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介绍 仃木木的评~   实话说来,每次评好文木木的压力也就会越大,怕自己的一时疏忽而给作者指错了方向,所以,小心翼翼的看文,小心翼翼的写评,只希望自己写出来的评会对作者有错帮助。   鲜花:1.开篇:开篇作者采用的是倒叙的手法,先为我们展现的是一个短小的结局,以及通过这个小结局透出的女主的无奈与悲戚,很好的将读者的口味吊足,紧接着就展开了女主进宫的时候。表达自然不显突兀。   2.语言:语言精练,在描写方面很是看重,华丽词句不多但用的恰到好处,为全文做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但如若华丽词句用的频繁用的多,不免有花瓶的嫌疑,也会画蛇添足,适得其反。读起来朗朗上口,第三人称的形式为我们很好的展示了女主的心理活动。   3.人物塑造:小颜的文一看就知道是后宫文,自然少不了人物角色的划分,谁是白脸谁是红脸已不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最好的朋友成了最大的伤害,最爱的人成了将自己推向别人的侩子手。将后宫,这个本就勾心斗角的地方渲染的贴切,残酷。由于人物众多再次不再一一列举。只想说,真的不错!   4.故事线索:在读已写好的部分时,一个最主要,却又被暗暗的隐藏下来的人物不自觉的成了全文的主线,不知道我这样理解对不对。——阮贵妃,可就是阮小文的母亲。她与楚昭云,与沈默隐的关系才是最后导致女主的结局的主要因素吧!这个迷一样的女人,也就被摆在了需要探解的第一位置。   鲜花小结:实话说,对于后宫文本不是我所喜欢的阅读类型,但是,小颜笔下那个善良,倔强有事调皮的小文却好似有一种魔力催促着我去探索她的蜕变,却又害怕她的蜕变,就像文中不止一次的提过——皇宫是个没有感情的地方。我不能说被深深的吸引,但是喜欢却是真的。   拍砖:说此拍砖,也还是意见吧!不免有我鸡蛋挑骨头的嫌疑,但我想,既然我能感受到问题也一定会有别人感受的到,在此写出来,希望小颜借鉴啊!   题目:我承认,小颜的题目《烟媚行》充满了诗意,也与小颜为与以前的文名结合而特意写的,可是怎么看怎么与文章没什么关系,书名是一本小说的门面,如果门面写的不清不楚的势必会丢失一部分喜爱此类文章的读者。   写作手法的弊端:全文除了开头采用了倒叙的手法,后面不少地方也都用到了此手法,比如小文遭遇火灾,最爱的人在火灾中死去,也都是从女主的回忆中得知,或许回忆已不似现场那般深刻,这点我描写总感觉是一笔带过,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影响,转念一想,是不是小颜用此只是想引出后续的发展,而是自己过于纠结,也或许是与我的阅读喜欢有关吧!   还有就是小颜习惯在故事中穿插故事,也就是一下子描写两个不同的场景,这样的装换方式我感觉最好还是在一件故事完毕的时候再穿插,如果两个同时进行的话会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   题材:后宫的题材纵然是现在最为风头正茂的,但也因为优品过到也就将这个题材的文推高了一个档次,小颜的后宫文该具备的因素是有了,却并没有什么新意,希望小颜可以想出别具匠心的东西来提高自己的文,我相信会更好的。   最后,也就是写手都会犯的错误,错字。嘿嘿……原本我是没多少资格说,自己的文错字都连篇,但既然是我接到小颜的文就一定要认真对待。呵呵……   总结:《烟媚行》是一篇以后宫为题材的古文,古色古香,充满了属于古代的氛围。环环相扣的阴谋,没有亲情的地方,我不能说它是首创后宫,但却具备了自己独有的魅力。   文笔清新,阅读流畅,只要稍加注意手法的运用一定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以上就是木木的浅评,不知能不能对小颜有什么帮助,如果有拍错砖的地方忘小颜见谅,也希望你可以提出来,这可是一种学习对吗?   (其实原版还有木木的扣扣来着,不过,这是我的私家,不告诉乃们,哇哈哈哈~谢谢木木~么么~) 作品相关介绍 又拉扯了一个娃——烟媚行上架~   话说某颜不是个晚睡的人,也不是个早起的人,不过昨天睡晚了些,今天起早了些。要不是一时兴起用手机上了扣扣,也许某颜现在还在和周公讨论午饭问题⊙﹏⊙b汗。事情是这样滴,上了扣扣之后,就看到亲爱滴编编七姐的短信了,说是今天烟媚行要上架了的说。   某颜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囧事不常有,有起来又很多。没错,某颜下床的时候发现地板上有一只小强,似乎已经死了,我盯着它看了很久,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会是我无意中踩死的吧?囧得外焦里嫩了。   不过,这么说来,今天还真是神奇的一天呢,对吧?   嘻嘻,所以,今天上架吧!就算扑街,也要上架啊!(呸呸呸,乌鸦嘴,童言无忌呀。)   唔,这是在逐浪的第三部小说了,感觉,还真是一个家了呢(*^__^*)   谢谢逐浪网滴美好粉嫩的平台~谢谢编编七姐~~么么~~七姐总是考虑的很周到,有时候不太敢和编编说话要求什么,但是七姐都想到了呢,好温馨好温馨啊~~七姐,瓦耐你~某颜一定每天更新来报答你~~然后要谢谢水水(现在某只叫谶言的家伙),总是在我卡文的时候给我灵感呀~当然,如果没有看文的同学们,烟媚行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谢谢你们呀~那那那~开始吧~开始上架了的烟媚行吧~ 作品相关介绍 谶言的评——今生得水水一只,某颜何求~   很久以前就答应给颜昔一个评,从她的楚袖纪刚刚开始的时候,直到上架了,最后一直到完结都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偶实在是很汗颜,那段时间的忙碌让偶做了好几次食言之人,此后再不敢答应给人写评。   幸而小颜同学笔耕不辍,让我有了这个补救的机会,本来准备作为上架礼物送她,却为料到她上架竟这般匆忙,着实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拖沓了一个星期,终于把一点浅见理了出来。   烟媚行开篇采取倒叙的手法,以描绘眼前的状况设下一个又一个的谜,惹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读下去,而偶尔穿梭其中的回忆及解释总是将插叙的方式掌握的恰到好处,故事中总有人不时的提起那个谜一般的阮贵妃,纠缠着读者继续往下看去,而她的身份她的故事恰恰又是本文的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为何小文会有这样的身份,为何她明明生活民间却能引起青莲之主楚昭云的注意,更甚至包括大将军沈默隐都想要将她护于自己怀中。   颜昔的文没有过于华丽的词藻,没有画蛇添足的多余,明明好几千字的一章,却感觉不过百字便已看完,而看过之后口中心底满是意犹未尽的遗憾。我总是一面追她的文,一面感叹为何自己无法以这般简练的语言完成一个故事。所以,即使会遭到追杀,我也想说一句,小颜同学,偶期待着你的一日万更~~这是作为读者的我的心声~~作为帝王,楚昭云多疑且内敛,我总是很好奇他对阮贵妃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而他看到阮小文的时候,可是将小文当做了心底那人的替代品?他明明想要将小文放在自己身边,却偏要这般纵容着他身边的人或明或暗的欺负于小文,虽说他这些作为是想要保护小文,可他的做法亦是这般让人难过。   作为大将军,沈默隐的身份是很奇特的,他与皇帝要好,可再要好也有君臣之别,没有哪个一国之君会容许有臣子窥视自己的宝贝,所以他与楚昭云的争斗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阮小文的存在便是一根导火线,她轻轻松松的点燃了两人的争斗,却也将两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沈默隐与楚昭云就好像双子,离了谁,另一个都无法安然活下去。   本文的主角阮小文却是故事中最最真实的一名女子,她单纯而明媚,她有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可她亦有着缜密的心思,她敢爱敢恨,她亦会为了大局忍气吞声。人往往都是要避到迫不得已才会奋力一搏。不可否认,温文的沈默隐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可那个别扭的孩子楚昭云又该怎么办?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这世间可有君主真的愿为了换取美人一笑拱手河山之事?这世间却不乏君主为了稳固江山社稷以心爱之人换取臣子的效忠。江山美人,究竟孰轻孰重?   楚昭云是贪心的孩子,他不会放弃江山亦不会放弃美人,而沈默隐又该如何抉择,是撕破脸皮放手一搏还是默默隐忍暗中保护?那个明媚的女子最终又会如何选择?她的抉择并非只是单纯的情爱,已关系到社稷,这尘世间,究竟是谁欠了谁?又该由谁来偿还?   以上只是偶的一点浅见,不敢称之为评,只能说是午后无聊时的一番感叹,望各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太过严苛。   偶不善于扔砖,只想提醒小颜同学注意错别字,最后再威胁一句,若是某只虐狠了,偶就罢看,哼哼~ 卷一 慕月小筑 第一章 初到宫廷   楔子漆黑的夜,无星无月,唯有火把的光映照着天幕,显得分外阴森。   那双握着火把的手纤细白皙,涂着红色的蔻丹,映上那一身红的华服,仿佛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娘娘。”