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受蒙骗情侣反目 中奸谋遗恨千古 夕阳斜照,霞彩满天,如是一副一副绚丽艳美的流苏,飘然悬挂云端;河坝上,芳草茵茵,乱花点缀,骄杨夹岸,垂柳成荫;河流淙淙,清碧见底,一路轻歌漫吟,欢畅而去。青枝绿叶间,一群无拘无束的小鸟儿跳来跃去,唧唧喳喳尤自争闹不休。桃花开了,杏花开了,梨树枝头也云锦初绽——千姿百态的*春景把山河大地妆点得如诗如画! 远处,忽然就传来一阵悠扬欢快的歌声: 太阳出来爬山坡 爬上山坡我想唱歌 歌声唱给妹妹听呀—— 时高时低,隐隐约约,竟有点像似罗宏那浑厚质朴的噪音。 钟若玉独自在堤坝上徘徊;清滢的河水映照出她那秀美苗条的身影,如是镶嵌在闪动着光亮的明镜之中。猛然间,一片碎石块被踢向河心,“噗”地就溅起一团轻俏的浪花,如同打碎了的翠玉,散乱地迸绽而起。点点细碎的明珠随波逐流,漂浮着逐渐消失,仿佛一颗心也被扔进了河里,随着精灵般的河水流向远方。也可能是脚尖被踢痛了,眉头微蹙,脸颊上就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索性捡起一片小石块,呼地抛向树枝间:“讨厌——” 受了惊的小雀儿扑啦啦飞窜而起,直入云端。 “打起黄莺儿,莫叫枝头啼;啼时惊妾梦,不能到辽西。”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这首宫词!她感到有点可笑:“难道我也是怕鸟儿的吵闹声惊断好梦么?”不过,梦真的还是被惊扰了!她又捡起一片石块抛向水中;卷起的浪花跳荡着很快又溶没进清波,消失了,流逝了;如同流逝着的人生!一时间心里便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 风儿轻轻地,带着浓春傍晚的丝丝凉意;如缕不绝的忧烦,仿佛就是那一潭被吹皱的春水,回荡在心头。“何军——都是这个讨厌的何军!讨厌——”但是,仔细想来,她又说不清究竟讨厌他些什么?总之,她觉得他不应该闯入她的生活!不应该明知她心有所属却又那般不顾一切地纠缠她—— “人呀——怎么就不能面对现实,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一想!”她长长地吁出一口闷气,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茫然地摆弄着,一片一片地撕扯着柔嫩的枝叶。 又有一拨小鸟飞落树梢;恼人的聒噪声再次潮起。太阳就要落山了。无可奈何,她终于拿定主意:写报告,调离工商所。——要想摆脱何军,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最好是想办法和罗宏调在一起——一想到罗宏,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钟若玉和罗宏曾一起就读于商业管理学校。在校读书期间,两人的交往就比较密切,天长日久,于是也就了解了,相知了;爱的红线终于把两颗年轻的心系结在一起。他们憧憬着未来,憧憬着幸福美好相依相伴——可是毕业后却未能如愿以偿,两人没有被批准留在一个城市,而是分配回了各自所在的区县工作。虽然说相隔几百里,但鸿雁传书,你来我往,更是增添了几分相思,几许牵怀: 六百里路两离分, 一纸珍重表寸心。 青山难阻相思梦, 云路不绝青鸟音。 钟若玉常常把一腔的情感凝结于笔端,遥遥地传递着内心的思峦祝愿。 然而,平静的生活很快却就被打破了: 春节前,工商所调来了一位叫何军的副所长。此人风liu倜傥,卓尔不群,26岁年纪,却已经有了十年职令。他父亲是县城建局的局长,应该说有背景,有靠山,真可谓青年得志,前途无量。副所长调来之后,所长当即就调去了局里,副所长自然而然地代理了所长行使起所长的全部职责。但是,这位踌躇满志的代所长,却把一门心思全都用在了钟若玉身上。他被她的容貌所吸引,因而下定决心要得到她,zhan有她;于是就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进行着种种努力,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势头。 他很自负,也很自信,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既有魅力而又极富经验的猎手。凡是他所钟情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出他的掌心。同时,他又是一所之长,是领导,有权调配安排所内每个人的分管,这也为他能达到自己的邪恶欲念而铺垫了通道。他安排钟若玉为“内勤”,除所长而外,所里的一切事务全都由钟若玉承办。但是,每逢他出外执行公务或是去县城开会办事,总是要寻找种种借口,必得钟若玉随行。他不在乎别人议论什么,也不怕别人嘲讽讥笑说闲话;他存心就是要让全所的人、什至全镇的人都知道他爱钟若玉;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明白这种气势这样的舆论氛围其实也是一种压力,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催动作用,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心态,胁迫一个女人就范。他真的就很爱她吗?他也说不清。他爱的是那一具具鲜活丰满的肉体。“能在石榴裙下死,死后作鬼也风liu。”他信服这句话,也崇尚这句话。——人一生谁不为金钱美色绞尽脑汁钻营奔忙。他看过《鹿鼎记》后,忽然就产生出另一番感慨:“他妈的,何某人要是处在韦小宝那个年代,绝对不会只娶那么七个老婆!也可能是一长串,一大群!——爱河欲海哟,生命之源!” 钟若玉同何军仅仅只是在一个所里相处过几个月时间,对他的情况知道的很少。但她总觉得这个人虚浮,不实在,还有那么一股子市侩习气。尤其是他那种看似执着热烈的爱情攻势,更是让她伤透了脑筋!不管她怎样回避应对,都无法摆脱。她想把这些情况写信告诉罗宏,却又怕因此会让罗宏分心走神,影响了他的工作。思量再三,看来只有和罗宏商量尽早结婚。结了婚就有了理由,就可以正正当当地向组织申请和罗宏调到一块儿;就可以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这时间她就想起罗宏的那几句题赠来: 相思不尽长日夜, 梦醒音容依旧在。 恨无双翼凌云空, 扶摇直上九天外。 一想到和罗宏在一起的那些甜美岁月,顿时就觉得有一股温热涌动心头。 看看时间不早,应该回所里去了。刚一转过头,却发现何军站在身后,嬉皮笑脸地伸展出双臂,作出一副准备扑过来拥抱她的姿态。这家伙神出鬼没的,什么时候来到这儿,钟若玉完全没有觉察到。她急忙退后两步,尽可能稳住心神,这才楞怔问道:“你怎么——怎么,也到这儿?”慌乱之中,语言也结结巴巴的,无法掩饰。 何军已看出她的紧张,她的那种提防情绪,嘿嘿干笑两声,伸出的手臂无可奈何地凑在一起,十指交织搬折,发出“咯崩、咯崩”地声响;好似指骨被扭折得在一截一截地断裂,让人听着心寒。“怎么?”他作出一副极不理解的样子,“难道我就不能到这儿来么?”他知道钟若玉不希望他在这种场合出现,也可以说,她从心里就厌烦他;但是,她的心思却不能戳破,戳破了往后的戏就不好演。他依旧表现得温情脉脉,笑态可鞠——他知道怎样对付女人。可是心里却恨恨地骂着:“他妈的,这贱皮子货肯定又思念她的那位老情人了,独自个儿跑到这么大老远的散心解闷,害得老子一番好找!” 钟若玉清楚这家伙心眼多极是难缠,而且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愿轻易得罪他,忙改口道:“不不不,我是说,怎地就这么凑巧?” 何军笑了笑,热辣辣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凝视着钟若玉:“不能说是凑巧!这是我自己找着来的。若玉,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大老远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见不到你,只好满镇子地找。心想:也不知是哪一句话、哪一件事惹得你不高兴?”不管钟若玉是怎么想的,他却完全以恋人的身份自居,言语中就表现出一种特殊的关切和温爱。 钟若玉明白他的意思,心想:“今天是星期日,该休息的,到什么地方去这是我的自由,又碍看你什么了?你也是自作多情!”不过这些话却没有说出口。斜眼望着堤岸下的流水,幽幽地吁出一口长气:“何所长,你很关心我,工作上也给过我不少帮助,作为感情来讲,我不能不感激你。但我也明白你的心,我不可能答应你的其它要求。你知道,我已经有了对象,而且很快就要结婚。”“很快就要结婚”是她刚才想到的,说出来就是想让何军死了这条心,不要再继续纠缠。 这一招何军好象早已预料到了。他没有显示出丝毫的震惊和沮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移前一步说:“若玉,你的一切我都了解:你与罗宏之间仅仅是一般的恋爱关系,还谈不到结婚不结婚的。若玉,我知道你是个心底纯净、善良诚实的好姑娘,纯净诚实得不掺任何虚假。但你又怎么会知道罗宏也能和你的心情一样?怎样才能证实他依然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地爱着你?——人心隔肚皮呀!况且你们又如此遥处两地,聚少离多,虽然心中还念念不忘对方,但热情和信任却已被距离稀释了,冲淡了。记得米拉波说过这么一段话:“短暂的分离使爱情高涨;长期的分离使爱情快速死亡——”他为了在钟若玉面前表现得斯文有教养,近些日子一直在书里抄背名人名句;这一番话他已经准备、默背了好长时间,说出来倒还像那么一回事。 钟若玉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唯恐何军会有什么让人尴尬的举动,脚下一点一点地向后移动,尽可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何军见钟若玉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若玉,这些话并非危言耸听!一个男人,除了工作与事业而外,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得到异性的关爱,家庭的温暖,妻子的体贴慰藉;这些,遥处异地他乡的你,能做到吗?记得有一首诗说: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怎么样呢?只能徒伤悲!”何军虽然只是初中毕业,没有太多学问,但他听的多,见的多,加之脑袋瓜又十分灵活,遇事东拉西扯,反倒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缓了口气,他接着说:“若玉,不是我存心要挑拨你和罗宏之间的关系,我的确是一番善意,是一片真诚,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不知你考虑到了没有:人的心理可能全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以自身的利弊去权衡一切!需求才是最根本,最现实的。他在某一处得不到他需要的东西,压抑冲动,势必会千方百计地到其它地方去寻求。这一点,我想你总不至于怀疑吧?前些日子,我托我父亲的一位老同事打听过罗宏的情况,据说罗宏正和县工商局的一位姑娘打得火热。若玉,你是一个纯扑坦诚的人,当然不会以灰暗的心理去揣度别人;但现实毕竟不同于理想!世态复杂,人心难测呀!” 何军象背台词一样,总算顺利地背诵完这一番他精心筛选而成的言词,眉眼中显得有一抹得意的喜悦。他在神吹海侃之时,常常是口若悬河,声色并茂;哪怕就是弥天大谎,经他的口讲说出来,竟然也活灵活现,娓娓感人。 ——万能的造物主把各式各样的角色都打造得恰倒好处! 钟若玉还真的被何军那一片言辞说动了心,神思飘飘忽忽翻腾不定。思量着他说的这些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心迹也自难揣度。好长时间了,罗宏都没有来看望她,甚至连那唯一能沟通思想、交流感情的书信也写得越来越少。难道真的就如同何军所说的那样——为求实际,另寻新欢?如此想来,便觉得有一股酸酸的苦涩涌动而起。 转念又觉得何军的这些话未必就真实。她了解罗宏,他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变了心。这些话一准是何军编造出来欺骗自己的!不能相信。虽然如此,心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灰蒙蒙地沉重。 就在钟若玉神思不守时,何军趁机跨前一步,紧紧握住钟若玉的双手:“若玉,你仔细想想,纵使你们有过海誓山盟,纵使你守心如铁忠贞不渝,但时过境迁,物事变换,你就能保证罗宏不会变心?不会忘记你背叛你抛弃你?人说痴情女子负心汉,生活中象高家林和宋巧珍那样的事例还少吗?虽然不能说是俯拾皆是,但也可以说是层出不穷!你又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 何军暗自庆幸自己今天竟然能够发挥得如此顺畅,如此淋漓尽致,这大概就叫福至心灵吧!人在时来运转时大脑反应也就特别的灵敏清晰。“若玉,”他很会把握时机,“请你相信我:我的确是一片真情,一片痴心!我爱你,崇拜你,尊敬你!你是我心中的希望,是未来的理想!你好比天上的云彩,你是空气,你是阳光!你简直就是——若玉,真的,我不能没有你!” 钟若玉终于清楚了,何军的这些做作表演,其用心不是昭然若揭么?她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羞臊,慌乱中只是用劲想抽出手。这么一挣扎,何军反而抓得更紧了;握得她十指微微生痛。 “若玉”,何军热切地说,“咱们俩能走到一起,能够相识相爱,不仅仅是缘分,也可能就是天意!上天有意要撮合你我这一对有情人。若玉,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一定会。”他激情满怀地诉说着,一下一下用力摇动着钟若玉的手,信誓旦旦。 钟若玉淡淡地表示:“你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多余的。你知道我和罗宏之间的关系,一个女人的心里,不可能同时容纳两个男人。我不能违心地向你表示感情,不能欺骗你!同时我也觉得我不配。象你这样的条件,何愁找不到比我更好,更理想的姑娘。” 何军连声说:“不,不,你就是最好、最理想的姑娘!我爱你,离不开你——”说话间,猛地一下就把钟若玉揽进怀中,急切忙乱地在她脸上就是一阵狂吻。 窘迫无奈,钟若玉只能忙不迭地出手隔挡:“别——别——”她挣扎着尽可能地把头扭动回避,但她挣扎不出何军的怀抱。“别这样啊!何所长,你这不是欺侮人么?你这——”这时间何军那里还顾得了许多,只是发疯一般把她搂抱得更紧。 钟若玉一见挣脱不开,心想:“这么个时候,四野无人,纵使高声呼喊,谁来帮助?这样的人物,一旦疯狂,什么事干不出来!就是以后把他告上法庭,又能怎样?他不顾一切,自己今后还活不活人!”她冷静下来,双手拼力推住何军的头,怒声说:“何军,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崇拜我,难道这就是爱,这就叫崇拜?这就是你所说的能够给我幸福?你想强迫我,还不如就这么着把我推到河里去更来得快当!如果你根本就不是为了爱,而纯粹是为了发泄,那就到歌厅舞楼去快活吧!那儿漂亮小姐有的是,也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信誓旦旦!” 这一席话还真的把何军给懵住了。心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其实这样的事也不能太勉强,特别是这种女人!这种人自视颇高,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弄不好要是搞砸了,捅出什么乱子来,反倒惹一身的骚气。饭要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地走,我就不相信你能逃出我的掌心!于是就松开手,极不自然地谦笑着:“我——嘿嘿——太爱你了,就有点——就有点控制不住。”心里则恨恨地想:“别装他妈的龟孙子!走着瞧,老子要不把你弄到手,就把这个何字给去掉!” 何军朝思暮想绞尽脑汁,终于推敲出了一套对付钟若玉的办法。自以为设计得巧妙,设计得天衣无缝,因而喜气常形于眉宇之间。工商所的人说:何所长要不是发了财,就是交了桃花运。 近些日子,他每天都去邮电所取报纸,顺便问问有没有工商所的信件。邮电所的那位职工乐得少跑一点路,况且他又是工商所的领导,凡是工商所的信件,便放心地交由何所长捎回。就这样,他如愿以偿,截获了罗宏写给钟若玉的一封信。看过后,心里就气呼呼地骂道:“看把你狗日的轻的、美的,骚轻话都让你说完了!他妈的,你笑的早,不一定就笑的好,谁能吃到这块鲜肉,还是个未知数呢!出水再看两腿泥吧。哈哈——”钟若玉的笔迹他已模仿练习得纯熟,得知了罗宏那封信的内容和具体通信地址后,他就模仿钟若玉的笔迹给罗宏写信—— 模仿别人的笔迹可以说是何军的一大特长,一门绝技;也或者说是何军的天赋,天生奇才!一般人的笔迹,只要他看过几遍,演练一阵子,就可以仿照得维妙维肖,以假乱真。 他父亲掌管着城建局,城建局的进出项目多,容易蒙混,有些人就投机钻空子。那时间何军还在读初中,小小年纪已经“才华”初露。于是他就自告奋勇,仿照他父亲的笔迹,为城建局的个别人签字批报销单。那些捣了鬼,多领了项目费用的人,很自然地就要分给他一些回报。有了钱,何军也就风光气派起来,经常领着一帮小“哥们”,坐录像厅,下馆子,逛商场,前呼后拥,威风八面。有一次,财务科那位新分配来的女会计走账时,发现一份报销单费用悬殊过大,但又是局长亲笔签批过的,于是就拿着那份报销单去找局长。局长左看右看,字的确是他签的,可就是记不起什么时侯签批过这么个报销单,只好向女会计表示:工作忙,没来得及细看,以至出了差错。后来追查下去,那位同志虽然一口咬定是何局长亲自签批的,但还是受了处分。 受了处分的小伙子咽不下这口气,就去找何军商量着要想报复女会计。他们千方百计地稿到了女会计的几页手迹,由那位受了处分的小伙子拟定内容,何军执笔,以女会计的名义,给何军所在那个学校的副校长写了一封火辣辣的“情书”。——副校长批评训斥过何军,何军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也要给他制造点麻烦。 收到信后,副校长一时间竟被搞了个莫名其妙!想来他和这个女人素不相识,绝无过往,怎么不明不白地就写了一篇情意绵绵、柔肠百种的文字来?也可能是写错了地址,搞错了人。转而又觉得这般婚恋大事,谁会如此稀里糊涂?总之,无法理出个头绪。感叹之后,就把那信锁进抽屉,不露声色,全当闹了一场笑话。 过了些日子,副校长又收到了一封更为缠mian缱绻的“情书”,这一下才明白此事当真。心想:“我已年近四十,有老婆有孩子;她同住一个县城,应该是了解的,怎么就能把一颗心思用到我身上呢?这事还真的有点古怪!”本待置之不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位女同志可能是看到过我发表的那几篇小文章,听说过一点有关我的事迹报道,于是就对我产生了爱恋之情。虽说我已经有了妻儿家室,不能共结连理,但她对我如此倾心爱慕,也算作是一位志趣相投的红颜知己。千金好求,知己难得!我不能让爱慕我的人空对明月,遥寄相思。他决定要去找她当面谈谈,不可辜负了她的一片情意,一缕芳心。于是就揣着那两封“情书”去找女会计。 女会计打开那两封信,粗略看过之后,不由得瞠目结舌、惊诧莫名:字迹分明和她亲笔所写的一般无二,但自己又何曾写过这样的东西!而且根本就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眼前的这位副校长。“天哪!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竟然能够干出这种卑鄙下流的事情!”看着那些赤裸裸肉麻的文字,一时间面红耳赤又气又急,羞臊得竟不知如何解说,怎么辩白。还是那位副校长阅历深心胸博大,总以为女同志羞涩内蕴不便直白,反倒推心置腹地安慰她道:“年轻人吗,有这种心情并不奇怪!人各有志,因而也就各有所好各有所爱。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位更适合你的——”女会计哭笑不得,窘急之下,“哇——”地哭出声来。 这件事一时间就传了个沸沸扬扬,有声有色。副校长没有找到知音反而增添了许多烦恼;女会计更是承受不住讥笑和嘲讽,坚持打报告调离了县城。那时间何军才读初中二年级,有谁能想到他会有如此能量。有了这一手绝活,参加工作后,他又不时地模仿领导的笔迹为自己批报差旅费。这时间仿照钟若玉的手迹,更是轻车熟道,得心应手。 “宏:” 他写道,“你的来信已细心拜读,其情当永铭不忘。”这句话他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于是就信手拈来,却也恰到好处。然后又列举了两地遥隔,相聚不易,婚姻家庭,皆求温爱。人有长相厮守之心,世有相濡以沫之情,即使勉强结合,必将为相思所苦——娓娓道来,还觉得有条有理。他虽然学识有限,但于写信编谎,言情说爱一途,倒是有不少积累。最后他又写道:“宏,我爱你!过去是真心实意地爱过你,此情天日可鉴。但是,考虑到目前的处境,考虑到未来的家庭生活,我又不得不离开你。如果你也是真心爱我的话,我想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心情,一定会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我也不想隐瞒你,我已经开始了新的尝试——他不错,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也都令人满意,有事业心而且也很有责任心。但愿咱俩永远是好朋友!更祝你幸福好运。”他挖空心思搜肠刮肚,尽可能把文字组织得滴水不露。 信写好后,何军反复看过几遍,很满意,发挥的也很好,简直就是一篇得意之作。第二天,便把信悄悄地投进了邮筒。估摸着罗宏收到这封信后,一定会匆匆赶来寻找钟若玉,问个究竟。两天后,他就安排钟若玉去外地“出差”。这场巧妙的安排就是为了不让罗宏见到钟若玉。 果然不出所料,罗宏接到信后就火急火忙地赶到工商所。然而,钟若玉已经“出差”走了。 何军热情地接待了罗宏。他佯装不知道罗宏与钟若玉之间的那种特殊关系,只当作他是钟若玉的同学。钟若玉不在家,他是钟若玉的同事而且又是一所之长,自然应尽地主之谊。他在罗宏面前添枝加叶地夸赞了钟若玉的许多好处许多优点,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他那说谎坑人的本领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信口道来,竟似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弦外之音,已经让罗宏明确地意识到了他就是钟若玉新交的“男朋友”;而且尽可能地在罗宏面前表露出一种得遇知己的自豪。 何军说得津津有味,意兴飞扬;却把那罗宏听了个心如刀绞,透体冰凉。联系到钟若玉的那封回信,再看眼前的这位何军:堂堂一表,意气风发;他父亲是城建局局长,树大根深,背景牢靠;本人又是工商所的副所长——其实也可以说是所长,青年得志,前程无量;无论是家庭环境和个人条件,都是自己无法比拟的。而今的人们都具体、现实,以成败论英雄,钟若玉也不例外。面对如此优越条件,她抛弃旧好移情别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天道哪能公正!”罗宏默默长叹。一团凄苦的阴霾如此沉重地凝结在了心头。 下午,何军又搞了几道菜,简直就如同自家人一般,张罗着替钟若玉款待她昔日的好友。表演得淋漓尽致,如丝如扣。罗宏被搅乱了心神,在阴谋的挟裹下,一步一步地迈进陷井。 罗宏仍不死心,他不希望何军的话全都是真实的。饭后,他装作闲转,在工商所和街面上找了几个人设法打问。这一带人大都知道钟若玉是何所长的“女朋友”、“未婚妻”,风言风语,比何军叙述得更为真实形象。何军以工作需要为由,想方设法地让钟若玉陪同着他出入公开场合,为的就是达到这种效果。善良的人们哪会明白这其中的细末。其实,这也是何军玩弄摧残女性的一种惯用手法!即便是以后把钟若玉玩腻了,抛弃了,在周围群众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场失败了的婚恋。何军以这种方式骗奸过多少个年轻纯真的女性,饱经**而又被冷酷抛弃了的姑娘,只能忍气含愤自吞苦果,谁又能把他怎样!就连那庄严神圣的法律,面对这种“婚前不捡点”的行为也显得苍白无奈,莫衷一是。何军自然清楚人们对他与钟若玉之间的那种微妙关系的看法,他希望罗宏去了解,如此更添加了他精心导演的这一幕骗局的戏剧效果,更能让罗宏相信这一切全都是现实。 骗子的成功大都是利用了人们的固执和轻信。罗宏也不例外。 打问清楚这一切之后,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罗宏的心碎了,如同一团被踩踏、被揉散了的烂泥,挤压尽了全部的温热,冷森森地横亘在在胸中!伧然的失落和绝望了的懊恼双双涌来,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灵魂,他几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创痛和无情地打击。“命运啊,如何就这样冷酷如铁!”他喃喃地重复着:“女人的心——女人的心——” 他踏上离去的汽车时愤愤地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钟若玉这种势利鄙薄的小人!” 办完“差事”回到工商所,正好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明天休息,员工基本上都回了家,院落里静寂寂的。种若玉粗略地把房子收拾了一下,洗去一路风尘,喝几口热水,正准备休息一会,何军却推门进来。 他提着一个塑料袋,袋里装有几斤香蕉和芦柑,还有两瓶饮料,看起来好象清楚钟若玉今天要回来。“回来了?”打着招呼,把塑料袋放在了茶几上,坐进沙发后,笑眯眯地凝视着钟若玉,春风满面。 钟若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不知怎么的,她一见到河军,就感到紧张慌乱,如芒在背。特别是和他单独在一起时,更显得局促不安。 “事情办得还顺利吧?”河军掏出一个香蕉,剥好,递给钟若玉。钟若玉嗫嚅着不愿伸手,口中应着:“还算可以。不过多费了些口舌,多耽误了几天时间。”她工作一向认真勤奋,这次能如期完成任务,心里还是挺高兴。她作梦也不可能想到,这趟“差事”完全是何军策划安排的一个阴谋!一切悲伤不幸也就从这场阴谋而开始了。 何军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因而才决定让你去的。果然马到成功,不负所望!”他是领导,淡淡的两句赞扬话,钟若玉也看作是一种鼓励,一种鞭策。 何军把那根剥好了的香蕉一直僵挺在钟若玉面前,默默地瞅着她,望着她,眉宇间有一种坚定不移的笑态。意思很明确:你要是不接,我就这么站着,举着,等待着。钟若玉见他正儿八经地和自己谈工作,心里反倒塌实了许多。无奈,只好把那根香蕉接在手中;一时间吃也不是,放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愿意,而且尽可能避免与何军单独相处,除工作之外,不愿意接受他的任何好意。她时刻都提防着他;她怕他,也有点恨他。但又说不清楚都应该恨他些什么?大概就是为了罗宏而恨他吧。仔细想来,其实他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尽管他那种“关怀爱护”另有目的,但似乎并无恶意。也可能他真的很爱我,而我却别有他爱,因而——想到这里,两颊顿时觉得热辣辣的。但她还是不希望他这般纠缠自己,只盼他谈完工作后赶快离开。她怕—— 何军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色迷迷的目光不时地在她的周身飘转游移,仿佛钟若玉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有一种超然的热能,牵引着他的神魂,欲把他的一切消解溶化!恍忽中,一股强烈的冲动翻腾而起。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笑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了。你走后,我还有那么点不习惯,后悔不应该让你去出差。嘻嘻——感情这东西还真的有点奇怪,有点不可思议!”说着话,他慢慢地站起身,离开沙发,踱向门口。钟若玉以为他要走,当下就轻松了许多。不料想何军在房子里转转悠悠地踱了几步,竟亲亲热热地紧贴着钟若玉坐在了床边。 钟若玉吓坏了,慌忙起身,找个借口就往外走。 何军抓着胳膊,重又把她按坐在了床沿上:“你坐下!难道我真的就那么讨厌,那么凶恶?真的就能把你吞进肚子里不成?你放心,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一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无可奈何,钟若玉只好又坐回床边,心里就象揣了一只小鹿似的,蹦撞得慌乱不安。她尽可能地缩着身子,想离何军远一点。何军又换作一副温柔恳切的语气:“若玉,我真的很爱你!非常的爱——”钟若玉打断他的话:“何所长,如果是谈工作,你是领导,我得听你的。至于其它事,还是不谈的好。”起身又要离开。 何军再一次按着她坐下:“若玉,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把我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说给你听。既就是你不答应我,拒绝我,总也能明白我的一片心。你知道吗,一个人长期把感情压埋在心中,无人理解无处倾诉,那是多么的苦恼,多么的哀伤!” 眼见得一时无法脱身,钟若玉索性放下胆子,坦然而坐,听听他究竟还能说些什么。但她提醒何军:“说话可以,但可不许胡来!”何军点头应允。他继续说:“若玉,自从我来到工商所,打第一次见到你,我的神魂好象就被你收走了!在你面前我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无法克制!你聪明,美丽,温柔,坦诚,又有知识有修养,你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知道,一个人钟情于一个人痴心于一个人,相思的煎熬的确可以说是绞肠刮肚,摧心裂旰!长相思,长相苦——我常常作梦都和你在一起!但我知道,梦只是梦,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一番言语也算组织得细密,表白得情义绵绵。 钟若玉听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说:“何所长,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你也知道,我和罗宏已经热恋了几年,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能背叛他,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要是那样,人还要良心干什么?何所长,你的条件也挺不错的,我劝你还是另外找一个吧,不要在我身上再费那些心思了。”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点被何军的表白所感动,竟相信他是真心爱她,隐约间就产生出一缕同情来。但她毕竟还是爱着罗宏的。 何军极善于观言察色,极善于揣摸女人的心理变化,见此情状,已知钟若玉被他的言辞所打动。他暗自欢喜,趁此机会,继续推波助澜,把她的情绪引入进他的计划中。“若玉,”他即刻做作出一副愤然不平的神态,叹口气说,“你善良、单纯,坦诚对人,心底无欺!其实你却被人骗了!罗宏这小子并不是真心实意地爱你。他是个伪君子,总有一天会抛弃你的!” 钟若玉知道他又在胡言乱语发神经,借机想离间她与罗宏的关系,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没有把他说的那些话当作一回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哪知何军早已掘好了陷井,只是按步就班地推动着她们两人往里面跳。 何军装出一副犹犹豫豫欲罢不能的样子,好象当真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似的。钟若玉感到有点奇怪,似乎觉得他是在故意做作,故意卖关子,就那么漫不经意地望着他。停了片刻,何军这才说:“前两天,罗宏到所里来过—— “罗宏来过?”钟若玉关切地问。 何军点点头。 “他没说什么吧?”钟若玉急于知道究竟,也就顾不得再提防他。 “他说——”何军这时间表情庄重,一本正经,“他说,想和你谈谈,就此分手,各奔前程!免得——” “免得什么?”钟若玉迫不及待。 “免得——”何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是一种技巧,此法最能撩拨他人的情绪!何军懂得。看着钟若玉真的着急了,这才恰到好处地继续发挥:“他说——免得就这么着不死不活地折磨人!象牛郎织女似的——” “不可能!他不可能说这样的话!”钟若玉摇头否认,但情绪却明显地有点紧张、激动。她想罗宏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她又清楚现实的确不容乐观——环境是可以改变思想的! 何军说:“什么可能不可能的,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他明明白白就是这样说的。不信,你还可以问问所里的其他人,问问老李和小林他们。我要是有半句假话,你就当着全所人的面,把我这张嘴撕烂!他还在所里,在镇上,到处打问你的作风问题,说你是个浮荡无行的势利小人!这些话我原本是不准备向你说的,可是一见到你,却忍耐不住。”他借题发挥,把钟若玉的心揉搓得零乱一片。 钟若玉信了。她感到震惊、气愤,感到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委屈恼怒,眼前便觉得茫茫然一片空白,无法自持;热泪禁不住滚落两颊。 何军趁机抱扶着钟若玉,连声安慰:“若玉,若玉——都怪我,都是我的这张臭嘴,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让你伤心的事!都是我不好。别生气,啊!”钟若玉挣扎着说:“不怪你!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 何军依然把钟若玉抱在怀里,更显得温存关爱:“若玉,想开点。世态无常,人心难测,往前的路黑着呢,怎么个变化,怎么样走,谁也说不清!不过,请你相信,还有一个人在真心实意地爱着你,等待你。这颗心永远为你跳动,愿意为你去做一切,直至为你付出生命!”他口中说得信誓旦旦坚定异常,简直就是对钟若玉忠诚到了无一复加的地步,可是心里却在想:“世界上只有疯子才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玩命!”看见钟若玉伤痛欲绝委屈气愤的样子,一股大功将成的喜悦油然而生。 钟若玉奋力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推赶何军:“放开我——放开!我要找罗宏,要让他说个明白!” 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钟若玉就去了罗宏那里。 罗宏心中怨恨未消,有意躲避开不见钟若玉。倘若他能见钟若玉,两个人开诚布公地把一切都解说清楚,结局也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但是,他没有!他就这么一股子拗劲,偏执自信得让人难以理解。他工作积极,事业心强,对人热情,一个心眼;可就是书生十足,把世事看得过于简单,因而也就最容易意气用事。得知钟若玉来了,反倒觉得有一肚子的委屈愤懑。他觉得钟若玉太轻视他,辜负了他,戏弄了他,实实在在的是一个攀缘趋附的势利小人!因而坚持不与她会面。心想:“你还是去找你的那位所长大人吧。他有地位有能耐,老子又是城建局局长,有钱有势,前途不可估量!比起我这个穷酸职员来,不知就要强出多少倍!我哪里能和人家去比碰,去较论短长?知荣耻者知进退,我奉陪不起,总躲得起吧。”转而又寻思:“就是勉强见面,又能说些什么?信我已经看了,工商所去过了,镇子上也打问过了不少人,众说一词,总不会有假。可见你们之间的风liu韵事已经是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于其听你花言巧语地解说饰辩,平白增添许多烦恼,倒不如不见。”他虽然很痛苦,但又非常坚定,也格外自信;固执地把一切悲伤全都隐埋在心里,拒绝沟通。理解和信任也就被封冻了! 钟若玉吃了个闭门羹,讨了个没趣,更觉得气愤不平,悲苦难奈!但又无法倾吐,无法诉说,只好强忍泪水怏怏而归。过了几天,又收到了罗宏的一封来信,字里行间不乏讥嘲侮慢之词,刻薄得丝丝寒冷。看过信后她大哭了一场,这才相信何军所言不假。失恋的痛苦把爱的憧憬,爱的梦幻撞击得粉碎,只留下一堆散乱的残片在记忆里凄然地蠕动。她承受不起这般打击,终于病倒了。 钟若玉的事,钟若玉的病因只有何军心知肚明。他一手策划、导演了这一幕爱情悲剧,却喜滋滋地徜徉在别人的痛苦之中,去偷享那如愿以偿后的愉悦。人类的残忍并不亚于任何一种动物,复杂的大脑把折磨和摧残深化到了灵魂的深处!这是任何动物都无法比拟的! 这几天何军满脸喜气也格外忙碌。钟若玉的病给她创造了一个极其难得的表现机会,他明白她的病因,因而也只有他最清楚她此刻的心态。当一个人处于低谷,处于逆境的时候,最需要的莫过于同情和关爱。哪怕是一句话,一种表示,一副慰藉的笑容,都可能产生出非常的效果。何军虽是纨绔子弟,却也十分的聪明。他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对官场上的那种趋炎附势,投其所好,曲意奉迎之类的恶风陋习自是熟极而流。他明白钟若玉的症结,知道她此刻想什么,需要什么,因而也就更加表演得淋漓尽致。 如同看戏一样,人人都清楚那是舞台,所有角色都是装扮出来的,是在做作表演;但又喜欢看。而且看着看着就把喜怒哀乐尽都溶入进了剧情之中。钟若玉也是生活中的一位普通的观众,同样被生活牵引着,她不可能超凡脱俗,不可能把一切都看的清亮透彻: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何军抓住时机,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如何迎合讨好,如何才能猎获钟若玉的事上。他送她去医院,看大夫跑床位、吃药打针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殷勤地陪护在她身旁,宽慰她开导她,言词娓娓情义绵绵;简直就象个大哥哥似的。钟若玉一时间竟被他搞了个云里雾里,迷迷朦朦地没了主张。慢慢的、戒惕与防范心理尽都消除,逐渐产生一种感激亲切的情绪。爱的苦涩把一颗单纯稚嫩的心揉搓成了碎片,随即又被狡诈阴险的毒液所包裹、浸吞。 人说女人的心犹如一块纯净的豆腐,而男人的心则是一把巧妙的厨刀,在不知不觉中把豆腐脔割细碎,又一口一口地吞入腹中。钟若玉终于被假象迷乱了心性。他欺骗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的肉体;终于达到了目的。 自从zhan有了钟若玉的肉体,何军便快乐得意兴飞扬,春风满面,如是一夜间暴富了的赌徒,沾沾不可一世。“他妈的,还是老子手段高明!”每逢满足之后,便有一种飘然的自得。但他却再也不提和钟若玉结婚的事。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要和她结婚;就是他想,他的父母也是不会同意的。他的婚事早已由父母圈定了,所差的就是那么一场仪式。他寻找其她女孩全都是为了一时的欢乐。钟若玉多次催促举行婚礼,他都想着方儿地搪塞敷衍了过去。 匆匆就是数月,何军己经完腻了,已经感到兴味索然。那天晚上,钟若玉怯生生地对何军说:“好长时间都没有来了,好象——好象有了。” “有了?!”河军先是一惊,于是又淡淡地说:“我不是让你吃着药吗,怎么会有呢?”钟若玉满脸绯红,还是那副怯生生的神态:“有时一忙,就忘记了。已经有了反应——“她已经明确地感觉出何军对她日渐冷漠,心里虚空空地不塌实。何军说:“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有了,就刮掉吧。“ 钟若玉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刮掉!——你说刮掉?!”何军不再做声。钟若玉默默地流着眼泪,好象肝肠都已溶化成了冰水,不尽的流淌出来,抽噎着不能自已。 何军叹了口气,又把她揽进怀中:“若玉,”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亲昵地称呼了,此刻却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脉脉含情”,“你不要错解了我的意思。我说让你刮掉,完全是为你着想!你还年轻,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长,过早有孩子,只能对你是一种拖累,只能影响你的工作和进步。其实我早就想有个孩子呢。”他在她身上轻轻地抚挲着。 钟若玉说:“我不刮!我怕。” 何军说:“不刮就不刮,说不定还是个胖小子呢。”心里却在想:“他妈的这不是明摆着要挟我吗?老子可不吃这一套!”转念又觉得这事情还真的有点麻烦!这女子性烈,心直,比不得先前玩过的那几位,弄不好—— 钟若玉又问:“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举行婚礼?老就这么不清不白的?”何军随口应到:“我回去和老头子商量商量,马上就办。” 钟若玉不再作声。 过了些日子,何军回了县城,说是准备筹办婚礼。钟若玉信以为真,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谁料想几天之后,却传来了这么一个消息:“何所长结婚了。在县城的池阳饭店举办的婚礼,可气派啦!新娘就是县财政局局长的千金。” 钟若玉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整个工商所,连同镇子上那些知道她与何军之间的关系的人都不敢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但消息还是传开了,传说的有根有据。 钟若玉心想:“无风不起浪!既然有如此传闻,大约总是有些原因吧?”于是就急急忙忙赶去县城,要想看个究竟。谁知现实竟是如此残酷无情!如同晴天霹雳,平地惊雷,如同暴雨泥沙扑面而来!她跌跌撞撞地找到何军的住处见到何军时,眼前一黑,就一跤跌翻在地—— 清醒过来时何军独自坐在她身旁。