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丧门星 吴府。 祠堂。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说你活着除了替你的爹娘丢脸还有什么意义?堂堂大国医的女儿居然背着自己的夫君和人厮混!” 响彻整个府宅的咒骂,一个更加清脆的耳光裹挟着厉风掴在凤琉裳苍白的脸颊上。 “夫君,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凤琉裳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颊向面前怒发冲冠的男子解释,“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俊才一脚踢开凤琉裳,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还在这里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给谁瞧,原本我还想娶了一个大家闺秀,没想到居然是披着贤淑皮的下贱胚子!滚远点,挨着我都嫌你脏!” 凤琉裳被踢出三步开外,恰好撞在祠堂内的一根漆黑色的大柱子上,脊背火辣辣地疼,但是她顾不得这些,连忙爬起来要继续向吴俊才解释。她完全不知道吴俊才在说些什么,她方才在屋里看书,乏了就回到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儿。结果,半个时辰之后,她就被一盆冷水浇醒,而她的身畔酣睡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而更让她胆战心惊的是她和那男子不着片缕地搂抱在一起! 她该怎么办? 凤琉裳脑子里飞快地寻找着可以证明她清白的人,然后她猛地抬起头来寻觅:“蜜饯呢?方才我在屋里看书的时候,蜜饯她一直在旁边服侍我。” 被凤琉裳点名的粉衣丫鬟畏畏缩缩地站出来,然后十分为难地看了一眼凤琉裳:“小……小姐,奴婢……” 吴俊才瞪了蜜饯一眼,吼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地,莫不是这个贱人还干了其他我不知道的丑事不成?” 蜜饯被吴俊才的大声斥责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一股脑地坦白道:“老爷饶命,小姐不是有意要和那个大夫私通的,都是因为老爷你宠爱花夫人,小姐她才会空闺寂寞……” 凤琉裳不敢置信地盯着蜜饯,颤抖着嘴唇对她说:“蜜饯,我什么时候和大夫有过瓜葛?”她想不通,为什么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都会颠倒是非,虽然吴俊才确实更宠爱花夫人,但是她一直恪尽本分,努力在做好一个贤良淑德不善妒的妻子,蜜饯为什么要诬赖她? “你个贱妇!”吴俊才气得浑身发抖,冲着凤琉裳的腰眼就又是狠狠的一脚,将她踢得几乎要晕过去,还是不解恨地骂道,“你说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原本还指望着你能带点儿什么值钱的嫁妆过来帮我撑撑门面,结果一个铜板的好处没有带来不说还成天吃我的穿我的,现在倒好,连绿帽子也给我戴上了!看我打不死你这个贱人!” 说着吴俊才就扑过去将凤琉裳从地上拽起来,左右开弓就是几个清脆耳光将她扇地唇角冒血。 “哎呦老爷,你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呢。”一直坐在一旁的红衣女子忽然开口主持起公道来,她站起身走到吴俊才的身旁,伸出白皙的手来在他的胸脯抚了抚,“让我和姐姐说几句话,开导开导她。” 凤琉裳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看着站在她面前光鲜靓丽的女子,她就是吴俊才最宠爱的妾室花解语。不,准确地说,她马上就不是妾室了,自从大夫查出她已经怀胎后,吴俊才就动了将她抬为平妻的念头,现在就等着她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 花解语的话果然奏效,吴俊才白了凤琉裳一眼就走回一旁坐下,远远地看着花解语走到凤琉裳的面前。花解语蹲下身来,靠近凤琉裳的耳边悄悄地说:“凤琉裳,凤凰降世琉璃为砖霓裳为衣,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啊,却可惜了了,是个命犯孤星的丧门星,还没过门就克死了爹娘。我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你姑父姑妈说你手里有你爹的稀世药方和那本药书,俊才他压根儿就不想娶你。不过你现在既然已经没用了,何必留着浪费我们府里的粮食呢,你也知道吴家没落了,养不起闲人了。” 凤琉裳瞪着双眸看向花解语:“你……你说什么?我姑妈她……” 花解语阴狠地一笑,向凤琉裳的心口又捅了一刀:“没错,凤琉裳,要不是你是大国医的女儿,大家都惦记着你手里的那些药方和药书,说不定你就和我一样沦落青楼成为男人的玩物!你姑妈白白养了你三年,最后还从俊才手里骗了三百两银子,你看看你这晦气的样子,连三两都不值!明白地告诉你,你和那个男人是我串通你的丫鬟蜜饯弄到床上去的,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不过你别急,好戏还没结束。”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投井重生 “你!”凤琉裳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得阴险毒辣的花解语,胸口猛地就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来,她从地上爬起就要和花解语拼命,结果她才刚刚碰到花解语,花解语就惨叫一声向后跌了过去,笔直地撞在了方桌的尖角处,随后殷红的血就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 “花儿!”吴俊才被吓了一跳,恶狠狠地瞪了凤琉裳一眼急忙扑过去将惨叫连连的花解语抱了起来,只听到花解语凄厉地叫着:“孩子,我的孩子!老爷,她杀了我的孩子!” 嘈杂、慌乱! 凤琉裳惊恐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双手,她发誓她甚至都没有碰到花解语的裙角,她怎么就跌地那么狠,狠到小产了呢? “老爷,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杀了我的孩子!”