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引魂幡   我的名字叫毛雨泽,可能也就是一大家子人长期穷困潦倒,希望恩泽像雨水一样多,所以给我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我是祖上三代单传。那个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施行的鼎盛时期,加上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本来就入不敷出,哪里还有能力养活更多的小孩儿。   我的家乡叫石盘,属于四川省简阳市周边的一个小镇。正所谓庙小妖风大,镇小是非多。也有可能是天高皇帝远,所以这个小镇经常会有一些不要命的街头小混混出没,其实大体上都是一些瘾君子亡命之徒,家长们害怕伤及无辜,因此我们基本都过着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   这是1998年,我7岁的那年,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暑假。   我们这个地方的丧葬习俗是流行土葬。这年夏天,村子里有一个高寿的老人寿终正寝。接下来就要请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查看下葬的合适日期,有的时候因为就近没有合适的下葬吉日,所以死者会在家里的大堂之中停上好几天甚是数十天,停得越久我们小孩子就越高兴,虽然我对这玩意儿有些发怵,知道这家人家里停了死人,晚上我都不敢打他家门前过。   我们高兴的是流水席,自打人死以后就要开始办流水席,一直到出殡之后才会停。不过这一次却让我们高兴不起来,因为听说三天之内就会下葬。死者家属的话是说,夏天气温比较高,尸体停放时间长了就会发臭,那个年代也没有冰棺什么的,整个生产队连黑白电视机都只一台,还是只能接收一个频道的那种,全村儿的人围着看,就连最后的一点儿妇炎洁的广告业也不会放过。   每次出殡的时候,都会由八个抬棺匠一起抬着棺材上山,一路上还会唱着歌好不热闹。   而在整个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是死者家庭中最小的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张纸做的幡,幡上面写着的是死者的生辰八字。这叫“引魂幡”。   这拿引魂幡的也是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孩儿,平日里一起打闹嬉戏的小伙伴,我们管他叫胖墩儿。此时他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在长辈“黄荆条子”的威逼下只能屈服,披麻戴孝屁颠儿屁颠儿的拿着引魂幡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一般下葬的时候会是在早晨,棺材入葬以后就会有人在坟前守孝,其余人则会回家吃饭,等到黄昏的时候会在坟前将死者生前的一些衣服,还有“灵房”,“引魂幡”全部烧掉。   我和其中一个平日里老是欺负我,叫曾洪的孩子,看着胖墩儿手里拿着的引魂幡随风飘扬,不明是觉得好玩儿,于是就打起了拿过来玩玩儿的主意。   趁着所有人都回了家,守孝的人又躲在草丛里拉屎的空隙,我俩就将那面插在坟前空地上的引魂幡扯了起来。相互追逐着满山遍野乱跑,就有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总觉得手里攥着幡子自己就是将军一样号令千军。   这纸做的幡子没弄两下就碎了,我们将它随手扔在了臭水沟里,然后各自回家吃午饭去了,只是回到家中这才发现,村子里早就炸开了锅,幡子不见了,我也知道自己是做了错事,只好闷头吃饭不敢吱声,主动承认错误那可不是我的作风。   吃过午饭的下午我和往常一样,在生产队的大瓦房里和一群小伙伴打弹珠,我素来就是班上出了名的神射手,那一手弹珠,是指哪儿打哪儿。今天我又赢了不少,揣在裤包里满满的一包弹珠膈得我有些不舒服。但是心里却十分的高兴。   也就在下午大概是四点左右的样子,小孩子对时间观念不强,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其余人的弹珠也都输的差不多了,看着太阳还没落山我们玩儿起了捉迷藏。听着趴在大树上倒数的胖墩儿,我们其余人都撒开了脚丫子,藏到了各自认为不能被发现的地方。   而我所藏的位置是一个墙缝之中,这是那种农村的土坯墙,相邻两户人家都挨得很近,墙与墙之间就会有一个间隙。即便是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也只能侧着身子钻进去。外面还堆了好一些的稻草,我胡乱的扒开了稻草,像只泥鳅一样就钻了进去。里面的空间狭窄,我的前胸和后背都抵着墙,鼻子也都快贴在墙上了,一股股发霉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飘进了我的鼻子里,让我想打喷嚏。   这里面相对外面而言,阴冷了不少,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站在墙缝之中,我是没办法转身,摸索着继续往里面挪动了两步。   面朝我的这堵墙似乎是因为年久失修,破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儿光亮,而且还在“嗖嗖”的往外窜着凉风。   我长出了口气,就这么等着,也不知道是过了有多久,外面逐渐的没有了声音,而且一直也没有人找到我。   我心里琢磨着,不对啊,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没有找到人也应该发出个声音认输啊。就在我准备慢慢走出去的时候,我的后背不知道被谁给轻轻拍了一下。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之中,冷不丁的给人后背来一下,这别提有多吓人。我只觉得好像有一只冷耗子顺着我的尾椎骨“噌噌噌”一直爬上我的后脑勺,我整个人是感觉如坠冰窟,身体有些僵硬。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我的后背又被拍了两下,然后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原来你在这儿啊。”   这声音,离我很近,似乎她就在我的背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轻但是很尖锐,似乎带有一丝窃喜之色。我确信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连类似的声音都没听过。就这一句简单的话,仿佛已经穿透了我的鼓膜,直接敲击着我的灵魂。   我回头这么一看,却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我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正是因为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所以我才害怕。背后是一堵黄泥墙,紧贴着我的后背。没有人,即使有人也站不下啊,那是谁在说话?是谁在拍我的后背?难道她是从墙里伸出的手不成? 正文 第二章 瘾君子   我全身只觉得冰冷彻骨,恐惧带来的压迫感让我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我咬咬牙,也就在我再一次转过身来,准备摸索着往外走的时候,我的目光扫过了那个破开的墙洞。   等等,我好像看见了里面有什么东西。红色的两个圆点,刚开始我是以为自己眼花了。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定睛这么一看。里面确实是有两个红色的圆点,这两个红色的圆点好生的奇怪,与其说是圆点倒不如说是两个红色的小圆球,我估摸着有弹珠大小。此时悬挂在破洞里面的黑暗之中,正在一前一后像是荡秋千一样的前后摇晃着。   我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这两颗红球前后摇晃的频率以及幅度来看,不快不慢,怎么那么像是一个人坐在摇椅上呢?   虽然我只能看见两个红球,我的脑海里开始勾勒出,除了两个红球以外的其余部分,越看是越觉得像个人坐在自家的摇椅上,摇曳着身姿。而从两颗红球中间间隔的距离来看,这不正是两颗眼球之间的距离吗?想到这里我的后背是起了一层的白毛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那我这不就是见鬼了吗?而且还这样被鬼直勾勾的盯了这么久。此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传来的一声猫叫“喵”,让我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出去之后我是惊魂未定,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然后我就跟着了迷一样,感觉身体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从墙缝里爬出来的时候,背上还他妈背着一个东西。   我就在这样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径直的往后面的山上跑去,此时的太阳已经落山,我也不知道我在那个墙缝里待了到底有多久,天色变得麻麻亮。