一旁的宫女似乎被这灼热烫到了,有些怯怯地开口,似乎在提醒着时间。   红衣的女人并未回答,只是扬了扬下颚,旋即将火把交给了一旁的侍女,转过身往宫阙外走去。   她身后,燃起熊熊的火焰。炙热的、洪水猛兽一般的火,笼罩住了繁华的宫殿,也囚住了那一抹白色的纤细身影。一片橙红点亮了这一片的天空,映着女人苍白的面容,倒是泛起一抹妖冶的红晕来。   站在宫阙门外的男人神色冷漠,见她出来,目光只是轻轻一瞥,旋即抱拳行礼,“阮贵妃。”   “沈将军。”女人朝他点点头,迈开步子就要走。却又被叫住了,只是这一次,这一声唤,让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小文。”身后的男人唤道。   阮小文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她还是维持着自己的姿态,半转过身看着他,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弯弯的嘴角挂着嘲弄,试图掩盖心底最后的一丝不舍。   “没想到你真的杀了她。”沈默隐的言语里有种难以置信。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阮小文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咫尺的距离,偏又仿若隔了天涯。   从你放开手的那一天起,没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   “沈将军,时候不早了,本宫不奉陪了。”阮小文收起目光,转过身径自离开了。   背后,还有火的灼热残留着。   火焰,就这般燃烧着吧。这是你欠下的,怜姨的、如姐的、青玲的……你都要还。   阮小文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中的泪,这是她身体里唯一的温暖,她怎能让它也离开自己?   ———————————————————   第一章   阮小文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将一支碧玉簪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一个小巧的锦囊,收进了衣袖。   来接她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客栈外。阮小文同莲蕊等人匆匆告别之后就独自登上了马车。   不久前的一场火还在阮小文的脑海里盘旋着,养育了她十五年的怜姨就这么葬身火海,什么都未曾留下,连自己母亲一手经营的落红馆都化作了灰烬。阮小文登时只剩下了手中这一支被当做了抵押品的碧玉簪,翠绿的簪子上包裹了一层突兀的银皮,镂着芍药的花样。   “姑娘,请下车。”没过多久,车夫的声音就传了来,阮小文闻言应了一声,挽着包裹,掀起门帘塌下了马车,接应的宫女早已等候在宫门口,只朝她点了点头就径自往里走。   “我叫寄奴,是赵贵妃的主事大宫女。”寄奴自我介绍道,随即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起来,“皇宫分为内外两廷,外廷,是陛下上朝和歇息的地方,内廷,是各位妃嫔娘娘们住的地方,我们此刻走的这条路名为星河,是联通内外两处的主要路径。”她一边走着,一边耐心向阮小文解释,“你来宫里是服侍赵贵妃的,所以一般只需在内廷就好,外廷能不去还是别去。宫中人多嘴杂,外廷又有官员大人们来来往往,引出什么非议对你,对娘娘,都不好。”   阮小文低着头认真听着,猛然间前面的寄奴停下了脚步,她一时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撞上了寄奴的右臂,“哎哟。”   “奴婢拜见沈将军。”寄奴朝沈默隐行了个礼。阮小文揉揉被撞到的鼻子,刚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身形挺拔俊朗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只见他眉眼细长,神色温和而疏远。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好似对谁都冷漠无情,偏生那无情到了嘴角又朝上微微扬起,成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看到了认识的人,阮小文心里对这偌大皇宫的紧张消除了不少,刚想要打招呼,却对上他淡漠而疏远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怔,呆在了原地。寄奴见状忙又屈了屈膝,“沈将军,这宫女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望将军勿怪罪。”   “无碍,”沈默隐闻言摆摆手,“耐心教导就是了。”说完,他的目光在阮小文身上轻轻一扫,随即转身走开了去。   “小文。”见沈默隐走了,寄奴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回过身看着阮小文,语气变得严厉了不少,“你是怎么一回事?看上去挺伶俐的,怎么连看到沈将军要行礼都不知道?”   “我……”   “好了别说了,”寄奴打断道,“就算你不识得沈将军,我已经先行礼了,你难道不会依样画葫芦?”   阮小文百口莫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姐姐说的对,是小文疏忽了。”   “下不为例。”寄奴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迈开了步伐。   阮小文跟在寄奴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宫中的风似乎都与外面的不同,阴冷、压抑、隐藏在飘来的脂粉香之下,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味,阮小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望着两边高高的朱红宫墙,阮小文好像才从梦里醒悟过来——她竟是进了宫了。   从小在青楼长大的她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是的,阮小文的母亲是青楼的鸨母,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留下了这座落红馆。在怜姨的照看下,落红馆同阮小文一起成长着,等到她终于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落红馆俨然已是青莲王朝国都昭帝城最大的青楼了。   而就在几个月前,一名绝色的女人竟闯进了落红馆直言要卖身。这件事情之后,阮小文的生活开始起了波澜,而那一场火,则将她推进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到了。这就是慕月小筑,是娘娘的宫殿。”寄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阮小文忙的回过神,装作一副始终在认真听着的模样,跟着寄奴走了进去。   寄奴口中的贵妃赵倾城身着华丽衣衫,头戴凤凰点翠金步摇,配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绢花,显得格外雍容华贵。阮小文双手拎着包裹站在正厅里看着她,顿时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虽然心中会有恐慌,但是至少在这里有她很要好的朋友。   “奴婢拜见娘娘。”寄奴先行了一个礼,阮小文鉴于刚才的教训也随之跪了下来,“小文拜见娘娘。”   “免礼。”赵倾城声音温柔,“平身吧。”   “谢娘娘。”   “你们都先下去,我与小文有些话要说。”赵倾城见所有的侍女都离开了之后亲自上前关上门,这才转身拉着阮小文的手,亲昵的开口,“小文,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   “我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阮小文自得地竖起大拇指反手指了指自己。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轻松了,终于有一个人用和以往一样的语气和表情和她说话了,让她在这奢华的宫廷中觅得了一些真实感。   阮小文说的认真,眼中有最真实的笑意,赵倾城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劳烦阮老板服侍,我可怎么担当地起呀。”   “嘻嘻,那要不你给我升官?每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的那种?”阮小文开着玩笑。赵倾城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想的美,难得有机会使唤你,我才不会手软呢。”   “好好好,到时候任您差遣。”阮小文说着朝赵倾城拜了拜,全然没有意识到在门外正有一个人听到了这一场对话。   聊了一会儿后赵倾城把寄奴叫了进来,将阮小文交给了她。两个人出了正厅穿过花园,沿着长廊走到了慕月小筑的深处。只见一处小小的庭院,院子里晒着清一色的粉色的衣衫,一名少女坐在一个巨大的水缸旁搓洗着木盆里的衣服。   “姑姑。”少女站起身来朝寄奴行了个礼。   