶,他们昨天还救过咩咩呢。” “是吗,”老奶奶应道,“那你去弄吧,对了,锅里还有两个馍馍,就给他们吃吧。” “知道了。”若珠叫阿都旺兄弟在外边等着,自各进了屋去。 阿都旺在外边端详了老奶奶好一阵子,除了确定她双目失明外,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困苦之后,她仍能保持安详的神态。这老奶奶一定不同寻常!他心里想。当他们啃着若珠给的馍馍时。老奶奶慈祥而神秘地笑着,仿佛她能透过他们的肚皮,看见他们此刻的内心世界。在她阳光和春风一样的微笑里,奇迹产生了,那两个馍馍不管兄弟俩怎么吃,怎么啃,总能恢复到原来的大小。阿都旺顿时感悟,世界上真有一种力量,是他所未曾知晓的,于是“扑通”一声,跪在瞎老太婆面前,乞求说: “奶奶,我们是村北角阿都氏家的孩子。阿爹临死前,叫我们去找您,说你能告诉我祖先的秘密。阿爹还说什么大漠,凤凰坡,我们听不明白。奶奶,求你告诉我们兄弟那是怎么一回事吧。” 瞎老太婆伸出手,抚mo着阿都旺的头和脸,仿佛这样就能看清他,然后仍然平静地说: “孩子,你知道全村的人都死了,你们几个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奶奶,那天晚上,当风刮来时,我们不在村里。” “不在村里,那么你们在哪里呢?” “我们站在河里。” “这就对了,正是那条河救了你们。” “那条河?”阿都•旺显得很吃惊。 “对,那条发源于昆仑顶的祖母河。在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大风村巫婆的时候,伏羲王的灵魂就在冥冥之中告诉我,能抵御瘟疫的,不是什么大风神,而是来自昆仑山的雪水。于是,我告戒人们,每年腊月之初要到祖母河中沐浴,以祛除瘟疫。可他们就是不听,还说我疯了,嗨!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可是,孩子呀,天道诏诏,你们能活下来,必是上天对你们将有所安排。今天,奶奶我就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瞎老太婆招呼可可奇和若珠也来到他膝下,接着说,“孩子呀,也许你们还不知道你们阿都氏家族的来历,但是从今天起,你们必须记住,你们是伟大的伏羲王的后裔。伏羲氏当年遭屠龙氏迫害,伏羲王在出逃大漠时,将他唯一活着的儿子也就是你们在大漠里的祖先留在这里,以图日后重现伏羲氏的荣耀,这便有了你们阿都氏一族。但是,屠龙氏早已将这一切嗅在鼻子里,他们知道你们的存在终有一天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于是,就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灭你们。好在伏羲王有先见之明,他早在大漠里为你们设置了一道道屏障,正是依靠这些屏障的庇护,屠龙氏的魔力才没有这么快伤及你们。但此次瘟魔的到来,却是个危险的信号,这说明大漠已经与伏羲氏家族一样,正处在毁灭的边缘。孩子呀,如若你们再不振作,恐怕将辜负了伏羲王的良苦期望啊!” “奶奶,屠龙氏是什么人?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呢?”阿都•旺问。 “他们是北方草原的蛮族,是他们打败你祖先伏羲氏并给天下带开灾祸。为了防止伏羲氏子孙的复仇,他们是决计要将你们赶尽杀绝的。” “哦!”阿都•旺似有所懂,接着他又问,“奶奶,你说我们真是伏羲王的后代吗?” “千真万确,孩子,这是只有我们巫婆才知道的秘密。” “我们是伏羲王的后代!我们怎么会对这些一无所知呢!”阿都旺自言自语道,他不知道伏羲王是谁,但他猜想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能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担子。瞎老太婆看见他在走神,就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孩子,这大漠与你们家族有恩,你一定不想看着大风村的悲剧在那里重演吧?” “大漠?奶奶,难道你认为我可以拯救大漠吗?” “至少你是伏羲王的选择。”瞎老太婆继续说,“孩子,那是为了庇护你们伏羲氏而不断遭遇劫难的大漠呀!如果你们不能挽救它的话,伏羲王善未解脱的灵魂将会怎样地失望呢,因为你们是伏羲氏最后的子孙,除了你们,再没有人能担当这份重任了啊!” “奶奶,大漠里到底什么样,那里也有人住吗?”若珠问。 “如果你们还想得到天神的祝福,就应该明白,天底下值得拯救的,不止只有人类。你们何曾知道,正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生命,才能帮我们敲开天国的大门。——人类的爱啊,如果不能倾注到所有生命的身上,那会显得多么的渺小啊!”瞎老太婆显得有点激动,就像有人羞辱了她的智慧似的。 “哦,我知道了,那里有牛和羊,还有鸡,对了,还有大肥猪……”可可奇说。 “好了好了,你别说。”阿都旺说,“奶奶,我们也喜欢动物,可是我们才这么小,而且——” “孩子,经历了这场劫难,你们应该坚强起来了!你们可以一无所有,但你们不能没有勇气和激情,还有信念,只要记住自己是伏羲氏的子孙,你们就是任何敌人和困难都不可战胜的无畏战士啊!” 伏羲氏的子孙!无畏战士!这样的称呼似乎使阿都•旺开始感到自豪,也给了他力量。经过短暂的自我鼓励,他终于有勇气迎接挑战了: “奶奶,我们都听你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瞎老太婆抬起头,用她的瞎眼睛感受着远处垂垂危极的大漠,然后说: “你们兄弟俩都必须勇敢,必须像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去做一件以前从来没人敢做的事。” “什么事呀,奶奶?”阿都旺问。 瞎老太婆把手伸进嘴里,抠了半天,才从牙床上取下一颗黑褐色的牙齿状的颗粒,交给阿都•旺说: “穿越眼前的这片沙漠,沿着北斗星指引的方向走,到天山脚下找到传说中有九个太阳的凤凰坡,种下这颗梧桐树种,精心培育它。如果你真是天神所垂顾那个人,那么,它就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梧桐树,到那时,天神的使者凤凰鸟就会来临,它们将带来神喻,也就是伏羲王和天神订立的誓约中所提及的你也应该知道的秘密。如果它们愿意,它们还可以教你们如何攻打屠龙氏。” “凤凰是什么呀?”可可奇天真地问。 “是一种神鸟。我叫你别说!”阿都•旺把这次谈话看得隆重,认为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 “哈哈哈!”瞎老太婆笑了,“孩子呀,大漠里人迹稀少而险象环生,你们兄弟要齐心协力,生死相照,才可战胜种种险恶。除此之外,大漠里的绝大部分巫师将是你们可以信赖的朋友,如果他们的良知还没有泯灭的话,就应该像侍奉伏羲王一样侍奉你们。但愿他们都从前任那里继承了使命,这样的话,你们与他们取上联系就不必费多大周折。好了,时间紧迫,你们这就走吧,奶奶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这两个馍馍你们就带在身上,聊解饥肠之忧。” 瞎老太婆仰望苍穹,感叹道: “走吧,孩子,倘若你们的祖先在天有灵的话,会保佑你们的。” “奶奶,让我送送他们吧。”若珠姑娘一想到这小兄弟俩将闯荡险恶的大漠,就有一点点担心,当然也有一点点难舍。 “嗯。”瞎老太婆点点头,望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似乎她能望见许多年后,他们洗尽沧桑,度尽磨难,终于赢来了他们共同拥有的幸福生活,而她自己作为驻留在这个时代的最后的天谴守望者,也将无愧于古代帝王,含笑离去。 阿都•旺兄弟拜别了瞎老太婆后,就开始了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 当路过祖先的坟地时,兄弟俩再次祭拜了祖先的亡灵,为了道别,也为了祈求他们的护佑。然后,阿都•旺请若珠姑娘留步。若珠脱下身上的羊毛袄,与可可奇穿上,说大漠夜间风寒,要多加防范。她还问阿都旺还回来吗?阿都旺坚定略带羞涩地看着她说,一定会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不懂得那种奇妙的情感,只希望在彼此的生命中,能经常有对方的身影,那是一种安慰,一种甜蜜的存在和感知。 延着祖母河的足迹,阿都氏兄弟俩也义无返顾地走进了眼前风沙弥望的茫茫大漠,身后是若珠悠悠依恋的目光。过了好久,当阿都旺回头想再看大风村一眼时,却见夕阳下,若珠姑娘优美的倩影伫立在大风村的废墟前向他们遥望,这一幕久久地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与想象中在天国遥望着他们的祖先的眼神一起,成了这以后的许多年他奋斗力量的源泉。 “你回去吧!”阿都旺冲她喊道。 待若珠姑娘身影消失后,可可奇怅然地说: “旺,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他哥哥哄骗他说: “是的,可可奇,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那里说不定有咱们的阿爸阿妈呢。” “他们不是死了吗?” “不,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可可奇听了,便高兴起来了,也许在他看来,父母只不过是在跟他在玩捉迷藏,只是他们现在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藏在什么地方了。而懂事的阿都•旺心里可没底,幼嫩的可可奇能否经受住此后的千辛万难。不过,自打他做出这个决定起,就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年幼的弟弟。可未经世事的他又怎能预料,眼前一望无际看似平静的大漠,将给他们兄弟制造多大的麻烦呢! 正文 二、大漠流火 相信吧,即使这个世界坍塌下来, 废墟中也能找出通往新世界的路。 …… 大风村的灾难已成遥远的悲惨往事,永远地深烙在阿都氏兄弟俩的记忆深处,不管多久,也无论什么,都无法抹去他们心头上这块隐隐作痛的伤疤。但此时,在这令人沉醉的大漠黄昏里,在这漫天的风沙之中,它却被暂时湮没了。 已经走了半天了,他们仍然没有发现什么牛呀,羊呀,鸡呀,大肥猪呀……,连老鼠也销声匿迹了。沙砾倒是有不少,仿佛这些可爱的动物都被施了魔法,变成了沙砾。树也没有,好不容易见到带叶子的却是一株株长在沙地上单薄又可怜的有刺灌木,这倒是他们想象得到的,他们甚至还能找到以前常吃了一些野菜,将它们摘取下来,合着馍馍嚼在嘴里,还真是一种既新鲜又省事的尝试,而且味道也不错。 天快要黑时,大漠的坏脾气收敛了许多。两个孩子也走累了,正想找个地方休息。这时,四周寂静一片。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怪声:“吁——!”。然后又是一片寂静。兄弟俩瞪大眼睛,四处观望,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在惶恐中纳闷,一头骡子恶作剧地蹿到他们面前,还作了一个鬼脸,吓出他们一身冷汗。 “哈哈哈!”那骡子显然很得意,在兄弟俩惊魂未定时说,“嘿!我说,好兄弟,你们愿意带一只勇敢的骡子去旅行吗?” “哈!是你呀,锅巴。”阿都旺惊喜道。 “是的,是我,小朋友,很高兴你没有把我忘了。”骡子说。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跟一头骡子怎么会认识呢?原来,这头骡子跟他们早就有过一段缘分。那是在大风村按照祖例祭祀大风神的前一天晚上,兄弟俩正躺在床上,后山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凄惨的哀号声却搅得他们不能入睡。按照祖例,这一天,一只放了血的牲口将被栓在后山上,任由秃鹫——这些丑鸟据说是大风神豢养的食客——吃掉,以示对那大度量的瘟神的孝敬。“又是哪家倒霉的牲口?”他们想。但这次却非比寻常,他们听见,这畜生在唠叨个没完,而且,似乎是用人类的声音。兄弟俩决定去看个究竟。到了后山,只见一只骡子被捆住四肢,躺在地上,想挣扎已经没了力气。远处有许多秃鹫在耐心地观望,就等这骡子一断气,它们就可以享用它们的美餐了。骡子看见兄弟俩,就象看见救星,挣扎地嚷道: “快救救我!兄弟,我锅巴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呀!” “天啦!骡子怎么会说话?”可可奇吃惊地说。 “这些带刺的草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一定有魔力,我没吃多少,就跟你们一样会说话了。噢!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帮我把这该死的绳子解开。”骡子又喊又叫道。 “真是怪事耶!如果我们家的那只肥猪吃了这草,也会说话吗?”可可奇说。 “猪才不吃草呢。”阿都旺说。 “嘿!你们在说什么呢,我都快要死了,你们还觉得这很好玩吗?”骡子叫道。 “好吧好吧,我们这就给你松开绳子。” 阿都旺本来对大风神的存在就心存疑虑,对村里人这种残忍的做法更是不满,这些可怜的畜生在为它们的主人辛辛苦苦卖了一辈子命后,未了,还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真是不应该。于是,就过去帮它解开绳子。获救了的骡子这下可高兴了,它先是舔着兄弟俩的脸,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然后就开始骂人,从眼前等着吃它的肉的秃鹫骂到只会装模做样的村庄祭师,最后诅咒它的主人将来生孩子没屁眼。阿都旺问它将来有什么打算,它说它宁可到处流浪,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回到村里来。那晚,趁着夜色,它逃跑了。兄弟俩以为不会再见道它,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 “原来你没有走远呀,锅巴。”阿都旺说。 “我打赌它一定是饿得走不动了,才想回来。”可可奇想当然地说。 “我才不是那种贱坯子,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走,那些豺狼可不会放过我。”骡子说。 “你看到豺狼了?”阿都旺问。 “有那么几只,不过你们别怕,它们个小腿短,跑的也不快,——嘿!我说你们愿意带上我吗?我可以让你们骑在我背上。”骡子说。 “可是,我得先跟你说清楚,锅巴,我们可不是去做什么旅行,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阿都旺正儿八经地说。 “不管什么事,都算我一份,好吗?其实我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笨。”骡子说。 “嗯,“阿都旺想了一会,说,“好吧,我们就一起走吧。” 在兄弟俩看来,骡子虽然既粗俗又丑陋,但却是可以信任的牺口,更何况这锅巴还会说话,有了它,他们的旅途可以少许多寂寞。于是,他们决定带上它。骡子很高兴,它邀请兄弟俩骑在它背上。阿都旺怕把它累着,坚持大家一起走。但是骡子着意要证明自己能成为一匹真正的战马。兄弟俩拗不过它,只好轮流骑在它的背上。 他们在大漠里的第一夜,过得还算平静。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开始赶路,这是为了节省体力,再说了,有北斗星指路,他们也不怕在漆黑夜晚中迷失方向。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有嬉有闹,不知不觉中,天就要亮了。夜空中的红星相继隐去,天边绚丽的朝霞层层叠叠,呈现着的仿佛是他们光辉多彩的未来。大漠此刻的美景深深激励着阿都•旺,使他对未来产生了美妙的憧憬,就像他从家族长辈口中听过的所有神话故事一样,他希望自己也会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结局。当一轮崭新的红日缓缓地从沙漠另一边升起时,迎面走去的他又想,那里不是东方吗!那遥远而神秘的天空底下会是什么样子呢?那里的人们也像我们一样生活吗?父亲在的时候经常告诉他,那太阳出生的地方曾经有过许多传奇,有许多人建立过丰功伟业,有许多宫殿楼台,许多奇珍异兽,但也有许多杀戮,许多饥荒,许多事情被人遗忘,许多秘密被深深埋藏。父亲还说,或许他们远古的祖先曾经在那里生活过,那里的土地下面一定还埋藏着他们家族的秘密。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去到那里,找寻这些秘密。但现在,他们必须先去凤凰坡。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美好的想象,此刻,在他的视野里,真的有一个人从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底下走来。那人身上披着五彩霞光,走在起伏不定、长满蒲公英的山坡上,哦,他仿佛就是能够带来光明和希望的神使。近了,更近了,近到可以看见他身上的行头,只见他身穿棉衣,腰缠虎皮腰带,头带毛毡帽,肩挑货架,手摇拨浪鼓。他满面风尘,健步走来。阿都•旺认出他就是穿梭于大漠之中、兜售各种各样小玩意的老货郎,欣喜地说: “是货郎大叔耶!” “没错,是货郎大叔!”可可奇也高兴地说。 正说着,那人已走近到他们跟前,他似乎觉得在这里不应该会碰见什么人,只自得其乐地吆喝着那曲老调: “一座座山来一道道坎, 一条条道来连着一处处村庄, 我的光溜溜的脚呀恋着你那火辣辣的土啊, 我的热腾腾的心呀想着你油腻腻的眼睛! ……” 这行头和歌声是阿都•旺氏兄弟平淡的生活中最大的尉籍之一,因为他们总能够从他的货架上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总能够从他的嘴里了解到大漠外面的精彩世界。每当他来大风村时,兄弟俩总是围着他团团转,即使光顾不起他的生意,也能够免费听他讲故事。 “嘿!死货郎,臭货郎——”骡子叫了起来。 “锅巴!你怎么能这样叫人家?”阿都•旺制止了它。 “我们牺口们都这么叫他。” “可是从今天起,你要学会尊重别人了,你必须懂得礼貌才是。” “这?我看我还是少说话,免得又惹祸,对!少说话,聪明人都这样。”骡子说。 阿都•旺跟老货郎算是认识的,今天他们就要像他那样穿越大漠了,便想向他打听大漠里都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于是,等老货郎走近时,他客气地和他打了招呼: “大叔,你好吗!” “胡杨胡杨三千年啊! 千年长成千年枯, 还有千年沙里卧约! 世世代代心不死, 心不死啦,心不死! 可它要等的人为什么还不来? ……” 老货郎仍陶醉在自己的吆喝声里,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喊他。 “大叔!货郎大叔!你、你好吗?”阿都•旺稍大一点声说。 “哦!两小哥,好面熟啊,让我想想。——哦,你们不是前面村里喜欢听我讲故事的哥俩吗?哈哈哈!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老货郎放下担子,豪爽地说。 “我们也是。大叔,你这是要去大风村吗?”阿都•旺问。 “当然,从这条道走,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老货郎说。 “可是,大叔,你还不知道呀,村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前几日大风神来了。”阿都•旺说着,又要伤心。 “哦!”货郎并没有显得很吃惊,嘀咕道,“一阵黑风,它终于来了,这样看来,我倒应该去那里看看。” “大叔,你说什么?”阿都•旺问。 “哦,没有,我是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老货郎关切地问。 “我们要穿越大漠,去凤凰坡。”阿都•旺全告诉了他。 “穿越大漠去凤凰坡!你在开玩笑吧?”货郎大笑道。 “我没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玩。”阿都•旺认真说。 “没错,我们要去找阿爸阿妈。”可可奇说。 “小哥啊!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你们走不出大漠的!”货郎说。 “不!大叔,我们一定要走到凤凰坡,不然的话,大漠将与大风村一样,也要遭殃啊。”阿都•旺坚定地说。 “小哥啊,你知道这大漠有多大多危险吗?它可不比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玩啊!” “我们不怕!大叔,我知道你对大漠熟悉,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走到凤凰坡,好吗?” 货郎坐在货架上,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阿都•旺,然后招他和他的弟弟到身边,感慨地说: “难得你们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决心,好吧,我就告诉你们一些。” 他的眼睛注视着大漠中遥远的深处,仿佛那里记录着他许多刻骨铭心的经历。两个小孩翘首凝视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如同凝望着镌刻着神话和历史的石碑。货郎继续说: “大叔我行走大漠数十载,看到了什么呢?如果我不去记那些可怜的人留给我悲伤的记忆,那么剩下的也只有伟大的传奇了,是勇敢的人们用他们的血泪和汗水成就的一段段惊天动地的传奇。孩子们啦!当你们走近大漠后,漫天的风沙会告诉你们它所见证的这些传奇,而我却不能用苍白的语言去粉饰事实的真相,你们也不要妄图去想象这些传奇背后的事实,正如这一株单薄的蒲公英,它怎么能够撑起一片神奇的绿洲呢!而我们对于大漠的理解,比这一株蒲公英的叶子还要贫乏啊!因此,当你们要求我告诉你们大漠里有什么时,我只能对你们说,所有你们想知道的,用心去感受后,都会知道;所有你们想得到的,用力去争取后,都会得到。坚强的意志、勇敢而博爱的心是你们通天的法宝。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残酷并不是大漠的本质,那只是懦弱者的碑文;奥妙无穷才是勇敢者的日记。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们,当你们看见风沙撩起沙层底下的皑皑白骨时,你们不要去哀怜他们,更不要去蔑视他们,因为他们曾经也跟你们一样充满豪情,而如今,他们痛苦的心已无所慰藉,哀怜和蔑视只会加重他们不死的灵魂的痛苦,惟独希望的曙光才能使他们忘却死亡带给他们的绝望和烦恼。再者,当你们看见大漠之中有别的生命在顽强的生活时,你们应该去帮助他们,至少在确定他们会伤害你们之前,这样,你们才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一定要记住呀,像我这样老年人的忠告,它能拓宽你们少年人的视野,改变你们的行为,记住了吗?孩子哥们?” “嗯!记住了,大叔。”阿都•旺听了老货郎的一番教诲,自觉有所收获。年幼无知的可可奇则在一旁犯傻,他不明白货郎为什么不给他们讲他所喜闻乐见的故事,尽说些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还说风沙会说话,这怎么可能呢?他想,如果他不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仙,那么一定是看见他们是小孩,觉得好糊弄,而故弄玄虚地骗他们吧。 “好了,不早了,我们都该出发了!哦,对了,看在你我都与漫漫大漠有着这段缘分之上,我将送给你们每人一样小玩意。这些小东西你们以后也许用的着。来吧!过来挑吧,挑你们喜欢的。”老货郎说着,就把货架摆放到两小孩面前。 兄弟俩一下子被那上面琳琅满目的玩意迷住了。在他们开来,这些高贵的东西,只有伟大而富有的皇帝才能拥有。而如今,这些精美的小刀、小人儿、小号角……他们可以随便挑,随便拣了,这是真的吗?阿都•旺看着货郎的眼睛似乎在问。 “哈哈哈,挑吧,另外也给你们的牲口挑一个。”货郎笑着说。 “我就要这只铃铛!”骡子没想到也有他的一份,赶紧跑过来要,它已经注意那金灿灿的铃铛很久了。 “好好,你这会说话的畜生。”货郎说着,就拿起铃铛,对骡子说,“来来,我帮你带上。” 在他们忙乎的那一会儿,可可奇豪不犹豫地挑走了一把小佩剑,别在腰间,自觉神气十足。阿都•旺则经过精挑细选后,拿走了一颗小海螺壳,这极少见的小东西由一条红尼龙绳穿着,不用时可以挂在胸前。他选择小海螺壳不止只为了好玩,而是觉得在干燥的大漠里行走,应该有个容器,这样,他们就可以将一部分水带在身边,以应付急需之用。 货郎看着他们满意的神情,欣欣然神秘地笑了,来头不寻常的他心里明白,这三个小家伙在选择他们心爱玩具的同时,就像抓周一样,也在无意中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大叔,你说我们能在大漠里相遇吗?”阿都•旺问。 “孩子呀,天意飘渺,不可揣摩,你我若真是有缘,再次相遇,恐怕你们也认不得我了啊!”货郎意味深远地说着。不等这几个谢过,他就挑起担子,还唱他的歌,还走他的路。 “多可爱的铃铛啊,像我这样俊美的骡子,早就应该挂上它才是!”为了使铃铛发出声音,骡子欢快的跑了起来。 “锅巴,等等我们。”可可奇朝它喊道。 “吁——!有了这铃铛,你们还怕找不到我吗?” 骡子可真有点得意忘形。可是,这可怜的畜生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伙伴能因铃铛的脆响而找到它,那些嗜血的,又怎么会错过它呢? 在早晨的大漠荒野,他们快乐地追逐着。他们第一次注意到,世界原来这么广阔,天空原来这么湛蓝,这和煦的微风原来也这样可爱。老天啊!如果不去想那些伤心事,这世界还不算太糟糕咧。可是,虽然在他们的视野里,那生他们养他们又让他心碎的村庄,已不复存在,那熟悉的人烟,也远离了他们。而那些美丽的情感,那些快乐的往事,又怎能轻易割舍呢。情消消意沉沉的阿都•旺又一次回头,伤心地问他的两个跟随者说: “你们看啦,咱们的村庄再也看不见了,我们再也没有村庄了。” “吁——!这可不关我什么事,我虽然不喜欢那里,可我什么也没做!”骡子有点幸灾乐祸,或许它真以为那是它的诅咒产生了效果。 “那咱们怎么办呢?”可可奇则显得有点伤感。 “不要担心,等咱们见到了凤凰,一定要它帮咱们重建大风村,一定要建的比以前的还要好。”阿都•旺说。 “这太好了!等建好后,把阿爸阿妈也接回来住,好吗?”可可奇说。 “这个嘛?嗯,那是当然的,等建好了大风村,他们就会回来的,而且,是坐在凤凰的背上回来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阿都•旺想,感情这小子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一回事,这样也好,免得他痛苦伤心,不能自拔。正如骡子在前面自以为是地嘀咕着:“人们都说无知者无畏,我看啊,无知者也开心呢。” 全凭着一股初生牛犊无所畏惧的精神和追逐梦想的冲劲,他们勇敢地向前走。在刚开始的几天里,一切还算顺利。阿都•旺从货郎那里拿来的小海螺壳每到了清晨的时候,总会神奇的流出一点点夜晚的露珠凝聚成的水。这些水加上那永远吃不完的馍馍,便成为他们每日的给养。他们也一边走一边寻找野草和昆虫——这个时候大漠还不至于一毛不拔,吃下它们,权且变换一下口味。 阿都•旺始终充满斗志。可可奇和骡子也始终热情高涨,对于此行的目的,他们还不甚了解,但他们就是喜欢跟阿都•旺在一起,喜欢去冒险。一路上,阿都•旺也学着货郎的样子,给他们讲大漠里的故事,尽管许多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但仍听得两个小家伙津津有味,忘记了旅途的疲劳和前景的凄凉。他还编造了许多有关伏羲王的故事,使得自己在凭吊祖先的同时,也鼓励着可可奇和骡子,使他们有勇气与即将到来的一切灾难顽强搏斗。 随着他们在大漠的不断深入,眼前的这个他们终究要面对的世界不再向他们敞开慈爱的胸怀了,而是逐渐显露出她残酷的一面。漫天的风沙肆虐着这片单薄的土地,那些娇气的草木早没了生根发芽的依托,已随风而去了。只有一小撮一小撮干枯的芦苇杆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把根深深地扎入大地,在枯死之前,甚至在枯死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仍顽强地对抗着这日夜不歇的风沙,固守着脚下这片生它们养它们的土地。极目远眺,除了不远处一堆一堆善未被沙化的土墩外,视野之内便是无穷无尽绵延不断的沙丘。 幼小的可可奇不像阿都•旺和骡子一样从小就在艰苦的生活和劳作中练就一身坚韧强健的筋骨。因此,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很快就生病了,开始四肢泛力,脑肠昏热。先前的那颗摇摇欲坠的门齿也来落井下石,折腾着他痛得要命。他索性将它拔出来,正想扔掉,阿都•旺制止他说,上排的牙要扔到屋顶,否则就再也长不出来。可可奇说,这里哪有屋顶呀?阿都•旺说,那就找棵树挂着吧。于是,他替他保留了这颗牙齿。 这时,一只饥肠辘辘的土豹在远处观察他们很久了,等确定他们并非什么神仙下凡,而且正劳累不堪后,便一改匍匐前进的姿势,拔腿就往这边追来。 “大猫啊!”骑在骡子背上可可奇最先注意到,惊叫起来。 “不!是土豹子!这坏蛋要把咱们吃了,快跑啊!”骡子也注意到了。 “锅巴,你驮着可可奇快跑,我跟在你们后面!”阿都•旺喊道说。 于是,他们在前面拼命跑着,土豹在后面拼命追着。跑着跑着,骡子脚下一绊,与可可奇一同摔了个大跟斗。骡子的筋骨看似已经折断,扑腾两下,都没起来,它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 “兄弟们!我们跑不过它的,我锅巴这一辈子还没机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今天,就为朋友做一件吧!” “锅巴,你要干什么,快点起来呀!”阿都•旺着急地喊道。 “起来,锅巴,快起来!”可可奇想拉起它。 “别管我了,兄弟,我要跟这恶棍拼了!”骡子说着,就一跃而起,撞向迎面扑来的土豹。那一下,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土豹子撞了个大跟头,而它自己也飞出老远。头破血流的这两只畜生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可是,豹子毕竟是豹子,它甩甩头,很快就恢复了神志,然后愤怒地朝这只张狂的骡子再次扑来,咬住它的脖子。 “锅巴,你别怕,我们帮你来了。” 阿都•旺和可可奇不忍心看着这一幕,正要上前帮忙,骡子一边尥蹶子一边朝他们喊道: “你们别过来,这恶棍会把咱们都吃掉的,快跑吧,在它咬我的时候,你们还有时间!” “不!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阿都•旺一边说,一边捡起土块,朝豹子砸去。可可奇也挥舞着小佩剑朝它划去。可那豹子一定是饿疯了头,只死死地咬住骡子的脖子,不管兄弟俩怎么打,怎么拽,就是不肯松开,要是被惹急了,也只呲着呀,伸出前爪,在来犯者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你们还是快走吧,这样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啊——” 骡子说完这句话后,便咽了气。豹子把悲痛欲绝的兄弟们纳在一旁,开始疯狂地享用它这难得一遇的美餐。阿都旺伤心地说: “咱们走!可可奇,以后找它算帐。” 他知道,吃饱了的豹子将更加凶猛。 “我向昆仑神发誓,等我回来了要把它的皮给剥了。”可可奇哭着说。 阿都•旺拽着可可奇走了。忍着新添的身体和心里的巨痛,他们跑出豹子的视野。直到看不见它时,才敢放慢脚步。 经过了这一番打击,可可奇病得更加厉害了,没走多久,他的头脑就变得昏昏沉沉,时不时有奇怪的幻觉出现在眼前。他激动地对阿都•旺说,他看到凤凰坡,看到神灵了,也看到东方,东方其实并不好,那里到处都是屠杀,到处都有鬼怪,他说他还看到一条巨蛇将一个小孩吞下后,跳进河里游走了。他说得那样生动,仿佛这些事就发生在他眼前。 阿都•旺看见弟弟这样子,知道他已经快不行了。他伤心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个时候,在这个酷热的沙漠里,他甚至找不到一滴水来使他的弟弟感觉稍微好一点,只好将他背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希望到了前面,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正文 三、蟾宫魅影 真理是永恒不灭的火焰, 但它仍应当避免过于炽热, 因为幼小的心灵不堪承受, …… 夕阳正在西下,苍茫的暮色给无垠的沙丘涂上了一成忧伤、凝重的昏黄,晚霞渐渐黯淡下去了,几缕破碎的云丝被烧得通红后,又仿佛被沙漠粗糙而夹着尘沙的戈壁风吹的骤冷,变得像一块块冷却后的生铁在青黑中镶上了一层红边,使干燥的大漠更显得荒凉而凄惨,呈现一派壮观的悲怆。尽管如此,空气依然十分干燥,阿都•旺的嗓子眼里仿佛冒出火来。他背上的可可奇已经彻底的昏迷过去了,而他也已是极度疲惫。 就在这时,他惊奇地发现前面有个湖泊,鳞鳞片片的水波在夕阳的光辉下闪闪发光。他还看到湖泊上面散落着雄伟的宫殿,华美的楼阁。设计精巧的庭院里,绿树成阴,繁花似锦,三五成群穿着典雅高贵的人在其间幽幽的小径上悠然漫步,美丽性感的舞女随着美妙的音乐翩翩起舞,歌声和欢笑声鸣啭婉尔,此起彼伏。庭院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吃不尽的美味佳肴和喝不完的泉浆玉液。那场面和氛围,就好象好客的宫殿主人正举行盛大的仪式来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又仿佛远方的家乡在深切的召唤着离家多年的游子! 阿都旺心里一阵欢喜。就在前面,他想,只要自己一咬牙,就可以跨到那个地方。到了那时,他的弟弟就有救了,他弟弟的牙齿也会有救的,他可以把它扔到那最高的亭楼上面,让新长出来的既坚固又好看。可是,就是这一步之遥,他走到日落天黑,也没有走到。背上的可可奇昏得跟死猪一样,只留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而他也终于没能到达那里,极度疲惫的他绝望中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宫殿,便无可奈何地昏死在它的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老妇人怪里怪气的叫喊声将阿都旺从昏迷中惊醒过来:“呵呵呵!好痒,好痒!掐死你们!掐死你们!呵呵呵!——” 他惶恐地打量着月光笼罩下朦胧的四周,发现除了回荡着刚才那恐怖而苍凉的叫喊声的残壁断垣,和身边忽远忽近的鬼火外,再没有白天里所看到的那个奇妙的世界了。可可奇还在他的身边,不过仍旧昏迷不醒着。他尝试着让他苏醒过来,可是没用,他也许再也不会醒来了。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又听到那老妇人这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这次是这样的真切,好象就在跟前: “呵呵呵,你们这些小坏蛋,真可恶啊!整天白吃白喝还不够,夜里还不让我睡个安稳觉,太可恶了!如果有水让我洗个澡,我让你们全都死光光!” 他不由得毛骨悚然。真是奇怪呀!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这种地方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同时也想碰碰运气,使可可奇可以得到及时的救助,他决定去看一看。他背负着可可奇,寻着声音走去。穿过一道道凹口,在前面一处月光微照的墙角,有一个硕大的黑影在蠕动。那黑影形状怪异,他没有辨别出是什么来,只好放下可可奇,壮着胆子独自走近,想看个清楚。猛然间,一股腐尸般的恶臭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捂着鼻子躲开。这时,那令人发毛的怪叫声又传来了,哦!真要命,是这怪物发出的: “呵呵呵!够了!小鬼,别没完没了的,真讨厌!呵呵呵!——” 笑声未断,老妇人显然发现了有人走近,警觉地问道:“谁!” 惊慌失措的阿都旺心惊肉跳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对不起,老妈妈,我……我只是路过。”当他确定该说点什么时,便这样说了。 “路过?哈哈哈!别不好意思了,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抵御住蟾影的诱惑而乖乖地送上门来做我蟾蜍女巫口中的美食。哈哈哈!你们人类真够愚蠢啊。” 蟾蜍女巫凑上来说,她一开口笑,那股腐臭味更浓了。 阿都旺这才意识到之前看到的美景原来是这个老妖精设下的圈套,可现在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腿已不听使唤。 蟾蜍女巫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又说道: “哦!是小孩,我最讨厌小孩了!不过你看起来还挺嫩,正好可以让我解解馋。嗯!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是掐死再吃掉,还是先剥皮后晒干,哈哈哈!