我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一座新坟前,正是我们偷走引魂幡的那座新坟。我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青灰色的瓦片,伸手在这块新立的墓碑之上歪歪斜斜的写下了三个字,我保证这一切绝对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就像是一个被强行逼供画押的刑犯。要知道当时我仅仅是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好多的字认都不认识,更别说会写了。不过墓碑上的三个字我却认识。这他妈不是别的,正是我自己的名字,虽然写的是歪歪斜斜。因为我名字的笔画比较简单,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看着我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墓碑上面,我是差点吓得尿了裤子,当时我不是害怕我自己会出什么事儿。我所担心的是,被别人看见了这墓碑上面有自己的名字,那我回家肯定会被逼问,在严刑拷打之下我这一招供,免不了又是“干笋子炒肉”(这是我们这里一土话,意思就是说小孩儿不听话被大人教育挨打呗)。   我是连连的牵起衣袖想要将墓碑上面自己的名字给抹去掉。但是无论我怎么抹怎么涂那都没用,我的名字就跟烙在上面一样。   我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回头这么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后居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穿白大褂的人,头上戴着顶尖尖的帽子,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一直垂到了胸口的位置。手中还拿着一根类似于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不过是白色的。而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身高相仿,造型相似,头上也戴着尖尖的帽子,舌头同样伸得老长,一张脸就跟黑炭一样。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鸡毛掸子。他们的帽子上面都写着字,只是当时的我不认识。   我确信,我不认识他们,甚至都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什么人舌头也会有这么长的?这还是人吗?穿白袍的人一直在“咯咯咯”的发笑,穿黑袍的人则面无表情,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就好像我欠他多少钱一样。当时我是被吓得双脚发软,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想要放声大哭,但是又害怕哭出来的时候,面前的这两人动手打我。   所以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背上的冷汗顺着脊柱往下流。现在的我整个就如同惊弓之鸟。面前两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让我吓破胆。也就在陡然之间,“咯咯咯”的笑声停止的一霎那。穿黑袍的人一声断喝。   “必须死。”   我听到这三个字,那是顿时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兜里的弹珠也已经散落了一地,我也顾不上去捡,伸出双手捂着眼睛那是“哇哇”大哭起来。这两人看样子是要弄死我啊,八成是遇到那些个瘾君子了,要不然舌头怎么会这么长。听人说他们毒瘾来的时候有喝小孩子鲜血的习惯,可是现在的我除了哭还能干什么呢?跑估计是跑不过了。   也就在我哭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穿白袍的人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子,舌头都快掉地上了,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道。   “小朋友,你不要害怕,我这兄弟不会说其他的话,就会这三个字,他的意思是让你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明天这个时间我们会来接你。”   我一听说他们让我回去,先是愣了愣,随后哪儿还敢在这里多留半秒,连滚带爬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好远。再回头一看的时候刚才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了空气里一样,让我有了一种一切都是梦境的幻觉。   回家的途中我是沾沾自喜,还恐吓我说什么明天这个时间带我离开。你又不知道我家住哪儿,除非你是鬼,要不然肯定找不到。再说了,即使你们两人想要从我家里把我带走,那也是比登天还难。我也全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作了一场无聊人的恶作剧,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些个弹珠基本上全都落在了坟前,我在心里盘算着,过几天咱再偷偷摸摸的去捡回来。   也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两个人其实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而我在自己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墓碑上的时候,也就预示着我已经死了,他们两人要带我去的是一个叫做“阴曹地府”的地方。 正文 第三章 庙子山 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晚,老妈已经做好了晚饭,看着我还没有回来,手里早就操起了一根一尺来长的竹片,等着我回去就给我好好上一课。自打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老妈要是操起“黄荆条子”那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本能的反应那就是找爷爷,本来我自己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可是我妈那暴脾气,对我是没好话说,能动手的绝对不动口。但是只要我找爷爷,他老人家就会说,哎呀,算了他还是个娃娃能懂个啥。最后我老妈一定就会随便骂两句,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我扑到爷爷的怀里,爷爷用那双满是褶皱的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乐呵呵的问我。   “跟爷爷说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我的脑子是精光一现,反应过来,这好像也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故意要这么晚才回来的。心里盘算着与其过两天被人发现我把名字写在了墓碑上然后再被提审,何不现在就说出来,还可以把这个罪名栽赃到那两个瘾君子身上。想到这里我是心中窃喜,想不到我这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长大了那还得了。于是就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然后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将名字写在墓碑上的事情嫁祸给了那两个人。   爷爷听了我说的话之后,脸色顿时大变,然后有些吃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转身,进屋拿了一把手电筒,让我妈招呼其余人先吃饭,自己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去看看我口中所说的那块墓碑。   我才不管那么多,这一大下午这么折腾我也早就饿了,反正家里人都知道,上了一年级的我那是连作业本上的名字都是老师帮忙写的,我自己肯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要是墓碑上真的有自己的名字,那也肯定不是我自己给写上去的。   我刚吃完饭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回来了,我老妈叫我爷爷赶紧吃饭,要不然就该凉了。只是我爷爷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坐在椅子上抽起了烟,脸色铁青,额头上的皱纹让我觉得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我从来没有看见一直乐呵呵的爷爷这么惆怅过。