寄奴点点头,随即带着阮小文走进了一间房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阮小文把包裹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环顾四周,小小的房间,一扇门、一扇窗、两张用木板架起的床中间是一个破旧的立柜。“这房间还有谁住?”   “青玲。”寄奴说,“就是刚才在洗衣的那个。”   “她是专职洗衣的么?”阮小文说着从窗外探出头看了那少女一眼,远远的就可以望见她被泡得发白的手。   “不是。”寄奴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是惩罚,她打碎了娘娘的茶盏,故而要洗整个慕月小筑所有宫女的衣衫五日。”   阮小文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寄奴,“手不会泡烂掉么?”   “不这样,她不会记住。”寄奴有些不耐烦,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衫扔在了床上,“好了,别这么多问题了,换上衣服后来花厅找我。”   “嗯。”阮小文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寄奴刚要跨出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身看着她,“在这慕月小筑中,我是主事大宫女,所以你要像其他人一样叫我一声姑姑,见到我的时候也要行礼,这叫尊卑,可知道?”   “知道了,”阮小文点点头,“姑姑。”   看着寄奴心满意足的离开,阮小文这才收拾了下东西,换上了宫中的衣衫。   是的,那个到了落红馆语出惊人的绝色女子,就是贵妃赵倾城。 卷一 慕月小筑 第二章 寄奴的下马威   阮小文换好一身行头之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根本就不知道花厅在哪里。   “青玲,你好。”阮小文想了一想,走到正在洗衣的少女面前,蹲下身,“我叫阮小文。你叫我小文吧,以后我们住一间房。”   “嗯。”青玲一脸漠然。   “那你知道花厅怎么走么?”阮小文微笑着问。青玲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她,“那边。”她指了个方向,“沿着小路走在假山前左转,笔直走,路过花圃后右转就到了。”   “谢谢你。”阮小文说完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了她泛白的手上。青玲仿佛感觉到她的注视一般缩回了手。“我走啦。”阮小文见状忙移开目光,说完,迈开脚步随着青玲的指引往花厅走去。   寄奴站在花厅外,久久不见阮小文过来,想起方才在正厅外听到的那一番对话,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起来。要知道她可是付出了许多年的努力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岂能由着一个刚来几个时辰的小姑娘危及到自己的地位?   正好上天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望着那个踉踉跄跄走过来的人影,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怎么这么晚才来?”寄奴不悦的皱起眉头,揶揄地看着她,“怎么慕月小筑有这么大么?走来花厅要用一个多时辰?”   “姑姑。”阮小文行了个礼,“我迷路了,一时间找不到方向,所以才这么晚。”   “哼,迷路?”寄奴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这个主事的没有做好,竟然都未曾告诉你这儿的路要怎么走,是么?”   阮小文见她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她终于从寄奴的话里听出了更深层的意味——她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此刻她错也是错,对也还是错。想到这里,阮小文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用最顺从的语气道,“小文知错了,请姑姑责罚。”   “责罚倒不急。”寄奴冷冷哼了一声,“此刻蓝贵人来了一会儿了,茶点还没上呢,我一个人不好拿,你随我一道去。若表现的好,这罚就免了。”   “是。”   赵倾城坐在偏厅里看着蓝湄如,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的,现在这些奴婢们愈发欠缺管教了,过了这么久都不见上茶点,可真是怠慢姐姐了。”   蓝湄如闻言浅浅一笑,“妹妹不必挂怀,你我又不是外人,岂有什么带漫步怠慢的。”   “也多亏了姐姐你菩萨心肠,要是我在姐姐这样的处境,管她是谁的奴婢,定要好好罚一罚,让她们知道究竟谁是主谁是仆。”   蓝湄如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正要开口,却见赵倾城的贴身侍女寄奴带着一名粉衣少女端着茶盏和点心走了进来。她的视线闲闲扫过,突然又停了下来。   赵倾城看着盯着阮小文不放的蓝湄如,心中浮起一丝笑意。“小文。”她将少女唤道跟前,“这是蓝贵人。”   “蓝贵人。”阮小文朝蓝湄如行了个礼。   “姐姐,小文是我新收进来的宫女,虽说聪明伶俐,但毕竟初来乍到,难免有不足,还望姐姐多多提携。”   “妹妹言重了。”蓝湄如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淡淡一笑,“妹妹看人素来是有眼光的,我反倒要向妹妹好好学习呢。”   “姐姐过奖。”赵倾城说完,朝寄奴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带着阮小文走了出去。   阮小文随着寄奴熟悉了慕月小筑的环境之后已经是接近饭点了,匆匆回了侍女们居住的院落正好赶上开饭。   “青玲。”阮小文刚要走进饭堂,却见少女依旧坐在水缸旁洗着衣衫,不由好心上前,“快开饭了,你不去吃么?”   青玲头也不抬,冷冷哼了一声,“不洗完不能吃饭,这是规矩。”   “哦。”阮小文感觉到她的敌意,加上今天她故意指了条错路给自己,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走进了饭堂。   大部分不必当班的宫女都回来了,坐在长长的木桌前小声聊着天。   “你是新来的?”坐在阮小文面前的一名脸蛋圆圆的宫女开口问道。阮小文点点头,“嗯,我叫阮小文。”   “梦宜。我在娘娘的寝殿当值。”   “我刚来,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呢。”阮小文笑着回答。   “没事,姑姑从来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闲着,等明天你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梦宜吐吐舌头,小声地说,眼神里透着不屑。阮小文见状点头附和,“姑姑是不是一直都这么……严厉?”   “哼,她呀,不过就是个主事的,却把自己当主子来看,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个奴才。”   “梦宜。”坐在阮小文左手边的年龄稍长的宫女语气责备,“切莫多言。”   “可是……”   “没有可是,她在上,你在下,就是要听从。”   “是。”梦宜虽然不服,但还是点点头不再开口。   宫女满意地笑了,转而朝阮小文道,“小文是吧?我是邱凉,大家都叫我邱姐。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嗯,谢谢邱姐。”   因着邱凉的关系,阮小文很快就和在场的宫女们熟悉起来。她本就是个开朗的人,加上毕竟在落红馆长大,最会的就是与人的交往,所以一顿饭下来就融入了这个团体中。   “咦,不用为青玲留一份么?”看着负责饮食的宫女收拾完碗筷,阮小文疑惑地开口问道。   邱凉摇摇头,“宫中规矩,错过饭点就是错过了,不能留。”   “那她不是要饿肚子?”阮小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不这样怎么算惩罚呢?”邱凉一派平静,好像说的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望着在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阮小文咬了咬嘴唇,“邱姐。”她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青玲回来的时候,阮小文已经睡下了,漆黑中只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   “嗯?”阮小文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只看见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是你给我的?”冰冷的声音说。   “嗯。”阮小文点点头。   “不用你这么好心。”青玲把那一小盒药往阮小文床上一扔,说。   “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不好心,你不用想着我要你欠我什么,手是你的,坏了或者好了都与我无关,你自己想想涂还是不涂吧。”