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黑色的雨幕垂天而下,直落地表,厚重的乌云吞噬了月光,东都城一片寂静,然而这寂静之中却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   “师傅,师傅,这雨下得好大,天又这么黑,要不我们明天再出城吧。”   城门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那小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沾满了雨水,虽仍有一丝稚气未脱,却分明看得出眉眼的清秀。他背上背着一个小行囊,费力地撑开一把伞,紧跟着身前的黑袍老人,脸上一片苦恼。   “痴儿,再不离开,这天就要变了”,老人揭开头上的黑袍,露出一张略带沧桑的面容,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蕴藏着一片星空。雨水落下来却不能沾湿半分,然而他身上并无半分真元流动,仿若就是一个平凡的老人。   老人回头凝视了一眼东都城,终是笑着摇了摇头。   “走吧,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终是好的。”   “回家吧,可儿还等着你给她讲讲外面的世界呢。”   “噢。”   小童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心想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些天里真是死了好多的人,也就师傅哪儿都不怕。不过东都城的小玩意儿真多,光是那个好吃的糖葫芦这些天就吃了好多好多,还有五颜六色的旋转风车,看起来挺吓人的鬼面具,和师傅一样爱板着脸的小泥人……恩,是该回去了。   想起可儿小师妹嘟着嘴,像瓷娃娃一样等着自己讲故事,小童搂了搂身边的行囊,生出一股莫名的开心。   城门下,老人停下脚步,四周雨声也渐渐消失,四下一片寂静。   “跟了这么久,还不现身?”   “吾等追踪拙劣,让先生见笑了。虽不知先生的身份,不过先生和道渊真人似乎交情匪浅,遵我家主人的吩咐,还请先生留下吧。”   城墙上,十多个夜行的身影交错,为首的一人黑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唯有左眼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似是刀伤所致。声音略带沙哑,话语也僵硬到了极致。   “既知道渊,你认为凭你们就能拦住我的去路?”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为首的黑衣话语平静,冷淡沙哑的声音不带半分情感。   “是大公子的意思么?”   黑衣沉默。   “原来是二公子。皇甫奇么,跳梁小丑而已。”   “先生这话未免太过武断。”   “毋须多言,动手吧。”   话未止,人先动。不过动的却是黑衣人,只见黑衣人瞬息之间呈合围之势,皆手持三尺青锋,其上真元激荡,不难看出皆是俗世难寻的一流高手。为首的黑衣更是手持一柄黑色血刃,其锋如弑,其色若血,出招亦是无比狠辣,直指咽喉。   剑近一寸,老人仍未有所动作,仍是负手抱袖,一脸从容与平静。   “住手。”   画面就此定格。城墙上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浮现,来人约莫三十多岁,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透露出一股从容的胆魄与气度。   “大公子。”   “先生可是要离去?”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黑衣人,而是踱步朝着老人行来。   “大公子”,老人终是些许动容,微微稽首。   “先生不必多礼,前几日听得先生之念,端深感佩服。值此天变之时,先生何不留下,此乃苍生造化之福啊。”   “一败者而已,夫苍生之址,何须吾多言。君乃鸿鹄之才,苍生之念,善恶之别,还望君能思之慎之,此乃大善。”   “先生可是心灰意冷了?”   “不若也,实乃闲云野鹤,难解尘世,只望能归去好好教导弟子,此生足矣。”   中年男子久久不语,终归是蓦然一叹。   “既然先生心意已决,端岂可逆长者意?你们还不退下!”   “大公子,可是二公子那里……”   “退下!”   “是。”   城门开启,老人沉默地前行,小童匆忙地跟上。   “先生。”   老人脚步一顿。   “城外东南五里或有缘法。”   老人继续前行,就这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中年男子闭上了眼。   “是二公子叫你们来的?”   “大公子,二公子他也是……”   中年男子抬了抬手,笑着摇了摇头,拂袖离去……   东南五里儒圣庙。   往日里充满烟火的儒圣庙如今也是荒凉不堪,似是动荡的时局牵扯所致,人们的信仰也变得破败而萧条。蛛网罩住了朱栏雕柱,庙堂的匾额残缺了一角,布满尘土。   “师傅师傅,这里有个庙,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小童快步跑了进去,老人只是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似是无可奈何地迈出一步跨入庙内,然而下一刻,老人却蹙起了眉头。   “师傅师傅,这…这里有…有……”,小童快步跑到老人身边,手捧着一个厚重的襁褓,怯怯地看着老人。里面是一个熟睡的婴儿,粉嫩的脸蛋,嘴角满足的酣笑,除了襁褓上几分鲜红的血迹,一切都显得那样和谐,然而老人的眉头却似更紧了几分。   老人接过襁褓,把襁褓里那名婴儿轻轻抱起,右手指尖轻触,落在婴儿的身体上,下一刻,老人幽邃的眼神眯起。   “这孩子还活着。”   小童拍了拍胸口,深深吐出一口气。   “但是他有病”,老人转身望向远方,“很重很重的病……”   小童放松下来的脸上又挂上新的担忧,“师傅那么厉害,肯定能治好他的吧。”   老人深深地沉默。   夜静悠悠的,只有庙外的雨声在夜里徘徊,久久不去。   清晨的第一抹曙光从东方升起,照见了尘世,照见了岁月,照见了不可说的人世命运,也照见了雨停之后的古庙。   小童收拾着小行囊,里面有最爱的糖葫芦,有五颜六色的风车,有带给可儿的鬼面具,还有和师傅一样爱板着脸的小泥人……可是他却满面愁容。   “清儿,该上路了。”   “噢。”   “师傅,我们救救他吧。清儿以后再也不顽皮,清儿会好好念书,好好学法,再也不弄哭小师妹,再也不烧妙手如意坊的医书了……”   回应他的只是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小童快步跑到供桌前,此处供奉的是儒家圣人,也唯有此处还算干净无尘。男婴此刻就躺在供桌上,并未醒来。小童抱起了他,把自己的脸贴在那粉嘟嘟的小脸上,唉,多可怜的小家伙!他仿佛看到了男婴正在朝他微笑,用力的拍拍脸,男婴还是熟睡中。   “小家伙,我和师傅就要走了。你和亲人走散了吧,待在这儿不要动哦,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师傅说这孩子劫数太重,先天无感,只怕难活过十岁,就算活下来也是一种煎熬。   小童想放下男婴,不料男婴却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袖,看着那熟睡的小脸,小小的身影紧紧拥住哭出声来。   老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语,终是转身迈出儒庙。   缘来如此,原来如此。   “清儿,上路吧。”   “噢。”   “把他也带上。”   “噢……师师傅,你是说……”   “今后小师弟就让你来照顾吧。”   他与你有缘。   老人回首,木然的脸上终是露出一丝和蔼的笑。   小童终于展颜,紧紧拥住怀中的襁褓,系好背上的行囊,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庙门。突然回首,朝着儒圣庙拜了拜。   “谢谢儒圣大人。”   庙内,蛛丝缠绕的石像似也朝着三人离去的方向一笑。   这一天,延续了四百多年的大周王朝结束了它的宿命。一个崭新的国度苏醒了,名为大同。   这一天,没有人知道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孩子乘舟离去,消失在苍茫的大海。同时,一些命中注定的轨迹,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皇宫大典,新皇即位。   这夜,皇宫大殿一片欢腾,各类官员觥筹交错,恭贺新皇。“代天诛邪,寰宇天清”之类的恭贺之词比比皆是。   皇甫端正坐上位,对下方的朝拜恭迎恍若未见。   与热闹非凡的皇宫大殿相比,位于城南的观星殿显得分外冷清。观星殿位列三殿,与天机殿、博雅殿并列,其职为观星象之所现,测寰宇之所变。   上官云端坐观星台,闭眼观想天机,突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睁眼一看,却一切如常,天机仪正常运转着,星象也未有改变。   “是错觉吗。”   无人可知的是,星象之中多出了一颗命星,只不过它的光芒黯淡,令人无法预见。   ······   红莲岛,又名天妖岛。据说百年之前,这里曾经孕育出一株红莲修得天妖之身,那天妖嗜血如命,涂毒了东海数以万计的生灵,鲜血染红了大片水域,当真是血流成海。圣人怜悯苍生,不忍天妖为祸,出手降伏妖孽,并将红莲岛封入东海茫茫之中,自此平息了霍乱之根。   此岛远离尘世,立于东海苍茫之中,寻常人亦不可寻得。然而百余年来,或战乱或飘零,总有人误入此地,观此地祥和安宁,便于此常驻下来,久而久之,红莲岛却也繁荣一时。   暖暖的阳光透过云层透射下来,小镇沐浴着一层和蔼的薄纱。   妙手如意坊。   “丫头,今日便考考你妙手心经练得怎么样,此婴到底何症所致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懒洋洋的躺在摇晃的椅子上,左手捧着一本带着腐朽气息的书卷,右手拿着一根肥硕得冒油的鸡腿,一边啃着一遍嘀咕着。   另一边,两个小女孩围立在一个摇篮旁,大的那个约莫八九岁,着一身淡黄白袖鹅绒纱裙,眉若细柳,肤若白璧,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块还未雕工的绝世美玉。小的那个约莫三四岁,眸似星辰,眼泛清波,一头如瀑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怯生生地嘟着嘴,紧紧拉着姐姐的衣裙。   小婉儿松开拉着妹妹的小手,仔细的探视这男婴,默念心诀,一股清气从手上涌出,在男婴身上轻轻一拍,半晌后,小婉儿收手,脸上却笼上一层茫然。   旁边的小姑娘看得这一手小脸上一片羡慕之色,“哇,姐姐好厉害。”   “嗯,不错不错,丫头的养念修得不错,周身清气收放自如,哈哈哈哈,怎么,看出点什么了吗?”,道人有趣的看着这一幕,却又欲言又止,眼睛深处似乎期待着什么。   “婉儿看不出”,小婉儿一脸平静的摇了摇头,“还请爷爷指教。”   “哇哈哈”,道人终于是忍不住心底的兴奋,挺起身子,一脚踢掉被啃的残缺不全的鸡腿,油腻的双手在灰扑扑的衣衫上擦个不停,一副我最厉害的模样,似是还未长大的孩童。   小婉儿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可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爷爷真可怕。”   “最近那个卖肉的张老三,打猎的李老四都说什么医馆后继有人,有了小婉儿出神入化的医术,大家都不用怕生个什么病,还说什么我可以提前退休,我呸,爷爷我是那种提前养老的人吗?肤浅,肤浅!世上怎会有如此肤浅之人!如果像我这样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大慈大悲手到病除的杏林圣手都提前养老了,像这种绝世之症谁来治啊。”道人努力的想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对面两个小女孩却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咳咳,笑什么,爷爷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想当年我在中原……”   “行啦行啦,爷爷最厉害了。