他老人家的心里清楚,这事儿可大可小,一支烟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而这个时候我爸回来了,我爸那是早出晚归,不过却不是忙于工作,他很好赌,每每我爷爷看到他都没好气。这次更是吹鼻子瞪眼,我爸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我爷爷叫去请邻村的“施娘子”。   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叫出来的,但是大概这个“施娘子”就是一个类似于巫婆一类的人,帮人除灾免难,招招魂什么的。对于这些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其实谁也不知道。   在我们农村,小孩子看见鬼是很常见的事情,按照老辈人的说法就是,小孩子火焰低,容易遇见鬼。其实这里说的火焰低,指的就是人身上的三盏阳火,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顾名思义就是一些鬼怪十分的忌惮人身上的三盏阳火。但是如果在野外一个人走夜路的情况下,无论你是听见身后有什么风吹草动,甚至是有人叫喊你的名字,那都千万不要回头。因为一旦你一回头,身上的三盏阳火就会熄灭一盏,等到三盏阳火全部熄灭的时候,那么你也就离死不远了。   不一会儿,我爸就领着“施娘子”回来了,这是开坛作法烧香请佛,这人在我的身上是一通乱摸,又是掰中指,又是敲脑袋的,说什么我的魂儿给丢了。   这个老神婆不但敲诈了我们家里五十块钱,家里人还好吃好喝的款待她,这还没完,还让我吃了一撮香灰。还说什么我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让我明天早晨一个人去庙子山给观音娘娘上柱香烧些纸钱,祈求她保佑。   最后,还在我的床前摆了一个泥砖,用一根铁棍钉了进去。让我妈每天晚上用米汤浇灌在铁棍上面,并且用锤子敲三下,什么时候这泥砖碎成了两半,什么时候我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们一大家子人那是千恩万谢送走了这位老神仙。   这庙子山相传以前山上有很多的观音,佛像。但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立四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城门失火那是殃及池鱼,全国大多数的宗庙寺院都遭到了红卫兵不同程度的破坏,这里也不能幸免于难。大部分的观音以及佛像都被毁于一旦,甚至在土地下户的时候,有的人还用破碎的佛像脑袋做起了土地的界石。   然而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大扫荡之中,却幸运的存留下来了三尊一尺来高的陶瓷观音像。在文化大革命以后,一些迷信的老人就将他们的雕像重新放在了庙子山,而且还修建了一个一米来高的小房子,以便遮风避雨。说是小房子,其实就是几块石板堆叠而成,周围还长满了野草,如果不知道的人绝对找不到他们到底在哪儿。   我们这些小孩儿当然是门儿清,首先因为这旁边有一颗桑树,每到桑果成熟的季节很多小伙伴都会来这里摘桑果。其次,虽然这三尊观音像的香火一直不旺,但是时不时的还是会有一些老年人来这里忏悔,摆上贡品烧两柱香什么的。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些贡品自然就成了我们的零食,反正这观音像也不可能真的吃了,也就是走走形式而已,与其摆在这里时间长了腐烂变质让蚂蚁吃掉,还不如让我们吃了填饱肚子。   所以三尊观音像的具体位置我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我掏出了包里的打火机,这玩意儿平日里大人是不让我们带的,例如打火机啊火柴一类的东西,因为在当时的农村大多数的家里都是那种茅草屋,夏日炎炎一个不小心那就会烧着。家里人害怕顽皮的孩子一个不小心给人房子烧了,那可赔不起。   我点燃了一柱香,跪在地上准备磕三个头,可是我这第一个头刚磕下去的时候,最左边的那尊陶瓷观音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害怕自己再惹了大祸,慌慌张张的烧完了纸钱一溜烟儿跑回了家里,而观音像破碎的事情也被我隐瞒了下来。 正文 第四章 偷瓜贼   第二天的下午艳阳高照,这也是那两个奇怪的人约定要带我走的日子。在这个到处都是光膀子的汉子的季节里,坐着不动都能大汗淋漓。也因此学校才会很人性化的放起了暑假。   大人害怕小孩顶着烈日满山坡乱跑会中暑,于是大多数都会选择关禁闭,但是对于顽皮的我来说,身在家中心却早就飞到了田野之上。我心里惦记着自己遗落在坟地前的弹珠,趁着大人们午休的时间,一个人就偷偷溜了出去,而这也是一天之中太阳最毒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蒸发掉了地上的最后一丝水汽,让光着脚丫子的我觉得脚底板都在发烫。   我一个人走在山间的小道上,一路上抓着蝴蝶,追着蜜蜂。跑到坟地之前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我趴在自己遗落弹珠的地方刨开杂草仔细寻找,这才发现一个弹珠都没有。心想肯定是昨天那两个丧心病狂,他们压根就是想要我手里的弹珠,所以才吓唬我。没有找到弹珠,我很失望的准备回去。在路上我又遇见了曾洪这小子,这家伙穿着一件和自己体形以及年龄都极不相符的衬衫。大声叫住了我。   我心想,这家伙怎么也跑出来了,本来我心里想着是这家伙捡走了我的弹珠,不过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因为这家伙应该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丢了弹珠才对。曾洪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对我说。   “隔壁村儿的西瓜可熟了,我已经看过了没人守。”   我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想拉着我和他一起去偷瓜。虽然这大夏天的我也很想吃,但是一想到这几天自己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安分了,要是这事儿再露了馅儿,回家那肯定又得是家法伺候。于是想了想摇摇头说。   “不行,我要回去了。”   这家伙见我不准备去,直接就推了我一把,然后握起了拳头。我知道这他妈又要收拾我。你们还真别说我就跟老鼠遇见猫一样怂。要知道哥们儿我也是收拾过这小子的。有一次我是忍无可忍,就偷了家里的钱,然后买了些水果糖,收买了几个人,在这小子放学回家的路上狠狠地给他收拾了一顿,当然这他妈就是饮鸩止渴,换回来的不仅是家里人发现我偷了钱的一顿毒打,还有就是之后曾洪变本加厉的报复。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先答应你,反正也不一定被发现,到时候要是发现了,我拔腿就跑。于是我埋低脑袋,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曾洪穿过了一个山岭,躲进了一块茂密的玉米地中,前面就是瓜地,咱们准备瞅准机会就要下手。   咱们是左看右看,在确定没有人的时候,曾洪这小子是“哧溜”一声窜了出去,跳过西瓜地的围栏,抱起早就已经瞄准的那个西瓜,拔腿就跑。我也跟着冲了出来,可是悲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只见旁边一个玉米地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戴着顶草帽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根三米来长的竹竿。这人我们哪里不认识,这他妈不就是守瓜的人嘛,这两天太阳毒,这人就心机的躲进了玉米地里面守株待兔,等着咱们上钩呢。   要说小偷被抓个正着的时候,那肯定心里都是发虚的,这次我们也不例外,即便是站在烈日底下我还是觉得后脖颈子发凉,都说了不来不来,这下好了给人抓个正着,回去免不了又要挨揍了。我的双腿发软,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跑,呆呆的站在原地。其实当时我他妈是真的傻,人赃俱获的又不是我,是曾洪那臭小子,我瞎紧张个屁啊。也就是做贼心虚,虽然我没有去偷瓜,但是我却有这般的想法,毕竟是自己理亏,心里没底也是正常。   只见这人十分得意的朝着曾洪走了过去,就在他距离曾洪还有三五米远的时候,这小子是抱着怀里的西瓜,朝着这人就扔了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西瓜就被摔在了地上,顿时之间青红之物溅的满地都是,随后转身也没顾得上我,拔腿就跑。我哪里还敢站在原地,紧跟着曾洪就跑进了玉米地里。   戴草帽的这人手里拿着竹竿就要追咱们,可是在一米来深的玉米地里拿着竹竿还想追上咱们,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等到他发现拿着竹竿行动不便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跑没了踪影。我们看着这人应该是追不上咱们了,就坐在了玉米地里面的红薯堆上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早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玉米叶子割伤,汗水流进伤口里面,那是火辣辣的疼。   