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愁苦相,伸摊开双手抖动着,看起来很是悲哀,很是沉重地解释说:“若玉,你别难过。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伤害了你!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呀!这都是我父母一手包办的。他们根本就不给我解说的机会——” 钟若玉猛地坐起来,直楞楞地,茫然注视着对面的墙壁,心里如同纲刀在搅动,冷泪潸然滚落。许久,这才木然凄惨地长叹一声:“都怪我瞎了眼睛——”如此,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又好似神思不属般地喃喃自语:“报应——一切都是报应!报应呀——” 何军又低声道:“若玉,我还是爱你的!说句心里话,我舍不得你,忘不了你。但是——但是我又不能失去父母。这就——这就——我想,你也能理解我的处境,能体谅我的苦衷。作人实在不容易——想开点,啊!”说着,就掏出一沓钱递给钟若玉:“这一万块钱你先拿着,作个人流,再补养补养身子。” 钟若玉抓起钱,狠狠地摔在何军脸上;哗啦啦散落得遍地皆是。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局长的千金已经站在一旁。见此情景,当下就攘臂跺脚破口大骂:“破货!你勾引我男人,干下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老娘没有找你算帐,你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撒野!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脸!”叫骂着,舞动双掌就向钟若玉狠扑过来。何军急忙挡开。那女子怒气未消,还是一个劲地挣扎着扑撞着,张牙舞爪叫骂不休。 钟若玉支撑着下了床,穿好鞋,回头一口浓稠的唾液吐得何军满鼻子满脸;这才强自挺身迈步,踉踉跄跄地出门而去。目光中是一团血,一团火! 回到工商所的当天晚上,钟若玉便服下了两包灭鼠药,凄惨地离开人世。一朵鲜花就如此摧折了,凋谢了!含冤负垢,委地无声! 那是一九八四年的初秋。 埋葬钟若玉时雷电交作大雨倾盆—— 钟若玉的父母亲都是乡村小学的教师,兢兢业业小心本分;还有个弟弟叫钟英风,那年十四岁,才考入高中。闻知姐姐的死讯,他简直就象疯了一样,揣了把菜刀便要去找何军拼命!终于还是被可怜的父母挡住了。那些日子他一直默默不语,呆在家里出神。 十多天后,钟英风悄悄拿走了家中仅有的两千多块钱积蓄,留下一纸短信,从此消失得无踪无影 正文 第二章 众泼皮机关算尽 小义士路见不平 七年以后,也就是到了公元一九九二年,钟英风已经长成一个英气勃勃的小伙子。 这些年他跟随曾经蜚声川陕两省,解放前夕就已消迹江湖,归隐林泉的隐侠南天枫,在山野荒林中一边拦羊放牧,一边刻苦习练武功;内外兼修,练就了一身上好的峨嵋派功夫。春节刚刚过去,那天清早,师傅就把他叫去当面:“英风啊,七年多时间,师傅已经穷毕生所学,尽都教授给你。你现在的内外功夫都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今后只要勤加修习,就可以巩固提高,更上一层楼。这么长时间你背井离乡,抛亲别友,跟随师傅孤处深山,淡泊清寒,实在也不容易!现在你已师满有成,不负辛苦,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了。” 钟英风听师傅让自己回家,既是高兴,又是难过,当下双膝跪地,哽咽着说:“师傅,你待孙儿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天地之情,孙儿尚未抱答万一!你就让孙儿再陪你一段时间吧。” 南天枫其实另有打算,另有安排。他扶起钟英风,笑道:“知恩图报,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你若真的有心报答师傅,师傅倒是有一个心愿,不知你能不能依允?” 钟英风诚诚恳恳地表示:“师傅请讲。师傅有什么吩咐,孙儿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南天枫说:“事情其实也不难:我有个侄儿,叫南双和,住在大刘庄;离这儿大概有一百多里吧。他家栽种了几亩果树,现在已成林挂果。年前,他就托人捎信给我,说是一个人经营不过来,让我给他找个勤劳可靠的帮手,帮他经营一段时间。我虽然答应了,谁知年令大记性不好,一时间竟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 钟英风已经听出师傅话中的意思,急忙应道:“师傅,那么,孙儿就去南大叔那儿,帮他干活。虽然我不懂得怎么经管果树,但力气还是有的。” 南天枫满意地点着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去最合适。一来可以弥补师傅受人之托,却未能忠人之事的过失;二来也算是你对师傅的一点报答。时间只是一年,年底你就可以回家与父母团聚了。” 钟英风说:“请师傅放心,孙儿一定会尽心尽力。” 说话间,师奶已经做好了早饭。他们一直就是这个习惯,早晨九点左右就要吃饭,饭后收拾收拾,带点干粮,这便赶着羊群上山;下午四五点左右拦羊回圈。多少年相因不变。吃着饭,南天枫又神情庄重地说: “英风啊,你要走了,师傅总觉得放心不下,有些话还得再次提醒你。而今天下大治,海内升平,凡事都有了规矩,有了法纪约束;比不得那种战乱年代,群雄并起,无法无天!习武之人,只能尽其所学,报效国家,也可能会有一番建树,一番作为。绝不可以自恃武功,随心所欲!如果走了斜道,功夫越高,为祸也就越大!忍让谦和,虚怀若谷,行侠仗义,济困扶危,这才是武林风范,武林本色。” 钟英风说:“孙儿一定牢记师傅的教诲。” 南天枫又说:“师傅知道你心中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可是你应该知道:天不藏奸!三尺之上,自有神明。作恶之人,恶报只是在迟早之间。而且,法制社会,依法治国,也不可能容许奸恶之人横行霸道。敢于欺天昧心的人,哪一个会有好下场!你年纪尚轻,阅历极少,今后做事,一定要谨慎,要三思而行,绝不可意气用事,贻误自身——” 钟英风十四岁起就跟随师傅一起生活,南天枫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对他的心胸秉性了如指掌:他刻苦勤奋坦诚磊落率直仗义,的确是个好青年。但姐姐的死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一直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仇恨的种子已经深埋心底,难以磨灭。而这一点也是南天枫最放心不下的。他爱徒弟,老两口全都把他看作亲孙儿一样。只担心他师满回家后,睹物思人,勾动起亲情旧恨,一时间无法自控而干出傻事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量着:徒儿已经长大了,成人了,总不能就这么着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一直让他居处于这荒林长草之地。他应该回归社会,回归自然;应该去奋斗人生。但是,万一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经过反反复复地考虑,他就想到了这么一种既觉得可笑,却又似乎很实际的办法——给徒儿联姻。南双和有个女儿,叫南芸;时年二十,高中毕业,聪明秀气而又通情达理。按说他们两人也很般配。若是能促成这桩婚事,婚后让钟英风暂且先住在南芸那儿。离家乡远了,纵使有报仇雪恨之心,条件却不便利。再说,有了妻子和老人的拦阻规劝,也就有了约束有了顾忌,就会多几分考虑。男人大都有这种心性:成婚后就有了家的概念,有了责任心;家庭的温暖也就有可能会消解容没他心中那层仇恨的坚冰。他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南双和,南双和也表示赞同。但是他们相约:不能把这种意图告诉钟英风和南芸。婚姻随缘,儿女的婚事只能让儿女做主,不能勉强包办。相处后他们就会相互了解,就会做出选择的。 南天枫虽是有关爱之心,却不能言明真相,只好找了这么个借口让他到南双和那儿去。 钟英风深感师恩厚重无以报答,别说是让他去南大叔那儿帮着干一年活,只要师傅吩咐,就是让他干十年八年,也毫无怨言。“师傅,请你放心,孙儿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深情地望着南天枫,一脸离别的愁悲,“只是——孙儿走后,你老人家如此年龄,一个人上山拦羊,实在有些不方便!” 南天枫哈哈笑道:“你尽管去吧。师傅已经找到了买家,把这群羊全都处理了。师傅今年已经八十三了,应该过几天安闲日子啦。尽管去吧——” 吃过饭,师傅就摧着钟英风上路。钟英风含泪给师傅师奶磕了几个头,这便收拾衣物,依依告别。临行时,师傅拿出一张欠条递给他:“这是高源县城东街的那家名叫“清真轩”的羊肉馆欠咱的买羊款,你拿着。到了你南大叔那儿,安排就绪后,抽时间去县城一趟,把这笔钱要了。先给你父母寄回去三千,其余就留在你身边,应个急需。” “师傅,这——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钟英风推辞着不愿意接。这几年师傅已经让他给父母寄过两次钱了,每次都是三千。他实在觉得不能再打扰师傅了。 南天风说:“拿着,这是师命!” 钟英风不敢违抗。接了欠条,匆匆起程。 光阴如流,岁月似梭,不知不觉,来到南大叔家已有两月时间。眼见得*浓浓,草绿花香,鸟鸣青枝,燕衔新泥,大地又显得气象万千,繁华似锦。 昨夜晚钟英风又梦见了父母和姐姐,不由得就勾起思乡之情;展转翻侧,难以成眠。想来离家这么多年,父母还不知是怎样思念儿子呢?待忙完了这一段时间,应该回家去看望一下父母了。如此,就记起了师傅所给的那张欠条。他决定去县城一趟,把那些钱要了,给父母寄回去一些,再写一封信说明情况,安慰一下父母。收拾准备了一下,一大清早他就告诉南大叔,要去县城办点事情,这就到丰安镇,坐汽车去了县城。 高源县城虽说不大,却也繁华热闹。 下了汽车,按照师傅所说的方位,钟英风一路打问,就找到了那家羊肉馆。说明来意,又拿出师傅所写的一纸短信和老板打的那张欠条,老板已是深信不疑。得知他是隐侠南天枫的弟子,更见得热情有加。炒菜置酒,招待钟英风吃喝过后,这就付清了欠款:共是五千六百块。接过钱来,当面点数清楚,道谢了老板,这便出了羊肉馆。 钟英风点钱时,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全都看在眼里。先是交头接耳地嘀咕了一阵子,看着钟英风出了店门,当即放下碗筷结了帐,一路尾随而去。 行走在宽坦整洁,高楼新厦鳞次栉比的大街上,钟英风简直就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陌生感。岁月更迭,山河变异,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数年之间,如此般突飞猛进,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七年多时间,他一直居处深山,极少外出,对外界的沧桑巨变知之甚少,这会儿放纵情怀,游目展望,顿觉心绪开阔,神思飞扬。 沿着大街一直走去,不意想却就到了邮局门前。心中高兴,寻思着就要进去买邮票邮信寄钱。走近一看,邮局的大门是关着的。找了个过往的行人一打问,人家说是星期天,不上班。这些年跟随师傅,清早间赶羊上山,傍晚时拦羊归圈,年复一年,就这么简单地、机械地重复着,把星期几不星期几的全都淡忘在了脑后;不仅暗自好笑。想来钱是不能寄了,只有另寻日子,再作打算。看看时间尚早,也难得能来一趟县城,不如趁此机会转悠转悠,领略一下祖国建设的大好风貌。这就信由脚步,依街而行。“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看着那五光十色,琳琅满目的街景风情,顿觉心旷神怡,感概之情油然而生—— 钟英风满心欢愉,目不暇顾,正行走间,泠不防就有个年轻小伙子摇摇晃晃地迎面而来,一下子就和他撞了个满怀。虽然感觉碰撞之势极是轻微,但那青年却好象受到重大冲击一般,身子晃荡了几下,就斜斜歪歪地到了下去;口中哎哎哟哟不住地呻吟呼叫。钟英风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赶忙弯腰将他扶起,满脸谦意地说:“对不起!没有留意。”心想大街之上,人来人往的,不经心发生了这么点小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几句好话,赔个不是,让对方消消气,不就了结啦。至于谁对谁错,根本就不必计较。 岂料想那青年并不买帐!他满嘴的酒气,看样子是喝多了,不问情由,歪起脖子,凶巴巴瞪着一对小眼睛就骂了起来:“对不起个球!你他妈的——眼睛瞎——瞎啦!往老子身——身上撞?” 钟英风见他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脏话,心中已经老大的不高兴。心想这年轻人也太有点不讲道理!分明是你酒喝的多了,把握不住自己,撞在了别人身上,却还这么凶呼呼地胡乱叫骂?本待分辨几句,转念又觉得他毕竟是喝多了,酒醉无态,骂两句也犯不着当真。依然那般谦谦和气地笑道:“小师傅喝多了,走路可得小心点。”放开那青年,自顾要走。 不料那青年却猛地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劲地摇晃道:“你——你他妈的!想——想溜是不是?没——没门!” 钟英风略一愣怔,心想这青年人好没道理,这般气势汹汹,不是明摆着要寻衅闹事?按捺住心性,莫名其妙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干——干什么,剥你的皮!放你的血!”青年一只手紧抓着他的衣领,一只手凶狠地对着他的脸面指点着,“你——你他妈的把老子摔了那么个大跟头,说一声对——对不起,就想走?狗球!没那么容易!” 钟英风久居深山,专心致志于习武练功一道,对世态变故交往应付一类的经见极少,也不知道他如此凶狠,如此咄咄逼人,究竟还要干什么?茫然道:“那又怎样?” 青年又狠劲拽拉着钟英风的衣领:“怎样?你他妈的碰伤了老子,就得给老子赔损失!这点道理,难道还得老子给你解释?”他显得理直气壮,而且又是那般不可一世的无赖相。 钟英风明白了。他淡淡地一笑,分辨道:“小师傅,你可能搞错了?不是我撞了你,而是你撞在了我身上。” “放你妈的狗臭屁!”不等得钟英风说完,青年已是凶相毕露,显出一副打架斗殴的势头,暴怒地吼叫着,“分明是你把老子碰的在地上翻跟头打滚,你他妈的还嘴硬,还想狡辩?背着牛头不认脏!看你这副山狼相,准是个吃过饱饭没挨过饱打的东西!你说,赔还是不赔?”这时间语言流畅,条理清晰,全无了一点醉态。看样子他那喝多了的势头,纯粹就是装出来的。 如此一来,钟英风也就清楚了他的意图,明白了他的用心。想来这家伙肯定是个地痞无赖,街头混混!见我这一身穿着,便认为绝对是个老实巴交,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山里娃,于是就玩了这么个花招,想敲诈几个钱花。真可谓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不由得暗自好笑。眼见得这家伙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一时间气血翻涌,就想给他点小小的苦头,让他知道天下之人并不尽都好欺。正待动手,忽地就记起师傅那“习武之人,必须要能容人忍事”的教诲来,顿时就觉得胸怀坦荡,心波不兴。于是又那般和颜悦色地解释说:“小师傅,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动那么大的肝火!你我都是过往行路人,无冤无仇的,纵然就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想师傅也能宽宏大量,忍让为先,不可能为了这么指尖大的一点儿事情和人动真个的。” “狗球!”青年依旧那般凶神恶煞似的紧采着他的衣领,“你他妈的碰伤了人,还会说骚轻话!” 他不想再和他纠缠;其实和这种人也讲不清个道理,反倒惹一肚子的闲气。但他也清楚,一旦被缠上了,决不可能轻易脱身的!只有给他点小小的警示,让他知道山里娃并不就那么软弱好欺任人摆布,也可能会使他有所收敛。说着话,他就抓住青年采着衣领的那只手,略微一用力,青年便痛的哎哟一声低呼,当下放手招架。钟英风笑道:“对不起啦,以后见。”转身自顾而去。 青年略一楞,好象有什么重要物件被人抢走了那般急不可捺不顾一切,扑过去又一次紧紧抓住钟英风的衣领:“好你个狗东西!想就这么溜走不成?你也没有打听打听,老子是干啥吃的!就那么几句漂亮话能哄得住?” 钟英风感到有点奇怪?心想这青年看起来衣着端正,倒是象个读书人一般,却怎么就如此不讲道理,不知进退?也可能他真的没钱花了,穷极生疯,就这般死乞白赖地和人混缠。不如就给他几个钱,免得当街上闹闹腾腾,让人看着耻笑。于是就问:“你说这么个哄法不行,还需要怎样个哄法?” 青年气汹汹地说:“陪老子的损失!” 钟英风笑道:“那你说,陪多少?是陪三十呢?还是陪五十?”他有心让着他,这时间反倒不急不燥,只希望尽早了结这场麻烦。 “放你娘的狗屁!”青年破口大骂,看起来越发凶狠,“你把老子碰成这么个样子,三十五十就能打发?哄孙子哩?他妈的就是给老子三百五百,老子还不一定答应呢!老子这一身肉,就值那么几个子?” 钟英风这才意识到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看来这家伙存心是想敲诈勒索,强夺硬缠,简直无法无天,欺人太甚!心中就有了几分火气。若论他的功夫,要想摆脱这种纠缠,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他不愿意和他动手较量,不愿意轻惹事端。他还没有经见过这种波皮混闹的场合,气恼之下,却又童心大起,倒要想看看这家伙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当真闹得不可开交,总应该有个说理的地方。他不再担心惹事,也就任其自然,满不在乎:“小师傅,做事可得讲良心,说话也要有凭据,可不能胡搅蛮缠,把世事也给看扁了!” “他妈的,少说那些扯淡话!”青年恶狠狠地吼道:“你只说,赔还是不赔?”看来他存心就是想闹事打架的。 钟英风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冷冷地说:“既没伤着又没碰着的,赔什么?” “好呀,你他妈的不仁,也就别怪老子不义啦!你想糊弄老子,老子就叫你——”青年一边吼叫,忽地伸手,就向钟英风的口袋掏去。钟英风早有准备,挥臂拦挡时,一下子就抓住了青年的手腕。这时间他已被那小青年缠得烦恼,有心要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杀杀他的凶焰,让他的头脑清醒清醒。当下催动内力,只那么随便一捏,小青年便痛得呲牙裂嘴,好似手腕处的那截骨头就要被捏断一般,急忙挣扎扭摆着要想甩脱。可是那只手腕就如同被铁箍给卡住了,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抽不出来。慌急间,只好松开钟英风的衣领,挥拳便打。钟英风趁势又抓住了那一只手腕。同时用力,小青年更见得疼痛难忍,叫着骂着蹦跳着,抬脚就在钟英风的腿上乱踢,好似耍猴戏跳大舞一般。 街面上已围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见小青年那般狼狈相,便是一阵哄然大笑;有人便指指点点说怪话。这当儿,人群中忽地就窜出三个年轻人来:一位瘦瘦高高的个头,嘴唇上有两撇小胡子;一位白白净净的脸皮,留着象女人一样的长头发,看起来不男不女的,就象个人妖;一位胖乎乎的很是结实。三个人扑过来后,白净脸和胖小子一边一个,先就拉住了钟英风的两条胳膊,仿佛要挟持绑架他一般;瘦高个则斜着身子挤向钟英风和那个气势汹汹的小青年中间,看样子好象是来拉架劝解的。 这一伙就是在羊肉馆吃饭的那几位,尽都是些惯盗惯偷。他们长期纠集在一起,游转于车站、商店、和热闹繁华的地段,寻找目标,配合作案,坑害的人的确不少!而且作案的手法也相当老练。一旦瞅准了对象,能偷的就偷,不能偷的,就坑,就骗,要不然就制造事端,趁机哄抢。在羊肉馆吃饭时,他们发现店老板给了钟英风五千多块钱。 “哥们,看到了没有?这他妈的可是一块肥肉,一桩不可多得的大生意呀!”胖小子按奈不住兴奋。 几个人尽都眼馋起来。再看那种英风,完全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狼、土包子,稍微糊弄糊弄,大概就会晕头转向,连北也找不到了。 “好机会,好机会!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他妈的,送上门的买卖不做,那可就太有点对不住自己,对不住上帝了。”瘦高个也连声感叹。 如此以来,几个人嘀咕了几句,这便一路暗中跟随,想找个机会下手。可是那钟英风既不去商场超市,也不进出热闹繁华场所,就那么傻儿巴即的一个人在大街上东瞅西瞅地信步游转,怎么也找不到动手的机会。几个人全都急坏了。心想:他要是游游转转地去了亲戚朋友家,或者还有几位同伙会聚在一起,这一场好梦可就全泡汤啦!情急无奈,只有采用这么一种迫不得已的办法:先由一个人出面,找个借口,逼着缠着钟英风和他打斗在一起;其他几个假装拦挡劝解,分散钟英风的心神,趁着撕缠拉扯的混闹时机,把东西搞到手。 钟英风自然不会清楚这其中的险恶用心。但见几人如此之举,已经察觉出他们可能就是一伙的。难怪这小青年肆无忌惮恣意妄为,原来是有恃无恐!心中先自多了几分惊惕。 瘦高个使着劲地斜插于钟英风和那位装醉汉的小青年中间,上半边身子已经把两人隔开:“算啦算啦!都是哥们弟兄,有事好好商量,何苦动手动脚的。”胳膊同时向两边推着挡着,作出一副当真拉架的势态。钟英风本来就不愿多生事端,只是忍不住气愤,给了他点颜色。见有人出面劝解,也不管他存心如何,当既就顺水推舟,松开双手。 小青年一抽脱开手臂,当既又猖狂起来。好象是吃亏受了辱那般愤怒难当,叫骂着又扑向钟英风:“狗杂种!你把老子碰得象驴一样在地上翻滚,说不定肋子都碰断了好几根!你他妈的不给老子看病赔损失,还打老子?老子和你没完!”恶狠狠地挥拳又打。 瘦高个急忙把他挡住,转过身子又对钟英风说:“兄弟呀,你看你把人家撞得也怪可怜的,就给几个钱,让他去看病吧。” 钟英风说:“给几个钱事小,但是非曲直,必须说清:是他自己不小心,摇摇摆摆地就撞在了我身上,而且很是轻微,他就这么凶呼呼地和我纠缠不休!我看,或者还是别有用心。” “好你个狗东西!狗杂种!你他妈的撞了人,还蛮不讲理?老子和你拼了!” 小青年如同疯狂一般,舞动双拳再次扑撞过来。瘦高个一把就将小青年推开:“我们在这儿正调解哩,你还扑啦个球!” “你他妈的算个啥玩艺!还不是和那小杂种穿一条裤子,放一样的臭屁!”小青年好象暴怒异常,不顾一切,纵身舞拳,又猛扑过来。瘦高个转身正要和钟英风说些什么,不料想那小子却从后面狠扑狠撞,硬冲硬拼。瘦高个正好就站在钟英风和小青年的中间,小青年这么狠劲地一扑,正好——其实也是势必就撞在了瘦高个的身上。在外人看来,一个人在疯狂暴怒时有此举动也不为怪。这一撞之势好象极其猛烈,撞的瘦高个踉踉跄跄站立不稳,扑前两步,一下子就和钟英风碰了个迎面。瘦高个两手抓住钟英风的肩膀,支撑着急忙往后退。刚挺起身,尚未站稳脚步,小青年又狠扑猛攻,砰地又撞在了瘦高个的身上;瘦高个再一次被撞得跌爬进了钟英风的怀中。小青年就在后面扑着叫着紧拥着瘦高个,张牙舞爪地伸手只顾向钟英风打去。瘦高个抓着钟英风的肩膀尽力挣扎,却脱身不出。就这么胡乱地混缠在一起,无法开交。 两边的白净脸和胖小子一直就那样拉着钟英风的胳膊不放,好象是恐怕他趁机逃走了一般。这时候见小青年缠闹得凶猛,似乎也有点气愤不平的愠怒,尽都斜身跨前一步,喝喝骂骂地拦挡小青年。可是,另一手抓着钟英风的胳膊还是不肯放开。如此以来,左右两边有胖小子和白净脸遮挡着,迎面有钟英风,背后有扑打叫骂引人注目的小青年,堪堪把那瘦高个围裹在了中间。一场表演可以说是配合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就在这混斗纠缠吵闹忙乱之际,瘦高个扭动挣扎着,看似欲想挺身摆脱出来,一只手却就趁机巧巧妙妙,轻如游蛇般地伸进了钟英风的口袋。 钟英风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提防着他们花招玩尽后就会原形毕露,共同围攻自己。全然没有想到,也丝毫没有觉察到那只罪恶的黑手已经伸进了他的口袋,摸向他的钱包。 恰恰就在般时刻,只听得围观的人众中有一个年轻人高声叫道:“小伙子,小心钱包!” 钟英风恍然惊悟,猛一用力,便甩开了白净脸和胖小子;翻掌回护,倏地就抓住了瘦高个的手腕。这一招奇快无比,动作只是在霎那之间,大出所料。而情急之下,出手已用上了几成功力。瘦高个的手指刚刚触摸到那厚厚的一沓钞票,还没有来得及拉动,便听得有人呼喊。就那么略一惊诧,已觉手腕被人抓住,一切都来不及了!慌乱中只感到一阵阵剧痛钻心,骨节好象就要被捏断捏碎了一般,实在难以忍受。眼见得阴谋已被揭破,功败垂成,无力回天,只得松开那一沓钞票,软绵绵地空手缩回。 经年轻人那么一提醒,围观人众也已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一时间讥笑嘲骂之声大起。胖小子和白净脸虽然极力掩饰,纠缠叫骂混淆视听,但毕竟是众目睽睽,也不敢太得放肆。钟英风一见钱没有被掏走,心里已宽松了许多。想来和这些人也争斗不出个什么名堂,手臂一扬一送,瘦高个便被推得倒退出几步,碰得装醉汉的小青年趔趔趄趄地差点翻倒在地。 瘦高个长期流窜江湖,经多见广,应变奇速,刚一站稳脚步,当即回身一掌,“啪”地抽打在了小青年的脸上:“你他妈的是狗咬拉屎的,不识人敬的东西!老子好心帮你调解,你他妈的反倒打起老子来了!” 小青年也不甘示弱,抡起拳头就冲着瘦高个打来:“操你八辈子祖先!你凭什么教训老子——”两人这么一打闹,围观者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身上。胖小子和白净脸见状,也一起扑过去和小青年动手。 小青年似乎觉得他们人多势众,难以对付,扭转身疾步而去。走了十多丈外,又回过头来,指着瘦高个他们凶狠狠骂道:“走着瞧,老子跟你们没完!狗杂种——” 事过人散,钟英风怔怔地站立良久。心想这帮家伙也太狠毒,竟能生出这么阴损的方法来谋算人!也说不清楚他们怎么就会知道自己身上带着这么些钱的?其实也怪自己见识少,粗心大意不知提防。若不是那个年轻人仗义提醒,恐怕已经遭了暗算!心存感激,这就想到应该找那个年轻人当面致谢。这时间游目四顾,哪里还有踪影?其实他跟本就没有来得及看清那青年的面貌,甚至连声音也是听得恍恍忽忽的,此刻既就是站立当面,也是对脸不相识。不由得就生出几分遗憾,几许懊悔。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满腔的兴致也已荡然无存,低头只顾依街而行,也说不清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走过一段路程,心中犹自翻腾着刚才发生过的那一幕情景,乱糟糟地无法平静。忽地,就听得一个甜甜润润的嗓音柔声问道: “小师傅,要不要理个发?” 抬头看时,已经走在了一家发廊门前,一位二十岁左右描眉涂唇打扮得极是风致的女子俏生生站立当面。钟英风稍有犹豫,那女子又柔声道:“小师傅,应该理个发了。瞧你的模样倒是挺英俊的,只是这头发——”钟英风尚未答言,那女子又接着介绍说:“本店设施齐全,技术一流,服务周到,而且——”她嬉嬉一笑,丢下个媚眼,压低声音,似乎很是亲切地说,“包您满意。小师傅,先进去坐坐,喝杯茶。满意了,你就光顾;不满意,全当是歇了一会脚。”说话间,已挽起钟英风的手臂,热热情情地招呼他进店。 钟英风哪里经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对女子的那份热情感到局促、不习惯,但又觉得这无非是城里人招徕生意的一种方式,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免得让人笑话。想来好长时间都没有理发了,这几日也忙得没有顾得上洗头,头发肯定是脏乱不堪,倒不如趁此机会洗理一下,也就不再那么糟糟乱乱的。于是就没有推托,随着女子进了发廊。进去后那女子并没有端水倒茶,随即就把他安排在了一张圈椅上。对镜一看,头发的确脏乱,毛毛燥燥的如是一团枯草;虽然穿了一身新西服,但那件淡灰色的线衣却已陈旧,皱皱巴巴的极不配套;脚下则穿了一双帆布低腰黄胶鞋,不伦不类;难怪那装醉汉的青年说我是“山狼”呢。 这时间,一个女人就过来为他套上围肩,开始理发。这女子比起在门外招徕客人的那位女郎年龄大一些,收拾打扮得也是花枝招展,身体上散发出一股明显的脂粉气味。不象乡村理发店那样,她理发几乎不用推子,只是用一把梳子一把剪子,极其娴熟地在头上刨着梳着剪着。梳剪过一阵子,这就去冲洗;冲洗过后又坐回圈椅,再次比划梳剪,然后抹上发油一类的东西,开始吹风;吹过风便喷洒一种什么水亮发定型。做完这一切,就放下椅背,让他仰身斜躺,一双手指在他的鬓角和鼻梁处揉捏了几下,大约就是按摩吧。虽然极是简单,但头发经过这么一番修理,的确是整顺美观了许多。再看镜中,自是容光焕发。 “菲菲,领人。”理发的女子一边挥掸他身上的发屑,丢个眼色吩咐刚才领他进来的那个女子。看样子她大概就是这家发廊的女主人。叫菲菲的女子一直就坐在发廊里,再没有出去迎接顾客。这时间也没有顾客进来。听到招呼,她就款款地扭动腰肢,飘摆而来;眉目中已见得柔情似水:“小师傅,请——” 钟英风不明就里,茫然道:“这——还要干啥?”妇人嘻嘻地拍着他的肩头:“去呀。冲浪——这年轻人,还挺会逗乐子的。” 钟英风久居深山,对纷纭复杂的世情了解极少,根本就不清楚“冲浪”这种暗喻性的行话的更深含义,还以为这家发廊另有洗澡间,难怪她们说“服务周到”。城里人不比乡下人,就是会想着法儿的赚钱!心想冲个澡也行,清爽清爽轻松轻松——于是就懵懵懂懂地跟随着菲菲小姐,去了后面的一个包间。 包间很小,里面放有一张单床和一对沙发茶几;床上铺摆还算整洁,茶几上放有水壶和茶杯,除此以外别无它物。看起来倒像是一处简单的卧室,似乎与冲澡之类的并无什么牵涉。钟英风正自疑惑,要想问个究竟,却就见那菲菲随手关了房子门,转过身笑盈盈地望着他,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中。钟英风那里经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就惊了个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慌乱中只是闪避后退:“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他不明白一个年轻女子怎么就能这般轻率鲁莽地投入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怀抱?不仅不合于情理,而且简直就是胡来,不知廉耻! 菲菲满脸堆欢,又一次拥身而入:“小师傅,你这又是怎么了?你不是需要我么?——放心,我不会多收的——”她还以为钟英风这么躲闪推脱,是担心她事后胡乱开价。 “不不不!”钟英风慌乱地只顾伸手拦挡,“不需要,不需要!姑娘,请你自重点,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菲菲已经看出他当真就是个情窦未开的乡巴佬,越发激起春qing无限。房子很窄小,钟英风闪闪躲躲地退了几步,便已无处可退。菲菲柳腰轻摆,一步跨前,伸出双臂就搂住了钟英风的脖子,一张粉嘴在钟英风的脸上便是一阵热烈轻浮地狂吻—— 钟英风又气又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轻重,一把抓起菲菲丢倒在床上,败逃似地出了房间。 “算帐!算帐!” 钟英风气呼呼地冲着女老板。 妇人正自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一见这般情景,还以为菲菲没有接待好,惹得他生气,忙赔笑说:“小师傅,是菲菲那丫头没招待好,惹你生气了?她就那么个小孩子脾气,别见怪。我这就去说说她。” 钟英风没好气地说:“我是来理发的,不是来干这种事的!算帐,多少钱?” 这时间菲菲也垂头丧气地跟了出来。妇人已经看出了一点头绪,当下脸一沉,冷生生地说:“这可是你自己情愿的!我们也没有拉你,没有拽你,你发的哪一门子脾气?” 钟英风余气未消,不以为然地回撞了一句:“我情愿干什么了?笑话!” 妇人更是不依不饶,理直气壮:“不情愿,你跟她去后面干啥?去小包间又要干啥?你说,你说呀!”她那一张利嘴久经战阵巧言善辩,反倒问得钟英风张口结舌,无以答对。想来和这种人也辩驳不清什么道理,——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气话,根本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辩;只是催她赶快结帐,清了钱尽早离开。他好象受了什么侮辱似的,满肚子的窝囊愤慨,难以平静。 “急什么?”妇人白了他一眼,故意慢吞吞地拿腔作势,“钱吗——钱总是少不了;开店哪有不收钱的道理?” 钟英风一进发廊,妇人瞅着他那一身打扮见他那一番举止,便有几分瞧不起眼。但她开发廊容暗妓,还不都是为了钱。这年头,管他什么乌龟王八蛋的,只要给钱!钱就是“上帝”。她们只认钱不认人。此刻见生意未成,钱没挣到,反而受了这小子一番奚落抢白,生了一肚子闲气,更是恼恨难消。心想哪里就见过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侃头子货!死抠!你舍不得花钱,老娘偏偏就要让你多花点,花得你心痛,肚子鼓!谋画已定,当钟英风再次催她结帐时,这就带理不理,懒洋洋不屑一顾地报出一个数字:“开吧——总计一百三十五元整。”言语间无疑带着一种轻蔑,一种挑衅。 钟英风愣怔道:“怎么,仅仅是理了个发,就这么多钱!这是那儿的价格?”妇人傲慢地冷哼道:“这就是老——”不知怎么的,她硬硬把“老娘”两字压了回去,“这就是我这个发廊的价格。谦贵么?谦贵就别到这儿来,别充大肚子!这儿是发廊,不是你们山沟里那一块钱就可以理一次的小摊。懂吗?”她语带讥嘲,完全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薄相。 “不懂!”钟英风气愤地说,“发廊又怎么了?发廊就可以漫天要价?凭什么?”妇人见他不服气,还想争辩,当下就摆出一副和人吵闹的架势:“凭什么?你想知道么?也行,老娘就一笔一笔地算给你听:听好了——修剪费十元;洗理费十元;吹烫整型费十元;美容按摩费十元;仅理发这一项,就应收四十元。”他估摸着钟英风根本就没有进过发廊,谅也不懂,因而就这么着现编现造,信口雌黄。 钟英风的确是第一次进发廊,什么收费规则收费依据的,一窍不通。心中虽然不服,却又无法分辨,只能气呼呼地干瞪两眼。 妇人拖腔带调地继续说道:“还有——包间费五十元;特殊按摩费四十五元;特殊服务费——这一项吗,老娘见你穷酸,就给你免了。总计一百三十五元,一分也不能少!” 钟英风听得满肚子都是气。心想今天是怎么啦?尽遇了些麻烦事!刚才是那几位泼皮纠缠,现在又遇到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就是争辩下去,又能有个什么结果?还不是争争吵吵让人耻笑。想来气愤,其实多说更是无益,全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吧。于是就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人。 不料想那恶妇却存心挑衅,不依不饶,一步跨出,挺身拦在钟英风当面:“怎么?五十块钱就能了事?你也有点太小看人了!” 钟英风说:“你算了四十块钱的理发费,我给了五十,还要怎样?” “还要怎样——”妇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弱处,昂首挺胸,阴恻恻地逼视着他,“那只是理发一项。包间费呢?特殊按摩费呢?你舒服了,快活了,难道还想赖帐不成?世上大概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吧?” 钟英风见她这般平白地污蔑自己,当下就忍禁不住,抗声道:“我怎么地舒服快活了?那种卑鄙无耻的勾当,我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这句话好象刺中了那女人的痛处,暴怒之下,“呸”地一口就唾向钟英风:“好你个小杂种!不要脸的小死狗!你竟敢骂老娘?竟想赖老娘的帐?看老娘先撕烂你的嘴!”叫骂声中,纵身扑起,双手成爪,径直就向钟英风的脸上抓来。菲菲也在一旁指手画脚地高声叫骂。 钟英风一见那恶妇如同疯兽般的凶狠,不敢招架,也不敢拦挡,只能闪身避让。那女人一扑落空,更见得雌威大盛,火劲更高;不待站稳,扭身又狠扑上来。钟英风又闪向一边。那恶妇全力以赴,只管逞凶斗狠。再次扑空后,当下收脚不住,斜身前冲几步,却就撞在了墙边的一个脸盆架子上。脸盆中有大半盆脏水,她正自恼恨气怒,顺手端起,猛地就泼向钟英风。口中依旧不停地呼叫乱骂: “你欺负老娘,想占老娘的便宜,老娘和你——和你拼了!” 冷不防一盆脏水当头浇下,扑簌簌遍身流淌,真如落汤鸡一般。钟英风不由得气填胸臆,怒起心头!真想一掌就打她个仰面朝天。转念又觉得堂堂一个男子汉怎能和这么一个泼妇争斗高下?那不太得让人耻笑了!如此一来,也就强压怒火,随手抹去满脸的水珠,转身就向店外走去。这当儿,就见里面的那间房子中忽地窜出一条壮汉,挥拳急扑过来。 钟英风两眼尤自水珠迷朦,那状汉又是从侧背处扑出,来不及闪避,竟被一拳击中;直打得踉踉跄跄退出几步,方才站稳脚步。那状汉一击得手,急步紧跟,随即又是一招“黑虎掏心”,恶狠狠地对着中英风的胸肋处打来。钟英风急忙闪身避让,高声道:“你为什么打人?” 壮汉道:“老子就打你了!你还能怎样?”说话间手脚不停,紧接着又是一招“灵童献果”,双掌翻飞,径取钟英风的腮跟处。钟英风低头避过。壮汉一见几招扑空,当即随势变化。身子微矮,单腿斜出,一招“秋风落叶”之势,呼地就扫向钟英风的下盘;凌厉而又迅猛。这几招一过,钟英风已看出此人身怀武功,非同寻常!不敢大意,当即敛神运力,扎势招架。 这壮汉便是那恶妇的丈夫胡二保,人称“混世魔王”,也称“泼皮牛二”。他仰仗那么几招拳脚功夫,又纠集得几位狐朋狗友,结拜盟誓,称兄道弟,这便张狂自负,横行乡里,一时倒也无人招惹。这一日正在屋里闲睡,听得妻子和人争吵,翻身跳起,也不问青红皂白,冲出来便是一阵猛扑猛打。更兼那钟英风年轻单薄,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堪一击,胡二保哪里会把他放在心上?虽然接连几招都没有得逞,也不细想。此刻见钟英风握拳扎势,气昂昂地看似要和自己搏斗一般,更加凶焰识张,狂傲不已!喝吼一声,双拳舞动,脚下生威,硬生生地又扑了过来。 钟英风正准备出招,忽然间就想起师傅的诸多教诲来。心想自己虽是学了一身武功,原本是为了行侠仗义,为了日后能够寻找那恶贼何军,替姐姐报仇雪恨,怎能和这些泼皮无赖一般见识,一争短长?那样岂不是有违师傅的心愿,有违谦和忍让的武德?意念及此,当即把一腔的怒火吞忍回去。看来这家伙的武功也不过如此,谅他也奈何不了自己。这就平心静气,随着胡二保的拳法招式,一味地避闪招架。 胡二保运足气力,只想一拳就将钟英风打翻在地,然后任由他摆布羞辱,替老婆撑腰张威。尽管他招招凌厉,式式奋勇,使尽了所有的本领。然而那钟英风却就在眼前飘来闪去,不慌不忙地和他转圈子,怎么也抓不住、打不着。只气得满脸紫胀嗷嗷嚎叫:“好个小杂种!你他妈的莫非是兔子变的?就这么着给老子蹦来蹦去,难道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喝叫声中,随势就抓起一把铁管靠背椅,对着钟英风斜劈猛砸过来。钟英风紧忙闪退,这才勉强躲过。门外围观的人众看着这般场面,已是一连声地唏嘘惊叹,愤然不平。 一击不中,胡二保再次抡起铁管椅子,劈头盖脸地又向钟英风猛砸过来。好象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必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就在这当儿,却见一个和钟英风年龄不相上下,也是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挺身而出。他不慌不忙地来到胡二保身旁,突然出手,便已牢牢地抓住了那把铁管椅子。 胡二保正打得疯狂,还以为是哪个多事的赶过来劝解,根本就不屑一顾,只管抡动椅子行凶。哪料想青年这么一搭手,铁管椅子便沉重得举不起,甩不动,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一般。若论胡二保的功力,寻常人别说是出手拦挡,就是和身扑入,他也可以把他举起来甩出很远。这时间一见抡不动椅子,倒也感到有点惊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毛头小青年。当下怒气冲冲地喝问道:“你——你是干什么的?” 小青年嘻嘻笑道:“我——我是过路的。” 围观的人全都为这小青年捏了一把汗,担心他这么做,不是在自讨苦吃?可那小青年却泰然自若,面无惧色,好象全然没有把眼前的这位恶汉当作一回事。 胡二保见他那种嬉皮笑脸的油滑相,已经是满肚子的恼火,恨声恨气地问:“你——你究竟是干啥的?” 青年不但不惧,反而逗乐子似的模仿着胡二保的腔调:“我——我究竟是过路的。”那副神态当真让人不可思议?也说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看起来胆子还蛮正的。 胡二保是蛮横惯了的,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也就不放在心上,怒气冲冲喝骂道:“过路的干你个球事!你他妈的也是狗逮老鼠多管闲事!” 青年笑道:“路不平,众人踩;事不平,众人管!我看你他妈的欺人太甚,就想管一管你他妈的这球事!你他妈的怎么一张口就骂人?”他依然学着胡二保的那种神态;胡二保骂了一句“他妈的”,他一连串就骂了三个“他妈的”,象小孩斗嘴劲那样,显然是嘴上没有吃亏。胡二保见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滑稽样,分明是存心戏弄自己!大怒之下,悄然松开铁管椅子,出拳便向小青年的脸上打去。两人近在咫尺,这一拳去势极其迅猛,想来定会打他个措手不及。谁料想小青年脚步未动,身子微晃,却就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招。 钟英风见那小青年仗义出面,打抱不平,虽然心存感激,但也替他担心。眼见得他那么一闪一避,已看出此人功底深厚,绝非等闲。心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恶虫今日大概是遇到对头了。如此想来,也就放宽胸怀,站避一边,静静地望着他如何样来对付胡二保。 小青年能够如此轻巧地避过这一招,胡二保也感到惊疑。但他一向狂傲自大,目中无人,面对这么一个单单薄薄的毛头小子,怎能就此罢休。当下脚踏斜步,拳舞对花,呼地一招“怪蟒探林”,单拳直取青年肋下。这一招已经运足了十成的劲力,志在必得。奇怪的是,那毛头小子竟轻飘飘的如是一片树叶,拳势未到,却就象随着那股掌风似地飘落在了一旁。只见他不慌不乱,依旧那般嘻嘻笑道: “你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你他妈的行凶作恶,我好心过来劝解一下,免得你小子栽跟头吃亏。