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一、加勒比海底的魂灵 写在前面的话: 首先,感谢您点击进来。 本来承诺爱月5月12日周一发的。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一天的中华大地,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拖到现在。 心情仍未平复,也许因为此次地震伤亡太惨重,也许因为它波及了大半个中国,也许因为我也是四川出来的人…… …… 为在四川汶川7.8级地震中死难的四川父老乡亲,以及全国各地的受灾群众,默哀……祈祷…… 平安是福。 希望大家出钱出物出血(目前出力的只能是敬爱的战士们了)。 即使我们的绵薄之力,也是他们生命的曙光。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加勒比海底的魂灵 1991。寐夜。 牙买加。金斯敦。 消逝了的白昼的喧哗,于黑夜幻化成男人的暗枪和女人的肉弹。繁嚣的街道沉寂在浓幕之中,遮蔽了不安份的狂暴和血腥。霓虹光闪,微弱如游丝。 一个戴着低沿帽的魁梧男子在丛矮的小巷中急急穿行,夏夜的风鼓囊着他灰黑色的风衣,混夹着后方大道两旁棕榈树“哗哗”的声响,除此之外寂然无声。 男子停至一简陋平房前,轻微有节奏地叩着门,五声三轻两重,七声三轻……门后传来一阵皮鞋重重的拖地声,男子停止敲击,拉下帽沿低着头,警觉倾听着屋里的动静。 门轻微“吱嘎”一声开了条缝,从门缝中露出一双黑色铮亮的皮鞋。男子脸色一变,急转身奔至阴暗处,钻进狭窄幽长的房屋罅隙。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歇斯底里的嘶吼:“快跑……大桥……杂碎!放开我女儿!……” 一声沉闷的枪响,一切复归平静。 ·· 阴云。无月。 金斯敦外港。 一抹昏暗的橙光透过黑雾的夜色,几米之内消逝了踪影。晕黄下的渔船显得肮脏破败,腐朽不堪。 两个隐约的人影在船上来回折腾着,像是打夜渔的渔民。 “嘿,拉尔夫,我们还是放弃吧……我刚似乎听到警车的声音。” “闭嘴里德!你个孬种!你准备今晚喋喋不休地在老子耳根子旁念叨多久!你再啰嗦,老子把你抽下去喂鱼!” 被叫做里德的男子讷讷退至船尾,哆嗦成一团坐下,点燃了一支烟:“还打捞个什么劲……都大半夜了,除了鱼还是鱼……” 拉尔夫狠瞪了里德一眼,开始收网:“我说你这小子就是没狠劲。你说村里有多少牙买加人捞到那东西发了?!你我哥俩还这么穷折腾。肚子都填不饱了,你还抱着你那些个换不了金赊不了银的豆芽菜乐谱有个屁用。你想回A国去看你老婆孩子,就这副德行,她压根儿不会让你进屋!还别说上床。别忘了还有你老母……” 拉尔夫突然闭了口,使劲儿拽了拽收网绳:“里德,快!快过来搭个手!” 里德“噔”地蹦起来,掐灭烟:“捞到了?!” “不知道,这网挺沉,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两人七手八脚拖网上船,急急刨开活蹦乱跳的鱼们。里德去取船头的渔灯,回来时见拉尔夫脸上已露出狂喜的表情:“看吧,小子!老子就说这次有货!老子今天亲眼见那几个家伙将东西倒在这一带然后大摇大摆地从警车前晃过去。哈……哈哈……黄色胶带我爱你!白粉,多半是白粉……说不定还有古柯碱……小子,咱哥俩大发了!哈哈哈哈……” 里德皱皱眉,没有理会几近癫狂的拉尔夫,凑上灯细细打量着躺在一堆黄白包装毒品中的异物——一块直径近半米的盘石。 拉尔夫也停止了发狂,盯了那石头几秒,猛地狠踩一脚:“我说这网怎么这么沉,原来是这么个破玩意儿!浪费大爷的体力,里德,把它给抽下去!” “等等。”里德摸着圆石,剔着满布的青苔和水草,“你看这东西像什么。” “还能像什么?!就一块长满绿毛的破石头。” “长了这么长的绿毛证明它在水底的时间不短了,而且,瞧……” 经里德粗略清理之后,盘石露出了它原来的面目。经年累月的水底浸渍,石质已披裹了层岁月的沧桑印痕,被海水腐蚀得如同微型喀斯特。黑白相拼,中间横亘着一条倒“S形”的接缝,靠近盘心处两个圆形空洞,仿似漆黑人眼,黑邃阴森。 “这东西的模样我倒觉得眼熟,像那中国的太极八卦。”拉尔夫不再鬼叫,微张了下眼,“从去年开始不就有人在金斯敦外港罗亚尔海底遗址附近东探西测的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古董宝贝?!笑死大爷我了!” 里德没搭话,只是紧了紧衣服,挂回船灯:“回去吧,这风开始不对劲了。” “回去?!这下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宝贝!” 里德突然示意拉尔夫不要出声,举灯凑到船外水面上。 “你又怎么了?”拉尔夫跟着探出头。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大半夜的你小子省省吧。别搞些没来由的东西糊弄人。要回去自己游回去,船给老子留着!……” 里德依然死死盯着水面,半晌,猛地惊叫一声:“人!水下有人!” 拉尔夫迅捷抢过里德几欲脱手的渔灯,有些心虚。月隐在厚重云层之中,贡献不出一丁点儿光亮。远处岛地璀璨的灯火,勾勒出山体迷蒙的黑影。气流乱窜刮着波浪,奏击出诡谲的声响。晕黄灯光的扫射之下,拉尔夫看见了几团模糊的影子,随着波浪一起一浮飘荡。破成碎条的衣物,像萦绕漫散的海藻,朝四面八方张牙舞爪,连着少许红肉的白骨在清冷的月光下惨白晦暗。风中有股微甜的腥味,夹在咸湿的海气里隐隐约约,勾引着人内心对血的恐惧与原始欲望。 “水下没人,水上有人,死人!”拉尔夫搁回灯,“真他妈晦气!” “拉尔夫你听我说,我真的看见水下有东西在动……” “动?老子只看见水底大把大把的钞票在动!给老子撒网……” 咚…… 咚…… 咚…… “拉……拉尔夫,什么声音?”里德两条腿止不住哆嗦,紧紧抓住拉尔夫的手,生怕一个脚软栽倒下海。 “我……我也不知道。”拉尔夫复提起灯,抖抖索索伸向船外,“里德,你……探出去看看。” “我?!为什么是我?!” 拉尔夫踹了里德一脚:“老子让你去你就去,再废话老子立马把你抽下去!” 里德铁下心狠瞪着眼望向船下,立马僵硬着颈脖死掰过头,瞪眼倒抽一口冷气。 “是什么东西?” “半……半截……撞……撞咱船。” “半截什么?” “半……半截骷髅。拉尔夫,咱……咱哥俩回吧。” 拉尔夫紧咬着牙。 “回吧……啊……再不回,再不回咱也得成这副德行。近半年村里的老人不都说时隔二十多年,水鬼又作祟了吗?这肯定是水鬼。水鬼晚上逮人的啊,你看这半年来多少打夜渔的没能活着回去。咱回吧……” “你啰嗦个啥劲!不就是几个死人?!咱哥俩这穷法,活着还不如死!给我撒……!” 咕噜噜噜…… 船下的水体发出闷厚的撞击浑响,船身开始轻微摇晃。拉尔夫闭了口,撑着船舷看向水面。白亮的骷髅旁“咕噜噜”冒着泡,水浪翻腾之声回荡在雾气中,异常清晰。 “里……里德!发动!快发动!”拉尔夫瘫坐在甲板上,“耶稣上帝……圣母玛丽亚……万能的造物主……啊,万能的造物主……请保佑我们……请保佑我们……” 分段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二、访客 林恩百无聊赖地翻着记事薄,在自己喜欢的如加勒比海般的蓝色纸笺上,用潦草的字迹写上:8:30A&M。 抬起左手腕,古旧样式的手表,雕刻有细碎花纹的银白分针指向10。 时间尚早,还不到忙乱的时候。 林恩伸了个懒腰,抽出压在记事薄下的报纸,眼晴漫无目的地扫,心思完全不在报纸上。 最近有关凶杀和海面浮尸的报道越来越频繁,林恩已经见怪不怪了。现在这形势,能自保已是很不容易,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去考虑其他人的安危,指不准哪天死神就站在自己床头。 林恩放下报纸,起身左转走向窗口,看向楼下。 这座毫不起眼的两层楼房,坐落在喧闹码头不远处,背朝加勒比海,大门开向一条极不显眼的僻静小街。林恩稍探身就可以望见门口处横亘的牌匾,拓着“牙买加罗亚尔港探测挖掘总署”的英文字样。 听说三十年前的那次对皇家港的挖掘,总工程队也驻扎在这里。可是四年之后,领队的考古学家罗伯特·马克思却突然间说已挖不出任何财宝。住在这里的人陆续搬走,也没见新住户入住,这楼就这样空着,二十七年如一日地,黑寂地望着金斯敦港口和加勒比海,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一年前,牙买加探测挖掘总署看中了这房子离挖掘现场近,好调控指挥,才决定将总部从西区迁至东南区。但刚搬进来时,引来了附近众多居民指指点点。林恩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好歹也算在这里活了三十多年,从老人们嘴里流传下来的故事是听过不少的。周围的人不想去撞这个邪,但她不信这个邪。不就在某间房内上吊死了个人么。 窗棂的红漆新刷不久,林恩不敢靠上去,怕弄脏了自已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狠下心买的连衣裙。现在活命难,工作也不好找。