阮小文说着把药放在了桌子上,随后钻回到被子里继续睡了,半梦半醒间只闻到一阵淡淡的药味,不由自主地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阮小文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庭院里传来洗衣的水声。“哇呀。”阮小文惊叫一声忙坐起身来,“睡过头了睡过头了。”一边嘀咕着一边穿好衣服,走出门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她和青玲了。   “青玲你怎么不叫我?”阮小文有淡淡的抱怨。   “你有让我叫你么?”青玲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阮小文气鼓鼓地看了她一眼,哼,没想到还是这么臭脾气。   “给你留了个馒头,放在柜子里了,路上边走边吃吧,此刻姑姑应该在花园里。”正在这时,青玲开口了。阮小文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暖,应了一声后忙回到房间拿了早饭,一边跑一边吃,一路到了花厅。   寄奴的脸色很不好,气势汹汹地看着阮小文,“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你是主子么?睡到此刻才起来?”   “姑姑,”阮小文自觉理亏,连声道歉,“小文知道错了,还请姑姑看在小文初来乍到的份上……”   “初来乍到?”寄奴柳眉倒竖,“初来乍到就可以例外吗?”   “姑姑,什么事情这么生气?”邱凉的声音传来过来,阮小文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对上寄奴不悦的目光,忙又低下头。   “阿凉,”寄奴淡淡的朝邱凉点点头,“新来的不懂事,正在管教呢,你那边忙完了?”   “呵呵,新来的宫女总归是要有个适应过程的,姑姑您大人有大量,慢慢教,莫要生气,气坏了身体也就得不偿失了。”   “算了,”寄奴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即朝阮小文吩咐道,“今日罚你给厨房的水缸挑水。”   “是。小文谢姑姑开恩。”   “开恩?”寄奴嘲弄地笑了,“等你真去看看要做多少活儿再说吧。”   ——————————————————————   小颜求收藏、分分、票票啦~ 卷一 慕月小筑 第三章 蓝湄如   阮小文站在厨房里看着那个偌大的水缸的时候,连哭的心都有了。   人世间还有比这惩罚还严重的吗?阮小文不禁在内心升起这样一句哀嚎。但是事实证明,确实是有的。   “挑水的地方在御花园旁的定坤湖。”寄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阮小文背对着她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都要碰到地上了。要知道从慕月小筑到定坤湖要走将近半个时辰呢。   “怎么?不乐意?”寄奴走到阮小文面前,斜睨着眼看她,“我知道,你和娘娘的关系不一般,你要不现在就去和娘娘说说,反正我们都是做奴婢的,可比不得你,才来一天不到呢,连阿凉都拉拢了。”   阮小文听她这么一说,紧抿着嘴唇。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借着赵倾城而获得什么特权,但是别人并不这么想,至少寄奴就是如此。所以她若想好好在慕月小筑呆下去,这口气必须要忍。“小文这就去。”阮小文应了一声,挑起扁担,前后各一个水桶,一路出了厨房,往定坤湖而去。   寄奴看着那个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哼,也不看看这儿谁才是管事儿的。”说完,她就走开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窗下的邱凉正将这一幕看得清楚。   蓝湄如带着侍女从慕月小筑回来,正路过御花园,远远只看见一名粉色宫人衣衫的少女蹲在定坤湖边双手吃力地拿着个水桶舀水。   “小文?”蓝湄如走近了些,认出少女正式刚才在赵倾城的宫里见到的那个侍女,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忙稳住情绪上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蓝贵人。”阮小文抬头一看是她,忙松开手站起身来行礼,不想刚一侧头就看到刚刚松手的水桶掉到了湖面上此刻正随着风慢慢飘远。“呀。”阮小文不禁一阵慌乱,想要拿回来,但是自己又不会游泳,够也够不到。   “算了。”看到她这副模样,蓝湄如安慰道,“一个水桶而已,再回去拿就是了,”   再回去拿?阮小文心中暗自道,恐怕又要被姑姑用办事不利的借口惩罚了。哎。不过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小文失礼了,还望贵人莫要怪罪。”   “无碍。你去忙吧”蓝湄如淡淡一笑,说完,重又走开了去。   “蓝贵人。”赵倾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还在她的面前闪现。   ————————————————————   “不知蓝贵人可听说我这几日去了何处?”   “妹妹不是出宫探亲了么?”蓝湄如一派自如地应对。   “探亲?”赵倾城尾音上扬,显得有些嘲弄的语气让蓝湄如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重新回到宫里的赵倾城似乎每一个举动都别有意味,尤其是方才送上茶点的少女,阮小文。   “若说是探亲——”赵倾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蓝湄如,“倒也说的过去。”她说着朝蓝湄如那儿倾了倾上半身,“姐姐的亲,也是妹妹的,不是么?”   蓝湄如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她彻底明白了赵倾城这一切的安排是为了什么。恐怕关于她的过去,她也掌握了大部分。   “其实落红馆真是个好地方呢。”赵倾城压低了声音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净出像姐姐这样的花魁。”   此话一出,蓝湄如只感觉自己手脚冰凉,目光惶恐,不敢再看赵倾城。   “没想到妹妹出宫了没几日,愈发外向伶俐了。”蓝湄如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这个对她极为不利的气氛。   “姐姐。”赵倾城站起身走到蓝湄如面前,低下头看着她,“你我也算是‘同僚’,理应更加亲密才对吧?”   “妹妹这话说的,你我同在宫中,本就应情同姐妹。”   “呵呵,看来姐姐还不太明白倾城的意思呢。”赵倾城说着走到门口,任由温暖的阳光将她笼罩进去,片刻之后才回转过身看着她,“不过,姐姐很快就会明白的。是么?”   ————————————————————   她以为关于她的过去会像是自己曾经的容颜一般,不复存在,可是谁想到,竟然还会有一个人将这段过往挑起,作为要挟的手段。   “小如。”那时候那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说尽了甜言蜜语,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依托,找到了良人,可是当她用尽一切的努力从落红馆中挣脱出来后,等待她的却是被宋怜说中的抛弃。   她为了他自毁容颜,那细而深的伤口原来并不是所谓爱的证明,而是她最深切的耻辱。她顶着这么一张如罗刹般的脸跑到他的家里,却是木门紧闭。一问之下,他竟是连夜收拾了包裹回了老家。   呵呵,这就是情真意切?这就是不离不弃?   全都是假的!   他不过就是图个几夜欢愉,他爱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来来往往无需负上任何责任。   一切都不幸被宋怜言中。可是她再也无颜回去。虽然她知道那儿的门还是为她敞开的。但是自己这副样貌,还能做些什么呢?   “蓝贵人。”正当蓝湄如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的时候,却见一抹堇色的身影逶迤而来,定睛一看,正是沈贵妃,沈樱。   “沈贵妃。”蓝湄如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妹妹这是打哪儿来呀?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沈樱淡淡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亲切地问。   “赵贵妃邀湄如品茶,刚刚回来,也许路上吹了些风,感觉身体小有不适。”蓝湄如回答道。沈樱一听是赵倾城,笑意更甚了。   “原来是倾城妹妹啊。”她的目光越过蓝湄如投向慕月小筑的方向。   沈樱与赵倾城的对立在宫中凡是有心人都看得出来,二人一个是皇长子的生母,一个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这至今还空着的后位让二人的争夺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而蓝湄如虽然只是个贵人,但是由着能在楚昭云极度宠爱赵倾城的时候还分得几分关怀,成了二人争相要拉拢的人物。   “对了。”沈樱收回了视线,朝蓝湄如和善地笑着说,“近日陛下刚赏赐了几盆蟹爪菊,妹妹可有闲情一道来把酒赏菊?”   “姐姐一番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恐怕身体抱恙,近几日无法相陪。”