你他妈的不识好歹,反而凶巴巴地打起我来了!这不成了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么?” 门外围观的人众被小青年那种诙谐风趣的神态逗引得哄然大笑;钟英风也是忍俊不禁。听那小青年虽是和胡二保调侃,但言语之中,分明表示他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功夫并不在胡二保之下,只不过是藏而不露罢了。不禁赞叹他的武功胆识,更赞佩他的豪气和智慧。 胡二保此刻已恼怒如狂,哪里还顾得许多!只是舞动双拳,凭着那股蛮劲,扑缠着小青年拼斗。然而不管他怎么凶狠如何出招,小青年却好象见机在先早有准备,招式尚未用尽,他便如风随影般地飘闪在一边,就是伤他不得,打他不着。如此忽上忽下忽前忽后,扑来闪去地折腾过一阵子,就把那胡二保累了个气喘吁吁手忙脚乱,由不得破口大骂:“日你先人!你们两个小杂种好象就是一个娘胎里剥出来的,就会和老子玩这套把戏!老子——” 骂声未落,“啪”地一声脆响,脸上便火辣辣的着了一巴掌。这一下可把胡二保给气坏了,破着嗓子怒吼:“老子操你祖先!你个贼皮子东西,今天老子要是不放出你的血来,你他妈的就不会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倏地从衣下抽出一把尺许长的短剑,抖动出一团寒光,也不拘什么招式,只是拼着力气向小青年的腹部刺去。众人见状,当即一阵慌乱,有人就禁不住失声呼叫:“小伙子,小心!小心——” 钟英风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跨前一步,意欲出手相助。可那小青年却就不谎不忙,不惊不乱,依旧那般嬉皮笑脸地看着胡二保。待得胡二保一剑刺出,收势不及之际,他已轻身闪动,蜻蜓点水似地飘落在了胡二保的左侧。胡二保还没有回转身来,小青年嘻嘻笑着,伸手便向胡二保的腋窝下点去;仿佛小孩童玩耍一般,尚自带着一股调皮轻佻。腋窝下是人体的一处笑穴,有时被他人戏逗着一胳指,就忍不住发笑。若是被重指法点中,非得大笑不已。小青年心存戏弄,没有用几分功力,胡二保还是觉得麻痒难耐,“嘿——”地就干笑出声。那种笑态狼狈得实在无法用文字形容! “操你先人——”胡儿保气恼得暴跳如雷,挥剑又向小青年刺去。小青年飘闪着在胡二保身后绕了大半圈,绕到了胡二保的右侧。嘻嘻笑着,伸出双指又点向胡二保的右侧腋窝。看起来他出手的动作轻描淡写寻寻常常,可是胡二保却就躲避不过。胡二保又那般怪模式样地干笑一声,转过身挥剑只是乱劈乱砍。如此几个来回,胡二保便被搞了个头晕眼花手足无措。看来小青年似乎已经觉得把胡二保戏弄的差不多了,忽然一招“横扫千军”,轻轻巧巧就把胡二保撂到在地。 青年朗声大笑道:“哈哈——我没有看到马王爷三只眼,却看到了驴王爷四条腿!这可不能怪我哟!驴王爷自己要给大伙表演狗刨功法,谁能拦挡得住!”门外顿时笑声大起。有人还跟着喝倒彩吹口哨。钟英风也是情不自禁眉飞色舞。看着小青年不畏强暴挥洒自如智勇兼备,不仅赞佩有加,而且也深愧不如。 胡二保直气了个半死。这些年他横行霸道恣意妄为,从未遇到过对手,不料今天却就栽在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中。这一腔气恨真如烈焰翻腾江河奔流!怒吼一声,挺身跃起,挥动短剑,冲着小青年嗷嗷地只是猛扑猛刺!好象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非得要拼他个鱼死网破。 俗话说:“一人拼命,十人难挡。”胡二保如颠如狂形同疯兽,横扫竖砍,全无了一点招式,更谈不到什么剑法套路。如此以来,反倒逼得小青年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钟英风一时也惊得膛目结舌,失声急叫。 小青年好象被胡二保那种疯狂样给镇住了,吓呆了,眼瞅着胡二保挥剑砍来,却愣愣怔怔地不知闪躲。胡二保心中大喜,急冲一步,看着一剑就能把小青年劈翻在地。门内门外尽是一片惊慌呼叫之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分危机之际,猛然间就见那小青年纵身轻跃,移步换形,迅捷无比地落脚在了胡二保的身后。借着胡二保那股前冲之力,双掌同时向他的背上拍去。 胡二保正自得意,忽地眼前却就不见了小青年!大惊之下,哪里还能收势得住。就在这当儿,只觉得背后一股急劲掌力突袭而来,身不由己,踉跄前冲,轰然就撞翻在一张圈椅之上。圈椅受到撞击后,载着胡二保猛地转动,“砰”地一声闷响,便把胡二保的一颗肥头狠碰在了理发台上;震动得台面上摆放的摩丝茼、发乳瓶、梳子剪刀之类叮叮当当掉落满地。胡二保的女人看得目瞪口呆,惊慌中尖起嗓门跺着脚就大呼小叫起来:“打人啦!打死人啦!流氓打人啦!抓流氓!抓流氓——” 胡二保毕竟非同寻常,虽败却不服输,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举剑又狠扑过来。青年此刻已收敛笑容,不再游斗。看着胡二保扑过来,一脚飞起,端直就踢在了胡二保握剑的那只手腕上;短剑随即脱手掉地。胡二保气汹汹地尚未回过神,青年纵身又闪向他的背后,双手抓着胡二保的两肩,迎着他那正自尖呼怪叫的女人猛力一推:“快去!你老婆要抓你这个大流氓呢!”胡二保无法自控,一个肥大的身子径直迎对着那不可一世的泼妇扑撞过去。 那女人正自手忙脚乱地只顾呐喊,冷不防胡二保就跌跌撞撞地猛冲过来。以她这般身手,自然是无法闪躲,当下就被胡二保撞翻在地。胡二保虽然惶急,无奈却就收脚不住,眼睁睁的与老婆碰在一起后,也紧跟着倒了下去,恰恰压在恶妇身上。 恶妇脚蹬手刨地一阵挣扎,怎么也脱不出身。气得伸手就在胡二保头上乱打:“你这没出息的货!没用的东西!压死老娘了——”看着如此情景,门外已是欢笑声大起;钟英风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心想这青年还真的会戏弄、会折腾人! 胡二保滚动着站起身,看样子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仍不甘罢手,折转头又狠扑过来。这种生拼死缠的无赖劲,当真很少经见。那恶妇见状不妙,趁此机会急忙溜回了里间,再也不敢露面。 小青年笑道:“这驴王爷还真他妈的有点大无畏的拼缠精神哩!”此刻出手已不再留情。看着胡二保扑近,一招“秋风扫落叶”之势,伸腿又把胡二保踢翻在地。如此再上再打翻,跌过五六跤之后,不管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了,躺在地上只就那么瞪着眼怒冲冲的发狠,呼呼粗喘。小青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驴王爷,为人不能太张狂!你就那么一身脏肉,那么几下鸡刨狗扑腾的本事,也敢如此任意妄为横行霸道,真他妈的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常言道:‘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我看你他妈的挨砖头的日子不远了!” 胡二保又待发作,但却无力支撑,还是强忍了下来;脸孔气憋得如同猪肝。小青年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别生气。只怪你他妈的瞎了眼,胡张狂!”转身拉着钟英风说:“走吧。你这一个发可是理得够热闹、够轰轰烈烈的!” 围观的人众也一哄而散。 出了发廊,青年就问钟英风:“他打你,你怎么不还手?看得出你不是打不过他。”钟英风说:“你的功夫真好!那家伙也够凶狠的!”青年说:“恶人怕斗,恶狗怕揍!这号东西,你越是怕他,越是忍让,他越是狂妄。” 钟英风笑了笑,不再做声。心里却很是佩服,竟似有一种亲切感。 青年见钟英风一身水湿,笑道:“去我那里洗洗,换件干净衣服吧?这么个样子,走在大街上,还不让人笑话。不太远,一会就到。” 钟英风点点头。见他豪气磊落,武功不凡,而且又与自己年龄相当,正也有心结识。青年随即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说声:“宏达公司。”三轮车轻巧地转了个弯,载着两人向西而去。 这时间,一位戴副大片眼镜的青年也伸手拦住一辆三轮车,跳上去就对蹬三轮车的人说:“看到前面车上的那两个年轻人吗?”车夫说:“看到了。”戴眼镜的青年说:“紧紧跟着!多给钱。”车夫脚下用力,瞅着钟英风和小青年所坐的那辆车,一路紧跟紧随 正文 第三章 聚恶徒跟踪寻仇 斗群凶少年智勇 不大功夫就来到小青年的住处。一间房子,很简单,里面摆放着一桌一椅一张单人床铺,还有一个红漆色的大木箱子,这便是全部家当。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出门在外的临时住处。 青年招呼钟英风洗过之后,冲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又是那般笑眯眯地问道:“兄弟,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不知兄弟贵姓?怎么称呼?” 钟英风抬头看那青年。刚才打斗之间,没有留意,这时间仔细一瞅,也觉得似曾相识?心念电转,一下子就想到了李飞。越看越有点像,就试探着问:“你——你是不是姓李?” “对呀!姓李;李飞。你果然就是那个小兄弟钟英风!”李飞满面欢喜,情不自禁,扑过去拦腰抱起钟英风,如同儿时那样,转着脚跟先就甩了个大圈子:“唉呀呀我的小兄弟哪,想不到竟能在这里遇到你老人家!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热烈之后,又把钟英风按在椅子上:“你在街上被那几个小毛贼纠缠时,我就觉得有点面熟,这才提醒你小心钱包。走过一段后,总感到有点怪怪的,似乎是一种失落、或者是一种依恋不舍的特殊感觉吧?说不清。于是就折回来沿街寻找,想问个究竟;这就转到了那家发廊门前。——这大概就叫作天意,或者说是什么机缘巧遇吧!” 钟英风也有同感,连连点头应通:“机缘巧遇!机缘巧遇!人说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失散多年,音信全无,哪料想今日却就在这种地方相遇,能不说是天缘奇巧么!要不是你那么一声提醒,我当真就中了他们的圈套,着了他们的暗算呢。” 李飞笑道:“上苍有眼,神灵保佑,老天爷大概就是故意安排了这种形式让咱们两人重逢的!若不是那么一场风波,那么一场惊险,你我纵使擦肩而过,也可能是相见不相识。想不到这么几年不见,兄弟竟长成如此一位英气堂堂,漂亮潇洒的小伙子!” 钟英风也是激动不已。他乡遇好友,惊喜自是不同:“李飞,”一言甫出,当即感到不对,急忙改口道,“不好意思!现在都长成大人了,懂事了,应该叫你李哥才对。这么些年兄弟一直牵挂着你,想着你,就是无法得知你的消息,不知到哪儿去寻找。你看看,一晃就是七年多!” 李飞也是喜气洋溢,真情难掩:“兄弟呀,我也是一样地牵挂着你,想念着你,做梦都梦见你哩!自从那天被恶狼冲散后——”钟英风纠正说:“不是狼,是一只大狼狗。挺象狼的。”李飞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狼?”钟英风说:“我跑了一阵子,已经是筋疲力尽,大气也喘不出来!冷不防脚下被乱草藤那么一绊,就摔了一个大跟头。惊忙中回过头一看,却不见了你老人家!心想坏了坏了,肯定是被那只恶狼给叼走了!只吓得浑身打颤,失声大哭。”笑了一笑道:“要是真的被恶狼叼走,今天可就没有人替我打抱不平了。” 李飞心情愉快,话遇知己,更显得谈笑风生:“要是真的被恶狼叼走,这时间大概骨头都风化了,或者已经被放羊娃捡去当鼓锤用呢!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狼是不会吃咱们这号人的。这年头,连狼都学会了饮食文化,懂得要吃就吃那些当官的、有钱的;这些人膘肥体胖,吃起来营养丰富,油水大!象咱们这样干巴巴的皮包骨头,啃起来还嫌麻烦,没劲。” 钟英风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那时间我当真又惊又怕急得要死!哭过一阵,心一横,就折了一根粗树杆提着,到遇见狼的那个地方去找你。自然是没有找见,急得就坐在那儿哭。这时间过来了一位中年汉子,问起原因,说是这一带没有狼,那是他们村子里的一条大狼狗。他们村就在那个小山包的后面。我这才知道你老人家没有被狼叼走,还健在人世;只是脚下生风奔逃得不知去向。一直等到落日西斜,还是杳无踪影,于是我就回到咱们前一夜住宿过的那个小镇子上去等你。心想你老人家满肚子的心眼,要是找不到我,也可能会到这个镇子上来的。” 李飞一拍手说:“哎呀兄弟,咱俩简直就是演的一出戏,唱的一个曲!那时间我也是跑得昏天黑地晕头转向。实在跑不动了,看到小道旁有几棵水楸树,听人说狼是不会爬树的,口中就喊:‘兄弟,赶快上树!’爬了一截,低头一看,糟了!原来只是我一个人!也以为小兄弟被狼叼走了,心一酸腿一软,就从树上掉了下来,爬在那里直哭了个惜惶悲伤:英风小兄弟哟,你命薄你命苦!你咋就能被恶狼叼走了呢——狠心的狼哟,不长眼睛的狼哟!他还没有娶媳妇哩!还没有学成一代武林高手哩!等他学成了盖世武功后,你再来吃也不迟呀——” 钟英风忍不住笑道:“你就会出洋相,会损人!还是老毛病。后来呢?”李飞说:“后来吗——我也是壮了壮胆子,肚子里憋足了气,回过头就去寻找你。心想狼已经吃了一个,肯定是一次吃不完两个,留着我下一次吃罢。好歹也得找见小兄弟的尸骨,就象马嵬坡那样,给这位漂亮英俊的小英风也建一个衣冠冢,再立一块大石碑,上刻:天不假其年英风千古;世唯余李飞悲泪空流。” 钟英风笑得把喝进口中的茶水也喷了出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不见,李哥不但学成了一身好功夫,文思也大有进步!” 李飞说:“苍天不负苦心人,就是这么个道理。——我回头去找你,失急慌忙走错了路,一直转到天黑,才来到一个小村庄,无奈,只好找一户人家住下来。第二天就找回那个小镇。去旅店一问,店老板说昨晚你和一个年轻人一块进的店,同住一个房间,大清早又一起走了。听说小兄弟安然无恙,没有被狼吃掉,心中一块大石头才砰然落地。这就离开小镇,一路打听着到处寻找。找了三天,却如同大海捞针,全无消息。一个人行走在空旷荒寂的深山老林中,倍感凄凉,不由得就想起李清照的那首词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钟英风说:“你能说书!倒不如去街头打个场子摆个摊,一天准能挣他个三二十块的。后来又去了哪儿?” 李飞说:“后来么——后来又继续寻找,自然是没有找到小兄弟,却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大叔。他得知我的‘悲惨’遭遇后,就收留了我。我在他家住了几天,帮他干些零杂活;总之,表现得相当可以。他一高兴,更是大发慈悲,整整跑了一天山路,把我送到了他的一位表叔那里。从此我便拜师学艺。老人家不仅武功高强,出神入化,而且还是满肚子的文墨。他家有好多书,他自己看,而且规定让我每天必须抽出一定时间读书,背那些‘大江东去,浪淘尽——’什么的,说是习武必先习文,文武兼备,方能成就一番事业。我在他家的那片栗园中帮着干了六年多活,也就跟随他老人家学得了这么一些功夫。” 钟英风既是赞佩又是感慨,叹口气说:“总算苍天有眼,这一场心血没有白费!虽说受了不少艰辛,毕竟还是随了你我的心愿,学到了一些东西——” 姐姐钟若玉含恨而死时,钟英风还不满十四岁;瘦小孱弱,身单力薄。闻知姐姐的死讯,犹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气恨已到了极点!当时就摸了一把菜刀,要去找那何军拼命。所幸被父母发现,连拉带劝地拦挡住了;但那一腔的哀怨,一腔的悲愤,则似烈焰翻腾,绝难平息。他自小就爱看武侠影视,读书识字后又经常翻阅武侠传奇之类的小说,尤其崇赏那些仗义江湖的侠女烈男。仔细想来,就算自己找到何军,凭着这么一个身体,这么一点气力,又能把他怎样?弄不好还得吃亏受辱。但此恨不能不雪,此仇又不能不报!思量再三,只有一种办法:投师学艺。待练成一身上好的武功,然后再找那狗贼何军算帐。主意拿定后,又怕父母不依允,这就找了个机会,悄悄离家而去。 为了防止父母跟踪寻找,他坐车几百里,方才找了一家武校;交了学费,满怀希望地入校修习。这家武校虽然广告做得有声有色,其实只是为了赚钱,哪里能学到什么“硬功夫,真本事”。至于他们宣传的那些“吕祖绝技”、“少林一指禅”、“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只不过是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讲而已,根本就没有人传授。一个多月时间,反反复复就是伸胳膊蹬腿的那么几套花架子,好象纯粹是要为戏剧舞台上培养一些站班跑龙套的角色。小学员门厌烦了,一个个灰心丧气牢骚满腹;钟英风更觉得着急,后悔不该就选择了这么一个言过其实,完全就是想赚点钱花的地方。 一天,他就和李飞、刘小波、高有志、石磊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说怪话,发牢骚: “这算是哪一门子武校?我看:纯粹就是一家舞校,舞蹈培训班!或者说是体操培训班,秧歌队!”刘小波说。 “舞蹈培训班也算不上!干脆就是幼儿园,游戏班!”高有志更是愤愤不平,“牛皮吹的不小,完全是卖狗皮膏药,哄人骗钱!” 石磊沉吟过一阵,这才说:‘咱们事前也没有打听仔细,糊里糊涂就跑到这种地方来花钱浪费时间!就象这么个教法,八十年也学不成什么武功高手!还不如趁早换个地方,另寻出路。” 钟英风早有这种打算,但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间也说不清应该去哪儿好。这年头,假药假货假招牌,假冒伪劣学校遍地皆是,谁又能把世事看透!虽然烦恼着急,却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李飞一直没有出声,此刻却突发奇想:“弟兄们,老李倒有个主意——”他虽然只比钟英风大着一岁,和其他几位小伙伴年龄基本相当,但却嘻嘻哈哈地经常自称为“老李”。“听说终南山是道教的发源地,王重阳、丘处机、刘处玄——等等,全都是终南派的大宗师。终南派的武功剑法曾经名满天下,厉害无比!杨过——知道吗?就是《神雕侠侣》中的那个独臂大侠杨过,他也是在那儿学的艺,练成了天下无敌的奇功。那地方山高林深,人烟稀少,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好所在!大侠高隐,武林奇异,到处都有。于其在这种地方跟着跳迪斯科,扭扭摆摆地活受罪,倒不如去那终南山中,寻找一位武林高手,拜师求艺。或者还能练就一身好工夫,将来也可以轰轰烈烈,有所作为!” 他这么一番鼓动,小伙伴们尽都觉得有道理;钟英风更是全力拥护,毫不含糊。几经商量,这便拿定主意:去终南山寻找高人,拜师求艺。也不敢让校方知道,于是几个人就悄悄地离开武校,结伙去了终南山。虽然少年心性,却也满怀信心,各有志向。 终南山方圆数百里,山高林密,沟谷纵横,曲径小道,极是艰险。几人事前并没有得到丝毫信息,也没有什么方位,只是凭着一时热情,一时的兴致,便漫无目标的在那荒山峻岭,长林野草中穿行闯荡。如此奔波忙累了三五天之后,不要说是大侠,就连个中侠小侠的身影也没有见到。其他几人耐不住这般饥渴疲累,已经心灰意冷,兴味索然,于是就提出下山回家。钟英风却坚持不肯。 其实高有志他们进武校练功夫学本领,尽都是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好奇;至于学成学不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钟英风则是立志要学成一身象样的功夫,日后能为姐姐报仇雪恨;心思自然不同。纵使历尽坎坷,历尽千难万险,也要坚持到底,在所不辞。姐姐的事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因而小伙伴们还以为他有志向,有决心。见他执意不走,刘小波、高有志、石磊三人便道了声再见,一路下山而去。李飞和钟英风最是要好,不忍心小兄弟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独行独闯于山野林莽之中,这就留下来和他做伴。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也不感到寂寞。心想那些武侠传奇小说中描写的奇人异士武林英豪,大都居处于深山绝谷,人迹罕至的独特所在,虽说全无目标,却只顾朝着那荒背少人的长林峡谷处前行。那一日行走在一片荒无人迹的山坡上,忽然就见乱荆荒草丛中窜出一条大灰狼来!两人年少无知,经见又少,当时就吓了个晕头转向魂不付体,拔腿只顾飞奔逃命。哪料想山野纵横,小径错综,两人慌不择路,忙乱中误入歧途,从此走散—— 在山坡上一直没有等到李飞,眼见得日斜西山,夜幕降临,钟英风一路急行紧赶,天黑时才到了那个曾经歇宿过的小集镇。沿着街巷转悠着寻找打问,哪里有李飞的消息。这时间又累又锇,便走进一家饭馆,要来饭菜;一边吃喝,目光却不时地扫视门外,只盼望李飞能于此时出现在眼前。 钟英风正自心不在焉地边吃边瞅着外面的过往行人时,便有一个壮壮实实,看起来大约有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小伙子凑过来坐在饭桌的另一边,搭讪着和他闲聊。钟英风毕竟年少,胸无城府,又置忧急焦灼之际,见那年轻人和和气气的极是热情,也不隐瞒,就把进山欲想求师学艺以及与李飞如何走散一事尽都说了出来。年轻人好象极有兴趣地嘻嘻笑道:“兄弟,这就叫无巧不成书!找不到却就遇到了、撞到了。你要是早点遇到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劳累艰辛,不会四处跋涉。” 钟英风感到有点意外。他听出了他话中有话,但他不敢十分相信,怔怔地瞅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年轻人接着说:“我知道有一位武功极高的老拳师,隐居在此镇西南方向的水海子。此人不但武功好,而且豪爽仗义,磊落正直,兄弟若是能投拜在他老人家门下,还愁学不到真本事?”钟英风惊喜地问:“真的?”年轻人郑重其事地说:“绝对可靠。你我素不相识,我又何必欺骗小兄弟呢!” 这些日子跋山涉水,钻梢林踏荆棘,四处寻访,却毫无结果。今日得到这么一个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激动万分!当即央求年轻人带他去拜见老前辈。年轻人沉吟了一会,这才说:“这地方离水海子还有七八十里山路,不通车辆,的确难走!去一趟实在不容易。况且,我明天还有其他的生意要做,耽搁不得——” 钟英风见他借故推辞,急忙又央求说:“大哥,麻烦你就带我去一趟吧?耽误了你的生意,损失由我来赔。你说,得多少钱?” 年轻人笑道:“这也有点太见外了!不过,小兄弟当真要觉得过意不去,给个百儿八十的也行。我们拖家带口的,总得要一步一步地过日子。” 钟英风怕他反悔,当即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重新叫来饭菜,招呼年轻人吃饱喝足,为了第二天走起来方便,两人就一起住进了旅店。 这些天一直萦绕于怀而又渺渺茫茫毫无着落的事,幸喜今日却就有了眉目,有了希望,不由得就感到有一种轻松,一种欢快。实在也是太累了,到房间后和年轻人说了一阵闲话,倒头便睡了个香甜。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翻身起床,抬头却不见了那个年轻人。等了一会,还是不见他回来,钟英风已感事情不妙!急忙去摸口袋,一千多块钱竟被掏了个尽净。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才清楚那东西原来是个无耻小偷。急恼交加,禁不住涕泪满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哭过一阵,忽然想到:钱虽然被偷走了,却得知了老拳师隐居的方位地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有了目标,纵使沿门乞讨,也要寻找到那个地方。出了店门,只是朝着西南方向紧赶急行。走过几十里,一路打问,并没有人知道“水海子”究竟在什么地方,更不清楚拳师隐侠之类的。心中郁闷,只顾沿着山间小路独闯独行—— 原来那个年轻人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游手好闲,专干那些偷摸拐骗的勾当。这一日正在街头游逛,发现这么一个小青年独自转来转去的,神思恍惚,好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于是就故意搭讪着接近钟英风。当他得知钟英风闯荡山野,求师心切,而且又与小伙伴失散,无着无落的,于是就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存心只是想诈骗几个钱花。钟英风少年心性,天真无邪,反倒信以为真。 如此又走过几十里。一天时间没有吃什么东西,只觉得又饿又累,浑身酸困,双腿无力,连走路也感到极其艰难。眼见得太阳将要落山,举目展望,四周空落落的绝无人家,心中更是觉得紧张慌乱。想来路是人踩出来的,既然有路,前面就可能有村落住户。无奈,只好又喝了一肚子泉水,折了跟粗树枝拄着,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 山间的天气黑得也早,太阳刚刚沉落山后,便已经暮霭笼盖,灰蒙蒙寂然空旷。晚风夹寒,落鸟啁啾,偶尔传来山虫野兽的声声鸣啸,更让人觉得哀婉凄厉,动摄心魄。钟英风惶然汗下,只是拼命地沿着山路奔行,但愿前面能有个避身落脚的地方,熬过黑夜。 又翻过一架小山包。此刻明月当空,银辉匝地,风涛阵阵,如吟如泣,更增添了几分森冷,几分惶怖。钟英风已经是冷汗浸衣,筋疲力尽。眼见得举步艰难,无法支持,心中只是一连声叫苦不迭。 再走得一程,饶过一个小山包,忽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远处的山坡下,灯光点闪,羊叫犬吠之声依稀可闻;显然是有了村落家户。钟英风心头一亮,禁不住热泪盈框,喜极而泣。当下使尽全力,放开脚步,只是朝着灯光处急奔过去。 这是一处宽敞空旷的小山谷:群蜂环抱,浓荫覆盖,果木依依,溪流有声;简直可以说是一处世外桃园。山谷里原来还居住着几户人家,由于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后来都相继搬迁出去。唯有七十多岁的南天枫老人和他的老伴眷恋故土,安于清静,依然留住在这儿。夫妻俩拦羊放牧,垦地耕作,倒也悠然自得,其乐融融。 钟英风跌跌撞撞地跑到院落外的那片小场坝处,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一堆干草上—— 南天枫老人祖籍四川,自小流落街头,以讨要糊口度日;后来被娥眉山的一位道长收留。十几年勤学苦修,竟练就了一身上乘武功。出山后行走江湖,剪恶扬善,行侠仗义,倒也轰轰烈烈过一段时日。后来因打抱不平,盛怒之下杀了横行一方的恶霸豪绅魏雨舟,这便隐姓埋名,逃避进终南山中—— 老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跟随父亲学成了一身象样的功夫,长大后先后都参了军,各有成就。后来又转业去了城市。老人家适应不了那种滚滚人流繁华喧杂的都市生活,坚持留在山中,图个清静自在。他白天拦羊上山,经营照看,晚上便要在场坝上走几路拳脚,舒展筋骨过过武瘾;几十年相沿成习。这天吃过晚饭又去了场坝上,刚刚蓄势运神,展臂跨步,忽然间就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老人家大感惊奇!心想这一带偏僻空旷,方圆十多里绝无人家,而且又是这般时候,怎么就会有人声呢?仔细辨别,呻吟声就发自那堆正在晾晒着的干草之中。急忙赶过去一看,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孩。瘦小单薄的身体蜷缩在乱草堆中,呼吸粗重,昏睡不醒。老人家更是莫名其妙,疑惑难解。一摸额头,滚热发烫,当即抱回家中—— 也可能是天缘巧遇,或者说是冥冥之中,早有按排!钟英风虽然经历了不少艰辛,误闯误行,所幸就得遇明师,得随心愿。七年多时间,跟随师傅勤学苦修,已经磨砺出了一身超凡脱俗的独特武功。 李飞师满出山后,经人介绍到宏达公司作了保安,工作倒也顺心。星期天闲着无事,这就去街上转悠着想买点东西,不意想却就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好友。久别重逢,自是欢喜无限,情趣由衷!只感天地之大,人生曲折,悲欢离合,谁人又能尽都预料?忽然间他却就惊呼连声: “哎呀呀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钟英风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不解地望着他。李飞拍着头笑道:“你看我这个不中用的玩艺!只顾发思古之幽情,却就忘记了兄弟还是湿淋淋一身呢!”急忙打开箱子,拿出几件干净衣服让钟英风换了。两人又是一番离情别绪。 谈笑中时间最容易过,不知不觉已是日斜西窗。夕阳透过玻璃,映照得满室生辉。看着时候不早,李飞当即起身,拉着钟英风就向街上走去。 两人转过几处街巷,选择了一家比较清静的小饭店,要来酒菜,慢慢地吃喝。各自谈起往昔的经历,感慨世情,评点物事,抒发胸怀,倾吐心志,又是兴致盎然,意趣风生。 吃罢饭,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照,清辉如映,车来人往,熙熙不绝;高源的夜景,自有一番不同。两人正要起身离去,忽然间就听得脚步声零乱,哗啦啦便闯进几条身影来。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跟大拇指粗细、一米左右长的铁管,杀气腾腾地站立一片。首当其冲的就是“混世魔王”胡二保;其余是他的几位拜把子兄弟——“黑毒虫”范雄、“顺手牵羊”吕奋、“采花大盗”马五、“夜来欢”朱显、“墙头飞”宋克实、还有刚才跟踪他们的那个“眼镜蛇”周铁琐,不过此刻没有戴那副大片眼镜。 一见这般情势,钟英风已经明白是胡二保纠集其同伙寻仇来了。心想他们既然敢找上门来,其中可能就有武功高强之辈;况且人多势众,又都拿着凶器,千万不可轻敌大意!当下气沉丹田,力运周身,准备出手应对。再看那李飞,却是巍然端坐,神态自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全然没有把这些角色放在眼里。 胡二保虽是吃过亏有过教训,但此刻依仗人多势众,又都操着家伙带着凶器,,显然是觉得胜券在握,稳操大局。气汹汹跨前一步,铁管直直地指着李飞,冷哼一声道:“小子,没有想到吧?爷们这么快就和你见面了!”李飞还没有开口,吕奋却就应声道:“他妈的,孙猴子再能蹦达,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怎么样?” 马五向来油滑风骚,极会装腔作势。因他贪淫好色,经常出入色情场所,嫖娼狎妓,寻欢作乐,故此自谓为“采花妙手”;更兼他偷窃的技术非同小可,黑道上就有人称其为“采花大盗”。只见他侧着身子伸着头,斜眉竖眼地阴笑道:“哟呵呵——我还以为是咋样个英雄好汉呢?原来就是这么两个货色!你们家肯定穷得没粮食吃,把娃们家就饿成了这么一副皮包骨头?他妈的你们不识字也摸一摸招牌,竟敢跑到胡二哥那里去撒野!”“墙头飞”宋克实结结巴巴地也随声附和:“这——这就叫有眼不识泰——泰山!” “眼镜蛇”周铁琐自作聪明地纠正说:“不对!不是泰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泰山就是岳父;二哥才不要这号光杆杆病秧秧一样的女婿呢。” 钟英风见这帮凶徒不伦不类,丑态百出,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待那李飞一旦动手,马上施展功夫,全力相助。李飞来高源县城已将近一年,对胡二保一伙的作为也略有耳闻,知道这几个泼皮都有几招拳脚功夫,但绝无厉害角色。心想:他们既然能跟踪寻找而来,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倒不如趁此机会,狠狠地教训教训这帮东。让他们开开眼界长点见识,今后作恶也可能会有所顾忌。但又想:这小饭馆地方狭窄,难以施展,动起手来,桌椅凳子磕磕绊绊的,不仅碍手碍脚,而且还要担心损坏人家的物件。只有想办法把他们引到郊外去,才有可能痛痛快快地斗一场。心念已定,当下缓缓站起,抱拳拱手,看似一副极其老到的江湖势头:“诸位诸位,诸位英雄好汉!大家可别误会了——不是我们两人不知天高地厚,敢到你们的泰山大人那儿撒野;而是你们的这位泰山大人狗仗人势,欺负我的这位小兄弟:敲了他的竹杠,还行凶打人。” 胡二保“呸”地一声就喝叫起来:“弟兄们,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明明是那个小王八蛋理了发占了便宜不给钱,还找茬混骂混闹,摔桌椅砸东西的,大家说,世上哪有这种道理?”胡二保向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怕同伙们耻笑,自然不能把事实真相,不能把他被李飞折腾得狼狈不堪的那段经过全都告诉这几位哥们弟兄;只说李飞这小子横蛮不讲理,他一个人难斗四只手,因而吃了亏受了委屈,请兄弟们帮他讨回公道。同时心里也亮亮清清:只有同心协力,群起而攻之,才能以势取胜;若论单打独斗,谁也不是这毛头小子的对手。此刻虽是挥动铁管张牙舞爪,却不敢当真扑上前去动手。 “眼镜蛇”周铁琐马上帮腔说:“对对对,我是亲眼看到的:不给钱,想赖帐!还说胡二哥纠集了一伙狐朋狗友,尽都是些地痞无赖,不堪一击的松包货!”那几位一听就来气,乱哄哄地吼叫着:“打!打!打断这小子的一条腿,为二哥出口气讨个公道!”当即拉开架势,围拢过来。 李飞不慌不忙,依旧那般抱拳拱手道:“诸位,诸位,其实你们的这位狗杂种泰山才是胡说八道呢!我知道诸位不可能相信我的话。既然大伙找上门来,我想我们两个光杆杆病秧秧肯定是走不掉也跑不脱了!得罪了你们的泰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诸位也都是高源一带有点名头的人物,武功盖世,英雄了得,更是得罪不起!那么,诸位能不能——能不能提出个解决的办法?”他转弯抹角,意在先稳住他们,千万不能在这种地方动手。如若动起手来,不但店小碍事,而且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反倒有许多不方便。 范雄奸诈鬼滑,见李飞有求饶的意思,寻思他既然能斗得过胡二,肯定是有些手段的。当真逼急了,拼起命来,又能有什么好处?不如就这么找梯子下台,吓唬吓唬,敲他几个钱出来,美美地吃喝一顿,岂不是更好。于是就沉声作势道:“小子,既然知道爷们的厉害,也算你心里亮堂,眼睛有水!我说,要想和平解决也可以,不过得先依我两件事情。” 李飞赶忙应道:“大侠请讲!大侠请讲!只要不挨打,不要了我们的小命,别说是两件,十件八件全都依你。”钟英风不明白李飞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但想他机智善辩,心思极多,大概又要玩什么新花招。这就不动声色,静观他如何样应付表演。吕奋一伙也都不再张狂呼叫,似乎倒是要看一看范雄能成出个什么精来? 范雄听李飞这么一说,还以为他真的心怯了服输了,要想求饶,自是洋洋得意,趾高气扬:“他妈的人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你小子还真的聪明,识时务!那么,爷们可就提条件啦:这第一么——”他故意拖腔拿调地买弄自己,“小子你仔细听着:这第一么,你先当着大伙的面,给我们的这位胡二哥磕六个响头,赔情认错。”心想:这也该对得起你胡二吧。你要是不答应,爷们他妈的就撒手不管了,看你还能如何?“小子,听清楚了没有?” 李飞故意装出诚惶恐的样子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这第二么——”范雄更显出一副骄矜傲慢的神态,仿佛就是一位胜利了的征服者,“很简单:拿出五百块钱,请爷们几个好好搓一顿。爷们一高兴,就替你向胡二哥求个情,此事一笔勾销。怎么样,不难为你吧?” 除胡二保而外,其他几位全都觉得此方大妙,正中下怀!个个面露喜色。见此情状,胡二保也不便直言反对。——他要依靠他们,没有他们的帮助,说什么也是白搭。 李飞愁眉苦脸地问道:“要是办不到呢?” 范雄晃了晃铁管:“打断你的双腿!砸烂你的狗头!” 李飞更是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愁悲相:“完了完了!这下可是大大地完了!我一不会磕头,二没有钱,三又打不过你们;想死了吧,又丢心不下老婆和泰山!这位大侠,你就行行好,先替我向你们的这位泰山磕几个头。待我日后学会了,一定连利息也带上,加倍还你。” 范雄这才清楚上了当受了捉弄,怒喝一声,挥起铁管斜刺里就向李飞的肩头劈去。李飞闪身让过。铁管嘭地砸在桌面上,震的几只茶杯当啷滚落掉地,摔了个粉碎。幸亏店家提前把碗碟之类的收拾进去,否则又是一片狼迹。胡二保一见范雄动起家伙,心中大喜:“打呀——大家伙都被这小杂种给戏耍了!打——”一挥铁管,其他几位也呼喊着扑身而上。 钟英风正待出手,却见那李飞一边闪让,一边高声叫道:“诸位且慢!我有几句话,你们能不能等我说完了再打?就是打死了,我也心甘情愿。”当真是一副慌急窘迫的样子。这么着一呼喊,范雄他们还真的就收住了手脚。马五装腔作势地挺起铁管斜指着李飞:“他妈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看你还能成出个什么精来?” 李飞慌恐忙乱地摇着手:“不要放屁,不要放屁,你可千万不要放屁!臭哄哄的实在有失大雅。诸位英雄大侠也都看到了,这个饭馆的确是太小,你们人手又多,肯定是施展不开手脚,抖不开威风。再者,你们个个英雄无比,打起来也没个轻重,若是打得我忍受不住了,必然要翻滚几下的。如果压坏了人家的桌椅,店家让我赔偿,我又穷的拿不出钱;弄不好人家告到法院,还得出庭打官司。况且,这里人来人往,要是让别人看到我被你们打得狼狈不堪的样子,传扬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活人!就是议论起来你们七位英雄好汉围打我这么样一个光杆杆病秧秧,你们脸上也不光彩。反正我也跑不脱走不了,这场饱打已经是挨定啦!我看咱们还不如到城外去,找一块没人的地方,你们几个痛痛快快地把我捶打一顿,为这位泰山出出气,壮壮威风,岂不更好?” 那几位也觉得此话还有点道理。毕竟是大街广众之下,这样行凶闹事,心中总还是有所顾忌。于是便都瞅着何二保:“二哥,你说呢?”胡二保也觉得到城外去好些,能够打得痛快,打得解气!于是就点头说:“那就到城外去吧。”又凶呼呼地伸铁管指着李飞:“你他妈的还知道要脸?出来!前面走!”闪身让开一边。那意思显然是怕李飞和钟英风趁机溜走;让他俩走在前面是便于他们监督。李飞拉着钟英风出了饭馆后,胡二保一伙提着铁管紧紧尾随,一路相跟着向城外而去—— 钟英风这才明白李飞的用意,越发佩服他的机智胆识,侠气过人。心想这些东西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张狂得竟连一点事色也看不出来!不禁又觉得好笑。 一会功夫就到了城外。沿着一条便径走去,便来到小河坝上。月色淡淡,水波清莹,新杨垂柳列岸成荫。河坝上有几对情侣或携手并肩,或相依相偎,正自在这清雅恬静的夜景中互诉衷肠,互倾情怀。一见他们的这般架势,估摸着一准是来打架的!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尽都匆匆离去。又走过一段,在小河边一片开阔空旷处停了下来。空地上已经长起茸茸小草,踩踏上去松软无声;四周空落落的,再无人迹,的确是个比武打斗的极好所在。李飞说:“就在这儿吧。这儿平坦,离河近,大侠们也可以尽情地施展发挥!要是打得累了渴了,身边就有水喝,挺方便的。” 范雄气汹汹地道:“这小子不知是被下昏了头呢,还是脑子真的有点毛病?死到临头,还尽他妈的说些疯话胡话!”钟英风接口说:“大侠看的不错!他那脑子的确有些问题:小时侯被恶狗咬伤过,后来就落下这么一个狗吓的病。”他见李飞设法把这几个狂徒恶棍引出城来,知道他机智过人,能够这样做,肯定是胸有成竹,有把握胜得了他们。心里一轻松,忍不住也就学着李飞的那种样子,出言椰揄。 胡二保听那一直就闷声不响,如是隔岸观火般的钟英风此刻也这般戏笑嘲弄他们,扑过去挥起铁管就打:“他妈的,你小子也敢在这里多嘴!”他一直认为钟英风虽然身法轻灵,善于蹦来蹦去的,看样子却并没有什么真实功夫,因而敢在他面前放肆撒野。 李飞赶忙把钟英风拉向一边,惜惜惶惶地说“兄弟啊,你可千万不要多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我要是被这些英雄好汉打得爬不起来,你就去找个三轮车把我拉回去;要是打死了,你就赶快报丧收尸,说啥也不能暴尸荒野,不能让那些豺狼野狗撕扯着吃了!你知道哥哥自小就怕狗。”说着话用力晃了晃钟英风的手臂,算是暗中提醒。钟英风当即明白:他是怕自己此刻出手,这帮家伙一看情势不妙,马上就会一轰而散,飞奔窜逃;一番心机不也就白费了。于是就站立一旁,不再作声。 范雄见他三番五次地嘲弄戏辱他们,早已忍耐不住,高声骂道:“好你个贼骨头!到了这种时候,还他妈的油腔滑调地要舌头?看老子先打下你两颗门牙来!”话音未落,纵步已扑到李飞身前,挥起铁管便打。李飞一个后跃,已倒退在丈余之外。 范雄一招扑空,凶狠劲大发!快步紧跟,又是一招“力劈华山”之势,铁管呼呼地就对着李飞的头部打来。胡二保见状,当即扯起嗓门吼叫着:“打——打死这狗杂种!”其他几位一看范雄动起手来,也都不甘落后,各展功夫,齐扑而上。七条恶汉,七根铁管,走马灯似的把个李飞团团围住。一时间喝骂呼叫声,铁管碰击声,呼哧呼哧地粗喘之声,交混杂乱,不绝于耳。直斗得沙尘滚滚,草屑飞扬。 那几人虽然打得凶猛,打得激烈,李飞却就那般左右闪躲,东西腾挪,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仿佛灵猿绕枝,宛若春燕戏水,身法轻灵,应对自如,只是不肯出拳动手。他的轻功既好,心机又多,原计划就是要累得他们全都筋疲力尽,这再施展手段,让他们吃些苦头,知道点厉害,从此落得个教训。——也全当是为那些曾经遭受过他们的欺凌侮辱之人出一口恶气,泄一泄怨愤。此刻只身游斗于群凶之间,却也显得神闲气若,不惊不忙,不慌不乱。 如此一番混斗,钟英风已经看出这一伙尽都是些泛泛之辈,真正打斗起来,全都不是李飞的对手。那颗悬挂着的心也就坦然落地。于是退后几步,站立河堤上,静静观望着这么一场戏究竟如何表演。他虽然学成一身功夫,却从来没有与人交过手较过量,此刻身临其境,耳濡目染,倒也觉得有一种见猎心喜,欲罢不能的冲动。 又是一阵呼喊叫骂追逐扑打——胡二保等人也就那么一点粗浅的功夫,平日里欺凌那些寻常百姓,倒也觉得威风八面气势不凡。今夜晚合七人之力同斗这么一个小青年,却显得手忙脚乱,力不从心!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着,反倒累了个粗喘连声汗流浃背。一时间又气又恼,恨不得就能生出一对翅膀腾空扑出,一下子把这个毛头小子扑翻在地,撕扯开他的皮肉,抽断他的筋骨。就在这焦躁无奈怨恨交并之时,却见那李飞忽地纵身一旁,拍手笑道: “诸位大侠!诸位英雄好汉!这可不是我不让你们打,而是你们大发善念慈悲为怀,推来让去的谁也不愿意打。大家就这么跳着蹦着地,还玩得挺开心、挺有意思!哈哈——” 胡二保他们几乎被气破了肚皮!