不过还是快看看小师弟的病吧,爷爷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治好他的吧。”   “额,这个……若是一般的绝世之症,当然是来多少个我治多少个,不过这六识之劫,我还是第一次见啊……”道人挠了挠额头,露出困扰的表情,“林道一这个臭老头,从哪儿找的这种怪病啊,净给我搞事情,害我没面子,哼,臭老头儿,臭老头儿……”   “哈,元圣兄可是在唤我?”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逐渐清晰,却是林道一和林清师徒二人。   “可儿妹妹,猜猜师兄给你带了什么?”   “哇,师兄师兄,给我看看。”   “哇哦,昂昂,我是鬼啊,最爱吃水灵灵的小姑娘”,林清迅速带上右手上的鬼面具。   “彭”的一声,面具被打落在地,小婉儿护在妹妹身前,一脸愤愤的瞪着作怪的林清,“臭师兄,不准欺负小可儿。”小可儿泪眼朦胧,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哎呀呀,可儿妹妹,师兄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不哭,你看看这个小风车,很好玩吧,还有这个小泥人,很像师傅吧,还有糖葫芦,你吃吃看,很甜的”,林清手忙脚乱的翻着行囊,累的满头大汗。   “噗嗤”,婉儿掩口一笑。   “笨蛋师兄,不理你了”,小婉儿抢过林清手上的玩意儿递给小可儿,“来,可儿,姐姐陪你玩。”   林清却在一旁挠头傻笑。   小婉儿回头展颜一笑,“呆子”。   “元圣兄可有良策?”   “以你之修为想必已经得知,这孩子所患若说是病,不如说是劫。六识不开,只怕很难活过十岁。若解则需全,若有一识未解,十岁之际,六识之祸仍会爆发,此乃难解之一。”   “嗯。”   林道一一脸凝重。   “既然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便不能不管。”   “六识乃灵觉之本,眼识耳识舌识鼻识身识意识,六识皆封,其识海中定蕴有出生之时的先天鸿蒙道气,若以元神解六识之封,只怕会被反伤啊,就算你乃洞天之尊,以元神对抗鸿蒙道气,只怕……”秦元圣踱步喃喃,不住地摇头。   “我意已决,况且吾之一脉道念正为扬世间一切之善,惩世间一切之恶。善之所往,心之所向矣。”   “林老道你别一脸圣人的样子,就算你愿意以身犯险,鸿蒙道气一出,这孩子也不可能承受。鸿蒙道气乃是人于母体之中灵觉初生之时产生的,婴儿出生之时六识初开便会流逝。这孩子六识已封甚久,鸿蒙道气已成势,若是突然通识,鸿蒙道气之力涌出可就难矣。此乃难解之二矣。”   “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莫非……”道人一脸狐疑,眼珠子转个不停,似是想到了某个可行之法,不过似是觉得此法太难达成,又摇头苦笑起来。   时光辗转,转眼之间便已过去了八年。   绿竹小屋前,三个少年人正在练剑。   其中一少年挥斥有道,剑出如风,连环十二剑使出,身形猛然一跃,剑光一闪,连断三根翠竹,切口平滑无锋,剑尖一转,对着巨石一套剑舞,其上便留下长深三存的可怕剑痕。少年顺势收剑,清风徐来,掠起衣袍,一幅少年舞剑的画卷恍若天成。   “停”,一个不和气氛的声音响起,“臭小子,剑是你这样使的吗?”只见一个邋遢的老道扔掉酒壶,弹指之间刚刚被削断的翠竹便已削叶去枝,拿在手中。   老道虽行事不羁,然而舞起剑来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道韵,尽显中正平和之气。一剑使出,巨石竟化为齑粉。老道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臭小子,你的剑太利了。所谓君子,锋芒不露于外者也,当以中正之心驾驭剑锋,使出来的招式也就大气磅礴了。你师傅闭关未出,我来教导你执剑,却也不想你误入歧途啊,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多谢前辈指点”,虽说老道说得有道理,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但林清还是在想这老道是不是还在计较当年自己放火烧他医书的事。   “爷爷”,秦婉娇嗔。   “咳咳,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秦元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孙女,苦巴巴的道:“唉,这女儿家的,长大了眼里就只有心上人没有我这个爷爷了。”   秦婉一把拉住爷爷的手臂,“爷爷,您说什么呢?”又是娇羞又是跺脚的模样,美的令人心颤。回头看着盯着自己发呆的林清,红晕更是直上耳根,“呆子,看什么呢?!”“你真好看。”   “噗,呆子”,“可儿我们走,不管这呆子了。”   “哦,姐姐。”   屋檐下的竹椅上,林云朝着练剑的方向端坐着。他眼前是一片黑暗,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的愉悦。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听见师兄师姐的声音,感受到细风吹拂身体的滋味,这也许就是世间最美妙的事。   他的生命之始是一片混沌,突然有一天,似乎上天打开了一扇窗,懵懵懂懂之间便有了自我的意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似乎都有一扇窗户打开,他并不清楚那所谓的时间是多长,一年或者两年。尽管每一次都会有渗入灵魂的疼痛,但他都从未有过动容,他感觉得到,有一个纯粹的世界正在向他接近,充满了美好的世界。   当第一次感受到身体,当第一次感受到食物的味道,当第一次感受到空气的清新,当第一次听到带着怜悯的苍老笑声……当第一次被人拥入怀中,林云深觉收到了上苍最纯粹的善意。   师兄师姐总是说自己是这世上命最苦的人,不过自己却觉得,这已经够了,路,也是人走出来的,命,也是活出来的。除了无法修炼之外,他已知足。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双宽广的大手握住了自己。   “小师弟,今天我带你去捉鱼。”   两道身影逐渐远去,秦元圣看着那消失的小小身影,顿生出一丝怜悯和担忧,低头喃喃。   “眼识仍未解,只剩两年,林老道,这孩子的命就看你的道行深浅了。” 正文 第一章 南宗   红莲岛漂浮东海之上,若有人从天际俯望,便能看到其形正是一株盛世巨莲。虽是一座海外孤岛,土地却囊括了方圆千里。   岛上一城一宗遗世独立,城曰“天妖”,取自红莲天妖之意,亦是让人们铭记天妖之战的惨烈。宗曰“南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南宗却与道宗一脉有所关联。中原大地,古时圣人得天地之法、乾坤之理,教化世人,开创儒宗、佛宗、道宗三教,引领世人向善。数千年来,王朝纵有更迭,然三宗之传承却从未断绝。   大周历三百五十六年,道宗内部道念出现分歧,云霄真人一脉自此从道宗分裂,前往南方建宗,始称“南宗”,南北二脉道念不合,每隔二十年便会展开“道念之争”,所谓“道念之争”,却也无非是论道斗法、较量境界。南宗几次斗法皆略败一筹,到了林道一这一辈,却是不愿理会俗世纷争,偶然历经红莲岛,便将南宗宗门迁到此世外桃源,潜心修炼,终成洞天。   如今的南宗共分四院,即东南西北四院,除了掌教林道一坐领南院之外,还有三人坐掌他院,分别是北院首座于月白,东院首座木知秋,西院首座柳沾衣。林道一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因此南宗的日常主持还落在三院首座身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北院人头攒聚,诵念道经,弟子众多,一片繁华鼎盛之势。   北院大殿,三院首座齐聚。   当中一人道髻皆白,着墨羽流光袍,持抱拂尘,神色平静,道心归一,仅仅观其气,便能感受到似蕴含庞然大势。左下一人眉若稠墨,须若狼毫,目光深邃暗藏狠劲,一袭揽星抱月袍加身,似握有苍穹之力。右下乃是一中年道姑,眉似清柳,面若冰霜,眸泛冷光,着一身紫气乾坤袍,左手持一把冷月青锋,气势如虹,教人不可直视。   于月白当中正坐,一言不发。   柳沾衣当先起身:“不知于师兄召我二人前来,所谓何事?”   一旁木知秋神色平静,仿若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于月白起身负手,踱步至大殿门口,终于缓缓开口:“这几日来,城主府多次来信,据说出岛打渔的渔民很多都消失了,似是脱离了红莲岛的禁止。你们怎么看?”   “此事绝不可能。红莲岛可是由掌教师兄施洞天之力加以封禁,莫说是生人进来,就连我等想要出去,未至洞天境界是不可能的”,柳沾衣言辞淡淡,却不失锋锐。   木知秋眯起眼睛,淡淡的开口了,其声如潮,似能让人感受到其滔滔之力:“师妹此言差矣。上次的南北道念之争,掌教师兄略输一筹,其对手乃是道宗掌教李天一,说不定留有暗伤也未可知。掌教伤重,洞天之力难以维持也是有可能的。”   “掌教师兄修为高深,当年与李天一并称“双道真一”,就算略败一筹又岂会受伤?”柳沾衣冷眸环视,淡淡道出。   木知秋毫不退让,起身拂袖,其势如泰,言辞若讽:“莫非柳师妹认为那些渔民个个都修成了洞天法相,以力破境不成?还是外界有圣人强行破界,掳走了那些渔民?”   ............   在这二人争论之际,于月白终是转过身子,目光凝重,言语虽平静,却让人感受着磅礴的力量:“南北道念之争,掌教师兄并未与李天一交手,只是论道而已。”   “不可能,单纯的论道师兄又怎会输给他人?”   “师兄并未败,然而世人眼中,师兄不愿交手,便是败了……”   “原来如此。”柳沾衣眸泛清波,目光终是温和了不少。   一旁木知秋却又略带煞气地开口,“掌教师兄为何不争一争,难道就放任北宗一脉在中原作威作福吗,我南宗却要困居这荒岛孤山?”   “师弟,你着相了。”   木知秋仍是一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拂袖坐回本位。   场面略微沉寂。   于月白一脸平静,终是再次开口:“道念之争尚且不论,禁制不稳定是掌教师兄那里出了问题。你们可还记得八年前掌教师兄带回来的那个男婴?”   “师兄指的可是林云此子?”   “不错。此子来历莫明,身陷六识灾劫,师兄当年以神渡之法替他通识养念,自身元神却是损耗甚巨,师兄五次闭关正是五次修补元神,实难解之举。如今若是功体大耗,亦为意料之中。”   “此事我等怎不知?”   “师兄实不想此事众所周知,引得人心恍恍,故其中原委只告诉了吾一人而已。”   “那师兄如今告之此事又作何解?”   “如今禁制不稳,人心恍动,若再不出手,只怕此驻世之地又将陷入红尘劫数之中。唯有结神隐四合之术,才能保此地不失。”   “就算神隐四合之术,至少也须四位照神境合力才能布出,如今掌教师兄闭关未出,不知还有何人能出力?”   正此发问之际,一邋遢老道从黑暗中现身,悠哉悠哉的晃到三人身前,也不管旁人疑视的目光,一屁股躺在旁座上。一股充沛的真元鼓动起来,散发出强大的气场,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寂静。   木知秋低沉的面容终是有了些许波动,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下一刻又重新回复平静,“呵,想不到妙手如意坊的秦圣手竟然是照神境界的高手,这么多年隐于红莲,我等竟然毫不知情。”   一旁西院首座柳沾衣静静观望,似不做声。   “小老儿我行得端坐的正,何来隐匿一说,哎呀,怪就怪某些人啊修为太低目光太浅难识高人咯!”秦元圣斜斜的躺在旁座上,一只腿翘起,一只手放进胸口不停地搓捻着,哪有半分行的端坐的正的样子。   北院首座于月白却似半点不在意,微微一稽首,“此乃大局,日后还望秦道友多多出力。待神隐四合功成,道友也好潜心修道。”   秦元圣苦苦的一笑:“小老儿可不想修什么道,再怎么说当年也是儒宗的一员,岂能弃儒从道?哎,要不是那个臭老道功体大损,我才不想掺和你们南宗的破事儿。”   于月白面色不变,一旁的东院首座木知秋却又开口:“圣手此言差矣,儒道佛三家本就同源,何来弃儒从道之说?多闻儒宗大义,既然圣手自称高人,木某亦想领教儒宗妙法。”   只听得一声风响,木知秋便已经出手,一招一式皆是道家正法。秦元圣不闪不避,手捏剑诀,一脸悠闲从容,回招却是极快,手中无剑,却是剑光频闪。剑势一收,两人交叠的身影也是瞬间分开。只见此时的秦元圣一脸平和,哪还有半分疯癫的样子。   “凝气为剑么”,木知秋蹙起眉头,袖袍一动,身形再变,口中念念有词:“天道有常,善恶为念,苍生作局,宏法乃现......”