蓝湄如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婉拒道。沈樱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关照了几句小心身体之后也就走了。   蓝湄如看着那徐徐而去的背影,最深切的疲惫袭来,将她拉近了无法挣脱的漩涡之中。   阮小文感觉自己快要因为挑水而死掉了的时候终于发现水缸即将要装满了。她站在湖边望着那爬到了头顶的太阳,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狠狠咽了口口水之后蹲下身将木桶装满后用扁担挑着一路往慕月小筑走去。   也许是今天的日头太晒,也许是来回那么多趟早已超过了她的负荷,也许是因为直到此刻她只靠一个馒头撑着而已……各种各样的理由都只引向了一个结果——阮小文走在路上一个脚软摔了一跤,水桶里的水也随之洒了出来,泼在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身上。   “放肆!”一把尖锐的声音响起,阮小文抬头一看,知道自己的灾难要加剧了。  卷一 慕月小筑 第四章 又遭波折   楚昭云略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自己被水泼湿的衣衫,目光随即落在了那个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女身上。   阮小文。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的落红馆里,她自如而灿烂的笑容。原本还有点圆圆的脸庞如今变得瘦削,脸色也有些苍白,额角不知是汗还是方才洒出来的水。   “你是哪个宫里的?竟然敢惊了圣驾!”尚未待得楚昭云开口,一旁的内侍曹训早已上前一步,几乎戳着阮小文的脑袋责备起来。“曹训。”楚昭云的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后者闻言忙退到了一边。   楚昭云走到阮小文面前,见她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心里不由得生了几分怜惜,“阮小文?”   “奴婢在。”阮小文明显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头,却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地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在这儿作甚?”楚昭云隐去嘴角的笑意,问。   “回陛下,奴婢在挑水。”   “挑水?”楚昭云挑了挑眉,“慕月小筑里的井枯了吗?”   “啊?”阮小文听他这么一说,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抬起头看着他,“慕月小筑里有井啊?”   “咳咳。”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曹训就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阮小文忙又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奴婢不知慕月小筑中有井,所以……”   楚昭云闻言,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随即又消失不见。   “今日内廷所有的水缸都由你装满,不满不得休息。”他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少女登时愣在了原地。看着她那微微抬起的脸上那抹惊讶、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的表情,楚昭云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随即带着侍从一路走开了。   “对了。”才走没几步,他又折回身看着她,“只能用那一个水桶。”他指了指滚落在地上的木桶,说。   赵倾城身着桃红色纱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像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水墨画。身旁的人早已睡了过去,她却因着门外的声音而被唤醒。   “陛下会无缘无故针对你吗?若不是你不小心惊了圣驾,怎么会被罚?现在整个内廷都知晓我们慕月小筑里出了个惹陛下不悦的奴婢,你让娘娘日后见到其他妃嫔要如何自处?”   寄奴的训斥远远传来,虽然飘渺,却声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不由得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重又在疲累中睡了过去。   倒是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怎么也无法入睡了。幼年的回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奔腾而来。   他柔弱的母亲身着粗布衣衫站在烈日下一遍又一遍地从井中打起水,挑去各个宫殿中。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隐忍而充满了意味的。只有她。盛装打扮,神色冷酷,傲慢的姿态皆由于她在宫中所获得的一切荣耀。   “皇后。”她的下颚总是微微扬起,看上去那样的疏远,眉眼清亮,目光轻轻一扫,落在了他母亲身上,后者闻言一怔,随即挺直着背脊转过身看着她,“阮贵妃。”   “不知皇后在这儿干活可习惯?”   “多谢阮贵妃挂怀,”他母亲口中这么说,视线却直直望着她,“我在这儿也不过是几日,何来习惯不习惯?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算过个几日,也还是会回去的。”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打扰了。”她说着,冷冷看了他母亲一眼,带着侍从离开了。   他永远记得母亲在那个背影消失后蹲下身来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云儿,你要记住,不要随时想着如何去害人,但是,别人欠下的,无论过了多久都要他们一一还来。”   阮小文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已经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床,途中撞到了桌角也引不起任何的疼痛感觉——因为她浑身上下都在痛的厉害。   “哎哟。”刚把自己扔在床上,就感觉后脑勺磕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什么东西啊。”她小声嘀咕着,伸手一摸,是一个小小的瓶子,瓶身的冰凉在这个秋意正浓的夜晚变得柔和起来。   “青玲,谢谢你。”熟悉的药酒味道随着阮小文打开瓶塞的动作而蔓延开来,房间另一边的床上始终沉默着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声,旋即又安静了。   第二天一早,阮小文早早地醒了过来,总算没有睡过头,随着青玲一道吃了早点之后去了花厅前的空地找寄奴。   “姑姑。”她朝寄奴行了个礼。后者冷眼一扫,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阮小文见状,也懒得再主动开口讨骂,寄奴针对她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她也不至于非要上去惹她。没过多久,零零散散地有侍女们过来集合,待人齐了之后寄奴板着面孔吩咐了一通,等着众人散去后才重又把阮小文叫到了面前。   “小文。”寄奴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无论你之前做了什么,罚也罚了,我想你心里也清楚了,所以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当做是旧账,一笔勾销,我只看你从今日此刻开始的表现。”   “小文多谢姑姑既往不咎。”   “你我同在宫中谋事,何来谢不谢的,日后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了。”寄奴说着,淡淡一笑,“从今日起,你同梦宜一道,负责娘娘寝宫的打扫。”   阮小文听完,点了点头,“小文领命。”   “有什么事情不懂的话去找阿凉吧,她会慢慢教你的。”   “是,小文知道了。”阮小文说着屈了屈膝,在寄奴应允的目光下离开了空地,一路去了赵倾城的寝殿。   由于楚昭云要上早朝,所以赵倾城也是很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坐在房间里吃着早点。只见她身着一身浅金色衣衫,乌黑的发挽成一个灵蛇髻,配一朵红色山茶花为发簪,衬得整个人更为亮丽。   “小文。”赵倾城见到了她,微笑招手,“过来。”   “娘娘。”阮小文朝她行了个礼,碍于四周宫女们无处不在的目光,不敢走得太近。可怎料赵倾城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脸上带着歉意。   “听说你昨天被陛下责罚挑了一天的水,可是累着了?”赵倾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有些懊恼。   “没什么的。”阮小文反过来安慰起赵倾城来,“都是干活嘛,一样的。”   “对了,你吃过早点了么?可要同我一道吃点?”赵倾城温柔地看着她,微微侧着头,显得格外亲切。   “娘娘。”正在阮小文想着怎么回绝的时候,邱凉平和的声音响起。“何事?”赵倾城的笑容冷了几分,转过头看着邱凉。   “小文要干活儿了,不然错过了时间就不好了。”邱凉好像并未察觉到她的变化一般回答道。   “嗯,那你去吧。”赵倾城见状也没有多留,松开了手让她随着邱凉离开了。 卷一 慕月小筑 第五章 落红馆之火   是午后,阮小文用好了午膳后在院子里随意地走着。   “小文。”正在这时,寄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姑姑。”阮小文回过身朝她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   “你吃完饭了?”   阮小文点点头。   “很好,你替我去制衣局走一趟。”寄奴吩咐着,随即把一个包裹递到了阮小文的手里,叮嘱了要说些什么之后将她打发走了。   “阿凉,最近可真是常碰到你啊。”寄奴刚一回头,就看到邱凉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撇了撇嘴,她的话语里有谁都能听出来的嘲弄和轻蔑,偏偏邱凉却好像从未感受到这种敌意一般地笑了笑,“我和姑姑同在慕月小筑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来的最近常常啊。”   “呵呵,说的也是。”寄奴的目光在邱凉身上淡淡一扫,“不过我可没有你这么空闲,日日倒到夜香就好了,整个慕月小筑都要我来管理,真是忙得团团转了呢。”   邱凉半低着头,答曰,“姑姑能者多劳,是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说的倒也是。”寄奴微微仰着下颚,看也不看邱凉一眼,“好了,我要去忙了,你随意。”   “是。”邱凉屈了屈膝,直到那个身影消失不见后才站直了身体。望着那人影离开的方向,她脸上的温和柔软尽数收敛了起来,眼眸和嘴角只剩下了冷漠和恨意。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邱姐。”梦宜站在膳堂的门口朝那抹身影唤道。   “嗯?”邱凉转过身看着她,神色柔和,嘴角上扬,头微微侧着,随时等待着别人的倾诉。仿佛刚才那个表情和念头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   阮小文从制衣局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了,走在冷冷清清的宫道上,看着自己的身影陪伴着脚步,不禁感觉有些孤寂起来。从前的那种喧哗和闹腾仿佛成了上一辈子的事情。这一生,她好像本就是个等待着在宫中白了头的婢女。   只是……阮小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她还是会想起在落红馆的日子,想起莲蕊的冰镇酸梅汤,想起淡香好听的歌声,想起桃扇翩跹的舞……从前习以为常的一切,都成了此刻她在宫中无比流连的回忆。   阮小文忘不了那一场火。烧得轰轰烈烈,好像要把这个世界整个儿地吞噬了。   事情的发生是在夜里。阮小文走在寂寞的宫中,背脊一阵发冷,但面前却似乎还能感受到熊熊烈火的热浪。   “怜姨——”落红馆的火是在半夜突然烧起来的,所有的人都刚刚摆脱了喧哗沉沉入睡,灾难来得太突然,每个人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无错。阮小文胡乱套了件衣衫走到门前,却见宋怜推门而入。“怜姨,这是怎么了?”阮小文看着宋怜有些狼狈的样子,不由得追问。怎料宋怜只是摇了摇头,“别管这么多了,小文,快走!”   走。   可是又谈何容易。火早已将所有的楼梯都封住了,无论从哪条路走,都只是把自己化作灰烬罢了。   “窗。”宋怜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冷静,似乎这一场火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她让阮小文将所有的床单被褥都取了出来,结在一起,成了绳索,推开沿街的窗就把绳索甩了下去。   “你先走。”宋怜的话不容阮小文反驳,但是少女的心头忽然就掠过了一丝不安的情绪。“怜姨。”   “拿好这簪子,毕竟是别人的东西,总不好丢了。”宋怜安慰一般地笑了笑。   “怜姨,你先走。”阮小文伸手接过簪子,却不急着走。   宋怜的眼中涌起一抹疼惜,旋即笑了,“你在怕什么?放心,怜姨不会丢下你的。”   “嗯。”阮小文突然安心了。不由在心中暗自责怪自己,你在怕什么呀,怜姨怎么会任自己丧身火海呢?真是的,被一场火吓成了这副德行。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将碧玉簪揣在了怀里,攀着绳索一路下到了街上,但正当她要抬头朝宋怜挥手让她也下来的时候,却见那扇窗“啪嗒”一声关上了。   ————————   阮小文只觉得浑身冷得打颤,可明明是夏日天气。她不由得用双臂环抱住自己,脸色惨白。这一段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总是挥不去,每一晚都来打扰。梦里的她声嘶力竭,试图挣脱所有人的阻拦冲进燃烧着的落红馆中将宋怜救出来。   那是她的怜姨。养育了她整整十五年的怜姨。虽然她从小就没有了母亲,但是她并不觉得难过,因为她还有怜姨。可是如今呢,她还有什么?   是了,她还有一个关心她的朋友——赵倾城。   阮小文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星河旁的分叉路上,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着着内侍的服饰,跌坐在地上,低声而痛苦地呻吟着。   “您没事吧?”阮小文小跑着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关切地问。   “没,没事。”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好像不小心触到了伤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哟。”   “您伤着哪儿了?”   “脚,我的左脚扭伤了。”   “那您的左脚别用力,我扶您起来。”   ————————   沈默隐站在藏经阁门外,只见一名粉衣的少女扶着一名老者慢慢走近。   “仲伯,你怎么了?”待看清来人之后,沈默隐忙上前从阮小文手里接过老者,二人一道扶着他进了藏经阁。   “哎,不说了不说了,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走着走着就扭到脚了。要不是这位姑娘好心送我回来,只怕我还要在那儿坐到天黑呢。”仲伯说着拉着阮小文的手,慈爱地笑着,随即朝她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阮小文,仲伯你称呼我小文好了。”   “小文。”三人一道进了藏经阁旁边的小屋,仲伯这才松开了阮小文的手坐了下来,“谢谢你。”   “不必客气,”阮小文摆摆手,“这是我应该的。”   “呵呵,这一路扶我回来也辛苦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不,不用了。”阮小文看了眼一旁在柜子里找着什么的沈默隐,“我要回去了,迟了要被骂的。”   “那我送你吧。”沈默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阮小文一怔,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他将一个瓷瓶放到桌上,叮嘱了一声“我回来后帮您擦药”后就率先走了出去。   “怎么?不是要回去么?”沈默隐走了几步,发觉少女并没有跟上,回过头一看,她正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   “呃,是啊。”阮小文看着他的身影,秋日下午显得有些毛茸茸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他才是所有温度的源头,不由得有些痴了。直到他开口才回过神来,匆匆和身后的仲伯打了个招呼之后走了出去。   ————————   求收藏~留言~分分+票票~(*^__^*)  卷一 慕月小筑 第六章 沈默隐   “这两天过得如何?适应宫里的生活了么?”走在长长的路上,沈默隐和阮小文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嗯,还可以。”阮小文点点头,回答道。她有些好奇,有些怀疑。为什么今天的沈默隐和几天前的冷漠的样子又有些不一样了呢?难道最善变的不是女子,反而是男子?阮小文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不由看起来有些恹恹的。沈默隐还以为她是对宫中的生活还不太习惯,不由得安慰道,“没事的,过段日子就好了,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嗯。”阮小文应了一声,随即微微扬起头看着他,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其实现在也不算辛苦,大家待我都很好。”   沈默隐看着她笑的弯弯的眉眼,心里感觉软软的,不由得也笑了,“这样最好。”他说,“在宫里可不比外头,自己要小心。”   “嗯。”