当初为了接这份虽然有时忙得想抓狂但好歹进帐还能入眼的工作,她发狠把档案馆管理员的饭碗给砸了,砸得她心疼。当管理员虽然乏味拿钱少,但比较轻松,而且保险,至少不会被莫名其妙地辞退。确切地说是因为自己负责的不是核心资料室,要不然,她还别想走得如此顺坦。 林恩说不清这决定下得值还是不值,眼下荷包虽鼓了些,但她仍得为未来打算。这份活乐观点看,至多撑个两三年。不过现在投诉抗议的越来越多,尤其这段时间更是接电话接到手软,耳膜都快被震破了。那些抗议的人,说他们出卖国家遗产,说他们伙同探测挖掘商中饱私囊,说他们四处寻欢作乐喝酒嫖娼……总之,说事儿的理由应有尽有。林恩就搞不明白了,探测挖掘关喝酒嫖娼啥事儿。 只是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折腾,还是得上层说了算。林恩虽然没亲耳听到消息,但前几天埃玛回来复命时,老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将那帮子要下海扑腾的人给盯紧点,别宝贝的主人还没见到宝贝长啥样,它们就被扑腾到不知哪国的黑市上去了。看样子,高层是下定决心挖的,至少从这刚粉饰过的总署能看出来,毕竟牙买加正是财政吃紧的时候。 窗外的天空灰暗得令人难受,就如同扯上了一层裹尸的黑布。这该死的天持续阴沉,林恩觉得自已快要发霉了,她望着海天交界的地方,期望自己一直这么望着能望出个久违的太阳。 此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咦?怎么这次这么早? 在林恩的印象中,自从美国得克萨斯州A&M大学的专家们接受牙买加政府的邀请开赴金斯敦以来,每次开会总是掐着时间到的,掐得那个精准让林恩瞠目结舌,算是领教了科学家的守时性。 林恩惊奇地扭过头,却看到一个穿着短袖衫的小伙子正上得楼,折身朝右侧尽头的房门走去。 “哎哎!等等!”林恩从未记得来开会的专家组成员中有这么个年轻人。 小伙子听得人语,止住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林恩。 林恩此时看清了他的面容。灿金的头发,柔顺地贴于脸颊两侧。白皙的皮肤十分光洁。眼眸是自己异常喜欢的湛蓝色,离得越近,越能看清瞳孔的通透。这是一个长像十分清秀的孩子,顶多十八九岁的样子,似乎是西方人,但仔细瞧着轮廓却不像。总之,林恩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幸好这感觉不坏,相反,林恩心里拂过一丝清爽。 愣了会神,林恩终究记得自己的工作职责,沉下声来:“你,怎么进来的?来这找谁?” 楼下有好几个门卫。因为最近闹事儿的多了,时局又不稳,总署高层担心出事,特设了关卡,没有相关证件不可能进得了这楼。 那孩子未出声,只是伸出左手指了指右侧尽头会议室的门,手上的黯红色饰物在林恩眼前一闪。 “你来找署长的?有没预约?” 孩子摇摇头。 “没有预约是不能见署长的。你先在我这儿登下记,待会等署长他们开完会我再给你安排时间。” 林恩没来由地冒出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署长的行程安排早已满当,哪里还有什么空余时间。 那孩子听完却忽然冲她莞尔一笑,急转身径直走进了会议室的大门。 林恩愣在原地,一步未动。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三、布里奇斯[一] “卖报卖报,昨夜又一全家被杀。政府指责警方管辖不力,警方指责政府督察不严,民众怨声载道……” “小伙子,给我一份。”靠在港口海堤护栏上的魁梧男子含着纸烟,招呼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卖报男孩。 “好的,先生。”卖报男孩递给男子一份报纸,接钱的时候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敲了敲,眨眨眼,“谢谢先生,祝您好运先生。” 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小心翼翼翻开报纸看了几眼,遂收好放进手提包内,慢慢悠悠跨进了一家小吃店。 小吃店的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黑人混血,男子进店的时候,她正喝斥着自己的孙子抑或外孙:“嘿!小布赖恩!我警告过你不准把脚伸进酒桶里去!” 店里很热闹。本地人依旧优哉游哉地享用着廉价的劣质早餐,似乎昨晚灭门惨案对他们造成的震撼仅仅如同谁家母猪难产而死一般程度,激不起太大的波澜,倒是几个外地的游客脸上有着惊魂胆颤的表情。一东方女子吸声道:“又死了一家子了啊……” “看吧,菲菲,我就说这次不应该来金斯敦,你偏要来。”一东方男子猛喝一口水道。 “得了!孟介弘,当初同意来的又不止菲菲一人,你不也想过来看看罗亚尔港出土的财宝?谁愿意出事儿啊?!” “我想来看的可不是财宝,是文物!”孟介弘“腾”地站起来,“瓦伦丁,你干嘛总揪着我?!” “行,是文物。你别激动,你先坐下。不是我揪着你,但现在埋怨这个埋怨那个于事无补,还不如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走。”瓦伦丁抓了抓头发,“总之,我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的,我的论文还没个着落。如果有人想今天就走,咱们只能分开行动。” “我也要留在这里。”孟介弘坐下,哼声道,“我就不信,30年前挖到了一座无头观音像,这次就挖不出一件和中国相关的东西。” …… 男子一边思考着报纸头版上的“BRIDGES”铅笔手写体字样,一边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动静。看样子是一群学生,为着某个学术论题而来,却时机不巧摊上了金斯敦的动荡时期。男子身后的柜台,几个本地人在闲谈,关于昨晚的血案。 “现在这个时局啊,人真不知要如何自保。你说像汤普生这样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老头,招谁惹谁了,竟然给灭了门!” “没有给全灭掉,据说尸体中没有他儿子。” “你是说小汤普生那个偷鸡摸狗的家伙?这个混蛋一天到晚财迷心窍,惹事生非,可是伤透了老汤普生的心。唉,虽说如此,也算是给汤普生家留了条根。这到底惹了什么煞星,招上了这样的祸。” “听说……是跟毒品有关。” “你又知道?!我知道你向来耳朵好使,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除了和毒品有关,你说点其他的理由成不?像汤普生那样的老头会去碰毒品,打死我也不信!” “哎,这个我可不是道听途说。我昨晚捕鱼去了,回来得晚,经过他家时听得屋子里动静蛮大的。你还真就猜不到我听到了什么。” “你出夜渔?!谁不知道这段时间出夜渔的一半以上回不来,连尸首都没法全,你敢出夜渔?!” “出夜渔又咋啦?!我就不信那些老家伙说的稀奇古怪的水鬼讨命的事儿!我这不完完整整地活着回来了么?!” “成,就此打住。那你听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老汤普生么,我就说我们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嘛。那老头可不是普通人物,似乎是什么线人。本来我以为是警方的,可断断续续听下来,哪是什么警方的人,好像是A国的什么组织的人。我听那些杀人的家伙在那叫嚣什么‘TS学院’来着。” “‘TS学院’?!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过那为首的似乎有些忌惮,吼那些喽罗们说,‘不想TS的人把你们的头轰下来扔到我面前就给我闭嘴!’,敢情蛮厉害的。” “那你听明白是哪伙人杀了老汤普生的了吗?” “没有。” “好。你吹吧,啊,你继续接着吹。全是些听都没听说过的玩意儿。斯密斯太太,再给我杯水。” “小子,喝水也是要钱的。”斯密斯太太隔了杯水在柜台上,复端了杯水放到男子面前,“先生,来我这地儿的外地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就像那边的年轻学生。” 男子微挑了挑眉,逆着折纹盖住封面叠好报纸,笑道:“那斯密斯太太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不过是一年老体衰的老人,猜不透你们这些孩子在想什么。”斯密斯太太望着仍在讨论去留的学生们,“就像我看不透那最边上坐着的年轻人一样。” 男子顺着斯密斯太太的眼光看去。小店尽头未镶有玻璃的木窗前,坐着一个黑发的东方人,带着副黑框眼镜,斜靠在墙上低头安静地翻阅着一本书。粗略看去,似乎是和学生们同路的,可仔细观察之下,他根本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男子有些惊讶,扭过头看着斯密斯太太:“请问,您究竟是什么人?” 