此乃道宗无上妙法《道典》修行到高深境界才能发动的招数,此时由木知秋使出,端的是气势宏大,蕴有莫大威能。   “师弟,停手......”始终旁观的于月白终于发声,然而煌煌道法却已完成无法收束。   秦元圣面对这浩然宏大的一击,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只见他左手紧捏剑诀,右手隔空画圆,蓦然从冥冥之中提起一气,奋力一击,‘嘭’的一声炸响,两道璀璨的真元已是碰撞,其间的真元波动也是将激战的二人顺势分开。   一边木知秋神色如常,似无大碍,只是其左手隐没在袖袍之中颤抖不已,另一侧秦元圣衣衫破碎,却并无损伤,场面上却是二人平分秋色。   于月白与柳沾衣对视一眼,仿佛若有所思。   “哼,儒宗的浩然正气,受教了”,木知秋一声冷哼,拂袖转身。   秦元圣也回到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哎呀呀,你们这些个牛鼻子老道一口一个善义,打起架来比谁都厉害。不玩了不玩了,老头我回家换衣服了。”转眼之间却已消失不见。   “师妹院中还有要务,就此告辞”,柳沾衣起身拱手,缓缓离去。   于月白缓步行至殿外,身后木知秋负手跟上。外间弟子路过见到两位首座均屈身恭呼‘师傅’‘师叔’,待弟子匆匆离去,二人之间再复寂静。   其夜月圆如盘,星亮似斗,浩然天际,万里无云。   于月白抬头凝视天际久久不语,木知秋俯首闭目沉默似金。   半晌,于月白终于开口:“师弟的伤不要紧吧?”   “无妨。夜已深,师弟先行告退。”木知秋缓缓而退,行了几步却又顿住,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师弟有一问,师兄可否解惑?”   “旦说无妨。”   “师兄可有入主中原,光复道脉之心?”   “修道亦修心,掌教师兄隐世之举大善也,师弟你着象了。”   木知秋一脸不以为然,深深一叹,拂袖而去。   于月白丝毫未动,负手独望天际,似是星空深处另有一片神秘的天空。 正文 第二章 师姐   红莲岛的中央有一座巨峰,名曰“天都”,山峦巍峨,气势磅礴,恍若一把巨剑直插深谷之中。天都峰下,南宗四院紧靠其脚。   夜色微深,皎洁的月色拂照尘世,令万物都蒙上一层清纱。   南院周围,是整片整片的竹林,林道一奢求极简,南院房屋的建造没有其它三院的富丽堂皇,却也精致简雅。主殿名为“清风”,大殿后堂便是师傅的居所,弟子则居住在环绕主殿的四座独立的侧院里。南院人丁甚少,掌教林道一总共也就收录了四个弟子,索性也就一人分到一个院落。故南院虽是冷清,居住条件却让其他三院的弟子羡慕不已。   沉沉的夜,众人皆已睡去,小院中的一个房间却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户垂落下来,林云坐在床沿上,怀中抱着一块厚厚的木板,木板上刻印着细小的文字,每当拂过上面的刻痕,林云便能感受到浓浓的暖意。这是师兄仔细雕琢的《道典》,师兄教会了林云说话,文字就用刻录的方法让林云自己学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东藏……”,林云一字一字地抚过,喃喃地念着。   刚开始的时候,小林云耳识未解,师兄拉着小林云的手缓缓跑到河边,牵起小手放入水中,接着师兄在小林云手上划了个“水”字,再把小手放到唇边,咧出一个“水”的唇形,小林云把手放到唇边,“说数…谁水…”;师兄又牵起林云。小手抚在他的胸口,在手上划着“师兄”两个字,再拉起小手升到嘴边,咧出“师兄”的唇形,小林云又把手放回唇边,“丝虚……西凶……师兄”,虽是不成型的发音,师兄却笑得很开心。   大师姐是一个很温婉的人,除了对师兄凶巴巴的,对小林云和小可儿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小林云每隔半年识海之中的鸿蒙之气就会躁动一次,小林云浑身颤抖,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每至此时,大师姐都会轻抚他的额头,“小师弟不哭,来吃师姐给你做的桂花糕吧,桂花糕是甜的,吃下去就不疼了。”   “小师弟乖,师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很久之前呢,人们的善恶是划分的很清楚的,为善的人极其善良不懂得保身,作恶的人却是罪恶滔天不懂得回头。有两个神,一个是火神祝融,一个叫水神共工,他们水火不相容。有一次呢,他们二人进行战斗,结果把天打出一个大窟窿,各种灾劫不断降下,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女娲娘娘怜悯众生,炼补天之石填补天上的窟窿,在即将补全的时候,女娲娘娘生出天道不可全的念头,就留下了最后一块补天石,自此之后,天上降下的灾劫消散,清长浊消,天地变得分明。那遥远天边闪耀着金光的地方,那就是女娲娘娘补天留下的痕迹。天道不全,从此世间再无人可以修炼到神境,但从此人间有情,人们的善恶开始交织,为善的人能够拾起恶念保护自己,作恶的人始终保有一丝良知,亦能浪子回头……”   “小师弟……小师弟……”   “睡吧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小林云是被师兄师姐养大的。小林云常常观望天都峰顶的方向,尽管看不到,但他明白:师傅就在那里。从小到大,小林云很少见到师傅,师傅每次出关便会替自己治病,然后又匆匆地闭关。师傅很少说话,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疼,就喊出来”,话语略显冷淡,但小林云却很暖,他从不吭声,哪怕从脑海中传出的剧痛深彻入骨,因为他模糊的知道,自己的病似乎给师傅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要不是自己的病,师傅也不会一直闭关。每次治完病,小林云就会躺靠在师傅的怀中,感受着其中的温暖,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师傅那干涩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和蔼:“童儿莫怕,童儿莫怕,师傅在呢,师傅在呢……”小林云心中升起淡淡的依念,这种情感除了师傅以外只在师兄师姐的身上感受过,也许这就是父亲的怀抱吧,他想,尽管他并不是很清楚“父亲”的含义。   咚咚咚……   “小师弟,睡了吗?”一个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林云的回忆。   林云稳步行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一切都显得自然无比,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并不妨碍他对南院的熟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墙一瓦,他都记得很清楚。   “小师弟你还没睡呀!咦,屋子里怎么不点灯?”   原来是小师姐。   似是发现说错了话,来人陷入短暂的寂静,“对对不起,小师弟,我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师姐进来坐吧。”   林云熟悉地从桌角拿过一盏油灯,再掏出火石把灯点燃,整个屋子顿时明亮不少。   林云懂事得早,六识带来的苦难使他比任何同龄的孩子都坚强得多。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师尊因为自己的病常年闭关,我不能再拖累师兄师姐了,他这样想。   即便小师姐秦可儿比他年长了四岁,在照顾人的方面,却跟像个师妹,常常被林云照顾。   “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小师弟,师姐平时对你不错吧?”少女一脸俏皮,仅披着一件细绒,下面是贴身的睡衣短裙,淡淡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恍若一个姿容绝世的小仙女儿。   可惜,这美好的一幕,林云是无法瞧见的。   “小师姐对我真好呀,有哪个师姐会让师弟帮忙做饭、洗衣、打扫房间的?”林云一脸古怪,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师弟最好了,师姐我也是锻炼你,培养你坚毅的道心啊”,秦可儿拉住林云的小手晃来晃去,一脸委屈,像一个撒娇的少女,眼睛里却透露着矫黠的笑意。   “额——好了好了,师姐对我真好,师姐现在有什么事要吩咐呀?”林云一脸无可奈何。   “师姐一个人睡不着,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声音到了后面却是细不可闻。   “啊?”   “哎呀,人家本来一直都是和师姐一起睡的,师姐今天被柳师叔派到城中办事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害、害怕。”   “哦,那好吧。”   林云虽懂事,但毕竟年纪还小,男女之别还未知晓;秦可儿虽是懵懂地知道一些,但这个人是小师弟就不一样了,小师弟从小就很善良,五岁的时候被蛇咬了,他没有伤害它,反而把它放回到山间,其他院的弟子都笑他是个傻子,他只是朝他们笑笑,并不说话。小师弟不爱说话,只是对人和善的微笑,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只要靠近他,就会感受到安宁。   林云熄灯躺下,只觉一个小小的身体把自己抱住,她身上有淡淡的香草气息,甚是好闻,于是也紧紧地拥住了她,双手抚过她身上的丝质睡衣,心中一片安宁,仿佛在拥抱着一个世界。   “呀,小师弟,不要抱得太紧了啦,我咳咳,我喘不过气来了。”   “哦,对不起,师姐。”   “小师弟,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林云便将大师姐经常讲给自己听的故事讲了一遍。   “火神和水神为什么要打架呢?”   “——不知道。”   “天上窟窿的另一边是什么啊?”   “——不知道。”   ……   “小师弟,等你病治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吧,那是星空下最美的景色了,传说对着流星雨许下想要达成的愿望,就可以梦想成真哦。”   “那我一定要多许几个愿望,我要像师傅一样变得很强很强,我要永远保护师兄师姐不受伤害,我还愿世间如我一样身负灾劫的人都能平安度过……”   “愿望只能许一个,许多了就不灵了。”   “那还是愿身陷苦难的人都能得到救赎吧。”   “傻瓜,那你不保护师姐啦?”声音微恼,带着几分娇嗔。   “我资质驽钝,到现在一丝气感都找不到,不像师兄师姐天赋过人,师姐哪里还需要我保护?呵~”话语虽带着笑意,却透露出无奈的心酸。   “小师弟不要怕,等你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师姐我好好教导你修炼,总有一天你能保护师姐的!”   “师姐说的是真的吗?”   “嗯,来我们拉勾,拉了勾说过的话是要算数的,不然就是小狗哦。”   “嗯,我听师姐的。”   月色朦胧,两道小小的身影相拥而眠,带着美好的愿望,沉沉睡去……   大同王朝,取自天地大同之意,亦为以“同”代“周”之解。自皇甫端上位之后,勤于政事,多行良策,纳儒道佛三家之广力,以儒治国、以佛普善、以道修身终是清除魔氛,中原再复安宁,尽显一代明君风采。   “时隔八年,魔劫带来的隐患终是过去了吧。”皇甫端正坐金銮大殿,身着锦缎华服,左手捧着一本儒家精要,眸中精芒闪动透露着一丝疲惫,却又似蕴藏着万古诸天。   “启禀圣上,观星殿大学士上官云求见。”   “宣。”   一名老者身着七星曜月袍,缓步走来,似带着难以言说的气势以及不可捉摸的天机。   “臣上官云拜见圣上——”   “云卿免礼。”   “启禀圣上,臣夜观星象,八年前确有一星隐现,其光芒黯淡,无有动静,直至今夜突然光芒大胜,天机似是有所变动。”   “是哪一颗天星?”   “天劫命星。”   “哼,魔劫始消,天劫又至么……朕的天下还真是不太平呢!此星现世之身位于何方?”   “其势如渊,莅指东方。”   “向东?东海吗……”皇甫端喃喃,目光似是泛起了波动。 正文 第三章 师兄   日出东方,天色渐明。   咚咚咚——   “小师弟,起床了吗?”   院中传来林清爽朗的声音。   “师兄可要进来了哦。”   “师弟师弟,快醒醒。”秦可儿一脸惊慌之色。   林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虽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不过意识总算是从浑浑沌沌之中变得清晰。