让我想想。” 阿都旺更慌了,看来今天是死定了,真是倒霉!刚走进大漠才几天,麻烦事就一桩接一桩,这下,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但他并没有惊慌到失去了理智,强烈的求生本能使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反而显得冷静。他想起了货郎对他说过:善待大漠中他遇到的每一个生命,至少在确定它们会伤害他之前。他决定验证这句话,更何况,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选择。于是,他勇敢地朝蟾蜍走近。借着月光,这回他更加清楚地看清了那蟾蜍女巫的模样,她就像一只瘫烂的巨大的蟾蜍,长满脓包的皮肤不断地向外渗漏出粘稠的蟾酥,滋养着大量的蛆虫,那样子谁看了,相信从此后不管吃什么都不再有胃口。 蟾蜍女巫却好象一点也不在意有人厌恶自己的丑陋,只一边贪婪地打量着送上门来的猎物,口水流到三尺长,一边开心地大笑: “哈哈哈!真的好鲜好嫩啊,没想到蟾蜍女巫我这么有口福。” 阿都旺“扑通”一声,跪地哀求道: “奶奶,好奶奶,看在老天的份上,今天您就放过我吧,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呵呵!日后?不,别提日后,你们人类总是言而无信,我不能上当。”蟾蜍女巫几乎是用舌头舔着阿都旺的脸说道。 “我发誓,我会回来报答您的。” “好了!不要说以后了。”蟾蜍有点不耐烦了,“还是想想现在吧,要是你能证明让你活着比吃掉你对我更有好处,我可以考虑让你多活几天!” “我知道我能做什么。”阿都•旺灵机一动,利索地跑到蟾蜍背后,用心按捏着它的肩和背——以前他经常这样帮父母解除疲劳,“现在您一定觉得很舒服吧?奶奶。” “嗯!是不错。”蟾蜍惬意地说,“要是能重一点,就更好了。” “好的!就重一点,奶奶。”阿都旺发现有了一线生机,更用心了。 过了一会,蟾蜍忽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可可奇,猜疑地问道: “他是谁?” “他、他是我弟弟。”阿都•旺忐忑不安地回答,心里又预感到了不妙。 “他躺在地上干什么?想偷懒吗?” “不是了!不是的!奶奶,他生病了。”后一句话,几乎只有阿都旺自己能听见。 “生病了?”蟾蜍似乎不相信,舌头一伸,将可可奇黏到面前,用鼻子嗅了嗅,说,“是生病了!那我还留着他做什么?我看我还是先吃了他再说。” 蟾蜍正要这样做。阿都旺一阵风似地绕到她跟前,跪着用身子护住可可奇,哀求道: “不!好奶奶,他只是有点发热,马上就会好的。明天,我保证他明天就会好的。如果有水喝,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好。” “你看起来很爱他啰?”蟾蜍问。 “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自从我们爹妈死后,我们就无依无靠。我在爹妈坟前发过誓,要保护他的。好心肠的奶奶,您就饶了他吧!饶了他吧!”阿都旺将头磕得跟鸡啄米似的。 “哦,原来你们还是孤儿,这样看来我应该重新考虑了,或许我还不是个坏巫师,尽管上天对我是那样的不公平,可我总不至于要将复仇的火焰烧向无辜的人吧。对!吃了这样无助的孤儿,我还配称巫师吗?我将有何面目去见古代帝王啊?” 蟾蜍女巫说着说着,竟然说起了自己的良心。似乎是阿都•旺的爱心和兄弟情谊将她善未泯灭的良知唤醒。她不禁脱口而出的内心独白被阿都•旺听了正着,于是,后者知道,老货郎的话已经得到了应验。但他仍需努力巩固他的感召成果,因为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凡妖怪都喜怒无常。于是,便继续恳求说: “奶奶,自打爹妈走后,我们都想有个亲人,如果你愿意,从今天起,你就做我们的亲奶奶吧,我们会孝敬你的。” “呵呵呵!好啊,你这孩子,嘴巴挺甜,就是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证明你的诚心。”蟾蜍高兴地说。 “什么事呀?奶奶,您就说吧。” “你看见我身上的这些讨厌的小食客了吗?”蟾蜍把爬满全身的蛆虫展示给阿都旺看,“我要你吃了它们。” 阿都旺愣住了,这些恶心的虫子看了就想吐,他哪里还敢吃。 蟾蜍觉察到他厌恶的神情,有些生气了,便随身抓起一把虫子,捧到他面前,咄咄逼人地说道:“怎么,你不想吃?” 阿都旺再次感受到蟾蜍的威胁。他没敢多想,为了使自己和弟弟活命,他只好接过虫子,装做饥渴的样子,塞进嘴里,嚼也没嚼,就吞了下去,任由虫子在肚子里活蹦乱跳,也强忍着不将它们呕吐出来。 “好!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担心,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东西不合你们的胃口了,哈哈哈!”蟾蜍满意地笑了,“世人都喜欢品尝美味的食品,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吃进去的东西都将在他们的身体里腐烂,以滋养着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哈哈哈!” 阿都•旺仍处在胃部和味觉的极度不适中,没有听清它说什么。 “你不必担心了,你弟弟会得救了!”蟾蜍又说。 “多谢奶奶!多谢奶奶!”这话他听清楚了,便高兴跪地叩谢道。 “来,来,再帮我揉揉。” “好的,奶奶。” 那一夜,阿都•旺乖得就像是蟾蜍女巫的真孙子,至少在表面上装得像。他先是帮这个跋扈的老巫婆按摩,然后又帮它捉虫子,最后,他累了,在蟾蜍的允许下,就蹲在墙角打了个盹儿。到了清晨,当太阳照在他身上时,可可奇将他唤醒了。他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牵着可可奇站在他面前。他站起来,惊讶地问: “可可奇,这个老奶奶是谁呀?” “她……”可可奇正想说。 “怎么,过了一夜,就不认得我了?”老妇人说。 “奶奶!是您呀?你如何变成这样?”阿都•旺凭声音认出她就是昨晚遇到的蟾蜍女巫。 “孩子呀,全是因为你呀,要不是你,奶奶我早就被虫子吃掉了啊。” “奶奶,你也救了我弟弟。哦,咱们现在可真成一家人了,呵呵!” “是啊,咱们是一家人,以善良巫师的名义,在这蟾蜍宫中,你们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蟾蜍宫?”阿都•旺想,到底她还是一只蟾蜍精,“那么,奶奶你是?” “旺,你可不要乱说喔。”可可奇就怕他说出那三个字。 老妇人没把阿都氏兄弟当外人,告诉他们说,她是这已经没落的蟾蜍滩的第三十六代女巫,因有使命在身,当其他的蟾蜍随蟾蜍王迁往南方的沼泽时,她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破败的蟾蜍宫里,待完成使命后,月圆之夜,她将听从原始蟾巫的召唤,在月亮上与其他蟾巫相聚,到那时,蟾蜍滩上将不再有蟾巫了。阿都•旺问他,她要完成什么使命。老妇人说,她在等一个人,一个被古代帝王寄予厚望、可以拯救大漠的人,其实他已经来了,只是他还没有学会如何真诚对待朋友。老妇人注视着阿都•旺的眼睛许久,然后又说: “孩子,我已经向告诉你我的一切了,难道你还要向我隐瞒你的身世吗?” 阿都•旺扑哧一声,跪在老妇人面前,说: “奶奶,如果我就是要等待的人,那么请原谅我对你的怀疑吧。” “不要再说了,孩子,谨慎是你们安全到达凤凰坡所必须的,有心人将从你胸口上的印记知道你的身世,”老妇人用手指着阿都•旺胸前的那颗黑痣,那一刻,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就好像天地间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了她内心深处某一根早已麻木的神经,使她重新认识到自己曾经是正义巫婆的身份。这一刻,她显得庄重多了。“孩子,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今晨太阳出来,我看见这印记时,有多么的激动,我已经等了一百年了,终于等到了我要等的木藏子。孩子,这黑痣是古代帝王对他的后人寄予厚望的见证,你就是他的木藏子啊!” “木藏子是什么?”可可奇问。 “我想这是祖先给我起的名字吧,哦,一定是的,我喜欢这个名字。奶奶,关于我的祖先伏羲王的故事,瞎婆婆已经告诉我们一些了,你一定也知道不少吧?你能对我们说吗?”阿都•旺对他的祖先充满了崇拜,更是渴望听到他的故事。 “我当然会告诉你,这是我们正义巫师的责任。可是,尽管我已经确信你就是我要等的木藏子,但按照我们正义巫师之间事前的约定,你仍得回答对我一个问题,这样,我才可以放心地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蟾蜍女巫说。 “你问吧,奶奶,我想我会回答的。”阿都•旺说。 “那就好,你能说出伏羲氏的仇人是谁吗?” “是屠龙氏!我永远不会忘的。”阿都•旺从瞎老太婆那里听说是这样,便如实相告。 “他们还砍了我们的苹果树,抢了我们的小马驹!”在阿都•旺编造的所有图龙氏做过的坏事中,这两件最令可可奇耿耿于怀。 “你别乱说!”阿都•旺对他说。 “呵呵呵!不管怎么说,你已经通过了前面巫师的考证,那么现在,我也该让你记点什么了。可是,既然我要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我这根同样很久没用的脑筋就得花点时间去整理。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是你们走进大漠后遇到的第一个大漠巫师,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我应该从最开始说起,更多有关你祖先的事,我想接下来你们遇上的其他大漠巫师会告诉你们的。据说,那是黄河第一次改道从华胥这个地方流过。不久以后,那里就出现了一个伟大的人,他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充满力量,又像明月一样满怀仁义。他成就了光辉的伟业,让与他同一时代的人摆脱了愚昧和痛苦的困境,使野蛮部族从此懂得了礼仪,就是连禽兽都得到了教化。文明开始在中原大地播下了种子,而战争、屠杀诸如此类的一切罪恶则在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美德传播于天下,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归顺于他,聆听他的教诲。天下诸侯齐声呼喊,推举他做了盟主。但是,可惜呀!他那照耀古今、足可以让后世称王封相者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功业却没能流传到今天。” “奶奶,你说的这个了不起的人就是伏羲王吧?”阿都•旺问。 “我打赌肯定是。”可可奇说。 “但愿我的这张老嘴没有玷污他的名字,他确实是你的祖先伏羲王!他是这天底下第一个被人民推上王位的人。在他统治天下一百一十五年间,天下大定,百姓富足,诸侯间以兄弟相待。我蟾蜍宫的第八代女巫曾经到过中原,目睹过伏羲氏王朝的豪华和祥和,也有幸拜望过伏羲王,这一切,在蟾蜍宫的女巫书中都有记载。可惜这本书久已失传,要不然,我们都将大开眼界啊!可是如此太平盛况并没有存续多久。在伏羲王统治天下的第一百一十六年的一场巨变,却让伏羲氏遭受了灭顶之灾,从那以后,从屠龙氏的屠刀下侥幸存活下来包括伏羲王本人在内的极少部分人开始了长期的流亡生涯,其间的艰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啊。” “是怎么回事呢?”阿都•旺问。 “那场巨变一定正在其他巫师的嘴里传述,相信你会得到答案的,我只想告诉你在你得到神杖之前你所应该知道的。” “神杖?”阿都•旺的兴趣似乎已经转移。 “一定很好玩!”可可奇也来劲了。 “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据我们蟾蜍滩的女巫书上记载,蟾蜍宫最后一个有幸觐见伏羲王的是我们的第九代女巫。那是在昆仑山北麓的一座古老的山峰——孤老峰上。那时,蟾蜍宫也不像现在这样的荒凉,因为孔雀河还能把它多余的水倾泄在这里,使这里形成一大片富庶的沼泽,我们的蟾蜍家族就在这片沼泽敷衍生息。当时,大漠里的人都叫这是呱呱国。有一天,太阳还没有出山,伏羲王用神杖召第九代女巫到孤老峰上。当她在山顶上的石崖中见到伏羲王时,这位曾经尊贵无比的君王已变得如流落天涯的乞丐般落魄和憔悴,他的皮肤和衣服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一看就知道他是冲破重重劫杀,历经艰险,长途跋涉,才来到那里的。他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身旁躺着一个衣裳褴褛、面容苍白的女人。她的腹部被剖开,鲜血从那里滚滚流出,看起来已经死去。当伏羲王看见第九代女巫时,脸上布满了悲伤的神情。他把她当成他的老朋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悲痛地对她说: ‘我没有听信上天的忠告,上天将不容于我。’ 第九代女巫很诧异,不知做何回答。伏羲王又说: ‘我将在这里化作一块石头,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雷击,这是我刚愎自傲的后果,也是我要求上天对我这唯一幸存的孩子及他的后代给予照顾和信任的代价。’ 他把那孩子递给了第九代女巫,继续说: ‘他和他的后代将留给大漠,犹如我的灵魂还在人间,他们中有人将举起这根神杖。’ 他把手中的神杖深深插进大地,他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眼睛中灼人的光芒在慢慢地消失,一百五十四载岁月的沧桑显现在他的身上,但他仍托着正渐渐化作石头的身体继续说: ‘我的力量已经全部转移到神杖上面,我的后代中只有有德能的才能将它举起,并继承我的力量,接管我未尽的事业。他将战斗,直到生命因自由而美丽时,天国之门才会为我开启,到了那时,我这被诅咒的灵魂才能解脱。” 他颤抖的双手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黑乎乎的豆子,也把它交给了第九代女巫,说: “凤凰坡的大梧桐已经倒下,这些是它的种子。我的后人要想再得到神的昭示,就必须重新在凤凰坡种下这种子,并保护它直到它长成大梧桐树。我已请求木神赋予这些种子以生机,它的生命将延续到我的最后一个子孙消失在人间。” 他喘了几口气,接着又说: “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把他托付给你,我的异族朋友,拜托了!’ 说完这话时,他已经完全化成了石头。许多年以后,第十代女巫又到孤老山上祭拜伏羲王,回来后,在女巫书中记载道:那根伏羲王插进地里的神杖已经长成了一棵大胡杨树,它的种子遍布沙漠中的每一个角落,成了护佑大漠的生命之树。再说伏羲王托付的那个男孩,因为我们不是人类,不能给他传宗接代提供条件,所以就把他抚养到懂事的年龄,并告诉他一切事情之后,再让他带着大梧桐的种子,独自一人到昆仑山脚下的一个村庄——也就是你们的大风村自谋生路去了。没想到啊!这几千年过去了,我这蟾蜍宫的第三十六代女巫还能有这样的荣幸为你们伏羲氏效力。” 听着家族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往事,阿都•旺就像坐在火炉边烤火,这火焰太迅猛了,他有点承受不了。他慨叹道: “没想到我们伏羲氏家族有过那么多不幸。” “孩子呀,还有很多事情你我并未知晓,你看吧,如今这大漠,你能听见它在哭泣吗?只要屠龙氏不灭,它的牺牲就不会停止。你知道吗?大漠里多少人在付出,在忍耐,因为他们相信,伏羲氏向他们承诺的木藏子终有一天会出现。他将举着神杖,结束他们的屈辱,再造伏羲氏的辉煌。所以,木藏子,我的孩子,你一定要有出息,只有这样,我们大家所做出的牺牲才有意义啊!” “奶奶!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阿都•旺握紧拳头,对着老妇人,也对着茫茫旷野郑重宣布。如果说此前他对瞎老太婆向他描述的那处虚无缥缈的凤凰坡还存有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则对这种不负责任的怀疑则感到无比羞愧。他已深深意识到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着的确是伏羲氏的血脉,更何况这血脉流到他的身上已经历了多少艰险和屈辱,多少高贵的生命在无私的付出甚至无畏地牺牲。那瘟疫掠走的,都是伏羲氏家族的好儿子、好兄弟啊!可他们都毫无价值并且屈辱地死了,只是命运之神没有告诉他们大漠有路。——不!他们没有死!他们一定也像伏羲王一样在黑暗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还有父亲和母亲,还有他从未见过的许许多多亲人,他们也被束缚着。他们都在受苦,在黑暗中呼喊,在急切地等待着他举着神杖去解救。这些忽然涌现的念头占据了他脑海,他胸腔中那股注定要成就英雄的热血被搅晃得剧烈地翻滚着,让他几乎快要窒息。 “可是孩子,在你将神杖举起之前,这样的誓言是多么的苍白啊!”老妇人说。 “神杖!对,我现在就到孤老山上将它拿来,我知道那座山。奶奶,我弟弟就拜托您了,我拿了神杖就回来。”在他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更加冲动,或许他胸中祖先流下的血液还在燃烧,使他当仁不让地以为,那神杖非他莫属。 “你放心去吧,我们在这边等着你回来。”蟾蜍女巫说。 “旺,你可要快点回来哦。”可可奇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都•旺对他说。 交代了可可奇,又告别了老妇人,阿都•旺疾步向孤老山跑去。 正文 四、胡杨神杖 无论命运如何多舛, 乐观向上的人总能交到好朋友, 他们将战而不胜, …… 冒着日头和狂沙,阿都旺独自一人来到了昆仑山下的孤老峰。一路上,那被激发起来的万丈豪情一直激励着他,使他在勃发的斗志中忘却了环境和奔走所能带给他来的疲惫。而且自打吃了老妪身上的蛆虫之后,他已神奇般地充满了活力,豹子留在他身上的伤也愈合了。 当他梦游般地来到那座被石头和黄土包裹的孤老峰时,已经是下午,冬日的太阳还在半空中高高地挂着。在走进山之前,他细细打量了这座他曾经熟悉如今却披上一层神幻色彩的崔嵬。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与远离它身后但却生机盎然的昆仑群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就像昆仑山脉的弃儿,被孤独地遗忘在大漠之中,在岁月风沙侵蚀之后,却呈现出一种苍凉悲壮的美丽。 他沿着山间小路往山顶走去。到了那上面,还真发现有一堆巨石,它们有些已被沙化,有些却坚强地屹立着。他想,这里面一定有伏羲王的化身,便不由得肃然伫立。当他转过身,一片胡杨林兀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些都是因为神杖而长成的吧!可究竟哪一棵才是真正的神杖呢? 他小心翼翼地漫步在胡杨树丛中,希望能发现神杖的痕迹,但他失望了,它们看上去都极其相似,可每一棵又是如此的特别。它们都像生活在大漠里的那些倔强的老人,饱经沧桑,历经磨难后,神魄却愈加回归自然。除了缺枝少叶外,它们不仅棵棵粗壮,而且挺拔,让人敬畏的同时,又使人觉得亲切,漫步其中,宛若徜徉在被天神遗弃的花园里,使他仿佛置身于神话和传说的意境。 正当阿都旺沉浸在无限遐想之中时,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东方飞来,穿过这片胡杨树林,停驻在他身后的一棵树干上有着像是手纹一样的树纹的胡杨树上,发出进似“吾王!吾王!”怪异的叫声,过一会儿又飞走了。 阿都旺意识到这是神人给他的启示,这棵胡杨树就是他苦苦在寻找的神杖,也许那树干上的树纹就是伏羲王留下的手纹。他如获至宝地朝那棵树走去,正在赞叹它的伟岸和雄劲,却冷不防看见一只浑身长满绿色茸毛的巨蛇盘缠在树冠上,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它那张能将他一口吞下的大嘴正一张一合,不知是在打哈欠还是在炫耀,或者是在警告他别打神杖的主意。 阿都旺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了几步。在他的印象中,蛇都是魔鬼的化身,他一向对它们是又惧又恨。但他并没有就此退却,那催人奋发的信念又一次激励着他,将他推向前。当他的眼睛被迫与蛇对视的那一刹那,一种无声的语言在四颗眼球间传送。过一会儿,他们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蛇从树上下来,在阿都旺身后盘成一团,诡秘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好吧,你就试吧,如果不成,我就吃了你。” 此时的阿都旺完全被一种伟大的力量牵引着,全然不顾身后的威胁。仿佛有来自远古时代祖先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孩子,你是我们家族最后的希望,大胆尝试吧,我们都在你身边。”蕴藏他心中爱与被爱的力量旋即被唤醒,像电闪雷鸣般鞭策着他。他决议不再让他爱和爱他的人失望,便挽起了袖子,抱住那棵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它往上拔,一下不成,两下,三下,……。他开始感觉到大地在震动,那深深扎人土地的树根正慢慢地脱离大地,和树上的树枝一起,缓缓地往树干中心收缩。刹那间,他仿佛觉得自己是置身于天地间的巨人,周围被厚厚的迷雾所笼罩。当云层中一阵惊雷响过,他发觉手中握着的已不是树干,而是一根拐杖。 这时,天地间的各种声音骤然响起,都在为这个少年大声喝彩——其实,这些声音都是孤老峰四周有灵性的动物对眼前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发出的感叹。几千年了,他们都没有这样骚动过,对于已习惯于忍耐的他们来说,这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将永远储藏在它们的记忆宝库里,成了日后自我标榜的资本。作为对见证者的特别垂顾,神杖已在同一时间赋予了它们使用人类语言的魔力。从此,沙漠里有了新的传说。 “哇!神力啊!我说你真是了不得唉!” 一个稚气沙哑的声音在阿都旺身后说道,这是他此刻听到的唯一清晰的声音。他回过身去,看见了那巨蛇,它那恐怖的大口在一张一闭着,他想,我能听懂它的声音,是神杖在赋予我力量吗?啊!真是神奇啊。他在心里暗暗高兴。 “哦!是吗?”得意的他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很随便的样子。 “是的,没错,说实话,我从没想到,来取魔杖的木藏子竟然会是一个小毛孩,人常说英雄出少年,我看这话一点不假!”蛇说。 阿都旺愈加得意了,这蛇真会拍马屁,刚才还盛气凌人,现在则乖巧得像只被人揪住尾巴的蚯蚓,看来它也没什么可怕的,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大家伙。 “那你不会再想吃我了吧?” “吃你?开什么玩笑呀?大哥,我跟你说,别看我是条蛇,可我是吃素的,天神爷爷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拿你开荤啊。”那蛇朝他讨好地眨着眼睛说。 “蛇会吃素?哈哈,哈哈!真是怪事,我看你是吃肉吃腻了吧?看你那块头,不知糟蹋了多少性命把你养大的呢!” “大哥,你可别冤枉我啊!”蛇着急了。 “冤枉你?还敢狡辩,今天我就为大漠除恶,先收拾了你再说,咳!咳!”阿都旺将神杖对准大蛇,尝试了各种动作,可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老天!难道你不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伏羲王的神杖吗?你不能用它来伤害朋友的呀。”那蛇也不生气了,只是有点失望。 “别自做多情了,谁跟你是朋友!”阿都旺还是没有改变对蛇的看法。 “真郁闷!我开始对你感到失望了。”蛇悻悻地说。 “那是你的事!”阿都旺很不耐烦地回应道,一边继续把弄神杖,希望掌握使用它的方法,捉弄这蛇一番。忽然,他又想起了货郎对他说过的话:要善待他在大漠里遇到的每一种动物,至少在确定它们会伤害你之前,不管它们的样子多么可恶,名声多么恶臭,它们都有可能会成为你的朋友,充实大漠的正义力量。于是,他换了一种语气,对蛇说道: “对了,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 “不满大哥,我叫贝贝,我父亲是河川主,他叫我在这里等待一个能够举起神杖的人,他说只有他才能帮我们找回被黑龙偷去的河川之水。” “黑龙偷走你们的水?那是怎么回事?” “木藏子大哥,我知道你是天底下难寻的大好人,我这就把实情告诉你,如果你同情我们的遭遇,就为我们讨回公道吧。”蛇恳求道。 阿都旺见蛇年纪不大,便担负起了拯救家国的重担,而且还这样的诚恳和急切,开始对它有点好感了,但仍嫌它讲事婆婆妈妈,因惦记着蟾蜍女巫和弟弟,他想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去,便敦促它快点说。蛇为了讨好眼前的这位英雄,决定改掉自己的这个老毛病。于是很快他便陷入了悲伤的回忆中去: “很久以前,对不起,我不记得有多久了,反正是在我来这里之前,那时,河川四周还是一片美丽丰饶的土地,河川水也还清澈充足,它滋养着河川四周的无数生灵。可是有一天,一条黑龙从天而降,潜入河川,吸干了那里全部的水,然后往北方飞走了。从那以后,一切都改变了。河川里不再有一滴水,而能降雨的神云也早已不再出现,天空不再下雨。河川四周的生灵不能忍受干旱的生活,走的走,死的死,到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而我那可怜的父亲也在与黑龙的搏杀中身负重伤,一病不起——不知他现在可好。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他的病榻前,对我说道: ‘贝贝我的儿,你已经长大了,也懂事了,现在去帮你可怜的父亲做一件事情,好吗?’ 由于我很早就死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把我拉扯大,他就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我一直都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于是,便高兴地问道: ‘什么事呀?父亲,我保证会做好的。’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以前,伏羲王在的时候,我们有什么困难总是找他,可现在,屠龙氏将他老人家赶跑了,能帮助我们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是我听说,伏羲王逃到了大漠,在他离开人世的时候,将神杖留在昆仑山下的孤老峰上,让他的后代去继承他的事业。因此,孩子,为了河川,也为了你这不中用的老父亲,你必须到孤老峰去,一定要等到那个能举起神杖的人,求他帮咱们找回河川之水,河川不能没有水啊。’ 我答应了父亲,拜别了家人,一个人历尽艰险来到这里,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能举起神杖的人。木藏子大哥,你能举起神杖,一定也能降伏黑龙,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多么悲凄啊!阿都•旺被打动了,想不到这大漠之中,也有与自己命运相仿的人。看来,天底之下,与他一样不幸的人还有很多呀。他说: “是这样呀。好吧,既然你这样看得起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也不满你了。我来这里拿神杖就是想打败屠龙氏,为伏羲王报仇,当然,也可以顺便做点降妖除魔之类的好事。” 贝贝爬到阿都•旺的脚边,哀求道: “大哥!看在我等你这么久的份上,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好了好了,就算我想帮你,可天下这么大,我该怎样找到黑龙呢?” “父亲说,那黑龙是屠龙氏豢养的,屠龙氏唆使它们在大漠里到处做恶,大漠里的人早就对它们恨之入骨,可就是拿它们没办法。”贝贝愤愤地说,“父亲相信,天底下只有伏羲王的神杖才能降伏他们,也只有木藏子你才能够找到它们,大哥,你能找到它们,对吗?” 又是屠龙氏,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共同的仇人,阿都•旺想,这事他管定了! “贝贝,你放心,你们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嗯,现在你能告诉我神杖有什么魔力吗?” “这个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听说,神杖的秘密就藏在大漠里,只要你用心找,迟早会找到的。”蛇说。 “哦,莫非这个也要等凤凰来告诉我。”阿都•旺嘀咕道。 “凤凰?它还会来吗?” “贝贝,我正要去凤凰坡,在那里种下梧桐树,等树长大了,凤凰就会来,它会告诉我一切事情,包括屠龙氏和黑龙的藏身之地。你愿意跟我去吗?” “大哥,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保证我会像你的影子一样跟着你的。” “那就好,哦不,你这个样子……”阿都•旺本想说它这模样在大漠里可不受欢迎,至少可可奇不喜欢,可又怕伤它自尊! “这好办,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蛇心领神会地爬走了。 “你去哪里?” “我得回洞穴换我的行头。另外,我还有一件宝贝放在洞里很久了,现在我们可以用得上它了。”贝贝神秘兮兮地说着,然后,就消失在岩石间的洞穴里。 过了一会,一个粗狂黝黑的大胖男孩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像纹了身一样的皮肤,谁也不会将它与那蛇联系起来。穿在它身上的狐皮背心看样子是他自己做的,做工虽然粗糙了点,但还算合体。 “怎么样,大哥,你看我这样子行吗?”胖男孩摆了个威武的姿势问阿都•旺道。 “喔唷!老天!这是你吗,贝贝,真难以置信咧!”阿都•旺瞪着吃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胖男孩,“不错,不错,我说,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是阿!如果我不在水里,就是这样子。” “这样子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变成蛇呢?” “嗨!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了,大哥,我天生胆小,为了不被别人欺负,只好变成蛇身来吓唬别人。”贝贝羞惭地说。 “是这样呀。对了,你说有件宝贝,能让我看一下吗?” “对对,该给你看看我的宝贝了。”贝贝说着,便从背上取下鼓禳禳的包袱,将它解开,说声:“去吧!”只见一块浓厚的小黑云飞到了空中,停留在他的头顶上方,为他遮住了烈日的照射。 “怎么样?大哥,它可是一片听话的云喔。”贝贝得意地说。 “太好了!”阿都•旺望着那块云赞叹地说,“你说它会跟着我们吗?” “当然,我叫它去哪里,它就会去哪里。” “真的!噢!贝贝,这可真是太好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它是我的好朋友——河川里的魔法师独眼三脚大蜥蜴知道我要去大漠后,特意为我吹的。它说有它罩着,我就再也不用怕大漠里的烈日了。” “它说的太对了,好家伙,我想我们用得着它。” “我给它起个名字吧,叫小黑,如果你觉得这名字不好,可以改。” “就叫它小黑吧,噢!我看我们得走了。”阿都•旺说。 “这就走啊,不到我的山洞里看看?”贝贝对这里似乎有点恋恋不舍。 “算了吧,我看里面一定脏得要死。”阿都•旺一边打趣他,一边走了。 “喔,这都被你知道了,真没面子。”贝贝也不生气,跟着他走了。 下山之前,阿都•旺再次拜谒了那堆岩石,虽然他不知道哪块石头是伏羲王的化身。他也希望神杖能帮他看见这个曾经被无比尊崇现在却被无情摧残的祖先的摸样。但另一个自己却说道:“不能,你不能卤莽的让一颗痛苦的心苏醒后而无以慰籍,你不能面对神圣而两手空空,即便是唤醒你的祖先。”于是,他只能默默发誓,不会让祖先的血白流,要让见证覆灭的再见证崛起。 神杖已经如愿以尝拿到,而阿都•旺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他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懂事了。他没有得意忘形,相反,与此前的跃跃欲试相比,现在他更觉任重道远了。前方依旧被一层厚厚的浓雾笼罩着,脚下也是举步维艰。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感伤和幻想都是没用的。只有踏踏实实地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认真迎接每一次机遇,面对每一次挑战,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带着神杖和新认识的伙伴,也带着燃烧的赤子心,冲冲地离开了孤老峰,走回蟾蜍宫。这一路上,他与贝贝谈了许多,从过去无忧无虑的童年,到后来的灾难忽然降临。这一切的遭遇竟是如此的相似,这让他们更觉彼此之间命运共济,不可分隔了。 明月朗照在蟾蜍宫的废墟上,蟾蜍女巫和可可奇正翘首以望阿都•旺的归来。当月光白沙间出现两个身影时,可可奇爬在土墩向他们呼唤,阿都•旺也向他们挥手,并把神杖高高举起给他们看。可可奇跑过去,吵着要看神杖。阿都•旺却想先让蟾蜍女巫过目。 就像见到真正的伏羲王重又归来一般,蟾蜍女巫早已高兴得老泪横流。她没有想到,在魔法逐渐被人们遗忘的年代,自己作为即将埋入尘土的蟾蜍宫的最后一位女巫,还有这样的荣幸见证古代帝王曾经使用过的神器的再现。当神杖的微光与她心灵交汇的那一刻,巨大的成就感帮她拾回了丢失多时的正义女巫的自尊。被鲜血和泪水浸泡的沧桑里,有她不堪承受的生命之重。当她听说贝贝是从河川那边来的后,沉痛地说: “河川是保护大漠的一道屏障,河川主也是我们蟾蜍宫母王的老朋友。河川出事后,我们都万份悲痛,本想叫它们全都迁来住,可是,谁也没想到,没过多久,我们这里也因孔雀河的干涸而成一毛不长之地。嗨!那屠龙氏造孽时可是连口气都不想喘啊!” 对于那两条黑龙,她也不忘做有用的说明: “屠龙氏捕获了古代的神龙后,便用显贵来麻痹和收买它们的后代,并利用它们的无知和顽烈的本性,唆使它们到处作恶,祸害天下,使之成为大漠里人见人恨的黑龙。但是孩子们哪,我要强调的是,当你们真正面对它们的时候,应该压制对它们的仇恨,与将它们剿灭相比,让它们认清自己是神龙氏的后代更为重要。” “为什么?它们做了那么多坏事,还不该受到惩罚吗?”贝贝说。 “不,孩子们,你们一定要记住,有的时候仇恨会为你们种下覆灭的种子,而超越自我的爱才是使你们的力量得以拓展的参天大树。那黑龙本性并非邪恶,只是被屠龙氏所误导。它们是上天的宠兽,杀了它们必然会获罪于上天。你们可以争取它们的力量来共同对付屠龙氏,更何况,它们也是你们重建大漠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因为它们能唤来大漠所需要的雨水。”蟾蜍女巫说。 “奶奶,我明白了,我们会把它们当朋友对待的。”阿都•旺接着又说,“奶奶,还有一事,不知可不可以向您请教?” “别客气,孩子,有什么事就说吧。” “这神杖到底有什么魔力,我该怎样获取这些魔力呢?” “这个是你们伏羲氏家族的秘密,伏羲王一定把它藏在了大漠里的某一个地方。我相信等你深入大漠后,会有人告诉你的。但我得提醒你,在此之前,神杖绝不是一根普通的木杖,它是你木藏子身份的象征,因为它,人们将看到希望,也将受到鼓舞。” “人们会认得它吗?”阿都•旺问。 “你不必担心,伏羲王在大漠已种下友谊的种子,神杖必唤醒它们开花结果。但是,你们也不要太张扬,尤其不可随便暴露你木藏子的身份,因为在大漠里潜伏着的,同样也有屠龙氏的爪牙,它们正期待着提着你的人头和神杖向屠龙王邀功请赏呢。” “我发誓它们什么也别想得到。”阿都•旺说。 一阵微风吹来,蟾蜍女巫感受着这美好的月夜: “喔!多好的月夜啊!风高云淡,月明星稀,这样的月夜还能够长久吗?还能长久吗?孩子们,这是个赶路的还夜晚,你们走吧,我也该告辞了。” “你就要离开这里吗?奶奶。”可可奇的兴致一下子从贝贝的身上转移了过来。 “是啊,孩子,月亮快要圆了,在月圆之前,我想去南方的大沼泽看望我的兄弟姐妹们。我想当大漠重建时,它们还会回来的,这里毕竟是我们祖先居住的地方啊。好了,现在让我以巫师的名义,祝福你们吧,这路途虽然艰险,敌人虽然强大,但只要你们团结一致,勇往直前,那么在天门重开的那一天,大漠将会新生,到那时,你们也都将成为大漠里万古传诵的大英雄。” “多谢奶奶!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孩子们说。 “记住,孩子,你受的磨难越多,离你的祖先就越近。你的名字木藏子,是伏羲王给你起的,这是他留给你的另一件宝贝,也是有魔力的,在危难的时候,你要大声说出来,它能帮你脱离险境。”蟾蜍女巫最后对阿都•旺说。 “我记住了,奶奶。”阿都•旺回答。 三个小孩在蟾蜍女巫的目送下离开了蟾蜍宫。