不过咱们却满头大汗的“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没能偷到西瓜,不过随便在玉米地里摘根黄瓜,这还是不过分的吧,也就是农村娃娃不挑食只要是能吃的就行。曾洪摘了一根,掰了一半递给了我。在那个零食匮乏的年代,没盐没味的黄瓜,咱们都可以吃的是津津有味。咱们一边吃着黄瓜,一边往前走着。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我俩居然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这里人们管它叫做“发电站”,听说是改革开放以前这里曾经有用来发过电,但是由于水的流量不大,不久就被弃用了,直到现在还可以看到以前发电站留下的堤坝。我们俩走到了河边,胡乱的往脸上抹着水,那是好不凉快。最后是越玩儿越兴起,干脆就脱了衣服下河洗澡。   这条河里每到夏天都会有很多人在里面洗澡,不过却不是这个时间点,因为现在太阳实在是太晒人了,要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洗澡的人才会陆陆续续的过来。我也在里面洗过几次澡,只不过都是有轮胎的情况下(轮胎其实就是汽车的内胎,农村人往里面打足气以后当救生圈用),而且还有大人的陪同,在浅滩上面游泳。要知道,哥们儿我可是不会游泳的旱鸭子,而且是一辈子都不会游泳。 正文 第五章 溺水 我们找了一块河边的玉米地,在里面脱光了衣服,露出两个白花花的大屁股。然后试着滑进了水里,在一处浅滩上,虽然咱们不高,不过这里的水也就只能齐我们的胸口位置,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溺水。抓着岸边蔓进水里的水花生藤蔓,学着那不熟练的狗刨式,一时之间是水浪翻涌,我俩玩儿的是不亦乐乎。   在这炎热的季节,也只有在水里面才能让我们躁动的身心得到安抚,也不知道玩儿了多久,我只记得在这巴掌大小的岸边,水都被我俩搅得发黄浑浊了起来。只不过我的心里清楚,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玩玩儿,千万不要贸然往前走,因为越往前走,水也就越深,咱们两个旱鸭子可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见着水都已经浑浊起来,加上自己的手脚也已经被泡得发白,于是就爬上了岸,坐在太阳底下晒着身上的水。只是曾洪这小子却丝毫没有要上岸的意思,还一个劲儿的让我下去,我则告诉他,等一下水干净了再下去,让他别乱搅了。他好像也发现了水已经变得浑浊,然后他做了一个危险而足以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举动。   站在岸上的我清楚的看到,他松开了手里的水花生藤蔓,用十分生疏的划水动作游向了水质清澈的深水区。当时的我并没觉得危险的来临,还在岸上一个劲儿的发笑煽风点火,心想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过了大概十几秒钟,我就看见,曾洪的身子在游出去七八米远的时候,开始挣扎着往水里沉,我以为他是在“踩假水”,也不以为然还在岸上发笑。   不过笑着笑着,我就再也笑不出声了。此时的曾洪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一般,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嘴里还在向我呼救。虽然当时的我年少,但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这家伙很有可能那是溺水了。看着他的身体随着水流开始往下飘去。我也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有好多种办法可以救他,比如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向大人求救。因为在这河边不远的地方就有几户人家,只是现在可能都在睡午觉,只要我大声呼救应该是可以叫醒他们。只怪我当时年幼,缺乏这方面的安全意识。   看着曾洪的头顶逐渐的沉入水里,我是慌了神,但是心里还算清楚,我自己是绝对没有能力下水去救他的。我大概估计了一下,他的身体肯定会因为水流经过下游发电站的那个堤坝。我也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去穿衣服,一溜小跑去了堤坝。看着曾洪的整个人都已经只剩下两只手臂还在水面上不断的挣扎,我是心急如焚。讲道理,虽然这家伙平日里老是欺负我,但是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孩子的打闹,打心底里我还是不愿意他出什么大事的。   我快速的跑到了堤坝前面,趴在了堤坝上,伸出小手等待着他飘过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整个堤坝的水位不高,我整个人趴在上面伸出手也只能刚好碰到水面。眼看着曾洪随着水流飘了过来,而他露在水面上的小手很快就要被水完全淹没。我的心是“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七岁的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心只想着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出来。   就在他的手快要完全沉入水里的时候,我的手也很凑巧的抓住了他。但是在抓住他手的一瞬之间,我是后悔不已。我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这小身板儿,哪里有能力将肥头胖脑的曾洪从水里拉起来啊。随着他手上的一阵怪力传来,我意识到了不对劲,要是一直抓住他的话,非但救不了他,我自己也会被他拉下水。   我连连想要松手,可是已然是来不及了,曾洪手上的力气那是前所谓有的强大,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儿。而我的身后是堤坝,根本就没有什么树枝石缝之类的可以让我固定身形的东西。我就这样被他拉着“噗通”一声跌进了河里。即便是我已经跌进河里,这家伙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依然死死的抓着我不放。慌乱之中我在水面上胡乱的连续拍打了好几下水之后,终于还是随着他沉了下去。   在一连呛了好几口水之后,我慢慢的失去了知觉。我觉得我的后背冰凉,整个人就像是落入了一个无底洞里一样,一直在往下沉,但是却一直都落不到底。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对于我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死亡似乎还很陌生。   在我的意识里面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好像有一世纪那么久。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是在一片空旷的田野之中。眼前只有一点点的微光,但是却不知道光源在什么地方,而曾洪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想哭,我以为自己这是走丢了。   因为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和爷爷赶集,就走丢过一次。在人来人往拥挤的街道上,我以为一直都牵着爷爷的手,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牵着的手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我发现的时候顿时“哇哇”大哭起来,不多一会儿,爷爷就找到了。所以在我的下意识里,只要是我走丢了然后放声大哭爷爷就总能找到我。   我扯着嗓子放声大哭,但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使劲的哭,却没有一点眼泪流出来。哭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人理我,我也没有了力气。心一横决定靠自己看能不能走出去,往前走了有一百来米,在穿过一层烟一样的雾气之后,我看见了前面有好多的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老人,有男有女,而且大多数的手里都拿着那种我们偷去玩的引魂幡。而没有拿引魂幡的人手上脚上都戴了枷锁。我快步跑上去,想要看看有没有认识的熟人,即便是没有认识的熟人,我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四川省简阳市石盘镇朝阳公社七大一队。随变打听一下,说不定他们会知道。   这是在我上一次走丢之后老妈让我记下的。我是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人回答我,一个个面无表情机械式的往前走着。就在我心生绝望的时候,我却看见了一个熟人,这个人正是看着我把名字写在墓碑上,也是骗走我弹珠的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 正文 第六章 黄泉路   我是看着这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居然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骗我的弹珠。