花解语声嘶力竭地哭叫着,手指笔直地指着凤琉裳,眼睛里是怨毒的光芒,“我要她替我的孩子偿命!老爷,我的孩子没了,我也不要活了!” 凤琉裳的身子一僵,就看到吴俊才双目赤红的转过头来,对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来人,遵照吴氏家规,把这个毒妇带到后院里填井!” 吴俊才的话音一落,立马就从祠堂外跃进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们一把擒住吓得面无血色的凤琉裳,不由她争辩就拖着她往后院走。凤琉裳死死地巴着祠堂的地面,喊叫:“夫君,夫君!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推她!我没有!” 任凭她如何喊冤,吴俊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冰冰地说:“你难道是说花儿她自己撞到了桌角,她自己杀了她的孩子!把她拖下去,快!” “不,我没有!我是冤枉的!”凤琉裳巴着不肯走,那壮汉也不耐烦了,拽起她的手臂来就强行往外拖,凤琉裳紧扣着地面的指甲被掀翻,留下血迹斑斑的曲线,惨叫着被拖出了祠堂,一路带到了惩罚府中女眷的贞洁井旁。 凤琉裳喊得嗓子都哑了,气力用尽只能发出沙沙的气声,那几个壮汉面无表情地将她一把横了起来,凤琉裳挥舞着双臂挣扎着不肯就范,死死地抓住井沿。 “大夫人,得罪了!” 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凤琉裳眼睁睁地看着壮汉拔出腰间的短刀插进她的手背里。十指连心,凤琉裳肝胆欲裂,一声惨叫就跌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挣扎了几下,就沉没了下去。 “啊!” 尖叫着,凤琉裳猛地睁开了双眸,头顶是她熟悉的鹅黄的纱帐,她一手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从那冰冷和窒息的黑暗里挣脱了出来。 “小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凤琉裳偏头一看,竟然是甘草! 凤琉裳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身穿草绿裙裳的妙龄少女,疑惑地问道:“甘草,你不是在傅府的时候就失踪了吗?” 甘草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伸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转头对后面的另一名少女道:“蜜饯,你快过来瞧瞧,小姐她不太正常!” 听到蜜饯的名字,凤琉裳身子僵硬了一下,很快她眼前的纱帐被人整齐地拢好挂到一旁,蜜饯的脸庞露了出来,她走到凤琉裳的跟前摸着她的手腕号脉,然后对甘草说:“没事,小姐应该是听到老爷和夫人的死讯伤心过度,我再去给她熬一碗定神醒脑的汤药。” 甘草连连点头,蜜饯转身出了屋子去熬药,甘草急忙替凤琉裳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小姐你喝口水,你可千万不要吓唬奴婢,现在凤家老爷和夫人都蒙难了,一切都要靠小姐你了呀!” 凤琉裳木讷地接过甘草递过来的水,呆滞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幕,然后低头对关切的甘草道:“你是说……我爹娘去世了?” 她的话一说完,甘草的眼眶就红了,声音哽咽:“小姐,老爷和夫人去南方收购药材,结果遇到了劫匪谋财害命,老爷和夫人双双……前儿官府将老爷和夫人的尸首送了回来,现在还都在前院里停着呢。” 不对,不对啊。 凤琉裳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她明明记得甘草在她出嫁的前夕忽然失踪了,她明明记得蜜饯背叛了自己,和花解语串通陷害她和男子私通,她明明记得她被吴府的家丁强行投入井中活活淹死,为什么她还活着,而且她似乎是在凤府自己的闺房内。 无意识地低头想要喝一口水,凤琉裳发现了自己的脸庞完整地倒映在了水中:稚嫩的完全不像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女!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这里我说了算 “甘草,我现在几岁?” 甘草的脸一垮,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似得:“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上个月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你忘记了吗?” 十四岁! 凤琉裳表情呆滞,但是心中却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明明记得自己再过不久就是十八岁的生辰,怎么现在反而才是十四岁的年纪!可是,那水中倒映出的稚嫩容貌分明告诉她,她确实是十四岁! 难道,这是上天对她的怜悯吗? 凤琉裳的鼻子一酸,有点儿想哭。 “小姐,不好了!”忽然,前去熬药的蜜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十几个药材商和药铺的老板拿着契约来要钱了,他们说如果不按时缴纳药材银两和提供给他们足够的成药半成药,就要把凤府里所有的东西拿去卖钱抵债!” 凤琉裳一听,立即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甘草急忙伸手去扶她:“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替我更衣,我要出去看看是哪一个在我凤府里撒野?”凤琉裳一番话说得气势凛然,让甘草和蜜饯都愣了一下,在她们的记忆里,小姐自幼便天真单纯,更兼之生活优渥,家中又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所以可谓是顺风顺水。因而她虽然天资聪慧,但难免的有些懦弱,以至于一听到老爷和夫人的死讯就晕了过去,直到方才才醒转过来。 怎么忽然好像变了个人似得。 