他们头顶上那轮明月,就像一盏明灯,撒下一路祝福的光芒,照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正文 五、失落之城 他们在时间的河流里昂首阔步, 可是他们的后代却在寓言故事里找到了他们的足迹。 …… 初春的暖阳毫无遮拦地洒在赤裸裸的沙漠上,无孔不入,直至钻入密密麻麻的沙子底下。大漠就像一个投械的俘虏,任由狂风和沙暴随意虐待。漫天飞扬的黄沙打在孩子们的脸上和身上,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但不至于让人感到太难受,也许他们早已习惯了。但不管狂风怎样猛烈,小黑云总在他们头顶,就像一把飘动的斗笠,为他们遮挡阳光。 可可奇很快就跟贝贝玩得火热,他们本来就意气相投,更何况,还有各自的宝贝要炫耀。一路上,他们玩着各种打斗游戏,在相互捉弄中熟悉着对方的脾性。在疲惫袭来之前,他们嬉闹着,追赶着,遇到陡峭的沙丘,就快乐地滑行着。他们就像三只刚刚放出笼子的野猫,为了不辜负自由之身和这片广阔的新天地,就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全身脏兮兮,让沙子灌进鼻孔,嘴孔,耳洞,以及全身上下所有的窟窿。在浑浊的天空和黄沙之间,这是一个单调的没有尘世纷扰的世界,在这个广袤苍莽的空间里,关于童年的黑色记忆逐渐变得黯淡,那些本该由大人们来承当的沉重的使命也被风吹到了九霄云外。原谅他们吧,他们还是一群孩子,本该有快乐的童年的。 翻过了一个又一个沙丘,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黄沙。没有绿色,没有水,除了偶尔有几只老鹰在天空盘旋外,再没有生命停留的迹象。在孩子们广阔的视野里,甚至没有说得上可以栖脚的地方。 阿都旺开始担心了,这大漠比他想象的要广阔得多啊,何处才有个尽头呢?贝贝是神怪,可以不受环境和食物的困扰,而自己自从拥有了神杖以后,浑身更是奇迹般地充满了力量,他担心的是可可奇,在做哥哥的眼里,他总是跟小树苗一样脆弱。可他发现,那小家伙正活蹦乱跳,一改前几日的低糜,这真令他迷惑不解,莫非他去孤老峰时,蟾蜍女巫也给了他某种魔力,得问问他: “可可奇,我不在的时候,老奶奶给你吃什么了吗?” “不知道,我一直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渴,给我点水喝吧。” 阿都旺将海螺壳翻来弄去,可一滴水也没有流出来,再一看那小子,正跟贝贝一起追逐着小黑,可能早把口渴的事给忘了,也就不管他了。 到了离开蟾蜍宫后的第三天下午,这时正是沙漠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尽管冥冥之中似乎还有神力罩在他们身上,可一连数日不停地跋涉,加上风沙的肆扰,使他们开始感觉到疲乏了。但在这就是连死神都懒地来插足的境地,他们仍凭坚强的毅力,艰难地行进着,只希望翻过面前的一个个沙丘,就能够看见景象有所变化,即使只是一点点的绿色也会带给他们莫大的安慰。 老天爷给了他们一次惊喜。只见浑浊的天空底下,单调刺眼的黄沙覆盖着这似乎比天空还要辽阔的光秃秃的大漠里,兀然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榕树。它用它茂盛的树冠,撑起着一片广阔的树阴。 “大树!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休息了!”三个跋涉者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往那边跑,急不可耐地一头栽进树阴里。一整个响午,他们就这样躺在大榕树底下,四脚朝天,懒洋洋地享受着这片小黑所不能提供的阴凉。此时,少不经事的他们,谁也没有多出一个心眼去想,在一毛不长的大漠中间里出现这样的大榕树是不是有点不寻常。 一阵风吹来,在他们面前掀起了一层层沙浪,沙浪下面,一件件好玩的小玩意儿露了出来,首先是一只破损得吹不出任何声音的芦笙,然后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制门钮,接着,几把什么锁都打不开的钥匙,几片可以透过它看风景的蓝色碎玻璃片,……,都呈露了出来。这些在我们大人看来根本就不值一体的玩意儿却足够使可可奇和贝贝放弃掉休息的机会,把精力即刻投入到挖掘眼前的这个可以使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富翁的玩具宝藏上来,这些可怜的孩子,大人们遗弃的随便一样东西,都有可能给他们的生活增添无限欢乐。 但是,随着一个个意外的惊喜被发现,一块块散落的白骨也被挖了出来,这些只有魔鬼喜欢的森森碎块折射着午后的阳光,散发着磷磷的白光,给这空幻的旷野忽然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氛。可可奇甚至还挖到了一颗头盖骨,为了驱走心中的不安,他决定拿它活跃一下气氛,便悄悄地拿着它,在贝贝面前晃来晃去,装魔作怪道: “小胖子,我要吃了你!” “妈呀!救命啊!”本来就心生恐惧的贝贝吓得魂飞魄散,跑到树后躲了起来。 “可可奇,别胡闹,快把它放下!”树下正想事的阿都旺赶紧制止道。看着这大漠先行者的遗骸,他已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可可奇一百个不愿意地将头盖骨扔掉。阿都旺这才注意到面前还有许多白骨,他想起了大风村的老习俗。他说: “噢!也许我们应该把它们埋起来,村里人都这么做,说是可以避祸消灾。” “我可不想做那傻事,保不准又要倒霉,再说了,这么多,要埋到什么时候。”可可奇说,打心里他就对这些白骨不屑一顾。 “对,对,阿都旺,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咱们可不能在这里跟它们一起过夜啊。”天生胆小的贝贝则是出于恐惧才这样说。 阿都旺想了想,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这些磷磷白骨又让他想起了可可奇脱了的牙齿,他觉得在走之前,还是要按照老习俗,找个高的地方,将它供奉起来。这棵大树倒是不错的选择,将它放在树上,就不怕可可奇长不出新牙了。可是,这树太高,他们都爬不上去,怎么办呢?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叫贝贝站到树下,他站在贝贝的肩上,又叫可可奇站到他的肩上,让他爬到树上,将牙齿放在上面。 可可奇往树上爬时,忽然一声惊叫,从树上跌落下来。 “怎么回事?”阿都旺将他扶起来,问道。 可可奇指着树上,这时恰好一阵微风吹来,树冠上面传来模糊不清的诡笑声和说话声。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阿都旺惶恐地问。 “一个黑影。”可可奇脸色苍白地回答。 “阿都旺,咱们快走吧,这地方真是太可怕了!”贝贝怯生生地看着周围说。 这时,阿都旺也注意到了四周正悄悄地发生着改变,狂劲的风一层一层地剥去地上的黄沙,除了数不清的白骨,许多雕绘着各种各样鬼怪图腾的破朽木柱和褪了色的破碎丝绸衣裳,还有各种形状的窑罐器皿和片片瓦砾也裸露出来。这不是被掀了盖的坟墓吗?孩子们顿觉毛骨悚然,仿佛正看见有人想拖着他们的双脚往恐怖的深渊里拽。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呆下去了。越是在这个时候,超级丰富的想象力越是不合时宜地来作祟,让他们想入非非,促使他们加紧脚步离开。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梭这片他们想象出来的幽灵之海,就怕一不小心,便惊醒了长眠在地下鬼魂。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心悸,这里只不过是一处失落的王国。如果能够冷静下来,用心去发现,他们或许会有所收获的,至少可以省去此后接踵而来的许多麻烦。可是,到天黑时,一切都被抛在了身后,包括老货郎用心良苦的忠告。 夜幕降临时,他们爬上一座沙丘。忽然,一团篝火出现在前方不远的另一座沙丘下面,篝火旁围坐着许多人,乐耳的鼓乐声断断续续地从那边传来。阿都•旺心里一喜,他知道火不但可以退去半夜的寒气,也可以令饥饿的豺狼不敢靠近。 “嘿!你们瞧,今晚咱们有地方过夜了。” 他的这个想法受到了两个追随者的欢迎。于是,他们决定,今天晚上和这些人呆在一起,哪怕只是远远地坐着,对他们此时惶恐不安的心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慰籍。他们充满希望地朝篝火移近。等他们靠近时,才看清围在篝火边的那些人的模样:男的身披长袍,头缠丝布,盘腿坐在火堆旁,或者吹笙,或者打鼓,或者歌唱;女的则个个袒胸露腹,脸罩面纱,绕着火堆,伴随着乐声的节奏,热情奔放地舞蹈着。篝火里,还熏烤着一只肥得流油的裸羊,阵阵诱人的香气飘飘而来,挑逗着孩子们的辘辘饥肠咕咕地叫。 他们站在旁边看着,正在想该不该跟这些人打招呼。那几个跳舞女郎却齐刷刷地向他们抛来撩人的眉眼,顿时令他们心跳加快,并非为她们的美色,而是为那只肥羊,这些眼神传递出的信息似乎是个好兆头。 果然,女郎们挪着曼妙的身资,一起过来,将他们拉到火堆旁边坐下,像是要他们一边欣赏美妙的歌舞,一边等待可口的美餐。孩子们受宠若惊,他们正襟危坐在篝火旁,只等香喷喷的烤羊肉来问候他们咕咕叫的肚子。可这歌舞似乎没完没了,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还没有到来。 在宴会开始前的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有三三两两游魂野鬼般的人从大榕树方向陆续来到火堆旁边就坐,有老的,有少的,有男的,也有女的。看见陌生的客人,他们也不打招呼,只用冷萧萧、神鬼莫测又略显呆滞的目光,不时地朝这边瞥来,不知是表示问候还是充满敌意的警告。最后,一个步态蹒跚的老头在两个女侍的搀扶下,来到他们中间坐下,与孩子们隔火相视。无庸置疑,他就是今晚筵席的大人物了,因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向他点头示敬,而且,从他高贵的穿着上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大家都神情麻木地欣赏着眼前的歌舞,惟独那老头显得有点哀伤,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使人看不出他那张老脸是在思考还是在啜泣。忽然,他把手从脸上抹开,顺势扯下了脸皮。一眨眼,一张恐怖得有点滑稽的木瓜脸出现在了火光后面,那脸色是白里透着绿,没有耳朵,五官也被掏空。随着它的一声呼叫,一阵阴冷的风扑面吹来,火灭了,那烤全羊,还有那些敲鼓的和跳舞的人全部变成了纸人,随风飘去。最后来的那些人还在,即使是在朦胧的月光下面,孩子们也能感受到他们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冒失鬼们早已吓得缩成了一团,噤若寒蝉。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老头开始了悲天悯人的控述: “可怜啦,苍天,我这木瓜脑袋再也欣赏不了这美妙的歌舞了!天上和地下的神灵啊!如果你们的双眼还没被泛滥尘世的恶魔遮住的话,那就请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多么不公平。有人亵du神庙,杀人放火,却落得个逍遥自在。而我们孔雀城的君民,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勤勉谨慎,敬奉神灵,从不敢怠慢,却落了个灾害连连。先是北方佬骗走了我们的孔雀,让孔雀河干涸;接着又来了榕树鬼,今天放出毛毛虫,明天放出大苍蝇,将我们这彻底给毁了。现在又来了几个小流氓,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我们不幸的家园和受尽折磨的身体,谩骂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做鬼都不得安宁。这伙流贼还扭走了我的头,让我不得不用这可笑的木瓜来代替它,看起来就像拙劣的小丑!这种事我们绝对不能再容忍了,今天我以孔雀城阿訇的名义起誓,要让这伙流贼为他们的轻浮付出代价。” 那老头站了起来,走向孩子们,用手指着他们,激愤地说: “你们!就是你们!无恶不作的小强盗,残忍的侵略者,毁坏了我们的一切,还想逃跑,看来今天我们不吸干你们的血,你们是不会懂得如何尊重别人的。兄弟姐妹们,上啊!为我们的孔雀城报仇的时候到了!” 那些所谓孔雀城的臣民听到号召,慢慢地朝孩子们围拢过去。三个小冒失鬼早已惶然不知所措,胆小的贝贝甚至还尿了裤子。他们正想为自己辩护,却已有无数只手伸来,拉扯着他们的身体,似乎要将他们撕成碎片。这些人不由分说地将孩子们埋进土里,只留头在外边。做这事时,它们显得娴熟麻利,可以想他们的报复历史有多么的辉煌。完事后,它们相继钻回到沙子下面——它们就喜欢从人的脚指甲和肉的夹缝里吸血。 木瓜脑袋还留在外头,这老怪物似乎有话要说,他用掏空的木瓜鼻子在孩子们的身上嗅来嗅去,然后厌恶地吐了一口痰,叹息道: “真是一蟹不如一蟹,这世道好人难找,体面的人也都见鬼去了吗!”然后又说,“你们的血虽称不上是上等,可我们不嫌弃。你们就等着被吸干吧,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吸别人的!” “你们、你们这样滥杀无辜,是会下地狱的。”贝贝又哭又喊道。 “什么?我滥杀无辜?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哦,看来我得给你们补上一课,我可以用我破碎的心向昆仑神发誓,我们复仇的火焰只烧向搅扰我们安宁的人,就像你们,谁叫你们手脚不安分!”木瓜脑袋说。 “就为那点事,太小气了吧!”可可奇说。 “你们真该学会感受别人的痛苦。” 老头说完,正要回到地下,阿都旺喊道: “等等!老爷爷,我知道你的头在哪里?我帮你找回来,你就放了我们吧。” 老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只仰望苍穹,留下一句: “让老天来决定你们的命运吧。” 然后,也钻进沙里,把木瓜脑袋留在地上,守望着它的俘虏。 孩子们这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那堆白骨的主人,更糟糕的是,它们都变成的吸血鬼。阿都•旺训了可可奇和贝贝一番,也确实,这麻烦是他们惹来的。 这一夜,他们睁着双眼到天亮。一整夜,他们都被脚底下酸酸麻麻的痛折磨着,那是吸血鬼们在吸他们的血,而他们却只能任其饱食。困苦中的阿都旺百无聊赖地想着,要是他能够自由地驾驭神杖,那该多好啊,他可以借助神灵的力量破土而出,到那时,再厉害的吸血鬼也奈何不了他们。这样想着,他竟不觉得疼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太阳如期而至,它将陪伴着他们一整天。这一天就像一个月那样漫长,即便是初春,大漠里的烈日也异常热情,它几乎摄走了他们身上的所有水分,使他们浑身乏力。这时候,他们再次感受到小黑的可爱,它轮流遮蔽着他们。 这一天下来,他们的神经早已麻木,脚底下已没了感觉。到了傍晚,他们幸庆自己还活着,目送着太阳沉下遥远的地平线后,他们几乎要欢呼起来了。等夜晚的微风吹来时,他们又稍稍恢复了神志。沐着微风,可可奇和贝贝睡着了,或许是昏迷了。 阿都旺一个人在黑暗中痛苦地沉思。这境地使他不由的想起了村里的老人们,如果看见他们现在这样子,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一定又要拿大道理责骂他们吧!他忽然发觉,那些老人其实是关心小辈的,只是过于迷恋传统,并且固执地崇拜鬼神,但这不能怪他们,他们经历和见证过的苦难太多了,这使他们坚信,只有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侍奉神灵,才能得到老天的保佑。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几只秃鹫老早就在那里守侯,看来这些嗅觉灵敏的食客已经闻出了他们死亡的气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但除此之外,四周依然寂静,没了风,燥热的空气便趁虚而入,毫不客气的烘焙干他们身体里仅剩下的一点水份。阿都旺努力着使自己保持清醒,不住地呵喝着企图靠近的秃鹫,他很难想象,等他也昏迷后,这些秃鹫会把他们怎么样。与死神的对视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能耐。但同时他也知道,死神并未走远。四周总在夜晚出现的忽隐忽现的鬼火,就像它们打着灯笼,在守候他们的灵魂。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危险在一步一步地逼近,阿都旺埋在沙里的心在砰砰地跳着。天边的月亮升起来了,月光照着他,让他感慨万千。想起在他生命中发生的许多大事这月亮都在场,难道正如老人们所说的,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地上每个人的保护神,而月亮则保护着不同寻常的人。那么,他是那种不寻常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就不甚荣幸了。不管怎么说,在他身陷绝望的时候,这张冷漠的脸庞还是给了他不少安慰。 口渴了,他就想起了水,想起了水,他就想起了挂在胸前的小海螺壳,那里面一定蓄了不少水,要是有人能帮他拿一下,那该多好啊!想着想着,他也就想起了货郎大叔,这老好人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如果没有这件小礼物,他几乎把他忘了。想起了货郎,也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他的忠告,以及其他历经了世事沧桑的生命先行者给他的忠告,那些晦涩的道理如果没有用亲历的经历去诠释,是很难懂也就很难记得的:“这世上没有淌不过的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危难的时候要说出你的名字,它能帮你脱离险境。”“发现大漠先行者的骨骸,不要去哀怜它们,更不要去蔑视它们,惟独希望的曙光才能使他们忘却死亡带来的绝望和烦恼。惟独希望的曙光……。”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些忠告,直到他悟出其中的道理,他黯淡的心渐渐明朗,这个时候,他倒希望吸血鬼们能站在他的面前了。 敖到了半夜,冷风再一次吹来,撩起沙地上的一层外皮,就像掀起一件薄薄的轻裟,罩在他们的脸上。贝贝和可可奇被吹在脸上的沙子拍醒了。他们明白,吸血鬼们又要出现了,也许这次是最后的决算。果然,等冷风过后,沙地就开始“沙沙”地响,随着沙土地松动,吸血鬼们如河里的沙蟹般一个个往外钻,惊起了地上的秃鹫退避到远处,静观事态地发展是否可以让它们有机可趁。吸血鬼们在木瓜脑袋地率领下,缓缓向孩子们逼近。 “为什么你们两个的血是膻的?而你!小胖子,为什么你的血是臊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木瓜脑袋像是受到了耍弄,恼怒地问。 “我的血之所以是膻的,或许是因为我的祖先受了太多的苦的缘故。”阿都•旺说。 “你的祖先是谁,他们难道比我们还冤大头吗?”木瓜脑袋说。 “他的名字如果你听说过,相信还能记得,因为他说过他的后代将拯救大漠。” “拯救大漠!呵,看你那副神气劲,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木藏子不成?” “老爷爷,事到如今,我也不满你了,我真是要来拯救大漠的木藏子。” “你真是木藏子!这倒是有意思,不过你最好能够证明没有在撒谎,要不然你们会很麻烦的。”木瓜脑袋威胁说。 “我有一根伏羲王留下的神杖,我可以给你看,不过你先得把我放出来。” “哼!那神杖若在你手上,你们何至于这样狼狈?天啊,看我都做了些什么,竟然倍着这样嘴不沾边的小儿郎浪费时间,看来不把你们活埋了,你们还真把我当憨大了。” 恼羞成怒的木瓜脑袋正要发号施令,他身边的有一个吸血鬼上前对他嘀咕了一阵,他会意地点点头,接着对阿都•旺说: “听飞鸟们说,那孤老峰上的神杖确实是被人拿走了,如果真是你拿了,那么,你最好能展示它的魔力,在我的耐心达到及至之前,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木瓜脑袋示意吸血鬼们将阿都•旺从沙子里弄了出来,然后看着他舞弄神杖,许久后,仍不见奇迹产生,便怒不可遏地走上前,一把夺过神杖,从头瞧到尾。 “我……我还不懂得怎么用它。”阿都•旺充满歉意地说。 “就这烂木棍!我们这到处都是!”木瓜脑袋气急败坏地将神杖摔在地上,“忏悔吧!小忽悠,在你被勒死之前,还有的是时间!” 木瓜脑袋话刚说完,又有无数双手伸过来,掐向阿都•旺的脖子。当他觉得快要窒息时,奇迹终于出现了,只见神杖被摔在地上后,又弹到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才落了下来,插在沙土里。继而,它的边上开始长出枝条,枝条上又长出嫩芽,最后,一棵大胡杨树立在沙地上。可可奇和贝贝惊喜地叫起来: “快看啦,快看啦!你们这些傻瓜,你们的烂木棍也能长成大树吗?” 吸血鬼们回过身,惊呆了。他们这下终于相信阿都•旺就是传说中的伏羲氏的木藏子了,便不约而同地朝他跪下,乞求他的原谅: “我们真是有眼无珠啊!冒犯了你,真该死啊。” “你们快起来吧,”阿都•旺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说,“毕竟我们也有错。如果你们肯原谅我们的话,就将他们俩也放出来把。” “一场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啊!木藏子,看在咱们都是受苦受难的大漠弟兄份上,这件事咱们都不要再提了吧。”木瓜脑袋一边命人将可可奇和贝贝放出来,一边给阿都•旺陪脸,“木藏子啊,你们能到孔雀城,是上天对我们的莫大眷顾啊?” “老爷爷,我正要跟我的兄弟和河川之子结伴去凤凰坡,路过这里,搅扰了你们,真是很抱歉。不过我真想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怨恨呢?”阿都•旺说。 “木藏子,我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恨井绳啊。” “老爷爷,你可别把我们当外人,不妨把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说说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帮的上忙呢。”阿都•旺说。 “你们是小辈人,一定没有听说过孔雀城的苦难,可是,即便像我这样的老糟脸,要将它将出来,也是多么地难以启齿啊!你们看到那棵树了吗?”木瓜脑袋指着远处的那棵大榕树,气愤地说,“它就是我们身边的魔鬼!就是它,吸干了孔雀河的水,长得又粗又壮,就时不时地变个戏法来折磨我们。你们看,我们都成这样子了,它还不放过。木藏子呀,如果你的使命真的是来拯救大漠,那么我们请求你就从铲除那魔鬼开始吧!” “它就是你说的榕树鬼吧,我就觉得纳闷,大漠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棵大树。” “嗨——!”老阿訇长叹一声,“说来话长啊!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就生活在这片草原上,我是说很久以前这里是草原,那时候他们放牧牛羊在这里的每个角落。那些牛羊长得又肥又壮,伺候好它们,我们祖先的生活也就无忧无虑了。有一天,有个放牧人从外面抱回来一颗五彩斑斓的大彩蛋,放到牛栏里。几天后,一只小白孔雀出壳了。我们善良的祖先喜欢它,就决定把它喂养大。那孔雀长大后,越来越美丽了。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它都要对着一泓清泉打扮自己,看着水中的倒影,它无比自豪,常快乐地跳起了舞。后来,昆仑山的冰水来了,似乎是慕名而来欣赏白孔雀美妙的舞姿。那水汇集成一条河,从这里环绕而过。有了这条河的滋养,这里的草更美了,牛羊也更壮了。为了感谢白孔雀带来了幸福生活,我们的祖先将他们的城市命名为孔雀城,那条河因白孔雀而来,也就叫孔雀河。到了我们这一代,孔雀城已经几百年了,但却更加繁盛。白孔雀鸟也依然像当年那样在日出前对着孔雀河快乐的舞蹈,孔雀河也依然奔流不息。有一天,从北方来了两个自称是黑水国魔术师的人,他们说要带给我们这世界上最大的惊喜。他们在孔雀河边种了一棵榕树,几天后,这棵榕树就长到了一丈高。魔术师说,不管我们想要什么,只要一摇晃这树,那上面就会掉下来。结果,正如他们所说的,这棵树上什么都能长,我们从它那里得到了我们想要的,很是高兴,于是,就把那两个魔术师当成自己的兄弟,挽留他们住在孔雀城中最豪华的宫殿,供他们上等的美食。一段时间后,他们说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我们求他们留下大榕树。他们考虑再三后说,这样可以,但必须用白孔雀来交换。那时,我们也是疯了头,竟然认为这只白孔雀与大榕树比起来,只会整天跳舞,毫无用处,于是就把它换了。我们没有想到,白孔雀走后,孔雀河不再流了,而且,孔雀城剩下的水也被这魔鬼一点一点地吸干,它长得又粗又壮,而我们的孔雀城却陷入了水荒,人畜渴死了大半。当我们转而救助这魔鬼时,它却翻脸了,不但不给我们想要的,而且只给我们蜈蚣、蝗虫和毛毛虫之类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害虫。到后来,根本就由不得我们了,只要大风一来,树一摇晃,这些怪虫就从树上下来,啃食着孔雀城的残留的一草一木。年年的水荒加上这些活宝,孔雀城的命运你们可想而知,没过多久,这里就剩一片废墟了,一切都变了,一切美好的都不再有,只有悔恨、痛苦和愤怒还在我们的心里蓄积。我们发誓总有一天要报仇,我们也相信总有一天,白孔雀会回来,和我们一起重新建立孔雀城。我们听说伏羲王怀仁义之心,世间恶魔闻听他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他走后,把能降妖伏魔的神杖留给他的后代一个叫木藏子的人。大漠里的人都说,总有一天,木藏子会像他的祖先伏羲王一样,来到大漠,为大漠里的人带来希望。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木藏子,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孩子们听了老阿訇的述说,都觉得这件事真是难以置信,但想起几天前榕树上传来的怪声,也就觉得对头了。他们对孔雀城的遭遇深感同情的同时,也对眼前的这些吸血鬼们的一系列偏激的举动表示了理解。 “那树上面就是有魔鬼,我看见过的。”可可奇说。 “我敢肯定,那黑水国的魔术师一定又是屠龙氏派来的。”贝贝说。 “我想也是。老人家,那棵树既然那么可恶,你们为什么不把它砍掉呢?”阿都•旺问。 “你不知道啊,木藏子,那不是一棵平常的棵树,而是一棵魔树,我们就是把它连根拔起,第二天,它还会在那里,而且还会变本加厉地来惩罚我们。” “真的吗?看来这棵树真不简单。” “木藏子,不管它怎么厉害,你还是有办法对付它的,对吗?”木瓜阿訇说。 “这个?”阿都•旺为难了,老阿訇把他抬到这样的一个高度,他觉得难以适从。他不想被人吹捧,但他更不想被人说成孬种。看着吸血鬼们渴望救助的眼神,他更没有了说不的勇气。于是,他决定帮助他们,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们需要帮助,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在它们去那里之前,它们的灵魂都必须得到安宁。 “好吧,我今天就为大漠除去这棵孽根,绝不让他再遗害后世。” 吸血鬼们听他这么说,都“呜啦!呜啦!”地欢呼起来。 阿都•旺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他想起了那个关于童子尿的传说,这也是村里的那些听风就是雨的老人们告诉他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老人家的话在他的心中开始有了份量。尤其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至少值得一试。他把可可奇和贝贝叫到跟前,在他们耳边交代了几句。 “哈哈!哈哈!这太好玩了。”那两个笑了。 他们三人蹑手蹑脚地摸到大榕树旁,站定后,阿都•旺一声令下,三只水龙从他们的胯下腾空而出,撞向大榕树的树干,开出美丽的水花。大榕树左右摇晃,像是感觉到了痛苦。撒完尿后,三个恶作剧的小孩抖抖裤子,撒腿就跑。可没跑多远,只听身后传来“咕隆!咕隆!”的怪叫,旋即,那榕树的须根就像长了眼睛的蛇一样追着他们的屁股,一眨眼,就将他们缠住,拖到树下,又吊了起来,接着,又有须根绕过他们的脖子,将他们往死里勒。他们在半空中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吸血鬼们已经领教过这棵鬼树的厉害,早就避得远远的,哪里还敢上前帮忙。 在这危急时刻,可可奇听到裤裆处有声音对他说:“我的小主人,你太懦弱了,这可不像伏羲氏的人。请将我掷向这魔鬼,我将为你断去那妖树的气根。”像是小佩剑在说话,可可奇感到非常吃惊,他早知道这小东西不寻常,但从没想到它会说话。尽管这样,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从腰间拔出小佩剑,喊一声:“去吧,宝贝,全看你了!”便将它用力掷向榕树。 小佩剑化做一道白光,锉进大榕树的树干,在里面胡搅乱砍一阵后,又化做一道白光飞出。大量绿色的稠液从佩剑留在树干上的创口里汩汩涌出。不可一世的魔树这会就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在疼痛和窒息中咕咕叫唤。刚才还雄劲有力的须根这会也像无数只绝望的手在空中痛苦地挥舞着,三个小孩被它们甩出老远,落在沙地上。 大家都站得远远的,看着恶贯满盈的鬼树在最后时刻垂死地挣扎,它的枝叶和须根在痉挛中慢慢地往树干方向萎缩,最后,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整棵树从沙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家都不敢相信这屹立不倒了几千年的魔树会在这一瞬间就被轻易地除根杀绝,可又不敢过去证实。最后还是阿都•旺有胆量,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探察了半天,直到确定魔树已被连根铲除,才大声宣布他们已取得了胜利。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吸血鬼们簇拥着可可奇,将他抬举起来,抛到空中,顷刻间,“呜啦!呜啦!”的欢呼声响彻这片已沉静多时的死亡之海。老阿訇以一种近乎悲戚的语气向苍天发出感慨: “奥妙啊,众王之王,您的子孙和你一样不凡!” 阿都•旺也为可可奇的表现感到欣慰和骄傲,他忽然觉得他的弟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稚嫩,此刻,他毫不怀疑,在为祖先的荣耀和大漠的生存而战的漫漫征程上,他的弟弟同样将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同时,他也期待着他更加光彩的表现。贝贝也对这个整天只知道缠着他玩的小伙伴刮目相看了,自觉不如人家的他暗自算计着,以后可得对这小不点放尊重点了,尽管他一直也没有轻视过他。 但是,对这一顶忽然扣在他头上的光环,无意间发现小佩剑超凡魔力的可可奇却没太在意,他知道是小佩剑帮了他,毫无疑问,那是一把神剑!要不然怎么会说话。当他将它找回时,凝视着它,便仿佛看见货郎大叔在远方朝他微笑,感情他也是一个神人!那一刻,这懵懂的童子似乎脱胎换骨了,在他依旧稚嫩的外表下,一颗勇敢的心呼之欲出。他的精神已与他所希望成为的大漠英豪神合在一起。尽管那佩剑从今后再没对他说过话,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暗中保护着他。因相信它的神力,他也一直勇往直前。 虽然这场胜利来得如此的酣畅淋漓,吸血鬼们的心头还是有些许遗憾,鬼树被除去只能说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却不能改变它们的命运。他们明白,这一点阿都•旺是无能为力的。因此,在太阳出来之前,它们仍然得回到地下,那里才是它们应该呆的地方。但它们答应,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们将摈弃心中的怨恨,重新作鬼,并期待着为大漠的重建尽一份力。阿都•旺也答应它们,等他们去了屠龙氏那边后,一定帮它们打听白孔雀的下落,有可能的话,还会把它带回来,重现孔雀城的繁华。 吸血鬼们自然又是高兴得“乌拉!乌拉!”地欢呼起来。它们曾经幸福地拥有着这片神奇的土地所能给予的一切,如今,它们仍然相信,当这片土地重回天神的怀抱时,仍将赐予它们一切,甚至包括起死回生的奇迹。 可可奇向老阿訇道了谦,并帮他找回了被他扔掉的头盖骨,还帮他按上,这样,那位有身份的老人就不必每天强顶着一颗又蠢又苯的木瓜而又担心被人耻笑了。 大家都皆大欢喜,趁着天未亮,他们又叙了一会,直到天边露白时,才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吸血鬼们回到了地下,阿都•旺他们则继续着他们不可预知的大漠之旅。前方所展现的虽然仍是险恶之地,但他们的心中却多了一层希望,因为他们已经吸取教训:轻慢和冷漠铸造束缚手脚的链铐,大漠虽然荒凉,但只要是爱的种子播撒下的地方,必会呈现一片绿洲。 一个不幸的消息是,三个小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也绝不会想到,那棵鬼树在一番极具欺骗性的表演之后,并没有死掉,它只不过是变成了一只蜈蚣——也许它本身就是一只蜈蚣,从地下逃之夭夭。它是屠龙氏安插在大漠前方的信探,它的逃遁必然给屠龙氏带去木藏子已经走进大漠的信息。而此前,屠龙氏在大漠里的党羽也早就得到指示:倘若发现木藏子,必须把他结果了。对于这一切,阿都•旺都浑然不知。 正文 六、纤丝谷 睡着是为了醒来, 要不还不如死亡, …… 离开孔雀城后,三个小孩又征服了好几座沙丘。但是随着脚步的迈动,疲惫又尾随而来。他们心中那个意气风发的自我又在悄悄地说再见,而另一个怯弱的自我却正一步一步地走近。这时,就连神怪之身的贝贝也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两腿发麻了。但是,基于对友谊的忠诚,以及为显示他对这一伟大事业的执着,他一直都是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以承受更多的风沙吹面之苦。跟在他身后的可可奇感觉更糟,他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让人觉得快要倒下来了的样子。他有一肚子的委屈和疑问,他想他的哥哥知道他的感受,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阿都•旺,发现他正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那里只有绵延不断的地平线,而他却始终神情专注地看着,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他只好作罢,继续走着。 太阳就要下山了,沙漠中的一切正在悄悄地改变,热浪在消失,狂风却更加猛烈,强劲的西北风一阵接着一阵迎面吹来,直吹得他们晕头转向,连呼吸都有点困难。狂风卷起的风沙,就像从地下腾空出世的恶魔,要将他们一口吞下。为避免漫天的飞沙卷进他们的五孔,他们只好脱下衣服,罩在脸上。 前方的沙丘底下有几间空房子半露在黄沙外面,虽然残破,但还是可以勉强让他们暂时躲避风沙的肆虐。在大漠里行走,总能遇上这样的空房子,它们本来是有人住了,甚至在不久前,还是一处象样的村庄,可当风沙要将它们霸占时,它们的主人只能识趣地将它们舍弃,另择家园去了。三个小孩跑进其中一间有屋顶的,在他们看来,似乎这是一处天赐的避难所。他们打算好好地将里边收拾一下,呆上一阵,等大风稍缓了再走。 “咱们一起把沙子钞出去吧,如果风还不停,今晚就在这里过夜算了。”阿都•旺说着,就先动手了,那两个也动起手来帮他。 沙子堆满了大半个房间,他们忙了半天,才将它们请出去。在清理出来的房间角落里,他们找到一些房子原先主人留下来的衣物棉被和生活用具,但没有找到他们渴望找到的食物和水,这让忙乎了半天的他们多少有些失望。而想要养精蓄锐,空肚子又惹不起,于是只好再次啃起他们早已吃腻而又永远啃不完的硬邦邦的馍馍。尽管自从吃了蟾蜍女巫的小虫子后,他们的胃口已变得好伺候,可对于没脾没性、永远撵不走的馍馍老伙计,它们也只能说将就了。每当这时,阿都•旺总能想起大风村和死去的亲人,还有活着的若珠姑娘和她的奶奶,而且越来越想,有时候他也发现这馍馍中有若珠的味道,干韧中带着淡淡的香甜。嗨!不知道她现在可好?还在村头的山冈上望他回去吗?可可奇和贝贝则没有这么多东西想,他们稍微伺候好肚子后,就随手拉过一张破棉被,盖在身上,相互依偎在墙角呼呼大睡去了。 心事重重中的阿都•旺忽然听到听到外面有动静,唧唧喳喳的,像是有人在交谈。他觉得蹊跷,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会有人来!他提着神杖,悄悄地摸出去,四处张望,没发现有什么人影,只看见两只麻雀停在不远处的一面断垣上。