每次从梦中醒来睁开眼,都希望能有一丝光亮,林云真的好想看看师兄、师姐、师傅的模样。   “额——师兄稍等,我这就来开门。”两人匆忙的起身穿戴好衣物,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虚。   哐——   “师兄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早什么早,今天可有大事要做。咦,师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我也是来催小师弟赶快起床的。”秦可儿脸颊泛红,小手紧扯裙角,说不出的可爱。   林云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清笑中带着古怪的看着他们,“是不是小可儿晚上一个人害怕,偷偷溜到师弟的被窝里去了呀?”   “才、才没有——”   林清调笑了两句也是毫不在意,毕竟师弟师妹年纪还小,也没往深处多想。接着脸色也端重起来,“秦师妹昨日在天妖城传信,据说有海外贵客入岛,今日将来宗门拜会。其来头不小,于师叔派观海师兄前来告知,今日宗门真传弟子都要前去迎礼,不可弱了宗门的名声。我们南院虽然人少,但是个个皆是真传,到时候都要到场的。你们速速整理一下,随我去北院朗月殿恭候。”   “哦。”   不多时,三人皆是准备完毕。林清左手持剑一人走在前面,林云和秦可儿一左一右紧跟身后。   三人缓步前行,由于南院和北院相隔一峰,若要到达,必须先绕路经过东西二院之一。东院木师叔天天沉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好多钱一样,对待门下弟子也是训诫甚严,林清可不想去触他的霉头。西院柳师叔虽性情清冷,却还多几分人情味,最重要的是柳师叔门下只收女弟子。林清天资卓越,面容清秀,仅仅十六岁便已经进入坐忘之境,舞起剑来更是显得潇洒自如,练剑除了南院翠竹林,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西院的蝶舞潭,一群蝴蝶一样的小妮子总是在一边怯怯的围着他,大胆一点的还会带着羞涩上前,嫣然一笑:“师兄,你可以教我练剑吗?”对于这样的邀请,林清向来是来者不拒,不过每次被婉儿师妹知道后,当天晚上就只有饿着肚子了,然而林清仍然是乐此不疲,其中的美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哇,林师兄来了诶。”   “在哪,在哪,让我看看······”   “桃儿,杏儿,别挤别挤,你们几个臭丫头。”   “师姐,林师兄真的好潇洒~”   林清负手持剑,目不斜视,努力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林云虽然看不到画面,但还是感觉此时的师兄有点怪怪的。秦可儿嘟起嘴吧,一脸鄙视地看着前面道貌岸然的师兄,低声嘀咕起来:“大师兄,你再不老实一点我会告诉师姐的哦。”   林清正一脸正色,心中正欢喜着呢,听得这一句话,顿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呀,师兄摔倒了。”   “师兄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呀?”   “师兄进院里歇歇吧,摔伤了可不宜多动,师妹这里还有刚刚炖好的燕窝,请师兄品鉴一番。”   “师兄,你能教我舞剑吗?”   远处几个小妮子看到了,快步靠拢过来,一时间莺莺燕燕说个不停,十分热闹。   林云和秦可儿已经是退到一边远远看着,林清迅速起身,一脸从容,刚想说话便瞥见了秦可儿那狡黠的目光,动作立刻僵硬起来。随即又恢复一脸正色,“咳咳,愚兄并无大碍,各位师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于师叔有事召见,改日,改日一定来院中与各位师妹讲剑论道。”   “哎呀,人家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说······”   “师兄每次都说改日,每次都没有机会,唉~”   一时间,多少颗少女心悄然破碎。   林清缓缓抽身,心中苦念:“对不起了,为了今晚的晚饭,各位师妹的心意我只能辜负了~”   “林清,你给我站住!”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从院门间迈步而出,着一袭桃色粉裙,眉脚弯弯,眸眼含锋,清冷如画。   “大师姐。”几个小妮子转身恭迎。   “哎,刚搞定一群小绵羊,现在又来一个大老虎。不就是小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她洗澡吗?每次见到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女人啊,真是可怕~”林清心中一片苦逼,面色却不改半分,“呵,原来是柳师妹,想必师妹也收到传讯了吧,师兄还有要事,就带着师弟师妹先走一步了”,话刚说完,林清牵起林云和秦可儿使出一记道法转圜之术,转眼消失不见。   “哼,胆小鬼,跑的倒是挺快的”,柳月如冷哼一声,转身入院。   北院之外,林清三人身影由远及近,终于到达。   林清一脸无可奈何之色,劫后余生的拍拍胸口。林云依旧是一脸平静,秦可儿嘟囔这小嘴:“哼,笨蛋师兄,今天的事我还是会告诉师姐的!”想到婉儿师妹嘴角含笑盯着自己的模样,林清一阵心虚,面色霎时苦了起来。   “好师妹,师兄知道你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吧?”   “哼!”   “一串糖葫芦!”林清一脸肉痛之色。   “哼!”   “五串!”   “哼!”   “十串!”林清痛苦的神色越来越夸张。   “哼!”秦可儿小脸一扬,并不理会。   “我的小祖宗,你要多少报个价吧····”   “1,2,1,2,······”秦可儿扳起手指头细细数了起来,“两串,就是两串,少了一串都不行!”   ······   林清一脸懵逼。   最后,林清用两串糖葫芦成功的收买了小师妹。真是个愉快的交易啊,林清想。   林云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师、师姐,你为什么只要两串糖葫芦啊?”   “你一串,我一串不就刚好两串吗?不对,还有师姐的一串!”   林云:“嗯。”   “1,2,1,2,······”小师姐又扳起手指头数了起来,“不对,应该要一串的,啊啊啊,师兄你个大骗子······”   林云:“······”   林清:“······”   北院门前,观海持剑而立,见到林清三人的身影,缓步走近。   林清:“师兄。”林云和秦可儿也跟着喊了一声“师兄”。   观海先是看看林清,和善地点头寒暄起来:”嗯,不错,师弟气息见长,想不到短短三月又有精进,不愧为掌教真传,通明剑心!上回试剑师弟可是略败一手,只望这回试剑大会上能再领教师弟风采!”   “师兄谬赞了。咦,距离上次试剑大会过去不过一年,怎么······”   试剑大会,乃南宗四院弟子进行修行交手的比试大会,旨在激励弟子修行,不固步自封,借他人之道加以印证。试剑大会三年举行一次,试剑之争,亦是四院之争。四院之中,除了南院之外皆是人才济济,北院观海,南院林清,东院沈乐,西院柳月如,并称四大真传,亦是四院年轻一辈之中的扛鼎人物。   “师弟有所不知,此次海外来客身份尊崇,木师叔谏言试剑大会提前举行,亦是让来人见识见识我南宗的底蕴!试剑大会定在一月之后,师弟仍需谨守道心,切勿被旁人比降下去了。”   “原来如此。师弟谨记师兄教诲。”   “可儿师妹年纪尚小,竟也修至养念后期了吗?南院弟子虽少,却也是人才济济!”观海面容和蔼,年纪与林清相若,举止却一派从容,话语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多谢师兄夸奖。”秦可儿甜甜一笑。   观海又看了看一旁的林云,似是感觉到其眼识未开,话语顿生怜悯,“这位想必就是林云师弟吧,据闻师弟身患绝世之症,修不得法,真乃天降劫数,无妄之灾。不过师弟也切莫灰心,只要心存善念,直守本心,日后定会有所作为。”   林云感觉得到观海师兄传达的善意,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多谢师兄。”   观海略微点头,回过身对林清说道:“师尊已在殿内等候,你们快些进去吧。”   “那师弟就先行一步了。”   林清带着师弟师妹走进正门。只见北院之中,雕栏玉栋为墙,红砖绿瓦作屋,乾坤紫气腾殿,飞阁流丹养势,端的是极为不凡。三人穿过长长的回廊,终于是来到了殿外,殿上一块匾额高悬,其上“朗月”二字透露出磅礴大势,教人心生恢弘之气。   三人入得殿内,只见大殿之上四尊御座已是有了两道伟岸的身影,正是北院首座于月白和东院首座木知秋。   殿下真传弟子持剑而立,分列两席。一席为首的青年面色苍白,神态倨傲,正是东院首徒沈乐。另一席首位空着,想必是北院观海师兄的位置。   林清上前,带着师弟师妹俯首而拜,“南院林清携师弟师妹拜见两位师叔······”。   “清师侄有礼了。”殿上一人淡淡开口,其声平和,听不出悲喜。“嗯,如今只有西院弟子未至了吧。”   话语未完,一道冷月剑锋却已至殿前。“师妹来晚了,还请二位师兄勿怪。”   道姑负手持剑,迈步而行,身后众弟子紧紧相随,为首一人正是西院首徒柳月如。   柳沾衣拾步而上,坐于上位,与于、木二人并列。三人互视,点头致意。 正文 第四章 有凤东来   此时殿外一弟子前来禀报:“三位上尊,秦师姐回来了,另外还有几位客人也已经到山门外了。”   “开山门,让贵客进来。”   半晌之后,只见一行人已经行至北院殿门前,其中一人双目有神,气势不凡,带着上位者的稳重气息,身后跟着十几人,似是护卫一类的角色。另一侧则是一位宫装女子,其容颜秀丽,锦绣加身,看起来极为不俗。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秦婉缓步至殿前,抱拳开口:“贵客已至,弟子前来复命。”殿上三人皆是点头,秦婉缓缓退下。   于月白先是看着那中年男子,悠悠开口:“不知城主大人莅临,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此次前来我并非主角,这位才是贵宗的主客。”那中年人熟稔的一笑,微微一侧身,旁边的女子和小姑娘顿时成为全场的中心。   “于道兄,多年未见,怎么不认识小妹了吗?”女子看似十分年轻,似是驻颜有术。   “林师妹说笑了,于某只是奇怪,师妹是如何寻到我等避世之地的?”   女子慢慢从腰间取出一块纹饰,其上洞天之力弥漫,一股大势徜徉开来,瞬间便镇住了众人。   “掌教师兄的气息。”南宗三首座皆是惊呼。   “我知南宗诸位心存避世之心,本不欲叨扰。兄长避世之前曾将此物赠予我,我虽儒宗之人,然此事从未向外提起过半分,此次如若无难解之事,却也不会来打扰诸位道兄。”   “既然如此,还请师妹明言。”于月白淡淡说到。   “此事难解,还需兄长亲自出手,还望诸位师兄能通传一声。”女子不卑不亢,其声如纱。   “掌教师兄如今闭关未出,仍在天都峰上。师妹不若在此住下,等上一段时日,待掌教出关再做计较可好?”木知秋道。   “如此也好。姝儿,还不快来拜见你几位师伯。”   名唤“姝儿”的小女孩上千轻轻施礼,甜甜叫道:“姝儿拜见三位师伯。”目光却是转个不停,一脸狡黠的模样。   “师侄不必多礼,此乃天心圣玉,可温养经脉,就算是师伯们送给你的见面礼吧。”于月白面对着小姝儿,终是露出和蔼之色,从怀中掏出一块美玉,其上泛着淡淡微光。   殿下的众弟子艳羡不已。   “谢师伯。”小姝儿恭敬的接过,却并未在意所谓的礼物,以她的身份,天下的宝贝哪个没见过?   小姝儿仔细打量这殿中的身影,殿中之人皆是持剑平视一脸严肃,透露出不凡的威势。咦,他的眼睛怎么了?入眼处,林云目光空洞,直身而立。小姝儿眼眸赤光一闪,深深的望去,看到的是一片混沌,顿生似曾相识之感。突然之间,只觉身体里有股火焰燃烧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苏醒过来。   女子注意到姝儿的异状,双手结印,真元鼓动,轻轻拍在姝儿身上,只见姝儿背后一个淡淡的火凤虚影仰天长啸,似要脱困而出,不过随着女子真元的注入,终归是消失不见。姝儿白净的脸庞上布满香汗,面容及其憔悴,似是刚生过一场大病。   另一边,林云只觉一片赤芒刺入脑中,顿觉天旋地转,一股剧痛从识海中蔓延。林云的识海之中,原本宁静的白色光团莫明的躁动起来,一道赤光涌现,光团之中一缕缕白色的道气不停地乱窜,反复地追逐着赤光,似要将其吞噬。