甘草和蜜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不知是喜还是该忧。凤琉裳却无心关注两个丫鬟的神情变化,她现在脑中飞快地找寻着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 一切都按照她记忆中的情景在发展:当年她忽然听闻爹娘的死讯,一时无法接受竟然病倒。结果雪上加霜的是,平日里和她爹爹有生意往来的那些药材商和药铺的老板忽然都拿着契约上门要钱,还恐吓她如果不能交出钱来就要搬空凤府。可是当时家中大部分的现银和银票都被爹娘带去购买药材了,早就被劫匪都洗劫一空,府里根本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最后,就在凤琉裳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她的姑妈凤岁慈出现了,她帮她打发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将她带回了圣京抚养长大。 凤琉裳回想起来只是冷笑,当年无知的她以为姑妈待她恩重如山,不仅帮她妥善安葬了爹娘,还替她打发了坏人,岂料凤岁慈才是偷走她整个人生的最大的恶人! 前世是她有眼无珠,这一次她有幸能够重来一次,绝对不会任由他们摆布了! 穿戴好孝服,凤琉裳将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花仔细地插在鬓发之间,然后昂起头对甘草和蜜饯道:“走,我们一起出去会一会那些人。” 蜜饯踌躇了一下,有些害怕地说:“我……厨房里还熬着小姐的药呢,可别糊了。”说完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凤琉裳斜睨了她一眼,唇角抿了一下:原来蜜饯一早就暴露出胆小怕事的个性,倒是她疏忽了,一直以来错把她当做亲姊妹一样对待,最后反而害的自己丢了性命。 不过,蜜饯暂时留着还有用处,就先让她再多活几年吧。 凤琉裳没有管蜜饯,带着甘草穿过回廊和小径,走到闹哄哄的前院。抬眼一看,凤岁竹和他夫人的尸首就安放在前院临时布置的灵堂里,由于凤琉裳晕过去便一直没有人料理丧事,现在还是一副乱糟糟的场面。那些前来要债的人个个都凶神恶煞地带着小厮杵在灵堂里,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似乎是在嚷嚷着让主事的人出来。 “乱什么!”凤琉裳看着凤府的丫鬟和小厮也一个个无头苍蝇一般慌乱,顿时提高了声音呵斥了一声,霎时间整个前院里安静了下来,凤琉裳便带着甘草走了过去,“乱哄哄地成何体统,管家呢?” 人群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左右看了看,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在凤琉裳面前道:“小姐,您醒了?” 凤琉裳斜了他一眼,她认得他,他是爹爹凤岁竹的族兄凤常安,一直跟着凤岁竹做事:“安叔,虽然我爹娘都没了,但是我还活着呢,主子还在,你做为管家怎么不好好管束丫鬟和小厮,让他们在客人面前吵吵闹闹,传出去还当我们凤府里没人了呢!” 凤常安被凤琉裳这么一顿绵里藏针的训斥说得还不了口,只好连连点头:“是小姐,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吩咐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凤府主人 凤琉裳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安排。随后,她抬起头来,清冽如冰的视线轻轻地扫过在场的“客人”们,明知故问道:“小女重孝在身过于悲痛,没有及时出来迎接各位,请诸位海涵。只是不知道,你们前来凤府是吊唁我遭逢毒手的爹娘呢,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几个药材商和药铺的老板互相对视了一眼,私底下暗暗地疑惑起来。 “咦?不是说凤岁竹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吗?这少女便是凤岁竹那个十四岁的女儿?怎么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对啊,瞧她方才那一番话,又周到又锋利。” “管她呢,反正我今儿是一定要从这里拿到属于我的那份银子。她要是拿出来最好,拿不出来的话,我就拿他们凤府的东西来抵,实在不行,我就要他们家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方做赔偿!” 凤琉裳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用不算低的声音商讨着如何榨取凤府的钱财和宝物,微微一笑,偏头低声对甘草说:“甘草,吩咐蜜饯去泡几壶药茶。功效嘛,就要利泻通便的好了。” 甘草疑惑地看着凤琉裳,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凤琉裳却朝她笑笑,催她去办就是了。甘草狐疑地转身去找蜜饯,没走两步就听到凤琉裳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客人”们道:“诸位,小女大约猜到了你们的来意,不过别担心,凤府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会少你们一个铜板。这里是小女爹娘的灵堂,各位在这里吵闹对他们未免不敬,不如先随小女到前厅商议吧。” 凤府的前厅又分为左中右三厅,左侧一般招待同宗同族的亲戚,而右侧用来招待一些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至于中厅,更是极少用来招待宾客。 不过今日来闹事的药材商和药铺的老板都是凤岁竹在世时的旧友,他们都十分清楚那常年闲置的中厅里摆放了些什么东西。所以不等凤琉裳招待,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往中厅挤了进去,甘草看他们那心急火燎的猴急样子有些气恼,跺了跺脚就要冲进去赶人。 “甘草。”凤琉裳叫了她一声,示意她不要阻拦他们。 甘草急的眼睛发红,愤恨地瞪着那些闯进中厅的人,说:“小姐,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拦住他们?中厅里放着的都是名贵的物件,老爷夫人生前都舍不得叫下人去打扫,全是他们自己亲自打扫的。