它们一定是飞累了,想在这里歇一下。阿都•旺不想打搅它们,但却在无意中听到它们的交谈: “哇,好久没看见这么多食金蚁一起出来了,它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母的一只说。 “可能是去围攻它们的仇人吧。”公的一只说。 “嗨!这些坏家伙,总是喜欢打战,一点也不像其它的蚂蚁。”母的说 “要像其它的蚂蚁就好了,至少我们吃上一阵。”公的说。 “是啊,要是遇上这么多蚂蚁,撑死也要吃上一顿。”母的说。 这时,母鸟看见了阿都•旺,它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冲他喊: “嘿!还不快跑呀!傻小子,食金蚁马上就要来了!” “别管他了,咱们还是自各先逃命去吧!” 公的说着,就先飞走了。母的扔下一句:“傻佬!还不跑,傻愣着看热闹啊!”也飞去了。 “食金蚁!”阿都•旺顿觉不妙,这恐怖的小精怪他听说过,它们虽然个头小,却是名副其实的破坏之王,它们常凭借数量上的优势横行大漠,无坚不摧,无所不食,所过之处,尽被夷为平地,就是跟石头一样的硬东西也不能幸免。“这下惨了!”他不禁暗暗叫苦。为了证实这个可怕的消息,他爬上屋顶,朝母鸟指给的方向眺望。果然,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如移动的黑色沙丘朝这边涌来。 “这可怎么办呀?可可奇,贝贝,你们两个快出来!”他叫道。 “怎么啦?不会又遇上鬼了吧?”那两个异常敏感,听到声音,就赶紧跑出来。 “食金蚁呀!你们看,它们朝这边来了!”阿都•旺指着食金蚁来的方向说。 “好家伙!”贝贝的嘴巴张得老大,“从没看见过这么多食金蚁。” “咱们躲进去吧。”可可奇说。 “没用的,它们已经闻到了我们的味道。哦,它们肯定是冲我们来的。咱们还是快逃吧!” 阿都•旺说着,就拉起可可奇的手,往沙丘上面跑去,贝贝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也跑。逃生的本能驱使他们没命地狂奔。本来就累得神情恍惚,这回又有漫天的风沙来做添乱,搅得他们分不清是在逃跑还是冲食金蚁而去。很快的,他们发现自已被这伙臭名昭著的食客团团围困住了。这伙精悍的小强盗张狂地呈露出包抄一切、吞噬一切的气势,将它们锁定的猎物逼到了仅剩箩筐大小的立足空间。这个时候,惊慌失措的孩子们甚至可以看见不断逼上来的食金蚁瞪着红彤彤的小眼睛,用钢嵌般的前脚在他们面前张狂地耀武扬威。 “走开!你们这些丑八怪。”可可奇一边用脚对抗它们的钢嵌,一边怒吼道。 “呜!难道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贝贝又要哭了,“阿都•旺,你快想想办法呀!” “旺,蟾蜍奶奶不是说你的名字是有魔力的吗?你大声喊出来吧,说不定真能吓退这些蚂蚁呢!”可可奇说道。 “好吧,我试试看!”阿都•旺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天啦!我木藏子还没有完成祖先交代的事,难道就要死在这里吗?” 食金蚁们根本没有被吓退,反而更加凶猛了。然而,正当它们冲上来要将三个小孩蚕食的那一刹那,天空中忽然飞来了一只大鹏,用它强而有力的巨爪分别抓起了阿都•旺和贝贝,又用大嘴叼起了可可奇,然后扇动巨大的翅膀,靠着强风和地面散发出来的热气流的托举,扶摇而起,在目瞪口呆的食金蚁头顶盘旋一圈后,往北方天空飞去了。 小家伙们刚刚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处在一个美妙的境界。只觉得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头顶上是大鹏鸟的翅膀遮不住的蓝天白云,身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在此之前,他们绝没想到大漠会竟然这么大,这下,他们的想象力受到了挑战,不禁又有点悚然。尽管这样,在天上飞的感觉仍算美妙,至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领略大漠的风光,但就是不知这只来路不明的大鹏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会把他们带回去喂宝宝吗?如果没把他们吃了,把他们丢在哪个危险的地方,也是很要命的。嗨!管他呢,总比跟食金蚁们在一起强。啊!再见了,丑陋的蚂蚁,再见了,讨厌的风沙。他们对大鹏鸟充满了感激。不管怎么说,是这只大鸟救了他们,而且还给他们带来美的感受。再看它飞行的方向,正是他们要去了,这就更好了,他们可以白搭一段路。 黄昏来临时,大鹏鸟似乎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大漠的边缘。下边的景色开始让人耳目一新,有光秃秃的山冈和一堆一堆的岩石,还有蜿蜒其间的故河道。但还是不见有水,也不见绿草和树,也许也不会有其它生命。这样看来,这里与大漠中的其它地方一样,也不算生机盎然,甚至更加苍凉和阴森,就像死了人的老宅院,幽静中等待着人们去浮想联翩。 但是天不遂人愿,就在这谁也不想去的地方的低空,大鹏鸟盘旋几圈后,也不管孩子们愿不愿意,就松开爪子和嘴巴,将他们一起扔了下去,然后再不顾他们死活,独自飞走了。 小家伙们翻落进了一处幽暗的山谷,以为这下一定要被摔死的,可命运之神又并非这样安排。被折腾得晕头转向的他们重重地摔在一张巨大、破旧、繁杂的蜘蛛网上,弹了一会,又等一会,才将神智恢复过来。他们想挣脱下来,却发现已被这一大团错终复杂的丝线牢牢地粘住,根本挣脱不掉。 他们极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周围早已被山岚瘴气所弥漫,不能看太远。但是透过薄纱一样的迷雾,仍可以看见这个山谷里到处都是被风沙或者其它自然力量雕琢得奇形怪状的岩石和东倒西歪、腐烂不堪的枯木。生命早以在这里绝迹,只留下它们的残骸,和他们一样被粘在这些蔓延到山谷四处的丝网上。其中,也不乏有人类的尸骨,从这些尸骨的形态来看,不难想象他们在死亡之前垂死挣扎的景象。散落在四周的枯枝败叶、横七竖八的枯木和仍然残留在地上的树桩都说明这里的在很久以前是一个多姿多彩的绿色天堂。一定有许多生命曾经在这里敷衍生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现在呢!一切都只能想象了。 他们还发现在这片满目创痍的山谷中也分布着许多似成熟的西瓜般大小的圆形石,它们埋没在枯叶和丝网之间,平静却无规序。“如果是鹅卵石,那说明这里曾有一条大河流过,可是这里离低谷还远着,哪会有什么大河流过呀,再说哪里会有这样大的鹅卵石,看来这些石头一定有问题。”阿都•旺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推断,是因为冥冥之中他感受到这些圆石正向四周散发出一种神秘的信息,似呼唤,似呼吸,也似歹毒的魔鬼饱含歹意的阴笑。 “大鸟为什么把我们扔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啊?太可怕了。”胆小的贝贝最先说话了。 “不知道,我敢打赌,这地方一定住着魔鬼。”可可奇不知是在吓唬他,还是他自己就是这样想。 “最要命的是,我们都被这该死的蜘蛛网牢牢的粘着,根本动弹不了。”贝贝说。 “这些蜘蛛网就是魔鬼设下的,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出来吃了咱们的。”可可奇又说。 “啊!真的吗?这可怎么办啊?”贝贝哭着脸说。 “我看不是魔鬼,而是大蜘蛛,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也许大鸟早就安排好的。”阿都•旺终于说话了。 “对!说不定那大鸟和蜘蛛就是一伙的。”可可奇说。 “蜘蛛!噢!天啦,我最怕蜘蛛了。阿都•旺,你说,咱们这回是不是真要死在这里了?”贝贝似乎随时都会哭出声来。 “死了!一定要死的!这回再没人来救咱们了。”可可奇垂头丧气地说。 “咱们一起喊吧,说不定会有人来救咱们的。”贝贝说。 “也只能这样了,咱们就一起喊吧!”阿都•旺说。 “喂!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快来人啊!快救救我们呀!” 他们一声一声呼喊着,可是很快又被空谷中回荡回来的不知是想象出来的魔鬼的声音还是他们自己声音的回音吓得噤住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恐怖和绝望也随之降临。他们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地挣扎,试图挣脱这丝网,可是却越陷越深,这让他们更加焦躁不安。 四周越来越暗,死亡般的黑暗和沉静笼罩着这深谷,他们这才知道未知世界的黑暗和沉静也是这样的可怕,如果说这阴森森的灰暗犹如死神的眼睛一样深不可测,那么,这种沉静就好象死神的呼吸一样,有一股捉摸不透的阴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们睡着了几次又醒过来几次,感觉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如同虚摆着的神像,生命流失在它的脉搏一外。只有天上的明月才是真实的,不知它什么时候爬上了苍穹,向这边投下了淡淡的月光,这种似曾相识的光芒让阿都•旺的心情更加悲凉。但从这微弱的光芒中,他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当他再次奋力挣扎时,插在腰间的神杖不小心掉到地上,立在乱丝丛中,过了一会,又长成了大胡杨树,树上的片片树叶折射着月辉,分别照射到山谷间的每一块圆石上。阿都•旺看着惊喜,又想起蟾蜍女巫的话,于是,又大声地喊出了那个能让他振奋的名字: “天啦!我木藏子是伏羲氏唯一的希望,我可不能窝囊的死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周围就有了什么东西在磨蹭山谷间的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透过遮挡在眼前的丝线,借助依稀的月光,阿都•旺惊奇地看到那些石头在影影绰绰地晃动。他以为这又是幻觉在作祟,便试着集中精力,驱赶这种幻觉,可眼下的一幕却更加清晰真实了。只见黑暗中那些圆石在微微地颤动,慢慢地改变形状。这个过程很漫长,可可奇和贝贝在阿都•旺的提醒下,也都屏住呼吸,惊奇地观看着,等待着。他们不知道,这是希望还是危险。但即便从这些石头崩出来的是一群怪物,也比让他们在这里孤独无助地慢慢等死要强。更何况,阿都•旺现在有的是信心感化这世上所有蛮横的野性成为神圣的友谊,用他那无限深厚的爱的力量,他那日渐炽热的心就像这大漠,饱受摧残却依然宽容。只要不是屠龙氏一伙的,他都可以接纳做为朋友。 那些圆石彻底地活过来了,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朝神杖化作的胡杨树这边爬来,簇拥在树的周围,脸上写满敬重的神情。孩子们这才看清楚,原来它们是一群巨大的蜘蛛,单就它们奇形怪状的脑袋就有碗口那么大,它们细细的肢脚也是五花八门的,但看上去却灵巧的很。这些蜘蛛显然已经意识到大蜘蛛网里面有人,只是似乎因为领头的还没有出现,它们也不敢贸然采取措施,便在那里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者的声音在它们的身后传来: “大家都还好吗?都平安无事吗?” 随着这声音,一只大高个、细长脚、棕绒毛的老蛛走了过来,众蜘蛛赶紧让出了一条道,并恭敬地向它致以问候。那长脚蜘蛛一边走来一边说: “好!好!托伏羲王的福,我老孔睡了个好觉,感觉从没像今天这样好过,哈哈哈!北方来的那帮恶棍到底还是没有把我们整垮,如今我们又重见天日了,这都要感谢伏羲王啊,我早说过,听他的话是不会错的。” “是啊!是啊!到底还是老孔你有见识,我们是万分不及呀!”一只蜘蛛说。 “那是,老孔是见过世面的,咱们那能比呀。”另一只也说。 “不敢当,不敢当啊。哦,这几千年过去了,你们可一点也变了喔!”那叫老孔的长脚蜘蛛说这话时,正把它的每个同类都打量过去。 “没变,老孔,你也没变,托伏羲氏的福,我们多活了几千年啊!”大家说。 “是啊!多活了几千年,可这几千年我们不能白活,我们得报答人家。大家还记得这胡杨神杖吗?当年伏羲王为了救我们,可谓不遗余力!今天他的后代木藏子来到咱们千丝谷寻求帮助,你们说,咱们该不该帮忙阿?”老孔说。 “只要是伏羲氏的人,我们愿肝脑涂地,为之效力!”众蜘蛛齐声高喊。 “这就对了!”老孔说着,便对着大网喊道,“网里面的人,听见没有,有了这句话,你还担心什么呢?还不想让我们看见你吗?” “它在对咱们说话吗?”贝贝小声问。 “我想是的,这里除了咱们几个,没别人了。”阿都•旺答。 “那咱们出去吧。”可可奇说。 “出去?谁能保证它们不是拿咱们开心,再说我们也动不得啊。”阿都•旺说。 “那怎么办?”贝贝问。 “等等再说。”阿都•旺回答。 老孔发现没有动静,就走了过去,将头伸进网里,看见孩子们惊惶的眼睛,便笑着说:“嘿!你们不必紧张,我们是神蛛氏一族,受伏羲王所托,在此等候你们多时了,你们中谁是木藏子?” “我就是,他们都这样叫我。”阿都•旺回答。 “我想也是,这几个就数你沉着,但为了确保伏羲氏的姓氏不被玷污,你仍须回答对我一个问题,我才能相信你。” “好吧,你就问吧。”阿都•旺说。 “你能说出伏羲王在孤老峰上召见的是呱呱国的第几代女巫吗?” “是第九代女巫。”阿都•旺想了想说。 “看来前面的巫师已经证实了你的身份,这样我可以放心了。哦,你们快出来吧,咱们是自己人,不必用这种方式对话。”老孔说。 “我们也不想,可我们都被粘着,不能动呀。”阿都•旺说。 “噢!我差点忘了。”老蛛用它的一只脚拍了拍脑门,对众神蛛说,“伙计们,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该收网了。” 众蜘蛛应声而上,七手八脚地忙乱起来,就像吸面条一样将大蜘蛛网上面的丝一根一根地吸进自己的大肚子里去。老孔一边忙着,一边充满歉意地说: “木藏子,让你们哥几个见笑了,这纤丝谷已不似当年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彩虹之邦了,那万恶的屠龙氏将这里弄得不成样子。不过,万幸的是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活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们要重建我们的家园,让她变得和以前一样美。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我们要重建我们的千丝谷。”众蜘蛛都热情高涨地回答。 “我就知道,又会是屠龙氏。”阿都•旺愤然说道,但同时,他也被蜘蛛们的不败的信念和对生活的热情所感染,他知道它们在编织自己家园的同时,也将与他们一起编织大漠的未来。 谈话这会,那些繁杂的蛛丝已被抽得差不多,孩子们渐渐感觉到一身轻松。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挣脱出来了。阿都•旺一边活动已变得僵硬的手脚,一边对老孔说: “这下可好,又可以动了,有劳诸位神蛛相助了!” “不不,木藏子,该道谢的是我们,若不是你来了,我们恐怕就长眠不醒了。”老孔说。 “对了,你们既是神蛛,怎么会变成石头呢?”阿都•旺问。 “嗨!”老孔长叹一口气,“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关于那段历史,我会告诉你的,因为你将从中得到智慧。不过我想你们现在该吃点东西,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你听见什么,它说要给咱们东西吃。”可可奇俯在贝贝耳边说。 “但愿它们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贝贝小声说。 “那好吧。——哦,我的神杖,我不能把它丢在这。”阿都•旺从地上拔出神杖,然后对老孔说,“你们以为是我唤醒了你们,其实是它。” “这样说也行,但最重要的是你说出了你的名字!”老孔说。 “我的名字?”阿都•旺希望老蜘蛛能对他的名字做更多更好的说明,他现在越来越发觉那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 “对!你的名字——木藏子!当神杖将这千年不渝的月光照到我们身上时,我们听到了你的名字,它暗藏着你的祖先对我们神蛛氏的祝福,从而解除了神杖作用在我们身上的魔力,于是我们就醒过来了。”老孔说。 “真的吗!看来我的名字真的很神奇。”阿都•旺说。 “何止神奇呀,这么跟你说吧,你的名字罩着伏羲王的光芒,蕴藏神力,穿越时空,给苦难中的人们以希望,同时也让作恶多端的妖魔惶惶不可终日。它向听到它的人们传递一种信息——伟大的伏羲氏又要回来了。忠于他的、坚守正义的将失有所偿;背叛他、投身邪恶的将得到双倍的惩罚。”老蜘蛛说。 “难以置信耶!我的名字里面竟藏有这么多魔力!”阿都•旺有点飘飘然了。 “是啊,为了重新赢回朋友的信任,无所不能的伏羲王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啊。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经常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因为它同样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老孔说。 “多谢老神蛛提醒。平常我只用父亲给起的名字。”阿都•旺说,“对了,它们都称你老孔,我们也可以这样称你吗?” “当然可以,孩子们,我就喜欢别人这样叫我。哦,快请到我们早为你们准备好的纤丝洞歇息吧,你们一定悃了,而我们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跟我来吧。”老孔说。 三个小孩跟着老孔,延着山谷间的小径,来到一面山崖前。山崖下凿有许多洞穴,他们钻到了其中最大的一口里。那里面,几只神蛛早就忙上了。它们刚刚把一张用蛛丝编织而成的大吊床挂好,正铺上干枯的枣椰树叶,外面又有几只雌蛛拿进来一捆莴苣,这是一种可以生吃的野菜,还有一篮子乳白色透明状的颗粒。为了找到这些,它们肯定花了不少工夫。 “很抱歉,孩子们,在目前的条件下,我们只能为你们准备这些了。”老孔说。 “这已经足够了,不过我想知道,这白色的颗粒是什么?”阿都•旺问。 “保证没有毒,你们就放心吃吧,以前伏羲王来的时候也吃这个。”老蛛回答,它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就是它们宝贵的蜘蛛卵。 “好了,我们走吧,让我们尊贵的客人歇息去。”老孔对雌蛛们说完,又对阿都•旺说;“木藏子,好好休息,明天我将带你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根据伏羲王的暗示,在那里面,你将有重大的发现。” “什么发现?”阿都•旺问。 “宝藏吗?”贝贝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我们也去,行吗?”可可奇有着他这种年龄的孩子特有的好奇心。 老孔神秘地摇摇头,认真地对正想入非非的那两个小的说: “孩子们哪,你们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看来我得给你们一点忠告,你们现在想的这些东西只能腐蚀你们的心灵,使你们变得跟蜈蚣一样邪恶而且庸俗。而我要说的这个是天底下最神圣的秘密,是伏羲王用他无上智慧营造出来的伟大的宝藏,这个宝藏只有手拿神杖的木藏子才能拥有。如果你们还想跟着木藏子而且有所作为,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哦!”可可奇和贝贝双双低下了头,他们有点失望,也有点羞愧。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见。”老孔说。 “明天见。” 正文 七、胡杨秘籍 浮光一现, 有心人窥见神之国度, …… 一整夜,孩子们做梦都在想伏羲王留下的秘密。 第二天,阿都•旺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洞穴外面嘈杂的喧闹声。凭声音可以断定外边正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工程,或者是激烈的战斗。他惦记着昨天老蜘蛛答应他的事,想出去找它,但又不想叫醒可可奇和贝贝,他们睡得正香,他们太需要美美地睡一觉了。于是便自各悄悄地起来,走出洞穴。 在昨天他们谈话的乱石和枯木之间,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神蛛们在不停地忙碌着,有数不清的强劲而且灵巧的细脚在旧的蜘蛛网上编织新的蜘蛛网。看架势,它们准备把整个山谷都用这种轻柔却坚韧的白色粘状物覆盖起来。它们在搞什么名堂?在这种光长石头不长毛的地方,难道也想用这种古老的办法捕获猎物吗?阿都•旺心里想着,脚步也不由得走近。 在繁忙的工地上,他找到了正上蹿下跳地指挥着众蜘蛛进行这个浩大工程的老孔。老孔也看到了他,它向身边的另一只老神蛛交代了几句后,就朝他了走过来,一边说: “木藏子,你也习惯半夜起床吗?” “是呀,我常听人说,早起的鸟儿能抓到虫子,晚起的鸟儿只能晒太阳了。”阿都•旺说,经过一个晚上的调养,现在他又精神饱满了,甚至还说起了俏皮话。 “哈哈哈,说得太好了,木藏子,你和我见过的其他孩子比起来还真不一样啊!”老蛛感慨地说。 “老孔,能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吗?” “我们在更新我们的大网阿!” “更新大网?没想到你们神蛛氏也用这种古老的方法捕获猎物。” “不!我们从不想捕获什么猎物,我们只想捕获夜晚的露珠。”老蜘蛛一本正经地说。 “露珠?就用这些疏漏的大网?这怎么可能!”阿都•旺觉得不可思议。 “木藏子,你有所不知啊,在大漠里,白天和夜晚的温差极大,当夜晚的温度骤然下降时,空气中的水分便会凝结成水珠。我们织造大网,就是想让这些水珠粘在上面,形成露珠。这样,到了清晨时,我们只要摇晃丝网,这些露珠就会掉落下来,渗透进地下,从而使地面保持湿润。我们一直相信,这地下一定还留有那些已经消失的植物的种子,有了水分,这些种子总有一天就会生根发芽,重新覆盖这片土地。到了那时,我们的纤丝谷不是又回来了吗! 木藏子,咱们可不能忽视土地的力量啊,咱们为她所付出的,它必将双倍奉还。” 听老孔这么一说,阿都•旺顿觉心中一亮,不由赞叹,智慧的光芒无处不在啊! “真是高明啊,怪不得你们那么有信心,这办法要是能够在大漠里推广就好了。” “你放心,木藏子,只要我们神蛛氏的子孙能在纤丝谷繁衍,它们就会在大漠里做着今天我们所做的事。” “那敢情好,这种事听起来就令人振奋!” 阿都•旺看着眼前初具规模的蓄水工程,其复杂程度超出人类的智慧,又不禁啧啧称奇: “真是太神妙了,你们神蛛氏真应该为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感到自豪。” “不不,你弄错了,这并非出自我们神蛛氏的智慧。” “那会是谁的呢?” “你伟大的祖先伏羲王呀。走!我这就带你去那处闪耀着他的无上智慧光芒的地方,嗯,现在就去,预计天黑之前我们就能赶回来了。” “看来那地方很远呀?” “对你来说其实不远,更何况是为了寻求智慧的力量,但你要考虑到我的腿脚不像你那样灵便。不过没关系,在路上我可以给你讲一些你想听也是你需要听的事,走吧。” 老蛛领着阿都•旺往山谷深处走去。它一边走,一边说: “木藏子,你知道吗?在很久以前,伏羲王是到过我们纤丝谷的。那时候,他和王后为了逃避屠龙氏的追杀,就逃进了我们这个山谷。可惜当时我们这些孤陋寡闻的蜘蛛都没有认出他们来,也难怪,我们有时候也会跟你们人类一样喜欢衣冠取人,谁会想到那两个浑头垢面、衣裳褴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流浪者就是东方伟大的君王呢。我们只把他们当成四处流浪的乞丐。他们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时间,见我们不理不睬,于是就想方设法引起我们的注意,整天见人就说:‘小心啊,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蜘蛛,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有一场大灾难,黑色的云将从天而降,把这里重重笼罩。如果你们还不离开的话,鲜血将代替泉水在小河中流淌,你们中的幸存者将永远地成为恶魔宫殿里卑贱的奴隶。’听了这些奇怪的言论,我们又把他们当成疯子,当然也就不会把他的预言放在心上。可日子久了,我们终于不能容忍他的这些不吉利的唠叨,而且自从他们来了以后,纤丝谷就不断地发生怪事:要么有人看见了鬼怪,要么有人听见了鬼哭,也经常发现有小蜘蛛失踪。于是我们便开始警惕起他们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他们是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在这里制造谣言,等我们上当受骗害怕得离开后,他们便趁机占据纤丝谷;有人说他们是邪恶的巫师,在这边装疯卖傻,总有一天他们会将我们全部吃掉的。于是,我们开始担心起来,这种担心促使我们做出了愚蠢的举动。有一天,当他们睡着后,我们悄悄地将他们捆起来,绑在树上,要烧死他们。这个时候,真正的怪事发生了,每每我们点火的时候,天空总是下大雨。有一次,他们又一次死里逃生后,伏羲王忽然在雨中对天颠狂地大笑,‘哈哈哈!苍天啦,除非你不容我伏羲氏,否则,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离开我心爱的土地。你们这些蒙昧无知的蜘蛛又能奈我何!能奈我何啊!哈哈哈!’全谢我年轻时候游历四方积累的知识,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东方伟大神奇氏族的首领。深怀着对他的仰慕之情,我极力劝说大家道: ‘上天不灭他们,我们灭他们,必定会遭到上天的惩罚,更何况我听说有智慧的人不杀无罪之人,我们不能凭猜测而将他们处死呀!’ ‘那怎么办?要等他们吃了我们,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再处死他们吗?’ 我知道大家这样说完全是出于毫无根据的担心,为了解除它们的这种担心而又不至于让伏羲王和王后丢了性命,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对它们说: ‘在山顶上有一处囚阴洞,听说那里面经常有怪兽出没,我们可以将他们关在里边,让上天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当时我想,伏羲王若真是天命所佑,总有一天,他们会自己解脱的。若非天命所佑,那么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我的同类们听了我的话,将伏羲王和王后捆绑着送入囚阴洞,并用纯丝——神蛛们只用来对付大型凶禽猛兽的丝将洞口牢牢封死,除了我们谁也不能出入。” “那后来怎样?囚阴洞里面的怪兽杀害他们了吗?”紧跟老孔身后的阿都•旺问。 “当然没有。”在上山的路上,老孔熟练地掌控着它细脚迈动的方向,这条山道看来它很熟悉,“但是我们也没有马上将他们从洞穴里放出来,因为纤丝谷自他们离开后又回到了平静当中。于是,大家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可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年后,伏羲王的预言终于变成了现实。那是夏日里的一天,哦,那一天已成为我们神蛛氏每只神蛛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一天,早晨还阳光明媚,可到了中午,天空骤然巨变,只见一团巨大的黑云从天而降,将纤丝谷严严实实地罩住。两条黑龙从云中现身,在山谷中疯狂扫荡。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到处是树木折断、石头掉落和大人小孩的哭喊声。不知过了多久,黑龙随着黑云,消失在北方的天空。这时我们才看清,纤丝谷已成一片废墟,草木尽折,洞屋尽毁,我们的同胞死伤无数,更令我们悲愤的是,那团黑云竟然卷走了我们中的年富年壮者,也许正如伏羲王当初所预言的,它们今天还在屠龙氏的宫殿里当奴隶。木藏子,你一定想问,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能够平安无事,那是因为那天灾难降临时,我们站在神杖的周围啊。” “神杖!”阿都•旺眼睛一亮,他很高兴老蜘蛛终于提起了他的这件宝贝。 “是啊!神杖,神奇的造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它更令我们难以忘怀了。”老蜘蛛在到处布满岩石的山坡上吃力地攀爬着。 “可是,伏羲王没把他带在身边吗?”阿都•旺在背后扶着它,一边问。 “因他的智慧和仁慈,在他被带进洞穴之时,将神杖插在了纤丝谷的一块石头里,大声说:‘灾难降临时,你们要站在它的周围,相信他的人将会得到我的祝福。’他走后不久,神杖就变成了一棵树。那天,黑云压来时,我们记起了伏羲王的话,跑到这棵树下,果然看见树中飞出一条白龙,环绕在我们四周,黑龙怎么也不能靠近,最后只好放过我们。” “那么这下你们该把他们放出来了吧?” “那是当然的,我们虽然是荒野的蛮族,但我们的心却非草木顽石。经过这一番劫难之后,我们对自己无知野蛮的做法羞愧得无地自容。在我的提议下,大家将他们从洞穴里面放了出来,并向他们致歉称谢。” 老蜘蛛在越来越陡、越来越险峻的山坡上停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感慨道: “嗨,看来我已经老了,以前我一口气就能跑到山顶,可现在,你看把我累的。” “也许你是睡了太久了吧,锻炼一段时间就会好一些。”阿都•旺说。 “你说的对,人就是要经常锻炼,再好的犁子放久了都会生锈,何况我这把老骨头。” “那咱们在这边休息一会吧。” “好吧,就在这边歇一会。” 他们坐进了一块岩石的阴影里,老蜘蛛继续说: “我一直都以为,那个囚阴洞因为伏羲王在里面囚禁过后而变得无比玄秘,他肯定在里面埋下了巨大的秘密。因此我想,只要你到那里边细心寻找,肯定会有所收获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伏羲王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怎么说呢!说是说过,不过,像他那样神明的君王是不会一语道破玄机的,他时时刻刻都在考验别人的智慧、耐心和良知。如果我不是在自以为是的话,他在众神蛛中选中了我作为穿越时空向你传递信息的使者。可以这么说吧,他把你们伏羲氏复兴的一部分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但他又没有明说,只在有意或者无意中给我一点暗示。尽管这样,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对我的无限期望,因而丝毫不敢懈怠。到如今,如果说我的良心已经让我苟且逃过黑龙的魔爪,我的耐心也已经等到了你的来临,现在,就看我有没有智慧帮你找到伏羲王埋藏在这里的秘密了。” “老孔,你刚才说到他给你暗示了,能说具体一点吗?” “这个要从我在时隔一年后再次见到他们说起。那天,我们打开洞口,惊奇地看到伏羲王和王后仍然活着,只是比以前更加苍老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破得找不出完整的一块。他的女人的肚子明显凸起,我们猜测她已有了身孕。而他仍然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用手指在一面被他不知用什么东西磨得光滑透亮的洞壁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不知所云。看见我们走进来,他忽然对我说:‘当我的木藏子在这面镜子上看到我的笑脸时,一阵风将吹散北方来的乌云。’我不敢向他打听这句话里的玄机,他也没有向我说破。我们向他们叩拜后,将他们带回到已经被摧残得面目全非的纤丝谷。他对所看到的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当他听说我们的大多数同类被黑龙卷走时,才痛心疾首地说:‘造孽啊,屠龙者!天地不容啊,枉为尊者的少昊伏羲,上苍啊,降罪于我吧!’后来他又对我们说:‘你们放心吧,恶魔们即使残忍到杀食自己的骨肉,也不会忍下心来残害你们的同类,因为他们懂得八只脚的奴隶和两只脚的奴隶比起来,既吃得少又干活多。但是正因为这样,而且他们知道你们不可能永远得到神杖的保护,所以黑龙还会来了。’我们都请求他想办法救我们,他说:‘往南边走,到大海里去,回到你们祖先生活的地方。’可是,我们中的大部分已经习惯了陆地生活,而且对千丝谷充满了感情,死活不肯舍弃这里,说要和恶魔对抗到底,要与纤丝谷共存亡。但也有一小部分选择了离开,带着他们的家小去了南边的大海。于是,我们神蛛氏剩下的一些又被拆散了。所以,木藏子,你现在所看到的只不过神蛛氏的一小部分,我认为我们是家族的幸运儿。” “那后来黑龙又来了吗?” “来了,但只要神杖还插在纤丝谷的土地上,他们就别想把我们怎么样。” “那你们后来怎么会变成石头呢?” “这个嘛?咱们不能老坐在这里,继续走吧。” 老蜘蛛爬出了阴影,继续往山顶上爬去,也继续说, “在黑龙留下的废墟中,伏羲王带着王后和我们一起共同生活,并帮助我们重建纤丝谷。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苦,但在重建家园的劳动中,我们常常觉得很快乐。自从黑龙来过后,天空中就再也没下过一滴雨,纤丝谷变得越来越干燥。于是,伏羲王就教我们用蛛丝将山谷覆盖起来,这样可以留住空气中的水分,保持这里的湿润,另外也可以有效的阻挡黑龙的侵扰。至此,纤丝谷总算有了暂时的安宁。然而有一天,伏羲王将我们召集起来,对我们说: ‘我的朋友们,上天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到南方去完成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而且神杖也必须跟随我们到那里去,在那里,它将等待它新的主人。如果上天可怜我伏羲氏,让我伏羲氏还有复仇机会的话,我相信神杖还会回来的,它将带着它的新主人也就是我的后代,他名叫木藏子,希望你们能把他当朋友,因为他将给你们带来伏羲氏的祝福。’ ‘可是伟大的王啊,只怕我们等不到那一天,就被黑龙给掠走了啊。’我担心地说。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神界中我还有朋友,因此我还有一点魔力。我将让你们睡去,如石头一般,直到拿着神杖的人来到这里,说出他的名字,你们才可醒来。只是不知你们可否愿意让寐神的诅咒落在你们身上?’ ‘伟大的王啊,你已经救过我们一次,我们愿一切听从你的安排。’我带领着大家表达了我们的意愿。 ‘那好吧,以寐神的名义,你们开始睡眠吧,’伏羲王用他那如炬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我们每一只神蛛,然后沉沉地举起神杖,在我们面前挥舞着,继续叨念道,‘你们将与日月同眠,与被分散的你们的同胞同梦,大地为床,天空为被,黑夜为你们提供庇护,时间为你们重归祖先的土地搭桥铺路。’ 只一会儿,我的同类都被催眠了,只有我还有点神志。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伏羲王走到我跟前,用神杖轻轻敲打着我的头,用意深远地说: ‘亲爱的异族兄弟,等手拿神杖的木藏子将你们从睡梦中唤醒的时侯,你就要像对待我那样对待他,如此,你将在同胞中受赞颂。’ 听了这句话后,我也睡着了。嗨,高深摸测啊!伏羲王!他就这样让我们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睡着后纤丝谷都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带着神杖,或者说神杖带着你,而我们也醒了,我们大家还在一起,正如伏羲王所预言的那样。我斗胆猜想,他说要我像对待他那样对待你,就是想让我带你来这里寻找他所埋下的秘密吧,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 听老蜘蛛说着说着,他们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这里和别处一样荒凉,但却无比险峻。大自然超凡脱俗的匠心通过风的力量将这里的一切雕琢得美伦美幻,如丝绸飘絮,又如晚霞夕照,让人触目惊心。山顶四周五颜六色的风化土中间布满了各种形状的风洞,高处的风从中穿过,天地间各种奇妙怪异的声音便响在耳边。 老孔很熟悉地在曲折蜿蜒的壕沟侧壁上找到了囚阴洞口。洞口上面还悬挂着残留的蛛丝,似柳絮般随风飘扬。它一边拨开蛛丝一边说: “木藏子,你看,这就是囚阴洞。” “哦!这里面可真够黑的呀。” “当然,要不怎么叫囚阴洞?” “真难以想象,伏羲王竟然在这里呆了那么久。” “这也正是他不同与凡人的地方。你跟着我走吧,我看得见。”老孔先走了进去。 “可别碰上你说的那个怪物。对了,老孔,你说这里面都有些什么怪物阿?”阿都•旺也跟了进去。 “我也只是听说,并没真正见过。” “噢,那就更可怕了。” “是啊,你要知道,凡进到这里面的人没有一个出来过。当然,伏羲王和王后是例外。” “是吗?”阿都•旺把神杖从背后拔出,拿在手上,“希望它们也会对我们手下留情。” “我更希望它们已经被伏羲王驯化了。”老孔说。 