看着他好像也看见了我,虽然他的舌头伸出老长,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一般人看来其实是挺狰狞的,不过由于之前见过的关系,所以我并不害怕。飞快的跑了过去,摊起我那苍白的小手就说道。   “你,把我的弹珠还给我。”   这穿白袍的人看了看旁边排列整齐的那些人,又看了看我,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举起手里沾满鸡毛的像是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指着我像是大舌头一样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怎么不排队,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排什么队啊,你以为是排队领救济粮啊,别以为岔开话题,我就会忘记是你骗走了我弹珠的事儿。我直接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那个鸡毛掸子,还真别说摸上去感觉还挺舒服的,拿起来指着他说道。   “快点,把我的弹珠还给我,我还要赶着回家呢。”   这人是被我逗得哭笑不得,又似乎是在看一个不明旧理的傻子一样,刚想说话,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必须死。”   我知道这声音,那不就是和这穿白袍的人一道的那个穿黑袍的人嘛。只见穿白袍的人看了我一眼,摊了摊手,抬头对后面的人喊道。   “知道了。”   随后他在一列长队的中间给我插了个队,让我跟着他们走,他有事要去后面处理一下,待会儿再回来跟我解释。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前面和后面的人似乎都很是惧怕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惧怕的不是我,而是我这手里拿着的鸡毛掸子,这东西那叫“哭丧棒”,是黑白无常驱鬼用的,而当时我要是知道自己就和一大群鬼站在一起,而更恐怖的是我现在自己就是一个鬼的话,我肯定会被吓得尿裤子。   不过当时我却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只是跟着他们一直走,时不时的还在催促前面的人快点赶路,我可还要赶着时间回家呢,要知道回去晚了,我老妈的“黄荆条子”可是不认人。走了好一阵子,那个穿白袍的人一直没有回来。而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大门前,匾额上写着三个字,不过我却只认识一个“关”字,好像是什么关。   在这里有一个人,坐在桌前,身体肥胖下巴都得成三层了,这他妈家里是得有多富裕,才能吃成这样的大胖子啊。而路过的人,有引魂幡的就用引魂幡换取一个小令牌,没有引魂幡的就将他们的手脚上的枷锁解开,然后也给他们一人一个小令牌。   我心想,这是不是可以拿着小令牌过去换什么东西啊?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着长队往里走啊。看着就快要轮到自己了,我这心里开始没底了,我没有引魂幡手脚上也没有枷锁,会不会给我轰出去啊,到那时候我就尴尬了。   我开始想要往回缩,不过在身后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我还是来到了这个案桌前,只听得那个肥头胖脑的人说了句。   “下一位。”   我整个人还没有案桌高,走到案桌前,掂起脚也只能一只手伸在案桌上面,把手里的哭丧棒往桌上使劲儿的拍了一拍,大声说道。   “在这儿呢,快给我小令牌。”   原本一直低着头在写着什么东西的胖子,缓缓抬头,一看见桌上的哭丧棒,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立马堆起了讨好的笑容,站起身探出脑袋看着我,扯着嘴笑着,露出两颗大金牙说道。   “小爷,您不用令牌,直接里面请吧。”   “小爷”?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不过我知道带个“爷”字的一般都是尊称,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识趣的,我虽然不知道没有小令牌能不能在里面领取东西,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些,我要的是赶紧回家。   于是将哭丧棒缩了回来,看着他案桌上的一盘子苹果,趁他不注意我就拿了一个,然后将哭丧棒扛在肩上回头对那个胖子笑了笑就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之后,脚下的道路变得工整了许多,全部都是一块块的方砖铺砌而成,进来的人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整齐的排着队。各走各的路,但是彼此之间却没有任何交流,就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没有。路的两边长满了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花。   不过奇怪的是右边的全部开花,没有叶子,左边的只有叶子没有花。这种花吸引了我的眼球,红得像火一样。像伞一样,花瓣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一种只会生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而此时的我正走在黄泉路上。   我虽然是挺喜欢这些个花的,但是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人去采摘,我也就不好意思去碰。一直拿着哭丧棒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前面是一条河,河水波澜不惊,但是却看不到河的对岸,河水泛黄,像是里面夹带着大量的泥沙一样。   在河上有一座拱桥,桥上有一个老太婆,过往的人都会在她的手里讨一碗水喝,正好这个时候我也有些渴了,于是也想过去讨碗水喝。但是由于过桥的人实在是太多,一时半会儿我还挤不上去。在桥的这边有很多的人在一个石台上面张望着什么,还有的很多人正在围着一块硕大的石头看着。   这石头上面又没有花,这些人一个个看完以后都是掩面痛哭,然后开始往桥上走。前面有人陆陆续续的过桥,后面还有络绎不绝的人跟上,但是就这么多的人我却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是哪儿哪儿都挤不上去。也就只能站在岸边看着河里,手里拿着哭丧棒发呆。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我看见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穿着奇怪的小男孩儿,正趴在地上一个人打弹珠。可能是看见同龄人让我的心里有些高兴,于是就跑了上去,不过他手里的这些个弹珠我是再熟悉不过,这不就是我在坟前遗落的那些吗? 正文 第七章 我已经死了   我心里嘀咕着,难道这个小孩儿跟那两个穿长袍的人认识?要不然他的手里怎么会有我的弹珠。想到这里我也不管那么多,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上前两步直接就从地上捡起了两颗弹珠,拿在了手里不准备松手。   这个小孩儿,也是赶紧抬起了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以为他要让我把弹珠还给他,我心里是已经做好了和他掐架的准备,看他这体型,比我还要矮一点儿,瘦一点,我还是比较有信心能打得过他的。只不过他却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你看得见我?”   这不废话嘛,你一个大活人儿我怎么会看不见。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摊开手在他面前说道。   “把我的弹珠还给我。”   只见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弹珠,对我说。   “这是你的吗?咱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诶,你这逻辑有点不对啊,这些弹珠都是我的,凭什么要和你一起玩儿嘛。不过我回头看了看桥上还是那么多人,我一时半会儿的也可能过不去,那就姑且和你玩玩儿吧。随后我们将弹珠一分为二,一人一半。我们找了一块旁边的空地,我将哭丧棒扔在了地上,俩人就开始玩儿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弹珠打得是真的烂,不多一会我就将他手里的弹珠赢了个精光。然后他就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弹珠,我也看他可怜,就又分了一些给他俩人继续玩儿。我也不知道我俩是玩儿了多久,只觉得我是浑身都跳的发热,抬眼一看他也是满头大汗,然后用满是泥土的手去抹汗水,搞得灰头土脸,看得我一阵好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我的后领子被谁给拎了起来,将我整个人都提在了空中。