马五先就扯着嗓子骂了起来:“操你先人!你他妈的还怪会说风凉话!我看你就象是猴娘养出来的,这么蹦来蹦去,是给老子表演戏法,跳舞看呢?有种——唉哟!你他妈的打——打老子!”他阴阳怪气地还没有骂完,腮帮子上便重重的着了一掌;痛得龇牙咧嘴直咋呼。 李飞学的是“八卦游龙掌”,招式快捷,变幻莫测;马五虽然挨了打,却没有看清楚那一掌究竟是怎么打过来的。暗夜昏昏,又是在混战之中,其他人更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听得马五这么一嚎叫,才知道他已经吃了亏,挨了打!几个人扑来奔去的,没有打着别人,反倒遭人暗算,那种气恼劲自是不消分说。一时间群情汹汹,更加围攻得激烈凶猛;呼啸扑斗,简直就如同*一般。 马五一边奋力扑打,口中依然不停地嚎叫:“小杂种!老子和你拼了——”他本来就阴阳怪气的一副尖嗓门,此刻呼叫连声,更觉得阴恻恻地刺耳。 这么一阵猛打猛扑,眼见得包围圈越来越小。李飞被困核心,完全处身于那七根铁管的笼罩之中,凶险只在片刻之间!谁料想就在这万分危急之际,却见他脚步呆滞,身形缓慢,好象已经筋疲力尽,腾挪不及,闪避不开。胡二保等人一见这般情状,自是精神振奋,大喜过望。一时间尽都瞪大眼睛,全神贯注,举着铁管只是狠劲打来!就连呼喊叫骂之声也骤然停止。四野空蒙,夜风清冷,森森然一片杀气。 就在那七根铁管呼呼挟风,瞬间就要打落在李飞身上时,突然间却见他一招“鹤飞冲天”,拔身腾空,已经纵跃出包围圈外。身体悬空未落之际,随势单腿斜出,脚尖已经点在了吕奋的肩背处。眼看着就要把李飞打倒制服,“顺手牵羊”吕奋正自洋洋得意,全力以赴。冷不防背后一脚踢来,慌乱之中哪里还能收得住脚步?随着那股急袭而来的力道,踉踉跄跄地径直扑撞进了包围圈中。 马五报仇心切,抢步当先,拼着狠劲,抡起铁管只顾对准李飞猛砸而下: “老子叫你——” 话音未落,忽然间眼前却就失去了目标!而那吕奋恰恰就于此刻冲身扑到。马五虽然大惊慌急,但就他那么一点微末功夫,铁管无论如何也收拢不住了。“膨”地一声闷响,把一腔的愤恨,满腹中的怒火,尽都发泄在了吕奋的右臂上。这么一棒打下,吕奋只觉得胳膊好似炸裂开一般,剧痛钻心!铁管也不要啦,当下就蹦跳着失声怪叫:“噢哟——噢哟——马五呀,我操你祖先!你咋就往我身上打呀?噢哟——” 马五慌着只管赔话:“失手!失手!吕哥莫怪。吕哥莫怪。”吕奋痛疼难忍,左手捂着伤处,蹲在一旁不住地呻吟叫骂:“噢哟——操你祖先!你把老子的胳膊打断了!噢哟——” 这一伙尽都是些蛮横粗暴的亡命之徒,一旦打闹起来,能斗得过的自不必说,斗不过的,也要竭尽全力死缠活拼!而且越是吃亏越显得疯狂。见马五挨了打,吕奋受了伤,更是怒火中烧,如同疯兽。尽管吕奋不停地呻吟呼叫,也没有人顾得理他,只是围追着李飞狠扑猛打—— 钟英风见他们乱作一团,斗得激烈,也有点情不能禁。走过去笑吟吟地问蹲在哪儿嗷嗷嚎叫的吕奋:“舒服吗?” “舒服你妈的——”吕奋正自满肚子的邪气没处出,一见这小子也嬉皮笑脸地跟着凑热闹,伸手就向钟英风的脸上抽去。他一直认为钟英风是个无足轻重的帮闲,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钟英风见这家伙依旧凶焰不减,抬腿一脚,端直就踢在吕奋的“哑门穴”上。吕奋翻身栽倒,再也呼叫不出声来。 又那么着追来追去地缠斗了一阵子,虽然百计齐施,各展手段各显才能,却就近身不得,伤不着李飞的半根毫毛!当真是又急又恨,又气又恼。这时间,却就听那李飞笑嘻嘻地叫道: “马大侠的打狗棒功夫,当真是祖传绝技,天下无双!我想就是那洪七公在世,黄蓉重生,大约也是望尘莫及,自叹不如哩!哈哈——哈哈——” 马五好象是被气昏了头,本来是想找几句最恶毒最难听的话骂他,却就那么“我——我——”的,继续不出下文。范雄则火暴火怒地吼道: “哥们,围紧些!不要让这小子东游西走的。他那猴娘先人就教给他这么几套胡乱蹦达的把戏!围紧了,看他还往哪儿跑!” 马五随声接着喊;“小心点!不能中了这小杂种的阴谋诡计!”他刚才失手打伤了吕奋,好象也是有意为自己作解说。 胡二保也跟着一连声地狂叫;“围紧些!打——先打断着小子一条腿,他就蹦达不动了!”弓身弯腰,铁管横扫,果真向李飞的下盘打去。 如此一来,六人倒似心心相通,有了主见,一点一点地围绕着李飞逼近。形势立马有了改观。 胡二保乘势又一棒击出,就听得李飞哎哟哎哟地呻吟了两声,弯腰低头,两手急忙去回护小腿处。看样子胡二保铁管横扫,竟然打在了他的腿上。这当儿混斗激烈,无暇他顾,胡二保自己也弄不清那一棒究竟是谁打出的。反正是打中了,打伤了。范雄他们见李飞受了伤,自然是群情振奋跨步争先。这一次吸取了教训,惟恐李飞又腾身纵跃而逃,六根铁管齐刷刷地全都从上面打落下来。 钟英风大惊失色!他也以为李飞当真受了伤,纵身正待出手相助,忽地却见李飞弯腰弓步,一招“倒行逆施”,轻捷灵巧地从范雄和朱显中间的空隙中退了出来。刚一到圈外,长身突起,双手就势在范雄后背上猛地一推。 这一招大出意料之外,又兼范雄正自奋力向前,只顾扑打,仓促中哪里还能收得住脚步!前冲两步,如同吕奋那般,竟也一头撞进了铁管笼罩圈中。范雄吓得手忙脚乱,尚未呼喊出声,便听得“啪啪啪”声响连连,五根铁管全都击落在身上;根根力沉势猛,凌厉如风!饶是“黑毒虫”粗壮结实,也经受不住如此打击,扑身滚倒,杀猪似的大叫大骂: “我日你们所有的祖先呀!你们的眼睛全都瞎啦?瞎实啦——” 慌惧中,胡二保几人急忙后退,身上已经是冷汗迭出。李飞却兴致勃勃地站立一旁尽情取笑: “哈哈——真有意思!真真正正地有意思!没有想到这几位英雄大侠全都会使打狗棒法!大概都是狗帮弟子吧?你们愿意表演打狗棒法的功夫给我看,我们两个光杆杆病殃殃也就盛情难却,不得不见识见识,以饱眼福!” 钟英风这才清楚原来李飞并没有受伤,只是装模作样地设下那么个圈套,引逗的他们一时激动,忘乎所以,又一次上了当吃了亏。 胡二保见一连伤了两个弟兄,已是气急生疯,大怒若狂!也顾不得招呼其他几位,挥动铁管,只是紧缠着李飞拼命。 李飞是领教过胡二保的那种凶蛮劲的,知道这一伙尽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甚至见了棺材仍不死心的货色!只有把他们彻底打倒打跨,才有可能服软认输。想来已经折腾得他们够呛,也该到出拳动手的时候了,当下一招“指点迷津”,单拳径直朝着胡二保的腮根下递出。 胡二保见他拳势迅猛,不能硬接硬对,急忙闪避招架。那根铁管也随势回应,对准李飞的胳膊,斜劈而来。李飞拳势未尽,忽地变招“分花拂柳”,右掌又向胡二保的耳根处挥去。胡二保知道这“单风贯耳”的厉害,急闪紧避,铁管又一次朝着李飞猛打。李飞闪身躲过,紧跟一招“蛟龙探海”,对准胡二保的软肋处急袭而去。 胡二保就那么几招粗浅的功夫,没有仕么了不起的。可是要说粗蛮拼命血溅当面,倒也闻名于高源!因而又称“泼皮牛二”。如今面对李飞这样的人物,虽然抵挡不住,却不退逃,慌急中只是全力招架。 宋克实见李飞狠斗胡二保,心无旁鹜,趁此机会,偷偷摸摸地转到李飞的后面,铁管猛出,直对着李飞当头砸下。心道这小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躲得过去了。 李飞听得脑后风响,知道有人偷袭,也不回身招架;一边从容应对胡二保,斜刺里却就倒起一脚,照准就踢向了宋克实的小腹部。宋克实一见偷袭成功,正自得意,未加提防,却被那一脚踢了个结实!闷哼一声,当即翻倒在地;抱着肚子不住地呻吟翻滚。 胡二保稍一愣神,却见李飞双指戟张,快如闪电般地对着他的眼眶点来。大惊之下,急忙纵身后退,这才勉强避过。 这功夫马五又从李飞的侧背处猛扑过来。李飞看得准确,只是晃身微退半步,便已轻巧闪过。马五那一扑之势很是凶猛,急切间已收拢不住,前冲几步,却就把个后背暴露在了李飞面前。李飞趁机在他屁股上猛蹬一脚: “找你的胡泰山去吧!” 马五身不由己,竟如脱弦之箭,晃晃荡荡地迎着胡二保急冲斜撞过来。 胡二保犹自惊魂未定,突见马五撞来,慌乱中已经来不及闪躲;扑咚咚两人就那么样同时撞翻在地。胡二保已是气怒攻心,如疯如狂!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是敌是友,抡起铁管只是乱打。马五吓得失声大叫:“二哥,二哥!不要认错了人!” 胡二保也不答话,猛地掀开马五,身子尚未站起,铁管已对准李飞恶狠狠地甩出。李飞矮身低头,铁管便飘过他的头顶,呼呼风声,急飞向后。朱显瞅准机会,挥动铁管,奋力从李飞的身后扑打过来。冷不防胡二保甩出的那根铁管却急飞而至,正好就打在了朱显的头上。真可谓是妙在毫发,奇巧成趣!朱显哎哟一声惊呼,头上便流淌出一缕一缕的鲜血。刹时头昏脑胀,剧痛难忍!铁管也不要啦,双手捂着滴血的伤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里就不断地咒骂那胡二保瞎了他妈的狗眼。 此刻胡二保已站起了身子,舞动双掌不顾死活地再次扑向李飞。只一招,又被李飞打翻。 马五弓着身子正要爬起,哪料想胡二保的一条肥壮躯体轰然倒下,不偏不斜正好就压在了腰背上;一下子又把马五压倒在地。好似脊梁骨都被压断了一般,痛得马五一连声的尖呼怪叫—— “眼镜蛇”周铁锁最是奸猾,凡事先采取观望态度:有利则进,无利则退。自然不会象其他几位那般不知死活地猛扑猛打,只是跟着跑腿绕圈子,装腔作势呐喊助威。这会儿一见情势不妙,扭转身子已经窜出数十丈之外。 李飞正在气头上,哪能容得周铁锁就这么样走脱!当下施展功夫,纵身急追而去。心道:今夜晚非得要让你们这几个波皮恶棍吃点苦头,留一点记念!马五见李飞去追赶周铁锁,挣扎着摆脱胡二保,爬起身就要逃走。一扭头,却撞在了钟英风怀中。钟英风笑道:“就这么着走呀?也不等你们的胡二哥胡泰山了?”马五并不把钟英风放在心上,握着拳头吼道:“老子想走就走,你他妈的管得着?” 钟英风轻声说:“管不着也得管呀!”当胸一拳,又把马五打倒在地。这一次却是马五跌翻在了胡二保身上。胡二保刚才被李飞打中了软肋处,正自痛的发慌,连粗气也不敢出。突然间被马五这么一屁股塌下,更是雪上加霜,痛彻肺腑!“嗷——”地一声怪叫,抓住马五便打—— 李飞的轻功极好,追赶周铁锁还不容易,几下提跃,已经拦挡在周铁锁面前。惊慌中,周铁锁又向河堤下窜去。李飞纵身又赶时,忽然那柳荫黑处就跃起一条身影,挥拳直对着李飞攻来。 李飞还以为是胡二保一伙的哥们弟兄赶来相助,也不以为意,当即接招应对。只一交手,便觉此人功力深厚,拳势老辣,远非胡二保他们几位可比!当下抖擞精神,展开手脚,翻翻滚滚地和那汉子缠斗在一起。趁着这么一个机会,周铁锁早已逃得无踪无影。一见这般情状,钟英风也大感惊奇!想不到这一伙地痞无赖中,竟会有如此功底之人?不敢大意,当即纵身跃步,兔起鹘落,已经到了两人身旁。仔细看那汉子,虽然强悍有力,招式凌厉迅猛,却是不及李飞轻捷灵巧,转运自如,急切之间也捡不到什么便宜。这就不动声色,只是站立一旁观战。只要李飞稍有差失,当即援手应对。 胡二保和范雄他们也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只是看了个目瞪口呆。一见李飞和那汉子打斗得激烈,心想:这小子原来竟有如此功夫!亏得他刚才只是存心戏弄,没有动真格的。若是当真较量,早已把他们几个人的粪也打出来了!又见钟英风那么一起一落,身形快捷,如燕掠水,更知他武功也非同寻常。那汉子虽然半路杀出,解了他们的危救了他们的急,但他狠斗一人犹自不下,要是这小子再一出手,汉子必败无疑。此人一旦败走,这两个小子再回过头来收拾他们,那可就大大的糟糕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此刻不逃,更待何时?胡二保低声喊道:“弟兄们,快跑!”这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腰痛腿跛,爬起身先就跑了个飞快。范雄和马五他们更是争先恐后,急急如丧家之犬!霎时间就跑了个踪影全无。 来汉名叫林坤,绰号人称“林中兽”;何源公司的保镖。这家伙生性阴狠,爱财如命,而且又极其贪淫好色,经常进出歌厅舞楼,寻欢作乐。这几日口袋里没了钱,那些风情小姐们自然也就冷脸相待,全没了往日的那般殷勤,那份热情。寂寞难奈,下午就去了丁一非家,约丁一非的女人梅香,来河对岸的那一片杂木林中相会。 梅香就是林坤在这一片杂木林中意外猎获的—— 杂木林离县城不远,浓荫葱郁山青气爽,乱草野花铺地似锦,倒是一处散心漫步谈情说爱的极好去处。于是便经常有那一对一对的恋人情侣,热朋密友携手林泉,谈天说地倾诉情怀临风浩叹;自然也少不了有那些狂荡不羁之辈,隐身林木深处寻情偷欢。大自然并不心存偏袒,真善美与假丑恶尽都包含溶没进这一片优雅恬静的景致之中。 林坤年已三十尚是孤单一人,这一日闲淡无事,也就游游荡荡地去了杂木林中。入林不远,便看到有一对青年男女亲亲热热地相拥而坐,交头吻腮缠mian不尽。不由得妒意中生懊愤不平,暗自骂道:“看你们那副*!老子若是心血来潮,就把这小骚鸡给剥光了——”又看得几眼,已是谗涎倒流情不自禁!叹一口气,只顾愤愤地向林木深处钻去。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还要干什么?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在支配着—— 又走了一阵子,林木渐密,荒草渐浓,阡陌小道几乎已经被腐叶枯枝覆盖,到了人迹罕至之处。林坤不想再往里面钻了,懒洋洋地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青冈树下,放松情怀,平息心绪。就在这当儿,忽然间就传来一阵如丝如缕般的娇喘呻吟之声。虽然极其细微,却也入耳清晰。林坤自然清楚这种声音意味什么,精神一振,当即循声找去。果然,好戏就在眼前:不远处的一片茂密丛生的野荆后面,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在寻欢作乐。林坤敛神屏气,悄然隐身在一旁观看。 只听那男子说:“咱们之间的事,可千万不能让你家的丁一非知道!那家伙可是凶得怕人。”女子说:“要是怕,你就别找我。”男子说:“那怎么行呢?几天不见你,我就急得发疯!”女子嘻嘻笑道:“别自己吓唬自己啦。只要你不到我家来,丁一非是绝对发现不了的。你精得就象个猴子,谁能看得出来。”男子嘿嘿一笑,又继续动作—— “他妈的,原来是两个野鸭子在这儿寻欢偷情哩!”林坤看着,不由得旌心荡漾,神思飘忽,顿时觉得好象有一种无法遏止的饥渴感。“看把这一对浪荡货香的美的,连他妈的生日都给忘了!”心中叽叽咕咕地发邪气,眼晴却始终不离开那场景。看得心馋,不由得就想入非非,简直就想扑过去把那男子赶走。这么着一狠劲,忽然间却就有了主意:“老子何不就这样——哈哈——”想到得意处,不禁暗自好笑。瞅着附近有一截粗粗的干树忮,悄悄捡在手中,猛地就对着那对男女狠劲地甩了过去。一边把身周围的灌木乱枝拨拉得哗哗声响,口中就装腔作势地呼喊着:“一非,在这儿哪!抓住他!噢——抓住他!” 那男子大惊,又听得呼叫“一非,抓住他!”更是吓了个魂飞魄散。还以为丁一飞果真发现了他们,带着人赶来围捉。慌乱中提起裤子,没命地向林木深处奔去。女子也是吓得浑身哆嗦,颤颤抖抖地连裤子也拉不起来。 林坤趁势扑奔过去,一把就将女子拉进怀中。一看,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模样挺秀气的。心中欢喜,却装出很恼恨的样子,瞪着眼吼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背过丁一非和人干这种事情!”女子只是颤声哀求:“大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伸手又去拉裤子。 林坤一脚把裤子踢开老远:“你他妈的还要哪一门子脸?还顾那一门子羞耻?我就这么拉着你去见丁一非!” 女子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什么羞臊,扑头便跪倒在地,不住嘴地求饶:”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丁一非要是知道这件事,非要把我打死不可!你就行行好吧!我也是个可怜命苦的女人,丁一非整日里在外面胡混,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人看——”说到伤心处,泪珠竟成串儿地滚落。 林坤心想:“你是怨女,我是旷男,你他妈的咋就不来找老子呢?老子才不怕什么丁一非丁二非的,绝不会象那个松包货,比兔子还窜得快。今日也算老子走运,白白地就捡了这么一块肥肉!”口中却道:‘哭啥哩哭!我又没把你怎么着。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就不拉着你去见丁一非啦。起来起来!”女子刚刚站起,林坤一下子就把她揽进怀中。急不可耐,伸手便在她的身上胡乱地抚弄着、揉捏着—— 女子也不敢反抗,只好静静地任由其摆布,任其轻薄,任其折腾得云翻雾滚——从此两人便搅缠再一起,不时地来这杂木林中逍遥快活,陈仓暗渡。 下午约好后,林坤独自先来到那片杂木林中,一直转悠到天黑,却没有等来梅香。看来已经这般时候,肯定是不来了,一腔热情顿时化作冰水。“这骚货,不知又和哪个嫖客热火去啦?害得老子空欢喜了一场——”心中正自怨恨咒骂,忽然间就听到河对岸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一阵呼喝嚎叫之声。凭经验,林坤已经判断出那地方有人正在恶斗。 他对这样的事极其敏感,也很有兴趣。精神一振,当下就生出一种怪念头来:心想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又是这么吵吵嚷嚷大呼小叫的,绝对是两帮“闲皮”在决斗雌雄。不若就悄悄过去,隐身一旁看一看。他自负武功,思量着除了宋梦云,高源一带不可能再有人能够和他一较高下;更何况这些泼皮无赖之中,哪里会有厉害角色。待得那一方打胜了,我就假作是败者一方的好友故旧,出手会一会他们,显一显威风。他们自然打不过我。打不过就得认输求饶,就得设酒宴赔情道歉;我再趁机会敲一敲他们,弄几个钱花。想来他们也不敢不从。败了的一方见我这般身手,又是替他们打抱不平,出了气挽回了面子,自然也要感激致谢表表心意,少不了也得孝顺几个烟酒钱。——这年头,只有花钱才能把事摆平。这道理谁都懂。一旦有了钱,马上就去“娱乐中心”,把那几个给老子冷脸白眼的小骚鸡统统叫来,剥光了皮,一排儿站着,任由老子支拨摆布—— 想得美好,不由得心驰神往洋洋自得。这就施展轻功,悄没声息地穿越河道,隐身在杨柳昏暗处,观看动静,伺机动手。李飞和钟英风只顾应付胡二保一伙,吵吵嚷嚷地,也没有留意这边。 又斗过一阵,李飞已是雄心大起,英气勃勃,招式也渐见威猛。林坤不由得大感惊奇:“什么地方就冒出这么个毛头小子?还真他妈的有点邪乎!”再看胡二保一伙,早已跑了个干净。心中的那一股热望当即就泄了个点滴不剩:“他妈的,这伙狗杂种尽都是些混帐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老子出面为你们打抱不平,你们不但不出手相助,反倒趁机跑了个飞快!老子这是为谁效力?就是勉强打赢了,又能如何?何况这毛头小子也真他妈的厉害,要想取胜,看来也不那么容易!况且,他还有那么一个帮手——” 林坤是习武之人,而且有相当的功底,钟英风纵身一起一落,他已看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先就有了几分顾忌。此刻又斗李飞不下,更感到大事不妙。想来这一番心思算是白费啦!不要说吃肉喝酒,要是这么缠斗下去,那小子再一出手,恐怕还得喝他妈的一肚子河水哩!只有趁早脱身,免得丢人现眼栽跟头。主意拿定,当即虚晃一拳,跳出圈外,说一声“后会有期”,自顾扬长而去。 月色融融,水流淙淙,四野顿觉一片平静。李飞伫立良久,犹自心潮起伏,疑云满腹。望着林坤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这才轻松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半路里杀出这么个角色,一场好戏也给搅和散啦!只可惜便宜了胡二保那一帮东西!” 钟英风依然望着林坤消失的那个方向,也是疑惑不解,于是就问李飞:“这人是干什么的?好象有那么点古里古怪,神秘兮兮!” 李飞说:“开始还没有认得出来,这会儿一回想,觉得好象就是那个人称”林中兽“的林坤。眼下是河源公司的保镖。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大概也不认识我。” 钟英风茫然道:“那他为啥要和你动手?看样子,也不象是胡二保他们一伙的?” 李飞说:“我也不明白。这人凶蛮阴狠,作事又刁钻古怪的,难以用常理推论。何军就是看中了他那一身功夫和那种胆大妄为的性格。他在何源公司的保镖中,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够张狂的!” 钟英风听了“何军”这么个名字,心头一震,好象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不由得脱口问道:“何军?你说的这个何军是干什么的?哪儿人?”他很自然地就联想起了害死姐姐的哪个何军,也就想起了惨死的姐姐,胸中便涌动起一股悲伤和怨恨。但又觉得天地之大,姓何名军的人不知有多少,自己怎么一听到同名同性的人就胡乱猜想。岂不是也有点神经过敏,草木皆兵?思量着等完成了师命,一定要去找何军这狗贼算帐的!此仇不报,不仅对不起姐姐,而且今生今世也不会甘心忘怀。 李飞发现钟迎风神色不大正常,也不知到他心中想的什么,忽然间就对何军感起兴趣?笑了笑说:“我也不情楚。听人说他在丰安镇当过一个时期的工商所长,大概是看中了果业生意的前景,后来就辞职下海,在丰安镇办起了一家果业公司。几年时间就发了财,成了名。后来又把总公司迁来县城,下面还设有几家分公司。气派不小。也可能就是本县人吧。” 钟英风又问:“大概有多大年纪?” 李飞说:”三十多岁吧。这人有点不同寻常:行踪诡秘,不轻易在公众场合露面。我大约就匆匆瞅到过那么一两次,连摸样都记不确切。你问这些干啥?” 钟英风没有作声,只是想着他的心事—— http://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正文 第四章 赴大义同仇敌忾 解危急肝胆相照 回来走的是一条捷径:过了一座小石桥,拐弯抹角地又穿越几条背街小巷,说话间就来到一家酒楼门前。李飞说:“进去坐坐吧。” 钟英风笑道:“又要吃饭呀?我可是一点都不饿。‘ 李飞拍了拍肚子:“刚才那么一阵子折腾,我倒是觉得这里面空荡荡的,需要补充补充了。” 钟英风也就不再说仕么。 酒楼并不大,装饰的倒很讲究,精致的横额上,“风味特酒家”几个金光大字格外醒目。李飞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位特别对劲的好朋友开的。他家做出来的羊肉鲜嫩可口,味道独特,算得上是高源一绝,兄弟若是不尝尝新鲜饱饱口福,那可就遗恨终生了!”两人说说笑笑进入酒楼。 已经是夜晚十点多钟,酒楼里灯光通亮,空落落却看不到食客。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姓许,单名一个涛字;由于菜做得很有些特色,生意也就红火。今夜晚如此冷清,看起来似乎有点异常?许涛咋一见到李飞,迎过来先是一连声地抱怨: “我说兄弟呀兄弟,真是能把人急死哩!这么大半个晚上,你跑到哪儿游转去啦?我已经到你房子找了两次,这不,又准备去呢。”说着话,就把李飞和钟英风让进了里面的一个包间,端水递茶,极是热情。 看他那般焦急不安的神色,李飞估摸着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忙问:“怎么,和谁发生了矛盾?还是有谁来这儿闹事?” 许涛说:“现在还没有。不过总有些担心,保不准是要发生什么事的!”说着,先自惊愕地往包间外瞅了瞅,很是小心谨慎。 李飞说:“什么事情把许哥吓的?” “不是吓的,是预防;提前得有个准备。”许涛接着说,“天黑的时候,来了三个人,把楼上的三个包间全都定了,说是不能再包给其他人。我还以为他们人多,就张罗着安排酒菜。可是,一直就那么三个人,神秘兮兮地坐在包间里说闲话;而且,只让我准备一桌菜。不大功夫,又来了一位年轻人,鬼鬼祟祟地总感到有点不正常;上楼嘀咕了一阵子,急匆匆地又走了。一会,楼上又有人去门外观望。看他们那种神情,进进出出,古里古怪的,菜准备好了却不让往上端,好象还在等什么人,并且再三吩咐,不能让任何人到楼上去——”许涛把泡好的茶水放在李飞和钟英风面前,又端来一盘水果,继续说:“这几年经见的多了,凡是遇到这种情形,大多是聚集人员结伙闹事的!我怕他们在这里打起来——嘿嘿——”他很不自然地一笑,“说不定还是存心想找我的碴呢!心里不踏实,这就想找你来,给我拿个主意,壮壮胆。” 李飞问:“你得罪了什么人?” 许涛摇摇头:“我觉得还没有。不过,生意人,还是小心点好。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时连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已经惹下了麻烦,就有人找上门来寻你的不然,要你的难堪。况且同行是冤家,咱的生意一好,有人就眼红、气不顺,就会生出些法儿来——你来了就好,我就放心啦。这位兄弟?” 李飞介绍说:“钟英风——我的一位老朋友,小兄弟。今天才遇到的。我们俩去外面闲转了一阵子,因而你也就没有找到。”钟英风点头笑道:”看起来,这位大哥还真是一位细心人呢!“ 许涛说:“生意人么,还是小心点好。兄弟是李飞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俩先喝茶,我去收拾几个菜,咱们好好地喝上几杯,也算是为小兄弟接风洗尘。”许涛和李飞的关系极好,对钟英风也就格外热情。 李飞伸手拦住许涛:“别急别急,话总得说完呀!现在呢?” 许涛说:“现在——可能正在吃喝议事吧。就在你俩进来前不久,又来了一位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高高大大的很是精明干练。他们对那个人也很是热情、恭敬,——或者就是他们请来的打手呢。我想,那一桌酒菜绝对就是为这个人特意准备的。” 李飞好奇心顿起,作了个手势说:“我去听一听,看他们都说些什么。” “不行不行!千万别上去!”许涛忙不迭地摇手制止,“人家再三招呼,不能让任何人到楼上去,就连添菜送酒也不允许。你看看,我连生意都不做了。要是上去,让人家发现了,那不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不行不行!” 李飞故意弄个眉眼,嘻嘻笑道:“许哥是知道的:兄弟别的本事没有,这高来低去,偷鸡摸狗翻墙头的勾当,倒也学了几招,怎么就能轻易让别人发现?你就放心地在这儿陪着小兄弟喝茶聊天,等候消息吧。”说话间,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直奔楼上而去。 钟英风怕许涛担惊,故意找些话儿和他闲聊—— 楼上的三个包间,里面倒也宽敞,只是过道有点狭窄,李飞经常来这里,情况自然熟悉。他的轻功又好,心想:“里面要是有什么动静,我只需一纵一落,就可以跃至楼梯处;待有人出来,早已下楼而去,怎么也发现不了。”于是就放心地贴身在包间门外,凝神静气,便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田师英风侠骨,爽直仗义,人所共知!只要田师出手相助,我想文山兄弟这一腔怨愤,这一口恶气,定能得以吐雪!” 又一人说:“田师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兄弟早就听说过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兄弟能得田师援手,真是万分荣幸,天助我成功!兄弟深表感激!” 两人说话都是文质彬彬的。 李飞心想:“他们称颂的这位田师,应该就是许哥所说的那位高高大大的英气人物。他们要利用他,肯定尽拣好听的、颂扬他的话说。高帽子是假的,但世人就爱戴!也不知这位田师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又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缓缓说道: “永信是我的朋友,你们两位是永信的朋友,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也就不必客套啦。田师虽是个粗人,却懂得江湖义气,知道敬重朋友,只要能做得到的,自然是全力以赴,风霜不避。” 李飞寻思:“这人大概就是田师。话说的很有道理,让人感动!听起来是一位热心肠的汉子。大家都是为了文山的事而来,不知那文山竟和谁结下这么深的梁子?也可能不会是许大哥吧?” 又听被称为文山的那位说:“田师武功高强,为人又如此守信重义,让人钦佩!我想,有了两位哥哥和田师这样的侠义之人相助,我妹妹文娟的冤仇,今夜晚一定能够得以洗雪!田师,二位哥哥,兄弟先敬各位一杯。” 一阵杯盘响动声之后,文山接着说: “田师有所不知,兄弟真是恨透了何军这个畜生!恨不能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我那妹妹文娟被这畜生哄骗着糟践ling辱之后,整日里以泪洗面,痛不欲生!一时间想不通,就服了毒药——虽然抢救及时,留得了一条活命,如今却成了——成了一个废人!疯疯癫癫的——” 文山语声哽咽,显然是感情冲动,悲愤异常。其他人也可能受他的情绪感染,屋子里再无声息。 李飞心里已经明白:原来是何军糟蹋了文山的妹妹,文山忍不下这口气,就请人要想收拾报复何军!看来与许大哥绝无关系了。一颗悬挂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想那何军丧失人伦,干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的确让人气愤!不过这几位也真的胆大,不知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对付何军?” 稍许,又听文山继续说: “这事说来也怪我们太得糊涂,没有全力阻止文娟,竟让那畜生的阴谋得逞!——何源公司在石川镇设着一家分公司,专门收购石川一带的各种水果。我家有几亩果园,也去那家分公司交售果子,就这样,何军认识了文娟。他见文娟长得漂亮清秀,就心生恶念,千方百计地劝说文娟去石川镇的分公司当会计,每月给三百元工资。文娟终于被说动了心。我们家有那几亩果园的收入,也不缺钱花,全都不愿意让她去。文娟解释说:挣钱多少倒无所谓,不过到外面干点事情,也是一种锻炼。人一辈子总不能老呆在家里呀!我和父母觉得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她高中毕业后,呆在家里的确也没有什么事情,锻炼锻炼总是有点好处;于是就不再阻拦。 谁知那畜生根本就没安好心! 文娟去了分公司后不久,他就装得一本正经的和她谈恋爱,处朋友。文娟毕竟年轻幼稚,没有社会经验,把那畜生的一派谎言,一派胡说八道,竟还当作是真情实意!后来——” 文山长叹一声: “天下狼心狗肺之人成千上万,谁又能把谁的心肝掏出来翻着看呢!自从有了身孕,文娟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一个劲地摧着何军赶快登记结婚。那畜生口中答应,先稳住她,然后又花言巧语地哄着她作了‘人流’。不久,脸一翻,就那么冷冰冰地把她甩了。文娟这才清楚上了当受了骗。那畜生本来就有家小,怎么还能和她结婚呢!只是——唉——老天爷没有长眼,咋就把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也放生到尘世间来?让他披着一张人皮,行凶作恶,祸害一方!” 田师慨然叹道: “我也听说那小子全无人性,依财仗势,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哄骗糟蹋了不少年轻姑娘!可就是想不通,象这样无法无天作恶多端的东西,难道就没有人出来管一管?想来那些监狱劳改队,不可能就是为那些没钱没势的人修的!后来呢?” “后来——”文山接着说: “后来我气愤不过,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位朋友。对不起,没有向田师介绍!这位朋友姓韦,叫志平;也有一身功夫。志平听后也是一腔怒火,就和我一块去找那畜生论理。谁知那畜生反倒理直气壮地说,他和文娟之间事实上是谈过一个段落恋爱;年轻人,一时冲动,也就约束不住自己——但这全都是两相情愿。相处了几个月后,觉得两人志趣不同,性格也合不来,只好就此分手。婚姻自由,这样的事,谁也勉强不得。言下之意,倒好象是我们缠着非得让他和文娟结婚!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和志平当时就按捺不住,扑过去想好好地教训这畜生一顿。哪料想这畜生有个贴身保镖,叫宋梦云,功夫相当厉害!我们两人不但没有动得着何军,反而被那宋梦云打了个手忙脚乱鼻青脸肿。” 一直没有开口的韦志平说: “惭愧得很!兄弟学艺不精,的确不是那宋梦云的对手。” 田师说:“这也不奇怪。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功夫哪有穷尽!只可惜兄弟二人又平白地遭受了这一番侮辱。”永信说:“何军做贼心虚,总怕有人找他报仇,暗中收拾他,因而就网罗了那么一大帮保镖。特别是那个宋梦云,工夫又好,左右的不离何军——来——来,边吃边说。田师请——”文山也说:“田师请!两位哥哥请!”田师说:“请,请!弟兄们请——”于是又传来杯盘的响动声。 听着文山那么一阵叙说,李飞也对文娟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难怪不少人私下里议论何军人面兽心,狡诈阴毒,此话果然不假!不过何源公司保镖众多,高手不少,特别是林坤和宋梦云,武功更非寻常,要想收拾何军,的确不那么容易!又有点替他们担忧。 一边吃喝,文山又续接上了话题: “——我一时气愤不过,就找到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一位领导听完我的叙述后,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告诉我,公安局也说不清究竟如何来处理类似这样的问题,让我写个自诉状,直接向法院投诉。于是我就写了自诉状递到法院。负责立案的一位法官简单看过以后说:研究研究。过了几天我又去了法院,那位法官却说:‘付文山同志,我们经过反复了解,何军与付文娟之间的确是有过一段恋情。诉状中列举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在谈恋爱期间发生的。看不出有什么威逼胁迫或者暴力侵犯等情节;只能看作是道德、作风方面的问题,没有立案依据。你也就不用再跑啦。’你听听,这算是那一门子事情?明明是遭受ling辱摧残,一条命几乎丧在了何军手中,却又是走投无路,状告无门!这口恶气说啥也咽不下去,后来我就去找永信哥商议——” 永信说:“兄弟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出来。田师坦城仗义,路见不平,既能来到这里,自然全力相助。这点,兄弟尽管放心。” 又听得给酒杯中倒酒的声音。 文山说:“田师请。” 田师说:“兄弟有话只管说。能坐在一起,也就不是外人!只要田某力所能及,一定与兄弟门同心协力。” 文山好象是犹豫了片刻,这才说: “我是想——想废了他!把他那点东西连根割掉,免得这畜生以后继续害人!”他似乎很激动,也说的很坚决。 这是事出无奈而又深思熟虑后的一个极其深刻的报复计划! 房子里当下沉寂无声。也可能其他几人全为文山别出心裁的构想而感到惊诧,新奇,哑然失笑。仔细想来,这种构想似乎比一刀将何军刺死还要用意深远!虽然只是让他失去了一个器官,但所造成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则是长期的,永远的,什么方法也不可能弥补的!其实对于何军这种毫无人性,十恶不赦的人来说,无论怎么样做也都不为过份。 李飞更是觉得新奇好笑。想那文山也够刻薄的,竟然就能谋划出如此惊世骇俗寓意独特的绝招来! 文山可能觉得大家并不理解他,或者对他提出的方案还有疑虑,接着解释说: “田师和两位哥哥不必惊奇。这件事我反反复复地考虑过了,万一有个差错,我自会一身承当,决不连累任何人。豁着蹲几年监狱,也要净了这畜生的恶根,断了他的欲念,让他从此威风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宋梦云虽然厉害,想来田师武功高强,永信哥也是英气堂堂,身手不凡!只要二位能够敌挡住宋梦云,我和志平哥闯进何军的住处,完全可以成功的。” 田师果然另有考虑,迟疑片刻,这才说道: “兄弟遭受这么大的不幸,报仇心切,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那何源公司保镖太多,高手不少,兄弟怎么只是考虑宋梦云一人?我看此事还是谨慎点为好。” 文山解释说: “这些事我已经探听好了:何军有个情妇,帮他料理财务,就住在公司。也可能她掌握了何军的什么把柄,这畜生倒是有几分畏惧她。前一段时间,他又勾搭上了一个女子。大约是怕那位情妇争风吃醋,就在城西的开发新村买了一座小独院,专供那女子居住。何军每隔几天就去她那里过夜。这畜生极其狡猾,自知害的人多了,仇家不少,时刻提防有人暗中整治他,就是去那里过夜,也都要宋梦云伴随。今夜晚又带着宋梦云去了那里。因而说,他身边的保镖只有宋梦云一人。只要能敌住宋梦云,收拾何军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已经安排了一位兄弟,一直守在那所院子的周围观察动静,随时通风报信。 田师连称:“好,好!这是个好机会。还是兄弟文墨多,考虑的周到!就按兄弟说的方法办。” 文山说:“这事一定要做得秘密,不能露出破绽。我提前已经托人搞了几副面罩,一到那座院子外,咱们就戴在头上,先把真面目隐藏起来——” 听到这里,已经是真相大白,来龙去脉尽在掌握之中。李飞既是感佩,却又有点替他们担心!当即提气转身,这就轻悄悄地溜下楼来。许涛和钟英风见他久去不归,早已等得着急。他刚一闪进包间,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飞摇头晃脑,洋洋自得,一副故意拿捏作势的神情:“大秘密,大秘密!今夜晚可是有热闹看了!许哥,你这就去给弟兄门准备几个菜来,咱们一边吃喝,一边等候消息。明天,就有可能爆出一条特大新闻,轰动整个高源,留为千古笑谈——” 许涛最是关心,急于知道内情,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聚集来打架的?在哪儿?不会在酒楼吧?我看他们的神色举动就不正常,绝对不会是善良之辈!” 李飞神秘兮兮地笑着:“许哥知人善相,眼光的确不错!不过这一架却要打得异乎寻常无比精彩,恐怕你我这一生也难得经见一回。奇迹呀奇迹!夫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只有那非常之人,才会有非常之想,才能行非常之事——”眼见得许涛和钟英风眼巴巴地要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却就这般虚张声势故弄玄虚,让他们等得情急心痒。 钟英风知他心性,半嗔半怪道:“好我的李哥李大人呢,不要再卖关子了行不行?这儿是酒楼,不是书场!快说,到底是咋回事?” 如此一说,李飞当既又换了另一副容颜,表情庄重,煞有介事地开始拖腔带调:“——此事的确非同寻常!欲知详情如何,且听我李飞慢慢道来——”他双指并拢,在桌面上“啪”地一拍,做个动作,真的就学起那般说书的样儿:“话说那高原城中,有一恶棍,依仗财势,欺压善良,就做出那禽兽不如的事来——” 这当儿,就见两人相跟着进了酒楼。一个正是那“林中兽”林坤;一个李飞并不认识,还以为也是何源公司的保镖。当即就联想到楼上的那一桩事来。心想他们这时间来到酒楼,会不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冲着田师一火来的?如此,文山的苦心安排不但付之东流,收拾惩治何军的好戏也就胎死腹中,无法实现了!只是可惜了这一场兴奋。 钟英风一见那林坤,当即认出就是刚才在小河边和李飞交手之人,还以为他心中不服,这就约了帮手,再找李非拼斗高下。当即就作好了应对的准备。 许涛则是暗呼不好,暗暗地叫苦!他本来就对楼上的那一伙心存疑惧着意提防,又见这个凶煞突然出现,更以为是冤家对头寻找上门。担心一旦在酒楼里打斗起来,那可就要跟着遭殃了!虽然揣揣慌乱,但他毕竟是店老板,是生意场合,迎来送去自是常理,还是不失礼貌地迎了过去:“噢呦——是丁师和林师二位呀!好多日子都没有见到丁师,肯定是去哪儿发大财了?” 丁一非大咧咧地说:“发他妈的球!钱都让你们挣去了,咱不过是跑哒着混口饭吃。有包间吗?” 看那般神气,似乎真的是准备吃喝,许涛的心当下就松了许多。但楼上的那两个包间虽然空着,却已被那几个人包订了,自然不能再答应给他们;楼下的这一间两位兄弟正好在里面,更是不会让出。况且这两个家伙向来凶狠横蛮,地地道道的一对恶物,本来就不愿意接待他们。更兼他并不清楚楼上那一伙的真相,唯恐他俩就是那几个人的对头,只是不知道他们正在楼上,倘若遭逢,岂不是天大的糟糕!只有千方百计地把他俩打发出去,免得多生事端。心念转动,脸上就多了几分笑容: “抱歉的很,实在对不起的很!楼上的包间全都有客;楼下的这一间也有。只是——噢——噢——大厅这几张桌子,太有点寒酸!象丁师这等身份,那是说啥也不可以将就的。”他知道这种人狂傲自大,最是装腔作势假气派,如此一番提醒,自然就不可能在大厅中落座。无可奈何,也就只能另找酒家。 谁知那林坤却就横眉竖眼,阴恻恻说:“没房子?轰出去几个,腾一间不就行了!扭头径自向楼梯口走去。许涛一看大事不妙,急忙赶过去好言拦挡:“林师,你听我说——” 丁一非受林坤这么一激,横蛮劲一上来,也不管什么好歹,先就闯进了楼下的包间。 推门一看,李飞和钟英风正在喝茶闲聊,桌面上并无酒菜。心想:就这么样两个毛头小子,分明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就把他们轰赶出去,也好让那“林中兽”见识见识咱老丁的威风。就算是他们不服,动起手来,也经不住一阵收拾。当即抖擞精神,威风凛凛地喝道:“小伙子,端到外面喝去!我要用房子!”想来他俩见这般势头,也不敢执意对抗。 李飞和钟英风只是笑眯眯地瞅了瞅他,自顾喝水谈笑,全然不予理睬。丁一非见两人竟似旁若无物,如此藐视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狠狠地叫道:“让你们端到外面去,听到了没有!”跨前一步,攘臂握拳,就准备动手。李飞心道:“你小子若要在这儿撒野,那可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就在这当儿,忽听得“啪”地一声,如同炮竹爆裂一般,钟英风按在手掌下的那只茶杯已经碎裂成数块!茶水流淌得满桌皆是。丁一非正自惊疑,却又见钟英风猛的一掌拍向桌面,震动得玻璃碎片腾起一尺有余。钟英风两指并拢,好似漫不经意地斜挥出去,眼见得就击中了一块碎片;碎片被指力推动,竟如箭离弦,呼地朝着丁一非的头部激射而去。 变起突然凶险忽来,丁一非大惊失色,慌忙低头闪避。玻璃碎片挟风带势飞越丁一非的头顶,又是“嘭”地一声插进身后的门框上!竟如匕首一般斜刺不碎。钟英风淡淡一笑:“他妈的,我一生最恨那些张牙舞爪,仗势欺人的东西!哪一天要是碰到老子手中,定会让他的狗头如同这只玻璃杯一样!”这些年的勤学苦练,他的内功已经有了相当的根底,若运力周身,便如同金钟罩、铁布衫,可以保护肌体,对抗诸般击打;若运力双掌,开砖裂石也是很容易的事,何况一只小小的玻璃茶杯。丁一非一闯进包间,他就看出这家伙肯定会找着碴儿地寻衅闹腾,若是打斗起来,反倒不好;于是就略显手段,让他知道点厉害,方能有所收敛。其实那几句话倒也骂得颇象一回事。 这一招果然灵验。