身处黑暗之中,因为惧怕引来怪兽,他们都不敢再吱声了。可是,黑暗中死亡般的寂静却像是一群更加可怕的怪兽,尾随着他们,使他们更觉恐惧了。于是阿都•旺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真冷啊,那来的风呢?”他说。 “不知道,我想这洞穴不止一个洞口吧。” “早知这样,咱们带个火把进来就好了。” “那样的话,咱们将什么也发现不了。” “这是为什么呢?” “他在黑暗中埋下的,你也必须在黑暗中才能找到。” “也许你说的对,这样看来,我得留心点。” 一股冷风从黑暗处忽然袭来,阿都•旺冷不防一个趔趄,脚下踢到什么东西,铿铿做响。蹲下去一看,是骨骸,不知是人的还是兽的。看来关于怪物的传说一点不假,顿时,一股寒流掠过他的脊背。 走了一段,前面忽然有黯淡的绿光在忽明忽暗地闪烁。 “木藏子。”老蜘蛛小声喊道,“看见那面绿光石壁了吗?” 阿都•旺朝它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洞穴深处的绿光闪烁处,果然有一面平滑如镜的石壁,在它的上头插着一把刀柄末端镶着绿宝石的匕首,那绿宝石在黑暗中隐约闪烁,照着石壁也若隐若现。 “咱们到那边去吧。”阿都•旺说。 老孔来了精神,快步朝石壁爬去。到了那边,它一边用肢脚感受着石壁表面的光滑,一边感慨地说: “真是奇迹啊!你看这石壁,平滑得连苍蝇都站不住,确实非常人里所能为啊!” “是啊,你再看这把刀,它是伏羲王留下的吗?” “我想是的,上次我来时就看到它了。哦,我明白了!伏羲王之所以把它留在这里,一定是想让你在石壁上面找到什么,对!他一定在这上面写下什么?” “哦,真的吗?”阿都•旺用手在石壁表面认真触摸着,除了一股冰凉外,他什么也没有摸到,“可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呀。” “不可能,伏羲王绝不会在这里虚度光阴,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的。” 老孔和阿都•旺都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想在石壁上面找到什么,可结果石壁还是石壁,除了异乎寻常的光滑以外,它终究也没给探究它的人更多惊喜。 老孔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等待许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而它却将无所作为,难道他将辜负了伏羲氏对他殷切的期望吗!它在痛苦中沉思,如同双目失明跌入了无尽的黑暗。它闭上眼睛,让思维在彻底的黑暗中穿梭时空,寻找能够发现秘密的任何线索,这线索或许就隐藏在伏羲王曾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乃至一句话语之中。“当我的木藏子在这面镜子上看到我的笑脸时,一阵风将吹散北方来的乌云。”伏羲王的声音在它耳傍一遍又一编地响起,他也逐字琢磨着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的寓意。忽然,它的眼睛一亮,激动地说: “啊!我明白了,这石壁是一面镜子。木藏子,你过来照我说的做,奇迹就将发生。” 他把迷惑不解的阿都•旺拉近石壁,对他说: “微笑吧,木藏子,微笑是一把钥匙,将帮你打开伏羲王智慧的宝库。哦,不对不对,不要对着我,要对着石壁,就像照镜子一样,你要让自己看到自己的笑容!不对不对,要真正开心地笑,至少不能让人看出来你是装的。” 这下可把阿都•旺给难倒了,自从大风村发生大变故之后,微笑对他来说,已是个奢侈的举动。他甚至忘记了怎样微笑。无论他怎样努力,他的脸都像是个哭面鬼,总僵持在见证苦难时的那种表情。老孔开导他说: “这样不行的,你还是想点开心的事吧,不管怎样,你这辈子总该有开心的事吧!” 阿都•旺想起了父母在世时的开心日子,想起了他们兄弟漫山遍野跑时的快乐生活,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微笑,但很快,愁云又冲散了一切,因为大风村的那场灾难就像一头魔鬼,总在他的脑海里出没,他想他就像浸在泪水里的海绵,再也挤不出笑容了。 “嗨,木藏子呀,我知道你跟我们一样,也有过天大的不幸。但你不能总是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吧。人们都说上天垂青乐观的人,我看你也应该学会乐观才对,至少对于未来,你该往好的方面去想。对了,你就想想未来吧,比如到了凤凰坡见到凤凰什么的。”老孔继续耐心开导他说。 于是,阿都•旺即刻开始了他所擅长的天马行空、漫无边际的遐想。在他可怕的想象力的驱动下,他不仅到了凤凰坡见到了凤凰,而且还降服了黑龙,捣毁了屠龙巢,还用皮鞭狂抽屠龙王那架老骨头嗷嗷大叫。想着想着,美丽的笑容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顿即,石壁表面渐渐变得明净,就像一面落满飞尘的铜镜,飞尘逐渐脱落,镜中的景象随之明晰。在镜中,阿都•旺先是看到了自己的笑脸,然后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个老人的身影。在那一晃而过的瞬间,那老人在石壁上写着什么。等石壁恢复原样后,一排一排鲜艳的古怪血字在石壁上面赫然显现。那血似乎是新鲜的,因为还在往地上滴。 “啊!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伏羲王一定在上面写下什么,现在看来,我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老孔兴奋地说。 “可是你看这些字,好奇怪喔,好象跟我认识的不一样。”阿都•旺说。 “是吗?”老孔这才注意到这血字还真的有点特别。它仔细地研究了半响,然后说,“这可能是只有巫师才能认懂的文字,你知道,现在要找个巫师很难,哦,咱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这时,一只壁虎爬上了石壁,阴阳怪气地说: “嘻嘻嘻!你们说错了,要找到认识这些字的人并不难,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孔,你看,一只小壁虎耶!”阿都•旺惊讶地说,他知道这小东西虽然微不足道,但能帮他揭开秘密的非它莫属了。于是,便热情地与他套近:“嘿!小家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这洞里的壁虎吗?” “嘻嘻嘻!你说得没错,我是这洞里的壁虎阿嘻,承蒙伟大的伏羲王的抬举,把我封作守壁天使,让我守护这面石壁。”壁虎说。 “那么阿嘻,”阿都•旺越发觉得这壁虎真有点不寻常,“你在这里面住了很久了吧?” “不是很久,是非常久,在我遇到伏羲王时,还是个小孩,我想我现在还是个小孩,嘻嘻嘻!因为伏羲王对我说,只要我不离开石壁,就可以让我与石壁同寿。”壁虎洋洋自得地说。 “是吗?没想到你还是老寿星咧。”阿都•旺说。 “我说阿嘻,伏羲王让你守护石壁时,一定对你交代了什么吧?”老孔直接了当地问。 “那是自然的,他说如果有人能将这把征邪之剑拔出,我就可以告诉他这些文字的内容,嘻嘻嘻!”壁虎说。 “木藏子,你听见没有,还等什么?”老蜘蛛以不容商榷地口气说,“我敢拿我的老命打赌,如果这剑你拔不出来,这世上就没人能拔出来了。” “也许……也许我应该试试!”阿都•旺觉得他也没有必要谦让,他早把自己看成是命运的宠儿,正是由于自己不断大胆地尝试,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要想有所作为,除了更大大胆地尝试外,别无蹊径。于是,他拉起袖子,踮起双脚,用双手托住匕首,使劲地往外拔,用力,再用力,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随着一声吆喝,那把匕首带着鲜血,离开了石壁。 “啊哈!木藏子,你又迈出了漂亮的一步。”老孔高兴地跳了起来,“现在,小壁虎,你该把这些血字念给我们听了吧!”但在它说话的当儿,血字连同那口匕首拔出后留下的窟窿却在慢慢地消失,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仍是一面平滑的石壁,这让它不免有些着急,“这是怎么回事啊呀?怎么会这样?” “你们要耐心地等待,咆哮的恶魔即将出现。”阿嘻神秘兮兮地说。 “咆哮的恶魔!”阿都•旺和老孔同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震慑,这种恐惧自他们走进洞里后就一直跟随着他们,如今他们不能不面对了。 “可是阿嘻,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那些血字到底写的是什么呢?”阿都•旺问,在他看来,无知地面对挑战就好像赤手与死神搏杀。 “嘻嘻嘻!那些血字是伏羲王写下的,邪恶的人看不出来,愚蠢的人听不出来,怯懦的……” “你就别兜圈子了好不好,快点说啊,我们没时间了。”阿都•旺说。 “好吧!木藏子,你仔细听着,血字写的是:宝剑虽然锋利,却只能伤人结果又伤了自己;木杖虽然驽钝,却蕴藏着无穷神秘力量。善良的人既然已经团结在你的周围,那么,邪恶的就再也掀不起波澜。少冥的后代木藏子啊!你一定要记住祖先的教训,伏羲氏的流亡是上天赐给的磨难。举起你手中的木杖吧,将这咆哮的恶魔搏杀。要么死亡,要么你将得到胡杨之神的秘籍。” “胡杨之神?他在哪里?”阿都•旺又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至少我从没看见过什么胡杨之神在我面前出现过,我想他不会在这洞里吧。”说这话的时候,壁虎不知害怕地躲到哪里去了,因为石壁正在震动,随即又缓缓抬升,抬空的下边出现一双巨腿,巨大的单脚蹄踩踏地面,震动着整个囚阴洞如同地震。在大家惊惶的目光里,一个庞大的背影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犀牛怪。它愤怒地咆哮着,用冒着怒火的眼睛瞪着阿都•旺,并注意到了他手里的匕首,愚蠢的直觉告诉它,正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拿刀捅了它,还把它变成石头镇在那里。于是,它怒不可遏地向他撞了过来。阿都•旺本能地一闪,它撞到了洞壁上。然而,它很快就调整好,又撞了过来。阿都•旺又是一闪,它又撞了个空。如此几个回合,那怪物已累得气喘如泄。 阿都•旺冲它喊道:“你就是那个怪物吧,尽管你很高大,可我不怕!你只会发出愚蠢的声音,然后瞎撞!你来呀,再来呀!”显然,祖先的血字鼓舞了他,或者他太想得到胡杨秘籍了。 那怪物显然被激得更加愤怒了,它把犀角对准阿都•旺,再次朝他撞去。可是除了洞中石壁,它什么也没撞着。半天下来,他的犀角断了,皮破了,腿也瘸了,浑身是血,但它似乎并不感觉到痛,被这样前所未有的耍弄,它的愤怒早已超过了一切疼痛。再一次扑空后,它艰难地站稳身躯,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突然张开大嘴,放松肚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整个山洞就像刮进来一阵飓风,到处石飞沙走,阿都•旺连同他周围的碎石残骸都被它吸到了肚子里去。幸好老蜘蛛和阿嘻早有防备,躲到石缝之间,才没被吸走。 所幸的是,在那怪物并没将阿都•旺咬碎,而是将他一口吞下。在它燥热粘稠的咽管里,他先是晕眩、窒息、无法抗拒地漂流着,然后下陷到一个漆黑一片的世界,在这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听见的也只是犀牛怪剧烈的心跳。 正当阿都•旺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时,看见一个满身金光的人从黑暗中向他走来,是个骨瘦如柴、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目光矍铄的老人,他的外表就像大漠一样苍凉和亲切。 “哈哈哈,木藏子,你可来了,伏羲王让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老人说。 “你就是胡杨之神吧,老爷爷。”那老人的模样,使阿都•旺不由得做这样的猜测,嘴上也这样问道。 “对!木藏子,我就是胡杨之神,受伏羲王的嘱托,我将在这里向你传授神杖的秘籍。你可要认真的学喔。”老人说。 “多谢老神仙,我会认真学的。”阿都•旺很是兴奋,他期待的那一刻终于来了。 “不必多礼,倘若你能用神杖为天下苍生造福,此番授业,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天大的幸事。”老人说。 “老爷爷,你放心吧,我一定为用好神杖的。” “那就好。来吧,胡杨之子!” 老人说着,手一伸,神杖便从阿都•旺的腰间飞落到他的手里。他将神杖的一整套使用方法演示一遍给阿都•旺看,并认真细致地向他解释这些方法所产生的效果。然后,他把神杖还给阿都•旺,郑重地说: “记住哦,木藏子,神杖的力量来自天上众神,因此在你赢取众神的信任之前,神杖的魔力是有限了。” “那我怎样才能赢取众神的信任呢?” “你必须铲除这世间的邪恶,救护惨遭涂炭的生灵,就像你的祖先伏羲王一样。” “老爷爷,这神杖就是你赐给他的吧?” “嗯,作为神杖的继承者,听听它的来历倒也有好处。当年,你的祖先伏羲王统治的中原大地上,鬼魅横行,天灾不断。伏羲王决心改变这种状况,便第五次驾临凤凰坡,请求神的帮忙,在那里,神的使者凤凰神鸟告诉他说,大漠中的大胡杨树是天地的灵根,可听懂神的语言,不妨用它做根拐杖,天界众神听到他的祈求,就可以把他们的力量通过神杖借给他,以帮助他匡扶正道,铲除妖孽,救助众生。这是神赐于伏羲王神杖的本意,可是,后来伏羲王一再容忍屠龙氏对神龙的屠杀,使得神龙氏家族几乎灭绝,这大大得罪了天界众神,致使他们不再给他力量。到如今,你惟有通过自己的努力,重新赢回天界众神对你们伏羲氏的信任,才能不辜负伏羲王对你的厚望啊!” “我明白了,老爷爷,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好了,此处不宜多留,犀牛怪若是真的发怒,我们都将被怒火所烧,我们该走了。”老人向阿都•旺道别道:“我先且告退,至于你,我的孩子,我相信你已经学会了从这里出去的办法!好好努力,孩子,大漠苍生的命运掌握在你一人手里啊!” 老人的身体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又留下阿都•旺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这个决意不会向命运低头的少年知道,即便是授命于祖先的天神,也不会事事替他包办,独挡一面,也是他们对他的要求。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只有自己想办法出去了,他想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出去的吧,既然犀牛怪能够吸足气让他进来,他就让它肚子里胀满气放他出去。于是,他举起神杖,施起了他这神奇一生中的第一个魔法,“神杖,神杖,胡杨之子,帮我借来风的力量吧!”他念道。 话音刚落,果真吹来了一阵风,在犀牛怪的肚子里吹来荡去。再看那犀牛怪,忽然觉得肚子胀胀的,既而又疼痛难忍地满地打滚,过了一会,便放了一个轰天大屁,随着它屁股后面的一声巨响,阿都•旺从它的肚子里被轰了出来。 “啊哈,木藏子,你终于出来了,我正跟阿嘻打赌,你会不会出事呢,阿嘻,你输了。”老孔真是心不老,与小壁虎刚呆这一阵,又跟小顽童似的。 “阿!你不会真的要我的尾巴吧?”壁虎说。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舍得,那就留着自己用吧。” 阿都•旺没听见它们的对话,从犀牛怪的屁眼喷出来后,他正被它的臭气熏得晕头转向,却不想刚有点反应,那怪物又站到了他的面前。它显然跟他没完,说什么也要报那“一剑之仇”。于是又朝阿都•旺扑来。后者的脑海里闪过一片火光,那是胡杨老祖曾向他展现过的自由和正义之火,他想现在点燃正是时候。于是,他一边退避,一边举着神杖喊道: “神杖,神杖,胡杨之子,让遂火氏之火在你的身上燃烧吧!” 喊声中,神杖末端燃起了红色的烈焰,照亮了大半个洞穴。那犀牛怪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光亮,它的双眼就好象在一刹那间被火焰燎伤。在暂时的失明中,它显得既恐惧又焦躁不安。而阿都•旺却相反,面对怪物颓废的眼神,他愈加自信。他决心要给这只张狂的怪兽一次教训,便趁机朝它步步逼近,并且继续呐喊: “正义的火焰,愤怒的燃烧吧!让黑暗之光连同它所庇护的恶魔一同消失吧,消失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狱之门后面。” 那怪物被火焰和阿都•旺的气势逼到了墙角。然而,不知是死亡的恐惧激励了它,还是它的眼睛重又适应了光明,那股消失的莽劲重又回到了它身上。随着一声咆哮,它又向阿都•旺发起了进攻。但正义之火眩目的光晕还是让它无所适从。与它周旋几个回合之后,阿都•旺便逮到了一个机会,将匕首重新刺入它的背上。一阵痉挛之后,那怪物又一动不动地被镇在那里,然后慢慢地变成石头。 “嗨,这把剑留在你身上真有点浪费,但同是大漠兄弟,我又不忍心杀你,也只好如此了,但愿有一天你为变好。”看见犀牛怪如此下场,阿都•旺打心底为它感到惋惜。 “如有神助啊!伏羲王有后如此,可以仰天长叹了。”老蜘蛛感叹道。 “一点没错,老人家现在该高兴了。”洞壁上小壁虎曾经也许常跟伏羲王一起哀叹,但现在,它却打心底为那个远去的悲凄的身影舒了一口气。 “还不是多亏了你们。老孔,你说的一点没错,这里确实埋藏着伏羲王最伟大的秘密。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啊。还有你,阿嘻,我真应该好好地感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阿都•旺诚挚地对这两个祖先在危难中拣选的以帮助家族传递智慧之光、力量之锁的忠诚信使说,“你们都是我们伏羲氏真诚最善良的朋友,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我保证。” “木藏子,你要把我们当外人吗?虽然没有你那样尊贵,但咱们还是一家人,不是吗?”老孔似乎觉得自己就要被抛弃。 “我也可以加入吗?”壁虎说。 “对,咱们是一家人,伏羲氏,神蛛氏,还有你,可爱的小不点——不管你属于什么家族,当然还有大漠里许许多多善良的人们,咱们都是一家人。”阿都•旺说。 在离开洞穴时,阿都•旺要求阿嘻跟他一起走,但壁虎谢绝了: “我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而且我还喜欢趴在这块已经变成石头的犀牛怪的背上,喔!那种感觉真好啊,就好象自己是这里的洞主一样。” “如果你想当洞主,那就当吧,反正现在没人阻止你了。但尊贵的洞主阁下,如果你容许的话,你的仆人现在必须离开你的领地了。”阿都•旺逗它说。 “请便吧,亲爱的朋友,这里是自由之邦,欢迎你们再次光临。”壁虎还真不客气,竟然以国王的举止恩准了他们的请求。 “那么,再见了,洞主阁下。”阿都•旺幽雅地向它鞠了个躬。 “哈哈哈,再见,伟大的洞主,我想我们会想你的。”老孔也说。 “我也会想你们的,再见。”壁虎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了洞穴。 阿都•旺和老蜘蛛离开囚阴洞,沿原路返回纤丝谷时已是夜晚。繁星簇拥着上弦月爬满夜空,它们共同将光明带给了大地。纤丝谷的神蛛们仍在加班加点地编织蜘蛛网,它们或许根本就没注意到阿都•旺和老孔这一段时间的缺席。可可奇和贝贝正与小神蛛们满山谷地捉迷藏,不管贝贝躲在哪里,小蜘蛛们总能找到它,因为它的头顶上总有一块小黑云。在这甜美的月光下,在这宁静的山谷中,到处都洋溢着孩子们天真浪漫的笑声。这一夜,大家似乎都有一个好心情。可可奇和贝贝都没有去问阿都•旺到底寻到了什么,因为既然是伏羲王留给木藏子的秘密,那他们就不该冒昧去打听。 孩子们在纤丝谷住了几天,舒缓他们疲惫的身躯的同时,也为神蛛们重建纤丝谷出了点力。但即便生活很舒适,阿都•旺的心仍无时无刻不在关切着苦难深重的大漠的其它地方,那里不知还有多少大漠兄弟等着他去救助呢,如今神杖有了魔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同时,他也时刻向往着凤凰坡,他知道,屠龙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安逸的生活,他就越应该逃避。更何况,他们不能总打扰人家,那些雌蛛为了照顾他们,几乎什么伙都放下了。于是,他决定离开,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老孔。 出发时的那一天早晨,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阿都•旺就起来了,顺便叫醒了可可奇和贝贝: “大懒虫,该起床了!” “什么事啊?这么早就起来。”贝贝搂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说。 “咱们要出发了。哦,对了,从今天起,你们必须学会在太阳出来前起来。”阿都•旺说。 那两个小家伙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但阿都•旺的话,他们是不敢不听的。老孔已经知道他们今天要走了,于是便早早就来道别。面对与伏羲氏的又一次离别,连像它这样饱经沧桑的老者也不禁潸然泪下: “不知这一别后,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们。” “不会等太久,老孔,我想等我们战胜屠龙氏后,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阿都•旺说。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哦,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们说,这或许对你们有帮助。”老孔说。 “说吧,老孔,你说的事对我们一直都有帮助。”阿都•旺说。 “你们走出这个山谷后,继续往北走,就会到骆驼岭,那里住着一只灵猿老孙,它是我的老朋友,如果你们在那里遇到麻烦,就去找它,那猴子有的是智慧,几乎什么都懂,嗨!我想这个时候它一定很孤独,对了,你们可以跟它说纤丝谷的神蛛氏醒来了,叫它有空来看看,我也会抽出时间去看它的。” “好的,如果我们遇到它,一定把你的话带给它。”阿都•旺说。 当孩子们迈出洞穴时,眼前的一幕深深地触动了他们的心,只见满天星光下,纤丝谷的神蛛们都已在那里默默等侯。它们也是来道别的。它们中有这几天来悉心照顾他们的雌蛛们,有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可爱的小神蛛们,还有许多和他们一切劳动的公蛛们。有的虽然他们还没有机会认识,但却好像早已是老朋友,它们的脸上都写满的眷恋,对伏羲王,对神杖,对阿都•旺和他的小伙伴们深深地眷恋。那一刻,孩子们善良敏感的心就像一片片雪花,熔解在异族朋友们温煦的友情暖风中,化作一颗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们的脸狭滑落到地上。蜘蛛们也流泪了。纤丝谷就像刚刚下了一场蒙蒙的细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新鲜土地的味道,沉静许久的土壤开始松动,埋在土壤下面的种子像是听到了春天的呼唤,相继探出它们鲜绿的嫩芽。当孩子们在老孔的指引下,走到了纤丝谷的出口,回头看时,惊奇地发现无数的合huan树长满了山谷。这些因爱而生的植物,将成为他们友谊的见证! 带着神蛛氏这份厚重的情谊,孩子们走出了纤丝谷,再次走进茫茫大漠。 梦想闪耀在前方,阳光铺就的道路就踩在脚下,拥有了魔力的神杖握在手中,神秘的凤凰坡就不再遥远了。那里是他们不变的方向。 正文 八、金骆驼 它是来自大漠里的一颗尘埃, 因爱而生,它的爱像草原一样深厚, 像大漠一样广阔, …… 离开纤丝谷后,迎接追梦人的是变化莫测的大漠风光。在绚丽的朝霞熏染之下,他们如置身于奇幻的万花筒中,每一次抬头,都有赏心悦目的发现。刺丛,沙丘,奇峰,异石,都变了样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早晨的大漠就像沉睡中的巨人,风吹来哨哨地响,那是它的鼾声,无边无垠的寂寥是它的梦乡。他们就像在这巨人笼着轻纱的梦中行走,脚步尽量地谦恭,以避免使这个喜怒无常的巨人在愤怒中醒来,到那时,天知道它会给他们什么脸色看。他们已经领略过他的虚伪、残酷和冷漠,即使它伪装得再乖巧,他们也知道它美丽的面纱后面遮盖着的是怎样一副邪恶的嘴脸,也知道它可爱的外表底下隐藏着的是怎样一颗冷酷的心。 为了给两个小伙伴找点乐子,一路上,阿都旺向他们展示了他刚刚学来的魔法,一会儿飞沙走石,一会儿乌云密布,但就是不见有雨下,这让他们隐隐觉得有点失落。 当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路走着时,一个长发飘逸、神情冷俊的男孩在他们将要经过的一座奇峰上伫立多时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黑色垂地的披风里头,就像一块石头,或者一只耍酷的乌鸦。他一动也不动,只有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在扫来扫去。当孩子们毫无察觉地来到他的面前时,他忽然张开双臂,撑起他超大号的披风,就像一只黑色的斗鸡凭借着自己的翅膀在虚张声势,使自己的影子在日光下显得高大威武。当阿都旺从地上看到这个怪诞的影子时,惊吓之中猛地一抬头,那一刹那,确实被它威猛怪异的形体吓得目瞪口呆。但他还不能确定那是一个人,即便是妖魔鬼怪,也绝不会那么阴冷。 “嘿!你们两个,快过来帮我看看,那上面立着的是什么怪物呀?是一只鸟吗?”他喊道。 那两个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半响才不以为然地迸出一句: “也许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木吧。” 那男孩自以为酷毕的造型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松懈下来,他压抑着被侮辱的怒火,大声喝道:“嘿!我说你们这几个瞎了眼的小土驴,要本督头给你们长长见识吗?” 孩子们一惊,知道自己刚才看走了眼。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们?”阿都旺觉得这人好没礼貌,和自己一样,他也才不过是一个小毛孩,凭什么这样教训人。 “哈!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你们表示敬意吗?”男孩轻蔑地说。 “这倒不必,但至少你不应该见面就骂人。”阿都旺不依不饶地说。 “那又怎么样?别忘了,你们现在可在我的地盘上,而且还不守规矩。”男孩说。 “什么规矩?你到底是谁呀?”阿都旺问。 “哼!反正你们是跑不掉的,我就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是屠龙王新近新策封的骆驼岭旋风小督头,奉命在此守侯,专拿敢横行大漠的人,今天你们让我撞上了,算是倒霉,我劝你们还是赶快投降吧。”男孩说。 孩子们面面相觑,看来屠龙氏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凤凰坡,为截获他们,那伙恶魔早在大漠里设下了天罗地网。但阿都旺仍面不改色,自恃有神杖在手,他谁也不怕。 “喔唷,是小督头呀。我斗胆问一下,你现在要把我们怎么样呢?”他不慌不忙地问。 “奉屠龙王的旨意,我要把你们带到大漠深处的死亡之海,到了那边,你们就不会到处乱跑了。”小都头说。 “你以为你能做到吗?”阿都•旺说。 “你竟敢怀疑我的力量,看来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还真把我当枯木了!” 小都头怒不可遏地将自己的身躯飞快地旋转起来,四周的风和沙都被卷进他转动时所形成的巨大的旋涡里,一眨眼,一股黑色的小龙卷风形成了,从奇峰上面飞旋而下,在孩子们身边转悠,企图将他们卷走。阿都旺早做好了准备,他将神杖插进了地里,嘴里喊道:“神杖,神杖,胡杨之子,借用你的根茎,让我们像一棵树一样和大地连接在一起吧。”话语声中,孩子们只觉得自己真像一棵树,他们的脚深深地伸进土地,无论旋风怎样扯拉,都不能使他们挪动半步。 旋风小都头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在那边泼洒一阵后,直累得脱胯,才发觉自己原来并非无所不能。他旋回到奇峰上面,现出原型,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你们等着,等我、等我吃饱了,再来找你们。”说完,就像脱线的陀螺,摇摇晃晃地旋走了。其实他刚吃饱。 孩子们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声谑笑道: “喔——!牛皮嘣嘣,牛屁喷喷,乒乒乓乓,牛皮吹崩!” 送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旋风小都头,孩子们显得有点飘飘然了,都以为有神杖护佑着,他们便是天下无敌。实际上,在此时同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们看来,神杖犹如一株来自天神之国的奇幻之花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每一次显灵,那羞答答的神奇花儿都将绽放出人们意想不到的美丽花瓣,呈现出缤纷莫测的色彩,他们期待着它的再一次大显神威,而不管结局是否也跟过程一样美妙。 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尖峰石阵中。那一座座冒尖的小石峰仿佛就是从大漠里生长出来的石笋,屹立在风沙之中,相互之间遥遥相望,沉静而肃穆。在很久以前,这里还是绵延几百里的山脉,当覆盖在外层的植被消失之后,裸露出来的山坡便任由风沙侵蚀。不知过了多久,山坡外层松软的沙砾被层层剥去,只留下这些坚硬的石头,就像一副副坚硬的山的骨架,远远望去,很是苍凉。 漫步在石阵之间,孩子们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这风沙何以如此猖狂,是因为没了植被,而植被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屠龙氏夺走了生命之水的缘故。那自私的恶魔真该千刀万刮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竟然无视天下苍生的存活,不计后果地破坏着他们耐以生存的环境,致使如今的大漠已形同地狱。 风在石阵之间穿流,带出附着在这些巨石上面千百万年的神秘气息。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在风声的协奏下徐徐飘来,仿佛有人为了迎合孩子们的心情而故意营造出一种伤情的气氛。伴随着笛声的起伏波动,吹在石阵之间的风也时大时小。当笛声变得急骤紊乱时,那风一下子也似乎摸不着它飘忽不定的节奏而迷失了脚步,到处乱吹,相互之间盲目对撞,陷入到一种可怕的混乱之中,地上的一层黄沙被掀起,抛到半空。当笛声变得越来越激烈时,这些被掀起的黄沙在不断地旋转中逐渐捏合成一个巨大狰狞的魔鬼。那魔鬼看见孩子们,忽然怒吼一声,伸出魔爪,向他们扑去。可怜的小家伙门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脚不能动,只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快跑呀!”阿都旺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可可奇的手,撒腿就跑。 “跑呀!笨蛋。”可可奇拉扯一下还怔在那里的贝贝说。 “啊!妈呀,救命阿!”贝贝一边跑一边喊。 他们跑出了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躲在一座小石峰后面,往魔鬼的方向惊惶地张望,发现那魔鬼不再追来,才大大舒了口气。此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正当他们靠在石峰旁惊魂未定之时,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座石峰后面,一个老资格的捣蛋鬼却笑得喘不过气来,它就是大漠精灵游离子。这个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精灵以搞无聊的恶作剧闻名大漠,当然,人们提到他的名字时,总不忘先将它臭骂一通。这几个新来的上当者还没有机会见识它的顽劣,但总算领教了它出神入化的鬼把戏。要说这精灵长得啥模样,恐怕只有在遥远的世界另一端的那片异常古老和炎热的大陆上,才可找到上天塑造它的模本,但也并非怪诞到不可描述,它留着卷毛短发,除了仅在腰间裹着芦苇草短裙外,全身都赤裸裸,对于它的每一次恶劣行径,阳光都在它的身上一次不漏地记下,因而,除了它粗厚的嘴唇是红的外,全身上下便没有一处不是跟木炭一样黑不溜秋。它手里总拿着一支笛子,孩子们刚才听到的那笛声还有那魔鬼就是它用这支具有魔力的魔笛吹出来的。 “那魔鬼一定躲起来了,咱们可不能再去送死。”这边的可可奇回头看了又看,然后说。 “对,咱们可不能上它的当,阿都旺,我看得想个办法对付它。”贝贝总以为阿都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想出办法来。 “嘘!你们小声点好不好,非要让那魔鬼发现咱们躲在这里才好玩呀!”阿都旺说。 他们都安静下来,搜尽脑汁地想办法,以对付那个只存在于他们想象中的魔鬼。阿都旺思忖着,这地方应该就是骆驼岭,老孔向他提起的神猿老孙应该就住在这里,既然它什么都知道,那么找到它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可是,这种鬼地方,连蚂蚁都忙着搬家,神猿会住在这里吗?哈!有了,或许神杖可以帮得上忙。他急忙把神杖拿出来,竖在地上,口中念道:“神杖,神杖,胡杨之子,快带我去找骆驼岭的神猿老孙吧。” 神杖像是听懂他的话,在地上弹来弹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孩子们赶紧跟去。那神奇的木棍如同一只提线木偶,在地上弹了许久,便在一座外型看似哨房的石峰前面停了下来,用它的下端在石峰侧面上捅着敲着,直到石峰的里面传出一只老猿懒洋洋、不耐烦的哈欠声:“谁呀!是谁在外面叫我呀?”随着这个声音,一只白面老猿从石缝里钻了出来,坐在石峰上面,伸着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当它看见孩子们时,显然很吃惊,又见他们穿得邋邋遢遢的,便认定他们是一群顽劣少年,觉得应该给他们上一课,便嚷嚷道: “嘿!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玩,你们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出了事我可不管阿。嘿!你们过来,过来!你们父母都不管你们了吗?这样可不行,小孩子得有人管,不能到处跑。不然的话,很容易变成野孩子的。变成野孩子可不好,懂吗?野孩子到处惹是生非,没有人喜欢,像那个叫什么来的,对了,叫游离子的小精灵,它可是出了名的讨厌鬼!嘿!我说你们在听我说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告诉你们吧,这地方就是大漠里最危险的骆驼岭,我想你们一定听说过吧,如果没有听说过,那可得叫你们的父母多教教你们,告诉我他们都在忙些什么,没跟你们说这地方不能来吗?” 老猿罗里罗嗦的说教好不容易有个间断,趁它喘气那会儿,阿都旺插了一句: “老猴,我们知道这里是骆驼岭。” “你们懂的还真不少,那我可有言在先阿,出了麻烦,可别来找我、我……,对了,我叫什么?我怎么忘了。” “神猿老孙。”阿都旺提醒它。 “对,老孙,可别来找我老孙,说我见死不救,就像前几年,一只小山鸡在这里走没了,那泼辣的老母鸡便来吵着我几个月不得安宁,——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叫老孙,噢!我是不是应该对你们刮目相看了?难道我隐居了这么久,你们还没有把我忘了!——不对!不可能是你们,那么,到底是谁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的?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快说,谁告诉你们的?”神猿老孙问起问题来也是没完没了。 “千丝谷的神蛛老孔,它说你是它的老朋友,他还让我转告你千丝谷的神蛛醒来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它们,它最近忙着织网,不便来。”阿都•旺说。 “那老蜘蛛醒了!这太好了!它睡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再也不会醒来呢,是它叫你们来找我的吗?”老孙问。 “我们正要穿越大漠,刚好遇上它,它说如果我们在这边遇到麻烦,可以请你帮忙。”阿都旺说。 “你们这些不安分的孩子,当然会遇上麻烦,尤其在这里,而我能做的,就是劝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阿都旺犹豫着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猿自己是木藏子,要去凤凰坡。老猿猴看见他这副神情,以为他们真是对大漠一往情深的小冒险家,便不再劝他们回家了: “这么说你们真是遇上麻烦了?说吧,孩子们,你们到底遇到什么?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们。” 于是,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遇鬼的事说了,老猿捻着它的花白胡子听着,然后笑着反问他们道: “你们怎么这么肯定那就是魔鬼呢?” “不是魔鬼,那它是什么呀?”阿都旺问。 “孩子呀!你们犯了个大多数只靠眼睛认识世界的人常犯的错误,请记住神猿老孙的忠告吧,很多魔鬼都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是因为你们心里惧怕它,它才变成魔鬼的。如果你们不把它当一回事,它就什么也不是了。不信你们再到那边去,看见那个怪物时,只把它当成一堆散沙,看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你保证它不会吃了我们吗?”贝贝问。 “我再说一遍,要相信来自你们心灵的力量,眼睛常常愚弄你们,夸大你们的对手,这是每一个走近大漠的人都应该记住的教训。”老猿一本正经地说。 “那好吧,咱们再过去看一下。” 说完,阿都旺领着两个小伙伴再次迈进那个恐怖地带。没走几步,笛声又响了,就像刚才那样,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笛声稍缓,风也静了,恶魔又现身了,这次的恶魔比刚才的那只还要可怕,看起来也凶狠得多。它张着山洞一样的大嘴,咆哮着向他们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你是沙子,你只是沙子,即使你高大威猛,可还是沙子,我才不怕我你,可怜的沙子。” 三个小孩从心里到嘴巴上都这样念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恶魔傻傻地看着他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走过,却无可奈何,不禁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变回了一堆散沙,洒落下来。 躲在石峰后面的游离子气得差点用头撞破石峰,它没想到它的魔法居然让几个小毛孩给识破了,而且还被大大地羞辱了一番,这无疑是它平生遇到的最大的耻辱,它发誓绝不肯罢休。于是又吹起了笛子,笛声中,孩子们眼前的大漠变成了浩淼汪洋,波浪涌动几千里,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可怎么办啊,我不会游泳。”可可奇说。 “我会驮你们过去。”贝贝说。 “不,这也是我们的错觉,是眼睛在愚弄我们。”阿都旺记住神猿老孙的话,一边走进“汪洋”,一边嘟哝,“这是沙子,这是沙子,大漠里没有大海。” 游离子真是气暴了,正当它想再来个新花样修理他们时,天上飞来了三只火鸟,它们的羽毛上分别燃着褐色、红色、橙色的火焰,分别停在三座相隔甚远的石峰上,各打了三声鸣后,又拍拍燃火的翅膀。无数燃烧着的小羽毛被抖落在地上,栽在沙上。顿时,整个骆驼岭就像一片草原,只是长在上面的不是绿草,而是灼热的褐、红、橙三色火舌。三只火鸟又打了几声鸣,随即,就有一阵风吹来,吹拂着地上燃烧着的羽毛,就像浇上了一层酥油雨,迅速的,三色火焰疯狂地蔓延向骆驼岭的每个角落。不一会儿,熊熊烈焰将整落尖峰石阵变成了一片燃烧的森林。 三只火鸟完成了这一系列举动之后,心满意得地飞走了。孩子们以为这又是错觉,直到烈火烧身,浑身灼烫难耐时,才明白过来这回是真的。于是没命地逃出火海,一直跑到火焰没有蔓延到的沙丘这边。在那里,他们又遇上了神猿老孙。那老猿猴的巢穴已被烧毁,也刚逃出来,正站在沙丘上面眺望着眼前的火海,担心孩子们是否也还平安,却见他们来到跟前。老孙松了一口气,同时慨叹道: “没想到这小混蛋还真有两下子!” “老神猿,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捣鬼?”阿都旺问道。 “是啊,是大漠精灵游离子,我一直都以为他只会玩拙劣的魔法,没想到他也会玩真的。”老猿正说着,那个叫游离子的精灵屁股冒烟地从火里跑出来,老猿还没等他定下神来,便向前一跃,拧住他的耳朵,喝道: “小混蛋,可逮到你了,怎么样!这回玩火*了吧?” “放开我!老猴,火不是我放的,哎约!疼死了,快放开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真不是我,是火焰鸟它们。”游离子辩解道。 “怎么?你还想像上次那样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以为我神猿老孙第二次上你的当吗?上次你烧了我的胡子,我看你年幼,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死性不改,这次烧了我的巢穴不说,还差点搞出人命来,你说,该不该罚?” “嘿!老猴,我都烧成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吗?这回确实是火焰鸟它们放的火,不信,不信你问他们。”游离子挣脱了老神猿的手,没好气地说,“不要什么坏事老往我身上推。” “哼,谁不知道你歪心劣肠多,没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火焰鸟也是你变出来的。”老猿说。 “老猴!你也太看的起我了吧,我如果有那么大能耐,早去烧了屠龙氏的巢穴,还耐在这里整天与你这只臊猴一般见识。”游离子说。 “什么?你要搞清楚,这地盘是我的,我没赶你走是跟你客气的唉。”老猿又想拧游离子的耳朵,被他躲过了。 “好了!老神猿,真不是它搞的。我现在明白了,它们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大家的。”阿都•旺愤懑地说。 老猿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这回你该相信了吧!”游离子对老猿猴说。 “你说它们指的是谁?”老孙不理它,只问阿都•旺道。 “屠龙氏!那几只大公鸡是他们派来的。”阿都•旺说。 “是啊,他们一路上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呢。”贝贝也说。 “对,我敢打赌就是他们,他们就只会做坏事。”可可奇说。 “难道真是屠龙氏?”老孙问,“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跟你们过不去,他们怎么会跟你们这样的小孩有仇呢?” “我……我……”阿都•旺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让我想想,刚才我好像听到神杖的呼唤,伏羲王的神杖,噢——!”老猿拍了一下脑门,“看来我真是老了,怎么没看出你就是伏羲氏的木藏子,怪不得千丝谷的神蛛们会醒来,原来是木藏子你来了。” “老神猿,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不满你了,我就是木藏子。”阿都•旺说。 “真的是你!哎呀,太好了!你终于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我们都盼着你来呀!”老猿显然很激动,不过像它这样的老者,是很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的。“那么他们两位是?”它看着贝贝和可可奇问。 “这位是河川之子贝贝,这是我的弟弟可可奇。”阿都•旺说。 “好呀,我刚才还小看你们呢,现在我明白火焰鸟为什么要放火了,原来它们是不想让你们去凤凰坡,对吗?”老猿说。 “我想是的。”阿都•旺说。 游离子凑了上来怀疑地上下打量着阿都•旺,问: “你果真是木藏子?”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认为我还有必要撒谎吗?”阿都•旺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神杖,让我们开开眼呢?”游离子说。 这个要求让阿都•旺为难了,他知道神杖的魔力是不能在外人面前随便炫耀的。 “木藏子,或许我们可以谈谈,你看这是我的魔笛,和你的神杖一样,它也有着无穷的魔力,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换一会儿,就一会儿,你看怎么样?”游离子继续说。 “咳!咳!”老猿干咳两声,把阿都•旺拉到一旁,对他说,“木藏子,神杖对你很重要,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尤其是它。” “我知道,老神猿,可我想这精灵不像是坏人。”阿都•旺看了一眼游离子,它正和可可奇和贝贝在说些什么,像是在炫耀各自身上的宝贝。 “那只是你想,要知道这小子贼的很,它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谁也猜不透,嗨!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大漠变了,它也变了,我想它是太孤单了。”老猿显得有点伤感,“好了,咱们不说它了,说说你吧,我知道你们要去凤凰坡,可现在你看,这路走不通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老神猿,你可要帮我们到底啊!” “别急,办法总是有的,让我想想,说实话,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神猿老孙。”老神猿捻着花白胡子,继续说,“记得在很久以前,伏羲王流亡到这里时——那时候这地方还不叫骆驼岭,豢养了一只野骆驼用以代步,并祝福它为金刚力士神兽。他走后,这只骆驼就一直留在大漠里,每当人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大漠里的人都叫它金骆驼。它与别的骆驼不一样,它只会帮助那些它认为值得帮助的人。我觉得现在你应该去找它,只要它还认得这根神杖,就会来驮你们,相信凭它对伏羲氏的感情,它将托着你们穿越过大漠中任何危险地方。” “可这茫茫大漠,我们如何才能找到它呀?”阿都•旺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漠,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用担心,木藏子,既然神杖能找到我老孙,也就一定能找到金骆驼。噢!真该说是天意啊,你们看,这儿刚好有丛骆驼刺,”老孙指着身边的一丛骆驼刺说,“明天早晨太阳出来时,就拿它们给慰劳你们的新伙伴吧。” “你是说明天早上,金骆驼就会来?” “是的,不过你得叫神杖跑一趟。” “好吧,我试试看。” 在那丛还不算太稀松的骆驼刺旁边,阿都•旺将神杖竖在地上,说道:“神杖,神杖,胡杨之子,去吧,将金刚力士骆驼帮我找来。” 神杖一蹦一跳地消失在大漠的月光之下。游离子偷偷跟在后面,被老猿叫住了: “游离子,如果你想证明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今天晚上就该和我们在一起。” 那天晚上,孩子们相互依偎在老神猿身边,对着持续燃烧的骆驼岭冲天的火光,感受着老神猿用它那孤独却不平凡的一生积累下来的人生智慧和对于大漠的见识,他们如同干枯的幼苗,如饥似渴的饮沐着这生命中难得的甘露。而游离子却因为畏怕老神猿,一个人躲得远远的,羡慕地看着孩子们,它不想离开,因为孩子们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吸引着他。经过一整夜的反思后,他终于从这三个小小年纪便承当起铲除邪魔、保卫家园的责任的孩子们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多么空虚无聊,毫无价值,难怪大家都不喜欢它,现在想来,连他自己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第二天,大家醒来时,身边的一峰美丽而强壮的大骆驼把他们都惊得目瞪口呆,后又欣喜若狂。就像是地平线上的红日落在了眼前,那骆驼有着太阳光芒般金色的皮毛,威风懔懔的驼绒,岩石般强健的肌肉,火焰般熠熠发光的眼神。站在它的面前,如同站在一座有着古老传奇的山峰脚下,让人产生无限的敬畏和依赖之情。靠近它,抚mo它,小家伙们更加惊叹之余,越发地喜爱它了。他们争相将骆驼刺送到它嘴里,从它的咀嚼声中感受着爱被释放的无尽快意。 在懊悔中熬了一夜的可怜的游离子这下更是眼红了,在尽量不引起大家注意的情况下,他悄悄地踱到孩子们中间,感慨地抚mo着金骆驼身上的皮毛,然后说出了老孙以为永远都不可能从它嘴里说出的话: “老猴,哦不,老神猿,我想……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以前都是我不对,惹得大伙都不高兴,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已经长大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才是。” “这就是你昨晚想了一整夜的事?”老孙怀疑地看着他说。 “我说的是真的,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游离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噢!看来今天要下大雨了,大家快做好准备!”老孙嘴里还刻薄,心里却高兴得很。 “你还不相信我吗,好,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把魔笛扔进火里。” 说着,它正要这样做,忽然听到老神猿的一声感叹,才收住了手: “难得啊!我的大漠母亲,你的孩子终于明白了生活!” “老神猿,你原谅我了?”游离子悲喜交集地问。 “孩子,你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原谅,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你值得尊重,毕竟大漠的新生,也有你的一份责任啊。如果刚才你的那番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那么,今天你就听我老孙的,把从这里到凤凰坡的路,当成你成长的历程吧!”老猿对这个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精灵饱含期待地说。 “我是想跟他们去凤凰坡,可他们会要我吗?”游离子并不自信它在别人心中的印象。 阿都•旺一直都在关注他们的谈话,这时走过来,拉起精灵的手,诚恳地说: “忘记过去吧,游离子,和我们一起去凤凰坡,你的魔笛该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可可奇和贝贝也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希望它加入的意思。 “哈哈哈!看起来,我那破巢烧得还真是时候。”老猿在一旁开心地笑了。 “可是,老神猿,你现在不是没地方住了?”阿都•旺关切地问。 “如果我年轻一点,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走,可我老了,不中用了,跟着你们只会碍手碍脚。我还是去找我那纤丝谷的老伙计吧,我们在一起时,一样很快乐。我们总是唠个没完,不过,以后啊,木藏子,我想我们只会说你了。”老猿意说。 阿都•旺心里明白,老猿它们关心他,希望他在遇到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都能够振作起来,为伏羲氏争口气,也是为它们、为大漠争口气。他暗暗发誓,绝不辜负它们的殷切期盼,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退缩。 相互关照一番后,孩子们决定出发了。金骆驼躬起腿,伏下身来,只等驮着它所乐意效忠的小骑士们到死亡之海里去体现自己的价值。在老猿猴的目送下,殊途同归的大漠之子们气昂昂地走向烟火燎绕的尖峰石阵。 因为是骑在金骆驼的背上,谁也没有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担心,只要金骆驼没有表现出恐惧,任何退缩的举动和畏惧的神情都将是对它的侮辱。果然,在穿越这片火的海洋时,这神奇的坐骑表现得尤为从容,它无所顾忌地将迎面席卷而来的火焰踩在脚下,如同踩着松软的树叶那样轻松自如。孩子们骑在它的背上,虽能感觉到脚下的火焰向他们叫嚣示威,并因此感到不安,但走了一段之后,才发现这些色厉内荏的魔鬼并不会对他们的生命构成任何威胁,也就无所畏惧了。于是,冒险的刺激和征服的快感代替隐隐作祟的恐惧感。 在烟熏火燎中经历了一番奇特的旅程之后,到中午时,他们终于将魔焰中的骆驼岭甩在身后。这时,大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平静下来的心思放在他们所感兴趣的问题上来,那就是有关他们的新朋友游离子的情况,他身上总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这回,他正在教可可奇把手放在嘴里吹哨子。 “我说游离子,你不想跟我们说说你的情况吗?比如你的家在哪里?”阿都•旺问。 “家?什么是家?”游离子迷惑不解地问。 “呵呵!家就是你住的地方呀,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可可奇说。 “我住的地方?我就住在大漠里,大漠就是我的家呀。”游离子深情地望着大漠说。 “我说的是你的房子,用来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可可奇继续开导它说。 “我很少吃饭,也几乎没有睡觉,哦,你们知道,如果非得做那些事的话,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我一吃东西就觉恶心,当然,有好吃的除外;而睡觉更是要不得,一闭上眼睛,我就老做噩梦,醒来后又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了。”游离子说。 “不吃饭也不睡觉!那你怎么受得了?”贝贝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反正我很少吃饭和睡觉。”游离子不以为然地说。 “我想精灵们都是这样吧。”可可奇说。 “但是,游离子,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那样了,你得跟我们一样,吃饭,睡觉,这样才有力气。哦,对了,那么你总该有亲人吗?在你走之前,为什么不跟它们打个招呼呢,要不然,他们会担心的。”阿都•旺说。 “亲人?什么是亲人?”游离子又问。 “亲人就是和你住在一起的人,比如你的父母和兄弟。”可可奇又向他解释道。 “没有,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嗯,如果非要有的话,老孙可以算一个。”游离子说。 “呵呵,你在开玩笑吧,没有父母,难道你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呀?”贝贝说。 “这个?哦,也许我就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反正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从有大漠的那一天起,我就来了。哦,对了!刚开始时我有一个伙伴,或许他就是我的亲人,我叫它大精灵,它叫我小精灵,我们天天在一起,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游离子说。 “那后来大精灵去哪里了?”阿都•旺问。 “不知道,它走的时候,并没说要去哪里,只说总有一天它会回来,它还说只要我能改掉我身上的坏毛病,它就把魔笛送给我。” “什么坏毛病?”阿都•旺问。 “瞎捣蛋,你们都看见了。”游离子低声回答。 “可是,你不但没听它的话,而且还利用它给的魔笛继续捣蛋,对吗?哦,你怎么能这样呢?它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阿都•旺说。 “别说了,阿都•旺,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正在改变吗?”游离子说,“要是他知道我跟你们在一起,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这样,他也就不会后悔把魔笛送给我,不是吗?” “看你把我抬的,不过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我会成为大家骄傲的理由呢。”阿都•旺说。 “人们都说木藏子你是大漠的好榜样,跟你在一起就一定会成为好孩子的。”游离子说。 “一点没错,我也经常听人说。”贝贝也说。 “好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不捣蛋吗?”可可奇天真地问。 大家听他这么问,都笑了。 笑声中,阿都•旺独自沉思着,他所惦念着的祖先的心目中的好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会为现在的他和可可奇感到骄傲吗?不,还不会的,作为家族最后的希望,他和可可奇远远还不能成为他们骄傲的理由,充其量只能说还是他们的希望。如今,在他所畏惧甚至是憎恨的大漠里,他的名字虽被广为称颂,但这是因为伟大的祖先用他智慧和仁慈的力量光罩的结果,是祖先撑起伏羲氏的一片天空,而他只不过是沾了他的光芒,继承了他的好名声。而这样的无源之光、无本之名会持续多久呢?于是,矗立在这广袤的天地间,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就像这脚下的一粒沙子。他曾经还为自己是伏羲王的后代而自豪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只剩下空空的躯壳在祖先的光环里痛苦的将自己鞭策。 正文 九、龟背城堡 苦难深渊, 有人堕落, 有人不甘堕落, …… 不知走了许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甚或更长,总之,骑在金骆驼的背上,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过得飞快。大漠依旧一望无际,而且更加荒凉。灼热的太阳光下面,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沙丘,沙丘,又一个沙丘,仿佛这个世界除了沙丘,就没有别的了。金骆驼的脚印留在身后的沙地上,散落成极有规则的星星点点,风一吹来,一切又荡然无存。夜晚来临时,孩子们看见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地平线,于是,他们知道,现在是夏天了。啊!夏天,这意味着他们将面对更加严酷的挑战,若不是有金骆驼和小黑在默默无闻地无私奉献,真不知道他们能否继续走下去。 这一天白天!晴空万里,清风徐来,烈日毫无遮挡地照射着大地。在风吹日晒中,颠簸在金骆驼背上的孩子们变得昏昏沉沉。 “快看,那边是什么东西?”坐在金骆驼背上最前面的可可奇忽然喊了起来。 大家从迷迷糊糊中醒来,顺着可可奇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沙坡上几只黑鸟在上蹿下跳地攻击着地上的一颗大绿蛋。 那是什么东西呀?他们都好奇起来,便敦促着金骆驼走近前去。待他们走近时,才发现那大绿蛋是一只缩头乌龟,那些黑鸟——准确的说是一群蝙蝠仗着人多势众,正疯狂地对乌龟展开攻击。可怜的乌龟只得把头缩进龟壳里面。虽然相距甚远,孩子们仍能感觉到它的身体在龟壳下面瑟瑟发抖。 “是一群吸血蝙蝠,大家要小心了,这些古怪的鸟可是什么都敢吃呀,甚至是的时候,它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我听说,它们生孩子就是为了吃的。”游离子说。 “真的?”贝贝觉得难以置信。 “嗯!”游离子肯定地说。 “可是,你们看那只乌龟多可怜呀!”贝贝说。 “那也没办法,被这些吸血蝙蝠盯上,就只能自认倒霉。”游离子说。 “噢!可怜的乌龟!”可可奇说。 “对于一只活着的乌龟来说,这太残忍了,我觉得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吃掉。”贝贝说。 “对,蟾蜍奶奶说过,我们会成为大漠英雄的,可是,现在我们看起来就像一群傻瓜。”可可奇说。 “别说什么大漠英雄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不被这群吸血鬼发现了,那可就惨了。”游离子瞥了一眼阿都旺说。 “不行!咱们不能见死不救。”阿都旺终于说话了,却是斩钉截铁的,他从金骆驼背上跳了下来,走向前方,坚定的似乎连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喂!阿都旺,你疯了吗!你要看清楚,它们可不是吃素的麻雀,而是大漠里最凶狠、最恶名昭著的吸血蝙蝠啊!跟它们斗没有好下场的,更何况那只不过是一只乌龟,为了救它,搭上我们几个人的性命,你认为值得吗?别忘了,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游离子朝他喊道。 “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了!”阿都旺停住脚步,回过身对伙伴们说,“这只乌龟快要没命了,而我们又刚好路过,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真是太丢脸了。你们如果不想一起去,就在这里等吧!”阿都旺一边说,一边拿出神杖,向沙坡走去。 “旺,我跟你去!”可可奇也下来了。 “我也去,我才不管它们是什么鸟,。”贝贝尽管心里害怕,但却不想丢脸。 “嘻嘻!有好戏看了。”游离子一个人靠在金骆驼背上,吹着口哨,一副悠闲自若的神情,但只过了一会,它又马上意识到这样不行,“好吧,就算我想见识见识神杖的魔力,可也得保证你们还能带我去凤凰坡呀。” 他一纵身,从金骆驼背上跳下来,但也只在远远地看着。果然,正如他所预料,那些吸血蝙蝠好象已经闻到了人的血液腥味,不约而同地丢下乌龟,向孩子们袭来。令游离子感到意外的是,阿都•旺只把神杖当木杖,奋力挥舞,击打攻击者,结果被这些在沙漠恶劣的环境里练就得极富攻击性的蝙蝠们啄得狼狈不堪。可可奇和贝贝也被啄得抱头鼠窜,哇哇大叫。游离子所期待的好戏最终成了一场闹剧,而且他所无限期待的、传说中注定要拯救大漠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伏羲氏的木藏子在这出闹剧中也威风扫地,这不免让它有点失望,而且愤怒,不过这愤怒是对吸血蝙蝠而言,它们怎么能伤害它的朋友们呢!尽管他们名不副实。 “好吧,现在该让你们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魔法了。”说着,他吹起了笛子。 随着笛声响起,一阵狂风吹来,一只大老鹰舞着巨爪朝吸血蝙蝠们扑过去。这些不伦不类的怪物虽然凶猛,却愚蠢的很,而且视力也不好,当然不会看出这老鹰是沙子变成的,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那魔法老鹰却不罢休,直把它们追赶到笛声消失的地方。 惊险过后,大家互相安慰时,除了对游离子表示感激外,当然也不会忘记那只小乌龟。乌龟还不知道危险已经过去,头和四肢仍缩在外壳里面,浑身直打哆嗦,嘴里还在不住地喊救命。孩子们都觉得这实在是太好玩了,这小家伙既可怜又可爱,幸好他们及时赶到,要不然它的小命可就没了。 “把头伸出来吧,羞答答的朋友,现在你安全了。”阿都旺用神杖轻轻敲它的外壳说。 乌龟停止了颤抖,将头小心地钻了出来,四处探了探,发现吸血蝙蝠们已经不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个悲惨的世界,到处都是强盗,我一天比一天厌烦了。这群恶棍,为什么没有人来惩罚它们呢?我说!真是你们把它们赶跑的吗?” “那当然啰,难道你认为它们良心发现,自己飞走?”游离子说。 “太好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呀!”小乌龟这才放松下来。 “快别这样说,小乌龟,能在大漠里相遇,就是缘分。如果你愿意,咱们就交个朋友吧。嗯,咱们先互相介绍一下,你看怎么样?”阿都旺说。 “我当然很乐意,在如今大漠,能遇上你们这样的好人,可真是不容易!嗯,我叫洛奇,住在前面的龟背城,你们呢?”这只叫洛奇的小乌龟说。 孩子们也一一做了自我介绍。但他们留了一个心眼,并没说得太彻底。 “洛奇,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危险的地方呢?”阿都旺问。 “我在等一个了不起的人!听老乌龟说他快要来了。”洛奇回答。 “谁呀?能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吗?”阿都旺说,他现在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结交新朋友的机会,更何况听说还是个大人物。 “这个嘛?本来是个秘密,可我看你们不像是坏人,就跟你们说了吧,我要等的那个人就是伏羲氏手拿神杖的木藏子,也许你们听说过。”洛奇说。 “木藏子?阿都旺,你不就——”游离子说。 “是的,我听说过。那么洛奇,你等他有什么事吗?”阿都旺赶紧插上说。 “嗨!不满你说,龟背城里的一只老乌龟快不行了,它说要是等不到藏子来,它就死不冥目。两天前,它忽然对我说它听到了木藏子脚步声的来临,于是便叫我在这里等。嗨,没想到等来了一群吸血蝙蝠,你们知道吗?它们自号吸血狂飙,凶残霸道得很,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今天真让我碰上了,还好你们救了我。”洛奇说。 “吸血狂飙!呵呵,它们可真会给自己起名字。”贝贝说。 “哼,我看它们的本领不怎么样。”游离子轻蔑地说。 “老乌龟这么想见木藏子到底是为什么呢?”阿都旺回到了正题。 “它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也许你们不知道,那老乌龟已经活了几千年了。我听它说,它在年轻的时候曾驮着天书,到过中原,还见过伏羲王呢,所以它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木藏子说,那肯定不会假。”洛奇说。 阿都旺明白了,如今在龟背城里已经奄奄一吸的那只老乌龟可能又是一位见证过在那遥远年代伏羲氏覆灭的关键人物,正如呱呱国女巫和老孔,它或许会将这一路走来所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家族往事续下去。这样想着,他竟有点着急了。但同时,他也明白,在大漠里,朋友和敌人并不能只靠外表或言语来判断,因此,在证实这只小乌龟是确实可以信赖之前,他是不会说出自己就是木藏子的。 “洛奇,我听说龟背城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能带我们去看一下吗?”他问道。 “对,对,我们都走了好几天了,也没遇见过可以歇脚的地方,洛奇,你就带我们到龟背城去吧。”那几个也帮着说。 “说实话,我很愿意带你们去,可是,如果现在就回去,老乌龟一定会很伤心的。我看还是等到了木藏子,咱们再一起回去吧。”洛奇说。 “噢,你还不知道呀,前两天,我们遇到过木藏子,他说他要去龟背城,这时候,他说不定正和老乌龟聊着呢,而你还在这里傻等。”阿都旺骗它说,为了使它更加相信他的话,他还故意朝他的追随者们挤挤眼睛。他们马上心领神会,急忙又帮着说: “对对,我们也听见他说要去龟背城找老乌龟的。” “真的吗?”洛奇显得很懊恼,“该死,我竟然错过了!那咱们快走吧,我带你们去龟背城。不过你们得保证,不向任何人说起它的位置。” “好的,我们保证!”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骑上了金骆驼,只是洛奇执意要用它古老而又神奇的方式在大漠里行走,它说只要它闭着眼睛,幻想大漠就是海洋,就能够在上面自由地游动了。孩子们拗不过它,就让它在前面“游”着带路。 走了许久,仍不见前边有城堡的影子。阿都•旺生怕老乌龟得不到他来,便一命呜呼了,便着急地问乌龟道: “洛奇,咱们要走很久吗?” “如果没出意外,天黑前就能到。”小乌龟一边爬一边回答。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使孩子们又领略到一条大漠旅程的一般规律:在险恶的大漠里行走,不出意外只能说是一相情愿,现实遭遇往往差强人意。这不,他们一行在走到太阳快要下山时,就看见许多有黑鸟从远处飞来。阿都•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 “不好,吸血蝙蝠又来了。” 洛奇睁开眼,看见领头的一只大黑鸟,便惊惶地补充说: “噢?这下不得了了,它们的老大独眼猫头鹰也跟来了,它可是鼎鼎大名的大漠孤鹰,这次一定以为你们在向它挑衅,要来决一死战的。” “这些厚颜无耻的飞贼,看我怎么收拾它们。”游离子说着,又耍起了魔笛。可是它低估了那只猫头鹰,尽管它只有一只眼睛,但任何魔笛吹出来的沙尘幻影,它都能一眼识破。只见它一阵横冲直撞,就把这些幻影扫得七零八落。 眼看着它们正一点点地逼进,游离子耍出了他的新招术。它不紧不慢地吹起了魔笛,从笛管里连绵不断飘出来的音符在空中化成了一只只蝗虫。这些蝗虫不约而同地朝黑鸟们飞去,在它们面前绕一圈后,就飞走了。吸血蝙蝠显然受到了诱惑,紧随它们而去。猫头鹰急了,怒斥道:“嘿!你们这帮蠢鸟,还配不配称吸血狂飙!拜托了,别给我丢脸了好不好,吃这些干巴巴的臭虫也能过瘾呀?” 蝙蝠们被这一呵,醒悟过来,回到了它们原来的路线。 眼看着黑鸟们逼得更近了,游离子没辙了,大家也只得干着急,这大大鼓舞了黑鸟们的进攻yu望,它们呼啸而来,在孩子们中间肆意挥洒它们的嘴爪功。 在神话之花开启之前的那一刻,血淋淋的一幕上演了。孩子们个个被啄得头破血流,满地爬滚,又哭又喊。连金刚之躯的金骆驼也难逃厄运,在黑鸟们的围攻之下,它全没了昔日的威风,只乱跳乱蹿,痛苦地嘶嚎着。 在这不可抵挡的灾害面前,阿都旺终归还是想起了神杖,因为胡杨老祖曾提醒过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忽视祖先和神灵的存在,尤其是他孤苦无助时,更应该向他们发出求助的信号。于是,他把神杖举到空中,大声喊道:“神杖,神杖,胡杨之子,请帮我借来有羽氏的令箭,以惩戒这些无法无天的恶鸟吧。” 过了一会,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乌云中划来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打在神杖末梢。刹那间,神杖变成了一支凤翎子,一个严厉的声音喝道:“你们这些贪嘴的恶鸟,还不懂得羞耻吗?天神给你们一对翅膀,本想让你们逃脱地上猛兽的追击,你们却不识好歹,利用它们四处行凶作恶,伤害无辜,还自封爵禄。今天要是不好好受惩戒,日后必将天地难容!” 那些鸟怔住了,它们从未见过凤翎子,只听说那是凤凰的令牌,谁握着它,谁对鸟类就有生杀大权,没想到今天让它们给撞上了,千载难逢的盛宴被搅糊了不说,恐怕性命也将难保。于是都害怕得浑身发抖。 严厉的声音继续说:“猫头鹰和蝙蝠听罚!既然你们喜欢吃荤,从今以后你们就自相残食吧,你们将远离白昼之光,惟有黑夜,可为你们遮羞!” 恶鸟们听到这道处罚令后,即刻开始互相残食。猫头鹰势单里薄,斗不过吸血蝙蝠,就挣脱它们飞跑了。蝙蝠们紧追不舍。没多会儿,它们就全不见踪影了。 闪电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奇异现象也随即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阿都旺松了一口气,他的伙伴们则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幕,对于凤翎子的出现,他们都觉得无比诧异。游离子心中更是一万个感慨,他重新审视着阿都旺和他的神杖,认为他地确非同寻常,而且深藏不露,自己则相形见拙。洛奇也是又惊又喜,当恶鸟袭来时,它为了证实心头的猜测,老早就躲进龟壳下面,偷偷观察阿都•旺如何对付这些号称无敌的有翅黑帮。当它目睹了神杖的魔力后,心里头不由得一阵欢呼:“没错,是他!他就是木藏子!”但此时,它却假装赌气地独自爬走了。阿都旺追上它,问它为何这样。它回答说: “既然你们没把我当朋友,我又怎么敢冒险带你们去龟背城呢?” 阿都旺忽然觉得这只小乌龟不可等闲视之,便决心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它。 “洛奇,我的朋友。”他真诚地对它说,“或许你已经猜出来了,我就是木藏子,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是因为——” “我知道,大漠里有你的仇人,你不想让它们知道你来了。”洛奇转为理解地说。 “你真是一只不寻常的乌龟!”阿都旺拍拍洛奇的后背说,“那么,咱们继续走吧,可别让老乌龟等了太久了。” “好吧,咱们走,呵呵,这下老乌龟该高兴了!”洛奇说。 