斯密斯太太俯身轻声道:“在金斯敦的外港靠近公海的地方,有一艘中型豪华游轮,‘布里奇斯’号。克雷斯威尔先生,今天下午去那试试你的运气吧。” 男子望着斯密斯太太的背影,半晌不语。再次望回小店尽头时,黑发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请各位读者朋友如果觉得还行就收藏推荐下吧。 您的支持是我码字的无限动力。 本文已有存稿二十多万,保证更新速度,请放心收藏。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三、布里奇斯[二] 今天将陆续更新两万余字。 敬请期待…… —————————————————————————— 八月的金斯敦应是一片热带雨林的雨季景象,可这段时间的天气异常昏暗,尤其是今天,温度顶多二十摄氏度,一反牙买加岛七月至九月三十摄氏度以上高温天气的常态。如今又时值傍晚,乌云更甚,黑压压地积在海天交际之处。地面的建筑反着不正常的白亮的光,头重脚轻地伫在快要塌下来的天与地中间。灰雾笼罩下的加勒比海,泛着黑色的暗涌,辨识不清潮来浪去的方向。 唐纳德·克雷斯威尔端着杯白葡萄酒,迎风靠在船头最底层的围栏上,脚下的“布里奇斯”号正冲击着加勒比的海浪,悠闲地朝公海驶去。 在金斯敦港口寻找“布里奇斯”号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跟着穿着正式的人流,就能到达这艘名为观光实为赌场的豪华游轮。除了着装,“布里奇斯”从不设置特别的关卡。它的主人不用担心会有警察突然造访,因为在他的常客名单中,不乏牙买加警方官员和政府高层,当然,他也不用担心会被黑帮份子砸场,因为有大毒枭卡罗尔的黑势力保护。所以,金斯敦的各个团伙有着不成文的“君子协定”,无论白道还是黑道——谁若染指“布里奇斯”,那他就别想再在金斯敦混下去。 “诺,介弘,你看这报纸,又是油轮泄漏,又是化学排污,这水污染是越来越严重了。” “确实,只要受到的影响不具冲击性,人是不会考虑那么多后果的,可是,水下的生物就遭了殃。……这天像要下雨的样子。” “嗯,这样的天气,‘布里奇斯’多半不会驶离内湾多远。” “你确定我们上这船没危险?我可是看见好些黑帮老大似的人物。” “‘布里奇斯’号的身份整个加勒比海都知道,怎会少了黑帮的份?!他们要不就是来豪赌,要不就是来和谈。总之,整个金斯敦翻了天了,也闹腾不到‘布里奇斯’这儿来。” “他们上来赌,我们上来干什么?我可没那么多研究经费来赌。” “谁要你赌了。我听说,这上面的探测队成员不少。” “你认为他们在这上面进行黑市交易?” “极有可能。” …… 唐纳德微偏头,意外地发现早上在小吃店里的两个学生。他们似乎也看见了他,惊喜地向这边打着招呼。 唐纳德暗自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的就是节外生枝,任务在身,牵涉到的人越少越好。 “先生,没想到你也在这艘船上。”瓦伦丁带着孟介弘走了过来。 “啊。”唐纳德堆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们在这艘船上。怎么,就只剩你们俩人了么?” 瓦伦丁讪讪地笑道:“没办法,大家被吓倒了。都是有着和平安全的日子可以过的人,又不像金斯敦的人们,这里就是他们的家。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再恐怖也得耗着。” “你这句话倒是可以对这船上的警官们好好说说。”唐纳德啜饮一口酒,“论题找到了么?” “也就那样。”瓦伦丁搔搔头,“本来想说这次来金斯敦可以找到一点实际的资料的。” “论题和金斯敦有关?” “确切说和皇家港有关。我是研究中国古代史的,想找一些古中国和美洲地区确定的关联。” “所以听说牙买加政府邀请美国A&M大学探测挖掘罗亚尔港遗址的消息,就赶到金斯敦了?” “呵呵,对。不是30年前马克思先生挖到过中国的无头观音像么,我也和介弘一样,不相信这诺大的皇家港遗址,这数量众多的商船和海盗船里,来自中国的,就仅一座无头观音像。” “嗯,今早也听你同伴提到过。” “啊……介弘啊,他虽然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可研究的方向跟我完全不一样。” “哦?什么方向?”唐纳德非常希望眼前这个叫做瓦伦丁的年轻人能够闭上嘴离他远一点,他找不出什么话可以跟他搭下去。 “神话学。”孟介弘终于开口了,但是一脸戒备的表情。 “这小子明明是学生物学和医学的,不知为何转向了神话学。”瓦伦丁笑道,“他坚信神话是真实存在的,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这只是个人信仰问题,就如同我们西方人信上帝一样。”唐纳德淡淡地道,他实在不想同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继续纠缠。 “不,我研究的不是信仰,而是科学无法证真也无法证伪的东西。”孟介弘眼睛里有精光在闪,“广袤宇宙,人类所知有限,无法碰触感知,不等于它不存在。” “我喜欢这小子的就是这点,有股子执拗劲,无论对与否,做了才知道结果。”瓦伦丁哈哈大笑,朝身后挥挥手,“小姐,麻烦过来一下。” 一名黑人混血的女服务员端着酒盘应声而至。瓦伦丁端了杯红酒,递给孟介弘:“来吧,干杯!”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孟介弘莫名其妙接过酒杯。 “为我们三人的缘分。干杯!” 孟介弘翻起了白眼:“我受不了的就是你这点疯劲。” 唐纳德苦笑着,稀里糊涂凑了个份。 ·· 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个缠人的小子,唐纳德干尽杯中酒,欲去“布里奇斯”导游吧台和那名在报纸上给自己留暗号的牙买加观察员汇合,看能不能再摸清一些情况。 这次奉命到金斯敦,本是为了调查最近几宗毒品大案。老汤普生给的消息是,这些毒品都是由哥伦比亚经金斯敦转手到美国和A国。因为政府无力督管,警方稽查不力,尤其是海上缉毒力量不足,致使金斯敦成为加勒比海地区毒品中转的航运枢纽。在毒品交易中,金斯敦的地位就如同海盗领域中皇家港的地位一样重要。一直以来,虽然毒品在A国屡禁不止,但也始终处于小打小闹的状态,所以A国政府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最近,流入A国地下黑市的毒品数额越来越惊人,似乎美国那边对金斯敦中转采取了阶段性强硬措施,致使毒贩们揪准防毒门户薄弱且临近美国的A国狂下狠手,试图将A国变为毒品接力的第三棒。A国高层们没有蠢到坐以待毙的程度,可是想要攻破“哥伦比亚——金斯敦——美国”这条严密成熟、巨枭众多的毒航线,实非易事。暂且不说里面混搅成一团的各行业巨头错综复杂的关系,单是断金斯敦这“七寸”之脉需要涉及到的国家邦交问题,就让A国相关高层头痛。可是死命令下达了,总要有人当炮灰的。到达金斯敦之后发生的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唐纳德异常肯定,自己就是那可怜的炮灰。如果这事儿再没点着落,估计没等得及他向组织申请调离,他的小命就得不明不白地从金斯敦升到上帝那儿去。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服务台前,那名黑人混血的女服务员向唐纳德点头示意。 “啊,我想请一位美女陪同我参观一下这远近闻名的‘布里奇斯’号。”唐纳德打量着这名女子,“第一次上来,实在不清楚情况。” 女子四处张望了一阵,笑道:“似乎其他人暂时没有空,看来得由我稍微越职一下了。我叫埃玛,请多指教,克雷斯威尔先生。” 唐纳德转了下眼珠,躬身笑道:“请多指教,埃玛女士。” “那……我就先从船尾为您详细介绍了。请。” 埃玛微欠身,右手做了个请。 ———————————————————————————— 请大家多多收藏推荐。 您的支持是我码字的无限动力! 本文已有存稿二十多万,保证更新速度,请放心收藏。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三、布里奇斯[三] 今天将陆续更新两万余字。 敬请期待…… ———————————————————————————————————— 船尾几乎没什么人,溅起的浪花朝上抛着湿气,衣服粘在皮肤上阴阴的冷。“布里奇斯”依旧在前进,风把埃玛卷曲的黑色长发吹得向后直直飘起。唐纳德丝毫不用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被风刮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好吧,我开门见山。”埃玛一副讲解员的姿态与神情,嘴里冒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我不知为何我的顶头上司会让我来协助你,我也没法看出从中我们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和利益。