你看看他们那样子,恨不得把眼前的东西都吞下肚子里去!” 凤琉裳自然也看到了,中厅里摆放着的是凤家世世代代得来的一些名贵物事,虽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却比那些俗物来得更名贵,是实打实的有市无价的珍品。那些扬言担心凤琉裳拿不出银两的人们此刻正贪婪地涌进中厅,巴不得眼珠子抠出来贴到那些珍稀的瓷器字画上面去。 唇角翘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凤琉裳也不阻止他们,反而是扬了扬下巴让泡好茶的蜜饯将茶杯都恭敬地放在那些人的手边。药材商和药铺老板们正看得欢,恰好方才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地也口渴了,顺手就拿起来将茶水喝了个干净,凤琉裳微微一笑,吩咐道:“甘草,蜜饯,给诸位老爷把茶杯满上。”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凤琉裳估摸着他们喝得差不多了,看得也差不多了,这才轻咳了一声,在这些人惊异的视线中从容地坐到了主位上,清亮凛冽的双眸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十数人和他们带在身边的小厮,缓缓开口了:“诸位,小女遭遇不幸,爹娘双双蒙难,如今我就是整个凤府的主人了,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药材商和药铺的老板们看凤琉裳说话的神态气度,竟然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反而隐隐露出了成熟睿智女子的端庄与沉稳来,不免互相望了望,觉得此行大概不会像他们想得那么顺利了。 “诸位不远千里赶到凤府来,想必各有打算。”凤琉裳将眼前这些人贪婪和独占的眼神都看在眼底,不露声色地向他们抛出了诱饵,“只要是小女能做的,诸位不妨直说。” 她的话一说完,坐在她右手边的一个山羊胡子老头就咳嗽了一声,转向凤琉裳慢悠悠地开口了:“凤家小姐啊,我们今天来也是关心你嘛。你爹娘和我们都是多年生意上的老朋友了,他们走得匆忙来不及照顾家里,我们身为老朋友自然要替他多多照拂你。”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帐要一笔一笔的算 “没错。凤家丫头,我刚刚粗粗看了一下这中厅里的布置,你爹娘也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瓶瓶罐罐和字画,几乎以假乱真。我就担心啊,有些人不晓得这些都是高手临摹仿制的,还当是真品,冒冒失失跑来偷盗抢劫,反倒是惊吓到你。”顺着山羊胡老头的话,很快就有人说道。 凤琉裳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明镜似得清楚:亏他们可以睁眼说瞎话,方才他们一个个恨不得贴在上头,惊喜地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现在却信口雌黄欺骗她说这些都是赝品。他们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凤琉裳可是一清二楚。 “对呀对呀,凤家丫头哇,还有你爹这么多年来搜寻来的药方和他写的那本《金石要术》,那些虽然不值几个银子,但也是你爹娘辛苦得来的,你可记得它们都安置在哪里?别被人顺手给偷去了。”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千方百计地想要套出凤琉裳的话。 凤琉裳掩盖住自己眼中的讥讽和寒意,四两拨千斤地回答:“有劳你们挂记,爹寻来的药方和那本医书我都妥善安置好了。”她偏偏就不说出药方和医书的所在,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琉裳就觉得好笑。 “要我说啊,凤家丫头你年纪太小,这世道炎凉人心不古,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守着这些奇珍异宝非但不是好事,还会给自己招来祸事。”终于,有人站出来点到了正题,“我看啊凤家丫头不如把这些瓶瓶罐罐和字画牌匾都折价抵卖给我们,一来就抹清了我们之间的债务,二来也省得你晚上都睡不安稳。” 其他人一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都纷纷附和了起来。 “对啊对啊,虽然凤老爷欠我不少的银两还未还清,但是我们也不能难为她一个小女儿家,不如就随便挑几样东西拿走吧。这样,也算是我们接济帮助一下凤家丫头,不枉之前和岁竹好友一场嘛。” 一旁的蜜饯低着头不说话,好像有什么心思,甘草则是气得腮帮子鼓鼓地,索性扭头不去看那帮人贪得无厌的嘴脸。反倒是凤琉裳一直面带微笑,典雅端庄地注视着在座的人,等他们把心里的想法都倒出来之后,凤琉裳对甘草说:“甘草,到老爷书房里拿账本,凤府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能亏待了我爹昔日的好友,所以这账啊,我们得一笔一笔的算清楚。” 一听凤琉裳要去拿账本,这些药材商和药铺的老板们都耷拉了脸,他们原本是打算着欺负凤琉裳年幼不懂事,连哄带骗来算计凤家的财产的,没想到别看凤琉裳只有十四岁,但是办起事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是。”甘草脆生生地应了,转身就往凤岁竹的书房去,抿着嘴白了那些人一眼,心说:叫你们欺负我家小姐! 顿时中厅里的气氛就低迷了下去,药材商和药铺老板都各怀鬼胎不说话,只顾着闷头喝茶。 “小姐,账本来了!”过了片刻,甘草就抱着一沓账本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将账本往凤琉裳面前一放,一双眉眼不屑地扫了一圈在座的人,话外有话地对凤琉裳说,“小姐,这是老爷书房里,三年里生意来往的账本。” 凤琉裳冲甘草笑了一下,低声道:“你这个贼丫头!” 甘草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老爷夫人是出门采购药材,近期难免欠这些药材商和药铺老板些银子,不过把这时间算得久远些,就不知道到底是谁欠谁的银子了。 果然,甘草那重重的“三年”将在座要债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他们趁着凤琉裳低头翻阅账本的空档都扬起头来看过来,结果被凤琉裳不经意地一抬头都吓了回去,假装咳嗽来掩饰被抓了个现行的尴尬。 “钱掌柜。”凤琉裳淡淡地笑了笑,端着手里的账本就开始一笔一笔算起账来,“爹爹向你购置了一百斤枸杞和天麻,总计银两是一百七十两。” 被点名的钱掌柜立即眉开眼笑,对着凤琉裳连连点头:“没错,凤丫头啊,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些银子。而且,你爹记得不准确,那些枸杞和天麻还是我出钱请马队运到你们府上,算上这份支出一共是白银二百五十两。” 甘草一听就急眼了,她一跺脚就要和钱掌柜吵起来:沧州到云州不过百里地,运送药材走得又是平坦的官道,来回甚至用不了三天,钱掌柜居然狮子大开口要八十两!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臭不可闻 凤琉裳抬手拦住气急了的甘草,斜了一眼钱掌柜,又对甘草说:“甘草,不得无礼。” 甘草冲着钱掌柜哼了一声,扭开脸生起气来。凤琉裳笑盈盈地对钱掌柜道:“钱掌柜,我话还没有说完。这二百五十两是今年的账,去年冬天你的药园子失火,所有的种植的药材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你向我爹爹借了白银五百两修缮药园子,说好是今年开春就还。”说着,凤琉裳还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通红的钱掌柜,“不过钱掌柜和我爹也是老交情了,那多出来的利息我给你抹了,你还差着我二百五十两。” 钱掌柜张了张嘴想辩驳,就见凤琉裳从账本内抬手亮出张白纸来,仔细一看确实是他自己白纸黑字打的欠条。钱掌柜吞了吞口水,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心里憋着气还发不出来,越想越气急,脸憋得通红,更夸张的是肚子里也绞痛了起来,但是钱掌柜又不能立刻就起身去茅厕,不然必然被人耻笑是尿遁了不可。 不过没有人有心思嘲笑钱掌柜,因为接下来凤琉裳干脆利落地又翻出了在座几个掌柜的账务往来,他们也都是一两年前欠着赊着凤岁竹的银子没有还,现在想趁着凤岁竹夫妇去世来趁火打劫的。结果,劫没有打到,却被凤琉裳趁机清算了老账,一两银子没赚到,却被凤琉裳要求即刻还清欠款。 “哎,凤小姐,他们都是欠了你爹的银子没有还,我可是正正经经过来向你要成药的。我当初可是和你爹说好了,他研制出的那个藿香醒脑丸卖给我独一家,我每瓶出一两银子,要是到期不能交货,他就要按三倍的价钱赔偿我的损失。”药铺邱老板看几个药材商都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闭上了嘴不敢吭声,他思谋了一下自己可没有欠着凤岁竹的银子,所以就大大咧咧地开口了,“我当初是定了三百瓶,定金我都交齐了,不信你翻翻你爹的账本。” 凤琉裳低头翻看了一下,果然看到凤岁竹记着这一笔账,不过上面写明了是今年的秋天交货。凤琉裳一开口,邱老板就扯了嗓子喊了起来:“凤小姐,我当初和你爹说好的时候可没有说是秋天交货,这是你爹自己擅自定下来的。”说着,邱老板就从自己的衣袖里翻出一份白纸来给在座的人看,“这是我和凤岁竹签的契约,大伙看看白纸黑字,哪里说是要秋天交货了?” 冷笑了一声,凤琉裳不用看也知道那白纸黑字上没有明确写出交货的日期。她记得爹爹曾经说过,邱老板的堂兄在太医院里做事,兄弟俩合计从回春堂购买一些益补的药丸,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从中赚取差价牟利。宫里太医院每年都是初秋进收药品,凤岁竹和邱老板也都是每年秋天交货,直接运到宫里去。 “邱老板这么急匆匆地向我要货,难不成不替宫里办差了,还是说打着宫里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凤琉裳也不给他留情面,三言两语就戳穿了邱老板那点花花肠子,“那些藿香醒脑丸可都是按着你的意思照宫里的规矩炼制的,如果邱老板瞒着我们有其他目的,按照契约,邱老板才是要给我们赔偿才对。” 邱老板的脸色也红了又白,支支吾吾道:“小妮子胡说什么,这自然是宫里太医院要的。” “那既然这样邱老板就更不必着急了,按照往常的惯例,这批药丸炼制好之后会由凤府里的人专程运到圣京去的,邱老板只管到时候清点了数量交钱便是了。”凤琉裳云淡风轻,轻松地将邱老板打发了。 凤琉裳轻轻松松地应对着前来闹事的药材商和药铺老板,他们原本打算趁着这机会大捞一笔,没想到凤琉裳却精明强干地很,一点空子都不给他们留。 “噗。” 一声带着水声的轻微响声,紧接着就是肚子里鸣叫的咕噜声,凤琉裳眼看着在座的十几个人忽然都变了脸色,屁股在座椅上扭来扭去很是不安。甘草抿着唇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显然是那几杯药茶起了作用,她气恼这些人不厚道,特地跑来欺负凤琉裳,就掩着鼻子高声问:“咦?是哪个不懂礼数地放臭屁啊,简直是臭不可闻。” 凤琉裳看了她一眼,然后也佯装不知地看着一张张憋得通红直冒冷汗的脸:“难道是诸位喝不惯我们凤府的茶水?想来也许是水土不服。既然这样,小女也不挽留诸位了。哦对了,记得到账房将赊欠我们凤府的银子补上。”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抓内鬼 话刚说完一半儿,那药茶的药性上来了,就听几个人哎呦哎呦地喊了几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颜面,拎着裤子就往茅厕方向跑了过去,其余的人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觉得肚痛难忍,起身快步往外走。 甘草看着他们那狼狈的模样痛快地哈哈大笑,凤琉裳却微微错开眼珠去看一旁低头不语的蜜饯:她今天的态度十分反常,如果说刚刚是害怕来闹事的人,现在好像心不在焉,脚踩着绣花鞋无意识地磨蹭着地面,似乎有什么心急的事情要办一样。 看来蜜饯有事瞒着她。 凤琉裳心里的念头一转,扬声叫了一声:“蜜饯?” 蜜饯想事情想得出神,对凤琉裳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甘草觉得奇怪,走过去推了她一把,就看到蜜饯惊得一个打颤,倒是把甘草也吓了一跳:“蜜饯,你在干吗?小姐在叫你呢!” 