林云脸色苍白,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尽量不吭出声来,然而冷汗却布满额头,身体不断颤抖着。身边的可儿注意到了林云的异状,连忙呼唤林清。林清蹙着眉头,从腰间取出一个锦盒,里面盛着三颗赤红的莲子,“这是师傅留下的红莲子,快快给小师弟服下。”林云服下莲子,整个人变得虚脱,不住地喘着粗气,剧痛缓缓退去,识海之中的光团再复宁静,一个淡淡的赤红印记却留存在了识海之中。   于月白吩咐弟子将二人带下去好生歇息,转身回顾大殿。   “经我等三人决议,一月后宗门试剑大会再开。众弟子须时时勤勉,刻苦修行,方可直追大道。大会之后,宗门将布神隐四合之阵,尔等弟子皆不可擅自离岛!”   中年城主目光微凝,嘴角透露着难以察觉的微笑。   ······   ······   林云意识悠悠醒来,感觉到周围的熟悉,才发觉自己已经是在南院小屋内。此时身体一阵疲软,提不起半分力气。林云心中一片惘然,突生一念,盘腿坐起,感念天地之间的清浊之气。   “果然还是不行啊~”   天地之间有清浊二气,正道之人采清气修身,邪道之辈养浊气炼体。修炼境界广博无比,养念、坐忘、通幽、归真、照神······林云因为六识闭塞,从小就感受不到天地间的清气,更谈不上修炼之说。他没有气感,尽管自小付出倍于常人的努力,却还是一无所获。然而他从未放弃过修炼之心,林道一感小徒至诚之心,遂将一卷道典赐予他。   “师傅,怎样才能感受到清气呢?”   “此卷有开识之法,你若日日观想,或有一线希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坐观想成为了林云的日常功课。   “看啊,这不是南院的林师弟吧,是不是还没有感受到清气啊?”   “哎呀,林师弟自小有病,无法修炼也是正常的事情。”   “哼,废物就是废物。这样的傻子怎么会被掌教师伯收为弟子的,如果是我早就修炼到养念了!”   “谁知道呢,想必是掌教师伯看他可怜吧~”   ········   对于种种的嘲笑讥讽,小林云从不在意,也并不争辩。渐渐地,那些孩童也把他当做一个傻子,不再理会。   林云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想有朝一日修炼有成,不再成为别人的负担。   夜晚众人熟睡之时,林云盘坐观想;正午日光炽盛之时,林云诵念道典。多少春秋,多少日夜,一切都发生着改变,然而在树下,在竹间,在院侧,在潭边,林云盘坐的身影却一直都在。   ·········   ·········   哐——   屋门打开,林云感觉到一双温软的小手轻抚着额头,十分的舒服。   “小师姐?”林云试探的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一声清脆如铃的娇笑声在耳边响起,“咯咯咯,谁是你的小师姐啊?”   林云只觉得这声音绵软如纱,美妙至极,但并非小师姐的声音,遂闭口不言。   那声音顿感无趣,喃喃开口:“喂,小道士,你怎么不说话了?”   “·········”   “你不想问问我是谁吗?”   “·········”   “我这里有好吃的桂花糕,喏,给你。”   “·········”   “哼,别人想跟我说话我还不理呢,你居然不理我~”   屋外一阵轻盈的脚步缓缓走进,“姝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师傅·······”   声音渐渐消失,林云低头喃喃:“原来她叫···姝儿·····”   “小师弟,你醒了啊!”欢快悦耳的声音响起,林云瞬间了然了来人的身份,不禁露出一丝平和的笑。   “还疼吗?”秦可儿端着饭菜进屋,一脸惊喜,额上香汗淋漓。   林云淡淡摇头。   “小师弟,来尝尝师姐的手艺。”   林云拿起碗筷,吃了一口。   “好吃吗?”   林云露出笑意,“真好吃。”   “师弟,我们明日进城去吧。好久没下山了,待在宗门快闷死了。”   林云面露疑惑。   “是这样的,爷爷这几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师姐要去医馆照看。师弟也很少下山,明日我们跟着师姐一起去怎么样?”秦可儿一脸雀跃。   “哦。”   天都峰上,有一个洞府,一道稳重的身影静静盘坐,半晌之后渐渐睁开眼,一道流光窜入洞府之中,老人抬臂一收,一道传念便从流光中涌现。   “真凤转世之身吗?”老人喃喃自语,黯淡的眼神中流淌着道意,却掩盖不了深深的疲惫。   老人起身,一道风华绝世的身影涌现石壁之上,淡淡冷漠的女声传出,“你要走了吗?”   “是。”   “此番出关,或有大劫。”   “时也命也,谁又能说得清呢?”   “当年或许就不该助你,如今功体大损,此劫怕是有性命之危。”   “兰若姑娘,此行还需向你讨要一物。”   “哼。”一声冷哼,壁上身影已是消失,唯有老人身边出现一个红色的莲台,久转不绝,似是绝世珍宝,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老人望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脸露追忆之色,终归化为幽幽一叹。 正文 第五章 道典   又至一夜,南院小院之中,林云开始了今天的打坐观想,静静端坐于梧桐树下,神色平静,口中念念有词,正是林道一所传道典。这道典总共三千六百字,多年来的反复诵念已是让林云对其无比熟悉,牢牢铭记于心。这道典与寻常弟子所授颇有不同,起初林云不求甚解,每念一句,便会有梵梵仙音在耳边缭绕,经久不绝,令人头疼不止。师傅说此书玄奥难解,就连他也未能全然参透,林云修为甚低,难以抵挡其中的大道至理,才有这等异状,唯一的办法,只有熟读。   “读久了,自然就不疼了”,师傅说。   就这样,一日日地过去,林云一遍遍的熟读,直到将三千六百字的道文全部记住。那一日,林云冥冥之中只觉脑海里仿佛多了一些东西,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林云在脑海之中将三千六百字的道典默默诵读数遍,心神微微一动,开始凝神感受虚空中的清浊之气,过了半晌,终是睁眼悠悠一叹,“果然还是不行吗?”   虽然林道一说他此生修炼渺茫,但就算这道典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会放弃。   林云站起身来,正欲进屋,院前两道清丽的倩影缓步朝他走来。林云听得动静,渐渐止步。   “你便是兄长新收的小徒弟吧。”那声音带着一丝温切,让人心生好感。   林云记得这声音,这就是今日北院大殿上的女声。她口中的“兄长”也就是自己的师傅林道一,这样来讲,自己还得唤一声师叔。   林云恭恭敬敬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礼,口中喊到:“弟子林云见过林师叔。”原来四院之中唯有南院人少,其他三院皆是人满为患,不宜招待贵客,况且女子本就与南院颇具渊源,遂女子和徒弟的客居之地便被安排在了南院。   那女声似坦然受了一礼,仍是温切的开口,“师侄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快快起身。”   “姝儿,还不快来见见你师弟。”   “哼,这个傲慢的小道士,我才不见呢!”姝儿撇撇嘴,一脸嫌弃的样子。   哼,这个臭道士,人家白日里主动关心他,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想想在儒宗内,多少弟子来讨好自己,自己都不愿搭理,他以为他是谁啊?要不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太过纯粹温和,我才不会……想到这里,小姑娘顿感委屈,偏过头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女子看着姝儿倔强委屈的样子也是一阵无奈。儒宗分天地人三脉,这妮子身份来历颇为不凡,父亲乃是儒宗现任宗主苏景,她自身又是自己身为天脉首座的唯一真传,在宗门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又何曾有人见过她如今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林云听得小姑娘的委屈话语,心中生起一丝自责来。想那白日里她的确是努力的向自己传达着善意,只不过自己对生人太过木讷,终归是冷落了她。   “师姐莫怪,白日里师弟病体初愈,并非有意怠慢,还请师姐见谅。”林云虽眼中无神,脸上却带着真诚之意。   小姑娘终于转过头来,仍带几分倔强地说到:“哼,师姐我大人有大量,今次就原谅你吧!”   女子看着二人和好,也是微微点头,面露和蔼之色。不过看了看林云灰暗的眼神,柳眉微蹙,转而复言:“你的眼盲可与你所说的病症有关?”   “弟子从小身患难解之症,幸得师傅耗损功体才能存续至今,然而直至今日,病患仍未全解。”林云微微摇头,面露苦笑之色。   女子袖袍一拂,玉手掐了一个印诀,直印林云额梢,“我倒要看看是何种绝世之症,让兄长也难以全解!”   其心念一生,直入林云识海,只见林云识海之中一片混沌,恍若天地初开之象,中心之处一团耀眼的白光凝聚,虽然平静,但却透露着一丝可怕的气息。白色光团边缘处,有一根淡淡的脉络连着着,似是锁链一般,其另一端不知通往识海何处。女子识念仔细一凝,才发现这样的连接着的脉络共有六根,只不过五处已经断开,只留下些许缠绕的痕迹。   那白色光团不断地转动着,女子识念也不敢过于靠近,正欲抽念而退,却见识海四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道文,仿佛蕴含着莫大的宏力。女子识念不在犹疑,一念微动,转身退出。识海中金色道文渐渐消失,只余白色光团缓缓转动,恍若亘古。   看似过去了很久,实则外间不过一瞬。只见女子收回玉手,口中喃喃:“这、这是····”   “师傅~”姝儿一脸担忧之色。   女子深深看了林云一眼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院门口传来轻快的步伐声。正是林清携秦婉和可儿一起来看望小师弟。   及至身前,三人微微一拜,“弟子林清(秦婉、秦可儿)拜见林师叔。”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女子温切的声音也是响起,教人生出一丝暖意。   可儿小跑到林云身前,握住他的小手,狐疑的看了一眼一脸傲娇的姝儿,轻声对林云说道:“小师弟,没人欺负你吧?”   不待林云开口,另一边的小姑娘却已发声。   “哼,小丫头,嘀嘀咕咕的说谁呢。”   秦可儿年纪比对方略长一岁,却从未与人有过争吵,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弱弱的回了一句:“我,我没说你。”   小姑娘看着她怯怯的样子也只是轻哼一声,不做理会。   秦可儿见状,拍拍胸口微微转身,对着林云甜甜一笑:“小师弟,我们说好明天下山的,你准备好了吗?”   “嗯。”   “那我们进了城先去哪儿好呢,让我想想·······”秦可儿拉着林云走到一边,两人有说有笑的低语起来。   一旁的小姑娘面露不忿,紧咬银牙,双手扯着月白色的裙角,模样说不出的可爱,再不复之前傲娇的模样。微微一跺脚,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缓缓走到二人身边。   “喏,给你们的。”   秦可儿弱弱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其中摆放着制作精良的小点心。瞬间对小姑娘好感大增,转而露出甜甜一笑。小姑娘似是融入了这个小圈子,略微地靠近林云将二人隔开,淡淡问道:“你们刚才说明日要去城里?   ”   秦可儿微微点头。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啊。”小姑娘带着狡黠的笑意。   秦可儿迟疑的看了看姝儿身后的林云,又看了看手上的小点心,轻咬着嘴唇,最终嘟囔着小嘴轻轻颔首。   小姑娘一脸得意之色,说不出的开心。   ········   一旁的林清秦婉二人含笑地看着这一幕,微微对视一眼,目中透露着淡淡的情意。   一旁的宫装女子看着不远处的小徒弟,脸上闪过一分忧色,对林清淡淡开口:“你师父何日能出关?”   “几位师叔已传信,师傅出关就在这几日。”   女子终于是放下心来,嗯,兄长总会有办法的······   ··········   北院朗月大殿,三位首座聚集一堂。   “师兄可知此女此次前来是何目的?”柳沾衣淡淡询问。   主位上,于月白正襟危坐,闭目入定,一言不发。   一旁的木知秋面色阴沉,却是冷冷开口:“儒宗乃中原正道三大宗之一,苏景其人传闻已经修炼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实力深不可测,魔劫之后更是被皇甫端封为‘普天儒尊’,其在朝堂之上也是深具影响力。