阮小文点点头,站在沈默隐的身边,她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就像是那一日的桃树林,那温暖的怀抱,有淡淡的青草香。   ——————————   听闻落红馆大火,沈默隐天还未亮就赶了过去。他站在离落红馆不远的街角看着那已成了废墟的建筑,还有那个始终站在路边不愿离去的少女。   “小文,跟我回家吧。”冉冉在一旁替阮小文穿上了外衣,随即拉着她的手,近乎哀求地说。但是阮小文一脸痴痴呆呆地看着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窗口,怎么都不肯挪开目光。   “冉冉。”过了许久,她才悠悠开口,“怜姨说过的,在我后面逃出来。我们再等一等她好不好?”   “小文。”冉冉哭着抱住阮小文,“怜姨已经被烧死了,她不会出来的。”   “不,不是的,怜姨一直在里面,她说过的话向来都不会食言。”阮小文激烈地挣扎起来,冉冉渐渐地抓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逃脱了自己的牵制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小文——”   沈默隐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着眉头,迈开步伐跟随着少女一路走去。   阮小文每一步都走得慌张,好像急于奔向什么地方。出了城门,绕过一条河流,越过两座小小的山头,一抬眼,满山的桃花盛开到了极致。   这个季节竟然还有桃花?   沈默隐满心的狐疑,但脚步并没有停下,一路跟着阮小文爬着山,在满眼的桃红中注视着疲累而纤细的身影。   这一片桃林位置隐秘,他竟然从不知晓。随着阮小文的步伐越走越往里,一时间竟迷失了方向。   而阮小文也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道她知道自己在后面跟踪?   正当沈默隐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踢到了某样物体,低下头一看,却是阮小文。   也能难怪她会晕倒。沈默隐微笑着将少女抱在了怀里,随即在一旁的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怜惜。   其实早就体力不支了吧,经历了这么惊心的一个夜晚,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在凌晨寒凉的天气里站了那么久,还走了这么远的路爬了这么些山。但是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娘……”怀中的少女无意识地呢喃着,“娘……”   沈默隐下意识地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阮小文在朦胧中只感觉到一阵温暖,柔软的风吹拂过,像是一个香甜的梦,她砸吧砸吧嘴,离热源更近了一些,伸出手抱住了这个坚硬而踏实的……   嗯?   是什么?   阮小文一时间感觉到有些诡异,努力地睁开眼睛,只感觉强烈的阳光透过花瓣落下来,洒进她的眼睛里,一张被遮光的脸慢慢地浮现出来,变得清晰。   “沈将军?”阮小文有些惊讶,突然她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姿势,竟然是被他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说着作势要站起来。沈默隐也没有阻止,在她站起身的时候托了她一把。“小心。”   “谢谢。”阮小文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脸颊上是不自然的潮红。   反观沈默隐却想是一个没事的人一样从巨石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抬头看了看天色,“中午了。”他说。   “嗯。”阮小文感觉自己的对答都是僵硬的。   “回去么?”沈默隐低下头看着她,隐约间,阮小文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他眼底的笑意。   “嗯。”她又点点头。   “走吧。”沈默隐说完率先迈开了步伐,阮小文见状忙跟在他身后一路下了山。   “逝者已矣,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好好过下去。”   阮小文一愣,有些迷惑地看着那个背影,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浅笑着点点头,却又发现他走在前面是看不到自己表情的,随即又“嗯”了一声。   “对了。”阮小文摸到衣襟里的锦囊,加快了脚步走到沈默隐右手边的位置,“这是你的。”她说着把锦囊递到了他的面前。当时怜姨在让她走之前把这装着碧玉簪放进了她的手里。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情完成的。毕竟这是沈默隐的东西,即使暂时当作了抵押物留在了馆中。   沈默隐闻言低下头看了眼锦囊,嘴角扬起一抹笑,“你留着吧。”   “我?”阮小文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从他的目光里获得肯定的讯息后立马摆摆手,“不行不行,这簪子对你很重要的不是么?我怎么可以留下?况且这本来就是你用来抵押的,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我说过,我会带着银两来换,如今我身无分文。”   “这……”阮小文低下头想了想,正在犹豫,只听到那沉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是此刻这声音似乎更柔软了些,像是安抚,“而且,这是怜姨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应该让你保留,不是么?”   阮小文感激地抬起头看着他,正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一时间忘记了言语,更不用说察觉到刚才那一句话中有什么突兀的地方了。   “沈将军,谢谢你。”阮小文微微一笑,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随即把锦囊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衣襟里。   ——————————   沈默隐他淡淡牵起了一抹笑,“记住,好好照顾自己。”他说,随即伸手揉了揉阮小文的头,“我走了,接下来的路你应该都认识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阮小文一眼,径自转身离开了。   望着那个背影,还有头发上的他手掌的温度,阮小文一时有些失神,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心里只冒出了一个念头——果然是说变就变了啊。   ——————————   “哎哟哟,你轻点啊。”藏经阁旁边的院落里传来仲伯轻声的叫喊,“我这不过是扭伤,被你这么一揉就骨折了。”   “啊。”沈默隐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身神来,满怀歉意地说,“我定当注意。”   “默隐啊,”仲伯看着这个正在替自己擦药的年轻人,“你同那小文认识?”   沈默隐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是啊。”沈默隐点点头。他的确认识阮小文,在他从边疆征战归来的那一天——喧闹的迎接的人群中突然跌出来一名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只见她先是恍惚了一下,旋即又一脸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倏地就溜回了人群中。   沈默隐记得那一双眼睛,漆黑的、明亮的,如同夏日炎炎之后的一场雨,清新而畅快,足以让人卸去所有的包袱。   自然,令他记忆深刻的另一个原因是,这双眼睛,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故人。   ——————————   “唉唉唉,怎么又出神了?”仲伯拍了拍沈默隐的肩膀,有些好笑,“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在想心事?”   “算是吧。”沈默隐回答。   “是在想那个叫阮小文的孩子?”   “嗯。”沈默隐供认不讳,随即问,“您觉得她如何?”   “一个好孩子。”仲伯伸手抚了抚没有胡子的下巴,笑得慈祥,“而且……”他看着沈默隐,“这个孩子的身份不一般吧?”   “您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般法?”沈默隐笑了,他知道以仲伯在这宫中的资历,应该能猜到些什么的。果然,只听得老人沉吟了片刻之后悠悠开口,“我看她那双眼睛,倒是和阮贵妃十分想象。”   “她就是阮贵妃的女儿。”   “哎,这孩子不应该来这宫里,这样反而是害了她。”仲伯不无叹息地说,“不过如今来都来了,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好了。”沈默隐将药酒的瓷瓶塞上瓶塞,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您还是要小心些,伤筋动骨一百天,莫要大意了。”   “行了行了,年纪轻轻的比我这把老骨头还啰嗦。”