你来这的目的只是阻止毒品大量流入A国,帮不到牙买加任何忙。毒品从金斯敦转手的多了,政府要有心力去管,也轮不到别的国家总来插手我们国家的事。那些觊觎着皇家港财宝的家伙全都在蠢蠢欲动,我们现在的任务已经自顾不暇,还得帮你查劳什子的毒品……” 唐纳德迎来劈头盖脸一顿牢骚,呆然无语。 “算了。”埃玛手轻拢下耳边被吹乱的头发,叹了口气,“接都接了……你,想知道什么?” 唐纳德继续呆然,无法跟上埃玛的速度。 “我问你现在想知道什么?你听不懂英语么?” “等等。”唐纳德觉出了不对劲,“听起来,你似乎对我很没好感?” “不,不是。”埃玛极力掩饰着某些情绪,“我只是对你所在的组织无好感……长话短说,免得惹人生疑。” 唐纳德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直接切入主题:“毒品同‘布里奇斯’有何关系?” “转手、分赃,很多交易都是在‘布里奇斯’上进行。”埃玛冷声道,“这里不问货多货少,不论你是大毒枭,还是捞到零星毒品的渔民,同样接手。” “船主是何来历?” “兰顿船长,白种人,年龄应该和你差不多。不过他只是名誉船主,背后另有人操纵。这船明里是兰顿从‘布里奇斯’公司手中买来的,其实股份的60%,仍为‘布里奇斯’公司密控。” “意思就是出了事把他拱出来,幕后人可以逃之夭夭?” “不。‘布里奇斯’只提供场所,对毒品的事从不沾手。有人提供货源,就有人提供买家。这里就算缺赌徒,也不会缺毒贩。” “明智之举。无论黑道白道,他只做他的万年和事佬。”唐纳德哼笑一声,“最近船上的人有无异常举动?” “异常举动?!在这里的人,每天的举动都是正常的,只是看这正常的频率而已。”埃玛环顾四周,“对你有用的消息,我想可能是这条。昨晚我去打扫七号包间的时候,门开了条缝,我听到有人狂吼,‘我尊敬的先生,那该死的老头可是你们TS出来的人,你如果有这诚意同我们谈生意,为何不让你手下少管点闲事儿!老子人人死了,毒品毒品丢了,换个人还不拿把枪把你给毙了!’” “TS?!你确定没听错?!” “当然。”埃玛冷冷地道,“就算我死了,听到‘TS’也会诈尸。你说我有无可能听错?!” 唐纳德没接话。 埃玛瞟了他一眼,继续道:“另一人说话声音很平和,但也很小,我什么也听不到,只听前一人又吼,‘好,看在我们长期合作的份上,老子暂且相信你。等老子今晚先把科维那屁眼儿还没长全就开始蹦跶的家伙给解决了再慢慢清算你的事儿。我说你就不能把你们那院长老儿给踹下来自己去当院长?!当个憋屈的副职屁大点事儿也不让你做,还有啥混头!’” “副职?”唐纳德摸摸下巴,“TS的副院长有三人。我这次过来除了院长知道之外,还有海顿斯坦将军,况且老汤普生也是海顿斯坦将军的部将,不可能是他。那就是另外两人有嫌疑,会是谁呢?……看到过他的样子吗?” “没有。不过可以稍稍抱有希望的是他很可能仍在船上。今晚应该会有笔交易。” “如果是TS内部出现问题,这麻烦就大了。”唐纳德皱眉道,“肯定会波及军方人员和政府高层。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难不难啃是你的事,我的任务已经完毕。”埃玛转身欲走。 “嘿!”唐纳德叫住她,“是否介意……说说你的任务?嗯,我的意思是说……难处?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得,别给我添乱就行。” 唐纳德目送埃玛远去,开始整理整个案情脉络。昨天据线报应该有大批量的毒品于傍晚时分抵靠金斯敦。牙买加警方迫于美国等国施加的压力,不得不做出姿态进行突击缉毒行动。一般情况下毒贩们会将毒品倒进大海避过风头,随后就会返回打捞。人死货丢,十之八九摊上了黑帮之间的毒品抢夺。科维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黑道新势力,也是靠贩毒发家。如果他猜的没错,被抢了货的倒霉鬼,应该是大毒枭卡罗尔。科维如果真胆敢抢卡罗尔的货,也忒有胆量了一点。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胆,就要看他今晚有没种亲自来“布里奇斯”交易了。依卡罗尔的脾气,惹毛了,说不定就在“布里奇斯”把科维给做掉。 夜里的咸风吹得人脸有些生冷生冷的痛。唐纳德发现不知何时“布里奇斯”停了——以这样的速度前进,肯定还未到公海。唐纳德没兴趣进赌场,遂决定再次确认一下“布里奇斯”的外围环境。他清楚今晚可能会有一场混战——如果卡罗尔和科维话不投机。观战,他没有那份闲心,他想的只是趁机把那条TS的大虫给解决了好早点离开这地儿。更何况,说不定这条大虫已经盯上了自己,只是仍静观其变而已。船侧的隐舱应该有艘快艇。干这种危险的行当,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活命的后路。唐纳德摸透了这些人的心思。现在需要的钥匙,应该在兰顿船长的裤子屁股后甩着。唐纳德不想成为水鬼,他需要去碰碰运气。 唐纳德一直不明白为何会派他这个成天面对尸体、解剖刀和各种化学溶剂的法医来调查这件案子。估计老院长和海顿斯坦将军担心的就是TS里的内鬼。能被他们当作首个安全对象,唐纳德不知这究竟是荣幸还是悲哀——毕竟是个随时可能送命的差事。 船头有个小型宴会,为那些赌得精神紧张的亡命之徒们提供休息放松的场所。这里是输者的发泄地,也是赢家的挥霍地。归根结底,人群中放浪形骸的人,往往下船时身无分文。他们要不就把钱贴在了赌盘的珠子上,要不就把钱塞进了脱衣舞娘的乳沟里。唐纳德受不了这一声胜过一声的刺耳的尖叫,他扫视着全局,试图发现自己的猎物。突然,他意外地看见了一个身影。 船头的酒水拼盘前,站着一个高个子东方人,利落的黑发,戴着副眼镜,优雅地端着一杯红酒,同他周围的几位身着晚礼服的女士温和地谈笑着。 “是他?他怎么也在这里?”唐纳德皱着眉。 唐纳德几乎可以肯定这黑发男子是早上出现在斯密斯太太处的那名东方人。虽然未曾看清过他的样子,但给唐纳德的感觉绝不会错——他总是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东方男子此时突然向女士们微微躬身,转身离开酒水拼盘,右行至船头边侧离唐纳德较近的一束灯光之后。阴影中有个人等在那里,两人似乎在说什么事。唐纳德眼睛被灯晃得完全看不清楚。没多久,东方男子走出阴影,顿足片刻,径直朝唐纳德这边走来。唐纳德招呼着经过的酒侍,端了杯香槟,假装将视线漫无目的地射向跳舞的人群。男子经过他身旁时,略微止了止脚步,轻笑一声离开了。 唐纳德心中一紧,抑制住自己没有回头,轻啜着杯中物,眼睛隐藏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后死死盯着灯光阴处的人影,半晌也没见其有任何动静。此时,他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跟我走,有戏看了。” 是埃玛。 —————————————————————————————————————————————— 请大家多多收藏推荐。 您的支持是我码字的无限动力! 本文已有存稿二十多万,保证更新速度,请放心收藏。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三 布里奇斯[四] 绕过拥挤的狂欢人群,唐纳德跟随埃玛上了船舱内的螺旋盘形扶梯,然后左弯右拐进了间储酒仓房。埃玛小心谨慎地巡视了房间一周,回到唐纳德面前:“侧翼有艇靠船,估计货源到了。” “科维?” “目前为止还不清楚。”埃玛眉心紧锁。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这不关你的事。” “皇家港的探测进程受阻?” “出了些问题。”埃玛叹了口气道,“但不关A&M大学的事儿,是这边的态度突然有些转变。真不知道总署到底在想什么。” “总署方面遇到了什么问题吧。” “你先去换套服务生的衣服。”埃玛岔开话题,单脚跳身从一架储酒柜顶取下个塑料袋子,递给唐纳德,“我在外面等你。” 唐纳德换好衣服出来,见埃玛侧身站在门口,嘴唇半张,眼神呆滞,遂轻微拍了下她的肩膀:“埃玛?埃玛?” 埃玛浑身猛地一震,倒退一步,扭头看向唐纳德,瞳孔紧缩,回过神来。 “出什么事了?”唐纳德小声问道。 埃玛良久未出声,只是怔怔地盯着唐纳德。唐纳德不确定埃玛眼神中那些微弱闪烁的丝线状光芒究竟想向他传递怎样的信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他在里间换衣服的时候,门外的埃玛想到了什么,亦或,看到了什么。 “克雷斯威尔先生。”埃玛低下头,“我有个请求你可以答应吗?” “请讲。” “临近港口有一家名叫‘斯密斯’的小店,店主是我母亲。我还有个5岁多的儿子。”埃玛忽地抬起头来,“你能替我好好保护他们吗?” 唐纳德瞬间惊愕:“怎么突然间说出这种话?!” “听起来像在安排后事。”埃玛苦笑。 “总之,关于你母亲和你孩子的事,你自己回去解决。我帮不了你。”唐纳德停顿半晌,“你刚才……究竟想到了什么?” 埃玛无力地上扬着嘴角:“血,黑洞洞的枪口,海面上漂浮的尸体……是我的母亲,还有孩子。” “那只是你的幻觉。”