丁一非长期混迹江湖,交游多经见广,也学了点粗浅的功夫,见钟英风竟有如此内力,情知绝非对手,哪里还敢自讨苦吃?慌惧惊怕,连身也不敢回,就那么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间。 此刻林坤正在楼梯处气昂昂地和许涛争执。若论林坤的功夫,许涛怎么能拦挡得住!其实他并没有存心要想闹事,只是虚张声势地在丁一非面前显扬威风。许涛不明真谛,只恐怕惹出事端,反倒急了个手忙脚乱好语连声。 丁一非见二人犹自争缠,心想就是林坤那么一身功夫,也未必能够胜得了那个毛头小子!况且他原本就是请林坤来喝酒商量事的,并没有打算与人争斗,当真打闹起来,反倒误了正事。他知道林坤暴烈而且好占上风,怕惹起他的恼火,因而也就不能说明原因,只是过去拉了拉林坤的胳膊,似乎很有些通情达理地说:“林师,我看这酒楼里真的是挤不出包间,许老板也不是外人,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争争吵吵地伤了和气!倒不如让许老板炒几个拿手好菜送到我家里去;家里地方宽展,也不会有人打扰。你说呢?” 林坤当时也不清楚丁一非突然间就拉着他进酒楼究竟是什么用意。 他在那片杂木林边没有等到丁一非的女人,本来就一肚子的气恼;又在小河旁和李飞狠斗了一番,也是白费心机,劳而无功;这便垂头丧气回到县城,要去找那女子问个明白。正行走间,迎面却就遇到了丁一非,这才恍然清楚:原来是她男人回来了。怪不得这小骚鸡吓得躲在窝里不敢露面,害得老子一下午的好等。 丁一非一见到林坤,当下满脸的热情,寒喧几句,就拉着他一同进了酒楼。 林坤心中有鬼,反倒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小子平日里装腔作势地摆臭谱,今夜晚怎么就对我热乎起来?莫非是知道了我和他女人——转念又觉得可笑:哪里有知道了自己的女人和人干那样的事情,反倒备酒菜招待嫖客的道理?继而又想:也可能这家伙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折腾的那女人吐露真情,他却不动声色,假惺惺的请我喝酒,等到把我灌醉后,这才生着方儿收拾我?虽然多了几分戒惕,却并不慌惧。心道:“不管他娘嫁给谁,咱都跟着喝喜酒!他请我吃我就吃,他要和我闹事我就闹;就他那么几下臭术,又能把老子怎样?”于是就跟随丁一非来到酒楼,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丁一非一提出让许涛炒几个菜送到他家去,反倒增加了林坤的疑虑:琢磨着也可能这小子早就安排了人手,怕我生疑,于是就这般转弯抹角地玩手腕,把我骗去他家,然后一齐动手,打老子个措手不及?有心回绝不去,又怕万一猜测有误,岂不让人耻笑?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见那女人!略一沉吟,当即横下心来,随声应允。 为了在林坤面前显得豪气大方,丁一非随手掏出一张百元面钞放在饭桌上:“许老板,菜可一定要搞好!钱不够,明天再补。” 许涛巴不得这两个凶煞赶快离开,连声应道:“一定,一定!丁师尽管放心。”怕他们又生出什么枝节,转身就向后面的厨房而去。口中尤自招呼着:“赶快准备几个菜——” 其实丁一非是另有一番心事的—— 前些日子他的一位朋友搞了件很有点来头的古董,出手时却被庄家给宰了。朋友不服,便约了丁一非前去讨个说法。谁知庄家并不买帐,一场恶斗,两人反被打得狼狈不堪,大败而逃。折了财又挨了打,自然是满腹怨恨气愤难当。但黑道上的事情却又见不得人,告不得官,只能用黑道上的方法解决。于是,那位朋友便让丁一非回县城,出钱雇请一位武林高手,和那一伙见个高低。丁一非反复思量,只有找林坤最为合适:这家伙胆大心狠,爱财好色,只要给钱,什么事也干得出来——出门不远,凑巧就遇到一起。 林坤和丁一非刚一走出酒楼,许涛马上就折回包间,犹自惊魂未定:“是不是他们两伙人要打架?这一对货可是难缠的了得!” 李飞笑道:“看把你急的。放心吧,不会在你这酒楼里摆战场。人家找的是何军、何总经理,不找许大老板。”这就把刚才听到的情节一一说了。兴奋之余,却又面带一缕忧色,微微吁出一口气:“谋画的倒也不错!只担心他们能不能斗得过宋梦云——” 许涛和钟英风听得一时气垴,一时感概,一时又是惊叹欣喜。想那何军作事歹毒,昧心欺天,遭受恶报,也是罪有应得。钟英风更是心波翻滚,思绪潮涌,不由得就联想起死去的姐姐;心中就别有一翻悲苦。想到姐姐是被何军害死的,付文山的妹妹也是被这么一个叫作何军的人害得如此凄惨,顿起同病相怜之慨。而且总是有那么一种特殊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就把这个何军与害死姐姐的那个何军搅缠在一起。虽然也觉得天地之大,同名同姓者什多,这种想法也实在有点可笑,实在有点牵强附会!但又不明白,这两处的何军,不仅仅是同名同姓,而且就连那作恶的手段也如出一辙,这就当真有点奇怪了!一时间凝云绕胸,难得其解。心想已经到了这里,总得设法打问清楚。果然事有凑巧,果然这个何军就是害死姐姐的那个何军,纵使文山他们不找他算帐,自己也决不会饶过这个狗贼的。忽然间好象又想起了什么,就问李飞:“你说,那宋梦云真的很厉害?” 李飞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此人沉稳老练,又投过名师,功底相当深厚!高源一带人称“宋无敌”。论功夫,可能还要高出林坤。不过,他一直跟随何军,外面争斗打闹的事极少露面,因而名头倒不如林坤响亮。只恐怕不容易对付!” “那么,田师的武功究竟如何?能不能敌住宋梦云?”钟英风一脸的关切。他知道问这些话李非也难以回答,然而感情所使,不由得脱口而出。 李飞摇头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但我不清楚,我想就是文山和永信他们,甚至连田师本人也不清楚。只有一交上手,高下立见,胜败立分;兄弟的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钟英风又那般关切地问:“要是田师敌不过宋梦云呢?” 李飞不明白钟英风的心境,总觉得他问得有点古怪,笑道:“兄弟今天是怎么了?好象有点神思不属!问题不是明摆着:如果田师敌不住宋梦云,他们的这一切苦心安排也就付之东流,灰飞烟灭了!这便叫:苍天不与文山便,何军依旧乐逍遥。不过——好人自有天保佑,但愿各路大仙,诸方神灵,能够护佑文山他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李飞生性活波心底纯善,自然希望文山他们能够如愿以偿。 钟英风沉吟良久,终于说道:“我有这么个想法:待会儿他们行动时,咱俩也悄悄地跟随而去,看个究竟。”李飞和许涛不明白他的用意,尽感惊奇。钟英风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倘若田师武功高强,文山他们得了手、遂了心愿,那就再好不过。其实也是何军作恶多端应得的报应!万一田师敌不住宋梦云,有个闪失,咱俩也可以就势帮他一把。” 李飞这才恍然明白了他的心事:“你是想暗中协助他们?”钟英风微笑着点点头。李飞了解钟英风的心性为人,但对这件事却有不同看法,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你的想法不错。我知道兄弟心地善良,急人所难,不过这件事却非同寻常!还请兄弟三思。” 钟英风不知李飞所指什么,就请他说个明白。李飞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想想看,那何军可不是你我这样的寻常百姓,而是何源公司的总经理!在高源也算是有头有脸,有点名气的人物。他们要是真把他给废了,一时间全城轰动,公安机关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弄不好要是伤了他的性命,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是要担当责任的!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着不明不白地被卷了进去。” 钟英风说:“李哥的话很有道理。不过,兄弟总觉得太有点小心谨慎了。我想,咱们只是暗中跟随,文山他们并不知晓。若是他们能斗得过宋梦云,自然也就不需要出手相助;至于后果如何,与咱俩也就毫无关系。倘若斗不过宋梦云,别说办事,他们自身的处境也非常危险!这时间咱俩再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好让他们尽早脱身;咱俩还能担什么责任?” 李飞没有作声。 钟英风见他仍有顾虑,接着说:“李哥,你我都是习武之人,武林中有句常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那文山一家被何军害得如此痛苦,走这条路,冒这样的风险,也是迫不得已,万般无奈!如果再有什么差失,再次遭受ling辱,又该是如何样的哀伤。况且何军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来,与禽兽有什么不同!就是被人废了,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想李哥习武之初,也曾有过扶弱济危,仗义江湖的豪情壮志,这时间为什么就顾虑重重,游移不定?李哥要是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兄弟就一个人跟随而去。”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飞如是茅塞顿开,一拍桌子:“兄弟,你有出息!比当哥哥的想得开看的远!怪我一时糊涂,尽考虑了些乱七八糟的。好啦,兄弟见识高,咱就按兄弟说的那样办。”转念又道:“他们几人都预备有面罩,咱也得找点什么东西,把这玩艺好歹遮挡遮挡。” 许涛一听,似乎就记起了什么,说一声:“不慌不慌,这事最容易解决。”转身出去,便拿了一个塑料袋来。打开,掏出两个葫芦形状的东西;上面有几个小孔,看来是用一种极薄而且又异常柔韧的塑胶制成的。李飞和钟英风一时间还分辨不清这东西怪模式样的究竟有什么用处。“ 许涛介绍说:“你说巧也不巧!那天,几个年轻人在这里大吃大喝了一阵子,全都醉醺醺的,走后,却把这个塑料袋忘在了房间。我当时也搞不清是什么玩艺,后来细心一琢磨,才明白里面装着的是几副特制的面罩。这就塞在床下,等候人家来找,谁知一直再没有人过问这件事。哪料想今天却给二位兄弟派上了用场!——上帝当真是万能的,冥冥之中却能把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李飞既是惊奇,又是兴奋,抓起一个便从头顶套了下来。蜡黄一样的颜色,阴森森几个窍孔,活象一副骷髅。钟英风笑道:“你戴上这玩艺,仿佛就是那魔教教主东方不败!”许涛说:“像,像!只可惜电视剧的导演没有发现这样一位少少年英才!” 李飞得意洋洋地晃动着那骷髅似的秃脑袋:“兄弟,你也戴起来,让我欣赏欣赏。”钟英风拿过一只正要往头上戴,就听得脚步声响,文山和田师他们已下了楼梯,出门而去。 钟英风和李飞赶忙把面罩塞进口袋,施展轻功,遥遥跟随在他们后面—— 喧嚣了一天的小城好似一身疲困,安谧地横亘在夜色之中。繁星点闪,银河如练,苍穹更显得深邃空旷;微风轻柔,犹自带着春的清寒。 文山和田师他们一路向西,过了宽阔坦荡的大平桥,这就拐下了河道,沿着河边小径一直向北。 清源河自北而来,经城西向南流去;出县城不远,又因山势折而向东。这些年搞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县城的面积也就不断地膨胀、扩大,于是,河西就形成了一片开发区。如此,小河也就被镶嵌进了熙熙攘攘的繁华之中。这一带大都是新搬迁的住户,各自购地建房,屋宇结构也是匠心独具,各有风格。何军并不打算在这儿长期居住,只是在偏背点的东北边缘处包租了一座普通小院,供他勾引来的小情人安身;朝朝墓墓,寻欢作乐。此刻大约正自温香软玉,缠mian在爱河欲海之中。 有人说:“男人的一生不为政治所困惑,就会为女人而疯狂。”何军在政治上虽是没有太多的野心,但于敛财猎色,却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沿着小河道急行过一阵,已经是新区的最北端,再向西一拐,这便到了那座院落的后门外。文山对这儿的地形非常熟悉,可见他为了报仇雪恨,暗中不知已经侦察过多少遍了。 那位一直暗中监视着院内动静的朋友见到文山他们,轻悄悄凑身过来,低声说:“没事。这会儿可能正在做好梦呢。”文山握着朋友的手:“多亏兄弟细心!改日一定重谢。”朋友说:“别说那些外气话!兄弟多少还懂得些做人的道理。快去办事,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转身又隐没进暗影之中。 院墙砌得挺高,墙头零乱地扎满了玻璃碎片,斑斑点点寒光森冷。几人来到墙外,套好面罩,田师离墙根一步左右,微微弯腰弓身,提气运力,一招“凌霄云汉”,纵身已跃上墙头;然后轻轻地落进院子,开了后门。 他修的是外功,内功、尤其是轻功并不见长,不可能提气纵身直入院内。饶是如此,几人也佩服不已。特别是那文山,眼见得田师身手不凡,功夫了得,一时间竟是激情满怀!大仇顷刻将报的欢欣油然涌动心头。三人进了院子,重新关好后门,直奔何军的卧室而去。 这是一座极普通的民间建筑,院子也不十分宽敞。两排房屋成直角形分布:三间上房,一半作客厅,一半是何军和他那小情人红芬的住室;三间偏房,一半厨房,一半是宋梦云的临时休息处。这一切,文山已经让人打探得明明白白。依照事前的安排,永信和田师径直闪身到宋梦云的住房门外。 房子里亮着灯,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刚一走近,就听得宋梦云和一个女子正在调情嬉闹;**,入耳不绝。田师和永信一时间尽都大感惊奇:怎么宋梦云的房子里也有一个女人?莫非何军今夜晚并没有到这儿来,只是宋梦云趁机与何军的情妇寻情偷欢,而那位朋友却就一时疏忽看走了眼?转念又觉得没有那种可能,肯定是宋梦云也勾引了情妇。这么一来,岂不又多了许多麻烦!不管怎样,已经到了这里,先就作好应付的准备,只待文山和志平动手。 这功夫,李飞和钟英风已经隐身屋顶,静观院子里的变化—— 何军与红芬住的房子里也是灯光明亮。隔着窗帘,依稀可见身影晃动;娇笑佯嗔,微呼薄喘之声清晰可闻。文山心中狠恨地骂道:“好一个下流无耻的恶棍淫贼,今夜晚就会让你一辈子快活不尽!”随即掏出一截拍光片用的硬胶片,轻轻地从锁孔那个部位插入门缝,缓缓抖动,胶片就深入锁孔之中;如此几下,暗锁已悄然滑脱。 为了实现复仇计划,文山特地拜师求艺,学得了这种开锁方式,而且屡试不爽。暗锁刚一打开,文山一脚踹开门,两人便急风暴雨般卷身而入。 何军正搂抱着红芬在大床上折腾得云翻雾滚,猛地听到门响,就见两个骷髅般的人影凶狠狠地直扑而来,吓的一声惊叫,差一点从床上翻滚下来。情知是有人寻仇,遇到了凶险,慌忙中身边又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利用,只好抓起一条裤子,倒提看准备应急防身。 红芬猛地见两张黄蜡蜡阴森森,如同僵尸鬼怪一般的面孔扑奔而来,更是吓了个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如同那被追逐得慌急无奈的鸵鸟一般,胡乱掀起被子,一头就钻了进去。藏头不顾尾,却就把个精光屁股白花花地露在外面,筛糠一般地不住抖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文山咬牙切齿杀气腾腾,抽出一把短刀,呼呼地直奔何军。志平毕竟是有些功底,不同于一般,只见他跨步奋起,一招抡先,单拳斜出,就想把何军打下床来,然后任由文山收拾宰割。何军本来就凶狠歹毒,到了如此地步,更是不顾一切死命拼搏!看着志平扑近,猛地站起,抡动那条裤子,使尽全力,对着志平横扫而去。裤子上尚有皮带和钥链等物件,一甩之力也是急猛异常。志平只好侧身闪让。 何军竭尽全力以图自保,一击落空后,身子也就随着那股甩动之势向前扑去;脚下急忙用劲支持,床垫自然也就随着那股力道伸缩回弹,哪里还能站立得稳。虽然坚持着没有掉下床,却就摇摇摆摆地轰然倒压在了红芬身上。红芬上半身全都埋在被中,怎能分辨得清?还以为是那两个魔鬼一样的怪物扑上来要撕裂开她的心肺,更加吓了个屁滚尿流。身子那么一缩一弓,撅起屁股,嗷嗷地尖呼怪叫着只顾猛蹬猛拱。提防不及,偏巧就把何军拱落在大床的另一边。何军滚落时,松软的床垫一边受力,自然就低出了许多。红芬丢魂落魄手忙脚乱,胡刨乱拱地瞎扑腾,也就随势紧跟着滚落下去;正好就蜷压在了何军身上。更加慌作一团乱作一堆。 何军又急又恼,伸手就要推开红芬。心想:只要能够钻入床下,躲得片刻,宋梦云闻声就会赶来援救的。红芬早已吓得神魂颠乱情近疯狂,挣扎中见有一条手臂伸到,总以为就是要捉拿自己的,“嗷鸣鸣”一口咬住,紧紧不放。何军急得又是推又是打,好不容易甩脱开,已经被咬的鲜血淋漓,点点滴落。 何军翻滚下来,掉在了大床的另一侧,一时间就无法动手。志平身手快捷,紧跟着就跃过床去。此刻,何军已经把红芬推开,胡乱中便摸到一只皮鞋,举起只管迎着志平打出。口中大喊:“救——”“命”字还没有呼叫出口,志平一脚飞起,“嘭”地就踢在了何军的脖颈处。何军脖子一歪,两眼发直,喘呼呼地就喊不出声来。 这当儿,文山也已绕过大床。一见这般情势,急切中伸腿就对着何军的小腹部踩去。岂料想那红芬此刻已经被吓昏了头,也不分好歹,忽地蹿起,双手怪舞,十指如爪,嚎叫着直扑文山。文山只得收住脚步,闪避间,出拳便向她的脸上打去。这一拳已是用了十分的劲力,打得红芬尖声怪叫,趔趔趄趄又斜撞向志平。赤精精的身子在灯光下更显得眩目刺眼阴气森森! 志平正待上前制住何军,偏偏红芬就这么着一搅和,也就只好退步闪躲。气极无奈,当下单肘斜撞,先就把那女人击到在床上,免得她胡乱干扰。何军却趁这混乱的一刹那间,跃起身子就向门口急冲而去。心中恨恨骂着:“这宋梦云莫非是睡死了不成!” 文山见何军要逃,扑过去伸手急抓。何军周身一丝不挂,光溜溜地竟是无法着手;虽然用力不小,也只是在他的背上抓出了几条血痕。何军继续朝着门口猛奔猛撞。 志平对付宋梦云虽说相差甚远,但要单打独斗何军,却就绰绰有余,威风自显。他纵身跨步,跃过大床,一起一落,挺身就拦挡在何军面前。 何军只管狠着劲地逃命,哪料想一头就撞进了志平的怀中。他全无一点武功,平日里有那些狐朋狗友保镖打手们簇拥护卫,作威作福,无人招惹。今夜晚大敌当前,生死悬系,忽然间又失去了依靠,惊惧慌乱,竟似迷失了心性!张慌失措,全无机变。如此稍一愣神,志平一拳便将他打翻在地。何军此刻只顾逃命,哪里还有心机反抗,爬起来折身又跑。志平急追而上,再次把他打倒;紧接着又狠狠地踢了两脚,踢得何军翻滚了一下便仰面朝天。志平趁机一脚就踩在了何军的脖颈处,不让他再动,只等文山动手。何军挣扎了几下,只觉得胸闷气堵,喉咙里呜噜呜噜连声急喘,四肢再也无力,心中便涌动起一缕悲凉:“完了——” 文山见志平得手,仇人被打倒在地,一时间激动得热血涌滚情不能禁!看着那玩艺正好暴露无遗,大喜之下,扑身过去,一只手抓着,一只手举刀便割—— 宋梦云和余若艳搅缠在一起,正自神魂颠倒意兴飞扬,猛听得何军的房中传出惨呼打斗之声,直惊得一蹦就跳下床来。明知何军那边出了事,凶险只在片刻,慌乱中拉了条短裤套上,急冲而出。刚一闪出房子门,田师和永信便从左右两边攻了上来。 宋梦云一见房门外有人守侯拦截,已知来人对院内的情况非常清楚,而且早有准备早有安排,顿感大事不妙!更兼何军那边呼叫声不断,显然时势紧迫情况危急,不由得心神慌乱冷汗淋漓。闪避招架之间,脚步只是往庭院中移动—— 他自小闯荡江湖,阅历见识绝非一般,而且谋虑周详处事老练,一看这般情势,知道自己一时间绝难脱身!只有设法先把来人引开,为小师妹留出方便。心想小师妹武功不凡,只要她能及早赶过去救援,纵使遇到非常高手,也可以抵挡得一阵子,这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余若艳小了宋梦云许多。两人同师学艺时,余若艳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活泼聪颖善解人意,宋梦云很是喜爱这位小师妹。多年后,余若艳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宋梦云早已有了家小;但他还是千方百计地征服了小师妹的心。虽说不能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妻,却也两情欢洽,海誓山盟,往来极是密切。 何军自从得了红芬,就把她安顿进了这个院子,锦衣足食,绸缪缱绻,到也悠闲自得。但何军毕竟不能经常陪伴在她身边,每当这种时候,便感到寂寞难奈;特别是到了晚上,更是觉得空落落的孤独惶恐,漫漫夜长。她把这种凄苦倾诉给何军。何军自知与其长相厮守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于是就寻思着找一位女子来陪伴照料红芬。 宋梦云得知后,趁机向何军举荐了余若艳。余若艳功夫不错,不但可以陪伴照料红芬,而且又能随时保护红芬的安全;更兼她是宋梦云的情人,借此以笼络宋梦云,岂不是一举几得?何军自然一口应允。余若艳初来咋到,文山他们一时疏忽,竟然没有摸清这一情节。 宋梦云和田师永信缠斗在一起时,余若艳深知凶险只系于一刻,哪里还顾得及其它。慌迫间只穿了个短衣内裤,便急如飞鸟般冲进了红芬的住房。刚一进房子,就见文山挺着短刀,抓住何军的那件东西就要割去!何军则被志平踩在脚下,动弹不得。不由得就惊了个透体冰冷芳容失色!势急情迫,容不得丝毫迟疑。也是余若艳功力深厚,发招奇快,只见她倏地腾身跃起,右腿斜出,一招“罗汉蹬山”之势,急如风暴般踢向文山肩背处。 眼见得天赐良机,仇人被抓获,大仇就此可以得报,文山和志平尽都满心欢喜,豪气骤生。哪料想正在得意之际,突然间就窜出这么一个几乎也是赤身裸体的女子来!出手便是杀招。文山正自弯腰弓背专注行事,猝不及防,被余若艳一脚就踢得跌爬在了何军身上。短刀也随手脱落。这一脚力道狠猛,文山扑倒下去后,身子前冲,一头就撞在了志平踩着何军脖子的那条腿上;志平急忙收脚退步。惊诧中正待出手,余若艳却抢先一着,欺身直扑而来。 变起突然,大出意料之外,仓促间志平也无暇细想;更兼那余若艳杀气腾腾,势若疯虎,一怔之下,当即抖擞精神,挥拳相斗。 余若艳虽是女流之辈,却得到过名师传授,功力自然不同于寻常;而且招式怪异,变化随心,极其凶狠。几招过后,志平已感到力不从心,不是这恶妇的对手。又斗得几个回合,便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了。 文山被踢翻在地,转身就滚向一边。抬头见一女子呼呼地和志平狠斗,已清楚定是何军帮凶。只是想不通,分明打探得明明白白,这里只有何军与宋梦云三人,怎地就蹦出这么个女魔头来?眼见得功败垂成,多少日子的心血毁于一旦,更觉气填胸臆,怒火如涌!顺手操起身旁的一个脸盆架子,劈头盖脸地便向余若艳砸去。 余若艳不慌不忙,一掌逼开志平,侧身闪避间,斜刺里飞起一脚,直对着文山的胸腹处踢去。文山本来就不会武功,粗胳膊笨腿的,又置怒火中烧,全力相拼之际,哪里躲闪得及?“噗”地便被踢得倒退出两步,一屁股跌翻在地。那个脸盆架子不偏不斜,恰好就掉落在了何军的头上。 何军被志平打倒在地后,脖子上又结结实实地踩着一只脚,连大气也喘不出来,这当儿又见文山挺着一把冷光森森的短刀向自己刺来,早已吓得六魂离体,七魄脱身。这时间刚刚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还活着!再看那件东西,也是完好无损原样儿长着的。先自庆幸多亏找了这么个余若艳来,当真是女中豪杰,英雄了得!要不——他简直不敢往下想。看着余若艳正在狠斗志平,爬起身就准备助他一臂之力。便于此刻,那个脸盆架子砸落在了头上。剧痛之下,何军“嗷——”地一声怪叫,挺身跃起,双掌乱舞,如是疯狂一般扑向文山。那情势,极是凶残怕人。 文山再一次被余若艳踢倒之后,才知那女人厉害。正自气恼无奈,又见何军凶神恶煞般猛扑过来,只好就地一个翻滚,这才勉强避过。何军一招扑空,马上回转身又直扑而来。文山已经在那一翻滚间随势站起。看着何军扑倒,顺手摸起滚落在脚下的那个搪瓷脸盆,“咣当”一声就扣在了何军的头上。一下子把何军砸了个晕头转向。摇摆几下,歪歪斜斜地跌倒在沙发的一侧。文山赶忙捡回那把短刀。此刻急怒攻心,也不管他什么部位不部位的,只顾狠力向何军身上刺去—— 余若艳一阵猛攻,已经把志平逼迫得接连向门边退去。志平虽然手忙脚乱,却还是强打精神,勉力支持,只盼望田师和永信能胜了宋梦云,过来援助。余若艳则是越斗越勇,招招凌厉,式式狠猛。她已经看出文山并无功夫,志平也不过如此,只要能把志平制服,这小子即可手到擒来;如此,也好让何军见识见识余若艳的手段。正斗得激烈酣畅,忽然就听得“咣当”、“噗咚”声响。抬眼只见何军已被打翻在地,而文山正举着短刀向何军刺来;何军却就痴痴呆呆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余若艳可是吓得不轻!当下闪身避开志平,一个倒纵就落脚在文山身旁。 文山急怒攻心,方寸已乱,只管对着何军发狠,好象已经忘记了余若艳的存在。余若艳后发先至,身到手出,一招“蛟龙探水”之势,急如风暴,快如闪电,展动之间,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文山握着短刀的那只手臂。文山挣扎着要想甩脱,已不可能。 余若艳抓着文山的手臂就势往后一拧,文山只觉得剧痛钻心,整个胳膊的骨节好象断裂似的声声作响,身不由主地随着那股力道斜侧倒转。余若艳趁势一拳,“嘭”地就打在了文山的腮根处。这一拳用劲巧妙力道沉猛,打得文山转陀螺似地扑出几步;踉踉跄跄地还没有站稳,余若艳腾身又是两脚,直把个文山踢得栽栽绊绊地跌倒进庭院中。 志平见文山吃了亏,顾不得救援,挺身扑上又斗—— 钟英风和李飞隐身屋顶,先是见他们闯入了何军的住处,便听得房内传出打斗声和男女的惊叫惨呼;又见宋梦云被那两个人敌住,一时间无法脱身,料想此举必然成功。想来也算是神明有眼,上苍难欺,终于让作恶之人身遭恶报!不由得为他们欢喜庆幸。就在这时,突然间又见宋梦云房中闪出一位女子,纵身急奔何军的住处。瞧那身法,绝非泛泛之辈!惊道:“不好!这里另外有人!”转而又替文山他们担心。 那女子闯进何军的住处后,打斗之声重起,而且异常激烈。正惊疑间,忽然就见一个戴着面罩的人被打得翻跌进了庭院中。如此,已明白那女子武功极好,文山他们不是对手!这便准备出手相助。再看宋梦云和那两人时,形势也发生了转变—— 初时,宋梦云不明底细,牵挂着何军的安危,无心恋战,只是一味地周旋招架,反被田师和永信占了先机,身上先就着了几下拳脚。不过宋梦云内力深厚,田师的大力金刚掌虽然厉害,却也并无大碍。待见得余若艳飞身进入房中,乒乒乓乓和屋里人交上了手,自信师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心里一宽松,当下精神陡增,威气自显。 田师虽然骁勇强悍气势如风,但毕竟是外功功底,不仅内力不及宋梦云深厚,轻功更是差得一筹。此刻宋梦云已无后顾之忧,收神敛气,全力应战,更增添了几分威猛。他已经看出了田师的短处,而且又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长处,闪跃腾挪避实击虚,拳脚起处,神出鬼没般尽拣两人的命门要穴处袭去。田师虽然竭尽全力奋勇应对,但功底毕竟有限,终于还是被宋梦云的那种怪异打法搞了个晕头转向,相形见拙。永信的功夫本来就不及田师,虽然临危不惧大义凛然,这时间却已显得自顾不暇,险象环生,哪里还有力量反击。眼见得败迹已露,残局势难挽回。 钟英风看得确切,心中自是着急!拉了拉李飞的衣服,李飞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回头摆了个手势,两人几乎同时飘落进了庭院中。钟英风纵步过去,出拳就敌住了宋梦云;李飞几个箭步,也就到了红芬的房门口。 这功夫,志平已经被余若艳逼得退出了房子。虽然勉强应付招架,显见得已是强弩之末,势竭力穷,大有被一击倒地之势。李飞先让过志平,纵身跨前,一招“灵童献果”,拳舞对花,双掌平托,当真就如灵童托着果盘迎献客人,轻悄悄地递向余若艳。此招虚中隐实,实中藏虚,余意不尽;看是绵绵轻佻,实则是一出极厉害的杀招。其实李飞并没有出招就想打伤余若艳的意思,只是想惊吓惊吓她,试一试这女子的功力深浅。 余若艳正自奋力追斗志平,猛然遭此一击,不禁大吃一惊。但毕竟是名师高徒,技艺不凡!看着那一招若有若无,若隐若现,杀机暗伏,急切中身移掌动,使一招“分花拂柳”,也是软绵绵轻飘飘,如云如雾,如挥如洒,巧妙地化解开了李飞的攻势。李飞也为她这般身手暗自称奇!于是就存心要和她较量一番。 余若艳一直在屋子里和文山、志平他们打斗,并没有看到李飞和钟英风是从何而来。眼见得也是这般黄蜡蜡、阴森森的一副骷髅面罩,还以为他们原来就是一伙,这时间赶过来支应残局。志平武功平常,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文山又全无功夫,不堪一击;想来他们大概也就是这么一流的水平。李飞虽然出招怪异,看起来似乎有点来头;但习武之人,哪个没有几招绝活,没有几出拿手好戏?戳破了,也就不值钱了。因而也就没有把他当作一回事。加之文山和志平已经被她赶出了房子,不可能再伤着动着何军,心下坦然,犹存轻视。当下站个姿势,指着李飞骂道: “贼皮子!就你们这一堆松包货,也趁得着在人前张扬买弄?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飞于幽默斗嘴,诙谐取笑一道,仿佛天成!随机应对,妙语连珠。见那余若艳倨傲不羁,出言嘲辱,马上接口道: “小娘子——”这一声叫得古腔怪调的,听起来实在不是一种滋味。 余若艳怒道:“是你姑奶奶!亲亲的姑奶奶!”气昂昂的便欲动手。 李飞嘻嘻笑道: “小娘子别生气。看你这一身打扮,肯定就是‘床上派’一门的。听说床上派的狐艳大法,那可是千娇百媚,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的这位朋友其实不是松包,也不是功夫不如你,而是色心太盛,犯了武林大忌。他在与小娘子交手之时,小娘子故意那么扭来摆去地卖弄风情,引动得我的这位朋友春心荡漾魂不守舍,尽望小娘子那不该看的地方去看,往那不该想的事情上去想,因而也就被搞的神思恍惚,无法施展。想那宋梦云何等英雄,也被小娘子你给斗得筋酥骨软,烂败如泥——”他见余若艳这副模样,又和宋梦云同居一室,肯定是宋梦云的小姘头。于是就大加挖苦,不仅仅是嘴上占尽了便宜,也是存心要惹恼余若艳。习武之人一旦怒火攻心,就无法约束自己,全力死拼。如此,才能使她心神大乱,无暇东顾。 志平和文山也被他的那种滑稽刻薄的言语奚落得满面羞愧。危急时刻,但见他突然现身,出手先就敌住了余若艳,解危困于将倾;而且对余若艳又是这般挖苦嘲讽,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却也能够看出他绝对是何军一伙的对头,他们的同道人。既是惊叹,也深为感佩!慌急中余若艳只是胡乱地套着围胸穿了一条内裤,几乎就是赤裸着身子。刚才只顾得打斗救人,紧忙中把一切尽都抛在脑后。李飞这么一挖苦,方才如梦惊醒!毕竟是女流之辈,如此面对几个男子,岂能不羞不臊?偏偏又是大敌当前,刻不容缓,更不可能遮掩回避,不由得又急又气又恼又恨!大叫一声:“狗杂种——”不等李飞说完,纵身挥拳,扑奔而来。暴怒中更见得泼辣凶狠,出招如风。 李飞闪身退步,落脚在庭院中。一来是庭院宽敞,便于施展;更重要的原因是要设法引开余若艳,为文山他们留出机会,让他们去干自己要想干的事情。余若艳遭李飞如此羞辱,早已是气急败坏恶怒难当,恨不得就能喝了他的血,剥了他的皮,哪里还能考虑到这么许多?更兼她自负功夫,艺高胆正,也不把这几个人物放在眼中。展开手脚,已经和李飞酣斗在一起—— 钟英风和李飞飘落出现时,宋梦云很自然地就推测到是田师他们一伙的帮手到了。虽见对方人多势众,却也并不慌乱。宋梦云的确武功非凡,高源一带,什么周围十县八县的,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和他一较高下。因此,“神拳无敌”的称号也就不径而走。更兼他高傲自负,目中无人,想那方圆一带,绝无对手,多来几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多花费点力气,迟一点和早一点战胜的问题。因而也就满不在乎。岂料数招一过,便觉此人招式纯熟,内力深厚,大排寻常!再也不敢轻视。当即全神贯注,尽展所学,全力应对。 田师见钟英风身手不凡,一个人敌住宋梦云,看不出丝毫破绽;腾挪上下,轻功更是了得!心中又惊又喜。不知他们是哪一路的朋友,竟在这般危困的时刻赶来相助?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心道:“何军这小子作恶多端,人神共怒,这两人恰恰能在这种时候飘忽而来,不能不说是天意!上天欲想惩罚奸恶,因而就赐给机遇,助其成功,也在情理之中。看来何军是恶贯满盈,在劫难逃了!如此想来,转身直奔何军和红芬的住处而去。 文山他们见此情状,尽都明白过来。当即紧随其后,一涌而入—— 宋梦云和余若艳一看大事不妙,尽都惊出一头冷汗。但又苦于被钟英风和李飞紧紧拖住,虽然着急,却就无法脱身。 屋子里灯光明亮,四处寻找,就是不见何军的踪影。还以为是从后面的窗户逃走了。拉开窗帘,却见窗扇原样未动,防盗网上的钢筋棍牢牢实实,完好无损。几个人尽都感到奇怪,想不出这东西还能钻到什么地方?仔细寻找,也没有发现房间内有任何可疑之处;只有红芬一人蜷伏在床上,不住地瑟缩抖动。又是惊疑又是恼怒,文山一把拉起红芬: “何军呢?” 红芬结结巴巴地说:“跑——跑了。”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六神离窍,哪里还顾得什么何军不何军的!只是惧怕挨打,这便信口雌黄。 文山又问:“从哪儿跑的?” 红芬更是哆哆嗦嗦语无伦次:“我——他——是从——是从门、门边——” 再问,已经是两眼呆直,粗气连喘,如醉如痴般地软瘫在了床上。 红芬这么一胡说,仔细想来,似乎也有可能。那会儿大家正斗得激烈,谁也没有留意何军,或者就是趁此机会溜走了。又到其他房子搜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田师愤然叹了口气: “想不到费了这么大的周折,竟让这狗东西给溜走了!可惜!可惜!” 志平和永信也是面面相觑,一脸地沮丧,气鼓鼓徒叹无奈。特别是文山,真如一盆冷水当头浇灌!眼见得何军不知去向,大仇无法得报,诸多辛苦,尽付东流,更是急怒攻心气填胸臆!想来一番谋划尽都败坏在这个女魔头身上,直恨得咬牙切齿血脉贲张,抓起那把短刀,纵身扑向余若艳。 田师一把拉住文山:“兄弟,咱们是来找何军报仇的,现在何军已经逃走,你就是杀了这恶妇,又能起什么作用?兄弟先忍了这口气,以后再找机会。他逃得了初一,还能逃得过十五!” 看来事已至此,无力回天,文山也只能一声长叹,暗自诅咒上苍无眼,善恶不辨,竟致凶残之人,难得其报! 田师望着几位,吁口气说:“走吧——何军这么一出去,打个电话,何源公司马上就会来人的。那时间更是麻烦!”其他几个人全都觉得有道理,只是不放心地问:“那么,他们两人——”意思是不能就这样丢下李飞和钟英风他们不管。 田师摇手说:“不用担心。看得出,他们的功夫绝对不在宋梦云和这个恶妇之下,要想脱身,非常容易。只是这等侠义之人,今晚却无缘结识,实在遗憾!日后若能打问出来,田某一定要登门拜谢。”摆摆头,几个人便匆匆出了后门,消失在茫茫暗夜之中—— 其实何军并没有逃走—— 这家伙心眼极多,自知平日里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恶迹昭然,仇家不少!因而时时留心,处处设防,总怕有人暗中下手,要了他的性命。自从包租了这座小院落后,便费尽心思,研究设计一个巧妙的机关。惟恐机密泄露,于是就亲自动手,在他们住的这间房子的下面挖了一个暗洞。洞口设计在靠墙摆放的一个单人沙发下;洞盖和沙发的底座相连,上面再如同地板的格式那样砌好瓷砖。危急时只要掀起沙发,暗洞口即行打开;人钻进暗洞后,沙发自然落下,严丝合缝;不明真相的人绝难发现。这件事做得非常隐秘,就连红芬和宋梦云他们也丝毫不知。 文山用脸盆把何军打倒在地后,只是昏晕了片刻,随即就回过神来。这时间余若艳已经把文山踢翻进庭院之中;志平也是节节败退,招架不及;眼见得危机已过,胜卷稳操,心中高兴,翻身就捡起那把短刀,移步向前,暗中就要对志平狠下毒手。刚刚扑到志平身边,忽然间就见李飞闪身而出,挥拳先就敌住了余若艳,而且打斗的异常激烈。趁势瞅一眼院子:宋梦云也被几个人围着狠斗!一看他们来了这么多人,个个武功不凡,当即就吓得腿肚子抽筋,浑身没了力气。惊恐间顿觉大势已去,急忙缩身后退,掀起沙发,一头就钻进了暗洞之中—— 文山和田师他们怎么会明白这其中的秘密! 何军的奸诈狡猾使他逃脱了一场劫难! 世事就是这般变换无穷! 钟英风估摸田师他们已经去远,就招呼李飞说: “走!” 两人先后纵身屋顶,飘然而去。 宋梦云和余若艳哪里还有心追赶,只是急急慌慌地闯进红芬的住处,四下里寻找河军—— http://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正文 第五章 何源公司初探仇 谈笑挥斥亦风流 回到酒楼,已经是深夜三点多钟了。 许涛早已等得心急火燎,身不由己地就在酒楼门口转悠着张望了好几次;见二人平安归来,胸中的一块大石这才砰然落地。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办成了没有?” 李飞摇头说:“遗憾!遗憾!今天我才算真正搞清楚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含义!就差了那么一点,竟然没有干得成这件千古奇事!我们也是跟着白白地辛苦了一趟。不过,今夜晚一见,才知道小兄弟当真英雄了得!就连那宋梦云,只恐怕也不是对手!” 钟英风笑道:“李哥最会取笑人!其实你和‘赤精仙子’的那一场较量,才称得上精彩呢!”他见那余若艳几乎就是赤身裸体地上阵,因而便称其为‘赤精仙子’”。 李飞哈哈大笑:“兄弟挖苦得形象!不过‘赤精仙子’却没有‘赤练仙子’那般漂亮俊美光华照人,恶毒狠辣倒是毫不逊色。兄弟你闻闻,李哥身上可能还有一股骚臭味呢?” 许涛不明真相,反倒听得糊里糊涂的。钟英风见他着急,这就从头至尾叙说了事情的经过。叹了口气说:“要不是突然冒出那么个女子来,文山他们准会成功的。看来他们事前并没有打探准确,真可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女子功夫又好,她这么一出手,不仅救了何军,文山他们还险些吃了亏呢。” 许涛慨然叹道:“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过,象这么样重要的事情,那可不能有丝毫马虎。也算是何军这小子侥幸,逃脱了这么一场恶报!” 钟英风说:“许哥说的对。要是他们提前打听到宋梦云的情妇也在那里,多一点准备,也就不会这么空跑一趟了。”虽是惋惜文山他们功败垂成,却也感佩几人那一身同仇敌忾的浩然壮气。想那人生在世,谨小慎微,凡事忍让,竟至含辱负垢!看起来好象是珍爱生活、珍惜生命,实则是把哀怨愁悲尽都积郁在心中,以至于挤压、扭曲了灵魂,而生活却始终掺伴着阴影和暗痛。还不如象文山、志平他们那样,恩怨还报,喜怒由心,倒也刚刚正正,不负血性。多少年来,他虽然有深仇在身,却一直隐忍不露,只是谨遵师命,严守操行,今夜晚不知怎的就产生出如此念头来。 许涛说:“幸亏二位兄弟狭义心肠,及时营救,如不然,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李飞放下茶杯,接口道:“若不是半道中杀出个女魔头来,我想何总经理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何太监、何公公!何源公司大约也要因此而改名为‘高源太监无限公司’。明天一大早,准会全城轰动,奔走相告——” 许涛经营酒楼,接待八方,免不了会受到一些地痞无赖的欺扰,尤其痛恨那些胡作非为,强横不法之徒,此刻亦自耿耿不平:“这种东西,迟早是要遭报应的!人不报天报,鬼神也报!害人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别看有些人仗着一时的财势,这便张牙舞爪,胡作非为,殊不知天理昭昭——嗨!扯远啦扯远啦!殊不知二位兄弟行侠仗义,这会儿却腹中空空——”转身就去厨房端来酒菜。吃喝间又是好一番感慨,好一番议论—— 多少年来,何军这个名字作为一种仇恨被深埋在心底,今夜晚一旦触及,一旦被翻腾出来,钟英风总有那么一种难以自控的异样预感;总觉得这个何军似乎就是害死姐姐的那个何军,就是自己一直切齿不忘的那个大仇人!这种预感象磁石一样吸引着、搅动着他的心绪,使他无法平静。 预感也可能是未知世界中的一种神奇波导,可以把朦胧的意识引领进明朗的现实。幸福和不幸在其到来之前便已产生、传递出一种特殊的征兆,只是人们的意志尚且不能准确把握而已。他被这种预感困惑着激励着,要想把这团疑云拨开。于是,他拿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去何源公司打问个仔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李飞要去公司请假,准备陪着钟英风好好地玩两天。钟英风说:“你去吧。我先到街上转一会,你回来就在房子里等我。” 李飞走后,钟英风简单地洗抹了一下,就去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声:“何源公司。”司机点点头,踩动油门,小汽车便轻如一叶小舟般漂浮就进了车流之中—— 何源公司地处县城的北街;规模虽说不十分大,装饰却别具特色。 八间一排的四层小楼全部用深红色、大块型的瓷砖包砌,阳光下熠熠生辉;小楼前,左右对称有两个椭圆型花圃,冬青绕际,新绿咋浓;园内花草葳蕤,生机盎然。院墙周围以及道路两旁,垂柳依风,木槿成排,紫槐新卉英姿灿烂。 院落前,造型砌饰都极为气派的高大门*,“何源果业公司”几个行书大字遒劲有力,飞扬潇洒;大门外,两边各蹲着一只巨型石狮,森然威猛!那形态,好象就是张开海盆大口,源源不绝地为何源公司吞进着财富。 何军说:“红楼傲立,象征着何源公司如火如荼,腾腾兴旺;巨狮则象征着何源公司雄踞高源,威名永镇;也象征着我何军英武强盛,人中豪杰!”不知是那位高人为他运筹设计的?门面倒是装修的风光气派!只可惜拥有这座独特建筑的主人,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大门内侧的值班室中,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守护在那里;凡是进出之人,除了本公司的员工,看起来一律都要盘问。若是来公司结帐取款的,须得出示票据、证件;如果是来找人或者洽谈生意,先要告知所找者的姓名,然后由保安打个电话,通知所找者出来认领;闲杂人员一概不许入内。如此戒备森严,大约与何军做贼心虚,时时提防他人暗算有关。 钟英风在何源公司门前徘徊了许久。他买了一盒烟揣在身上,瞅中了准备打问的人,先掏出一支来客客气气地递过去。那些人接烟时尚自面带三分笑,可是一听向他打问何军的情况,马上紧张兮兮地摇头摆手,表示不清楚。有人根本就不屑答理,只是冷冷地瞅他一眼,自顾而去。仿佛觉得这小伙子脑子有点问题,神经巴巴地自找麻烦。 钟英风一时纳闷,想不到区区一个何军,竟有如此威势?当真就如那毒虫猛兽一般,让人望而生畏,谈之色变!眼见得就这么着转悠下去,实在也问不出什么结果,转身就要回去。刚走出两步,却就觉得有点于心不甘!或者说:有点不服气;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执拗。 他就这么个心性! 一个人要是准备挑战邪恶,便觉得有一身无所畏惧的凛然正气,冲动着非得让你把当初的志向坚持下去。心想高源之大,芸芸万众,总会有人不怕他的!昨夜晚不就有人敢登门找他算帐么?他不照样狼狈万状丑态百出么?人如不自欺,他人也就不易相欺。 又等了一阵,见有两个中年汉子一路议论着出了何源公司的大门。看样子象是两位果农,也可能是去何源公司结帐领钱的,脸上却满是愤愤不平之色。