我在空中是张牙舞爪,嘴里大喊着,放我下来。随后拎着我那人将我狠狠的扔在了地上,我是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个狗吃屎。连忙站起身,回头这么一看。原来是那个穿黑袍的人,旁边还站着穿白袍的人,穿黑袍的人大喝一声。   “必须死。”   这把我吓得是浑身一哆嗦,本来这黑鬼长得就挺吓人的,现在冷不丁的吼一声,任谁也得吓一跳啊。我就跟一只落水的耗子一样,低着头,浑身有些颤抖,不敢说话。这个时候穿白袍的站了出来对我说道。   “你叫毛雨泽,我兄弟问你,为什么还没有过桥,在这里做什么?”   我去你姥姥的,找个会说话的人来问不行啊,动不动就“必须死”,吓死人不偿命啊。这桥上这么多人,我走上去了万一一个不小心给人挤河里淹死了怎么办?不过我却没有说话,看了看桥上拥挤的人群,心里也很想快点回家。这个时候穿白袍的人又说话了。   “你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过去。”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里是一阵狂喜,人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虽然这两人也算不上是我朋友,不过起码也算是认识,看样子他们在这里应该是有些关系,随便让我走个后门儿什么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我就将地上的哭丧棒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了那个穿白袍的人,说了一句。   “谢谢,我们走吧。”   说完就要往桥上走,不过刚走出去两步我就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刚才的那个小男孩儿,他正在给我招手,我心里那个纳闷儿,为什么这俩人只让我走,却没有让那个小男孩儿也一起走呢?想了想觉得大概这小男孩儿是认识这两人,要不然这两人也不会把我的弹珠给他玩儿了。我将自己兜里的弹珠取出了几颗递给了刚才那个小男孩儿,然后对他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也好一起玩儿。”   其实我是留了个心眼,这家伙弹珠玩儿的那是一塌糊涂,我和他玩儿除了他输就是我赢。只见这个小男孩儿的脸色有些难看,接过我手里的弹珠略带哭腔的说道。   “那个,那个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我倒是没太在意他的这句话,不过旁边穿黑袍的人就跟有人踩他尾巴一样,暴跳如雷大声说道。   “必须死。”   必须死你大爷,我这心里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不说话要死啊,但是却不敢当面就发作,在心里早就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小男孩似乎能听懂他说什么一样。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盯着穿黑袍的人说道。   “你给我闭嘴,他不能过去,他又没有鬼牌,领不了鬼心,他不能过去。”   我不明白这小男孩儿在说些什么,但是却佩服他的勇气,居然能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出头,这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这个时候两人都把头埋了起来,穿黑袍的人小声说了句“必须死”,却被旁边穿白袍的人拉了拉衣角。我看的出来,他们好像有些害怕这个小男孩儿。只见这个时候,小男孩儿继续说道。   “好了,你们有事儿先走吧,他就交给我。还有,谢必安,范无救,你们俩人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穿白袍的人叫“谢必安”人称白无常,穿黑袍的人叫“范无救”人称黑无常。这两人都是在阳间横着走的阴差,从他们手里被勾去的魂魄何以万记,但是能从他们手中逃脱的,我估计也就我一人了。   这个时候,两人是对望了一眼,屁话也不敢多说,扭头就离开了。这个小男孩儿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凶恶的俩人会害怕他呢?不过我从他的口中这才得知,我已经死了,我一路走来的那条两旁长满红色鲜花的道路叫“黄泉路”,身后的那个看台叫“望乡台”站在上面可以看见自己的故乡,自己的亲人现在是什么样子,而望乡台的旁边那块石头叫“三生石”,死后的人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或牛或马亦或是人。   我很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厄运,我这不好好的吗?怎么就死了呢? 正文 第八章 还阳   我在这个小男孩的带领之下,走上了拱桥,而这个时候原本拥挤着过桥的人群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寥寥无几。桥上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身躯佝偻的老太婆,在桥上摆了个小摊儿,过桥的人都会在她手上讨一碗水喝。小男孩儿蹦蹦跳跳来到老太婆跟前。   “孟婆婆。”   声音青涩带有尊敬之意。也是直到现在我方才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太婆就是传说之中的“孟婆”。而脚下的这条河叫“忘川河”,这座桥叫“奈何桥”。每个想要转世投胎的亡魂都会经过这座桥,然后喝下孟婆精心配置的“孟婆汤”。只要喝下这碗孟婆汤就彻彻底底的与前世做了一个了断,人生在世,多苦多难,这一碗下去,是一种释然。   孟婆婆一边往桌前的碗里剩着汤,以便过往的人喝,一边说道。   “小鬼头,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听这孟婆婆的口气好像和这小男孩儿挺熟的。接着小男孩儿伸手拉住了孟婆婆的胳膊,撒娇着嗲声嗲气的说道。   “婆婆,我知道这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这是我的朋友,今天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其他人?”   说完翘起嘴巴看向了我。孟婆婆则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小男孩儿又看了看我,轻笑一声说道。   “这么长时间了,想不到你也会有朋友了。嗨,这小子本来就阳寿未尽,是那黑白无常失职才把人带来这里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说完,又微笑着看着我,然后重新拿了一个碗盛了碗水,又在水里不知道洒了些什么东西,递给了我说道。   “喝了它,以后你也管我叫婆婆吧。”   我当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反正当时我也是真的渴了,于是端起了碗“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随后将碗递给还给了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婆婆。之后我就在小男孩儿对婆婆说道。   “婆婆今天先到这儿,我还赶着时间送他回去。”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小男孩儿拉着我返回了桥下。走到了那块刚刚很多人围着看的石头旁边。   我抬起头看着,不一会儿原本凹凸不平的石头变得平整透明,渐渐的就像是电视机刚接收到信号一样,扯着帆布然后整个石头表面像是电视银屏一样,显出了画面。我看见在一条河边,有三个穿着裤衩的中年男子围在岸边看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这才看得清楚。在河边的空地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不就是我自己吗?我的手还被曾洪死死的抓着。这,这就是我的尸体?我真的已经死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了,我老妈还有爷爷赶了过来,我老妈是直接一把扑到了我身上开始嚎啕大哭,身后的爷爷却是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接晕了过去,险些跌进河里,还好在场的人及时扶住了他。看到这里我是基本相信我已经死亡的事实,不过我的心里却还记得,这小男孩儿刚刚说过,他会带我回去的。   想到这里我转身眼睛有些泛红的看着他说道。   “你不是告诉我,你有办法让我回去吗?你要是能让我回去,我就把所有的弹珠都送给你。”   小男孩儿对我会心一笑,一甩脑袋让我跟上他。   “对啊,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要是回去晚了你家人把你尸体给埋了看你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我是不敢耽搁,要知道距离我落水依稀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最起码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就已经有足足小半天的功夫了。