唐纳德继续拍着埃玛的肩,“快清醒过来吧,埃玛。” “知道总署为什么突然决定不挖掘皇家港遗址了吗?”埃玛轻拂开唐纳德的手,“今天下午趁船停靠的间隙,我悄然回总署复命,却听闻总署今早会晤A&M大学的专家学者,密商停止探测,放弃挖掘。双方僵持不下,至今未有定果——这不是总署的一贯态度。” 埃玛侧首看向右方的走廊,接着道:“探测呈上的报告显示,当年马克思挖到的财宝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财宝还在水底。前几天我回总署复命之时,上面还命令紧盯参与探测和挖掘的合作商。短短几天,怎会突然变卦?” “总署有什么异样吗?” “同事说……今天一大早,总署高层开会部署时,有客人到访。” “客人?” “一个十八九岁的金发少年。不知如何通过了下面的关卡,直接进入了会议室。” “然后呢?” “他没在里面待多久就出来了,下楼时正好撞见接到临时通知洽谈的大学教授们。” “你觉得总署突然变卦是因为这孩子?”唐纳德觉得埃玛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思考如此需要逻辑推理能力的问题。 埃玛笑笑,指着右侧走廊不远处一间房道:“知道那里住的是什么人吗?挖掘工程主经办商,也可以把他叫做皇家港盗贼。‘布里奇斯’是他的大本营,联系买家,打通黑市……做好了一切‘挖掘’准备……” “刚才……”埃玛突然扭过头,直直盯着唐纳德,“有个孩子从那扇门里出来……十八九岁,金发,蓝眼,碧澈如阳光明媚的加勒比海……可我却从那双眼中看到阴森的枪口,遍地的鲜血,和浮荡的尸体。” 唐纳德沉默不得语,只是搜索着埃玛口鼻间些微能够让他找到线索的证据。 “你放心,我没有磕药。”埃玛越过唐纳德进了酒仓,拿了几瓶藏酒,塞给唐纳德,“走吧,交易地点在最上层。我先进去看一下情况,你再进去,见机行事。” 唐纳德跟于埃玛身后,在长又曲折的走廊里穿行。经过那扇门时,他略微侧头瞟了一眼。从门的罅隙望进去,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是酒杯翻倒在桌上,酒水洒了一地。 埃玛已经走得很远了。 ·· 埃玛让唐纳德在“布里奇斯”三层舱中部的一个小休息室内等消息。这里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只是一个屏风隔开的内舱间空地,用镶顶的打光水纹灯装饰了下,随意地放上了几张地嵌式或墙嵌式桌椅。 埃玛似乎去了很久,唐纳德在休息间里踱着步。刚他虽然说埃玛是妄想,但要说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也做不到。 走廊里传来女式高跟鞋蹬地的“哚哚”声。 “怎么样?”唐纳德迎上转过拐角的埃玛,小声道。 “你关心的TS的大虫,是个络腮胡子,棕发,身材比你壮实。仅能用余光瞟到这么点。” “足够了。”唐纳德笑道,“三个副职里,只能是斯达福。那里面有多少人?带货来的是科维吗?” “科维在里面,但交易人不是科维,是两个混混。卡罗尔很恼怒,我只零星听到了一点,似乎是这两个混混打捞到了那批毒品,却安然无恙。” “卡罗尔怀疑他们是科维的人?” “不。科维先来兴师问罪,说卡罗尔无缘无故砸他的场。他的货本应今晚打捞靠岸,可是至今不见踪影,派去打捞的人也没一个回来。” “所以科维听说这里会有一笔大交易,就以为是卡罗尔抢了他的货?” “对,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卡罗尔和科维都没有杀人掠货,那么会是谁干的?” “我想这两个毒枭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那两个混混身上去。” “自然。那两个混混只捞到了卡罗尔的货,而且声称看到了尸体和白骨。” “白骨?!” “似乎是被什么食肉鱼类啃噬一空的样子。”埃玛忽然止声,盯着唐纳德身后,“布里奇斯先生……” 唐纳德心里一紧,眼珠迅速地绕着地球转了几圈,死命抓住埃玛的肩道:“亲爱的,你要甩我也别找这么蹩脚的理由。这里这么偏僻,怎么可能会有人来。你就看在我不远千里到牙买加,又辛辛苦苦混上船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啊?我只是想看儿子一眼,就一眼。” 埃玛迅即反应过来,狠踢唐纳德一脚佯愠道:“死鬼!真的是布里奇斯先生!” 唐纳德痛得呲牙咧嘴,摩挲着腿转过身,假装震惊张大嘴:“啊?!先生!我……我……” 布里奇斯微微一笑:“勇气可嘉……如果我也有你这份勇气,我妻子也不会离开我了。” 唐纳德和埃玛低着头不作声。 “多端一些酒水,送到七号包房。”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三、布里奇斯[五] 唐纳德尾随埃玛进去的时候低着头。他有些担心斯达福会认出来,所以没敢抬头,将酒水糕点摆放好,偷偷藏好一把水果刀,退到角落里暗自打量。其实其他人根本没将心思放在他和埃玛身上。埃玛一一斟满酒,耗磨着时间。 包房里除了他和埃玛还有七人。两个缩手缩脚的估计就是捡到烫手山芋命在悬崖边上的混混。卡罗尔和科维坐在一起,一一盘算着是谁有这么雄实的后台和这么大的胆敢同时惹到他们头上。斯达福肥硕的身体靠在正位的沙发上,悠闲自在。不论他们怎么争这货,买家就他一人。两个混混旁,一个三十多岁高瘦的金发男子侧身同他身边的布里奇斯耳语着什么,布里奇斯眼睛顿时冒出一阵精光。 “那个,先生们。”混混之一开口了,“我听了这么半天,也算搞懂了些许情况。我和里德商量了一下,既然货是卡罗尔先生的,我们也不敢造次。货我哥俩只捞出了这么些,绝对没有藏着掖着,如果数目不对,肯定还在那片水域的海底躺着……” “等等小子。”卡罗尔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你们不要货了就可以脱身走人吧?死尸你们也看见了,都是去捞货的人,为啥只有你俩没事?” “我……我……卡罗尔先生,我们也不是没事,只是我们逃得快……”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房内,那混混被抽飞得整个身体靠挂在旁边的金发男子身上,紧捂着左脸:“卡罗尔先生,你……” “我?我什么!逃得快?老子的手下是吃素的?啊!” 唐纳德注视着那混混的动静,嘴角一边轻微扬起些许弧度。 金发男子站起身来:“卡罗尔先生,请息怒,有事好商量。我看这两人也没那熊心豹子胆敢杀你们的人……” “兰顿先生,我知道你对这货没兴趣,你一门心思在那盘八卦一样的石头上。可我那货只现了一半不到,另外那半让我找鬼要去?!我……” “卡罗尔先生!”门外有人大声道,“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卡罗尔猛地踢翻桌子:“给老子带进来!老子正恼着,尽是些杂杂碎碎的家伙!” 门口开了条缝,两人被塞进房内,扑倒在地。卡罗尔扯着一人的衣领提了起来:“小子,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唐纳德看清那人后吃了一惊,竟然是孟介弘! “先生……”在地上的瓦伦丁挣扎起来,“我们只是听说这里会有一场文物交易,所以……” “听说?听谁说?” 瓦伦丁瞟了一眼依旧紧捂着脸的拉尔夫,没有吭声。 “兰顿先生,是谁走漏了风声?”卡罗尔仍提着孟介弘,孟介弘一脸惊恐。 兰顿皱着眉没有一点头绪。布里奇斯接过话:“卡罗尔先生,想做这门生意的是我们,从我们这儿漏了口风的几率,我想几乎为零吧。” 卡罗尔呆想片刻,扭过头来狠瞪着瓦伦丁:“小子,你若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同伴给毙了!” 孟介弘惶恐地看着瓦伦丁:“你说话啊!你快说啊!我可不想现在死在这里,我的研究才一半,我不想……” “给老子闭嘴!”卡罗尔嫌恶地甩开孟介弘,“老子最受不了怕死的家伙。你若像昨晚那汤普生老儿一样骨子硬,老子还可以考虑一发子弹解决问题,决不让你痛苦!” 拉尔夫突然站起来,仰天狂笑。里德在他身后拉扯他的衣服下摆,示意他先坐下,他亦置之不理。约摸分把钟,拉尔夫终于在众人的震惊之中安静下来,扭过身去冲里德说了什么,将他推翻在沙发后,转身喝干杯中酒,拿过酒瓶,重新斟满,洒在地上。 卡罗尔怒气冲冲提起拉尔夫的衣领:“小子,你在发什么疯?” 拉尔夫嘴角上撇,满脸嘲讽,没有搭理。 卡罗尔额上青筋毕露,浑身发抖。 拉尔夫整洒完三杯酒,掰开卡罗尔的手,复斟满一杯,未睢卡罗尔一眼,盯着手中酒杯冷笑道:“那三杯酒,第一杯,敬我那一枪毙命的父亲,第二杯,敬我那受惊吓心脏病突发而死的母亲,第三杯,敬我那受不了被轮奸的侮辱撞墙自杀的姐姐。至于这一杯么,算敬——和你同归于尽的老子!里德!跑!” ·· 拉尔夫突然发难,操起酒瓶朝卡罗尔头顶猛砸过去,玻璃碎片四射,卡罗尔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众人还未回过神,拉尔夫已扬起手中的碎瓶,狠命猛戳卡罗尔的胸口。 门外几个卡罗尔的手下听得响动,进屋,对着骑在卡罗尔身上发疯似的拉尔夫一阵狂射。 “拉尔夫——!”仍瘫坐在地的里德凄厉哀嚎。 情况突发变故,所有人措手不及。唐纳德意识到现在不走,斯达福迟早会注意到自己,这边暴露,埃玛就别想脱身。他眼神示意埃玛移向窗口,自己横执水果刀,悄然奔至斯达福身后,一把架在斯达福脖子的赘肉上,轻声道:“斯达福先生,让他们不要动。” 斯达福好歹是TS的副院级,吃这一惊,瞬间冷静:“你也清楚这场面不是我主控,由不得我说了算。” “可有人能够主控。”唐纳德加重力道,“科维先生,你不想你的货滞留在金斯敦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科维晃悠了一阵跷着的左腿,手捏着下巴新冒的胡渣,两眼缓慢环视着包房,右脸颊肌肉略微抽动,鼻翼至嘴角处的刀疤像条浑身蠕动爬行的蛇。终于,科维站起身,掏出枪几声鸣响:“卡罗尔的弟兄们,放下你们的枪。” 十几人蜂拥而入,排在外围,持枪与卡罗尔的几名手下对峙,看着科维,严阵以待。 科维吹了下枪口,望向焦了几个弹眼的天花板,收好枪:“这样你能放过斯达福先生了吧。” 唐纳德没有丝毫放手的迹象,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做蠢事。科维先生,难道你认为我没有确认同伴的安全会离开吗?埃玛,里德,过来……还有你们俩,也过来。” 埃玛疑惑地看着唐纳德,不知道他如此费劲搭救其他三人是为何原因。 里德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朝他挪步,瓦伦丁亦扶着孟介弘跟了过来:“谢……谢谢先生。啊?!克雷斯威尔先生?!” “克雷斯威尔?克雷斯威尔?……”斯达福反复咕哝着瓦伦丁的话,“克雷斯威尔!” 唐纳德暗叫不好:如果科维知道自己是TS的人,肯定明白即使救了斯达福以后也别想有戏。既然捞不到好处,他宁愿不淌这趟浑水。而斯达福现在要想活命,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将几条命堵在斯达福一张嘴上,唐纳德实在忐忑。 斯达福果然选择了闭嘴,可科维这个蛇一样滑的家伙明显觉出不对劲。唐纳德深知不能等他反应过来,冲身边依旧迷糊的里德吼道:“去,把拉尔夫给你的东西弄出来。” 里德盯了拉尔夫一眼,猛然清醒,趁所有人呆神的当儿冲出房间。卡罗尔的手下盯着科维手下的枪口,科维的手下盯着自己的大哥,而科维的两只细纹蝌蚪阴眼则在斯达福和唐纳德脸上来来回回地打着转。 “科维先生,何不请你的手下让开一条道呢?”埃玛冷声道。 科维的手下们面面相觑,望着凝神的大哥,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等等。”科维直视着斯达福,“斯达福先生,你和你身后的这位先生似乎是旧识?” 斯达福喉咙动了动,最终没吭声。 唐纳德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冲埃玛道:“从窗口跳下去!” 埃玛望着哆嗦成一团的孟介弘:“你俩先下去!” 孟介弘探出头望望窗外,随即缩了回来,嘶叫道:“我不要!好高!摔下去会死的!” 瓦伦丁怒道:“没种!你再不跳,所有人都得陪你死!” 孟介弘依旧瑟缩在一旁,拨浪鼓似地摇头。 瓦伦丁咬咬牙,跃上窗台跳了下去。 埃玛拉扯了一下孟介弘,怎奈力量不足。此时,科维正朝他手下打着手势,十几人齐齐放下枪退后几步。卡罗尔手下再无所顾忌,顿欲捡枪。埃玛顿顿脚,亦跟着瓦伦丁跳至底层的甲板上:“唐纳德!快跳啊!别管他了!快跳!” 唐纳德心知科维已明了整个状况,再拿斯达福当挡枪牌也无甚意义,遂将斯达福重重朝前一推,迅捷翻出窗口。瓦伦丁已奔至里德驾驶的快艇,埃玛手捂着脚脖,似乎崴伤了脚。唐纳德冲上前去扶起她,突然被狠狠推开,同时一声刺耳的枪声响起,急侧过头,埃玛偏坐在地,右大腿汩汩冒着刺目的鲜血。 “混蛋!” 唐纳德扭头上望,斯达福正铁青着脸,举枪瞄准自己。 “你快走!别管我!不然谁也走不了!”埃玛皱眉挣扎着。 “你给我闭嘴!”唐纳德再次撑起埃玛,埃玛往唐纳德手中急塞一物,全力将唐纳德朝前推开:“快走!” “埃玛!”唐纳德被推得踉跄几步,转身看时,埃玛已左胸中弹,抽搐在地。 “克雷斯威尔先生!快走!”里德窝躲在快艇驾驶位上吼道:“他们快赶上来了!” 唐纳德狠命咬着牙,握紧手中的物什,几个跨步跳进快艇。里德快速转动方向盘,箭般驶离了“布里奇斯”。 ·· 夜风猎猎,撞击着挡风玻璃和艇身,波浪大起大伏使快艇颠簸不稳。里德开得很快,“布里奇斯”早已消失在海雾之中。 “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瓦伦丁朝后望道。 “不会。”里德操纵着方向盘,“这快艇是‘布里奇斯’船长的私有物,船上没其他快艇。” “你怎么会有兰顿的钥匙?” “拉尔夫给我的,就在他推开我之前……他只是想让我活着离开而已。” “埃玛女士……”瓦伦丁直起身,“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和孟介弘,也不会……” “别说了,不管你们的事。”唐纳德摸着掌心的戒指,“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淌这趟浑水,明明她已经……抵达港口之后,你们都离开金斯敦吧。” “嗯,我会回A国。”里德道,“拉尔夫……拉尔夫本来打算货出手就带全家移民A国,虽然知道他老爹不会领他的情。但没想到……没想到出了一趟夜海,自己活着回来了,亲人却死了。” “他有备而来的?”瓦伦丁问道。 里德点点头:“他早跟我说过,如果确定是丢货的卡罗尔杀了他全家,那他这次就不打算活着回去。” “所以他才会让你把毒品和八卦盘石都扔在‘布里奇斯’上自己逃吧。” “八卦盘石……拉尔夫一直认为那东西会带来晦气。”里德轻笑道,“他说把这东西扔在‘布里奇斯’上,那艘船迟早会遇上水鬼。” …… 唐纳德没再说话。他不打算解释老汤普生并非因为拉尔夫的过错才死于非命,也不打算解释自己和埃玛的身份。他明白靠岸之后,他们可能永生,也无法再有交集。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四、只是开始[一] 多日的阴霾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晨晖,橘红的光芒穿透海面的薄雾,越过外港边侧延展至深海的远山,映射在喧嚣的港口。一家朴质精巧的小吃店前,一个约摸五岁的孩童拿着一封厚实的信,呆愣地望着港口熙攘的人群。 “小布赖恩,快回来吃完你的早餐。……你拿着什么东西?” “外婆,有个怪叔叔给了我这个。”孩童稚气地扑向出得店门的女人。 女人拿起信封,脸色一变,急急拆开。 叮当…… “外婆,有东西掉出来了。啊!滚到那边去了,我去捡回来。” 孩童一步一摇地跑开去再跑回来:“外婆,你为什么哭啊?” “孩子……”女人哽咽道,“外婆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好吗?” “好。我要去电视里的那种游乐园。……把妈妈也带去。” “嗯。妈妈也会去。不过妈妈说她现在很忙,要我们先去。” “可是游乐园里那么多人,妈妈会找不到我们的。” “不会的,孩子。你看,这是什么?” “妈妈的戒指!” “真聪明。呐,你把这戒指戴好了,妈妈就能找得到你。” “真的?” “真的。外婆什么时候骗过小布赖恩?” “外婆说谎。外婆常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可是都不好吃。” “外婆以后再也不会骗小布赖恩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 一个穿着灰黑风衣的男子站在拐角处,凝视一阵,默默离开。 ·· 一日之后。 A国。奥德逊市威尔金森区。 温迪穿着身男士衬衫,光脚站在厨房冰凉的地砖上做着早餐。嘴里不自觉地哼着即兴的小曲儿,舞着长勺在空中晃荡着拍子。她心情很好,想着昨天夜里的情景,脸上情不自禁洋溢出幸福的笑意。她和唐纳德之间已好久没有过这样缠绵流长的性事。一周前,唐纳德说要去牙买加出差,可能要十天半个月,其他什么也没讲。温迪并不知道唐纳德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结果昨晚这死鬼竟然来了个突然袭击,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上了床,吓得她差点大叫救命。温迪不知道唐纳德此次去牙买加究竟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唐纳德虽未言明,但他俩好歹也算是同居两年结婚五年的夫妻。唐纳德压在她身上奋力耸动着身体的时候,她即使全身紧绷精神亢奋,仍旧明显察觉出唐纳德有些不对劲。一整晚,唐纳德一直拥抚着她,不住叫着她的名字,说着“我爱你”,入眠亦未曾放手。 温迪没有多问。夫妻之间的透明,适当就好。谁没有自己一点点心烦的小秘密呢?只要这秘密不至于让他们的感情出现不可挽回的裂缝。这是她和唐纳德之间约定俗成的准则,也是他们能够维系这么多年感情的重要原因。温迪从来没有想过去破坏它。