钟英风觉得有点希望,迎过去,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傅”,然后掏出两支烟递上,又打火为他们点燃。 年龄略大点的谦谦和和地问道:“兄弟有啥事情?” 钟英风说:“麻烦师傅,想打问一下何军、何总经理的来历——噢、噢——就是说,何总经理是啥地方人?”他有点紧张,言语也有点慌乱而且缺乏方式。 年龄略大点的汉子尚未开口,年轻点的汉子先就高声嚷道:“那贼种有他妈的狗球来历!还不就是高源县的一头野兽!恶棍!吃人肉喝人血的‘何剥皮’!” 年龄大点的汉子说:“小声点!那边有保安。” 年轻汉子依然亮着嗓门说:“怕个球!他能把老子吃了!——何剥皮已经得了癌症啦!心肝肺全都化成了一滩脓血!不得好死——” 他这么高喉咙大嗓子地一叫嚷,守在公司门口的保安全都听得确切。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位高个头,结结实实的保安挺身过来,神气活现地瞪着眼睛训斥道:“你在这里发啥疯?骂谁哩?” 年令大一点的见情势不妙,赶忙息事宁人地打圆场说:“对不起,他骂我们镇上的那个果贩子。”拉着年轻伙伴的胳膊拽起就走。一边还做做作作地说些虚妄的言语遮掩:“——你这人,有啥事回去和他当面算帐,何必风风火火地胡乱发脾气。” 年轻汉子正在火头上,也不分什么好歹,虽是被拽拉得脚步不停,却挣扎着扭过脖子高喊:“我骂何军何野兽哩!我日他先人!”他本来就是火爆性子,春节前交的苹果,一直等了这么几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结帐,谁料想却被何源公司生着方儿抠去了一百多块。心中恼怒,恨不得把何军的几代祖宗都翻出来骂。 保安也高声叫骂着:“我看你这狗东西是活波烦啦,找屎吃哩!”扑过来挥拳便打。 年令大点的汉子一边遮拦,一边拉着年轻汉子只是奔走。年轻汉子扭头冲着保安又骂:“日你先人,你才是吃屎的狗!瞎狗!” 保安大怒!要说刚才那般凶呼呼的,也不过是作势吓唬吓唬,这下子却当真是要给他点厉害了!喝叫声中,放开脚步急赶。 钟英风情知乱子是因自己而引起的,又见那保安的一举一动,肯定是有点拳脚功夫的,怎能眼看着让两位汉子吃亏挨打?当即闪身拦阻。他的动作极快,伸手先就拉住了保安的胳膊,陪着笑脸,只是好言劝解:“算啦算啦!那人喝的多了,何必与他计较。”他这么一拉,保安却一时甩脱不了,无法再赶。 年轻汉子一边跑着,回过头又骂:“日你先人哩!瞎狗——你和你何爷都不得好死!”转过一条街巷,于是再也看不到身影,听不到声息。 钟英风一大早就在何源公司门前转来转去的,本来就引起了保安的注意。这时间见他动手拦挡,放走了年轻汉子,就把一腔的气恼尽都向他发泄过来。猛地一把推出:“你他妈的想干啥?”钟英风松开他的胳膊,笑道:“不想干啥。只是在这儿等个人。师傅别发那么大的火!”保安怒冲冲地指着他:“等人,等什么人?看你贼眉两眼的,保准不是个好东西!”钟英风见两位汉子已经走远,也就不再理他,缓步避向一边。 保安余怒未消,不甘罢休,紧追着过来,吼道:“他妈的,一大清早你就在这儿晃荡来晃荡去的,是不是贼盯出路呢?滚一边去!” 钟英风知道这家伙没有打着人,窝着火,就这么着找碴儿要拿他出气。心想:何源公司的保安,怎么尽都这般的粗野蛮横?难怪来这儿的人都分外的小心谨慎。于是也就明白了人们不愿在这地方谈论何军,或者何源公司的原因。看着他那副狂妄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子,心中虽然气恼,却又不可能因此而和他争斗。淡淡一笑,置若罔闻。 保安见钟英风漠然冷对,浑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气血翻滚,恶念顿生!凶狠狠地又是一声猛喝:“喂!让你滚到一边去,听见了没有?”钟英风侧头望着别处,依然不理不睬;好象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一般。保安见他竟敢如此轻视低看自己,哪里还能忍耐!呼地跨前一步,抓着钟英风的胳膊狠劲向外一拉一摔: “他妈的,我说让你滚到一边去,你耳朵聋啦?!”原想着一下子就可以把他摔个大跟头,谁知钟英风却稳稳地没有动。保安更来了气,拉着他又要摔。钟英风冷冷地说:“凶啥哩?这儿是街面,不是你们公司!你凭什么?” 保安气昂昂地冷哼一声:“:哟嗬——还硬起来啦?你他妈的就这么个熊样,也在老子面前充起好汉来啦?街面怎么样?街面也是何源公司的地盘!老子说让你滚,你就得滚!”伸拳就对着钟英风的胸部直捅过来。每捅一下,嘴里就喊一声:“滚!——滚!” 钟英风虽然沉稳,但毕竟少年心性;遭受这么一番欺辱,自然怒气大生!真想一拳就将这东西打个嘴脸朝天,踩出他肚子中的那些肮脏来。 转念又觉得和这种人争斗短长,实在有点太不值得!况且自己到这地方来,只是居心想打问一下何军的来历,以证实、或者有解心中的疑团;如果为了这么点事情和人动手,惹出一场风波,反倒误了正事。如此想来,也就按下心中的恼火,随便隔挡了几下,转身就想离开。 谁知那保安却得寸进尺,不依不饶!一步赶来,挥拳又打。 钟英风明白这些人的心性: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他们功夫不深,学艺不精,但却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气势了得!不碰碰钉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收敛的。但他还是那般沉沉稳稳不动声色,暗暗地运动内力,气贯经络,顷刻间周身便坚如磐石,刚挺如铁。——峨眉内功至今仍天下扬名,海内尽知,一点也不含糊! 喝叫声中,保安已使出武功招式,双拳呼呼生风,扑奔而出。 钟英风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看着保安的拳势已经逼近,就要击中时,忽然就伸出双臂胡乱招架。保安的拳法虽好,力道也劲猛,可是招招却打不中部位,招招都被他拦挡开。而且碰着他的胳膊,就如同碰在了铁棒石柱上一般,自己反倒痛得龇牙裂嘴,直吸冷气。如此几个回合,便已痛得紧张,痛得心寒!看来这小子可能练过硬功,耐得住击打!于是就想把他打翻在地,再行收拾。 心念甫动,招式已出。纵身腾空,一招“罗汉蹬山”之势,呼呼挟风地便向钟英风的胸部踹去。这一下倒是踢中了;不过没有踢倒钟英风,自己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反震得收势不住,急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保安身法灵活,反应神速,当即挺身跃起,腾空又狠踢过来。这一下怒火中烧,奋力而为,砰地又踢在了钟英风的身上。谁料想竟如同踢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好象脚指骨都被折断了,痛的只管抱着脚咝咝啦啦地呻吟—— 门口值班的那位保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地跑过来问道:“咋啦?——咋啦?”坐在地上的保安怕同伙耻笑,不能讲出真情,指着钟英风支支唔唔地说:“那小杂种口袋里装着——装着刀子!” 值班的那位保安一见同伙吃了亏,瞪着眼睛也狠扑过来:“我看你他妈的是想找死呢!——” 这时间,一辆黑颜色的豪华型小汽车轻飘飘地开到了公司门口。那位保安见状,赶快跑过去招呼开门;坐在地上的这一位也踮着脚紧跟而去—— 这么一闹腾,钟英风寻思着自然是不能再在何源公司门前找人打问了。见街对面有个饭馆,进进出出的顾客不少。心想那地方人多嘴杂,吃饭中间飞长流短海阔天空,或者还能听到点有关何军的议论;什至还可以继续找人了解。总比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要好一些。于是就过街去了对面的饭馆。 饭馆不大,七八张桌子上尽都零星地坐有食客,边吃边说,谈笑声交混不绝。钟英风瞅了瞅,见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衣着简朴,举止粗豪,咋一看就知道是乡里人。一位脸孔微黑,却是慈眉善目;一位虽是清瘦,但见容光满面;两人吃喝议论,侃侃有声。 钟英风心想:问事问路,最好是找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上了点年纪的人有涵养,耐得烦,不象年轻人那般心浮气燥一推了之。于是就要来凉菜啤酒,和两位汉子同桌而坐。这大概也算作是醉翁之意吧! 两位汉子只是斜眼望一望钟英风,继续吃喝闲谈,旁若无人。黑点的汉子说:“我倒是有点奇怪,有点想不通?就何军这么样的一个货色,竟能在高源县呼风唤雨,飞扬跋扈?” 钟英风一听他们正是议论的何军,不禁大感奇巧!心情先就一阵激动。想来展转打问,却是一无结果,反倒惹了一肚子的烦恼;岂料得来竟是这般的容易!不由得就有一种山重水复的感慨。强抑兴奋,倒一杯酒来慢慢地喝,心思则完全集中在他们的谈话上。 两位汉子竟也不避讳他,只顾夹菜喝酒,继续着他们的话题。瘦点的汉子说: “三哥有所不知:这东西满肚子的心眼,能量的确不小!他有钱,又精通西方社会作生意的那一套权谋;知道欲想立业,必先立势,立威;知道做生意除了相应的经济基础而外,还必须要有达官显贵、特别是地方上的一些权力人物的支持;必须要有一批甘冒风险,甘供驱使的党羽为自己奔走效力。 何军在政府部门干过一个时期,上下结交,官场上免不了就有几位知己作为靠山。何源公司这么一成立,他很快就挑选纠集起一些会点拳脚功夫的泼皮恶少,名义上是公司的业务员,其实全都是他的打手、帮凶。这帮人大都是些不务正业,到处惹是生非的鸡鸣狗盗之辈,一时间聚拢在一起,成帮结伙,又有何军撑腰,更加嚣张狂妄。如此以来,自然而然地便形成了一股黑恶势力,胡作非为,横行高源。” 黑点的汉子看似愤愤不平,却没有作声。瘦点的汉子喝了一口酒,拿过瓶子,又给黑点汉子的杯子里续满,接着说: “原来每到果季,外地的客商就接踵不绝地来高源看样定货,收购批发。自从何源公司的势力大起来之后,就想方设法的为难,欺诈,排挤那些外地客商,恶意竞争。外来的客商人地生疏,势单力薄,自知惹不起他们,慢慢地就很少有人来这一带问津生意。地方上要是有谁与何源公司发生了矛盾,出现纠纷,那些保安打手们便明火执仗地围着来寻衅闹事;搅得你店面无法开,生意无法做,什至全家都不得安生。他们成群结伙,东西策援左右呼应,其他人单门独户力不从心,哪能斗得过他们?纵使吃了亏受了辱,也只好忍气吞声。时日一久,何源公司就击败了高源一带所有的竞争对手,几乎独霸了果业市场。” 黑点的汉子砰地放下酒杯,气呼呼地说:“告吗!难道就无法无天,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瘦点的汉子摇了摇头: “不顶用。还是那句话——何军有钱!自古人道:‘钱能通神,有钱买得鬼推磨。’金钱和权势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什至可以说是一对连体婴儿,相依相存。何军更是心领神会未雨绸缪!他早已用物质金钱在一些职要部门建立起了关系网,保护伞。小乱子自不必说,一旦惹下大一点的麻烦,官场上自然会有人为他讲情开脱。何军再上下打点打点,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特别是打人这种事情,谁能说得那么清楚详细?谁能保证在那种情况下绝对没有挣扎反抗没有还手?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含含混混地全说成是打架斗殴;大不了认些药费罚点款,又能怎样。况且,何军这小子十分奸猾,凡是这种情况,全都是支使那些打手们去办理,他从不出头露面。纵使闹得影响过大,实在无法开脱,也是由那些打手们作了替罪羊。何总经理还是何总经理;何源公司照旧辉煌气派雄风不减。你说,告又能起什么作用?还不是白花钱,白费时间。何军能有这样的气候,我想与那些暗中包庇纵容他的贪官污吏是分不开的!” 钟英风听瘦点的汉子说话文质彬彬有条有理,很是佩服他的学问和见识。但这些,都不是他最想知道的。他最想知道就是何军究竟是什么地方人?只要弄清了这一点,就可以证实这个何军是不是害死姐姐的那个何军。他只盼望两位汉子谈的更详细一些,最好是能把何军的来历根根本本都从头抖落出来。这时间,又听那黑点的汉子说: “这就叫会犯法!巧犯法!法律是当权者制定的,也是由当权者来执行的,因而何军就可以利用权势和法律周旋,钻法律的空子!有些当官的简直就是钱迷心窍,见钱眼花,心里就只想着钱!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哪里还去考虑什么道德,法纪,国家的兴衰,民族的安危——”随即又是淡淡地一笑,“——喝酒,喝酒!咱们也是‘杞人无事忧天倾’,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呢!国家的能人用之不尽,哪里还用得着咱操心。不过象何军这号东西,伤天害理,怙恶不悛,绝不会有好下场!迟早都会有人找他算帐的。哼——”他笑得极有意味,极是深沉含蓄:“这就叫报应!”钟英风一时激动,忍不住插嘴问道:“师傅,那何军是什么地方人?”马上又觉得自己和两位汉子素不相识,突然间开口就问这样的话,岂不是太过冒失!赶忙掏出烟,谦谦谨谨地递过去:“师傅抽烟,师傅抽烟。”黑点的汉子接了,随便放在桌上;瘦点的汉子没有接,瞅着钟英风:“问这干啥?” 钟英风脸上一热一红,结结巴巴应道:”我——噢,是这么一回事:有个朋友介绍我到何源公司作事,我想——了解一下何军的情况。”他不想说谎,但此刻却又不能说实话,紧紧张张言不由衷。 两人都没有回答钟英风的问题,看似却相信这年轻人的话是真实的——其实到何源公司谋点事干也不足为奇。瘦点的汉子就说: “小伙子,哪里找不到一点事做?非得跑到何源公司跟这么一帮子人鬼混,都不怕脏了你的名声?” 黑点的汉子也说:“年轻轻的,应该走个正道。看你这副摸样,倒象是个读书知礼的人,咋就掂不出个轻重?”钟英风明白他们是出于一片好意,劝戒自己不要与何源公司的这些人往来。其实这些话全都与自己的心思相合,不用再作解释,只是连连地点头,表示信服。 这时间,临桌又来了一位穿西服系领带,戴着一副大片眼睛,看起来很有些风度的年轻人。落座后,随手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老板娘马上热情地招呼:“韩师傅,吃点啥?” 来人叫韩波,一扬头说:“羊肉泡,优质的。”老板娘脆声答道:“行——保韩师傅满意。”此人大概是有些来头的,老板娘对他格外热情。 韩波掏出烟盒,弹一根出来,用牙咬住,“啪”地打火点燃;很是潇洒。长长地吸了一口,然后把那个精致美观的自动打火机连同烟盒都摆放在面前,翘起二郎腿,悠然地喷吐出一缕一缕的烟云。 这么一干扰,三人都停止了说话。瘦点的汉子又给酒杯中续满了酒,招呼说:“喝,喝——这年头,钱最辉煌!不管你是偷的是抢的还是坑蒙拐骗的,也不分良莠不分品行如何,只要有钱,那便红火起来;一晃身就是什么经理总裁,名人大款,也就显得风光气派声势不同。于是,就有那么一伙人跟在屁股后面吹吹拍拍地献媚讨好——”似乎还是在议论何军的事情。片刻,又进来了一位年轻女子,描眉涂唇,收拾打扮得很是风光艳丽。一跷进门就高声呼唤:“老板,老板!” 老板闻声迎了出来:“安小姐呀!里面坐,里面坐。又是水盆羊肉吧?你真有福气!刚才出的锅,可是新鲜呢。”看起来极恭敬的。 被称作安小姐的女子说:“没时间。”随即把一张菜单递给老板:“按这上面开列的,赶快准备一桌菜。质量一定要好!何总今天中午请汪县长吃饭。” 其实是汪副县长。女子很会说话,自然就把那个“副”字给讳去了。看那般声势,仿佛就是给整个饭厅里的人打招呼亮相,一脸的傲然自得。也不知她是何军的什么人,竟这般为其能够结交权贵而沾沾自喜!说罢,扭转头自顾轻摇慢摆而去。高跟鞋在平滑的水泥路面上碰击出极有节奏的声响。 终英风怔怔地放下酒杯,刹那间似乎恍然领悟了两位前辈谈话中的许多道理。心想:“一个人的事业成败,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自身的知识、才智;还在于如何巧妙地利用周围的各种复杂因素!比如金钱、权势、打手、包括这位风韵卓然的小姐——” 两位汉子大概是由于憎恶何军,转而也就鄙薄这个为何军张扬造势的女人。听她把“何总”叫了个亲切响亮,自然也就觉得别别扭扭的不是滋味。黑点的汉子咬了一口鸡肉,咂吧着嘴,慢腾腾好象就是自言自语似地说:“什么活种鲜种的!这年头,到处都是假冒伪劣产品!种也不例外。我看就是一个死种,烂种,瞎瞎种!”听得出,他是故意把“何总”两字说成是“活种”,存心挖苦讥嘲何军。那般言语立意,不禁让人莞尔。 坐在临桌正自吃饭的韩波,听到黑汉子这么一番别具韵味的奚落言辞,如似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地一拍桌子,扭头冲着黑汉子就叫骂起来: “你他妈的是吃了屎啦?张口就放臭屁!” 黑汉子倒有点奇怪:“自己不过随便奚落了何军几句,他怎么就这么大的恼火?随即也就明白过来:寻思这小子准是何源公司的保镖、打手一类的人物,出面为他们的何总经理打抱不平,讨好卖乖。脸上即有一种怪兮兮地神情。他看也不看韩波一眼,故作姿态地蹙了蹙鼻子,好象若有所感地对瘦汉子说:“兄弟你闻到了没有?这好象是狗屁。一般子狗骚臭!” 瘦点的汉子笑道:“狗屁,狗屁!真正的狗屁!不知哪里就窜出这么一条疯狗?” 两人一对一答,真如那说相声一般。 看他们那般衣着神情,韩波知道这两人准是缺乏见识不知深浅的乡巴佬,因而才敢这般直言不讳地在何源公司门前挖苦辱骂何军。心想出言吓唬吓唬,抖一抖威风,他们得知他是何源公司的人,自然会赔不是认错的。岂料想这两个楞头货不仅不识相,而且全无一点虚怯,反倒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心中恼怒,呼地站起身来吼道: “你先人才是狗!才是放狗屁的东西!才是死种烂种哩!你两个老杂毛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要是活的不耐烦了,老子先给你熟一熟皮,紧一紧骨!” 气势汹汹地拉开架势,就准备动手扑打。 此刻,钟英风也已猜测出了那青年的来头,既感气愤,又觉得可笑;同时又为两位汉子担忧。心想这家伙既然是何源公司的保镖,肯定是有些功夫的!只恐怕一旦动起手来,两位汉子吃亏。 黑点的汉子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不得了,不得了!我最怕狗咬,偏偏就遇到了疯狗!看起来这条狗比祸种经理还要恶呢!”他又那么着加重语气,把“何总”说成“祸种”,随心变化,恣意挖苦。 瘦汉子则慢条斯理地念叨着:“狗仗人势,人借狗威;物似类聚,狗以群分;祸种经理不仅生财有道,而且训狗有方!狂犬吠道,路人遭殃——” 韩波直气得满脸紫胀,怒发如狂!不等瘦汉子说完,扑过来一把采住他的衣领:“他妈的!你——你骂谁?” 瘦汉子泰然自若,不慌不忙:“我——我骂狗呀!这位小兄弟也听到的,我句句说的都是狗呀。你急啥哩?莫非这位也是那‘祸种’门下的一条狗?”说话间又故意侧着头上下打量着韩波:“哟,好狗,好狗!名副其实的一条好狗!” 黑点的汉子随声附和:“兄弟高见,高见!这当真是一条优良品种。‘祸种’经理慧眼独具,识得货色——” “去你妈的!”韩波差点被气破肚皮!黑汉子话音未落,低吼一声,出拳直对着他的面门打去;采着瘦汉子衣领的那只手臂也随势用力,想一举把瘦汉子同时摔翻在地。一出手,便是极其狠辣迅猛的擒拿招式。钟英风看得生气,更加恼恨何源公司的这伙保安保镖们简直无法无天,动辄便出手伤人!不由得义愤填胸,心性大起。挺身正要出手拦阻,却见黑汉子端坐未动,只是故意侧了侧头,韩波那一招急捷如风般的“毒蛇吐信”,虽然近在咫尺,竟是一击落空。黑汉子依旧旁若无事般低声叫道:“好狗——” 韩波一下子没有甩得动瘦汉子,接着又是狠劲地猛拉猛拽,挥拳便打。瘦汉子被拉拽得立脚不住,身子随着韩波的臂力只是左右晃动摇摆;胡乱挣扎躲闪中,两只胳膊肘便不由自主地碰撞在了韩波的胸骨和软肋处。 好象遭到了电击一般,韩波猛觉得周身一阵紧张,便有一种强烈的酸麻感游窜四肢!采着瘦汉子的那条胳膊顿时就软溜溜地垂落下来;仿佛就是被抽了筋似的,再也举动不得。情知不妙,慌乱中急忙移步后退;岂料两腿也不听使唤,这么一用力,哗啦啦反倒向后跌去。眼见得无法把握,轰然翻下时,接连又撞倒了两把靠椅。身子横躺在地,脖子却就斜担竖卡在了一张椅腿上,眼睁睁地仰面怒对着瘦汉子他们,恨得呼呼粗喘。 黑点的汉子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品种呢?原来只是一条光知道瞎咋呼的癞皮狗!轻轻一碰,就他妈的四蹄朝天了。这副熊样子,还能给你那祸种经理当保镖?”他嘲弄人的技巧独特,花样挺多。 韩波已经明白原来是被瘦汉子的那么几下撞击封点了穴道!这一着也是大大地超出了意料之外,他竟丝毫没有提防。刚一出手,便落得如此狼狈下场!虽然气恨恼怒于心不甘,但又苦于穴位被点,周身麻软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凶骂:“老杂种!你偷偷摸摸地暗算老子!老子会找你算帐的!” 终英风大感奇异:原来两位汉子竟是武林前辈,身手不凡!怪不得能有如此豪气侠骨!因之也就生出许多感佩来。心道天地之大,奇人异士层出不穷,真可谓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河源公司的这伙狂徒们,也是太有点骄横自大,太有点小看世界了! 韩波身子不能动,口中却能接连不断地骂出一大堆脏话来。不但骂的恶毒,而且也骂的花样翻新,滔滔不绝。瘦汉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见那韩波骂的稀奇古怪,微微一笑,顺手就把剩余的那大半杯啤酒泼了过去: “你大概骂的口渴了?喝点酒润润嗓子,骂起来流畅。” 那杯酒好象带着一股强劲的力道,“噗”地一声撞击在了韩波的脸上。但见酒花飞溅,激射而起!若非相当深厚的内力,决难办到。韩波如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般,叫骂声立止。 黑点的汉子笑道:“可惜!可惜!那畜生是品不出酒味的,更无法领会你那一片美意盛情,这不白白地浪费了一杯好酒!”拿过酒瓶又给瘦汉子的杯中斟满,拽下一只鸡腿,举在手里慢嚼细啃。 韩波喘息了片刻,已经缓过气来,又呼呼地恨声叫骂:“日你八辈子祖先!总有一天老子要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饭厅中的人尽都感到惊诧好奇!一见收拾整治的是河源公司的打手,谁也不愿意近前劝解,只是暗自含笑观看热闹。就连老板夫妇也避着不愿露面。 黑点的汉子听那韩波骂的凶狠,不怒反笑: “这条狗真他妈的没足尽,喝了酒还不行,还汪汪地乱叫,是不是想吃快肉吧?”扬手就把那只尚未肯尽的鸡腿倏地甩向韩波。 韩波犹自张着口不住地胡乱叫骂,不料那只残剥的鸡腿流星闪电般飞来,不偏不斜,正好扎进他的口中。这一招看得人人震惊!韩波穴道被点,脚手全都不听使唤,想拿又没有办法拿,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就那么样咬着,“呜呜呜”地再也叫骂不出声来。那样子,实在是滑稽可笑! 瘦点的汉子乐得直拍桌子:“好!好!这才像只狗呢!想当狗,就得这么着钻在桌子下面摇尾巴啃骨头;不要老是张牙舞爪地瞎扎势,小心哪一天让人把你这身狗皮剥了!” 钟英风见两位汉子大义凛然,不畏强暴,竟是在何源公司的门前,如此玩猴戏一般地戏弄、教训何源公司的打手,不仅深深叹服他们的胆气侠骨,难能可贵!仿佛觉得也是替他泻了胸中的怨愤,不由得喜气洋洋豪情顿生。 守在公司大门口的两位保安似乎已经发现饭馆里出了事,就急匆匆地奔跑过来。一见韩波那副狼狈相,情知遇到了高手,先自吃惊不小。但又想毕竟是在何源公司门前,公司武功高强之人不少,更兼有宋梦云、林坤一类的顶尖人物,对这样的事岂能坐视不理,于是胆子又壮了起来。跨前一步,气势汹汹地喝叫道:“哪个狗杂种欺负了兄弟?哪个狗杂种!啊?”攘臂挥拳,拉个架势就准备打斗。 韩波被点封了穴道,干着急却就是动弹不得;口中又扎着那么半截子鸡腿骨,更是无法言语,只能“呜呜呜”地用眼神示意。两位汉子吃喝谈笑,神态自若,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看那一身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打扮,土里土气,憨厚之态可掬,料想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惹事生非。再看钟英风,年轻气盛,英姿勃发,又兼刚才在公司门前那么一阵闹腾,认定准是这小子无疑。追打过钟英风的那位有过教训,尚自心存疑惧,又有眼前韩波的这般警示,越发相信这小子非同寻常!只是在一旁喝叫呐喊,却不敢当真上前动手。这一位不知高低,扑过来出拳便打。 黑点的汉子笑道:“又是两只疯狗!胡扑乱咬哩。”欲待出手阻止,但见钟英风不慌不忙,似乎就是模仿着他刚才的那般情势,端坐在椅子上,随意躲闪避让,那保安却就招招扑空。惊奇之下,和瘦点的汉子对视一眼,已是心领神会;笑眯眯地只是静坐在一旁观望,要想看个究竟。 保安几击不中,顿时恶怒大起,发一声吼,呼地从衣下抽出一把钢尺,一招“落鸟绕枝”,出没攻取,不绝而来;顷刻间把终英风笼罩在了一团尺光乱影之下。那位见动起手来,钟英风只是招架闪避,并未见什么奇特招式,心道其实也不过如此!马上冲扑过来,挥拳相助。钢尺怪舞,双拳翻腾,招招凌厉,式式狠猛,直斗得凶险迭出,激烈异常。 钟英风本来就恼恨何军,以及何源公司的那一帮狐群狗党打手帮凶,这时间又受了两位前辈于谈笑间克敌制胜的那种豪迈潇洒情状的渲染启示,不由得意气风生,壮心陡起!斗过一会,这便骈指如铁,风掣电闪一般连点拿钢尺那保安的几处要穴。 他那“天罡点穴法”本是师传绝技,此刻施展出来,自是威力异常,非同凡响。保安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便歪身斜倒下去;满脸惶恐之色。那一位更是惊了个魂不附体!也顾不得同伙,一扭头便冲出饭馆,拔腿直向着公司飞跑而去—— 两位汉子也是惊奇不已。看不出这青年文文静静的,竟会有如此功力!要知点穴一途,全凭一股真气,没有相当深厚的内力,绝难施展。而钟英风小小年纪,竟能修得如此功底,怎能不让人刮目相看。黑点的汉子毫不掩饰地夸赞说: “兄弟好身手,好身手!当真是英雄出自少年!哈哈——兄弟要是给何军当了保镖,那才是呱呱叫的高手哩!” 看钟英风的气质举止,黑点的汉子已经意识到这青年决不可能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是想到何源公司找事做的;大概是另有原因。要不然,怎么敢与何源公司的人交手?敢如此对付他们?这么想来,心中先就有了几分喜爱。 钟英风红着脸直摆手:“不好意思——其实二位前辈才是英雄豪爽之人呢!”他生性率直,自小又经受了姐姐惨遭ling辱死于非命的打击,由此深恶痛绝那些凶蛮强横之徒,因而也就更加钦佩二位前辈的那种不畏强暴的刚烈秉性。虽说置身何源公司门前,凶险只在咫尺,此刻全都弃之脑后。 瘦点的汉子扑闪着眼睛,好象极是惋惜地叹一口气道:“都怪咱俩惹事生非的,连累了小兄弟!人家才找了个好门路找了份好工作,这么着一搅合,不就全泡汤了。”说话间,顺手端起酒杯,对着钟英风:“兄弟,端起来。咱们共同干了这一杯,心里也就不会记恨我们坏了你的好事!他日相见,还是朋友。”虽是几句玩笑话,却于风趣中坦言了先前的误解,胸襟自是不同。钟英风深感前辈的坦率磊落,端起酒杯只是微笑,一时间竟找不出恰当的语言,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当儿,就听得脚步声急乱,紧接着闯进来四个精精壮壮的小伙子;刚才跑去报信叫人的那个保安也跟在后面,惊惕地随时都准备扭身逃走。几个人一进饭馆,呼啦啦各自站个位置,扎个姿势,杀气腾腾地一圈儿把钟英风和两位汉子包围起来。其他吃饭的人见此情状,尽都起身向后门涌去,只恐怕一阵混斗中无辜遭殃。 老板两口子更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急得团团乱转。口中不停地抱怨着:“糟糕!糟糕!实在是糟糕——”虽然心痛生意耽误了赚钱,却又不敢上前阻止。见余客散尽,也顾不得满厅的桌椅碗筷,扭头钻进了里间,先图自保。 随后跟进来的那个保安犹自心有余悸,一脸的紧张,先就找了个保险位置,这才指着钟英风高喊:“就是这个小杂种!打——”嘴上虽然威风不减,腿肚子却禁不住地只是抽筋。 其他几位也一连声地吆喝呼叫: “小杂种,你他妈的好大胆子!” “瞎了狗眼的东西——” “打——打——” 但眼前毕竟有两位同伙的现实教训,心中虚怯,只是装腔作势地干咋呼,谁也不敢真正抢前动手。 钟英风只管自斟自饮,无动于衷。心想事已至此,看来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一旦动起手来,也就只好全力应对,索性好好地闹他一场,出一出这口闷气。 再看那黑汉子,依然那般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冷冷地环视几人一眼,徐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喝完后,杯子依旧拿在手中;单肘斜支在桌面上,几根手指悠闲地把个酒杯拨动着缓缓地转动;泰然处之,临危不乱。好象根本就不把这几个角色放在眼中。转过几圈,忽然冷笑一声: “哼哼——就凭你们几个,大概还嫩了点!要是动了真格的,只恐怕和那两个东西一样,也是他妈的烂泥一团,臭肉一堆!还是快快回去把何军和那几位高手请出来吧。” 闲话间,手指只一用力,玩在股掌间的那只玻璃杯便嘎然碎裂成了几块!残片叮叮当当地掉落,飞迸得满地零乱。 几位见他如此功力,尽都愕然色变。本来,那位保安回公司叫人时,不可能说自己无能,而是把钟英风描述得如何如何的厉害;进门后眼见得两位同伙狼狈倒地,就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对钟英风先就有了几分恐惧。又见那瘦汉子笑眯眯地稳坐一旁,意态闲适,容光满面,气度自是不同。心道这三人原来竟是一伙的?功夫如此了得!难怪这小子敢在何源公司门前撒野。幸亏没有冒然出手,否则,那可就大有苦头吃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张慌无所措手足。但又不能就这么着认输离去。如若那样,又将怎么向何总经理交代?其中一人情急生智,脱口喊道:“快去请林师!” 另一个说:“林师今天不在公司。” 又一个说:“宋师在哩。快去,快去!”转而又吆吆喝喝地虚张声势:“弟兄们,把握好。不能让他们跑了!” 那位保安一转身又跑回了公司—— 不大功夫,刚才喊老板订菜的那位安小姐又那般神气活现地扭摆进来。先是狠很地瞪了钟英风他们一眼,这就对那几位一摆手,简直就是命令一般的神气:“何总说,今天有客,不许胡闹,都回去!” 几位正愁下不了台,安小姐如此一说,自然是大合心意,求之不得。相互使个眼色,架扶起韩波和那个报安,灰溜溜地跟随着离开了饭馆—— 空落落的饭厅顿时安静下来。 看着那一伙进了公司后,瘦汉子嘘出了一口长气,如是没有了结一桩什么心事那样,隐约有一种失望,无奈:“完了,没戏了——”他望着黑点的汉子淡淡一笑:“大概他们并没有得手。要不,何源公司准得慌作一堆,乱作一团,这帮家伙哪里还顾得张牙舞爪地生事。再说,从那女人的神态看也不象是故意做作装饰,大概真的就是请汪副县长呢。” 黑点的汉子点头说:“有道理。还是兄弟肚子里的文墨多,想的周到。但又不知是什么原因?田兄弟他们总不会吃亏吧?”黑点的汉子好似很放心不下。其后又愤愤不平地说:“我想,只要你做了恶,欠下昧心帐,哪里能逃得过报应!纵使能躲得过今天,却躲不过明天!昧心事就好象那小鬼在后面推着一样,非得把你推进灾祸中。这狗东西决不会有好结果的!哪一日要是撞在我手里,咱也学着给他熟一熟皮,紧一紧骨。不过,我总觉得田兄弟怎么就是个死心眼!要是打一声招呼,不就多了两个帮手,多了几分把握。咱别的本事不敢说,帮人动点手脚,倒还是有那么些力气的。” 这两人原是同门师兄弟。黑点的汉子姓郑,名亦松;瘦点的汉子是他师弟,叫沈西川。两人和田师的交往极深,情同手足。昨日有事,晚些时候路过田师家,听说田师已经去了县城,要帮人收拾整治何军。沈西川对何源公司的情况比较了解,虽然很佩服田师的胆量勇气,但又恐怕他们对付不了何源公司的那一帮保镖。放心不下,于是两人匆匆便地赶了过来。 他们并不清楚田师一伙是怎么行动的,更不知道何军在城西还有一所住处,只是在何源公司的附近守侯观望,预备支援。就这么着一直等到天亮,也没有见有丝毫动静。今天一大早就坐进饭馆,想打听个究竟,却就惹出了这么一场风波。 听两人的那般口气,钟英风当即就联想到了昨夜晚的经历,联想到了田师和文山他门的作为;果真这样,两位前辈定是田师的好友无疑。虽然无法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却又多了几分钦佩。正准备借此机会,详细打问何军的根根底底来龙去脉,哪料想忽然间就闪进一个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起便走。 仔细一看,原来是李飞。先就嘿嘿地笑出声来:“李哥,你咋么着就寻到这里来了?” 李飞拉着钟英风走过一段路,这才说:“我在屋子里等得着急,只是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是去了许哥那里。去酒楼一问,许哥说没来。寻思着你多次问到过何军,虽然没有见过面,似乎却对这个人有一肚子的怨愤;大约总有点什么原因吧?也可能就是转到何源公司这边来了。于是就一路寻找过来。” 钟英风尤自兴奋不已。他不愿坦白心中的隐秘,只是笑嘻嘻地说:“闲转着没事,就想见识一下何源公司究竟有多大的气派。” 李飞接着说:“刚刚走到何源公司门口,就见那么几个急急忙忙闯进了饭馆。看那般气势,想来又是和什么人闹事?隔窗一望,只见你老人家果然就巍巍然端坐在那里!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钟英风问道:“你看到那一场热闹了?”他想,李飞若是看到韩波那般狼狈不堪的样子,凭着他的机智和口才,更能描述得活灵活现,妙趣横生。 李飞遗憾地摇摇头:“没有看到。只见那一伙围着你们指手画脚地干咋呼,地下又躺了两个,动弹不得;看那情状,肯定是小兄弟路见不平,出手教训了他们。只是想不通,何源公司的人怎么会那般轻描淡写地收了场?大概是另有原因吧。兄弟今日可是大显身手,一展抱负——” 钟英风哈哈大笑:“错了错了,你烧香也认错了庙门,把土地爷当财神着敬哩!不是我大显身手,而是那两位前辈略施小技,让人大开眼界!当真是豪气干云,武林风范——”随即向李飞叙说了事情的经过。李飞也是听得连声叫好,赞不绝口。两人一路议论,不知不觉已到了许涛的酒楼前。 许涛正在门外张望,一见钟英风,满是关切地问道:“兄弟,这么长时间,去哪儿转啦?”钟英风笑道:“随便走走;没想到让许哥也跟着心急。”许涛见他们两人从北街而来,随口又问:“是不是去何源公司那边看热闹?” 钟英风大感惊奇:“你怎么知道何源公司那边有热闹看?” 许涛说:“别的不敢说,凡是何源公司发生的事情,不出半个小时,就会传遍整个高源县城。刚才有两位出租车司机,就在这酒楼前演说得活灵活现的。还说有一位年轻小伙子——” 李飞哈哈笑道:“许哥这儿简直就成了高源县的新闻发布中心!你猜猜看,那位年轻小伙子是谁?”许涛笑了笑:“司机没有说,我咋能猜得出来?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心眼,脑子里就象安了个电子计算器。” 李飞指着钟英风:“哈哈——就是咱们的小兄弟钟——英——风!他和他的那两位英雄前辈,稳坐饭馆,举杯高饮,谈笑之间,小施巧术,便戏弄得何源公司那些保镖打手们威风扫地,狼狈万状!真乃侠义肝胆,武林风范!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应轰轰烈烈,建不朽之伟业,留千载之美名,也不枉了这青春年少——”他本来就一副好口才,这时间侃侃道来,有声有色。钟英风被他逗得禁不住的直乐:“又来了!又来了!李哥怎么老是拿兄弟开心?其实兄弟的那么点本事,若要和李哥来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望尘莫及了。”许涛得知详情,也是好一番赞叹:想不到何源公司今日竟会如此丢尽脸面!喝着茶,许涛已经整治好饭菜,三人围坐在一起,又是一番议论。这顿饭当真是吃了个高兴舒畅。闲谈中不觉日已西斜,钟英风好似记起了什么,说一声:“二位哥哥,我可是要走了。”李飞一时诧异不解,忙问:“这又是怎么啦?好不容易见了面,总应该聚上三天五天吧?” 许涛也说:“是呀,才见了面,又这么急着要走,是不是嫌哥哥招待不周?”钟英风很是抱歉地解释说:“二位哥哥不必多心。昨天我来县城时,只是告诉南大叔要办一点事情,当天就可以回去。谁料想天意使然,所幸就遇到了二位哥哥,得逢知己。其实我也想与二位哥哥多聚几日;但又想我毕竟初到南大叔那儿,南大叔对我的情况也不十分了解,只怕耽误久了,他等的着急,或者还会来县城寻找我呢。现在已经知道二位哥哥的住处,过些日子给南大叔说清楚,再来与二位哥哥畅畅快快地聚会。”李飞觉得也是那么个道理,不便执意挽留,就说:“兄弟说的也是实情。我和许哥要是勉强留你,反倒不好。不过你可要记着,过些日子一定要来的,免得我俩等得着急。” 钟英风说:“兄弟一定记着。只是——”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有一件事,不得不麻烦二位哥哥。请二位哥哥能设法帮我打问一下,这个何军究竟是什么地方人?我总怀疑他的原籍并不在高源,也可能是我们县的那个何军。” 李飞和许涛尽都有点茫然不解,不知他怎地就对何军产生出如此兴趣?问道:“兄弟对何军其人耿耿于怀,是不是还另有原因?” 钟英风说:“二位哥哥不要见怪。这中间的原因,我以后自会告知的。此事就拜托二位哥哥了。” 三人随即出了酒楼,一路向汽车站而去—— 这时间,不远处的一个小餐馆中鬼鬼祟祟地闪出一条身影,好象是监视一般,一直远远地跟随着他们。三人只顾说话,谁也没有留意。当他们行至汽车站时,那个身影便急忙忙去了附近的一家电话亭,抓起耳机拨了个号码:“喂——大哥吗?码子已经到了汽车站,看样子要坐汽车。快!快点——” 正文 第六章 载脏陷害手段高 恶有恶报招式绝 高源县城到丰安镇,大约八十多华里的路程。途径宁源、桃花湾、杨柳坪、姚家川等地,杨柳坪基本上处于这几个镇的中间地段,依山傍水,自然条件得天独厚。而且又出产核桃、板栗、苹果、酥梨、猕猴桃等干鲜果品,发展前景广阔。清源河自北而来,流出县城不远,受山势左右,径自向东南方向流去;公路基本上是沿着河道,依坡就势而修筑,迤逦伸展,把几镇连接在了一条运输线上。这一带大多数家户都养鸡,清早起来,乡民们把一筐一篮的鸡蛋和山货、土特产装上汽车,运到城里去出售;下午,又带着一天的疲劳和收获,挤汽车赶回家乡。因而,这一趟车上的人特别多。钟英风到来时,早已没了坐位,只好将就着站立在车厢中间。又上来几个人后,就连那窄小的过道上也拥挤得满满的,想转动一下身子都不容易。 这是一条县级公路,路面本来就差,加之年久失修,缺乏必要的养护,更见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柏油路面上,被车轮摧压起来的油包一道一道连绵不绝。车辆行驶在这样的山间公路上,犹如一叶小舟漂浮在波浪之中,颠沛摇曳,左右摆动。随着车辆的颠簸,乘客的身子也如是那被风吹动的麦穗,前伏后仰,一忽儿倒向东,一忽儿涌向西;拥挤得啧啧有声。开车的司机先就发起了牢骚:“养路费年年增加,路却没人修,也不知把钱收去干啥用了?” 有人就气呼呼地说:“吃啦,喝啦,盖公馆养小老婆啦!那些贪官污吏们游山玩景花天酒的逍遥快活,哪一个是自己掏腰包!还不是挥霍老百姓的血汗钱!”有人就随声附和:“千里作官,为的吃穿;当官的要是不风光快活,谁还去当官?”还有人就念出一段顺口溜来:“坐的新豪华,吃的大王八,喝的人头马,搂的十七八;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车厢里就是一阵叽叽喳喳地议论声,慨叹声—— 过了桃花湾,下坡便进入河道。虽然路面平坦了许多,但山水冲涮,损坏了路基,有好长一段柏油残缺,沙石裸露,更是崎岖难行。汽车不得不再次放慢速度,艰难地喘息着,摆晃着;摇得人心烦。忽然间就听一位妇女失声惊呼: “我的钱!我的钱被人偷了!” 钟英风犹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如何样才能弄清何军的来历,恍恍忽忽地仿佛魂不守舍。妇女那一声惊叫,倒也提醒了他,引起了他的惊惕,这才忽然记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五千多块钱呢。心头一凛,急忙伸手去摸装钱的那只口袋。这只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举动;也可能任何人身上带着许多钱挤车时,都会有这种紧张、不踏实。 岂料想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他就那么一摸,却抓住了刚刚伸进他口袋的贼手。原来掏包的就是那个一直站在身旁拥着挤着他的年轻人。年轻人戴一顶青年帽,留着两撇小胡子,鼻梁上架副变色眼镜,脸上灰灰黄黄的,好象有一层没有洗净的油渍;上车后就挤在钟英风身旁。青年一见被人发现,阴谋败露,显得有点紧张,急忙缩出手,挣扎着要想摆脱。钟英风一摸口袋里的钱还在,也就不愿意和这种人纠缠,只是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松手了事。小伙子一抽出手,也就是说,此刻已经没有了把柄,也绝无脏证,不仅没有丝毫地愧疚怯惧,反倒凶巴巴地怒视着钟英风,一种理直气壮的神态。 “——天哪!那可是我辛辛苦苦积攒的鸡蛋卖的钱呀!八十多块呢!哪个断子绝孙的哟——”丢钱的女人一直在高声叫喊。有人就问:“大概是什么时候丢的?”女人抽噎着说:“谁知道呢!刚才一摸口袋,就发现钱不见了。”她一着急,泪水就禁不住的直往下流。 又有人说:“桃花湾下去了几个年轻小伙子,可能就是那几个货偷的。”女人连声说:“对,对,准是那几个货!他们刚才就在我的一前一后地站着,车上人挤,我也没留神。停车——赶快停车!” 司机听他喊得着急,只好停住车,叹口气说:“都走出这么几里路了,他们一下车,早已去得无踪无影,你到什么地方去找?” 另外有人就说:“贼无脏,硬如钢。就算你找到了,人家不认帐,又能怎样?” 女人一听,更是悲悲惨惨拖着腔调,大声哭骂起来。听得钟英风心里也酸溜瘤地不是滋味。看着身旁那个装腔作势全无半点羞耻之心的小青年,不由得就生出一种恼恨般地憎恶,暗自咒骂小偷残忍,毫无人性! 虽然下去了几个人,应该说是要宽松一点了,但钟英风总觉得还是那般拥挤,好象是有人存心和他较劲一般。更兼有那么一个特殊人物在身旁,心里总觉得别别扭扭的不踏实。瞅着车厢前面还有那么一点空隙,便侧着身子向前移动,想换个位置避开他。才挪动得一步,不料想前面那位个头略高,同样戴着副变色眼睛留有两撇八字胡的男子耸肩弓背猛地向后一撞,将钟英风撞得晃身倒退,斜靠进了掏他钱包的那个小伙子怀中。小伙子抓住钟英风便打:“好狗日的,你竟然偷到老子身上来了!” 冷不防遭此一着,钟英风竟被搞了个手足无措,急忙分辨道:“谁偷你啦?!” 小伙子吼道:“你他妈的还嘴硬,背着牛头不认赃!你把老子的钱已经掏在了手中,老子发现了,你他妈的丢在地上就想溜走!大家看,是不是?”钟英风低头一看,果然见脚下散落着几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零零乱乱的。情知道这家伙已经做了手脚,存心诬陷自己,一时间心急气结,却不知如何样分辨。此刻,前面那个故意碰撞他的男子也转过身,气汹汹地采着钟英风只是乱打:“把这贼东西的手剁了!怪不得有人喊丢了钱,说不定就是这贼种偷了呢!”