蜜饯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凤琉裳在看她急忙慌慌张张地跪下:“小姐恕罪,我……我……我在想老爷和夫人平日里对我也不错,我刚刚在想……在想自己到街上给老爷和夫人买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凤琉裳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倒是甘草一听来劲了,拽着蜜饯说:“对呀,还是蜜饯想得周到,老爷和夫人平日里对我们就和对小姐似得,教我们读书识字,还教我们一些医术药理。那事不宜迟,趁着眼下无事,我和你一起去买,咱俩的钱凑一凑,可以买一个好点的。” 说着就要拽着蜜饯往外走,结果蜜饯很为难的样子,一看就不想让甘草跟着。她拦住甘草,回头看了一眼凤琉裳:“甘草,老爷夫人没了,小姐必定很难过,我们俩必须留下一个人陪着小姐。我性子沉闷不会逗小姐开心,还是你留下陪小姐吧。” 甘草想想觉得蜜饯说得有理,正要回头征询凤琉裳的意见,就听到她说:“蜜饯去吧,甘草留下陪我吧。” 蜜饯得了凤琉裳的许可,急急忙忙就出门去了。凤琉裳等她走了片刻,带着甘草也跟了出去。甘草奇怪地跟着她,问:“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凤琉裳冷哼了一声:“抓鬼。” 甘草不明白凤琉裳在说什么,就看到凤琉裳不远不近地跟着出门就往街上走的蜜饯,心里头奇怪:小姐跟着蜜饯干什么?还说什么抓鬼。 蜜饯穿过街道,每走几步就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一下,发现没有人跟着就急匆匆地拐了弯。凤琉裳带着甘草急忙跟上,她心里隐隐觉得蜜饯要去见一个人。 “小姐,蜜饯她进那个茶楼里去了。”甘草也后知后觉地觉得蜜饯不大对劲,“她神神秘秘是要干什么?” 凤琉裳看了一眼那个茶楼,蜜饯进去之后就往楼上去了,她带着甘草也跟了进去,猫在楼梯口看着蜜饯进了天字号雅间。招了招手叫伙计过来,凤琉裳递给他一锭银子:“伙计,刚刚上来的那个丫头偷了我们府里的宝贝出来贱卖,我们担心她还有其他同伙,所以想探听一下他们在密谈什么。所以……” 茶楼里的伙计机灵地很,手里攥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地将凤琉裳和甘草引到一处雅间,对她们说:“两位贵客到这间雅间里来,和方才那间挨得近不说,她们还瞧不见你们,你们只要贴着墙壁,保管能把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凤琉裳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伙计退下,然后就和甘草一齐贴在墙壁上,听蜜饯到底在和什么人秘密往来。 “姑奶奶我错了,实在是小姐她太过聪慧,那些来闹事的药材商和药铺老板都拿她没有办法!”蜜饯在隔壁抽抽噎噎,“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无能废物!”紧接着就是一声女子的骂声,“你是个不中用的丫头也就算了,那些老板商人也是扶不上台面,连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 凤琉裳听到这人的声音浑身一震,身旁的甘草也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这人是姑奶奶?” 天字号雅间里训斥蜜饯的正是凤琉裳的姑妈,也是凤岁竹的亲妹妹凤岁慈。她冷眼看着蜜饯,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丢在她脚边:“看来我哥哥的这个女儿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让她不碍事,你把这包药下到她的吃食里面去。” 跪着的蜜饯吓得一打抖,不敢伸手去捡:“姑奶奶,你……你想药死小姐?”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他还有救 凤岁慈阴狠地笑了一下,声音又恶毒又阴损:“再怎么说凤琉裳也是我哥的女儿,我不会杀了她的,这包药是蒙汗药,她吃了之后就是昏睡几天,等她醒过来我也把事情办完了。没办法,我原本是打算让那些人去闹事,等凤琉裳招架不住的时候适时地出现,顺手就把凤府接手过来了。没曾想我小看了凤琉裳,那就只能是把她放倒了。这也不能怪我,谁叫我哥他自己活得滋润却不管我这个当妹妹的死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凤岁慈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是凤琉裳和甘草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尤其是当甘草听到凤岁慈指使蜜饯给凤琉裳下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蹦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夺门而出,冲到隔壁去和凤岁慈对峙起来,凤琉裳急忙一伸手拉住了她,竖起手指警告她:“嘘!” 甘草不忿地皱着眉,压低声音道:“小姐,姑奶奶和蜜饯居然合谋要谋害你,甚至还要夺走凤家的财产!我们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凤琉裳当然不会放任凤岁慈和蜜饯背着她算计凤家,但是眼下她们手中没有任何的证据,就算现在站出来戳穿了凤岁慈和蜜饯的阴谋,也不过只是打草惊蛇而已。而且,最让凤琉裳在意的是,为什么凤岁慈这么快就赶到了云州,甚至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简直就好像她已经未卜先知爹娘会出事一样。 “甘草,今天的事你就当做没有看到。”凤琉裳心里有疑惑,决定将计就计,看看凤岁慈到底要干什么,“回府之后你悄悄到书房里去把爹平日里记账的账本清点一下,我得瞧瞧凤府到底有多少财产值得他们一个个这么惦记。” 甘草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隔壁:“那姑奶奶和蜜饯怎么办?她们两个真是黑了心肝,烂了肚肠,一个是老爷的亲妹妹,一个是和小姐你一起长大的好姊妹,居然合起伙来想害你!” 凤琉裳安抚了一下恼火的甘草,叮嘱她千万不要在蜜饯和凤岁慈面前露出马脚来:“我怀疑爹娘的死也和凤岁慈脱不了干系,至于蜜饯应该就是她收买的一个眼线。总之,想搞清楚她打得什么鬼主意,我们就不能打草惊蛇,等她放松了警惕,我们才能一步步查清真相。” 甘草抿着唇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隔壁凤岁慈和蜜饯似乎也密谈完了,凤琉裳和甘草等她们相继离开了才走出来,出了茶楼往凤府的方向走。 “咦?小姐你瞧,她们都在看什么?”凤琉裳原本在低头想着心事,忽然感觉到甘草扯了扯她的袖子,顺着甘草指着的方向,她看到云州内河云中河的岸边聚集着一群衣着鲜艳的女子,她们一个个靠在一起看起来好似十分兴奋的模样,凤琉裳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收回视线就要继续往前走。 甘草踮起脚来往云中河里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抽了一口气。凤琉裳被她的反应吸引了,又仔细瞧了一眼,就看到云中河里漂着一艘白纱掩映的画舫。红木为栏杆,白纱作幕遮,远看就像是一座精雕细刻的天舟从银河飘荡而过。一道白影秀挺清雅,倚靠在红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壶酒,宛如谪仙般潇洒风流。 “小姐,那公子可真好看。”甘草回头对凤琉裳说了一句,却发现凤琉裳也皱着眉望着那画舫里的白衣公子。 那个白衣公子在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离得有些距离,凤琉裳还是隐隐察觉到了那画舫里白衣公子投递过来的视线,一定是我多心了。凤琉裳甩甩头,她可不认识什么如仙子般的白衣公子,拍拍看得发痴的甘草,凤琉裳道:“走了,回府。” 甘草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跟着凤琉裳往凤府的方向走。 只是…… “孩子他爹,你死得真冤呐!” 凤琉裳和甘草走了一刻钟,忽然迎面走过来一群人,一个个看着面色凝重,凤琉裳看了一眼似乎是从一家医馆里出来的。这群人从凤琉裳和甘草面前走过,她们清楚地看到里面有四个年轻男子抬着一个脖子口哗哗流着血的中年男子,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子在人的搀扶下跟随着他,边走边凄厉地哭喊着。 看着那中年男子可怖狰狞的伤口,凤琉裳的柳眉扬了起来,她冲着已经走过去的人喊道:“他还有救!”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女神医 那女子的哭叫声戛然而止,她挂着满脸的泪珠儿转回头来,恍恍惚惚地看着凤琉裳,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哆哆嗦嗦地问:“你……说什么?” 凤琉裳带着甘草快步走到受伤男子的跟前,低头伸手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迅速地说:“他这伤口是被刀斧之类的利刃砍伤的,目测是新伤,你们送医十分及时,医馆的大夫也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上药止血了。” 那呆滞的中年女子眼睛里亮堂了一下,木木地看着凤琉裳,似乎开始相信她方才说的话了。但是,随同她一起过来的其他人似乎不怎么信任凤琉裳,他们七嘴八舌地吵嚷开了。 “阿贵婶,别听她胡言乱语,刚刚妙春堂的大夫用了七八种止血的伤药都没有止住血。而且你想想,阿贵叔这一刀可是砍在脖子上,没有立马就气绝身亡已经难得了。你看这女子年纪轻轻,搞不好是个骗子!” “对啊阿贵婶,我们也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是趁阿贵叔现在还有一口气,我们赶紧把他抬回家吧。” 他们吵吵嚷嚷,纷纷质疑凤琉裳的能力,而凤琉裳却顾不得和他们争辩,只是低着头仔细查看了阿贵的伤势,然后对一旁的甘草低低说了几句,甘草就点点头急忙跑到街边的医馆去了。 很快,甘草端着一碗水,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包药粉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个布囊。 “想要他活着,你们就统统给我闭嘴!”凤琉裳伸手接过甘草带回来的东西,嫌恶地扫视了一圈吵吵嚷嚷的人,冷冷地呵斥了一声,然后手脚麻利地打开布囊,里面赫然是三十六根银针! 也许是凤琉裳那一句呵斥太过冷冽,气势万钧,原本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人们还真就闭上了嘴巴。凤琉裳头也不抬,伸手就将布囊上的三十六根银针拔了出来,一把扯开阿贵的衣衫,手起针落,三十六根银针就准确无误地插在了阿贵胸前的几处大穴上。 “甘草。”凤琉裳吩咐了一声。 甘草心领神会,将手里的那包已经调匀的药粉一股脑都倒进那碗清水里,修长的手指半握成拳将药粉打糊,一直搅拌成膏状,这才递给凤琉裳。 凤琉裳也不回头,伸手就接了过去,然后一手扶住阿贵的脖颈,一手从碗里将药膏取出来往伤口上抹,不一会儿就把药膏细细密密地涂了满满一层。做完这一切,凤琉裳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缓缓站起的时候才觉得额头上满是汗水。 “哎呀阿贵!”阿贵婶目瞪口呆地看着凤琉裳将这一切忙活完,原本紧闭着双眼的阿贵就慢慢地缓过气来,微微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阿贵婶见了几乎是喜极而泣,颤巍巍地蹲下来看着阿贵,“你醒了?多亏了这位女神医啊!” 说着阿贵婶就朝着凤琉裳跪下来,嘴里念念叨叨着:“多谢女神医救我夫君一命!多谢女神医!” 凤琉裳赶忙伸手将人扶起来,一眼看到阿贵婶身后的那些人已经是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瞪着双眼看着凤琉裳的表情滑稽可笑,显然是被凤琉裳露的这一手给镇住了! “阿贵婶,阿贵叔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我已经用银针为他止血,伤口也抹了伤药。不过,我刚刚检查了一下,伤口触及骨骼,恢复起来比较麻烦,阿贵叔可能需要长期佩戴一个铁箍帮他固定脖颈,等三个月后骨头长好之后才能取下来。”说着凤琉裳又给阿贵婶形容了一下那铁箍如何制作,阿贵婶专心听着不住地点头。 躺着的阿贵也懵懵懂懂地搞清楚了眼前的情况,明白眼前这个一身素服的少女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把他救回来的女神医,他挣扎着就要起身向凤琉裳致谢,嘴巴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谢……” 甘草看到了急忙摁住他,然后有些不高兴地嘱咐他:“你快好生躺好,也别开口说话,我家小姐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可别枉费了我家小姐的一片好心。” 