想倾诉的时候自然会倾诉,她和唐纳德都是同样类型的人,明知对方只能精神鼓励和口头安慰,说出来有什么用呢?只不过徒让对方担心而已。其实,温迪一直很惊异,两个这样性格的人,竟然也能在一起生活这么久。 温迪将煎蛋盛盘,开始煮牛奶。窗外的鸟鸣声不绝于耳,今天是个大晴天,如果是节假日就好了。温迪叉着腰,想着今天将要面临的堆成小山一样的工作,好心情立马跑了一半。前段时间她工作的化工厂仓库失火,虽然厂方吸取了1986年瑞士巴塞尔市桑多兹化工厂污染莱茵河的教训,但专门用于存储临时大量处理污水的零号容池,因前些日子的大降水,面临着满溢的危机。一旦这些未经处理的混杂着剧毒硫化物、磷化物的灭火污水被冲排进昂巴纳河,他们就只有为昂巴纳河、太平洋东岸,以及生存于其中的所有生物点上白烛香蜡哀悼的份。 可是,要完全处理净化这些化工污水谈何容易,这已经不是量大还是量小的问题。皮肤被利刃割得血肉翻飞,伤口愈合,始终会留下或清晰或浅淡的痕迹。发生了不可能把它当作没发生过,污染了不可能把它当作没污染过,即使将这些污水处理后再稀释排放,其中的微量毒素亦会日积月累,无论直接通过饮用水,还是间接通过食物链,受害者最终会轮到人类,然后再绵延漫长,祸害殃及子孙万代。只是,人类如果一味这般下去,已失去资格请求原谅、饶恕,和心安理得的生存。 …… 汪……汪汪…… “咦?今天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勤快?哦,好了,我的小温迪,别闹了,你害我差点把牛奶给弄洒了。去,把报纸衔过来。唐纳德!唐纳德!快把儿子叫起来,吃早餐了。” 楼上传来稚儿喃喃的嘟囔声,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接着一个雄厚的男声大声道:“温迪,你自己来搞定你儿子!我实在没办法!” “你每次都是这样。……” 清晨的微光撒向庭院,一地的斑谰。唐纳德坐在床上听着楼下妻子的絮叨,突然觉得很幸福。身边躺着赖床的孩子,小脸蛋通红,眼皮一跳一跳的。唐纳德知道这孩子已然醒了,只是赌着气。听到温迪的拖鞋声进了门,“腾”地坐起:“妈妈,妈妈,给我讲故事,给我讲故事。” 这是孩子的早晨必修,非温迪不可。 在孩子淡黄色调的小屋里,在绘满了米奇老鼠和唐老鸭的小床上,唐纳德坐在这侧,温迪坐在那侧,手里捧着一本《安徒生童话》,给孩子讲着丑小鸭的故事。 唐纳德缩下身躺在床上,闭上眼。温迪的声音很轻柔,可孩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呐,妈妈。” “嗯?” “妈妈,你一定比丑小鸭它妈妈聪明。” “哈?” “因为它都不认识自己孩子。” “……” “呐,妈妈,我现在是丑小鸭吗?” “嗯……肯不是丑小鸭,肯是一只很可爱的小鸭。” “我不要当很可爱的小鸭,我要当白天鹅。” “可是肯你五岁了还赖床,永远也成不了白天鹅。” 孩子突然从床上蹦起:“我要当白天鹅,我要唱歌,我要小人鱼公主的舌头。” 唐纳德坐起身:“小人鱼公主的舌头?” 温迪笑着合上书:“这孩子,前几天我给他讲了《海的女儿》,他似乎对小人鱼公主的歌声念念不忘呢。” 孩子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妈妈,你说为什么小人鱼公主不拿刀割破一点点王子的皮,只要一点点血,她也不会跑到泡泡里去。” “啊?”温迪被孩子这想法怔住。 唐纳德摸着孩子的头:“那肯,如果你是王子殿下,你会怎么做呢?” “我当然会拿自己一点点血去救她,然后把她放回海里去,让她每天晚上都上岸来为我唱歌。” “可是,小人鱼公主她最希望得到的并不是生命,而是王子的爱。她想成为王子的妻子。” “那怎么可能。如果我是王子殿下,我才不会和她一起玩。” “为什么?” “因为,和爸爸养的那些金鱼玩亲亲真难受。” “肯,你在说什么?” “小人鱼公主想成为王子殿下的妻子,可成为妻子了就要玩亲亲啊,所以我就抓了条金鱼,哦,它跑到我嘴里去了,凉凉滑滑的真难受。” 温迪哭笑不得:“谁同你说的要玩亲亲啊。” 孩子异常认真地扭过头来:“你和爸爸不也玩亲亲的么?然后我就从亲亲的泡泡里蹦出来了。” “嗯哼……”温迪和唐纳德面面相觑,温迪推了下唐纳德,“去,下去煮牛奶去。”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四、只是开始[二] 孩子的想法总是这么单纯,天马行空,不合章法。可是那些童话,承载了太多世俗、功利、讽刺和血腥。皇帝的新衣包裹的是赤裸裸的谄媚。世界的黑暗叠嶂,燃尽小女孩手中仅有的微弱光芒,没有一丝怜悯。而人鱼公主的重生,需要以心上人的生命和鲜血作为献祭的代价。唐纳德觉得,童话不是给小孩子看的,因为他们看不懂。他们只知道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然后在几年或者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童话是白雪公主后妈的魔镜,问它阴暗的问题,它绝不会给予你光明的回答。 唐纳德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作者是谁他已忘了,连书名也忘了,只记得很少的一点情节。讲的是一组海底考察队,在某个近海遗址发现了一座海底乐园。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传奇的探索之旅摆好庆功宴席,神秘莫测的大洋底就已为噩梦铺好了昏睡的温床,拉下了酣迷的幕帐。海下的考察队遭受到不明生物的袭击,要么被开膛剖肚,要么被疯狂地撕扯成碎片。最终,无一生还。 唐纳德记得自己是小时候看的这部小说,从此以后,对人鱼,再也无法产生好感。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他把那小说里描述的不明生物和人鱼混淆了。现在一回想,他开始惊异于自己神奇的想象力,因为除了人脸鱼身,他找不出丝毫两者之间相似的联系。那海底的怪物,全身的铁甲鳞片闪着冷寒的光,有着尖刺的獠牙和锋利的爪,估且可以用头发来形容它们头上那四处飘散、五颜六色的海藻一样的东西,但食人噬血,怎会让自己将它们和温柔善良美丽的人鱼给混在一起呢? 下了楼,正好迎上衔着报纸的狗,唐纳德伸手取下来展开。 “……桑尼但敦大桥易地而建,初战告捷……” 关于桑尼但敦大桥,唐纳德有所耳闻。早在几年前,就有人提议策划在奥德逊市弗吉肯尼达区临近海滨地段,修建一座横跨昂巴纳河的大桥。昂巴纳河贯穿奥德逊市,入海的下段全在弗吉肯尼达区内。负责承受车流人流的,是一座年代有些久远的旧桥。为缓解旧桥压力,政府才准允启动这项计划。然而因为是福利工程,后期收益不大,没有开发商愿意承包,就一直这么拖着。前段时间不知哪家跨国公司,竟然愿意啃这块连鸡肋都算不上的硬货,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可是,还没等弗吉肯尼达区的人高呼万岁,祸事儿就来了。扎个基扎了整月没一点进展,开山爆破因工死了数十人,于是造桥大计又被搁置。现在易地告捷了,也算是好事多磨。 唐纳德没多大兴趣看下面的内容,习惯性地翻到国际版。 “……大毒枭卡罗尔毙命加勒比海……” “……牙买加政府已宣布停止探测挖掘计划,美国得克萨斯州A&M大学专家们表示遗憾,但尊重政府当局的决定,已拟定日期返回美国。据报告显示,二十多年前马克思挖掘出的宝藏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99%的宝藏还沉在海水里。众人猜测牙买加政府突然放弃的原因,是否和自探测皇家港遗址以来频频发现的白骨尸体有关。据罗亚尔村民称,二十多年前亦发生过多起类似案件。前日,金斯敦外港海域又打捞出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和大多数尸体不同,这两具均为枪击致命,且保存完整。……” 唐纳德仰天闭了一会儿眼,踱步走至庭院。一个穿着运动服、高瘦清矍的五十多岁男子,在院外的街道上,朝他微笑着挥挥手。 “海顿斯坦将军?!”唐纳德惊讶失声道。 “啊,唐纳德。我晨练经过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你。” 唐纳德打开庭院的大门,将海顿斯坦迎进来。 “你委托我办的事,已经妥当了。那俩祖孙,安排在弗吉肯尼达区。想去看看么?” 唐纳德低垂着头,默想一阵:“还是不了。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个不速之客。而对我而言,他们是段存在于我头脑中、时刻触痛我的记忆。用别人的生命和破碎的家庭,来换取我现在的幸福,我没法坦然面对这样的事实。” “我还以为TS的磨练已教会你如何承受伤痛了。” “一名军人战死沙场,他的战友虽然伤心,但会以此为荣。而让一位百姓牺牲来换取军人的性命,这对军人来说,是一种羞愧,更是一种耻辱。” 海顿斯坦没有继续下去,拍拍他的肩:“那好吧。总之,他们的安全,你就放心地交给我。