一路上,这只抱负深远的乌龟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继续在前边带路。同时,还说了很多有关龟背城的事。它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龟背城四周还是个巨大的湖泊,这个湖泊名叫洛海,它的水流过的地方都形成了河流,其中有一条叫洛水的可以一直流到中原。在伏羲王时代,那只叫洛书的老乌龟就是延着洛水,背负天书,到达中原,拜见了伏羲王,并在他身边留了一段时间。洛奇还说,那老乌龟经历丰富,无所不知,自己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它身边听它讲故事,对几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它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在伏羲王身边时的所见所闻,它更是念念不忘,一提起就说个没完。 “这样看来,你一定听说过关于伏羲王的不少事吧?”阿都旺问道。 “那当然,老乌龟说他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帝王,为了让百姓过得好,他什么都肯做。哦,如果把他的事迹刻在石头上,一定会对后世帝王有所教益,可就怕找不到那么大的石头。” “老乌龟有没有告诉你,他后来怎么会被屠龙氏打败的呢?他有着感召天地神鬼的力量,应该无往不胜才对呀!”阿都旺问。 “嗨,老乌龟说这个话题太沉重,小孩子不宜知道,但一个人可以例外。” “我敢肯定,这个人就是阿都旺你。”游离子说。 “对,它说木藏子有超出常人的承受力和理解力。”洛奇说。 “我有吗?哦,也许有吧。”阿都旺说,他抬起头,发现太阳快要下山了,在天边浓厚的云层背后,它仿佛正对着他微笑,他知道,待那神圣而亲切的光芒消失后,祖先将为他挽留下一部分,作为引导他前进的暗夜明光。 “那你有没有听老乌龟说过凤凰坡?”走了一会,阿都旺忍不住又问。 “凤凰坡?哦,听说过,在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热,据说有九个太阳。”洛奇回答。 “你知道怎么走吗?”阿都旺问。 “不知道。”洛奇回答。 “我听说那里有凤凰,这种大鸟到底长得什么样呀?”游离子问。 “你不能管它们叫大鸟,它们可是神的使者,会说神的语言的。”阿都旺说。 “我敢肯定,它们说话的声音就想夜莺唱歌一样动听。”贝贝说。 “夜莺真的会唱歌吗?”可可奇说。 阿都•旺才不关心这凤凰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想听它们讲故事。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些凤凰真是很怪,为什么要等他种下梧桐树后才来,想来就来吧,还用得着搞那么多花样。也许神都这样,喜欢搞点气氛,以凸显自己尊贵的身份。但或许又不是这样,说不定这背后还隐藏什么故事呢。嗨!不管怎样,先到龟背城见到老乌龟再说。 在孩子们对未来无限精彩的憧憬中,太阳渐渐沉下了西天,在隐没进地平线的那一刻,变得红彤彤的,一点也不刺眼,这个时候它显得多么可爱啊!天边的云彩沾着它的光芒,也变得绚丽多彩。整个大漠就像被染成了一种适宜于幻想的红色,辽阔中透着悲壮的美。在大地上活跃了一整天的炎热也随着夕阳一同谢幕。在意想中的风将来而未来之际,头顶上的云彩暂且保持它们原来的形状,高高地漂浮在浑浊的天空中。但有一块是例外,它自始至终都执著的守护着它主人头顶上的一顶点空间,那就是贝贝的小黑云。 走着走着,一条奇怪的“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说那是河,也许不够准确,但它确实是在流动,只不过流动的不是河水,而是沙子。尽管是沙子,但却一点也不会比河水流的缓慢,只是因为“河道”平坦宽阔,它们才显得那样平静,但仍然气势不凡。 洛奇在“河”边停了下来,说:“我们到了。” “到了?那么龟背城在哪里呢?”大家吃惊地问。 “就在这条河下面呀。”洛奇指着眼前的那条“河”说。 “啊!不会吧,怎么会在下面呢?难道房子不应该建在地面上吗?”阿都•旺说。 “龟背城很久以前是在地面上,可是随着洛海的枯竭,洛海四周的土地也日渐沙化,托负不了龟背城,于是,它就一天一天地下沉到沙子底下了,要去那里,就得从这条河下去。”洛奇说。 “这叫什么河呀?都是沙子。如果这也叫河,大漠就该叫汪洋大海了。”游离子在发表看法时,并没意识到这句话将怎样地刺伤小乌龟的那颗多愁善感的心。 “我们都叫它流沙河。”洛奇平静地回答,然后涉入“河”里,回过身,对阿都旺说,“对不起,尽管我已经确信你是木藏子,可是按照老乌龟的交代,你仍必须回答对我一个问题,我才能带你们去龟背城。” “什么问题,你问吧。”阿都旺像是早有准备。 “伏羲王在纤丝谷的囚阴洞里被关了多久呢?”洛奇问。 “一年吧。”阿都旺回答,他想以后该认真听伏羲王的老朋友们讲故事了。 “对!现在我可以放心的带你们去见老乌龟了。来吧,咱们下去吧。对了,你们一定要记住哦,呆会下沉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睁开眼睛,也不要说话,要不然大家全得被沙子呛死。”洛奇说。 这太神奇了,神奇到有点荒诞。孩子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埋在沙子底下的城堡还有人住。但他们更不愿意相信这只善良的乌龟会欺骗他们,他们清楚,如果因为害怕出现意外而瞻前顾后、畏首畏脚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将只能是平庸的旅程。于是,他们相继涉入“河”里,让金骆驼和乖乖云在对岸等候——它们的目标太大,太显眼,到了里边很容易被发现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我认为有必要再强调一遍,下沉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睁开眼睛,也不要说话,我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平安到达龟背城。”洛奇再次慎重交代道。 “好的,我们记住了。”阿都旺说。 “我说我们为什么不把手拉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散开。”一肚子馊点子的游离子这回似乎出了个好主意。大家都赞成这样做,于是照办了。 等大家都闭上眼睛后,洛奇嘟囔了几声,这时,大家开始感觉脚下的沙子在塌陷,在重力的作用下,他们的身体也跟着下沉。余热未散的流沙淹没了他们的腰身、头部,直至整个身体。然后他们开始漂浮,在漂流中缓缓坠落,越往下,他们越感到窒息,惶恐也接踵而来。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幻海里,他们紧紧握住伙伴的手,从彼此的触动中感知各自的存在,同时也相互鼓励。 忽然,耳边传来的一阵沙沙响,像有无数只细脚在淘沙,然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 “木藏子,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我们在这边等你多时了!” 听这声音,不像是坏人,但也不能肯定是朋友。即使是朋友,他们也不能忘记洛奇的交代。他们的手抓得更紧了,相互之间,默默提醒。 “木藏子,你怎么呢?不睁开眼看看你的老朋友吗?不跟老朋友说说话吗?” 没人理会。 “噢!我明白了,木藏子,又是这只小乌龟在糊弄你吧,你可千万别信它呀,你还不知道呀,这小妖怪害死了多少人,这回它正把你们往沙坑里埋呢!” 没人理会。 “醒醒吧,木藏子,我们才是你们伏羲氏的老朋友,不会骗你的。听老朋友的劝告吧,要不然,你们就要葬身沙坟啊。” 仍没人理会。 “木藏子!快说话呀,你怎么能这样呢,大漠里的人都说你有仁有义,爱憎分明,可现在怎么敌我不分,对妖怪言听计从,对朋友却爱理不理呢,木藏子,你傻呀!” 还是没人理会。 “木藏子,没想到你是个蠢包,你再不说话,我们真的要生气了吖!” 依然没人理会。 “哼,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弟兄们,给我上!让他们尝尝沙子精的厉害!” 恶魔们大都没什么耐心,没过一会儿,就露出了马脚。沙子精一拥而上,像蚂蚁一样爬满了孩子们的全身,又像跳蚤一样将他们啃食。孩子们只觉得全身上下奇痒难忍,想用手抓,又怕与伙伴们失散掉。于是就改用脚蹭,同时,心中暗下决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也不睁眼,更不会喊出声。还好,这飘沉的过程并没有漫长到使他们改变意志。一段时间的忍耐之后,沙子精看见不能使他们屈服,便一只只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稍缓片刻,便有此起彼伏的海涛声在孩子们的耳边隐隐约约响起,阵阵海风也让他们感到无比清爽惬意。他们揪得紧紧的神经这下总算可以放松了。但在洛奇发话之前,他们仍不敢睁开双眼,只好放任自己的身体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坠落,同时也享受着这难得的舒心时刻。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双脚终于接触到软绵绵的沙地上,随即,耳边传来仿佛隔绝了几个世纪的洛奇的声音:“好了,现在我们到了,大家可以睁开眼说话了,怎么样?你们感觉还好吗?” 当他们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愕和感动得许久不能言语。只见凄美的月光下,一片平静浩淼的湖面横在面前。湖面上荡漾着皎白的月光,使湖面显得波光粼粼,犹如缀满繁星的蔚蓝天空。在湖的中间,有一座由许多嶙峋黝黑的礁石巧妙地堆砌着的半球体的小岛。洛奇说,那就是龟背城堡,远远望去,它就像一只巨大的海龟趴在海床上。湖边缠绕着的是绵延不断的金色的沙滩,他们现在就站在沙滩上面。沙滩以外镶着广阔无边、郁郁葱葱的灌木林,这层绿色屏障使这片湖光山色更显厚实浓重了。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游离子几乎要醉倒在这片他从来都不敢想象有的景色里。 可可奇在边上使劲掐了他一下。“噢!你干什么?”他即刻尖叫起来。 “会疼呀,那就不是在做梦。”可可奇说。 “呵呵呵!”贝贝笑了。 “奥妙啊!你们乌龟家族,我们真该对你们表示敬意才是!”阿都旺感叹说。 “你们也应该对自己表示敬意,因为你们立场坚定,善恶分明。如果刚才沙子精的挑拨得逞,你们现在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洛奇说。 “沙子精?你是说那些个娘娘腔?”阿都旺说。 “不管你们怎么称呼它们,反正它们是不会神出手来欢迎你们的。”洛奇说。 “可它们在这里做不了主,对吗?”阿都旺说。 “那当然,在这里除了我们神龟氏,谁也做不了主。”乌龟自豪地说。 “那它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来呢?”阿都旺问。 “嗯,有件事情我本来不想说,可为了你们的安全,我想还是说了好,其实,这些沙子精是在为我们守城,你们知道,神龟氏是不希望有人来的。”洛奇说。 “这样看来,我们这次造访有点冒昧?”阿都旺问。 “哦,不不,你应该听我把话说明白,我是说,神龟氏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但老洛书和我是例外,我们两个都喜欢和人类交朋友,尤其像你们几个这样的好人,我想这已经足够解除你们的担忧了吧。来吧,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冒险,并且总有收获,相信这一次也不会失望的。”洛奇说着,就带着孩子们往湖里走。 “是吗?哦,是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收获不少,但要是能见到老乌龟,那就更加完美了。但愿它还好。”阿都旺跟在它身后说。 “我也惦记它,咱们走快点吧。”洛奇说。 小乌龟既然已经对阿都旺产生了信任,也当然不会怀疑他的勇气和力量。这里有许多它解不开的迷,也许阿都旺来了之后,这些迷就会解开,这正是它一直期待的。 洛奇领着孩子们“淌”过“湖中沉甸甸的湖水”——其实那只是沉淀下来的月光,朝龟背城堡走去。他们有一种如置身于云雾中的感觉,周围寒气逼人,哭嚎声不绝于耳。洛奇说这是被困在洛海的鬼魂在痛哭。果然,到处都有动物们白森森的尸骸,死尸散发出来的恶臭味也充弃在空气中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孩子们无不悚然。 这里的一切很难与刚才大家还感叹不已的洛海扯在一起,孩子们以为只有在世界末日才会有这种惨象。在感情上,他们不得不对自己的感官产生了怀疑,他们宁可相信,这次才是幻觉。一向直言直语的游离子忍不住问道: “刚才咱们在岸上看到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也许你们会很扫兴,但你们刚才在沙滩上所看到的确实不是真的,那只不过是以前的洛海在善良的人们眼中的投影。这种幻影只存活在这永恒的月光之中。不过你们不必怀疑龟背城堡,它总是真的,而且越是接近它,它就越真。”洛奇说。确实,正如它所说的,孩子们——至少是阿都•旺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龟背城堡正在向四周传送出一种神秘的信息。洛奇继续说:“我听洛书说,这龟背城堡原来是一颗在天空中的流浪的流星,在混沌之初,就已经落到地面,它的内部所蕴藏的来自宇宙中的神秘力量,即使是我们神龟氏家族,也是知之甚少。” 站在城堡前,仰望着它的伟岸和雄伟,阿都旺不由再次感叹:“真是壮观啊!” “谢谢你这么说,木藏子,但我想当你真正走进它后,就不会只说它壮观了。”洛奇说。 “是吗?这样看来,里面一定也很好玩啰?”阿都旺问,走进大漠的这段日子里,跌宕起伏的冒险生活早已改变了他原先懦弱胆小的性格,使他开始对新鲜事物产生好奇,即使有时候需冒生命危险才可将它们认识。 “是啊!有很多神秘的地方,等见过老乌龟后,我就带你们到处转转。”洛奇说。 走进城堡之前,孩子们继续参观着这座神奇伟大的建筑,包括它在“水”下的部分。很显然,它决不是自然形成的岛屿,而是某种智慧生命的杰作。那上面的每一块形状各异的石头都错落有置,合理地拼凑在一起,并巧妙地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半球体,稳稳当当地罩在“海床”上面。看起来虽然有些粗糙,但却雄浑质朴,让人不由惊叹。再细看,他们又惊奇地发现,构筑城堡的每一块礁石上面,都雕琢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这些文字大多被青苔所覆盖,最显眼的,恐怕也有一千年了。洛奇说,这就是他们家族的日记,记载着老神龟们——神龟氏远古时代的祖先——的冒险经历,也记载着关于这个世界的许多奥秘。只可惜没有老乌龟的记录,不知为什么,它就是不想把自己的经历写在上面。城堡的下方,有一块石头明显被挪走,腾出了一个缺口,这便是龟背城的入口。 他们几个转到洞口前时,洛奇说:“我们这就进去,但你们最好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那些个蠢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还算聪明,它们要是被吵醒了,可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说完,它就带着他的小客人们走进洞口,摸索着穿过曲曲折折又漆黑的通道。 没过多久,前方有了亮光,有喧闹的声音从亮光处传来。寻着亮光走去,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处宽敞雄伟的洞厅出现在他们面前。洞厅两旁以及穹隆之上天然形成的石壁上缀满了色彩斑斓的玛瑙和琥珀,它们向洞府深处无限延伸的同时,也闪烁着五彩的光芒,虽不那么明亮,却刚好折射出那里面的深邃。真正将这洞厅照亮的是中央的一口大坑,准确地说是那口大坑里清澈的水中漂浮着的一颗巨大无比的火球,它轰隆隆地向外传递着光和热。无数只大大小小的乌龟杂乱无序地趴在大坑四周,对着大火球,又是叩首,又是祈祷,显得既庄重又悲伤,它们是如此的投入,以至于都没有发现阿都旺他们的冒然闯入。洛奇看着貌似虔诚的乌龟们,鄙夷地说: “这些傻乎乎的家伙总以为那颗大火球是天上掉下来的太阳,于是每日每夜地祈祷,希望坑中的太阳能给它们能量,好让它们长命白岁。” 孩子们好奇地走近大坑,看见那颗大火球正向外吐着火焰。 “我想不出如果它不是太阳的话,还能是什么。”贝贝说。 “你可别跟他们一样傻,太阳怎么可能掉下来。”游离子说。 “嘘!”洛奇示意他们小声,“你们可不能乱说啊,要被它们听见了,你们可要被当做异端处死的呀!” 正说着,一只大螃蟹被几只身强体壮的年轻乌龟哄抬着走过来,放在大坑旁边的祭坛上。螃蟹正想挣脱,却被按住,可能是刚脱完壳的缘故,它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一只老龟爬到它跟前,喝道: “螃蟹,你可知罪?” “我没罪,你们占势欺人,会遭报应的!”螃蟹有气无力地喊道。 “哼!我看先遭报应的是你!”老乌龟头一甩,年轻乌龟们马上明白,将螃蟹抬起来,扔进大坑里。 “看见没有?这就是异端的下场。”洛奇说。 “老乌龟在哪里?咱们还是找它去吧。”贝贝说。 然而,有几只心不在焉的乌龟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便和身边的同伴交头接耳起来。过了一会,一大帮乌龟走过来,对着孩子们吹胡子瞪眼睛。洛奇看见这架势,心想不妙,赶紧挡在他们中间,对过来找事的同类又是好言相劝,又是赔礼道歉,这才没出什么乱子。但对于孩子们的冒然闯入,乌龟们是不会说放过就放过的。可它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孩子们身上粗俗的吐口水。大家都被搞得很尴尬。为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阿都旺要求洛奇赶紧带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找老乌龟。 洛奇带着大家往洞厅深处走去。这里的地形比外面复杂多了,到处都是乱石和乱石堆垒而成的洞隙沟壑。越是往里边走,越是幽暗,越是寂静。洛奇并没有在老乌龟常呆的地方找到它,这让有点着急,只怕它有什么不测。阿都旺吩咐大家分头去找,也没有结果。他想,还得依靠神杖,便找个干净的地方,将神杖竖起,口中念道:“神杖,神杖,胡杨之子,凭借你的力量,带我去找龟背城的老乌龟洛书吧!” 话音刚落,只见神杖一蹦一跳地跳进了乱石间一个毫不起眼的洞门。大家跟了进去,这里又是一处别样的洞厅,比外边的那个小了许多,也寒碜不少。洞厅尽头是一溜贴着石壁依势蜿蜒而上的险峻石阶,石阶顶层的平台尽头,立着一张狰狞怒目的脸谱门,它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紫红色的有点邪幻的脸面,将云台映照的犹如魔法中的奇幻世界。 神杖在石阶下方停了下来。在那里,孩子们终于找到了病恹恹的老乌龟洛书,它正对着眼前的一颗色泽已经昏暗的夜明珠傻傻发呆。这可敬的守望者比孩子们想象的都要苍老,实际上,当阿都•旺看到它时,心里面已经凉了半载,他甚至不指望它还有力气为他讲什么故事。但是,当老乌龟注意到他们来到跟前使,身体微微一动,却先说话了: “木藏子,你们来了,我早知道你们会来的。” “洛书爷爷,你这是怎么了?”洛奇着急地问道。 “我还好,还好,这颗夜明珠的光芒正在慢慢消失,当它变得和这里的石头一样黑,一样冰冷时,我的生命也就找到尽头了。”老乌龟显得很坦然,尤其是当他见到阿都旺时,它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但是木藏子,我想在我死之前,还能给你和你的朋友讲一些故事。” 阿都旺双膝跪地,抚慰着老乌龟古迹斑斑的后背,怜惜地说: “你说吧,洛书,我们都在听着。” 老乌龟平静地开始述说,那久远年代发生的事,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我在你们这样小的时候,既不聪明,也谈不上可爱,因此,在长辈当中,没有谁喜欢我。当我在孤独和苦闷时,经常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思索着自己暗淡的未来。有一天,我的头脑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那脸谱门后面据说是神龟氏伟大的冒险家们灵魂的宿原,如果我能从那里进去,一定会有惊奇的发现,至少能看到老神龟们的灵魂,也许它们能改变我的一生。于是那天,我就顺着这些石阶一直往上爬。当我到达脸谱的面前时,我惊讶地看见它正对着我微笑,它的嘴裂开着。当时我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害怕,大胆地从它裂开的嘴里往里面钻。起先是一片黑暗。当我摸索着往里边走时,看到在高高的祭台之上,放着一块发着青铜色光芒的石头。我好奇地爬近它,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古怪的文字。那是什么呢?疑惑的我正想上前触摸,忽然间黑暗中一个严厉的声音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勇敢的孩子,你能告诉我们你是谁吗?’ 我惊慌地抬起头,看见壁上面的一个龟背在说话,那龟背有眼睛有嘴巴。在它的两旁,还有许多同样的龟背在注视着我。 ‘我叫洛书。’我惶恐地回答。 ‘噢!洛书,多好听的名字!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你来这里做什么吗?’那龟背又问。 ‘我只是想看看祖先们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我说了实话。 龟背们听了都哈哈大笑,然后又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过了一会,中间的那个龟背又说: ‘孩子,恐怕你要失望了,灵魂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只有它们的声音是可以听到的。’ ‘那我可以听到它们的声音吗?’我问。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呢?’中间的那个龟背说,‘既然你有勇气来,那么孩子,我就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是神龟氏远古时代的祖先,你可以称我们老神龟。但我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只剩不灭的灵魂,幸蒙原始神龟的召唤,伏在我们的遗骸上,以守护这本天书。’ “天书?你是指这块石头吗?’我感到更加诧异了,它看起来并不像一本书呀。 ‘是的,孩子,就是它。’中间那个龟背无比珍爱地看着那块石头说,‘你要明白,它绝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它上面的文字是很久以前神在创造这个世界时写下的,它记载着这世界所有的奥秘,包括人们已经知道的和还不知道的,记住的和被遗忘的。它是所有生命智慧的源泉,谁要是看懂了它,就再也不会有人生的烦恼和尘世的困惑,因为他可以知道过去发生和未来将要发生的所有的事,就凭这一点,再加上他本身所固有的正义的品格——如果有的话,他可以做天神们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如果他还有一点智慧的话,他就可以和天神一样伟大了。’它旁边的一个龟背插嘴道。 ‘那也就是我们所希望的啊!’另一个也跟着说。 ‘那谁会看的懂它呢?’我冒昧问道。 ‘很遗憾,没有人。’中间的那个龟背说,‘但我们听说,东方有一个智慧的人类氏族叫伏羲氏,他们的首领有仁德,为天神所器重。我们猜想,他一定有办法看懂天书的,而且我们也相信,天书在他的手里,一定会成为天下苍生的福址的。 ‘你们要把天书送给他吗?’我问。 ‘这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去冒险,背着天书到遥远的东方去。’中间的那个龟背看我说,‘洛书,你看起来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孩子,我们都相信你,你愿意背着天书到东方去吗?’ 这对我来说虽然很突然,但我并没有想到要拒绝,相反,我觉得这件事是我一直等待要做的,我早想离开这里,到外面寻找自身的价值,于是便欣然答应了。它们很高兴,给了我许多祝福。在我背着天书将要出发去东方时,它们又叮嘱我说: ‘你要沿着洛水而下,三年后便可到达伏羲氏的都城——宛丘,将天书交给伏羲王。一定要提醒他,天书不能落在邪恶之人的手里。’ 当晚,趁着黑夜,我背着天书,离开了龟背城。在洛水里,我历经磨难,三年后,终于到了宛丘。在伏羲王的宫殿里,这位伟大的君王举行了盛大的礼仪迎接天书的到来,并用自己的鲜血祭示了上苍,以示对天书的重视。他叫我留在他的身旁,以见证他从天书那里赢得的荣耀。我至今还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看懂天书,我所知道的是,从那以后,天地间没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也没有了他不会做的事。依靠天书,他划出了八卦,创建了文字,发明了音乐,制定了历法,并把这些传授给了他的人民,使他们的生活更加安乐富足,他的部族也更加强大了,来归顺他的氏族也越来越多,最后达八百之众。可是,这天底下如果还有贪婪的人,世上的事就不会有圆满的结局,谁会想到,即使像伏羲王这样伟大的君王,有朝一日,也会遭上苍惩罚,沦为恶人追杀的对象啊。当时,北方的屠龙氏也正在强大,他们率先用金属打造了兵器,用畜生的皮做成士兵的盔甲,用驯化的野马充当士兵的坐骑,并怂恿他们到处劫杀掠夺,以增加他们的财富,壮大他们的势力。更为可恶的是,他们狂妄的首领屠龙王竟然听信他巫师的谗言,用龙兽的肝脏炼成补药,供他和他所宠爱的人食用,以求长生不老。要知道,龙兽可是天神最珍爱的神兽,是天底下最神圣的动物。屠龙氏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本该受到惩罚,但作为上苍之手的伏羲王却因怜惜人民的生命,而一再无视天神的召唤。当北方诸王劝说他出兵讨伐屠龙氏,匡扶正道,解救龙兽于濒临灭绝的境地时。他却说: ‘屠龙氏这样胡来,自有上天来惩治他们,上天现在没有惩治他们,说明他们灭亡的时间还没有到,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让我的人民去流血呢?’ 当他一百一十岁的时候,有一条神龙带着遍体的鳞伤出现在他的宫殿上,它血肉斑驳的后背上精细的刻画着天下大地的图形,它向伏羲王哭述道: ‘我是神龙氏的后代,自孟河来,屠龙氏杀害了我的家人,希望众王之王为我报仇。’ 伏羲王先是叫神医为小神龙疗伤,然后又把它留在身边,并给它取名叫河图。但他还是没有出兵攻打屠龙氏,而是不停地向上天祈祷道: ‘我不能用人民的生命来为神龙氏一家报仇,希望上天能够用另一种更加妥当的方式来惩罚屠龙氏,使他们改过自新。’ 小神龙的出现,是上苍的最后一次召唤,但伏羲王还是错过了。这之后,屠龙氏更加猖狂。第二年,他们消灭了北方的几个部族,开始把目光投到中原。又过了一年,天不降雨,黄河枯竭,田中作物颗粒无收,中原陷入了一片饥荒之中。趁此机会,屠龙氏攻到了宛丘。伏羲王被迫率兵应战,但终因粮草匮乏,兵器拙劣,最后大败。屠龙氏在宛丘城大肆搜索,企图要将伏羲氏一族赶尽杀绝。伏羲王本想与宛丘城同归于尽,但在大臣们苦苦劝说下,他才携带家小,向西边逃亡了。随同他们的有忠心耿耿的老臣柏皇、主西方事的昆龙、我、还有河图,我们都自以为对西边的地理比较了解。一小撮赤龙师的残余士兵也跟随着我们,以保护我们在路上的安全。但即使这样,我们在途中还是遭到了屠龙氏的袭击,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伏羲王和他的妻子、妹妹,再加上柏皇、河图和我总共是六人侥幸逃脱。之后,我们在往西的路上走了三个月,到了西王母国,那里的人们尤其是他们的国王仰慕伏羲王的名声,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让我们住最好的山洞。可是,几天后,王后却不幸病倒了。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使伏羲王身心疲惫,近乎崩溃。一天夜里,他把我叫到榻前,对我说: ‘你不辞劳苦,千里迢迢送来天书,而我却因为逃命的缘故,将它遗忘在宛丘都城的地室里,我的惭愧犹如我的屈辱,天底下再没什么事情比这更甚了。如今,我只能希望天书不要落入屠龙氏的手中,这样,我和天下人的灾难才会有终止的那一天。我的灾难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因我的请求,上苍将仁慈而慷慨地给我伏羲氏最后一次机会,在天神和我的灵魂的共同关注下,许多年以后,我的一个后代将从昆仑北麓走来,感受我的痛苦,如果他能通过重重考验,那么他将继承我的事业。因此,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再为我做一件事。’我拼命地点头,作为他所信任的朋友,我当然愿意为这位伟大的君王誓死效力,更何况他是在危难之中。伏羲王接着说;‘你暂且回到洛海,等见到一个手拿我的神杖的人经过洛海时,你要对他讲起我的故事,并带他去凤凰坡,在那里,神的使者凤凰将给他神的旨意。’他从口中吐出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也就是眼前的这颗,交给我说:‘如今,我用不着它了,你将它吞下吧,它能从太阳那里给你带来能量,让你的生命不会停止。’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答应了他。当我含着眼泪,依依不舍地拜离他时,我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具有永恒魔力的祝福; ‘以日月为证,如果我伏羲氏的血脉能够延续,将永世不负于你神龟氏。’” 老乌龟说到这里,便跟不上气了,阿都•旺让它歇着。“以日月为证,我伏羲氏家族将永世不负于你神龟氏!”他重复着它最后的一句话,也正是伏羲王对它最后的祝福,他想他会履行这个诺言的。 “可是,木藏子呀!我恐怕将有负于伏羲王的重托啊。自从龟背城沉入地下后,因为见不到阳光,这颗夜明珠给我的能量越来越少了。这些年来,我强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你啊。可如今,这口气只能用来告诉你这些事了。”老乌龟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阿都旺看着老乌龟如此尽心尽力地为着伏羲王家族,早已对自己的姗姗来迟感到惭愧,哪里还忍心让它再跟着自己去受罪。 “洛书,你受苦了!你在这里好好静养,剩下的事由我们来做。”他说。 “木藏子,不能带你去凤凰坡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但我相信,没有我,还会有人带你去的。”老乌龟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我不是在枉测伏羲王的智慧,那么在你们去凤凰坡的路上,将遇上河图,甚至还有柏皇,他们肩负着与我一样的使命。” “可是,过了这么久了,你能肯定他们还活着吗?”阿都旺说。 “孩子啊!你要相信伏羲王时代,是神在世间游走的时代,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洛书的眼神和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个时代的深深眷恋。它迷恋的神情使阿都旺也不由受到感染,他已经从前边的蟾蜍女巫、神蛛世族和眼前的洛书身上感受到那遥远的年代不似现在这般沉闷,到处充满着罪恶和苦难,相反,在那个奇妙的年代里,奇迹、魔力和传奇在神人共存的同片天空底下,就像清风明月般寻常。那时的人们都信守天神制定的法则,本着善良的原则行事,任何违背天理的事都将得到神的惩罚,而只有善良诚朴的人才能得到神的特别眷顾。这种像婴儿的心灵般纯真的年代直到屠龙氏侵入中原,伏羲王被迫流亡之后才宣告结束。如今,作为被伏羲王寄于深深厚望的他的后人,他能带领大家回到那种生活中来吗? 正当阿都旺分神的时候,老洛书接着说道:“木藏子呀!对于未来,你不要犹豫,你要相信天神并没有完全背弃你们伏羲氏,他们只是在考验你们。” “我明白,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阿都旺说。 “好!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去了。”老洛书已经没有力气激动了。接着,它又说,“这夜明珠是你祖先对我寄予厚望的见证,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承受这份荣誉了,你把它吞下吧,它需要你,你也需要它。” “不,我不能,它应该永远的属于你,以纪念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阿都旺说。 “它应该属于真正需要它的人!如果你们的友谊使你们不分彼此的话,那就应该是你们大家。来吧,孩子们,让我们来共同承受伏羲氏慷慨的赐予吧!但愿它能见证大漠的觉醒。”老乌龟说着,便深情地抚mo着这颗伴随了它大半辈子的夜明珠,眼里噙着泪水也饱含期待。 孩子们看着已经渐渐失去光泽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显得那样的无助,犹如老洛书的眼睛一样充满企盼在他们面前闪动,都不由地朝它凝视。忽然,那夜明珠又开始发光了,越来越亮,最后竟燃烧成一道火焰,照进他们的眼睛里,使他们感受到一种神奇的力量在身上复活。在他们眨眼的工夫,夜明珠却带着光和热,消失在黑暗之中。也正是在这一瞬间,老洛书也随着夜明珠最后的光芒,一同消失了。 孩子们知道,夜明珠的力量已转移到他们身上,而老乌龟是彻彻底底地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它们留下的那个空荡荡的角落里,大家都很伤心,也很失落,但又都很平静。阿都•旺在内心深处再次感谢老洛书为伏羲氏所做的一切,并默默祝福它的灵魂会有一个好的归宿。只有洛奇在低声啜泣,一想起从今往后,在龟背城堡里再没有一个朋友了,它怎么能不伤心流泪呢! 正当大家安慰小乌龟时,脸谱门那边传来了老洛书的声音:“阿奇,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今天我把我的故事全部给你讲完了,我想从今往后,你也应该学着讲你自己的故事了啊。”洛奇猛地抬头,恍惚中像是看到老洛书已经在它生命道路迷茫的前方点起了一盏灯,照耀着它光明的前程。“来吧,我们也去脸谱门后面去看一下。”它不再悲伤了,不管大家愿不愿意,就自各爬上了石阶,头也不回地朝脸谱门爬去。孩子们觉得这样做可能会打扰老神龟们的灵魂,但探索的渴望很快让他们没了这些顾忌,便也跟着它延着石阶一级一级往上爬。 越是接近脸谱门,孩子们的心里越是发毛。他们想如果这门真是一个人的一张脸,那么显然这个人并不欢迎他们的照访。即使这样,他们也想不出它是哪里来的那样大的怒气,似乎要把他们一口吞下才会舒心。 可是已经站在脸谱门面前的洛奇并不慌张,反而兴致冲冲地和它套近乎。为了逗它笑,它还跟它讲了在它身边发生的许多可笑的事。然而,脸谱门似乎不吃这一套,不管乌龟怎样努力,它回报给它的都只是怒目狰狞。洛奇显然缺少喜剧天赋,它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对方喜笑颜开,最后只得转为哀求,低声下气装可怜,甚至还说起了神龟氏在大漠兄弟面前的面子问题。没到到脸谱门愈加狰狞了,面色尤其难看。洛奇开始感到沮丧,但并不气馁。它把洛书搬了出来,说是洛书叫它来的,那凶神恶煞的脸涨得通红,眼里直冒火,像是要吃人。洛书失望了,它想它是没有洛书那样的运气了,便垂头丧气地底下头,怅然叹息:“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祖先神龟们的灵魂,我知道这不可能,但如果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也就满足了。” 这时,脸谱门后面忽然有了动静,象冰雪融化时发出的滋滋声。洛奇抬起头,惊喜地发现那门笑了,它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嘴吧裂成一轮新月,显得既可爱又亲切,就像一位慈祥和气的老爷爷。这可把洛奇乐坏了,它激动地朝孩子们喊道: “噢!它笑了,你们看,它笑了!快来呀!咱们也可以进去的!” “洛奇,你能肯定它也欢迎我们吗?洛奇。”阿都•旺犹豫地说。 “那当然,你看它笑得多开心,它才不会把你们当外人看呢。”洛奇毋庸说相信脸谱门,不如说是相信伏羲氏在大漠中的名望。 大家听它这么说,就都打消了心头的顾虑,兴高采烈地来到脸谱门前面,尾随着乌龟,一个接一个地往脸谱张开的嘴里钻。 正如老洛书所描述了,这里面是一片漆黑。孩子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希望能看到意想不到的光亮,或者也像洛书一样,听到原始神龟的声音,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在天书被带走后,老神龟们的灵魂还留在这里边。