我跟着他一直往河的下游走去,在一处浅滩的地方,他指着似乎是静止的忘川河对我说道。   “好了你就从这里回去。”   这里?我跳水里游回去啊?看着我一脸的茫然,小男孩儿扯着嗓子对着河面使劲喊了一声。   “小迪。”   我不知道他在叫什么,我也不确信他是否真的能让我还阳,不过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他了。过了一会儿,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阵涟漪,紧接着一只硕大的乌龟爬上了岸。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乌龟,看上去有些骇人。小男孩儿指了指乌龟的背上对我说。   “趴在小迪的背上他会带你回去的,但是记住,一路上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千万不要回头。要是回头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心里那是感激不敬啊,虽然不知道这个小男孩儿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无可厚非他现在是在帮我,是在救我的命。我犹豫了一下跳上了龟背,回头望着站在岸上朝我挥手的小男孩,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阵好感。当下就反应过来,于是又再一次跳了下来。把我包里的弹珠全部摸了出来,递给了他,这是我之前答应他的,如果他帮我还阳,我就把我所有的弹珠全给他。   只不过这一次,小男孩儿却没有接,抿着嘴笑着说道。   “你走了我一个人不好玩儿,什么时候我想玩了会去找你的,快回去吧,家里人该等着急了。”   我见他不肯收,也没强求,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再一次爬上了龟背,坐在龟背上我不由的想起了曾洪,我回去了,那他怎么办呢?我又再一次回头看向他刚说了一个“曾”字,就被他打断了,跳过来,伸出小手往我的手心放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说道。   “快走吧。”   他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也不好再做很过分的要求,毕竟他能救我已经瞒住了很多人。我转身死死地抠住了乌龟的背壳,慢慢的这只乌龟没入了水中。就在我快要完全沉进水里的时候我只觉得我的右手胳膊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而且抓得很紧,让我有些疼。可是我记得小男孩儿跟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回头,所以为了能回去,就算给我揪下来一块肉,我也说什么都不能回头。   就在我的头顶没入水中的前一秒,我听见。   “你的朋友触犯了不该触犯的东西,这是他的命我救不了他,千万不要回头。后天晚上去你出事的那条河边我有话要对你说。”   就这样窒息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我再一次的失去了知觉。 正文 第九章 救命之恩 再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副凄凉的画面。我的父母爷爷奶奶,还有一些亲朋好友,围在了我身边。躺在地上的我一丝不挂,脸色苍白,而肚子胀的老大,应该是喝了不少的水,那个样子就跟淹死的死猪没区别。   在我们农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如果小孩儿夭折的话,那是不能像大人一样用棺材收敛的,只是用一个小箩筐装起来,埋在距离出事地点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大概是因为农村人比较穷,觉得小孩儿死了就没必要大费周章,随便挖个坑埋了了事。   而此时此刻我是看见,平日里对我凶巴巴的老妈,泪水早就已经流尽,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套我平日里不舍得穿的新衣服。旁边则放着一个我们家装红薯用的箩筐,另外几个帮忙的人也已经挖好了一个深坑。就等我妈给我把那新衣服穿上就要把我往那坑里埋了。   我可不能等他们把我埋了才回去自己身体,那个时候胸都给压扁了就算活过来,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残废。想到这里我就两步上前准备往身体里钻,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毛雨泽。”   这是曾洪的声音。难道是这小子也阴差阳错的还阳了?我刚想回头,手心就传来了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像是针一样的东西刺进了我的皮肤里面一样。也正是这刺痛的感觉似乎是在提醒我一见重要的事情。不要回头。我半转过去的脑袋十分僵硬的被我再一次扭了回来,抬眼看着不远的地方,在距离我家人不远的地方同样是站着一群人,这群人我也认识,他们就是曾洪的家人。   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管你是不是真的还阳了,我自己先钻回身体里再说。想到这里我是没有再去管身后的叫喊声,飞奔向了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我老妈正抱着我慢慢的往我身上套衣服。我是觉得自己的肚子胀的难受,就好像是胃里面塞满了什么东西,都顶到了我的嗓子眼儿了。但是我的脑袋却沉得厉害,睁不开眼,手指微微的动了一动,但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并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最后我是再也忍受不住,胃里是一阵翻涌,张开了嘴巴“哇哇哇”的吐了起来,连同吃下去的那半截儿黄瓜都给吐了个干净。我的这一举动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高兴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活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人还在,对我的家人长辈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我努力着睁开了眼,在我模糊的双眼里面我看见,老妈再一次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两眼流出了泪水。我想要说话,可是刚一张嘴就觉得嗓子眼儿生疼。估计是刚才吐的时候撕裂了喉咙。没错我又回来了。   虽然我这是醒了过来,却觉得自己的浑身冰凉彻骨。整个身子是本能的打了一个寒颤,我老妈也不傻,刚才给我穿衣服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我没有体温跟个冰疙瘩一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总算是醒过来了。连忙将我抱到我爸的背上,我只觉得我一直在摇晃,到家的时候我本来就不清醒的意识变得更加的模糊起来。昏昏沉沉之中就睡了过去。   随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后来听我妈说,他们当时把我抱回去的时候就给我裹了好几层被子,可是因为身体受寒,在当天晚上就发起了接近四十度的高烧。我的爸妈又连夜背着我找到了当地的一个“赤脚医生”,这个“赤脚医生”在当时我们十里八村儿的算是比较有名的,在打了一针之后没多久,好歹这烧是退了下来。   这小孩子遇到个什么伤风感冒的也不像老年人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好转,当天夜里我就回到了家中,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说实话我这是给饿醒的。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坐在床边一脸憔悴的老妈,我就知道她肯定是一宿没睡,都说孩子是妈身上的一块肉,谁有不心疼的道理。看着我老妈我是轻轻咳了两声,看到我醒了过来,老妈是连忙起身,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又在自己的额头摸了摸。我的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强行挤出几个字。   “妈,我要喝水。”   我妈立马反映过来,赶紧从温水瓶里倒出了半杯水,然后吹了吹嘱咐我有点烫,慢点儿喝。我在老妈的搀扶下那是“咕咚咕咚”两口就把杯子里的水给喝了个干净。靠在床上缓了缓神之后,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因为我记得我这只手里可是握着一个东西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却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个小男孩送给我的,起码也要留个念想。