仲伯说着斜睨了他一眼。沈默隐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脾气,也不恼,微微一笑后道,“那我先走了,过段日子再来看您。”   “哎,知道啦,走吧走吧,快去忙你的事情吧。”仲伯一面说着一面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却是欢悦的。看着那个远远离开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从未看错过这个孩子。   在齐广仲来到藏经阁之前,他一直是在先帝身边服侍,当时沈默隐和楚昭云还都是孩子,小小的,单纯的。而那个时候皇宫里最得宠的还是那个叫阮月潇的女子,真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是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色也不为过。即便是他这样的阉人看到了她,心中也不免一阵荡漾。只可惜,她最后竟然选择了那样一条路。   下午的时候当他看到阮小文,他顿时有一种故人回来的感觉。虽说阮小文并没有阮月潇美貌的哪怕十分之一,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是与阮月潇一模一样。   可是,既然走了,又为何要回来?   齐广仲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老了,所以连这些都看不明白了?   ——————————小颜求收藏~分分~票票~留言~ 卷一 慕月小筑 第七章 倒霉的事情   是夜。蓝湄如的伊水阁里陷入沉睡,唯有那水榭楼阁间的溪流抚过山石,发出叮咚声响。   “娘娘,是时候起床梳洗了。”蓝湄如只听得有人在唤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竟是一个不认识的丫鬟,她有些狐疑地坐起身下床,一如往常那般坐在梳妆台前,一抬头却惊见铜镜中的自己脸颊上一道细长的伤口,四周的肉向外翻着,露出惨白的颜色,红得有些发黑的血缓缓流着,顺着她的脸颊爬到了头颈。   “啊——”蓝湄如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四周依旧是黑暗。她大口喘着气,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感觉到恐慌起来。不,这不是梦。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暗示,如果她再不采取行动,自己的过去就会像梦中的那一道伤口一样再次展露在世人面前。   “娘娘。”一大早,宫女翠竹端着水盆走到蓝湄如的卧房的时候惊见素来晚起的女子竟已坐在了梳妆台前,神色有些恍惚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快来替我梳头装扮。”蓝湄如听见了声音,回过神来,朝翠竹道,“吩咐下去,过会儿我要去慕月小筑一趟。”   ——————————   赵倾城的眼角始终带着几分笑意,她坐在花厅里看着一大早就来拜访的蓝湄如,闲闲喝了口茶后才开口道,“姐姐这么早就来慕月小筑,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并无什么大事。”蓝湄如早已从噩梦中平复了,此刻带着一贯的娴静悠然,微微侧着头看着赵倾城,“上次听妹妹说起出宫探亲的事情,我这个做姐姐的竟然没有问问家中一切是否安好,等到回去后才觉自己不应该,所以特地来向妹妹陪个不是。”   “姐姐这话说的未免太严重了。”赵倾城朝后略仰着身体,扬起的下颚线条优雅,“妹妹又岂会为这些小事介怀?”   “这倒是,妹妹素来不喜斤斤计较,为人宽宏大量,我虽比妹妹你早进宫,这些事情上反倒还要向妹妹学习,只怪从前不善与人交往,否则你我之间只会更亲密些呢。”蓝湄如向前倾着上身,语气中暗示明显。赵倾城早已听了出来,心中早然,淡淡一笑,一甩衣袖站起身来,“妹妹我也有许多地方要向姐姐好好讨教讨教,昔日疏远也无碍,只消日后情谊甚笃就是了。看今日天朗气清,不知姐姐可有雅兴一道去御花园逛逛?”   蓝湄如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她的神色,心知二人之盟已成,顿时安心了不少,忙随之站起身来道,“如此美事,自然乐意相陪。”   ——————————   一转眼,阮小文进了宫也有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宫中的一切也慢慢熟悉起来。因着性格本就开朗,加上在落红馆里日夜学的就是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因而很快就和慕月小筑里的宫女们打成了一片。每天打打扫扫的日子也过得鲜活得很。   “小文。”这一日傍晚,赵倾城从书房里带出一本书,将阮小文叫到了跟前。“你将我把这本《诗经》带给蓝贵人。”   “是。”阮小文说着从赵倾城手里接过。转身正要走,却被赵倾城叫住了。   “记得,要亲自交到蓝贵人手里。”她叮嘱道,“她念叨着许久了,可别让她再等了。”   “知道了。”阮小文见四下并无别人,笑着说,“保证交到她手上,若不然,小文提头来见。”   “去吧去吧。”赵倾城掩嘴一笑,“下次不带你去看戏了,这都学的什么呀。”   ——————   蓝湄如坐在伊水阁里,远远看见鹅黄衣衫的少女带着明媚的笑意徐徐走来,心中不由一紧。   “阮小文拜见蓝贵人。”   “免礼。”蓝湄如伸了伸手,示意她起来。“蓝贵人,这是娘娘命奴婢带给您的。”阮小文说着把《诗经》交到了翠竹的手里,后者再将它递到了蓝湄如面前。   “辛苦你了。”蓝湄如伸手结果,目光漫不经心,随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位,“走这么远的路可累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奴婢不敢当。”阮小文屈了屈膝,礼数周到,回答,“奴婢还要回去复命,若贵人无其他吩咐,就告辞了。”   “去吧。”蓝湄如微微一笑,“记得替我向妹妹问好。”   “是,奴婢告退。”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蓝湄如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诗经》就这么握着,也不翻看。其实这里面的一切她都了然,曾经日日夜夜听着那个人背诵过的东西啊,就像是那个伤疤一样,即便是再也看不出来了,但还是铭记于心。   当年若不是跳崖不成遇到了那毒医,承受着种种痛苦让他为自己换了张容颜、换了个身份,此刻她该在何处苟且偷生着?   如今的一切如此的不易,她定不能让人将过往揭穿。   这么想着,蓝湄如握紧了手中的书册,站起身,径自往书房走去。   ————————   离开了伊水阁的阮小文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穿过御花园往慕月小筑而去。却怎知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远远望见明黄色的软轿很是招摇,阮小文下意识就想要躲。毕竟上一次楚昭云的处罚让她记忆犹新,见了他,她总是能逃就逃的。   这么一想,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迈开了。待得阮小文觉得周围已是安全的时候,环顾四周,心中登时升起一阵恐慌来——不知不觉间,她竟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天渐渐有些暗了,阮小文的心里慢慢滋生着焦急。对于皇宫这偌大的地方,她只认识很小的一部分,加上又是无意识地走过来的,如今只能像是只无头苍蝇一般瞎转着。可似乎天都要同她作对,走着走着,竟是愈发地陌生起来。   阮小文心头的恐慌越来越浓重,不知道为什么,此处不同皇宫其他的地方,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透出一股子邪气来,像是许久没有人来了,慢慢积攒起森冷的粉末,堆成一壁的凉意。阮小文一面四下打量着,一面找着路,忽然间,脚下一空,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跌进了这个大坑里。   “哎哟喂。”阮小文摔懵了,过了片刻之后才一手揉揉脖子,一手捏捏腰,试图要站起来,却发觉左脚一触地面就是钻心的疼——想来是扭到了。   “哎。”阮小文认命一般地跌坐在地上。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好端端去送个东西都能跌进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坑里。看来凡是遇到楚昭云,她就注定是要遇到不好的事情。   此刻,只有一弯浅浅的月亮悬挂在夜空,是唯一的陪伴。深秋的夜晚比白天寒冷不少,阮小文单薄的衣衫早已无法承受这样的凉意,唯有双手抱着自己,不断交替搓着手。   第一次见到楚昭云,他来了落红馆,带走了赵倾城。   第二次见到楚昭云,他惩罚自己挑水,累得骨头都快散了架。   第三次见到楚昭云,为了躲他,愣是绕进了这陌生的地方,跌进了坑里,只怕是要坐上整整一夜了。   阮小文这般任命地想着,蜷缩起双脚,双手抱住了膝盖,将头靠在了膝盖上,嘴里哼起平日里常听莲蕊唱着的歌谣。这寂静的夜里,风吹着歌谣慢慢漂浮着,一路飘到那静谧的院落里。   素来安静无人的宫阙,不知何时,竟亮起了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