钟英风听这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似曾相识,却又回忆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看那般情势,倒象是昨天中午在街头拦截纠缠他的那几个泼皮?但仔细辨认,又觉得不尽相同。疑疑惑惑地只是感到倒霉!”临座的一位妇女弯腰捡起地下的那几张钞票,掸净了,递给戴变色镜的小伙子,气呼呼地说:“这小子看起来人摸人样的,却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真是人没尾巴,被驴都难认!”呸地一口唾液就吐在了钟英风的脸上。 钟英风气得大喊:“谁偷他的钱了!这是栽赃陷害!”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偷人还偷得有理啦?”前面那个高个子男子挥拳又打。 钟英风气恼难当,一掌推出,便把高个男子推得直往后退。差点撞倒了他身后的那两位乘客。两位乘客恼怒起来:“你他妈的还嚣张个球!打——”尽管前面隔着有人,还是挥动拳头扑着叫着喊打。掏钱包的小伙子也趁机打了个疯狂。 钟英风正在气头上,回手抓住偷钱包的小伙子猛地甩去,却又把后面的几位乘客碰得大呼小叫。那几位乘客也来了火气,拥挤着一连声地喊打。一位面孔微黑,同样戴着长沿青年帽的精干小伙子伸拳就打在了钟英风的后脑上:“打——打——打死这贼种!” 几个人这么一动手,一番煽动,车上当下就乱作一团:喊打的,叫骂的,拥挤着想打又打不着的,真可谓群情激愤,众怒沸腾!有几位妇女更是充分发挥其特长,叫骂着不断地往钟英风的脸上吐唾沫;吐得他满脸满身皆是。 钟英风气恼难忍,挥胳膊便想出手反抗。转念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妥。车上人多拥挤,一旦动起手来,势必要累及无辜,或者伤损了不该伤损的人;再说,除了存心陷害自己的那个贼泼皮和他的同伙外,其余人尽都不明真相,还以为我果然就是个小偷,心中本来就恼恨,倘若我再动手撕打,激起群愤,麻烦可就大了!此时此刻,虽是满肚子的委屈愤懑,却又无法表明,无法解说分辨。只好忍气吞声,暗自运起“铁布衫”功夫,把周身护住,双手紧捂着装钱的口袋,任凭他们辱骂撕打。心想等下了车,非得要让这些狗东西后悔的—— 如此打闹过一阵,虽然折腾侮辱的钟英风够呛,但他们毕竟为了钟英风口袋里的那些钱,不可能这么闹腾一番就会罢手的。戴变色镜的小伙子和高个头的男子似乎觉得车上人多眼众,而且钟英风又识破了他们的心机,牢牢地护着装钱的那只口袋,一时间竟也无法下手,于是高声叫道:“停车!师傅,停一下。” 司机见他们这么一叫喊,很是知趣地把车停靠在一旁。 高个头的男子见车停稳,喝叫一声:“拉下去!免得在车上闹腾的影响大伙。”司机一听,紧忙回气打开了车门;心中正盼不得他们早点下去,免了这一场祸害。 钟英听他门喊着要把自己拉下车去,自然明白他们已经觉得在车上无法下手,而是要拉到空旷少人之处,强行抢夺。虽然恼恨这伙泼皮用心歹毒凶残狂妄,却又感到他们这样做恰恰投合了自己的心意,求之不得。心道:“正愁找不到机会,你们却寻着送上门来!这大概就叫做利令智昏,忘乎所以吧。只要下了车,能拉开场子,那就有你们的好戏看了!”因而他没有挣扎反抗,任由他们拉扯摆布——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到了下午时分,公路上几乎就看不到行人;偶尔有车辆往来,喘息着如牛负重,缓慢地行驶在这崎岖的路面上。麦苗青青,碧绿葱嫩,生机无限;山桃花正开得鲜艳,粉白脂红,一簇一片,如似云锦铺垫;淡黄色的连翘花也开的满山遍坡,青素秀雅,风姿卓约;斜阳西照,清流舒缓,微波细浪,淙淙不绝;山区的美景,别有一番情致,别有一番博大广阔的神韵。 下了汽车,钟英风这才知道他们一伙的共是四个人。仔细一留神,他首先就认出了胖小子。这家伙只是戴了副变色镜,可是那般不同于寻常的身材却明显地无法掩饰,因而他一直背着身站在车厢前,没有露面。再看那个挤在他身旁掏他钱包的小伙子,似乎已经辨别出就是昨天中午在街头装醉汉的那个小青年。此刻他戴着一顶长沿青年帽,把额头几乎都遮挡住,而且又架了副太阳镜,粘了两撇小胡子,给脸上抹了一层土巴巴的颜料,把真面目完全隐去了;因而钟英风虽然觉得声音挺熟地似曾相识,却没有分辨出究竟是谁。 这么一来,他也就认出了瘦高个;他同样是经过一番精心化妆,戴上大片眼镜粘上小胡子,伪装得极是巧妙;白净脸则更显得特别:他把那象女人一样的长头发完全拢进了长沿帽中,本来是留着一撮鬼子胡,不知什么时候剃去了,又用颜料把白白净净的脸涂抹得黑乎乎的,因而钟英风一时间竟没有认出他们。想来这些家伙为了偷人,当真是机关算尽,,煞费苦心!两日来展转跟随,巧妙伪装,也够难为的了。 一下汽车,出面打头阵的小青年先就沉不住气了,随手抹掉两撇小胡子,得意洋洋地叫道:“小子,不认得爷们啦?哈哈——爷们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想你想得心痒呢!” 如此一来,其他几人尽都摘去眼镜,抹掉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瘦高个也嘿嘿笑道:“小子,这大概就叫缘分吧?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他妈的比那小娘们还吸引人!” 看着这几个家伙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劲,钟英风又是气恼、又觉得可笑,心道:“利令智昏”,此话当真不假!这时间他反倒不急不慌,不露形色,有一种报复前的坦然,坚定。他不声不响地盯着他们。他不准备马上动手,倒是存心要让他们尽可能地表演一番—— 两日来,他亲自经历了李飞戏斗胡二保,以及在河坝上巧计周旋,折腾的那几个狂徒晕头转向狼狈不堪的场面;又亲历目睹了两位武林前辈的那种大义凛然,不畏强暴的豪迈情趣;受其感染,这时间不由得雄心顿起,意气风生,决心要摆布、教训教训这几个泼皮,以泄胸中的这口恶气。 公路沿着河道蜿蜒伸展,依山随势,就其地形而创造修建。公路两旁全都是麦田,一边临水,一边傍山,一片一块地连结在一起;因为地势的限制,宽窄长短极不规范。前面不远处,有一道小山梁斜伸而出,孤零零地横亘在一大片麦田之中,如是巨龙腾跃于青波。小山梁与山坡间形成了一道宽宽荡荡的沟谷,麦田郁郁葱葱。这儿是一处死角,站在公路上很难发现沟道中的一切。 瘦高个几人把钟英风拖下汽车,本来是想一哄而上,拉胳膊拽腿的,抢了他身上的钱走人。偏偏这时间公路上断断续续地总有过往的车辆。他们是和钟英风打过交道的,知道他得劲力特别大,一旦动起手来,他肯定会挣扎呼救拼命反抗,倘若那位多事的司机看到后挺身相助,岂不又得横生枝节,招惹麻烦。还不如把他拉到离公路捎远一点的地方,放心行事。反正他已在掌握之中,怎么收拾全都任由他们。这时间他们骄傲得仿佛就是一群可以支配他人命运的战胜者。 显然瘦高个就是这几个人的头目。他前后瞅了瞅,很自然地就选中了小山梁后的那一道沟谷。摆了摆头,目示三位同伙:“拉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也开开眼界,长点见识!他妈的,你小子再精灵,也逃不出老子的掌心!哈哈,哈哈——” 胖小子和白净脸一直就从两边各自扭着钟英风的一条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昨天在街头纠缠时是这般姿势,如今又是这般姿势,好象这就是他俩的职责。听瘦高个一声吩咐,三人当即会意;小青年一下子从背后采住钟英风的衣领,如是押解罪犯去法场一般,只管推着拽着向小山梁后拖去。 钟英风完全明白他们的目的,明白他们要把他拉去那种僻背的地方要干什么。不过此着也正合心意,正中下怀。心想你们跟踪而来,偷我不成,这倒罢了,怎么就生出这般毒计,栽赃诬陷,害得我挨打受辱含冤负屈,狼狈到了极点!这口恶气已经憋得人难以忍受,现在又这般狂妄地要想教训我,要想打我抢我折腾我,当真是无法无天,情理难容!这一次说啥也不能放过他们,非得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有所付出。心念已定,当即装作慌恐惧怯的样子,两手胡乱抓刨,双腿斜撑,颤颤巴巴地喊道:“你们拉我——拉我去哪儿?我不——不去!不去呀!” 小青年在他的屁股上狠蹬了一脚:“他妈的你还咋呼个球!不去能由了你?这时间是爷们说了算,爷们让你到哪你就得到哪!乖乖地,少挨点打!”钟英风勉强走了几步,又哀声央求道:“你们可不能打我呀!我这身体,哪里经得起你们几个人打!只要不挨打,你们说让我干啥,我全都照办。” 瘦高个一听大喜,还以为他们真得就把钟英风给吓唬住了,脸上立即堆起一丝奸笑:“兄弟,这才叫识时务者。不知你说话算不算数?” 钟英风诚惶诚恐地说:“算数!完全算数。其实我也是迫于无奈,没有办法呀!打又打不过你们,走又走不脱,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不知你们想让我干啥?” 瘦高个换副口气说:“看来兄弟倒是个明白人,咱们也就不用再绕什么弯子啦。实话说,弟兄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倒动不开;你把你身上的那些钱先拿出来,让弟兄们临时应个急。日后么——嘿嘿,日后一定加倍还你。” 钟英风心想:这家伙挺会做作的,分明是要抢,却还说得人摸人样。他轻叹一声,装出一副极是豪爽痛快的样子:“就这么点小事,那还不容易,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不过,我身上只有几块钱,就是全拿出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兄弟可别见外。”瘦高个强捺着性子,继续劝说。他已经看出钟英风其实并不那么好惹,如果能不动拳脚,只是扎扎虚势抖一抖威风,就能把那些钱哄骗出来,岂不更好。“你身上装着五千多块钱,弟兄们心里尽都清楚。昨天,羊肉馆的老板给你点钱时,我们就在一旁,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想兄弟也是个明白人,能掂量得来轻重——” 钟英风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在羊肉馆时已经露出了根底,怪不得他们煞费苦心,两次跟踪纠缠。也怨自己一时粗心大意,不知防范,因而招惹出这许多麻烦!他淡淡地一笑,装作很是认真的样子:“有五千多块钱倒是不假,弟兄们也没有看错。可是,这些钱全都是给一个朋友捎的,要是给了你们,我回去可怎么个交待。人家一见没了钱,不把我的小命要了才怪呢!弟兄们也都是江湖汉子,深明大理,豪侠过人,总不能就这么着陷兄弟于不仁不义吧?”,他毕竟书生气十足,不如李飞那般幽默风趣。瘦高个嘿嘿冷笑:“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交出那些钱?” “不不不!”钟英风一本正经地连连摇头分辨:“不是我不愿意交,而是不能交。江湖义气,朋友为先!我若是把钱给了你们,岂不是对不起朋友,有负于朋友?今后如何立足于江湖!” “好呀,你他妈的竟给老子咬起舌头来啦!老子今天倒要看一看你他妈的是怎样个义气法?”瘦高个气得指着衷风大叫,“拉走!让他好好地义气义气!” 胖小子几人又推着拉着钟英风朝前走。 钟英风假装害怕,甩胳膊蹬腿地只是往后挣扎。几个人连拉带拽又推又打,总算把钟英风弄到了小山梁后面。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汗渍点点。 山梁后面宽宽展展的,麦田呈缓坡状一直延伸进沟道深处;公路在这儿绕了个小弯,山梁几乎就遮挡住了公路的那一边,这里有什么举动,公路上的过往车辆和行人很难发现。的确是个打劫作恶的好所在。钟英风很是佩服这伙人的眼力,也为他们能够选择了这么一个可以放开手脚尽兴施展而又避免干扰的场所暗自叫好。 一到小山梁后,瘦高个就凶狠狠地吼道:“小子!你他妈的是顺当当地把钱交出来呢,还是要让老子亲自动手?” 其他几位也张牙舞爪地随声应和:“乖乖交出来!要不然打你个半死!钱吗,还不照样是爷们的。交出来!” 钟英风故作紧张害怕,苦丧着脸哀哀求告说:“求求你们了,我身上的这些钱,你们千万不能拿走!千万不能让我亏负了朋友!人常说不义之财不能得,谁要是贪得不义之财,那可是要遭报应的!”嘴里声张,心中则盘算着如何样才能把这几个贼泼皮整治得淋漓酣畅,让他们遭受点应有的报应。 瘦高个显露出一种大功即将告成前的得意。他虽然已经感觉到钟英风似乎非同寻常不大好惹,但又坚信凭着他们四人的功夫、力量,要想制服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绰绰有余胜券稳操。自信,才可能导致狂妄。“小子!”他狞笑着冷冷地说,“爷们今天非得把你这点不义之财得了,我倒是要看一看还能遭他妈的怎么样个报应?动手!”几个人拉的拉拽的拽,瘦高个出手就向钟英风的口袋掏去。 钟英风的两只胳膊被胖小子和白净脸紧紧地扭着,小青年在身后双手抓采着他的衣领,简直就是被绑架了一般。眼见得瘦高个的一只贼手就要摸进贴身的那只口袋,慌急得又是挣扎又是扭摆,左右晃动。如此一来,瘦高个连扑四次,都没有成功。气得出拳就向钟英风的脸上打去。钟英风接连摆头避闪。 胖小子和白净脸也从两边向钟英风的软肋处狠捅。钟英风这时间已回转双手,紧紧地捂着装钱的那只口袋,不能让他们得逞。几个人虽然手忙脚乱使足了劲头,却就是搬动不开。 “放倒!放倒!不能让这小子再蹦达!”瘦高个呼叫着,扑上来抱住钟英风的头就往下压,往下按。其他几人也一齐用劲,使绊子踢腿搂后腰,想把钟英风掀翻在地。 “抢人啦!抢人啦——救命——”钟英风装模作样地连声呼叫,好象已经被逼急啦,拼命地扭摆着身子挣扎反抗。 “咋呼个狗球!土地爷才能到这儿来救你!”瘦高个出拳又向钟英风的脸上打去。钟英风仿佛已经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不顾一切,象只无头苍蝇似地胡扑乱撞。瘦高个的拳头还没有打在他脸上,反而被他一头撞中了胸部。瘦高个被撞的倒退出几步,捂着胸口又是喊又是骂。 胖小子和白净脸也用尽全力把钟英风往倒的摔,往倒的绊。钟英风好似已经无法抗拒,难以抵挡,被几个人推打着,踉踉跄跄地前扑后仰,摇摇欲坠。就在这胡乱慌急地挣扎中,两只胳膊肘不知怎么地就碰在了胖小子和白净脸的软肋处。 两人痛得龇牙裂嘴直哼唧,也就顾不得去抓钟英风,放开手只招呼自己的伤痛处。 小青年一看不对劲,吼叫一声,抬腿猛地就踹在了钟英风的后胯处。钟英风被这狠猛的一脚踹得站立不住,扑身向前冲去。 瘦高个满肚子的怒火,扑过来恶狠狠地正要挥拳猛打钟英风时,不料想钟英风却就这般狼狈不堪地跌撞进了怀中。差一点把瘦高个撞翻。瘦高个觉得肋骨好象被撞断了似地,剧痛钻心,咝咝地只咬牙根。这时间他已是恶怒攻心,如疯如狂,也不退让,一把抓过钟英风,挥拳就打在了他的腮根处。这一拳力道极是沉猛,打得钟英风歪歪扭扭地又向后退去。 其实钟英风已经运起了“铁布衫”功法,罡气把周身笼盖得严严实实地,凭这几人的功力,根本就无法伤损得着他。小青年一击得手,满心欢喜,扑过来又要动手时,却就见钟英风被打得趔趔趄趄地斜转急退,几欲载翻。瞅准机会,趁势又是一脚。心想这一下肯定能把他踢一个倒栽葱。只要把这小子打翻在地,那一大把钞票就唾手可得了。正自得意,没料想到钟英风就那么飘飘忽忽地晃悠过来,猛然间就撞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撞看似轻浮缓慢,看似慌忙错乱身不由己,谁知却就如影随形无法闪避!小青年踢出的那一条腿还没有落地,便被仰面撞翻。钟英风也似支持不住一般连身倒压下来。这随意的一招,却就压得小青年失声怪叫,呼喊不迭: “我日你先人呀!你把老子的肠子都压断啦!日你先人——”痛归痛,喊归喊,但却心思不乱。他随势就抱住钟英风的脖子:“快点!快点打——” 瘦高个和白净脸他们一看钟英风被打倒在地,小青年又紧紧抱住钟英风的脖子,一时间动弹不得;大喜之下,当即猛扑而上。钟英风见状,挣扎着翻起身,拔腿就跑。 几个人都是受了内伤的,虽然痛疼不止,却又不能眼睁睁地让钟英风就这么着给跑了,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忍着伤痛,一哄声地拼命追赶。 钟英风跑的快,他们几人也赶得急,眼看着就要越过小山梁,跑出那片沟谷地带。瘦高个急了,心想若是让这小子跑上公路,那可就难对付了!只听他一声怒吼,提气纵身,几个箭步,迎头就拦在了钟英风面前。 他的功夫比那几个都好,发起威来,也非同寻常。 其实钟英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着轻易离去;这么着走了,那一腔的怨愤到何处发泄?他只是生着方儿地要想折腾他们,先累他们个筋疲力尽。瘦高个这么一拦截,他扭转头又向另一边急跑。 胖小子、白净脸、小青年更是穷追不舍,不敢马虎,分别从不同方向围追堵截,很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钟英风跑向东,他们追向东;钟英风跑向西,他们追向西;看着就在眼前,看着就只那么一点距离,却就是赶不及、抓不住。如此忽来忽去地赶过一阵子,几个人全都累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满头直冒热汗。钟迎风也好象累的够呛,脚步明显的零乱迟缓,大不如前;弯腰跨腿之间,踉踉跄跄似欲无法支持。 胖小子先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大,我实在跑——跑不动了!” 瘦高个凶道:“跑不动也得跑!抓不着人你就给老子往出拿钱!”。 这时间钟英风折身又向斜谷深处而去。松松胯胯跑出一段后,好象再也坚持不住了,歪歪斜斜地似乎就要栽倒下去。 瘦高个瞅的真切,猛地扑奔过去,一把抱住钟英风,压翻在地:“看你他妈的还能蹦——蹦——”先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胖小子几人见瘦高个把钟英风摔翻在地,顿时来了精神,欢叫着一涌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压腿的压腿,噼里啪啦就是一阵猛打。 钟英风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已经练到相当的火侯,运气护身,他们尽管击打,也伤不着他。开始他还假装着挣扎呼叫几声,后来竟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好象已经被打死了一般。毕竟人命关天,非同小可,胖小子似乎有点胆怯,出声叫道: “老大,可不能打死了!我看这小子好象是没气啦。” 白净脸说:“真的,我也看好象是没气啦!”伸手就去钟英风的鼻孔处试探。钟英风当即屏息敛气,僵卧如尸。白净脸试了一会,果然没有了呼吸,叫道:“不好!真他妈的给打死啦!赶快掏钱走人。”瘦高个满不在乎地说:“咋呼个球!打死了不就打死了。拉倒后山挖个坑,埋深一些,谁能发现。”说话间,伸手就去钟英风的衣袋里掏钱。 钟英风心道:“这伙东西当真无法无天,竟然视人命如同儿戏!不由得恼恨倍增。趁瘦高个弯腰低头之际,猛然间抬腿一脚,端直踢在了瘦高个的腮根处。便于此时,“啊——”地一声呼叫,翻起身又跑。 胖小子叫道:“这小子原来是装死哩!”纵身急扑,一把就抓住了钟英风的后领,出拳狠打。白净脸和小青年一步赶到,围着钟英风更加扑打得凶猛。 瘦高个冷不防被那突如其来一脚直踢了个晕头转向,腮帮骨好似断裂一般,痛彻肺腑,口角已经流淌出丝丝血渍。暴怒之下,杀心顿起!见那三人奋力围斗,钟英风被困中间,无暇东顾,悄然从衣下抽出一把锋亮的匕首,扑上去便刺向钟英风的软助处。 钟英风见这家伙狗急跳墙狠下杀手,也就不再戏斗,不再与之周旋。看着匕首已到,忽地抬腿又是一脚。他认穴极准,而且把握得恰倒好处,不偏不斜,脚尖正好踢在了瘦高个胸部的“璇玑穴”处。 惶恐中,瘦高个已是闪避不及,晃晃荡荡地退出几步,翻身瘫倒在地。怒目圆睁,口中叫骂,可就是动弹不得。 胖小子几人略一愣怔,已经明白这小子原来身怀武功,含而不露!情知遇到了强手,一声呼啸,“嗖嗖嗖”三把匕首全都亮出,一齐向钟英风刺来。 钟英风闪身避让时已使出“天罡点穴指法”,双手交替挥动,快如急风闪电一般,霎那间连点白净脸胸部和肩部的几处要穴。白净脸一声惊呼,也扑身翻倒在地,软绵绵如一堆腐肉。胖小子和小青年一见这般情状,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此刻也顾不得瘦高个和白净脸,扭转头放开腿脚飞逃。 钟英风几个纵跃便挺身拦挡在胖小子当面。胖小子“啊”地一声呼叫,折转身又跑。钟英风飞腿过去,便把胖小子扫翻在地,出手同样点了他的几处穴道。 小青年慌不择路,只管猪突狼奔一般向沟道中窜去。失急慌忙地跑过一段,不知怎地就栽了一跤,撞得满脸的碎叶绿汁,满身的泥尘土屑,匕首也摔掉了。急迫中哪里还顾得去捡,回头见钟英风还没有追来,爬起又跑。 钟英风见他那般丢魂落魄的窘迫样,禁不住哈哈笑道:“小子,你也不看看方向,这会儿就是生出四条腿,大概也飞不出这条沟道了!”想来只剩下小青年一人,那还不容易对付。不慌不急,只是大步流星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小青年听钟英风那么一喊,知道已经身陷绝境,逃脱无望,更是吓了个心惊胆战魂不附体!只恨没有长出一对翅膀,不会腾空凌云。他看也不敢看钟英风一眼,低头只是猛跑。赶过一阵后,钟英风也就施展轻功,放开了脚步。 小青年跑的慌急,哪料想猛地一下却就撞在了钟英风身上,差一点撞了个仰面朝天。不知什么时候钟英风已经赶到了他前面!来不及细想,回转身又跑——才跑出十几步,又一头撞在了钟英风身上;还以为遇见了鬼魅,惊的“妈呀”一声怪叫,回头再往沟里跑。此刻已是张慌失措心神大乱,活象一只被追急的兔子,只顾飞奔逃命而不辨东西南北。钟英风笑道:“只可惜你不会腾云驾雾,要不然就蹿到天上去啦!” 常言道:“困兽犹斗!”蝼蚁尚且惜生,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人就是这样,当凶险来临之际,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要拼足全力挣扎争取。生命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小青年急急忙忙又向山坡上跑去。心想只要能跑进树木丛中,就有了遮掩,有了隐蔽藏身之处,东躲西闪,或者还能侥幸脱身。 若论钟英风的武功,要想抓住小青年,可以说只是投足举手之间的事。但他却没有那样做,他就是要想让这家伙自己折腾自己。 山坡上荒草丛生荆棘纵横,野藤灌木一簇一片。小青年也顾不得什么深浅,只管狠冲猛闯,巴不得一步就能扑进乱树莽林之中。慌慌张张地才跑出不远,猛然间却就被脚下的乱藤枯枝绊了个大跟头。这时间火急火燎,只图脱险,眼见得身旁就有一片野荆,交织浓密,的确是一个掩身躲避的好去处,也顾不及站起,爬着滚着就向野荆丛中拱去。 钟英风早已跟随在小青年的后面,见这家伙当真狼狈得可笑,便在他屁股上瞪了一脚,笑道:“你他妈的也就这么点本事,我看你还能象土行孙那样,钻进土里去不成?”采着他的衣服就拖到了麦田。手一松,小青年顺势便扑爬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好我的爷哩,你就饶了小子这一次吧——” 钟英风见他那种稀松波皮相,差一点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容,故意紧绷着脸做出一副凶狠得样子,学着他们那般口气骂道:“他妈的,看你们张牙舞爪那种疯狂劲,偷人抢人好象还是理直气壮的!这会咋就不嚣张了?”小青年磕头如是捣蒜:“错啦,我错啦!以后再也不敢拉啦!我是上了他们几人的当,上了当——你就——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好爷哩——”钟英风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喝道:“起来!滚到那边去!”小青年活象一只丧家犬似的,爬起来弓腰斜肩,一路颠跑着来到胖小子身旁。双膝一软,又直直地跪在那里,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敢抬。 瘦高个和白净脸他们虽然瘫卧在地,身不能动,口却能言,见小青年那般哀哀求告的灰孙子模样,气得高声叫骂:“黄狼,你狗日的太没种啦!把你先人的臭脸都丢了!” 钟英风问小青年:“你叫黄狼?”小青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不叫黄狼;叫黄——黄清明。” 钟英风说:“你这号货,把‘清明’两字都玷污了!还不如叫他妈的黄狗屎更实际些。” 小青年急忙说:“对,对,就是黄狗屎!一堆抹哪哪臭的黄狗屎!不是人的——” 这家伙滑头,心知钟英风武功高强,他们几人方才又是那般打骂ling辱他,这时间落在他手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只要少挨点打少受点皮肉之苦,随你说什么都行。反正也不是评职称定学位晋级升官,“臭狗屎”和“千里香”能有什么区别?要是谈恋爱说媳妇,那可就千万不能用这样的称号。 钟英风一时好奇,倒想知道点这几个家伙的来历,于是又问小青年:“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叫你黄狼?” 小青年说:“那——那是外号。他们说我好色,如同色中之饿狼,因而就送了这么个外号;简称‘黄狼’。” 钟英风笑道:“不简单!看不出你还是一条色狼呢1”随手指着白净脸问:“他叫什么?” 小青年说:“他叫师成;外号人称‘白骨精’。是提皮子好手。”钟英风不明白:“怎么是‘提皮子’?”小青年解释说:“就是掏腰包。他手艺好,因而老大就看得起他——” 白净脸气哼哼道:“日你先人的,你咋就这般没出息!” 钟英风又问:“老大是谁?”小青年指了指瘦高个。当钟英风问到瘦高个叫什么名子时,小青年只是瞅着瘦高个的脸色,吞吞吐吐地不敢直说。看来这家伙还是有那么些威势的!心想这家伙最是疯狂,又是这个盗窃小团伙中的老大,必须先杀一杀他的威风,灭一灭他的气焰。他捡起一把匕首,一只手提着小青年的耳朵,微微用力,小青年痛得嗷嗷怪叫,身子随着钟英风的手劲直往起挺。钟英风用匕首贴着小青年的耳根那么一比划,作势说:“这只耳朵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先把它割下来!” 小青年吓得啊地一声尖叫,急忙应道:“听见啦!他叫胡有利,外号狐狸。狡猾——哎哟!狡猾的狐狸。” 瘦高个“呸”地一声道:“黄狼!你先人吃了屎啦,生下你这么一身软骨头!” 钟英风放开黄狼的耳朵,推了他一把说:“狐狸骂你哩。过去,把他那骚臭嘴给打出点血来。”黄狼见说,不仅不敢过去动手,身子却瑟缩着直往后退,嘴里低声咕哝:“我——我不敢,不敢。” 钟英风说:“把你就吓成这么个熊样子?他是老虎?吃人哩?”狼嗫嚅着:“他——是老大,我怕——”钟风说:“怕他以后报复你?你还准备跟着他继续害人?” 黄狼急得摇头摆手连声表示:“不敢啦!你老人家今日个给小子教了乖,小子以后说啥也不会再干这种缺德的事了。” 钟英风问:“这一次是不是狐狸指示你们几个干的?”黄狼先是摇了摇头,一看钟英风的脸色,马上又接连点头:“是——是——” 胡有利瞪着眼睛怒冲冲吼道:“是你狗日的跟踪踩的点子!”黄狼又那么着接连点头说:“是——是我踩的点子。我该死!该死!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钟英风说:“要我饶了你也可以。你现在就去往狐狸的嘴上打,打得狐狸说他再也不骂人啦,我就饶了你。” 黄狼浑身颤抖,就是不敢过去动手。 钟英风想再吓一吓他,让他们自己相互动手狠打一阵,也就算出了这口恶气。于是又举着匕首晃了晃,喝道:”你要是不照我的话去办,我就把你这两只耳朵全都割掉,给你留一点纪念,留作一个标志。今后任人一看,都知道你是个没耳朵的秃贼!”说话间作势就去抓他的耳朵。 黄狼慌的一跤爬在地上,双手搂着头,口中呜呜地胡乱呻唤着:“我不敢——我不敢——我要是打了他,他们那些人准会活活地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黄狼如此一呻唤,钟英风倒是有点疑惑不解?心想:黄狼说“他们那些人”,难道他和胡有利并不是一伙的?胡有利还另有什么背景?看黄狼吓成那么个样子,大概这家伙还是很有些来头的。心性使然,就想问个明白: “你说,他们还有些什么人?” 黄狼支支唔唔,就是不敢回答。 钟英风看着气恼,一脚踢在了黄狼的“极泉”穴上。黄狼当即瘫到在地,哆哆嗦嗦,活像是被抽了筋剔了骨一般。钟英风转身又问胖小子:“你叫啥名字?” “杜新发;江湖人称杜狗。”胖小子郎声答道。这家伙倒是干脆,自报大号。 钟英风听他自报“江湖人称杜狗,”不由得暗自发笑。稍停,这才泠泠地说:“你们一个是狼,一个是狗,还有一只狐狸,尽他妈的一窝子畜生!怪不得能纠结在一起,生着方儿的害人。你说,狐狸还有些什么人?” “不知道。”杜狗气昂昂地说,“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老大。小子,今天爷们栽在你手中,你就看着收拾吧。别他妈的闲扯淡!”他不仅不愿说出实情,反倒充起硬汉子来了。 钟英风一听大怒。心想:不给你一点厉害,你大约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一把提起杜狗:“小子,看起来你倒是一条英雄好汉!那么,我就只好先成全你了。”当下骈指如铁,连点杜狗的“天豁”、“期门”几处要穴。霎那间,杜狗只觉得有一股冷冽之气森森然窜向四肢,游走全身,紧接着整个经脉都如同中风似地抽搐起来。抽搐得寸寸欲断,刻骨铭心!好象四肢和整个关节都被抽动得就要断裂一般,痛彻肺腑。这种痛疼什至比那鞭打锥刺,绳捆索绑更让人难以忍受。杜狗长期流窜江湖,偷摸拐骗无所不为,自然是翻过不少把挨过不少打吃过不少皮肉苦头,自认为已经磨砺得皮粗肉硬经得起雨雪风霜。岂料想今日便如同着了什么魔法一般,那种从未经历过的苦楚不仅绝难忍耐,而且竟是无法形容!不大功夫便已痛得冷汗淋漓面如黄蜡。但他的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能那么硬生生地躺在麦田中,杀猪似地哭喊嚎叫。 钟英风这才问道:“好汉,你是想说实话呢,还是觉得就这么着舒服?” 杜狗此刻已痛苦不堪,只求早点解脱,哪里还敢嘴硬!大声叫道:“我说实话!说实话!狐狸是何源公司的人。他表哥就是何军。他的后台硬,我惹不起他呀!哎哟!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你说的是实话?”钟英风疑疑惑惑地问。 “实话!实实的实话!不信,你可以问他——他们,问狐狸!”杜狗急得只是叫喊。 钟英风一听大喜。心道:正愁无处打问何军的具体情况,不料想知情人就在当面。这家伙既然是何军的表弟,自然就熟悉何军,清楚何军的出身来历,他一开口,疑团不就解开啦。钟英风此刻的心情很好,好象是了结了一桩难以了结的心事那般轻松。他先解了杜狗的“天豁”、“期门”几处穴道,这就过去蹲在胡有利身旁,拍着他的肩头戏笑道:“狐狸,原来你是何总经理的表弟,怪不得牛皮乎乎的,靠山可是不小啊!” 胡有利瞪着眼睛凶巴巴地说:“是又怎么样?小子,你别他妈的太猖狂!姓胡的今天栽在你手里,自认倒霉。可是何源公司有的是武功高手,总有一天会找你算帐的!”他见钟英风露了那一手,折腾的杜狗死去活来呼天叫地,怎能不惧,怎能不怕?更不知他还能生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折腾自己,心里早已战战兢兢地连声叫苦。但事已至此,怕又能起什么作用?你怕了,难道别人就不会收拾你?狐狸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就强打精神,硬充好汉。这样做,其实也是让同伙们以后更加钦服自己。 钟英风不急不恼,依然笑眯眯地问道:“这么说,你应该了解何源公司?了解何军?” “废话!老子是何源公司的人,哪能不了解何源公司。”狐狸不明白钟英风的心思,他见杜狗说出他是何军的表弟后,钟英风马上改变了态度,竟然笑嘻嘻地好似要和自己套近乎。他知道何源公司的势力大,威名远扬,无人敢惹;心想这小子也是听说了的,不能不有所顾忌,不能不担心日后有人找他算帐,报复他。既是这样,不如再装腔作势地唬他一唬,或者这小子还能改变主意,就此饶过他们。“小子,何总的为人你大概也清楚?高源县有几个人能惹得起他,能不给他点面子——” 钟英风见他那副狂妄相,不由得心火又起,便想动手杀一杀他的威风。转念又觉得还是先弄清何军的根底,然后再收拾这东西也不为迟。这就强捺着性子,问:“那么,你肯定清楚何军是啥地方人?”钟英风不似李飞那般精灵机智,心里想啥嘴里就直说出来,什至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笑话!”胡有利冷笑道,“哪有表弟不知道表哥是啥地方人的道理?你也不是搞普查的,尽问些淡球话!小子,你要是怕何源公司的人以后和你过不去,就趁早把我们几个放了。姓胡的一高兴,还可以在何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跟着何总风光风光。” 钟英风本来就恼恨何军,听狐狸“何总何总”地叫了个肉麻,又是明显地想以势压人,恶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能让我去何源公司做事,跟着何总风光?”他看起来很是认真,仿佛真的动了心。 狐狸竟有点得意:“这还有假!只要姓胡的一句话,何总——” 不等狐狸说完,钟英风“啪、啪”地就在他脸上左右抽了两巴掌:“狗奴才!你他妈的狐假虎威,跟何军那恶贼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说!何军是啥地方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狐狸明知惹下了麻烦,虽是胆怯,气势却不倒,“小子,你别张狂!咱们走着瞧!” 钟英风大怒!当即用重手法连点狐狸的“天豁”“期门”几处要穴。他要让狐狸比杜狗更感到痛苦。狐狸抖动了几下,很快就急剧抽搐起来。他尽量咬紧牙关硬挺,可是没耐过两分钟,同样杀猪般地嘶声嚎叫。 钟英风犹自气愤不已,骂道:“像你这种狗奴才,就应该如此风光!只可惜你们的那位‘祸种’没有碰在老子手里,要不然,也让他陪着你一起风光快活!等你风光够了,咱再说话。”转身几步,便悠闲地坐在田坎边的一快大石头上,瞪眼瞅着胡有利。 剧痛来得猛烈,一会工夫,胡有利已经痛的狼哭鬼嚎,身子象大虾似地卷曲抽动,满脸热汗滴滴,肝胆欲裂。 其实他并不是何军的表弟,也与何源公司没有任何瓜葛,编造出这一派谎言,只是想假河源公司的声威抬高自己,好让黄狼、杜狗他们俯首贴耳地听任摆布。其他几人也都信以为真,尊其为老大。哪料想今日故技重演,不仅未能吓得住钟英风,反倒招致如此祸患!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咬着牙又挺了几分钟,胡有利已经痛得再也忍受不住,失声大叫道:“你饶了我!我说实话!说实话!我——我听你的——哎呦——” 钟英风冷冷地问:“你听我的话?” 胡有利呻唤着:“听你的话!听你的话——” 钟英风说:“那么,我先问你,河军是什么地方人?” “本县人——何家寨的。哎呦——”胡有利随声应道。他已看出钟英风不像当地人,对高源的情况并不熟悉,信口就说出一个村名。料想此时此刻他绝不可能带着他去查证;而黄狼、杜狗他们也都不知真情,无法作证。 钟英风更是不明白高源究竟有没有个何家寨,又问:“哪个乡?”胡有利说:“柳湾。”钟英风又问:“多大年纪?”胡有利说:“三十五,属牛的。哎呦——你饶了我吧!”钟英风说:“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就饶了你。要不然,就这么继续风光吧。何军以前都干了些什么?”这一点他倒是听李飞说起过,只不过想证实一下这家伙是不是说谎。胡有利虽然瞎编乱造并不了解何军,但对他在丰安镇的这一段历史却略知一二,随即应道:“他一直在工商所上班,当过一个段落所长,后来——后来就、就办了公司。哎呦——你饶——饶了我吧!”他呼吸急促,上不接下气。 看着胡有利那般声嘶力竭的神情,钟英风忽地就记起师傅所提醒的话:“点了这样的穴位,不宜时间过久,过久了就会出乱子。不敢大意,这就过去解了他的穴道。心道:“原来何军另有其人,并非害死姐姐的那个畜生。也怪自己疑心太重,因而也就产生出这许多错觉,生出这许多暗鬼来!不过这家伙的确无法无天,害人不少,当真相遇,决不放过。想来这只恶狐狸是何军的表弟,狗仗人势,嚣张狂妄,今日说啥也不能轻饶!”于是就来到黄狼身旁。 “喂,黄狼!”他随势踢了黄狼一脚,已经为他解开了穴道。 黄狼立感血脉流畅,麻木顿失,四肢便能活动。心想这小子可能又象折腾狐狸和杜狗那样来折腾自己,已是吓的浑身抖动,面无人色。听得喝叫,当即翻了个身爬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好爷哩,你就饶了娃这一次吧!娃以后再不干这号事了!” 钟英风说:“我问你,你是愿意象他们两人那样风光风光呢,还是愿意听我的话?” 黄狼忙不失地应道:“好爷哩,娃愿意听你的话。” 钟英风笑道:“你还挺识时务的?既然愿意听我的话,那就不用风光啦。起来!去把白骨精的裤子给我抹下来。” 黄狼不明白钟英风的用意,略一楞怔,只恐怕“风光”就在眼前,急忙过去抓着师成的胳膊把他翻过来爬在地下,随势就抹下他的裤子,只等钟英风吩咐。 钟英风指点着:“把他的皮带抽下来,用劲在这家伙的屁股上打一百下。打一下,数一声;打够十下,再问他:“还偷不偷人?还干不干这缺德事情?他要是不回答,又从头开始打,从头开始数。直到把他那两半屁股打得开出一团肉花,打得他愿意回答为止。听明白了吗?” 黄狼连声应道:“白了!听明白了!我这就照你说的办。” 钟英风提醒说:“要是不出力,应付差事,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那么,你就得狠劲地风光风光!” 黄狼慌着说:“不敢不敢!”这就抽出皮带,在白骨精的屁股上用劲地打,口中数着:“一、二、三、四——”打的白骨精呲牙咧嘴呼声大骂:“黄狼——我操你祖先!”黄狼也不依不饶:“你还是操你白骨精的祖先吧!老子也是龙困沙滩,身不由己!” 打够十下,黄狼就问:“你还偷不偷?还干这种缺德事不干?”师成狠狠地叫骂:“日你先人!”黄狼回道:“日你先人!”不停手继续又打。按照钟英风说的那样:“一、二、三、四——”从头数起。 钟英风道:“狠劲打!这家伙想充硬汉子,就打出点名堂来让他看。” 黄狼越发打得猛烈。 又打了十下。师成心想:“就连胡有利那样的人物,也被他制的服服贴贴,我纵使硬撑下去,又能怎样?还不是多吃些苦头罢了。不等黄狼开口,先就嘶嚎着:“不偷啦!不干啦!” 钟英风坐回那片大石块上,静静地瞅着这几个家伙成精作怪如何样表演。黄狼打着数着问着,足足打够了一百皮带。打得白骨精的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肿胀起条条血痕,回应的声音也渐渐地嘶哑无力。打够了数字,黄狼就怔怔地站在那里,等待吩咐。 钟英风又让黄狼依照此法收拾杜狗。 杜狗有过教训,哪里还敢对抗。顺顺当当地打完一百皮带,这就轮到了狐狸。黄狼刚一抹下狐狸的裤子,这家伙就凶乎乎地瞪着眼睛道:“黄狼,你可小心点!”黄狼此刻也不再忍让:“小心个球!你他妈的别尽朝我发凶,有本事就和那小杂——不不不,就和那小师傅斗去!”胡有利自知无法幸免,多说也不起什么作用,只好忍气吞声,让黄狼打够了一百皮带。打过之后,屁股上也是血痕斑斑,红肿一片。只叹息今日煞费苦心,偷鸡不成,反倒弄巧成拙,遭此一番折磨,一顿饱打!心中恼恨自不必说。 钟英风见整治得几人狼狈万状丑态百出,不觉暗自好笑,恶气顿消。看着天色不早,赶路要紧,也就不想多作耽误。他本欲就此放过黄狼,但想起他作恶害人时的那种张狂劲,而且两次撕闹都是由他出面打头阵,不由得心火又起。这就过去解了杜狗和狐狸他们三人的穴道,然后如法炮制:让黄狼也爬在地下,抹开裤子,杜狗和白骨精师成抽出自己的皮带,一边一个,每人各打五十下;胡有利在一旁监视着数字、提问。 杜狗和师成恼恨黄狼打他们时下手过重,得此机会,就把一肚子的气全都用在了皮带上,打得黄狼哭爹喊娘地呼叫,口中不住地骂着:“我操你两个贼种的十八代祖宗!他们把老子往死的打呢!饶命啊——” 打过之后,钟英风吩咐几人都穿好衣服,跪在一排儿,问道:“今后还偷人不偷?” 三人齐声答道:“不偷啦!” 黄狼急得爬下身又磕了个头:“好我的爷哩!这一次已经给娃把乖教了,娃今辈子都不会干这种损阴德的事了!” 钟英风说:“今后再偷人,要是让我碰到了,决不轻饶!” 四人应声说:“是——”规矩得毫不含糊。 钟英风出手如电,又连点几人的胸肋处。几人以为又要遭受什么痛苦,尽都凛然色变。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只是觉得一阵小痛,再无异样。钟英风说;“你们乖乖地跪在这儿,一个小时后,其穴自解。谁要是胡乱动,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说罢,自顾扬长而去。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当真封点几人的穴位,只不过是作个虚势做了做样子,让这伙强盗窃贼多跪一些时间罢了。 太阳已经沉落山后,晚霞透过林梢,喷勃而起,如是一片绚丽的锦绣,装点出半边天际。夜风犹自带着春天的清凉,傲然而又冷漠;山野空旷,路上绝无行人,只有河水那永不知疲倦的浅吟声不绝于耳。 钟英风大步行走在空落落的公路上,想起方才教训得黄狼杜狗他们一伙的那般狼狈相,心中不免涌动起几许豪气。毕竟是长大了,成人了,所幸又得遇明师,传授自己这么一身功夫,如若放在七年前,定会把何军那狗贼揍成一团烂泥。心想待完成了师命,一定要去寻找河军,替姐姐报仇雪耻。他牢记着自己的誓言,此仇不报,怎能对得起姐姐?何以安慰那惨死的冤魂!—— 这么一阵耽误,天色已晚,又拦挡不住车辆,看来已经无法赶回南大叔那儿。虽然着急,却也无奈。思量着只有先去杨柳坪,投宿一晚,明天早上再坐汽车。 行得大约五六里路,暮色已经降临。新月初照,星空深远,四周空寂迷蒙。正自急行紧赶,忽然间就见路边斜倒着一辆自行车;几包中药散落一旁,有的包装袋已经破裂,药丝药片抛洒得遍地皆是,什是狼迹。这一带的河道宽阔平坦,几乎就是一处开阔的川地。公路是沿着河道修成的,路面也就没什么高峦长坡,因而附近村民外出办事,就可以骑着自行车赶路,方便了许多。 看那般情状,大概骑自行车的人是到杨柳坪为病人抓药回来的。但周围空落落的并无一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想来这般旷野偏背之处,又是如此时刻,看那自行车和中药包撒乱的样子,似乎是经过一番搏斗,匆忙中无法顾及,也可能是骑自行车的人遭遇了什么不幸!钟英风大感惊奇?他不再急于赶路,停住脚步,四下里观察张望,想弄清究竟。可是转来转去的,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正自疑惑不解,忽然间听得路南不远处的一片松林中,传出一声女子的惨烈呼叫: “救命啊!救——” 第二声刚一开口,便嘎然而止。大约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再也无法喊出。钟英风顿感事情不妙:肯定是有强盗恶徒之类的拦路抢劫,行凶伤人!容不得细想,当下纵身起步,直向小松林飞奔而去 正文 第七章义救弱女见侠心 夜宿黑店蒙屈冤 〈现代武侠,紧贴生活,别开生面,妙趣无穷——朋友们,加加油!投上您宝贵的一票!〉 一 柳如茵的父亲是省武术队的一位教练,哥哥也在省城的一家公司供职,只有她和母亲还留居在家乡。 这女子二十刚到,亭亭玉立,风华正茂,虽说未能考上大学,却并不因之而气馁。心想:而今年代,体制变革,市场竞争激烈,许多国营工厂企业都面临着关停倒闭的艰难处境,下岗待岗职工不断增加;就算是辛辛苦苦地找熟人拉关系,寻情送礼谋得一份职业,那三五百块钱也是不容易挣的。