可是,不管他们心存怎样的企盼,等待他们仍只是无尽的黑暗和静谧。在伙伴们心灰意懒时,阿都旺却坚定地说,此次造访绝不会没有结果,因为既然洞穴的守护者一直尽心尽力地守护着它,而这次却让他们进来,那么就没有道理让他们两手空空出去。看见他这样自信,大家当然也没有理由打退堂鼓。 两只发光的绿眼睛在前面一闪一闪,把大家吓做一团。“小心,前面有台阶!”那绿眼睛忽然说话了,原来是贝贝,大家这才知道,它有一双令人羡慕的夜视眼。 “你这个小胖子,想吓死我们呀!”游离子嗔怪道。 “哪敢啦,我是怕你们栽倒。”贝贝说。 “贝贝,你看到祭台了吗?”阿都旺问。 “如果台阶上面那个也算祭台,我想我看到了。”贝贝回答。 “它很高吗?”阿都旺又问。 “高!哦,我望了都有点头晕。”贝贝说。 “太好了,我们就到那上面去。”洛奇说。 “可是这台阶很窄,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上去时不会从上面掉下来。”贝贝说。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让你们看见的。” 阿都旺也不再怕火光会搅扰神龟们灵魂的安宁,燃起了胡杨神火。当整个洞穴被照亮后,大家看到的除了台阶还是台阶。他们爬上台阶,走了一半,阿都旺把火举高,看见台阶上方一尊光怪陆离的石鼎露了出来。他们断定,那就是老洛书所说的祭台。他们都很兴奋,不由喧囔起来。阿都•旺提醒道,这里是老神龟们灵魂休息的神圣之所,不可大肆喧闹。 于是,他们小心谨慎地继续攀爬。台阶又高又陡,他们爬起来显得很吃力,好一会儿,才到达上面的平台。然而这里与他们想象中的相去甚远,这里的墙上并没有老神龟的遗骸及它们的灵魂停留过的任何痕迹,唯一跟老洛书所描绘的相吻合的是平台中央的那块石头祭台,那上面有一处凹进去的痕迹,这显示曾经有一块正方形的重物在那里长久地放置着。 “这坑应该就是天书留下的坑痕吧!”阿都旺用手触摸着坑痕,揣测说,“也许自打天书去了东方之后,神龟们的灵魂也去了他们真正该去的地方。”他心中有些失落,但他又不敢肯定或者说不希望是这样,便问乌龟:“洛奇,你说呢?”他希望乌龟能有乐观的解释。 “也许他们还在这里,只是我们看不到。”洛奇说。如今这里已是物是人非,看着这个布满灰尘的祭台,它的心中也不免一阵悲凉。 “要我说,咱们还是再四处找找,说不定老神龟们在这个地方呆腻了,换到别处去了。”游离子说。 “我也不喜欢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更何况这里又黑又静。”可可奇说。 “那好,咱们再四处找找。”阿都旺说。 于是,大家又往别处找开了,只希望能找到老神蛛们有意或者无意间留下的能够打开另一个神秘世界之门的钥匙,哪怕是一点点能够证明这个神秘世界存在的蛛丝马迹也好。可他们终究一无所获。然而,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贴墙而行的可可奇却在无意间发觉墙壁后面有声音。他仔细听了一会,喊道: “噢,你们快过来!这墙里边好像有声音,有人在说话。” 大家都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认真听着。过了一会儿,贝贝先说话了:“嗨!你们听吧!我耳朵不好,只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哝咕哝地叫。”接着,游离子也退出了,它说它也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再接着,连最先说里面有声音的可可奇也放弃了,他说,刚才可能是自己神经错乱。到最后,只剩阿都•旺和洛奇仍一本正经地把耳朵贴在那里,他们确实感觉到墙壁后面有声音,而且可以肯定,这声音不止是一人发出的。为了听得更清楚,他们试着不去理睬伙伴们的反应,并驱走各自心头的杂念,结果他们听出了下面的一段对话: “大地神龟,你刚才说洛书也要来神龟原,这个消息可靠吗?” “应该不会错吧,高山神龟,我刚才到冰河去,看见那里的冰正在融化,你们应该知道,冰川纪的冰河只有在有新的神龟要来时才会融化,这样新来的神龟才可以顺着它到达神龟原。你们想,这个新来的除了洛书,还有谁呢?” “是啊!除了洛书,还有谁呢!这真是令人激动,冰川纪的冰河在封冻的几千年后,终于又等来了新的神龟。” “这是我们期待已久的一天啊!等一下当我们听到大地裂开的声音时,我们就到老渡口去迎接我们最可爱的兄弟吧!” “对,咱们能搞个小小的仪式,欢迎它的加入。” 听到这里,洛奇激动地快要哭了: “祖先的神龟原——洛书终于能去那里了!哦,但愿有一天我也能去,不!我现在就要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想你们一定也不想错过,咱们一起去吧。” “神龟原是什么地方?”大伙都迷惑不解。 “可能是另一个世界,或者是阴极吧,先不管它,去了就知道了。”洛奇说。 “可是洛奇,你肯定我们也能去到那里?”阿都旺问。 “放心吧,我听洛书说过,只要有人的心像白云一样洁白,就能和祖先的灵魂在一起。洛书能,我想我也能,你们也一样。”洛奇说。 “噢!我敢打赌,那种感觉肯定妙不可言。”游离子说。 “当然不会差。那咱们去么?”可可奇问。 “我是想去,你们呢?”游离子问大家。 “就是不知道怎么去。”阿都•旺说。 “过会石壁会裂开,咱们可以跟随着洛书的灵魂,从裂缝中穿过。”洛奇很有把握地说。 “你疯了吗!洛书的灵魂在哪里?我们怎么能看得见呢?”贝贝说。 “你就等着瞧吧!”洛奇说。 果然,他们的争论刚刚结束,大地就开始剧烈地摇晃。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面前的石壁中间缓缓裂开了一条缝,一条深不见底的谷隙出现在石壁里面。谷隙里吹出一股股逼人的寒气,使人仿佛回到了冬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孩子们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知道留给他们穿越的时间不多,洛奇也顾不得向惊愕中的伙伴们多解释什么,只朝他们喊道:“来吧,朋友们,只有去了神龟原,你们才算真正来到龟背城。” 阿都旺最先清醒过来:“是啊,只有去了神龟原,咱们才不虚此行!” “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的。”可可奇说。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游离子说。 “你们可别想把我丢下。”贝贝说。 于是,阿都旺和洛奇前脚迈进裂缝,他们后脚也跟了进去。举着隧火氏之火跑在前面的阿都旺一边跑一边提醒大家说: “要快点,在洛书的灵魂经过这里之前,咱们也必须经过。” “否则的话,噗一声,变成肉浆!”游离子又在制造恐怖气氛,尽管他并没有恶意,但孩子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如果真被夹成肉馅会是什么感觉,噢!那真是太丢脸了。于是,他们都加快脚步,希望能尽快跑出这种可怕的想象。 前方有寒流不断袭来,而且越往前跑,越能感受到这股寒流带来的寒冷。幸好有胡杨神火在头顶燃烧,才不至于使他们冻僵在那里。路越走越宽广,谷隙渐渐变成了一条幽深的峡谷。这峡谷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却在不断地变窄。这种变化只有眼睛长在脸蛋子两边而且贴近地面爬行的洛奇才能感觉得到。它敦促大家快跑,自己也拉长了腿,拼命狂奔。直到来到一条河流边,这条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冰河了。”洛奇说。 “这么说咱们只要顺着这条河漂流,就能到达神龟原了。”阿都旺说。 “漂流?这倒挺好玩,不过我们好象都不会游泳耶。”游离子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中除了贝贝,剩下几个都在旱地里长大,几乎连真正的河水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学会游泳了。 “噢!咱们肯定要被淹死的,为什么不想别的办法呢?”可可奇说。 “是啊,只有水妖才游泳,咱们最好跟它们划清界线。”游离子总能想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理由抵制他不会做的事。 阿都旺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贝贝身上。贝贝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伙伴们处在这样的危难时刻,自己作为这里唯一的水族精怪,也该挺身而出了。 “好吧,好吧,我变回蛇,驮你们过去,可你们可别说我是水妖。”他说。 “哈!你会变成蛇?那敢情好,你快变给我们看看!”游离子似乎不相信。 “我敢打赌,它在吹牛。”可可奇也不相信。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贝贝,你就别磨蹭了。”阿都旺鼓励贝贝说。 “我只希望不会吓着你们。”贝贝说着,就转过身,把全身脱得光溜溜,然后在伙伴们怪异的目光的注视下,扭扭捏捏地跳入水中。不一会儿,一条大蛇浮了出来,模样挺吓人,但孩子们知道那是他们的贝贝变成了,于是,惊喜多于恐惧,都争着往蛇的背上坐。阿都旺拾起贝贝的衣服,最后一个坐上去。 自此,他们的足迹又深入到了一个古老而又新鲜的世界。 正文 十、神龟原 时间是一堵墙, 记忆是一扇门, 打开,是另一个世界, 善良的朋友们离去了, 又回来了, ……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河两边的崖壁仍在不可抗拒地合拢,并造成阵阵波涛朝河中间涌动。孩子们的担心到了眼前已变成活生生的现实。但当前方有白色的亮光出现时,他们又以为,或许问题不会那么严重,如果那白光处是峡谷的出口,甚或还会有一个精彩完美的结局。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却体验到地动山摇般剧烈的震动,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河水排山倒海地涌动过来,波涛之后,河两边的崖壁也缓缓地向他们压过来,越来越近,似乎有人在背后使劲推着。在伙伴的加油声中,贝贝憋足了劲,拼命地朝白色的亮光处游去。最后,这向来娇贵的河川王子终于没让大家失望,在石壁合拢的那一刹那,它奋力冲出夹缝,随同声势浩大的滔天巨流,涌入进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冰川纪。 刹那间,一种耀眼的苍白把孩子们一下子拉进眩晕的境界,等他们慢慢适应后,内心又觉得无比的舒畅和明朗。环顾四周,他们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世界完全地被一种纯粹的白色所统治。身处其间,犹如触拥着初生婴儿的灵魂,感受不到一点尘世的污杂;又好像漫步在智慧老人的心灵,时时让人保持清醒且内省。 河还是那条河,只是河两岸的景色早已变化而且还在不断地变化。高高矗立的崖壁,形状各异的冰山,平整广阔的冰原,都更迭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但不管怎么变化,整个世界总被一种苍莽的白色和谐地包容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一尘不染。与白色相呼应的是孩子们头顶上的那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清澈的天空中沉淀着的华丽的湛蓝,它是如此的明净,似乎能让人一眼望尽世界的尽头。和天空相对照的是冰河里静静流淌着的同样清澈的河水,映着蓝天和两岸风光,它就像一条清馨壮丽的画卷。它将带着孩子们到达冰川纪的深处——神龟原,那里是神龟们灵魂的永远家园,据说,还有原始神龟所肇建的神龟殿。 刚才穿越峡谷时,为了寻找亮光,隧火氏之火已被阿都旺熄灭。但奇怪的是,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孩子们反而不觉得冷了。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觉得无比舒心。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在纯白的冰雪映衬下,他们的身体竟然全是透明的。像小兔子一样扑通扑通跳着的他们纯洁的心,是这片雪地上最纯粹的红色。他们在冰河中悠然畅游着,尽情舒放刚刚松懈下来的身心,感受着这美好时刻。 忽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洛书熟悉的声音: “嘿!孩子们,你们等等我,哈哈哈!你们能来,真是让我惊喜啊!” 他们回过头,便看见一块浮冰朝他们漂过来,洛书站在浮冰上朝他们招手,它已经脱去了龟甲,穿上了花花绿绿的衬衣和白色裤子,还带着墨镜,一改往日的消沉和低糜,甚至也不再庄重了,显得神气十足,它这副打扮真让人耳目一新,倘若不是它的背有点驼,头有点秃,还真像个标新立异的年轻人,对了,最重要的是它也能将人类一样自立行走了。 “你们快看,是老乌龟耶!”游离子惊喜地说。 “没错是它,不过是它的灵魂。”洛奇则显得很平静,因为他知道,那个它所熟悉的有血有肉的老乌龟已经远去,不会再回来的。 “不管怎样,能在这里遇上它真是令人兴奋!”阿都旺说着,又朝洛书喊道,“喂!洛书,真的是你吗?喔!你这只不安分的老乌龟,总是能带给我们惊喜!太难以置信了!” “难以置信吧,对于我却是妙不可言,的确这样,孩子们,当灵魂脱离肉体的那一刻,世间的一切快乐和悲伤的元素便有如浮尘!只有这一刻才能体会到真正的自由,尤其是在这个我梦寐以求的世界里,那种感觉真实妙不可言!这梦幻神奇的家园,啊——”洛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像一个快乐的老小孩,继续歌唱着他的新生活,“好舒畅呀!我的灵魂就像长着翅膀的小鸟,飞翔在广阔的蓝天,遨游在这如梦如幻而又纯洁的天堂。谁说死亡是可怕的!难道它不是一种解脱,不是一次新的开始。天啦!倘若我的心还有所牵挂,那些活着的人,谁敢说他会比我更快乐。” 在他热情激昂的赞歌声中,小家伙们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他们想,如果人死后,都会是这样子,那死亡倒也没什么可诅咒的,甚至还会是一次奇妙的经历。但是关于地狱的传说又是怎么回事呢?但愿那只是子虚乌有的传说。 “洛书,你现在已经是神仙了吗?”洛奇问。 “哦,洛奇!可怜的小家伙,忘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吧。做你想做的是,成为你自己的英雄,才是祖先对你的期望。——噢!你们怎么还在水里,看我这疯老头子,快点上来吧,你们一定冻坏了,上来吧,咱们一起到神龟原,去看看我的那几个可爱的老伙计。”洛书说着,就把浮冰靠过去,把孩子们一个个拉上浮冰。 “洛书,你知道吗?我一路上都在担心,我是说,我希望我们的到来,不会打搅你们。”阿都旺说。 “木藏子,我们神龟氏从没把你们伏羲氏的人当外人,还有你的这些朋友,都是多么难得的好孩子啊,正是因为有了你们,大漠才有生气。说实话吧,老神龟们谁都不想见,就想见你们。哦,我正担心你们会不会抢了他们对我的热情呢,呵呵呵!”洛书说。 听洛书这样说,大家都觉得很温馨。 浮冰在冰河中继续漂流,岸上的景色从苍莽一片,开始向有人情味的地方过渡。一切都仿佛在向孩子们微笑,在向他们张开双臂,热情拥抱过来。孩子们心想,这里尚且如此,神龟原应该更加不同寻常吧!于是,都期待着能早点到达那里。 忽然,耳际传来了欢乐的鼓乐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岸上有几个和洛书同样打扮的神龟氏的先灵们排成一行,站在一个可能是由冰山一角凿成的拙朴的码头上面,又是打锣,又是吹萧,极力营造一种喜庆气氛。它们个个都显得精神十足,激动异常。 “嘿!老伙计们,你们好吗?”洛书先是兴奋地朝它们呼喊,后又激动地掉下了眼泪,“我伟大的祖先,最可爱的朋友们,我终于能够和你们在一起了。” “我相信你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阿都•旺欣羡地对它说,“它们是来接你的,对吗?” “是的,我想是的,不过当它们看见你们时,一定会更高兴的。”洛书说。 果然,当浮冰靠近码头时,老神龟们都围拢上来。其中,穿棕花衣服的老神龟走在最前面,它拍着洛书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说: “哦,洛书,我亲爱的孩子——在原始神龟给你尊号之前,请允许我再这样称呼你,你给我们神龟氏带来了无尽的荣耀,你是我们永远的骄傲。今天,你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也来到了神龟原,真是可喜可贺啊!” “欢迎啊,洛书,几千年的岁月何其悠悠,熬白了你的首,但对于一只神龟的造就,谁又能轻言漫长呢?从今往后就让我们一起见证时间的奥妙吧!”穿绿衣服的说。 “但愿我们也将见证神龟氏的伟大复活!不管怎么说,落书,你的到来,是原始神龟对我们日夜忧思的心的慰籍,你将给神龟原增色,将给我们增添快乐,就让我们一起赞美原始神龟的伟大安排吧!”穿蓝衣服的说。 “是啊!落书,我们将永远在一起,共享永生之乐,永世之美。原始神龟作证,虽隔绝万代,我们将以兄弟相称,不分彼此。”穿灰花衣服的最后说。 “诸位前辈,洛书无德无能,既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又未能给神龟氏后代树立榜样,竟蒙受你们如此牵挂和厚爱,真是惭愧呀!”洛书谦卑的说。 “洛书,什么都不要说了,一切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尽管中原那边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也不愉快,但毕竟伏羲王已将你带去的天书转化成为天下造福的智慧,并且教育了后人。因此,在他的后代即将继承他的事业的这一时刻,你应该感到自豪而不是自责。哦,我们未免也太轻慢了,竟将这些尊贵又可爱的小客人给冷落在一边,快上来吧,孩子们!”穿棕花衣服的在招呼大家上岸时,发现了洛奇,又对洛书说,“洛书,你刚才还说未能给后代树立榜样,我看未必吧,你看这只小龟,难道不似你当年那样有着一颗追求卓越的心吗?” “它叫洛奇,我得说,它是我在龟背城的最后日子里的唯一安慰。”洛书说。 “哦,是吗?你一定跟它说了不了你的事吧,但愿它也能跟你一样懂得生命的意义。”穿棕花衣服欣赏地看着洛奇说。 “一定会的,因为它已经赢得伏羲氏后人的友谊。这位便是木藏子,即将继承伏羲王事业的人,这几个是他的兄弟和朋友,他们正要去凤凰坡聆听天神的诏谕,路过龟背成,才有幸相见。”洛书也将这几个做了介绍。 “啊,怪不得他们都有着一颗赤胆雄心!没想到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退避了天日,今日也有幸见到伏羲氏的人,真是机缘难解啊!”穿棕花衣服的说。 “如果说是原始神龟神机妙算的安排,也未尝不可。”穿灰花衣服的说。 “对对。哦,你们真应该跟我们去见见原始神龟,听听它怎么说,它可是一刻也没停止过对你们的关注啊。”穿棕花衣服的说,它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让孩子们知道,来神龟原是一个多么英明的抉择。 “多谢神龟爷爷,要是能见到原始神龟,相信对我们将大有裨益。”阿都•旺没想到神龟原除了这些在他看来已是无比尊贵的老神龟,背后还有更加尊贵的原始神龟,看来神的世界也是无穷无尽,不禁有点愕然! “这肯定不假。那么你现在就想见它吗?”大地神龟问。 “嗯,如果你们肯引见,我希望就现在,我是说如果你们不忙的话。”阿都•旺说。 “当然可以,就它对你们的关注而言,哪怕耽搁一秒,也是对它的莫大不敬。再说了,洛书也要从它那里得到尊号,我们不能老叫他‘我的孩子’吧,哈哈哈。”棕花衣服神龟说。 于是,老神龟们带着孩子们去了冰山顶的神龟殿,原始神龟就居在那里。 一路上,孩子们听了神龟们的自我介绍,才知道它们都有自己的尊号,穿棕衣服的是它们中的长者,叫大地神龟;穿绿衣服的是草原神龟;穿蓝衣服的是海洋神龟;穿灰花衣服的是高山神龟。和洛书一样,它们也都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孩子们还了解到,在很久以前,还有一个冰原神龟,可是有一天它不辞而别了,就是连原始神龟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现在,它们都想它。 在那巍峨险峻的冰山之上,有一处清净神奇的几乎隐形在雪光之间的院落。冰雕的、开满各种各样雪花的花草树木,围拥着不算雄伟但也别致的水晶城堡。这些冰雪的杰作都隐形在雪光之间,走近了,才能将它们尽看。 老神龟们将孩子们带进了城堡,迂回展转,来到了原始神龟的起居处。然而,他们并没有在那里见到原始神龟,只见到它的背壳扣在地上的一张蒲团上面。 “哦,原始神龟一定又云游四方去了。”高山神龟失望地说。 “真是不凑巧,不过没关系,它一向未卜先知,让我们静心守侯它的背壳,看看它有没有留下什么交代吧。你们可以在旁边等候,也可以四处转转,这里对你们没有限制。”大地神龟说。 可可奇、贝贝和游离子听它这么一说,都欢天喜地地跑开了,这梦境一样的世界,有太多神奇的东西深深地吸引了他们,如今得到准许,他们说什么也要好好地转悠转悠。而阿都•旺、洛奇和洛书则退到边上,期待着老神龟们能带他们惊喜,他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 老神龟们静坐在原始神龟背壳的周围,显得极其庄肃,像一尊尊雕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原始神龟的背壳忽然变得透明,并闪出青光,将老神龟们全都罩住。接着,便有各色光彩在那清寒的光芒中汇聚交融,并伴有丝丝的声响,像一团反应剧烈的水晶球,老神龟们则处在这种反映的中心。过了好一阵子,青光才逐渐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老神龟们站了起来。当看见阿都•旺和洛奇还在那里时,大地神龟显得很诧异: “怎么?你们俩个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的,这地方很好,可我们宁可和你们在一起。”阿都•旺说。 “不止这样吧,木藏子,你难道忘就,你们在这里都是透明的,我们一眼就能看出你们心里在想什么。”草原神龟说。 “你们心里头藏着的事,我们等会再跟你们说,在此之前,让我们先祝贺洛书吧。因它卓越的付出和与大漠的难解因缘及持续关注,原始神龟已封它为大漠神龟,并期许它继续关爱大漠,护助多灾多难的大漠生灵,使它们能够看见未来的希望。祝贺你,洛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神龟兄弟了。”大地神龟说。 大家都对洛书表示了祝贺,洛奇尤其为它感到高兴,也羡慕它。洛书把这一切都在眼里,觉得推它一把正是时候,因此,当大家要它说两句时,它说: “这是一个奇妙的安排,它让人懂得荣誉和责任是那样的密不可分,因此,身处这样的位置,我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愧疚,但立足未来,终归是责任重大。大漠积弱日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改变的,庆幸的是木藏子他们来了,如今能改变大漠的,也只有他们了。而洛奇,我最亲爱的朋友,你不能只做旁观者,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甘堕落,这次,就像我当年遇见诸位神龟而使得我的一生得以改变一样,你也遇上了改变你一生的大好时机。如果你真想不辜负你神龟子孙的身份,就应该跟着木藏子他们去,那样的话,我也能够依托你的身体,贡献我的绵薄之力,不知你可否愿意。” 老神龟们都转向它们的这个小小晚辈,期待它做出令它们欣慰的回答。 “我想……我希望……我、我不知道外面……”对于外面的世界,洛奇有太多的顾虑。 “孩子,作为神龟氏的后代,你的世界必须更加精彩。我知道你有梦想,这很好,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梦想,那么今天,当着这些多关心你的人的面,为什么不大声的说出你的梦想呢?”大地神龟以极大的热忱鼓励它说。 “好吧,好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说,请你们相信,有一天也会成为神龟氏的骄傲,洛书能做到的,我一定也能做到。木藏子,如果你不嫌弃我走路慢腾腾,就让我加入你们吧。”洛奇鼓起勇气说。 “这太好了,洛奇,我们正缺少一个像你这样博学的伙伴。”阿都•旺高兴地说。但此时,他内心的想法,却被老神龟们一眼看破。 “木藏子,你不必担心它爬得太慢,跟不上你们,只要我们的小冒险家相信身上有神龟氏的力量,我想用不了多久,它也会跟你们一样用两只脚走路的。”大地神龟对阿都•旺说,同时更希望它的后辈能将这句话记在心中,并永远体现在行动上。 “哦,是吗,我打赌,到了那时,它可就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帅小伙子,而我们只能相形见绌了。”阿都•旺带着妒忌的神情说。 “噢,木藏子,如果你肯把我当自己人,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洛奇似乎当真了。 “对不起,洛奇,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们有时候不得不苦中作乐。” 老神龟们知道,洛奇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做出这个决定,它一定想了很久了,只是在洛书离开它时,它才真正下定决心。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洛奇,这是改变一生的决定,而对于神龟氏,这也不啻于一次伟大复活的契机。 “我们神龟氏与伏羲氏之间的缘分后继有人了啊!”洛书感叹说。 “嗯,说的没错,”海洋神龟鼓励洛奇说,“孩子,让咱们以神龟氏的名义起誓,不要让咱们家族的名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们相信你能做到,就像当年我们相信洛书一样。”草原神龟也对它说。 “是啊,孩子,看看现在龟背城的那些整日浑浑噩噩、不知所终的庸龟,我真为它们感到害臊,它们中间,再没有人愿意像我们当年一样,去外面闯荡一番,然后将自己的故事写在龟壁上,使后人得到教诲。现在就用你的行动好好的给它们上一课吧。”高山神龟接着说。 “对了,洛奇,说到龟壁,你以前一直问我,那上面为什么没有我的记录。嗨,阿奇呀,其实我的故事并没有完哩,如今惟有你能将它继续,并将我们的故事完整的记录在龟壁上面,那样才算不辱于后人的视听啊。”洛书说。 “洛书,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洛奇说。 老神龟们都点头表示赞许,接着,大地神龟对阿都•旺说: “木藏子,为了使你不白来一趟,我们还是一边带你参观这里,一边向你说明原始神龟对你的交代吧。” 阿都•旺稽首表示感谢。于是,大家就一边走一边聊开了,大地神龟说: “因为看护天书并把它交给天神所认可的人是我们神龟氏的责任,这一点洛书已经为我们做了不少,而如今天书丢失了,让你找到它自然也是我们责任所在。木藏子,现在我只问你,假如有一天,你以木德成就了王业,还愿意去找它呢?” “天书从我祖先手中丢失,木藏子深感愧对上天和神龟氏先人,倘若天神认为我还配见到它,木藏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将那宝物找回来,请老神龟告诉我它的下落吧。”阿都•旺言之切切,正要跪地叩拜,大地神龟制止道: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愧煞老朽啊。但恐怕还是要让你失望了,天书的下落只有天机眼才能窥见,可如今尘世污浊,天机眼并未打开,因此,即便是我们也不知道天书现在何处。但我可以告诉你它消失的轨迹,这或许对你寻找到它会有所帮助。几千年前中原的那一个血腥之秋,屠龙氏在与伏羲王的士兵殊死搏杀之后,攻下了宛丘城,但或许是天数所定,他们并未找到天书。后来,屠龙氏撤出了中原,宛丘城伏羲王的宫殿随着伏羲氏的没落也就成了一片废墟,而其实呢,天书一直被掩埋在废墟下面,无人知晓。直到几代以后,中原又出现了一位伟大的王者——大禹王,他矢志要在那片废墟上面重建伏羲氏昔日的辉煌,结果,无意中发现了天书。虽然看不懂那上面的文字,但他知道它的价值。于是,命令工匠们用天地间金属的精华铸造了九尊巨大的宝鼎,将天书上面的文字按照原样精心雕刻在这九尊宝鼎上,并让宝鼎世代想传,成为上天授权力的象征。他希望他的继承者中有人能够看懂这些文字,为天下苍生造福。可是,嗨——”说到这,大地神龟不知是痛心还是愤怒地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人类还不知道满足,那么他们的灾难就没有尽头啊!大禹王位传至第十七代夏桀手中时,夏桀无道,天书原本自行消失,过十年夏朝灭亡。到了周代末年,诸侯相争,天下大乱,王道不尊,人心不古,大禹九鼎也自行消失,也就是在那一年,周朝灭亡。自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到过天书了。” “真是怪事,它们怎么会自己消失呢?”阿都•旺问。 “天书是天神智慧的结晶,是有灵性的,我们断定,它的神秘消失是它对天下人辱没天神智慧的惩罚。”高山神龟说。 “因此,我们也相信,既然它在尘世浑浊时选择了离开,那么一定还会在天下清明、圣人再现时回来。虽然我们不能肯定你能够像你的祖先那样建立伟大的功业,但毕竟你是善良之后,你的祖先与天书曾经又有过一段缘分,因而,只要你以木德承天命,天机眼必将重新开启,为你指明天书的位置,到了那时,你所期望的伏羲氏的光荣就将离你不远了,你所牵挂的大漠苍生也将有依靠!这也是我们作为天书的守护者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啊。所以,我们告诉你这些,算是我们这几只老而无用的乌龟对你们几个最殷切的期望和对世间最后的祝福吧。”大地神龟说。 听大地神龟这样说着,阿都•旺与其说感到他冒险的路上多了一份责任,不如说是多了一份激情。关于天书的事,他此前还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这下清晰多了,仿佛它已经感受到它的神力,凭借它的光芒,看到似锦的前程。 阿都•旺将到处跑的几个小淘气叫到身边,对他们宣布洛奇将加入他们时,他们都很高兴,说早就希望这样了。老神龟们很欣慰,又继续带着小客人们四处参观神龟原。 孩子们转了一大圈后说,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简陋了。老神龟对他们说,它们自由自在的灵魂从不需要那些尘俗樊笼和惑心累赘。对它们来说,这广阔天地就是它们的宫殿,这冰山雪原就是它们的卧铺,最令它们自豪的是那纵横交错的时间之河,那是它们的道路,它们能带着自己的灵魂去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时,他们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呱唧呱唧的响声。 “这是什么声音?”阿都旺听着,忽然问道。 “哦!那是冰河结冰的声音,它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总要回到冰封状态,直到新的神龟要来,再重新解冻。”大地神龟说。 “啊!冰河结冰了,那这么说我们不是也出不去了。”阿都旺担心地说。 “不用怕,木藏子,我们会有办法让你们走的。”草原神龟说。 “没错,冰河结冰了,但时间之河能带你们到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大地神龟说。 “时间之河?它真能带我们去任何地方?”孩子们好奇地问。 “是的,时间之河,它将冰川纪的时间凝聚下来,作为宇宙中的第三极,撑起了宇宙中的第三度空间,就像你们现在所处的神龟原,只有这样的空间才能寄存我们的灵魂。”大地神龟说。 “我必须得说,这是我见过的甚至是听说过的真正难以置信的事。神龟爷爷,如果可以的话,也让我们感受一下时间之河的神奇吧。”游离子总是对这类玄乎的东西充满好奇。 “是啊,神龟爷爷,我们在这里尽管很愉快,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还是教我们怎么出去吧。”阿都旺说,他觉得他们在这里面已经呆得很久了,虽然对他们来说,此时的时间是静止的,可对于外面那些受苦受难的大漠兄弟来说,时间就像一条条链铐,正将它们往屠龙氏的火炉里拽。因此,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看来他们是一刻也放不下大漠啊,咱们这就带他们去吧。”海洋神龟征求大地神龟的意见说。 “也只好如此了。”大地神龟说。 他们一行来到一个开阔的平原,这里有无数条河流就像茂盛的树枝一样从他们的脚底下向四处延流。河水白亮透澈,如同时间一般飘渺无形。站在这些河的源头,即一眼汩汩涌流的泉井旁,大地神龟说: “现在,你们得好好想想要去哪里,因为你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去过去或者未来,永远不能再回到现在。” 孩子们开始沉思,他们的头脑里浮现着一个个他们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但阿都•旺的一番话,顿时打翻了他们所有的念头: “我们哪也不想去,我们只想回到大漠中去,回到我们进来时的地方,金骆驼还在那里等我们,我必须从那里开始走向凤凰坡。” 大家虽然很意外阿都•旺居然没有选择西王母国或者凤凰坡,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是不想一下子脱离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给他制造麻烦却又教会他生活道理的大漠和大漠里许许多多尚未谋面的朋友,这些朋友或许既不可爱也不能带给他帮助,但他还是不想错过和它们相识的机会。 “这是一个聪明的选择,木藏子,你能看见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你,并且也知道通往那里没有捷径,真是不简单啊!”大地神龟拍着阿都•旺的肩膀说。他让孩子们跳进一条河里,说河水和漩涡会带他们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在时间之河中,孩子们完全被虚无的河水淹没了。在老神龟们的叮咛声中,湍流的河水带着他们极速飞驰,两岸的景色都是他们熟悉的,从冰川纪到石壁峡谷,再到黑乎乎的龟背城。他们又看到了乌龟们在虔诚的朝拜太阳,他们想这些乌龟真是太可怜了,和大风村里的那些人一样,是无知导致它们满于现状,还是满于现状导致它们无知,这个问题现在似乎有了答案。他们还见到洛海凄美的月光和沙子精装腔作势地叫嚣。这些都会留在他们的记忆里,不管它们是否值得留恋。 忽然,一团强大的漩涡携带着他们旋转飞驰,这当儿他们暂时分不清东西南北。等他们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和伙伴们都已趴在流沙河边。金骆驼吃惊地看着他们,好像在怀疑他们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黑也在那里,两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在它们的主人不在时已经变得很亲密了。这时是早晨,不知他们在龟背城里呆的一夜,还是许多个昼夜。 “嘿!大家还好吗?”待大家舒缓下来,游离子最先说话了。 “我感觉不错,你们呢?”洛奇说。 “我真想再来一次。”可可奇说。 “得了吧你,还没完没了的。不过我得承认,这确实是个奇妙的旅程!”贝贝说。 “没错,我也这样认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大家都还在一起。”阿都•旺说。 是啊,大家都还在一起,这很重要,但在阿都•旺和洛奇看来,还有更重要的。他们都没有说出来,那是复杂的话题,说出来可能会导致一场更加复杂的争论,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两心照不宣吧。 阿都•旺把馍馍和小海螺壳里的水分给大家,叫他们休息一下,然后再走。 洛奇默默地趴在流沙河边,看着沙子在河中静静流淌。就要离开洛海了,它心里面有说不出的痛楚,倒不是因为舍不得那些乌龟。真正令它感伤的是那些在传说中存在而如今却只能随着漫天灰尘一起飘扬的神龟氏的光辉记忆。它这一去能将这份忧伤换回什么呢?老神龟的叮咛犹在耳边,而它又能给它们带来多大的慰藉呢? “洛奇,我们该走了。”洛奇正想着,阿都•旺拍着它的后背说。 “洛奇,你也坐上来吧,坐在这上面可好玩呢。”早已坐在金骆驼背上的可可奇说。 “不了,我还是喜欢在沙里游。”洛奇并不打算放弃它原来的习惯。 大家尊重它的习惯,就让它在沙里游,他们跟在它后面。英勇的大漠儿女们比从前更加精神饱满地继续着离奇的大漠之旅。看不到西王母国,他们的目标只能是隐没在那遥远的前方的地平线下梦幻的、虚无缥缈的凤凰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