此次来人是儒宗天脉首座林茹,此女虽说与掌教师兄关系颇深,但依我之见,不可不防啊!”木知秋抱袖踱步,转而复言:“我南宗一脉避世已久,外界难知我等的底蕴,此女此番前来,我看倒是有试探之念。”   话语一止,殿中再复寂静,二人皆是看着主位上的于月白。   于月白缓缓睁眼,其中似有道意涌动,终是平静地开口:“不过尘世之争,又何须理会?再有一月便是试剑大会,之后我等将以神隐四合之术遮掩天机,外界除非是已入圣道的天问大能方可寻匿到我等踪迹,圣道大能多以避世潜心问道,又怎会找上门来?”   “可是师兄····”木知秋还欲多言,却被一口打断。   “不必多言,掌教师兄不日便要出关,今后之事还需他来决断。”于月白仍是一脸平静,面色不变,似乎世间任何事都不能让其动容。“你等二人退下吧······”   木知秋一脸不忿,淡淡地看了看主殿之上正襟危坐的身影,再难开口,转身拂袖而去。   柳沾衣也是对着主位,也是微微点头:“师兄既然已有决议,师妹就不必多言了。”也是衣阙一转,消失不见。   二人一走,大殿柱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观海。   “师尊···”观海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于月白对其淡淡点头,却又淡淡摇头,缓缓闭上双眼,再复入定之中。 正文 第六章 黑玉   天光初亮,微芒渐露。   梧桐树下,林云又是诵念了一边道典,缓缓起身。对于道典,已经成为了他每日必读的习惯。虽然对于修炼的成效甚微,不过每日诵念,也能使林云心正气和,意念通达。   今天是约定好下山的日子,林云早早的便换上一身白色棉衣,这是师姐秦婉为他量身定制的,大小刚好合身,穿上有一股淡淡的暖意。林云收拾好要带的东西,装在肩上的小背包里。要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把小匕首和一顶雨伞,匕首是七岁那年秦元圣给他的,各院弟子均有法器防身,林云无法修炼自然是没有法器可用,秦元圣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却对这孩子颇为上心,赠与一枚匕首却也聊胜于无。由于师傅林道一常年闭关,除了偶尔出关会指点一两句之外,林清秦婉常年的修行都是秦元圣教导的,这也难怪师兄林清有时候也变得不正经起来。   林云缓步行至院外,久久不见其他人的身影。过了半晌,侧院之中才传来阵阵脚步声。   “小师弟,早啊。”秦可儿甜甜的声音响起。   “师姐早。”林云淡淡回声。   “喂,小道士,你怎么不问问我啊?”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却是一个小姑娘慢慢走来,只见她着一身鹅黄短裙,头上挂着流苏,虽是撅着个小脸,却也是可爱非常。   “姝师姐你也早。”林云淡淡的回答。   “什么姝师姐啊,难听死了。”   “那我叫你什么?”   “你就叫我,叫我姝儿吧。”小姝儿扭扭捏捏,羞怯的道。   “哦。”   “哦什么哦啊,真是笨死了。”小姝儿嘴上虽然不爽,感受着他身上那股让人莫明亲近的气息,却是向他靠近了几步。   林清和秦婉此时也是到来,“三位师弟师妹,我们走吧。”   天妖城内,一片热闹的景象,街边上,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林云虽是看不到此处的繁华,却能听到其中的不凡。   “清师兄,我还要去妙手如意坊照看,师弟师妹们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带出转转吧。”秦婉转身对林清淡淡一笑,就此离去。林清望着佳人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头,转首问道:“小家伙们要去哪里?”言语爽朗,带着淡淡的宠溺。   小姝儿回顾四忘,一脸无趣之色。林云则是风轻云淡,一副随便的样子。唯有秦可儿一脸雀跃,带着众人转个不停。   秦可儿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穿梭在人群之中,三人紧紧跟随。   四人走街串巷,逛遍了大大小小几十条街道,终是在一处名曰“天衣阁”的店前停下脚步。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小师弟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件衣服,不如此次购得几块上好的布料,教师姐好好地替他做几身新衣服。小可儿痴痴的想。   “各位客官可是要买布料,正是巧了,小店才新出几批好料子,来来来,这边请。”店主是一个满脸富态的中年人,体型微胖,面露讨好之色。   “此料名为‘玉秀蓝珍’,乃是深海玉蛛所吐之丝,此蛛一生只吐一丝,常年处于深海之中,踪迹难寻,小店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寻得。”店主微微一笑,面露自豪之色。   秦可儿一眼看去,只觉此丝异常炫目,其上纹饰恍若天成,深感满意,不住地点头。   “小姑娘,怎么样,此料可还过得去?”中年店主笑着开口。   秦可儿回首看了一眼静静站立的小师弟,美眸中泛起一丝涟漪,转过身来,对中年店主甜甜一笑。   “这些够了吗?”秦可儿打开腰间的小包,里面十几颗晶石微微闪烁。   晶石是修炼之人必备之物,虽说修行之人以道念为重,但没有晶石却也是难攀上境。如今天下,除了凡人之间的钱币,晶石是通用的货币。不同品质的晶石其中也有巨大分别,晶石按照其中清气蕴含不同分为天晶、地晶、玄晶、黄晶,之间的比例是一比一百,也就是一颗天晶可以兑换一百地晶,一颗地晶可以兑换一百颗黄晶,以此类推。除此之外,晶石还有不同的属性,其间的价值也各有不同。   然而此时秦可儿拿出的晶石连黄晶都算不上,中年店主面色不变,只是摇头不语。   秦可儿面露失望,这已经是自己能拿出的全部家当了,南宗环绕天都峰,宗内只有一处晶矿,平日里的产出也是不多,弟子们领到的除了供修炼所需之外,留存的委实不多。   正在此时,一旁的小姑娘淡淡开口:“这个行吗?”只见其手上托着一物,其上闪耀着红色的璀璨光芒,仿佛虚空之中的清气正在往此处汇聚而来。   “赤火玄晶!”中年店主看这姝儿的目光顿时不同,眼中透露着炽热。“够了,够了。”   姝儿将‘玉秀蓝珍’递给秦可儿,秦可儿也是对着她甜甜一笑。   “诸位慢走,有空常来啊。”   四人缓步走出店外,又来到一个卖胭脂的小摊前。   秦可儿脸蛋红扑扑的,欣喜地挑个不停。林清淡笑道:“小师妹,你怎么挑起胭脂来了?”秦可儿身形一顿,淡淡开口:“我希望小师弟睁眼的那一天,能看到我最漂亮的模样……”   “小师姐……”林云喃喃低语,心间似有热流淌过。   离开胭脂小摊,秦可儿转身对林清说:“师兄,再有一月便是试剑大会了,你的法宝够用吗?”   林清淡淡一笑:“我有一剑足矣。”说着微微扬起手中宝剑‘天华’。   “听说城内有一个法宝交易的地方,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会淘到什么好东西呢!”秦可儿俏皮一笑,林清也是跟着无奈的摇头。   四人辗转行到城南乌衣巷,这里便是法宝交易之所在,虽说是法宝交易,但这里的法宝却是有限的很,且大多数都是假的。毕竟红莲岛位于东海之上,又有多少宝物给人发掘呢?这里的宝物多是当年天妖一战斗法遗失的残缺之物,虽是极少,但也有人从中慧眼淘到过真正的宝珍。   这里买卖之物多是摆放在苇布上,供看客自行挑选。只见行人寥落,只有几个零散的身影,其景萧条不堪。   秦可儿走到一旁的摊位上欣喜地细细摆弄起来,姝儿却是一脸无趣的样子。摊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他也不怎么加以介绍,只是低沉着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秦可儿选好了一个翠绿色的手镯,其上闪耀着淡淡的荧光,看上去似是件不错的宝物。这时候,低首的小老头终是淡淡开口:“小姑娘,这件玉镯看似非凡,实乃其上晶石之能,并非有用之宝。”林清三人顿感奇怪,哪还有人说自己卖的东西不好的?   秦可儿对着老头儿甜甜一笑:“谢谢爷爷,不过我觉得这玉镯挺好的,就买这块吧。”   老人含笑点头:“既如此,那就付一块晶石拿走吧,这东西不值几个钱。”   秦可儿掏出一块晶石,恭恭敬敬地递上。   老人接过晶石,微微一笑:“见你这小姑娘也是可爱,此物便送你了。”说完递过一物却是一株项链,平平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林清却是感觉这老人非同一般,上前执晚辈之礼:“不知前辈何处修行?”老人笑着开口:“我不过区区一凡人,并非修道之士。不过家传一门识宝奇术,才有所感应而已。”又侧过身对秦可儿说道:“小姑娘,此宝能避三次劫数,与你也是有缘。”   秦可儿匆忙一谢,拿着两件到手的物事,开心不已。一旁小姝儿撇撇嘴,不以为然。林云一脸淡然,心中却是为小师姐高兴不已。   四人缓缓而动,正待要行。姝儿忽然瞥到小摊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一枚黑色的古玉静静的安放在那里,其上有一块块斑驳的锈迹。姝儿拿起古玉,仔细端详,却又感觉无比平淡,“是错觉吗?”姝儿低头喃喃。   “此物价值几何?”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淡淡开口:“一枚地晶。”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姝儿,就连林清三人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姝儿低首凝视此物,不再言语,似要将其看个通透。   “虽我也不知此物为何,但是我以识宝奇术观之,却察觉其与冥冥之中的一物似有牵扯。至今我还记得,这件东西被挖出的那一天,天地间出现了异象。”老人缓缓道出缘由。   姝儿一脸狐疑,再看了看手中平淡无奇的黑玉,感觉这老头是不是故意设局骗人。   正当此时,林云快步走近,拉住了她的小手,嘴唇靠近了她的耳边。“臭道士,你干什么?!”姝儿一脸惊慌,从小到大除了父亲还没有一个男子同她如此亲近,但感受着他自然温和的气息,小手却有些舍不得甩开。   “买下它。”林云淡淡的声音响起耳边,姝儿一怔,面露疑惑。   正在此时,外间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此物我要了。” 正文 第七章 突变   “此物我要了。”那声音雄浑有力,只见是一人背负着一把血刃巨剑缓步而来。那剑上血气滔滔,显得极为不凡。那人每走一步,便似乎蕴藉了一丝势,一步步走到林清四人身前之时,气势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似要喷薄而出。   林清淡淡地看着那人一步步走来,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微微一蹙眉,却也是淡淡地开口:“这位兄台,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此物是我们先看上的,你若是还要强取未免面上不太好看吧。”   那人观林清一身淡然之气,实则有不凡的威势,眼中凶光微闪,不发一言,心中也是略微地有些忌惮。   正在此气氛渐冷之际,只见男子身后一群人缓缓步行而至,其中一人身着锦衣,淡淡的笑声传来:“魏兄何必如此。”锦衣公子渐渐走近,其身旁还有一人,面露高傲之色,正是东院首徒沈乐。   锦衣公子看着林清,含笑开口:“这位想必就是南宗南院首徒林清师兄吧,小弟慕容临久仰师兄大名,不曾拜会实乃小弟之过也,还望师兄见谅。”   林清眼神微凝,“可是城主家的公子?”   “区区微名不足道也。”慕容临转身复指先前之人,“这位是魏兄,林师兄恐怕还不知道,魏兄乃是人杰榜榜上之人,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两位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林清眉头蹙起,关于这人杰榜,他虽久居红莲岛,却也听说过一些。中原修炼脉系众多,人杰地灵,各种天才频出,于是天下排布出了三大榜单,其上无一不是绝世人杰。三榜分为“天青榜”,“地灵榜”,“人杰榜”。人杰榜虽为三榜之末,其上有名之人却也皆是不凡之辈。   不过林清虽略有诧异,却也不惧,自他修炼至今,心中始终秉承浩然正气,就算对方来历不凡,却也胸有成竹。望了望慕容临身后的人影,只是有些奇怪,岛上最近陌生面孔怎么变得多了起来。   “沈师弟,你怎么也在此处?”林清转头看向沈乐,淡淡开口。   “不劳林师兄费心,沈某也只是随慕容兄随处转转。”沈乐面色不变,悠悠开口。   “最近生人较多,师弟在城中行走可要小心一些。”林清撇了撇那魏姓男子,若有所指。   听得这话,沈乐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在上届试剑大会之中便以一招之差落败于林清之手,此时林清淡淡的口吻落在他耳中更是听得一阵不爽。但囿于门规,却是不好为这点小事出手。   “师兄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慕容兄,魏兄,我们走吧。”   慕容临有趣地看着这一幕,仍是淡淡微笑。那魏姓男子远远瞥了一眼拿着黑玉的姝儿,终是不发一言,随着众人缓步离去。   姝儿拿出一块地晶交付老人后,四人也是缓缓而行。   “喏,给你。”价值一块地晶的黑玉,姝儿眼都不眨就丢给了一旁的林云。   “你给我干嘛?”   “刚刚不是你说要买的吗?”   “可是——”   林云虽然不知这黑玉为何物,不过清晰的记得那时识海中的确有着某些难以言说的变化。冥冥之中只觉此物与自己怕是有着莫大的关联。   “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你也送我件东西吧。”   “可我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啊,你那把匕首就不错啊。”   “那好吧,给你。”小姑娘拿到那把小小的匕首,似乎很开心。   虽然这个交易似乎是自己赚大了,林云也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师姐虽然凶巴巴的,其实对别人还是挺好的,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可爱。嗯,对,可爱。   林云把那块黑玉用一根绳子串起来,戴在脖子上。   四人又在城中游玩了半天。日落西方,黄昏的暮光略显沧桑。林清淡淡的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们也该回妙手如意坊了。”四人原路返回,却见街头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徘徊不绝。林清面色不变,手中‘天华’微露锋芒,蠢蠢欲动。只见四周突然涌出几个人来,甚是陌生。林清顿觉来者不善,将三人紧紧护在身后。一群人如潮水一般涌来,林清侍剑而立,从容出击,如闲庭信步一般,不多时,众人皆已倒地,只剩下两个始终未动的人影挡在去路之上。通过交手得知,这些人大多还在养念境界,虽已经迈出了修炼的第一步,但对上林清却还远远不够。   林清蹙眉看了看远处两个挡路的人影,转身开口:“可儿,你护住小师弟。”便要朝二人走来。   “崔老大,点子扎手啊。”其中一人开口,目露奸滑之色。   另一人不再言语,直接动手。只见其一步步走来,身上真元涌动。“半步通幽!”林清蹙眉,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如此的实力。虽说通幽境只是修炼第三境,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达到的,能修炼至通幽境之人,若不是天才,便是由大量的资源堆砌,前者自然不用说,后者就更需好好思量了。虽说对方是半步通幽境的实力,不过林清却是并不畏惧,微微的犹豫了一下之后猛然发力,与那道身影战至一处。   养念境乃采虚空之中的清气养自身之念,修炼之人必有其念,有人之念是坚定不移的向道之心,有人是贪图享乐的颓废之意,这些,都是念。养念大成之后,便能坐忘自观,到此境界即可内视自身。坐忘境修的乃是自身,引虚空之中的清气冲击自身经脉,此时便需要需一部修炼功法了,因功法不同自身所能打通的经脉数量有所不同,最终的成就也有天差地别。   那‘崔老大’修炼的乃是一部无名功法,却也开创了全身三十六正经,在同辈之中也是颇为靠前的。然而林清自坐忘以来,得秦元圣传一部“正气天经”,所开之脉却有九九八十一条之多,境界上虽是不及‘崔老大’,二人斗起来却也是不落下风。‘天华’剑舞纷飞,顿时那‘崔老大’露出几分狼狈之色。   这边那人见局势僵持不下,恐生变化,急忙出手朝一旁的三人飞奔而来。   来人出手不凡,却有坐忘境的实力。秦可儿还是养念境界,几招下来面色苍白,娇躯微微颤抖。林云想上去帮忙,然而连修炼第一境界尚未踏入,却也无可奈何。正当此时,一旁的姝儿脸色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出手。令人惊异的是,这丫头年纪还小却已有了坐忘境的实力,一股火属性的真元弥漫开来,显得极为不凡。与来人交手几个回合也是不落下风,众人皆是生出‘这就是天才’的念头。   不过好景不长,十多招过去,姝儿忽然娇叱一声,面色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身形顿时跌落而下,林云听得其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要不是——咳咳,我定不会输。”姝儿脸上涌起一丝不甘,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教人怜惜不已。   那人影一把掳过二人,还欲再抓秦可儿,只见秦可儿颈间微芒闪耀,一股力量涌出挡在身前,那道身影闷哼一声,转身飞跃而行。“崔老大,得手了。”   那与林清战得难解难分的‘崔老大’闻言也是虚晃一招,两人交错的身影再度分开。   “小师弟!”林清见二人被掳,倍感自责,还欲再追,却见二人遁光一闪,转眼已是消失不见。   秦可儿呜呜的哭出声来,林清也是一阵自责。   “小师妹,别哭了”,林清温和的声音淡淡传来,秦可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转头看着大师兄。   只见林清转过身去,‘天华’轻吟,已是悬在了地上一人的颈上。   “谁派你们来的?” 正文 第八章 打赌   林云默默地记着二人前进的路径。   被那人掳走之后,那二人见林云双眼无神,又知这南院的小徒弟是个傻子,遂只是轻轻打晕了姝儿,对林云却是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林云默默在心中诵念林道一所传道典,心绪逐渐平静。   那二人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是来到城东的一处古庙之中。红莲岛位于东海之上,岛上的居民不拜圣人,只拜龙皇。传闻当年天妖祸世,正是龙皇与另一位圣人出手封禁,才使得妖邪被镇压,不至于生灵涂炭。于是这里的百姓多是信奉龙皇,此龙皇庙却也是香火鼎盛。   二人匆匆入内,一个墨衣玄裳的老道却是面对二人行了过来。老道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童子,身着深蓝锦绣彩缎,却是带着一脸的好奇看着林云和姝儿。   二人放下林云和姝儿,那崔老大上前似是对那老道说了一句什么,老道面露不耐,淡淡说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二人随我进来。”   说完便进入内殿,崔老大二人点了点头也是紧跟其后。   大殿之内,唯有那一脸好奇的小童、林云、昏迷的姝儿以及殿上沉默不语的龙皇金像。   林云感觉对面有人,急忙说到:“你快些走吧,这里有恶人,我们也是刚刚被抓到这里的。”   那小童觉得林云身上有股说不出的令人迷离的气息,顿感亲切,缓缓移动,向着他靠近了些。   “师姐,师姐~”林云轻轻唤了唤身边的姝儿,右手拂过她柔软的小脸。   姝儿悠悠的醒来,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痛楚。   “小道士,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是被抓来这里的。”   姝儿扭头轻轻的揉了揉额角,开始打量起四周,转眼看向一边的小童,眼中赤芒微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你,过来。”   小童看了看姝儿,并不理会。   “不就是一条小臭龙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姝儿扭头一撇,也是装出一副骄傲的样子。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童一脸惊讶,小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信对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真身。   “哼,腥味那么重,不想认出都难。”姝儿一脸狡黠。   “你、你想干什么?”小童终于是露出怯怯的神色,不过看到二人虚弱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胆小的家伙,你们龙族都是这般没用吗?”姝儿继续嘲弄。   小童一听顿时就不服气了,他在龙族之中地位非同一般,乃是东海龙王敖广的小儿子,虽是年幼,龙宫上下却也是对他宠爱有佳,何曾受过这样的嘲讽?   “才、才不是。我们龙族可是很厉害的,我在家里除了几位哥哥和父亲,其他人都打不过我的。”   “哼,我才不信呢。”姝儿话语悠悠,就像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那你要怎么才信?”   “除非你打的过我。”   “那好啊。”小童见到那小姑娘也大不了几岁,自己在家中所有人都说自己是小天才,哪里会有打不过一个小姑娘的。一时之间,小孩子的好胜之心被激发了出来。   “不过我们可说好了,如果我赢了,你可要放我们走哦。”   小童犹豫了一下,这两个人好像是大哥命令要抓的,放了他们好像不太好。不过又是想想自己这么厉害,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看轻了呢?一时之间难以决定。   “你是不是怕输呀?”姝儿的悠悠之声再度响起。   “才,才没有。好吧,我、我答应你。”   “师姐——”林云担忧地抱着她,他隐约的知道她之前好像是受了伤。“没关系的。”她在他耳边低语,“小道士,待会儿你要抱着我,抱紧一点~”   “哦。”虽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林云最终选择了相信她。   斗法开始,只见小童沉沉蓄力,身后传出阵阵龙吟,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宏伟的招式。   另一边,林云紧紧拥住姝儿,姝儿双手结印,其上淡淡赤色清气隐约浮现,也是极为不凡。林云只觉怀中暖暖的,她的身上发散着迷人的幽香,甚是好闻,好像永远沉浸在这个怀抱之中,心底泛起一种难言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少年多年之后才能明白。   林云用力的摇了摇头,驱散心中的杂念,默默地念着师傅传授的道典一卷,心态逐渐转为平和。识海之中,通篇的金色道文缓缓浮现,识海中心的白色光团也是渐渐流转着莫明的道韵。   “就是这种气息。”姝儿感受着越来越亲切的气息,身体里不断涌现出一股力量,手上的赤色清光也是大盛,一声嘹亮的凤鸣之声响起,只见姝儿身后出现一个淡淡的凤凰虚影。姝儿不再迟疑,双手往前一推,那股凝聚的力量便被推向了小童的方向。   小童微微一惊,也是用力一挥,两股力量相互碰撞,激起风尘无数。   片刻之后,场面再次清晰,只见小童一脸漆黑,像是被火烤过的样子,此时高下已分,姝儿狡黠地笑道:“怎么样啊,小殿下。”   “咳咳,好吧,算你们赢了,你们走吧。”小童淡淡的道,小脸上却闪过一丝孤单和委屈。   姝儿看见这一幕还是心生不忍,这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好啦好啦,喏,给你这个~”姝儿掏出腰间的小盒,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点心。   小童接过小盒,拿起点心吃了起来。虽说龙宫之中点心不少,但他从未吃得这般开心。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我是你姝儿姐姐,他是你林云哥哥,懂了吗?以后不要再叫人来抓我们了。”姝儿轻轻揉着小童的额头,脸上露着从未有过的和蔼。林云也是对着小童微微一笑。   “嗯,姝儿姐姐,林云哥哥,我叫敖风,要抓你们的是我大哥,不是我。”