凤琉裳低头又看了阿贵一眼,宽慰他:“你再忍忍吧,三个月之后就和其他人没有分别了,只是嗓音可能会受到影响,不过也不会妨碍你生活就是了。” 阿贵和阿贵婶不住地点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哪里还在乎什么声音。 凤琉裳和甘草推辞了阿贵和他们亲朋的千恩万谢,起身就要继续往凤府赶,结果往前走了不出五步,就从天上飘飘荡荡地落下一方素白的云锦帕子来,不偏不倚就落在凤琉裳的肩头。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闲王千城决 甘草“咦”了一声将帕子取了下来,然后惊奇地说:“小姐,这……” 凤琉裳伸手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这云锦帕子正反面都是一模一样的云山缥缈峰,上头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极其珍贵的金银丝线绣成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凤琉裳和甘草一齐抬头往上面看,就看到眼前这座酒楼的二楼栏杆上靠坐着一名白衣公子,白裳乌发,银色发带,雪白长靴,全身纤尘不染,就好像是一座白玉雕刻出来的美人儿似得。 “小姐,这不是刚刚那艘画舫上的公子吗?”甘草一眼就认出他来,白裳公子手里还一如既往握着一个白玉酒杯,然后正低头朝下边看。 凤琉裳自然也认出了他,这么一个谪仙般的人物见过一面之后很难忘记。不过,让凤琉裳好奇的是,他刚刚不是还泛舟游湖吗?怎么现在又到了酒楼里饮酒作乐了? 而且…… 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和风韵,总让凤琉裳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白衣公子到底是谁? 就在凤琉裳绞尽脑汁回忆这白衣公子的身份时,靠坐在栏杆上一直往下看的白衣公子施施然开口了:“凤小姐,方才街边救人还未擦汗,就这么急匆匆地就走,小心着凉。” “你是千城诀!”几乎是同时,凤琉裳也想起了楼上这个仙子一般的人物是谁了! 千城诀听到凤琉裳直呼他的名字,长眉一挑,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盯着楼下的凤琉裳。凤琉裳被他看得心头一震,急忙跪了下来:“小女凤琉裳,见过王爷。” 甘草被凤琉裳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又看了倚靠在栏杆上的白衣公子一眼,发觉他正双眸微微眯着,盯着低头跪着的凤琉裳。 “小姐,他的眼睛……” 甘草的话还没有说完,衣角就被凤琉裳拽了一下,甘草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赶紧闭紧嘴巴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小女甘草,见过王爷。” 金阳之下,千城诀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奢靡的金粉中,刀削一般的侧脸轮廓精致,一双烟金色的眸子和头顶的阳光交相辉映。 刚刚凤琉裳就注意到了,千城诀的眸色与平常人不同,是一种十分瑰丽的烟金色。谦恭地跪着不出声,凤琉裳却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个好看的宛如神仙一般的王爷的讯息。 当今圣上景康帝的十九弟,如今该是二十岁的年纪。而他那一双极为妖异的烟金色双眸,就遗传自他的母妃,一个被番邦进献给大周皇帝的宫廷舞姬。先皇在世的时候,御口亲封闲王,无官无职,享受朝廷俸禄,是大周朝最无权无势的王爷。只不过这闲王似乎也不在意权势,整日里游山玩水,倒是也乐得自在逍遥。 不过,凤琉裳却清楚地知道,这个无权无势的王爷远不是他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在一年之后,景康帝将会生一场罕见的大病,然后忽然驾崩。景康帝唯一的皇子将即位称帝,而闲王千城诀将得到太后的重用,统领四方军权,执掌天下兵马,成为大周朝的定海神针,御笔亲封大周朝一等护国公。 这个男人不简单。 凤琉裳眼眸转了转,她想不到千城诀不远千里从圣京赶到云州来做什么。如果说是朝廷政务,现在千城诀还是个闲散王爷,根本不操心政务;如果说是来游山玩水,云州景色虽然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风景名胜。那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呢? “本王到这里是想拜访一下大国医凤大夫。”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凤琉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前面掠过一道凉风,一双雪白的长靴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凤小姐请起吧。” 凤琉裳谢过千城诀之后和甘草一齐起身,心中却纳闷他为何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而且,他虽然现在不得势,但好歹也是堂堂一个王爷,不远千里来云州拜访爹爹一个平民百姓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求医的? 似乎是又料准了凤琉裳的想法,千城诀站在她面前淡淡开口:“凤小姐蕙质兰心,本王确实是来向凤大夫求医的。只可惜……” 只可惜,千城诀终究是来迟了一步,凤岁竹夫妇已经遭劫匪杀害,千城诀千里迢迢赶来求医,却是扑了一场空。 “不知王爷身患何病?” 出于医者的慈悲心肠,凤琉裳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也许外人不知道,但是她自幼随爹爹凤岁竹学习医理,不足五岁已经熟读古今医书典籍,不足八岁已经掌握艾灸针灸煎熬汤剂,十三岁起就已经开始与爹爹凤岁竹一道研制开发新的药方药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