新体制下的那些厂长经理们,其实也就是这方天地的一路诸侯,操纵着奖惩任免聘用辞退的生杀予夺之权。因而,凡事皆须仰仗其鼻息,俯首帖耳恭恭敬敬,稍不随意,便会找个借口,轻而易举地让你“待岗”、“下岗”、“竞争上岗;”无工可做事实上也就是失业。于其这样,倒不如用心学点技术,日后开个店铺门面之类的,创立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社会给每个人都提供了展现自我的机会,只要你肯努力,肯奋斗,就会有所收获,有所成就,因此,柳如茵就选择了一家很有点名气的职业技校进修。看着学期将满,学业有成,心中正自充满着希望。 星期六,她从学校回家探望母亲。不料想老人家却外感风寒,内困时邪,发热咳嗽,胸闷气短,竟至卧床。星期天就近请了一位大夫,输了两瓶液,开了几包药片,效果却不明显。今天中午又输了两瓶液,大夫又开出一张处方,说是吃几副中药,方能痊愈。家乡附近只有这么个小诊所,没有中药房,下午,柳如茵便骑着自行车,去杨柳坪为母亲捡配中药。 杨柳坪只此一家中药房,那大夫中西医兼顾,既经营药材,又坐诊看病。柳如茵匆匆赶到时,偏巧他正在为一位外伤病人止血包扎,忙得不亦乐乎。柳如茵虽是着急,却也无奈。等着那大夫忙完病人,捡齐药方,已经是斜阳落照,日薄西山。柳如茵赶忙付了钱,骑上自行车急急赶路回家。 家乡距杨柳坪十多里路,估摸着天黑前就可以赶回去。虽然如此,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年轻谨慎,胆小怕事,又极少一个人孤独行走,眼见得四野空落,山林迷朦,茫茫弯曲的公路上,绝无人迹,心中先自揣揣慌乱,怯意油生。行得六七里后,额头上已经汗津点点。她尽可能稳住情绪,放松心怀,加劲赶路。想来再走一段,就可以拐下公路了。拐下公路就离山林远了一些;川道地势平坦,无遮无掩,一目了然,而且离家也不远了。刚刚转过一道弯,忽然间就见前面有一个男子,正摇摇晃晃迎面而来。柳如茵的心情先就紧张起来。 小时侯,柳如茵跟随父亲练过一个时期武功,后来学业繁忙,很少回家,加之父亲又调去省城,一家人聚少离多,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但毕竟还是有点功底,学了几招本事的,当真动起手来,寻常之人,未必就能是她的对手。看着公路上就这么一个人,心想无事则罢,万一有个意外,大约也能应付得了。心念及此,倒似觉得有那么一股底气,那么一种信心;然而脚下则运足了劲力,自行车踏得飞快—— 话分两头:且说丁一非昨夜晚回县城找到了林坤,在许涛的酒楼中要了几个菜,二人便去他家喝酒议事。 丁一非的女人一见丈夫和林坤一同进了屋子,还以为是东窗事发,隐情暴露,丁一非领着林坤质对来了!大惊之下,战战巴巴地竟不知如何应对。后来见二人说说笑笑,什是欢洽,估摸着丁一非大概是在外面闯下了什么乱子,惹出了什么麻烦,要想求助林坤帮助解决,这才放下心来,如释重负。 两人装作根本就不认识的样子,打过招呼后,梅香便张罗着端水泡茶,拿烟递火,极尽主妇的热情。趁着丁一非离开房子的机会,两人便眉来眼去,秋波暗送,当真是情意绵绵,眷恋无限!引逗的林坤恨不得一把就能将梅香搂抱进怀中。酒过数巡,丁一非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答应事成之后给林坤一千元的报酬。 林坤这几日手头正紧,想去那歌厅舞楼寻小姐快活一番,也因口袋里空荡荡地摸不出钞票而难遂心愿;刚才在河坝上又那么白白地辛苦了一场,不仅没有弄到钱,反倒惹得饥肠碌碌,满肚子的烦恼;如今听说有这么一笔收入,自然是求之不得,欢喜无限,当即满口应允。 丁一非见此事一拍即合,心想若得此人出手相助,大事准成无疑,也是满脸喜色,开怀畅饮。梅香同桌陪坐,趁机会接连送眼色给林坤。两人息息相通,气味投合,林坤哪能不明白梅香的心意,举着酒杯只是殷勤相劝。不大一会功夫,丁一非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林坤帮着梅香把丁一非抬在床上,拉开一条被子蒙了,两人这便欢天喜地去了另一间房子;少不得又是一番卿卿我我,云翻雾滚—— 怕丁一非疑心,疯狂过后,林坤便离开了丁一非家。第二天,他去公司打招呼请了假,折转回来时,梅香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丁一非正自眼巴巴地满心着急。吃过饭,叫来一辆出租车,两人便匆匆上路。 黑道自有黑道的规律,如若发生纠纷,发生争执,大都凭借武力解决。哪一方人多势众实力雄厚,自然就有理,自然也就是胜者。这种场活中,弱肉强食被视为天经地义。 林坤的武功何等样厉害,那一帮地痞恶少怎能是他的对手!见面后一阵拳脚,便把对方的七八个帮伙打了个落花流水,人仰马翻,为丁一非和他的那位朋友对回了“公道”。丁一非的那位朋友不仅高高兴兴地给了林坤一千块钱报酬,而且又备下一桌丰盛酒菜犒劳庆贺。杯斛交错,神吹海侃,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时分。林坤忽然就起身告辞,说是有点紧要事情要去杨柳坪。 杨柳平有两个知名人物,一位叫万顺,外号人称“笑面虎”;作恶害人时笑眯眯的总是一副谦和样。一位叫申来贵,外号“鬼见愁”;奸诈阴险满肚子的坏心眼。 万顺和申来贵是一对拜把兄弟。早些年两人便游荡江湖,偷摸拐骗,无所不为。后来又倒贩文物,拐骗妇女,什么缺德昧心的事都敢干。十年一觉,两人各自都积攒了不少钱,“发了家,致了富”,竟然也在杨柳坪一带堂而皇之地抖起了威风。万顺的表哥是柳湾镇的副镇长,大概是因为这层原因吧,万顺竟当上了杨柳坪的村长,管辖着杨柳坪及其周围的好几个小村庄;人五人六,洋洋得意。他和镇派出所的洪所长混的极熟,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牌,一日酒足饭饱,洪所长当场就委任他为杨柳坪治安办主任。身兼两职,万顺更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申来贵无职无权,万顺就任命他为治安办的副主任;两人横行乡里,狼狈为奸。万顺当了村长后,又特意为申来贵在公路边划了一块地皮,申来贵在那儿盖起了两层小楼,前面开饭馆,后面作为旅店。同时,他又在旅店中暗设赌场,容留外来女*嫖宿,狗苟蝇营,财源广进。 何军暗中也倒卖文物古玩金银玉器,和万顺、申来贵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林坤是何军的得力保镖,经常陪同何军去杨柳坪,自然和万顺申来贵熟识。这家伙极其贪淫好色,今日口袋里有了钱,腰杆硬朗起来,加之又多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地只觉得欲火蒸腾,心痒难耐。但这般时候,要想赶回县城已经不可能,因而就想去杨柳坪,找个“小姐”快活一宵。 丁一非和他的朋友见林坤要走,便说用摩托车送他。林坤坚决谢过。他喜欢独来独往,特别是这种空旷少人的时候。因为他有过两次象猎获丁一非的女人梅香那样的艳遇,于是也就常常心存侥幸—— 林坤喝的有点多,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一路摇摆,嘴里就哼唱着那些经过加工杜撰,非驴非马的四不象歌调来: 妹妹你等着我 哥哥有话对你说 你若愿作我老婆 快把裤子脱—— 正自飘飘然悠悠然地自得其乐,猛抬头却就见前面过来了一辆自行车。仔细瞅,骑在车上的竟是一位女子。虽然辨别不出相貌,却能看得出还是一位年轻女子呢!再看四周,茫茫然绝无人迹,当下就乐了个情不自禁: “哎呀我的天哪我的亲娘也!这好运气就象是在口袋里装着哩,一摸就到手!想大姑娘就来了个花媳妇!哐哩啷格哐哐——”一时间竟是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片刻间自行车已驶近当面,这才看清楚,原来还是个花朵般漂亮的小美人呢!“我的天我的神我的咣咣爷!”林坤暗自惊叹,“这才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该吃肉的喝不了菜汤——”他痴痴地望着柳如茵,馋涎一口一口直往肚子里咽。这家伙本来就迷恋财色,胆大忘为,如今趁着酒劲,越发肆无忌惮。身子微晃,伸手就抓住了车头。 柳如茵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如此一来,还是惊得神色慌乱,一颗心仿佛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一个斜侧便下了自行车,气呼呼道:“你——你想干啥?” 林坤嬉皮笑脸地望着柳如茵:“姑娘好大的脾气?我啥也不想干。只是见姑娘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怪可怜的,希望能陪着你说几句话,开开心。” 柳如茵情知遇到了麻烦,遇到了波皮无赖,凶险就在眼前,就在顷刻之间!但她还是强作镇静,淡淡地说:“师傅,请你自重一点!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何苦要这么着为难我呢?况且,人都有个道德廉耻之心,不能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胡作非为。你就行点善念,做点好事,放我早点回家吧!我母亲有病——”她毕竟年纪轻,经见少,文诌诌地还想讲出点道理来。不过,看他那副凶蛮相,决非通晓情理之辈!慌乱中,一种灾祸感油然涌起。 林坤嘻嘻笑道:“妹子,你这话就说的有点不对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岂料想他也不伦不类地调起文来。接着又那么东拉西扯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与妹子走在一起,你能说不是缘分么?千里姻缘一线牵,老天爷能这么着让你和我会面,看起来咱俩的确是有些缘分的!妹子,我知道你是个读书人,爱面子,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看见。你就,你就放心地陪着哥哥玩一会吧。”说话间已松开自行车,色眯眯地凑身过来。满嘴的酒臭味。 柳如茵见这家伙恶劣下流,尽说些混帐不堪的言语,既是羞愤,又是气恼!本待发作,转念又想:这般时候,山野空旷,绝不会有应援之人。自己虽然学了些拳脚工夫,总归是女流之辈,气力有限;况且又不明白这家伙是何等样的人物?还是忍耐着点,不到迫不得已,不能动手。先就这么对付着和他讲道理,拖延时间;只盼有个过往车辆一类的,或许还能侥幸脱身。于是就强忍怒火,应付着说: “师傅,你也是有知识的人,懂得道理。干这种丑恶的事情,现在虽然没有人看见,但国家可是有法律的,法网恢恢——”她知道和这种人讲道理全是白搭,但时势所迫,又不能不如此。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慢慢地先拖住他,等待着可能的变化—— 林坤这时间已经是迫不及待。一则是酒劲中烧,欲火攻心,急于求成;二来也是担心有过往车辆或者行人,坏了这一场好事。“妹子,”他虽然嘻嘻地笑着,却见得眼露凶光,“你说这些话莫非是想吓唬我不成?老子才不管什么天网地网的!只要你愿意,咱两就是夫妻,谁他妈的也管不着!嘻嘻——这么漂亮鲜嫩个美人儿,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你就陪哥哥玩一会吧?啊,玩一会吧。”说着,伸手就去柳如茵的脸蛋上摸。 柳如茵急忙躲闪,挥开手臂拦挡,一只手依然扶持着自行车。这么这一来一去地拉扯推挡,挂在车头上的药袋就被碰得掉落在地,凌乱地抛散在一旁。 林坤见柳如茵坚持拦挡不肯就范,便生出了另外一种念头,略一楞怔,随即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捏在手中晃了晃:“妹子,哥哥不会让你白干的!这三百块钱,算是给你的报酬。怎么样?”凑过来就往柳如茵的口袋里塞。柳如茵慌得直往后退,自行车也撞翻在地。林坤好象不理解似地盯着她:“嫌少?嫌少可以再加。只要妹妹能好好地陪着我玩一会——” 柳如茵恼恨已极,情知无法脱身,也不可能再有退路,于是也就不顾一切!横下一条心,怒冲冲骂道:“有这份孝心,拿回家给你妈去!滚远点!”支起自行车,移步挺身,当即作好了搏斗的准备。 林坤见这般情势,重又把钱装回口袋,阴侧侧冷笑道:“哟嗬,还扎起势来啦?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装孙子!实话告诉你,你今天愿意也得干,不愿意还得干!还是乖乖的,少受一点折腾。”心想要制服这么样一个女子,还不是如同抓只小鸡那般容易。大列列地迎身过去,伸手就想把柳如茵揽进怀中。柳如茵闪身避让,“啪”地一掌就抽在了林坤的脸上;又重又响,很有些气派。 林坤万万没有想到柳如茵竟敢动手,而且掌下又是这般有力!捂着半边脸吼声大骂:“好你个臭婊子,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他妈的还敢动手打老子?老子今天就让你打个舒服,打个痛快——”骂声末毕,已经张开双臂猛扑过来。只想一下子就抓住柳如茵,抱去那梢林中尽情消受。这一扑看似粗蛮,却也是一招擒拿手段,速猛沉稳,后蕴无尽。 人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林坤是个粗暴之徒,自以为武功高强,少有敌手,哪里会把柳如茵这样的角色放在眼中,更没有料想到这样一个花朵般漂亮的少年女子竟也身怀武功。虽然已经着了一掌,总道她情急出手,挣扎防卫,尽在情理之中,也没有多想。因而那一扑之势,只图拿人,全无丝毫防备。 柳如茵是有准备的,虽然功底有限,套路上却不马虎。见林坤奋力扑来,脚走轻灵,斜身急闪,巧妙地退避在了一旁。 林坤万万没有想到柳如茵竟能这般轻而易举地躲过自己?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时醉意犹存,色心交织,凶狂劲一起,心目中只有女人,并无其它。只见他猛然转身,迎着柳如茵张牙舞爪地又狠扑过来。 柳如茵再次闪过。 林坤一扑不中,急切间收脚不住,闪身前冲,把个后背就暴露在柳如茵面前。柳如茵一见有机可乘,当即双掌抱拳,一招“力劈华山”随势而出;借劲打力,迅猛无比。 事起突然,加之林坤托大自负,根本就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打翻在地。林坤没有当即跃起,却就那么样爬在地上,若无其事地侧头瞅着柳如茵:“哟嗬,没看出妹子还有这么一手本事?当真是女中豪杰!他妈的老子就喜欢这种滋味——”这时间他已清楚柳如茵是有些功夫的,料想她把自己打翻在地后,气恨之下,定会扑过来压着狠揍。如果那样,他就会突施袭击,反手擒拿,一下子就可以把她搂进怀中,尽情地戏弄一阵子。这就叫出其不意。 柳如茵虽然气恼,却没有伤人之心。她把林坤打翻在地后,想来这家伙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寻常女子,心存忌惮,也就不敢再继续纠缠。冷冷地看了林坤一眼,转身过去,就想收拾自行车回家。 林坤一见柳如茵要走,再也不敢装摸作样地假做作。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而起,抖擞精神,施展拳脚,跨步直扑柳如茵。 一看这般情势,柳如茵方才明白这家伙原来也是有些功夫的!怪不得如此猖狂,有恃无恐。大惊之下,当即出招应对。你来我往,各展所长,顷刻间就斗了个紧张激烈—— 柳如茵毕竟体力有限,功底又远不如林坤,坚持着斗过一阵,就支持不住了。林坤见状大喜,虚晃一拳,直向柳如茵迎面而来。柳如茵不知是计,紧迫中双掌拍出,身子急闪,力图自保。林坤瞅得真切,右拳尚未使老,左掌却就倏地从臂下伸出,如同毒蛇吐信,砰砰两下,连点柳如茵的“天池”、“神泉”二穴。柳如茵只觉周身麻软,挣扎无力,当即瘫倒在地。欲待呼救,林坤趁机又点了她的“哑门穴”。 夕阳西坠,暮色渐侬,山林空朦沉寂,茫茫然一片昏暗。柳如茵的心如同掉进了冰窟之中,寒冷得瑟瑟颤抖!这时间当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满腔的悲愤、无奈。林坤哈哈怪笑,先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摸捏了几下,这才俯身抱起,大步向小松林而去—— 〈下面更精彩〉 http://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正文 第七章 第二节 〈现代武侠,紧贴生活,别开生面,妙趣无穷——正在连载。朋友们,加加油!投上您宝贵的一票!谢谢啦!〉 二 小松林中: 柳如茵被抱放在落叶枯草上,林坤便如饥似渴般地伏上去,在她那矫美秀气的面庞上就是一阵狂吻,吮咂出“啧啧啧”的声响。疯狂过后,这就解开她的上衣,抹下她的裤子,女人那最神秘宝贵的部位便一览无余地展露在眼前:如是雪莲初绽,如是明玉璀璨,如是一段洁白的藕节漂浮在水面,挥发出熠熠的丰采!林坤一时竟看得呆了!痴楞楞地跪在那里,仿佛灵魂已经飞出了躯体,大地变得混沌一片,迷迷茫茫一时间竟不知身置何处。 “天爷呀!这难道是梦么?”他激动、惶恐,似乎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罪孽感,不由自主地低声惊叹。但现实又是如此的真切,美丽和罪恶竟然是在同一时刻,同一空间共同展现!上苍总是冷酷无情地安排嘲弄人世间的一切不幸,把凄凉无奈强加给弱者!林坤呆跪良久,这才恢复常态,双手颤动着如游蛇一般,慌迫不安地在她那柔滑细腻的躯体上抚捏着,摸弄着—— 柳如茵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心中却是清清楚楚。屈辱、羞愤,眼睛里似乎喷射出两道仇恨的烈焰,恨不能顷刻间就把这禽兽溶化成血水,烧裂成粉灰!“天哪——”一声惨凄地呼叫发自心底,豆大的泪滴不停地滚落两腮,滚落进荒草乱叶之中。 人在无可奈何之时只能呼天叫地,但冷漠无情的天地又能给不幸的人们带来点什么? 柳如茵的心碎了,在淌血! 暮色已悄然地退出了林带,丛莽中更显得灰暗凄冷,阴森森的恐怖。 林坤象猫戏耗子一般在柳如茵身上摸挲过一阵,忽然间伏身低头,狗一样张嘴伸舌,直直地凑向那深沉迷乱的洪荒地带—— 柳如茵羞愤气恨心如刀绞!奋然用力,似乎觉得周身的麻木感已经消失?当下疑神运气,顿时感到血脉通畅,经络舒展,四肢的力道油然而生。 原来林坤虽然功力过人,但点穴的手法却尚欠火候,不尽人意。这么一阵搬动揉搓,加之柳如茵不住地运气挣扎,内力冲撞,被制的穴位已经自行解开。柳如茵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却清楚穴道已经解开了,暗自运劲,待得林坤伏身低头的当儿,猛地一脚,便踢在了他的耳根处。 林坤正自洋洋得意,冷不防却就遭此一击,当下就控制不住自己,“啊”地一声呼叫,身子斜歪,扑通翻倒在地。趁此机会,柳如茵急忙翻身而起,提起裤子就向小松林外冲去。慌乱中高声呼喊: “救命呀!救——” 正是这当儿,钟英风听到了她的呼叫声。 林坤虽然着了一脚,但柳如茵穴位初解,力道不足,慌乱中未踢中要害,虽说受了点痛疼,翻滚在地,却并无大碍。此刻见柳如茵急奔飞逃,慌迫间一个“平地飞腾”,弹跃而起,展身又扑向柳如茵。林坤功力深厚,身法极快。柳如茵刚冲至林边,便被林坤追上,伸胳膊先扼住她的脖子,再一次封点了穴位。柳如茵一个“命”字尚未喊出,便被紧勒得透不过气来,软绵绵地又被拖回了原地。 “乖乖,你他娘的还会自解穴道?可是不简单呀!到口的鸭子,差一点就给飞了!”林坤嘻嘻冷笑,又恢复了那般狰狞得意的神情。他还以为柳如茵有自通穴道之法,这一次索性把她的衣裤尽都脱掉,又抽出皮带把她的双手从后面捆了,如此更为保险。 “妹子,你先就委屈一点吧。待会儿哥哥定会让你舒服得把生日都能忘了!” 他又那么着在柳如茵身上胡乱摸捏了一阵,这就站起身来,欲待脱衣行事。口中就咕咕哝哝地胡言乱语: “洞房花烛夜,高官得作时——美人,哥哥给你送温暖来了——” 钟英风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他的轻功极好,施展开来,几乎是悄无声息。林坤得意忘形,只是忙于轻薄柳如茵,哪里还会顾及周围。因而钟英风已经近在咫尺,他却不知不晓。 暮色笼罩大地,丛林中更是一片灰暗。朦胧中,但见眼前这般情景,钟英风已经是气血翻涌,怒火难捺!猛喝一声,跃步起身,斜刺里单腿疾出,一招“罗汉蹬山”之势,重重地踢在了林坤的肩背处。急怒之下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那劲势却是非同寻常。 林坤正在兴高采烈之际,猛然间就听到怒喝声起,便觉得一股劲风急袭而来!饶是武功高强,也已无法闪避!只感身子一震,就被踢翻在地。顺着那片空旷的斜坡,骨碌碌滚出一丈开外,砰地就碰在了一棵大树上。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简直就如同那急风骤雨雷鸣电闪!心中先自生出一缕惶恐来。但他毕竟久经战阵,应对神速,慌乱中一个后滚翻,腾地弹跃而起;就势站稳脚步,双掌护身,准备拼斗。 “你是那一条道上的?咋么就跑到这儿来多事?”他气汹汹地本想破口叫骂,但见来人一击之下,功力深厚,气势不凡,显非俗手,自然也就多了一份心思,少了几许狂傲,话到嘴边,却就改了口气。 钟英风犹自恼恨不已,心道:“这东西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纵使剥皮抽筋,也不为过!今日就是打伤打残了他,全当是为这一受害女子报怨解恨,湔雪耻辱。”他自小遭逢姐姐惨死莫名的苦痛,不仅深恨何军的兽行,由此及彼,也就尤其痛恨那些欺凌蹂躏妇女的罪恶行径。恶气蒸腾,怒火中烧,也不答话,只是展身跃步,出拳猛攻。 变起不测,林坤虽然不明白眼前此人的来历,但想一桩美事就这么着被他给败坏了,也是恼恨由心,势难罢休!略一愣怔,当即出拳恨斗。两人拳来脚去,翻翻滚滚,一时间就斗了个激烈凶猛—— 钟英风的武功内力都高过淋坤,却就碍于林木纵横,荆丛乱藤搅拌,施展不开手脚;虽然全力以赴,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 如此又斗了一阵,昏暗中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从武功招式上,钟英风已经感觉出对手好象就是昨夜晚在小河边和李飞打斗的那个林坤。一想到这家伙是何源公司的保镖,何军的帮凶,而且又如同何军一样的丧尽天良,毫无人性,更觉得气填胸臆,心火大增。当即气贯脉络,力运双指,施展开师门绝技“天罡点穴法”。此法乃峨嵋临济派的一门独特功夫,以认穴准,出手快,招式怪异而见长于武林。此刻施展开来,如同缠身近博,扬长避短,另有一番威势。只见他骈指如铁,双掌怪舞,上下翻转,左右出没,如是狂飙卷雪,梨花临风,“呼呼呼”地尽捡林坤的命门要穴处袭去。 林坤的拳脚功夫虽好,但于点穴一途却还功力不到,差得一筹。起初还能勉强应对,几招一过,便已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心中接连叫苦不迭。想来此人武功如此厉害,身法轻灵内力深厚,自己绝非对手!如若继续下去,非得被他打翻擒获不可!那可就是天大的糟糕了!慌恐中便欲寻找机会逃走。虽然有此念头,只是苦于被钟英风的双掌紧逼,无法脱身,更显得紧张慌乱。就在这危急之际,却又见钟英风的右手疾出,矫若游龙般直向他的面门处点来。林坤急施一招“分花拂柳”,双臂隔挡。哪料想钟英风右手招式未尽,左手却就相继递出,急风暴雨般向他的肋下袭来。 这一招又快又猛,出其不意,防不胜防,不仅难以回手招架,就是想闪避也已不能。不过林坤毕竟武功非凡,反应奇速,眼见得指尖将要贴近衣服,大惊之下,急忙仰身后翻。虽说狼狈万状,却也因之得以侥幸。就在他仰身向后倒去的时候,“喀喇”一声撞断了身后一棵胳膊般粗细的小松树。随着小松树弯折断裂的那一股反弹之力,林坤因之而没有直接翻倒在地,却就仰身跌在了一旁。 情急智生,林坤就势抓过那根折断在地的大半截树杆,身子尚未站起,“啊”地一声猛吼,迎着钟英风横扫而出。树杆挥舞开来,枝叶“喀喀啪啪”地断裂碎折,劲风呼呼,森然凌厉,一击之势的确威猛无伦。 钟英风只得退步闪让。 林坤趁势跃起,怪叫声中,挥起树杆再次向钟英风扫去。钟英风闪退一步,纵身腾空,斜腿自高而下,又向林坤的当面踢出。林坤就地一滚,伸出树杆直对着钟英风的胸前戳来。 钟英风一边挥臂拦挡,另一只手忽地伸出,便已抓住了那根树杆。用力拉动,树杆当即断成了两截;双方各握手中的那一截,又是一翻酣斗,一番攻取。 林坤手中有了武器,施展招数,全力应拼,钟迎风一时也难以近身。如此边打边退,几步之外,便是密林草莽,郁郁葱葱,光线也越来越暗,模糊不清。忽然间,林坤就闪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钟英风只能饶过去寻他交手。就在这当儿,林坤猛地将那根树杆甩出,趁着钟英风闪避之机,纵身蹿入进林莽深处。 钟英风紧追急赶。但林木遮蔽,荒草迷目,哪里还能追赶得及。怔怔地站立片刻,只可惜费了如此功夫,却未能抓住这头畜生,不由得怅然深叹。虽然于心不甘,却又别无它法,只好转身回头,闷悠悠地来到柳如茵身旁。 月悬中天,清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如乱花碎落,飘零在地;夜风拂动,涛声低沉,四周茫茫阴冷。丛林中虽然迷朦昏暗,但于近处,却还依稀可辨。看得出柳如茵被脱得一丝不挂,就那般赤精精地躺卧在一片枯叶乱草之中,呼吸粗喘,动弹不得—— 〈请看下一节〉 http://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正文 第七章 第三节 〈现代武侠,紧贴生活,别开生面,妙趣无穷——朋友们,加加油,支持一下!谢谢啦!〉 三 咋一见到这般情景,钟英风先自脸热心跳,窘迫油生,方才激烈打斗时的那种豪情壮气顷刻间烟消云散。慌忙扭过头去,不敢直面以对。他明白柳如茵如此状态肯定是被封点了穴位。如若要让她穿了衣服站起来,自由行动,必须先为其解开穴道;这样,就避免不了要接近她,要与她的身体接触。虽然是意在救人,但男女终归不同,有失规防。这该如何是好?有心待她穴位自解,能够自己先把衣服穿了,然后再过去帮助;但树林中寒气森森,清冷如霜,如此等候一个时辰,恐怕早已冻成了僵尸;虽然守了男女礼数,岂不是眼睁睁地害了她的性命!然而这般时候,又是在这么个暗夜荒僻之处,到什么地方去找寻妇女来援手相助—— 反复思量,还是救人要紧。纵使有失规范,也是事出无奈,迫不得已。心念已定,这便鼓足勇气,伏身低头,先解了柳如茵几处被封穴位,然后又松开她的双手。 遭此一番羞辱摧残,气恼悲愤,恨怒交加,柳如茵早已神智昏乱,难以自控。此刻穴位已解,双手松开,悲喜中竟似忘记身在何处,一伸手便紧紧抱住钟英风,放声痛哭——山林鸣咽,空谷回应,四野如是悲声不绝。 这么一来,钟英风更是慌乱不堪,手足无措。欲待离避,却又被她紧紧抓住,难以脱身;欲待扶她起来,眼前又是这般尴尬局面!一时间竟被她哭得心酸,悲从中来,哽哽咽咽地宽慰说:“姑娘,你不必害怕!那畜生已经逃走了。” 柳如茵依然痛哭不已。 钟英风知道她神智昏乱,尚未完全清醒,轻轻用力,试图扳开她的手臂:“姑娘,姑娘,时候不早了,赶快穿衣服回家吧。”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柳如茵,一愣神间,仿佛恍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急忙放开了钟英风。自觉羞惭,双手掩面,更是痛悲不堪,涕泪满面。钟英风这才脱身离去,站立在几步之外,悄然等候。 哭过一阵,柳如茵已经恢复过来,神志逐渐清楚。抹去眼泪,穿好衣服,起身欲想道谢,却又感到刚才的那种窘迫相,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迟疑片刻,这就转身径自向林子外面走去。摇摇晃晃才走过几步,双腿一软,又踉跄倒地。钟英风赶快扶起她,搀着她的胳臂一直来到公路处。扶起自行车,捡齐散落的药包,装好了又系在车头上。 大劫初过,心态和体力尚未复原;况且又经受那么一番折磨,终归是女流之辈,恐惧的阴影依然笼结心头,余悸难消。柳如茵勉强接过自行车,握着手把却就哆哆嗦嗦无法自持。 钟英风看在眼里,禁不住便生出同情怜悯之心。想那林坤虽然逃走,但他地形熟悉,如若贼心不死,又暗伏于前方守侯,那不就苦了这位女子!于是就温言安慰道:“姑娘,不要害怕。你家离这儿还有多少路?” 柳如茵说:“不远。往前再走一段,拐下公路,一会功夫就到了。”她刚才迷迷茫茫地抱着钟英风那么一阵痛哭,赤身裸体的,此刻回想起来,尤自感到羞臊不安!低着头一直不敢正视钟英风。 钟英风说:“这般时候,路上也没有个行人车辆,一个女孩子家单独行走,的确也不方便。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柳如茵感激泣零,泪水不由得又滚落出来。点了点头低声说:“那就多谢大哥了。” 钟英风接过自行车,扶她坐在后架上,一直送到村头。 树荫环饶,灯光闪烁,说话声和电视节目的音响依稀可闻。钟英风停车扶着柳如茵下来:“姑娘,已经到了村口,这下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啦。你回家吧。” 这时间柳如茵已经放下心怀,仿佛从阴沉的恶梦中回到了现实,生命又展现出了活力。但是,她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钟英风哽咽泪下: “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入!现在已到了村头,难道就不能去家里坐一坐么?” 钟英风心想:“到她家去一下也未尚不可。但她回家之后,难免要对家人提及此事,少不了又是一番哭泣愤概,又得说出许多感激的话来,反倒让人局促不安,而且又耽误了时间。还不如尽早赶去杨柳坪投宿一晚,天亮后就可以坐车去南大叔那里,倒是方便得多了。于是淡淡地一笑: “姑娘,我的确是要急着赶路,耽误不得,也就不用到你家去了。好在你安然无恙,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今后出门,还是要多注意点。快回家休息吧。”说着话,让出手把,就要把自行车交给柳如茵。 柳如茵没有接自行车,却扑身跪倒在地:”大哥,你救了我性命,此恩此德,柳如茵永世铭记,终生不忘!大哥既然不愿意去家里坐一会,也该留下姓名地址,柳如茵日后也可以登门报谢。“ 忽然间面对如此情景,钟英风感到慌乱不安,感到有一种凄然苦涩,鼻子酸酸地似乎就要流出眼泪。赶忙支好自行车,双手扶起柳如茵:“妹子,你千万莫要这样!人一生大概都有可能遇到危急难解的事,都可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像今日这种遭遇,凡是有点血性的人撞见,免不了都会出手相助的。做人各自都有个道德标准,这么点小事,你也不必如此记挂在心!以后若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望你的。” 柳如茵止住泪水,很是钦佩地望着钟英风:“你可一定要来的。这村子叫柳家寨;我叫柳如茵。” 钟英风点了点头:“我会的。你要多保重。”说罢,又亲切地握了握柳如茵的手,道声“再见”,这就转身沿着来路,急步向杨柳坪而去—— 杨柳坪虽非集镇,却是一个大村庄。清源河迤俪而来,在村西的黑草峪与石川河交汇,远远地绕过村北,出村东经何家寨,折而向南流去,因而这一带又形成了宽阔平坦的大河谷。南北夹山,中间清源河川流而过,土地肥沃,依山抱水,得天独厚。公路紧挨着村北,横贯东西,交通很方便。改革开放之后,政策好了,形势变了,村民的腰包里有了钱,日子宽展啦,也就显得有了经济意识。于是就在公路两边盖起了一排一溜的杂货店、小商场、餐饮娱乐、舞厅酒楼、加工修理之类的门面,各尽所能,各显其长;人来客往,比起寻常的集市,比起柳湾古镇,还显得热闹繁华,生意旺盛。村西端有一处宽敞的、三合院式的两层建筑,紧临着公路,很是气派。这便是申来贵家的旅店。单面楼层,楼前的四间门面房是餐厅饭馆接待室,后面的小楼院落全都是客房。收拾布置得也算干净整洁。 杨柳坪仅此一家客店,独自经营,绝无竞争对手。 钟英风一路急行,大约十点多钟就到了杨柳坪。灯光明亮处,先就瞅见了这家客店。 连日来迭遇变故,打斗劳累,这时间感到又饥又困,浑身无力。眼见得既有吃处,又有住处,自然是投合心意,喜气油然。紧行几步,径自推门而入。 饭厅里空落落的,桌椅凳子倒是收拾摆放的整整齐齐,却没有一个吃饭的。老板娘和一位服务小姐正在哪儿悠闲地看着电视,见来了客人,赶忙起身招呼。 钟迎风问道:“有房间没有?”老板娘连声答应:“有,有,吃饭住宿都行。师傅先请坐。”这女子三十岁左右,看起来精明干练,收拾打扮得也很风致,眼角嘴边都显示出生意人那种见机而作的虚浮笑态:“不知小师傅是想住单间,还是住大间?” 钟英风寻思自己身上带有这么些钱,已经惹出了许多麻烦,还是住单间稳妥些。便道:“住单间吧。”妇人说:“你先喝茶,我这就去给你安排房子。”扭身去了后面。 钟英风方才落座,服务小姐已殷勤端来茶水,笑吟吟问:“师傅吃点啥?有羊肉泡、饺子、扯面,各种炒菜凉菜——” 钟英风说:“那就来一碗羊肉泡。” 服务小姐答应一声也去了厨房。 钟英风端起杯子喝着那看似浓酽的茶水,却只有一股淡淡的苦涩味;这时间口干舌燥,喝起来还挺舒服的。电视节目热烈紧凑,打斗呼叫声不绝于耳,好象是《射雕英雄传》,欧阳峰和柯镇恶几人正斗得难分难解——钟英风喝着茶,漫不经意地瞅了几眼电视,肚子里咕咕地只呻唤。这当儿,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闪身到窗外,贴着玻璃向里面望了望,又轻手轻脚地去了后面—— 钟英风只顾得喝水,也没有留意其它。 不大功夫,服务小姐已经端来了羊肉泡,红红的辣子油漂浮一层,热腾腾喷散出一股香气。钟英风早已饿得发慌,低着头只管狼吞虎咽。吃罢饭付过钱,服务小姐就领着他去了客房。 〈请看下一节,蒙冤〉 http://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正文 第七章 第四节 〈当你在玄幻迷蒙的境界中玩累了时,请回到现实中休息一会。9873说的对,人总得要在现实中生活!〉 四 客房在后面那座小楼的二楼,楼下是赌场,几间偏房是申来贵及其家人的卧室、客厅。 客房还算宽敞,里面摆放着一张软垫宽床,桌椅沙发一应具全,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领他进来的那位服务小姐把沙发擦了擦,招呼说:“师傅你坐。” 钟英风感到很疲困,先就在沙发上坐了。 服务小姐把床扫干净,铺好被褥,这就问:“师傅,还需要不需要其它服务?” 钟英风也不明白“其它服务”究竟指的什么,反正只感到一阵一阵的困乏,浑身无力,这就应付说:“不需要啦。我这会只想睡觉。” 服务小姐嘻嘻笑道:“你还挺会节俭的!也可能——师傅的眼头高!” 钟英风说:“我实在太困啦,不知怎么搞的!有水么?” 小姐说:“有。马上就给你送来。”这就出了房子。 很快,又有一位小姐推门进来:“师傅,水来了。”她给钟英风泡好茶,打开电视机,又去下面端来一盆水:“师傅,洗洗脚。”这位小姐很年轻,收拾的也很入时。钟英风洗着脚,小姐就问:“师傅在哪儿上班?” 钟英风说:“没有上班,种地呢。” 小姐笑了笑:“你还挺逗的!” 钟英风说:“种地又怎么啦?” “没什么。”小姐又问,“有对象么?” “没有。”钟英风已经感到迷迷糊糊的,不是滋味,洗脚也没有力气,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匆匆洗罢,就想睡觉。 小姐把那杯茶水递过来:“有情人么?想不想——”眉眼中有一种怪怪的谄笑。 喝了一口水,钟英风只觉得头重脚轻,好似身不由己:“说这些话有啥意思?你走吧,走吧。”小姐见钟英风不耐烦,似乎也觉得怪没意思,懒洋洋的出了房子。 小姐走后,他勉强着关了房门,衣服也没有脱,钻进被窝便呼呼地沉睡过去—— 朦胧中,他似乎梦见自己就是在那个发廊,菲菲小姐、还有那个凶狠的女老板,她们把他拉进那间小房子中,按到在床上,把他脱得净净光光的,让那个菲菲小姐压在他身上——他挣扎着要想把她推开——猛地用劲,就抓住了那个女子——迷迷糊糊就听到那女子低沉的呼叫——他想翻身,却又被压住了——他要想喊,可是,那恶女人却堵住了他的嘴—— 钟英风挣扎着紧紧地抓住她,想摔开,想逃走——他醒了。那女人就在身边!但是,他又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间又觉得那女人在自己身上抚mo,尚且能闻到一缕淡淡的、似乎是香水一般的气味。“这东西真正是个不知羞耻的货色!——”他气呼呼地翻了个身,又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今夜晚好象特别的困乏,怎么都无法清醒,无法把那恼人的恶梦挥开。 又是一觉醒来,依然觉得那女人还是死缠着压在自己身上,一条手臂竟然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游动着,摸捏着。大约两次醒转,全都是这种原因。这时间已有些清醒,而且明显地感觉出当真就是有人睡在身旁,紧紧地搂抱着自己,软绵绵地象蛇一样不住蠕动;手臂压在胸部,脸颊贴伏在他的颈窝处,呼吸之声清晰可辨。意识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现实!就是那个菲菲!不知廉耻的菲菲——他感到慌乱,羞愤,却又迷迷蒙蒙,无法抗拒。 如此又过了一阵子,钟英风终于清醒了。他明白了自己并没有在那家发廊,而是住在旅店中;而且,果然有一个女人睡在身边,搂抱着自己。这不是梦,是现实! 钟英风大感惊奇?!心想自己睡觉时没有脱衣服,这时间怎么就赤裸裸地一丝未挂?他想:这分明是自己睡着以后被人脱去的。——不是菲菲,是这个旅店的人!就是睡在身边的这一位!可是自己毕竟是有一些功夫,有一些内力的,习武之人感觉机敏,反应快捷,哪里就能这么样沉睡如死,丝毫不知?这就奇怪得玄乎?奇怪得无法思议!惊疑间伸手一摸,原来也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这一惊真如被电击锥刺了一般,“啊”地一声就掀开被子,侧身直向床下滚去。不料想那女子却紧紧地搂抱着他。紧紧地,很有些力气!钟英风四肢酸软,无力挣扎,怎么也脱身不得,惶恐中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是干什么的?为啥要和我睡在一起?” 女子嘻嘻一笑,柔声细气地说:“小师傅,你怎么就糊涂了?是你让我来陪你的。” “不可能!不可能!”钟英风急得只是把她往一边推,“你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让你陪我?你赶快滚开!要不,我就喊人啦!”若论他的功夫,就是把那么样一个女子抓起来扔出窗外,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就是不知什么原因,这时间浑身就象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手脚软绵绵地不听使唤,一时间竟身不由己。 女子还是那般嘻嘻轻笑,反倒把钟英风搂抱得更紧了。“小师傅,别装摸作样啦。干这种事,并不需要认识不认识的。你图一时快活,我图几个钱花,公公平平,合情合理,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咱们不是说好了的,你需要我,让我陪你一夜,你给我二百块钱吗?现在你玩够了,舒服过了,是不是想赖着不给钱?”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好了的,你别血口喷人!”钟英风气得满脸紫胀,恨不能一脚就把她踢出门去。 女子说:“没有说好,我怎么就能进你房子?怎么就能上了你的床钻进你的被窝?早些时候你怎么不喊呢?这时间办完了事,该给钱啦,就翻脸不认人?要喊你就喊吧,让大家来评评这个理吧。”女子显得理直气壮,毫不含糊。 钟英风一听就浑身冰凉,心想她说的也不假,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分辨清楚?如今这般情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又气又急,口中接连念叨着:“上当了!上当了——”无可奈何,只得好言相求:“你放开我,我给你二百块钱,你赶快走吧。” 女子依旧紧抱着他,撒娇一般地说:“还早哩,再玩一会吧。小师傅,你还真的——” “你——你这是无耻!”钟英风恼恨得叫骂起来。他暗运真气,想摆脱她,甩掉她,可是气血通畅,脉络无阻,却就力不从心。“我求求你了!你放开我吧。”他不得不再次央告。 “再玩一会,我就放你。”女子嬉皮笑脸地继续纠缠着,抚mo着—— 钟英风赶忙运气,想挣脱开。但是,不起作用! 就在这当儿,只听得“咣当”一声,房子门被推开,紧接着闯进三个人来。手电筒的光亮交织照射着床上那两条尤自搂抱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肉体,电灯随即被拉开。钟英风浑身一阵紧张,慌忙拉过被子胡乱往身上盖,那女子也趁机溜进被中,和他拥挤在一起。 进来的人威严地挺立在灯光下:两位身着警服,衣袖上有“公安”徽记;一位穿便装,看起来三十多岁,胖胖的、两眼迸射出精光。一位穿警服的晃动着手电筒吼道:“穿衣服!快,快点!” 几个人站在房子里,并没有回避一下的意思。也算是众目睽睽之下吧!无可奈何,钟英风和那位女子也就顾不得许多,匆匆穿衣下床。钟英风尤自觉得双腿酸困无力,竟有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已经怀疑到也可能是中了暗算,喝了什么迷魂药之类的? 女子刚一下床,就指着钟英风:“是他叫我的!他哄骗我——” 警察极不耐烦地一挥手:“少废话,你也不是好东西!” 女子抬眼瞅了瞅,不再出声。 看着这般光景,钟英风已暗自叫苦不迭。他想:怎么就如此凑巧?偏偏在这么个时候,就有警察找上门来?看来这好象是一出精心策划的阴谋,绝非一个风尘女子为了二百块钱而舍身纠缠!那又是为什么呢?想来自己初到杨柳坪,人地生疏,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往来,也不可能和谁结下冤仇,怎么就有人设计陷害?联系到他吃过饭进入客房后的一系列怪事,他觉得问题大概就出在这家客店——但总该有点原因吧? 忽然间他就想起口袋里装着的那五千多块钱来。伸手一摸,厚厚的一沓如今只剩下那么几张!心中一惊,不由得脱口叫道:”我的钱被人偷了!“ 如此一来,他也就恍然颖悟,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 警察见他那副神态,瞪着眼凶乎乎地斥责:”别他妈的装洋蒜!有话到派出所去说!“ 穿便衣的汉子也阴阳怪气地挖苦道:”你他妈的大概是嫖昏了头,还在说梦话呢?“ 钟英风本来就对嫖娼宿妓一类的事极其反感,听那汉子出言挖苦讥讽,诬人清白,忍不住就想回驳几句。但想他们终归是人民警察,公安机关秉公执法,实事求是,自然会查明真相,是非曲直也就不辨自白了。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 警察把他们带出房子,来到停在旅店门外的一辆警车旁,拉开车门,喝声:“进去!”待钟英风和那位女子上了车后,砰地关紧车门。一位警察坐进驾驶座,另一位就握手和那位穿便服的汉子道别:“万村长,麻烦啦。改日去你家喝酒。” 汉子笑道:“欢迎,欢迎!好多日子都不见洪所长和弟兄们来了,我还说去派出所请你们哩。” 警察随声应和着。他坐好后,警车便一溜风地驶回派出所—— http://www.cmfu.com 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