小童很是享受这样的感觉,低头喃喃。   “哦?为什么你们龙宫的人要抓我们?”   “这个我也不知道。”   ……   外间传出的激烈打斗声已是引起了内殿中的注意。墨色玄裳的老者缓步而出,看着站在一起的三人,眉头蹙起,“小殿下,你怎么和这二人在一起?”   小童淡淡出声:“龟伯伯,我刚刚和他们打赌输了,你将他们放了吧。”   “这怎么可以?这二人可是大殿下亲自下令抓的人,事关日后的大计···”似是想到了什么,老者闭口不言。   “可是我答应了他们,我们水族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小童带着几分稚气,面露倔强之色。   老者面露苦恼之色,“小殿下,这个、这个事关重大,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啊——”这殿下在水族也是身份崇高,平日里哪个不是宠着,对他的要求无所不应,老者对于这个宝贝殿下也是无可奈何~老者面色渐渐严肃起来,连连摇头。   小童把二人护在身后,伸出双手挡在二人身前,“姝儿姐姐,你们快走——”林云扶着姝儿起身,疾步往庙外而行。这边老者正欲出手,可小童紧紧地挡在门口,他也是无可奈何。   外间风声一动,一道高大的身影遁速极快,瞬间便已现身,其声音淡淡传来:“小弟不可胡闹~”   那人挡在林云二人身前,目光锐利,先是看了看林云,见他身体中似乎透着一阵迷雾让人不能洞察,微微蹙起眉头。转首看了看姝儿,突然面露惊讶之色,“咦,居然有一只小凤凰!”那人围绕着二人转了转,细细打量:“原来是血脉还未觉醒的凤凰。”   姝儿面色苍白,脸露难看之色。林云不发一言,默默地挡在她的身前。   “不要这么紧张嘛。虽然抓了你们,不过你还有大用···”敖月淡淡邪笑,看了看林云。不过对姝儿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火热,“不过这里居然有只小凤凰,这就不一样了~”敖月袖袍之中的双手紧握,其上弥漫着淡淡的真元。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伤害他们——”这是一旁的小童喃喃开口。   “小弟你有所不知,凤凰乃是我等的天敌,此时不除,未来等到成了气候可就难了。”敖月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口中的话语却是狠辣果决。   原来上古之时,各种神兽为争夺第一神兽的宝座,种族之间斗争不断。其中真龙、天凤、朱雀、玄武等皆是强大的种族,不过天崩之后人族强势崛起,很多强盛一时的种族皆是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真龙一族以水为居,最终是潜入了汪洋巨海之中。诸如天凤等种族却是消失不见,不过每隔几百年却也会偶尔出现一些神兽的身影。   “可是大哥,姝儿姐姐对我很好的~”   “闭嘴。”似乎觉得对小弟说话太过重了,敖月再复温和之色,“这等话不可再说,你是水族之人,以后是要成为龙族之王的,自当为水族长远大计考虑。”   敖月转首再看着挡在身前的少年,露出一丝莫明的笑意,“你的身上又有什么玄机呢?”   林云眼神无光,一脸平淡之色,“要想伤害她,先过我这关。”   敖月脸上露出有趣之色,笑笑开口:“小弟刚刚跟这小凤凰打了个赌,结果输了。这样吧,我们也来打个赌,只要你打得过我,我就放你们离开,怎么样?”   此言一出,林云拳头微微握紧。   “好,我答应了。” 正文 第九章 生死之间   “我们也来打个赌,只要你打得过我,我就放你们离开,怎么样?”   “好,我答应了。”少年淡淡的话语中弥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姝儿一脸担忧之色,“这怎么可以,小道士,你连养念都还未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林云没有搭话,只是轻轻地拂过她柔软的发梢,嘴唇缓缓靠近她的耳边:“你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这次,就换我来保护你——”林云站起身子,直面敖月,目中虽然无神,却是一脸坚毅之色。   姝儿看着那个略显微小的背影,此时却感觉那道背影无比的宽广,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敖月有趣地看着这一幕,笑着开口:“倒是个有趣的小子,这样吧,我让你一只手。”说完袖袍一卷,一只手已是背负在身后。   林云掏出腰间的小匕首,只见其上光华微微流转。秦元圣对他也是极为在意,送给他防身的物件自然也不会是凡物。   林云听得那声音所在的位置,身形一动便已窜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敖月身前。敖月身形不动,脸上仍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就在林云匕首靠近的瞬间,猛然发动,一掌击出。林云如同一根断线的风筝,瞬间倒飞出去。   “还以为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就只有这样吗?”敖月笑意渐收,露出失望的神色。   远处,林云慢慢的站起身来,衣衫上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身形也是颤抖不停。难以想象敖月只是普通的一击便已让他负伤,林云这还是第一次跟人交手,自他不能修炼以来,南宗各院弟子之间的比试是从未参与过的,更何况是跟敖月这个坐忘巅峰的高手过招。不过林云从小就极能忍受,多少次痛入灵魂的病发他都慢慢适应过来了,这等程度的伤对他来说还是问题不大的。   林云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只是再次蓄势出手,向着敖月急急奔来。   敖月立在原地,一拳挥出,林云再次倒地。不过敖月这次的出手却是重的多了,林云嘴角露出一丝血迹。   不过少年却是一瘸一拐地再次站起,直奔敖月而来。   “不要。再打下去,你会···”姝儿眼中涌出泪花,望着林云的身影轻轻呼唤。   林云身形微微一顿,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再次往敖月的位置前行。   就这样,只见一个身影一直屹立不倒,另一个身影不断被打倒,却还是能再站起身来。   林云一次次的倒下,身上伤势也是越来越重。不过每次都似不倒翁一般缓缓站起,用身体挡在姝儿前面。阳光下,那道小小的身影透露出一丝疲惫,步伐却很坚定。   “是时候结束了。”敖月淡淡开口,终于动身,一步一步朝着二人走来。   “殿下,这个少年对王上日后的大计···”一旁的老者忍不住出口。   “我自有分寸。”敖月目光微闪,话语沉着有力。   敖月背负玄光,一手腾起,一股磅礴的波动散发开来,似有龙啸之音传出,声势颇为不凡。   “结束吧。”   一股庞大的真元朝林云涌来,林云此刻脚步微凝,手中匕首突然发出灿烂的光芒,集聚了所有的力量。林云也是提起身上所有的力气,一步踏出,带着匕首往那玄光之中冲去。   真元散开,一道身影远远地飞出,再也没有起来。   姝儿泪眼朦胧,大声呼唤:“小道士~小道士···”   “就这样结束了吗?”林云意识缓缓褪去,生出一片茫然。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远处有一团白色如火焰般的光芒流转不停。与以往的黑暗不同,他能看见这片黑暗,“这是哪里?”林云感觉身子很沉,一点力气也没有,灵魂深处传来深深地疲惫,似乎有一股力量拉着他在黑暗之中越陷越深,周围回应他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短暂的寂静后终于是有了声音悠悠响起。   “徒儿啊,天道有缺,善恶无常,你的命运到底在哪里?”这是师傅的声音。   “小师弟,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吧,你的眼睛看不见,师兄把字给你刻下来好不好?”林清爽朗的笑声回荡。   “小师弟,师姐刚刚给你做了件新衣服,你先穿穿看。”大师姐温婉的声音。   “小师弟,我的屋子里东西好乱啊,你能帮帮我吗?”小师姐可爱的声音。   “小道士,小道士,你怎么不理我啊?”这是——姝儿的声音。   突然,两道身影渐渐浮现,只见敖月淡笑着朝着他走来,一旁是面色苍白的姝儿。   敖月淡笑的声音也是浮现,“怎么,站不起来了吗?”敖月一掌打向姝儿,姝儿朝着他淡淡一笑,微风拂过她的秀发,绰约的倩影便已成为片片流光,消失不见。   “不——”林云痛苦地大喊,敖月朝着他慢慢走近,“呵呵,这就是弱者么。你的道,又是什么呢~”说完拂袖,身影也是化为淡淡流光。   林云拼命地想要抓住那流光,然而身体沉重的像是有一座小山压在上面,提不起半分力气。林云再次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如被吞噬一般,越陷越深。黑暗之中,唯有燃烧着的白色火焰,似亘古永存般流转着。   黑暗之中,林云默默地凝视着白色的火焰。   “我的道么——”突然一道赤芒闪现,林云感觉身体又有了一丝力气,“这便让你看看。”   林云甩掉深深的疲惫,提起最后一分力气,不顾一切地抓向那团白色火焰······   ·······   外界,敖月慢慢地靠近姝儿,袖袍之中真元凝聚,突然感受到身后一股磅礴的大势,弥漫开来——   林云识海之中,一篇篇金色的道文缓缓浮现,流转不停,反复冲击着那如亘古永恒的鸿蒙道气。终于有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一样,连着光团的最后一根脉络应声而断。一股浩大磅礴的气势从林云身上散发开来,其气冲天而上,天地之间清浊二气不断翻腾,云层之间动荡不止,异象频生。   天都峰上,老人静静的打坐,突然眉头一皱,望向天际,一语不发。   中土大陆,皇宫大殿之中,皇甫端正提笔练字,身上没有一丝修炼的气息,那笔端所指之处正是一个‘道’字,其中道韵莫明,似在演变着天道轮回。他转身凝望东方,似是有所感应。   于此同时,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人都遥望东方,恍若朝圣。   林云一步一步踏出,每一步都有大势弥漫,敖月只觉此刻所面临的似乎是修为早已深不可测的父亲,身体逐渐僵硬,动也动不了。姝儿望着林云的身影,此刻的林云说不出的可怕,令她也是有些害怕。   “小道士~小道士~”姝儿轻轻地呼唤。   林云对着敖月伸出的手掌瞬间停了下来,向着姝儿望了过来,此刻他的眼中泛着耀眼的白光,精芒闪动不停,哪里还有半点失明的样子。林云朝着姝儿越走越近,伸出手掌朝着她拍来,正至眉心之处,姝儿大声娇唤:“小道士~”林云身形一顿,脸上露出挣扎痛苦之色,随即恢复清明。那一刻,他看见了世界的第一眼,便是那美丽的脸庞。   “姝儿~”林云对着那美丽的小脸露出了一个笑脸,'你真美'还未说出口,林云便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灵魂之中传来深深的疲惫,随即附身倒下,身上的滔天大势也是消失不见。林云躺在姝儿身旁,没有了一丝气息。姝儿紧紧地将他拥住,蹭着他的小脸喃喃低语。   另一边,敖月感觉身体终于能动了,却是半点真元也未剩下,看着一旁相拥的二人,目光微微闪动。   “小师弟。”远处传来一声真元饱满的大喝,林清和秦婉正急遁而来。   敖月顿觉情况不妙,心中苦笑不已。一旁的老人蓄势出手,卷起两位龙宫殿下转眼便已消失。   林清和秦婉遁速极快,瞬间便至二人身前,看着伤痕累累的小师弟和脸色苍白的姝儿,秦婉上前一步蹲下把他二人抱住,眼中有雾气弥漫:“对不起,师姐来晚了~”   林清没有靠近,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胸中久违的涌起一股怒气,手中‘天华’也是不停地轻吟,顿时剑势直冲天际,一股幽幽之力不知何时却已弥漫。秦婉回头,见林清目光紧闭,剑鸣之声不止,顿知他正是到了突破通幽境的紧要关头。   片刻之后,林清渐渐睁眼,那股幽力也是缓缓退去。虽是突破了境界,然而林清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东海水族么”,林清淡淡开口,口中透露着丝丝冷漠。转身便欲离去。   “站住。”秦婉声音坚决,“你要去哪里?去报仇吗?小师弟生死未知,现在唯有速速回山门等待师傅出关才是正事。”   林清身形微微一顿,终是停下脚步。   暮色缓缓袭来,风云再度变幻,不知是在演变天机的玄奥,还是在诉说尘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