还有,你的报告我看了,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涉及到太多高层。” “难道这件事又要被遮障处理?” 唐纳德心里明白这话权当作自问自答,况且,他也并没有将情况全部上报。他省去了太多内容,只提了有关毒品的部份。 海顿斯坦叹了口气:“我们都希望有个干净的社会,干净的国家,干净的政府。但是,往往事与愿违。有些东西,即使知道它是污点,但为了大局,也得遮掩过去。就算是这样污浊的空气,我们同样得生活下去。最后的成功者,脚下永远有牺牲者奠基的尸骸。那报告,就算原封不动地呈上去,也只能得罪更多的人。你我都不是小孩子,异常明白我们现在的地位,没有赋予我们足够的权利与他们相抗衡。” “我明白,不达之事忍为先。只是……” “你可以安心,斯达福是绝对逃不掉的。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唐纳德猛抬起头,紧握住海顿斯坦的手:“谢谢你,将军。” 海顿斯坦笑道:“不,应该谢谢你,逮住了TS一条大鱼。啊,对了。最近有一项兼职的任务,可能需要你的加盟。” “只要我能做到。” “那就好。是这样的,有学员说,在邻区发现了一根好苗子,初期观察已过关,需进入终极核查,我希望这项任务由你牵头。” “预选学员测试?” “正确。”海顿斯坦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纸,“这是他部分资料。你先看看。” 唐纳德轻声读道:“罗伊·凯尼恩,16岁,A国奥德逊市弗吉肯尼达区,……” 卷桑尼但敦大桥 章节五、X大离奇自溺事件[一] 2007。 C国。玥岛。 C国的秋天没有A国的秋天那般萧瑟,至少罗伊现在居住的这个城市没有奥德逊市那般寒冷。奥德逊接近北回归线,一到秋冬,往往直接承受来自北冰洋的冷风过境。C国毗邻中国东南,而玥岛又是近海的半岛城市,即使是深冬腊月,也不会有“积雪过膝,冰封三尺”的景观。罗伊记得自己刚到那会儿,完全不适应这里的湿热气候,不过现在,他已喜欢上了这个移民侨居八年的异国首都。 罗伊怀揣着一大叠资料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踩着地上十月初斑驳的落日阳光,感觉很惬意。旁边的小区广场,传来一阵锣鼓敲打的欢歌声,罗伊可以听到清晰的中文。 小区有很多中国移民,其实并不只是小区而已。C国是中国的邻边小国,中国的先人开垦了这片土地,这块区域也曾一度是中国帝王的封土,从古时候起一直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后来爆发了农民运动,C国成为独立的国家,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因为近现代的环球航行热潮以及陆上东西方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来自世界各地的风俗习惯,在这里碰撞融合,使C国成为了国际性的大都会。C国对外来文化有极强的吸收兼容能力,但同时也始终保持着先祖从中国带来的本源。除了汉语一直是国家官方语言外,各地都保持着完好的中国习俗,甚至有些在中国本土大陆已丢失的古俗,在C国也能看见。 罗伊打进房门,顿时傻了眼。一双女式的球鞋被主人随意扔在地板上,直接底朝天的状态。厨房灶台上堆满了果皮,还有杯正处于泡胀阶段的杯面。显然这是第二次奋斗成功的结果,因为地板上还躺了滩泼洒开的方便面水。厕所的自动洗衣机里堆满了皱巴巴的衣服裤子,整四双袜子横七竖八摆在洗手台上。 罗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克莱尔!你给我出来——!” “来了来了。”一个清爽干脆的女孩的声音,“罗伊叔叔,你先饶了我吧,我正在努力奋斗中呢。” “嗯……你正在努力把我这地方奋斗成狗窝。” “哦,我亲爱的罗伊叔叔,你别说得这么可怜。你不是狗呢。” “咳,好吧。我不是狗。”罗伊看着洗手台上的袜子道:“那你是蜘蛛么?” “什么?”女孩已走到厕所门口。同她叔叔一样的高眉骨碧眼睛,戴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却没见多厚的样子。浅褐色头发直垂肩下,脸上有些微的蝴蝶斑,显得很俏皮。本应很灵动的面容,此刻的表情却异常的呆滞。 “有人类一次穿八只袜子么?” “叔叔……。”女孩无精打采地垮着肩,“我就是回来等着你搭救我的么。” “又是临时抱佛脚。”罗伊无奈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放好资料,“说吧,这次是哪个倒霉老师的作业你没完成?” “古教授的世界神话学研究月度论文。罗伊叔叔,这次你得帮我。你对这个最在行,随便给我一篇你曾经写过但是没发表的准备丢掉的草稿就行。” “没有。”罗伊回答地干净利落。 “怎么可能会没有?!”女孩跳了起来。 “竟然是准备扔掉的草稿,怎么可能会有。自己奋斗去。每次都要我帮你做作业,毕业典礼是不是也要我替你参加啊?我真的觉得有时太宠溺你了。现在开始要对你严厉一点才行。” 女孩似乎并不为其所动,反而掏着耳朵垂着眼皮蚊子一般小声道:“啊,都听出茧了还说。” 罗伊并未听见,继续他的唠叨:“祀风呢,做完没?” 女孩翻了个白眼:“叔叔,你又在问无谓的问题,你为何不问我逻辑推理作业做完没呢?” “据我所知你们根本就没开这门课。” “啊——我疯掉了。不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写我的论文去。” 女孩“噌噌”的脚步声上了楼,罗伊得以安静了一阵,开始钻研从事务所抱回来的资料,还没看到一页,就听得楼上传来克莱尔“哦也”的欢呼声,然后,他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几乎整个楼板都在震动。罗伊不知道是因为音响的音量缘故呢,还是楼上的克莱尔正在随着重金属摇滚的拍子折腾她可怜的地板。罗伊半张着嘴盯着窗外“闻声而逃”的飞虫大声吼道:“克莱尔!把音响关了!给我做作业去!” “我不用做了!你不帮我有人帮!哦也!”克莱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从现在开始要狂欢!开心啊!高兴啊!我终于从古教授的紧箍咒里解放出来了呀!哦也!” 罗伊不得不走上楼敲响克莱尔的门:“好吧,克莱尔,我们妥协。换首歌,音量别开这么大,行么?” 克莱尔开门的瞬间,罗伊不得不把耳朵捂住。 “妥协的条件呢?”克莱尔让罗伊进了门,走到电脑前拨弄了几下鼠标,声音顿时弱了下去。紧接在歌曲转换“汀叮”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后,是一个低沉磁沙的男声念白,在优美的钢琴独奏下: 女孩 我虔诚于 十月的白桦树下 用我心碎的声音 作你魂归的指引 …… 一首旋律舒缓的歌,带着些许生死契阔的凄美,和悄无声息的忧伤。仿佛嘴角笑着,眼角有泪,一路走,一路放飞。岁月如痕,时间的沙漏舒缓。风吹砂远去,我没有忘记你。 罗伊喜欢抒情的曲调,平静,悠扬。但这首歌却易让人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一些流失的记忆和逝去的生命。罗伊不喜欢这种让人心情低落哀愁的歌曲,只是不知为何却有听下去的欲望。 “罗伊叔叔,条件呢?”克莱尔在他耳边大声道。 罗伊回过神来:“啊?条件?下个月帮你完成一次作业,仅限一次。” “好。成交。”克莱尔拍了下手,“恰好刚祀风说下个月不会再帮我了,她完全学上了你的口气。” “我也猜到只有祀风才会帮你。”罗伊苦笑,“什么时候再请她来玩吧,还有帕特里夏和丽贝卡,很久没有见到这些小姑娘的样子。呐,克莱尔,这次又准备玩到什么时候回宿舍呢?” “明天下午回去,后天下午还得补课。周末上课本来就让人很郁闷,而且偏偏又是让我极其痛恨的世界神话学研究。”克莱尔从抽屉里扯出一包薯条,吧唧起来。 “你说你有个身为神话学专家的叔,又有个对神话学痴迷的室友兼好友,要是其他人,耳濡目染都可以达到某种境界了,你怎么就受不到一点影响呢?” “我要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那古教授一天到晚讲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什么中国西方境土的不死之国啊,什么古人类灭亡再生探讨啊,什么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啊,我头晕。”克莱尔撇撇嘴,“啊,对了,罗伊叔叔,给你讲个事儿。我们学校这个把月来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有三个学生莫名其妙地投河自杀了,可是据我了解,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自杀,完全没有一点自杀的征兆,尤其是奚梦梦。她失踪前一天还跟我在网上聊了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