只是现在的我手心除了有一个深红色的小点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连连问道。   “妈,我手里的东西呢?”   我老妈先是楞了一下,不过随即就回过神来开口对我说到。   “你是说那根鱼钩啊?你爷爷说你就是被那根鱼钩给钩去了魂魄,让我把它给扔了。”   我的心里是“咯噔”一声,有些激动的坐了起来问道。   “扔了?扔哪儿去了?”   说完你就要下床去找,不过却被我妈给拦住了,柔声问道。   “我还没扔呢,告诉妈妈想吃什么?”   一听说没扔,而且还有好吃的我就心里乐开了花,这还用问吗,我这是严重的缺乏油水,当然是想吃红烧肉啦。我当时还不明白,我们这一家子人是穷到了什么程度,就连每个月吃肉的次数那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只见我妈是眼皮儿都没有眨一下就答应了我。   随后我妈将那根从我手里取出来的鱼钩拿给了我。我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这是一根金黄色的鱼钩,在屋子里电灯的光照下闪着金光。虽然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正文 第十章 自责 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我是基本上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虽然感觉手脚没啥力气,但那都是饿的,只要给我吃饱了肚子那肯定就会生龙活虎,活泼乱跳。我将那枚金黄色的鱼钩用作业纸包了起来,放进了平时我装弹珠用的那个铁盒子里面,藏在了一个只有我能找得到的地方,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小孩子的秘密。   坐上桌子,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我是食欲大振,端起一大碗干饭狼吞虎咽起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给我夹菜,生怕我吃不饱一样。直到后来我长大以后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桌上就那么点儿肉,基本上全都给我一个人吃了。我就跟个饿死鬼一样,一连吃了两大碗饭,这对于一个刚上小学七岁的孩子来说,那就是惊人的。吃到我自己都觉得顶到嗓子眼儿了,在吃下去估计就要吐了这才罢休,坐在平时爷爷坐的那把椅子上是连动也不想动。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准备躺在椅子上睡个午觉的时候,家里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当头的是个女人,她也没顾上邻居狂吠的狗,直接冲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着那双圆鼓鼓的布满血丝的双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女人正是曾洪的母亲,只见她神情激动的问道。   “曾洪呢?你看到我们家曾洪了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啊,要知道还是曾洪那小子把我拉下水的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曾洪,我本来是想把我遇到小男孩儿意外还阳的事情说出来的,可是我这话都到嘴边了却被我身后的一阵苍老的声音硬生生给抵了回去。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好多事情都是你们家那小子逼着雨泽做的,雨泽命大,曾洪自作孽能怪谁。”   这声音是爷爷,没想到爷爷虽然人老可是眼睛却透亮着呢。这曾洪的母亲可是乡里邻里出了名的泼妇,那不管是遇到啥事儿,从来自己都不肯吃半点亏。这次这婆娘又准备在这里撒泼,就好像是我把他儿子害死一样,一副要我偿命的表情,完全就接近癫狂的状态。我也是被眼前的这阵仗给吓住了,一颗小心脏是“噗通噗通”狂跳。爷爷害怕我被这疯女人给伤着,将我搂在了怀里。不过也没有指责对方,毕竟这样的事情落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如果死掉的不是曾洪而是我的话,相信我的家人也和对方差不太多吧。   曾家人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理亏,在这里纯粹就是无理取闹。曾洪的母亲随即情绪失控,掩面痛哭起来。而曾洪的父亲嘴唇苍白,颤抖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绝望。   “雨泽,你是不是知道曾洪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打他了。”   我从他的声音之中听到了一个丧失自己唯一的孩子的父亲的祈求,没错就是祈求。说实话当时我是很想帮他,可是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那个小男孩,那只巨大的乌龟,那一些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东西。但是这些似乎都和曾洪的死没有关系,所以我只能爱莫能助的看着他绝望的眼睛摇了摇头。   随后我是看到,曾洪的父亲像是看到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绝望与无奈。是啊,这个世上有多少事情是咱们力所不及的呢,比如说生老病死,谁又能坦然的面对呢?尤其是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更是让我身心憔悴。虽然说曾洪几乎每天都会挨打,看上去像是爹不疼妈不爱的主儿,可是毕竟是血浓于水,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看着这位丧子的父亲离开时候萧瑟的背影,我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也挺自责的。俗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没这么严重,但毕竟我也是当事人之一,多多少少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时我选择的不是直接想要去救他,而是大声呼救的话,有可能结局就完全不同,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用我的年幼无知去解释。而我虽然在这一事件之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收获了一份不属于我年龄段的愧疚。   曾家人离开以后,我原本想睡的心情也飘到了九天之外。如果不是因为我确确实实手里拿着那枚金黄色的鱼钩,我甚至都以为这就是一场噩梦。不过在这场梦里有一件事情我是记得十分清楚,那就那个小男孩儿让我后天去河边,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给我交代清楚。小孩子,尤其是上学的小孩子,永远只记得哪天是周末,什么时候该放学。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每次下午的最后一堂课,看得最多的不是黑板,不是课本,不是老师,而是那个手上戴着的,一个带有夜光的电子手表,读秒等待放学的铃声响起。   不过这一次,我却不敢怠慢,我将我在落水以后的事情和我的家里人说了一遍,当然描述的不是很清楚。当时我的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人都用一种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他们都告诉我那就是一场梦,不要当真。可是我的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因为这一段记忆就好像是深深刻在我的灵魂里一样,让我毫不怀疑的选择相信它的存在。   出事儿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都成了家里人的重点保护对象,老妈严禁我没事到处乱跑。可是我已经和那个小男孩儿约定好了,要在小河边碰面,我可不能第一次就放救我命的这个小好伙伴的鸽子。于是给家人扯了个谎,就说想去曾洪的坟前烧些纸钱。本来我老妈说他代我去,只不过在我的坚持之下,老妈也终于妥协了。让我老爸陪我一起去。   这种鬼神之说,在农村人的眼里,不可不信,当然也不可全信,他更多的是一种寄托对亲人的思念,对死者的敬畏,对神明的尊重。只不过我来到小河边的时候,足足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看到那个小男孩儿的影子,最后被我老爸强行给带回了家。   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约定好的时间他却没有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