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洋洋洒洒,随风潜入夜。 天色渐晚,天边飘起了细雨,远远望去,与天相接壤处多了份烟雨朦胧。 一个年轻太监从袖口处拉出一条丝帕,抖颤着手擦拭着被雨淋到的灵柩,视之如珍宝般。 “啊!啊!”谁也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只知道他在此之前因言语冲撞王上而被割去了舌头。 公主啊,奴才会一直陪着您的!天可怜见,太子如此对您,他一定不得好死!我可怜的公主啊!太监一直在灵柩边守着,这一路又哭又叫的声音尤显突兀,煞惹人烦。 策马开路的木统领见着这等衷心的奴才,也不忍出口怒骂,由着他在那里低声嘶喊。 自皇城出来,这一路安静的似乎有鬼一样,个个闷声不吭,缄口不语。幸亏还有自然之音,还有就是那个太监嘶哑的叫声。 说来也是奇怪,咱们大燕的九公主一向是王上最宠爱的皇女,九公主出殡之事怎一丝也不提及,甚至在灵堂内也只见少个别的兄弟妹前来送别,怎忽然一瞬间大家看这九公主就如同浑水猛兽一般。 回头瞅了眼后面的队伍,黑压压的人头一片。本该是浩浩荡荡的人群,而今总觉得众人像是无魂的尸鬼一般。 木统领顿觉脊背划过一滴冷汗,回头,继续凝望着前方无边的天际,僵直身子策马缓缓而行。 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在天际,此时身侧的雾气愈发显得浓重了。 “大人,这天如此看来是寸步难行了!不如整队原地休息下吧!那些匠人们都不是军人,这连夜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了,实在累的不行了!”自后跑过一个手握火把的将士,他是守卫防止那些巧匠逃跑的,只是那些巧匠喋喋不休的叫苦连天,就是不愿走了。 火在浓雾中摇曳着,即使在人脸边还是看不清来人容貌。 木统领犹豫了会儿,终还是下了正对原地休息的指令。 太子在出发前命他务必加快脚程,到百里陵后要也要加快进程,三月之后必须封皇陵,现怕是艰难喽。 此处是一片荒野地,荒无人烟,所以杂草寸生。 疏雨落擦过脸颊,柔柔的像是棉絮拂过脸庞一般柔顺。 木统领眯了眯眼,甩甩头让自己不被陷入这种温柔柔的错觉中。直挺了身子,揉揉眼,向身后的队伍走去探探情况。 若是这种时候有人受了寒或者怎么的,他可担保不了自己一冲动会解决了他们。这种时候,任何一类小事都有可能拖累这个大队伍的行程。 九公主的灵柩是放在前头的,正副灵柩乃是以帝王的身份定制的,精致绝伦,此中足可显示出九公主惹人爱的程度。只是,到底出了何事了,据他所闻九公主似乎是突然猝死的。 木统领大步向后走去,突然腿被人从后抱住了,脚程顿止。若不是身边的人只是愕然的看着并未出手,他会以为是刺客然后一刀解决了他的。 “啊!啊!”是那个年轻的小太监。 木统领皱眉,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他抱的更紧了,他笔画着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是不是你想离开?”他猜问。 小太监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拽着他的腿裤跟紧些了,脸色白如纸,嘴里啊啊的叫什么他也听不懂。 木统领连连猜了三次他都摇头,这就让他更恼了。一把踢开人,冲着身后的人吼了声,“问问谁会哑语或者唇语的,将他带上来!这小太监啊啊的叫的像个鬼样的,本将怎听得懂!” “是!”一侍卫得令而去,不久一个妇人被带了上来,声色惶恐,“大,大人,民妇稍懂些唇语。” “那你去看看他到底在那边瞎啊啊什么!” 妇人被推到小太监跟前,小太监跟她啊啊了几声后她整个人像被雷震到了一般,惊恐的看着那副朦朦胧胧的灵柩。 “他说了什么?”似乎有什么事出现了,木统领意识到什么,快步到那妇人跟前,不耐烦的急问道。 那妇人接连被吼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借着黑夜雾气谁人都看不清她紧缩瞳孔中的惊骇。她抖的身子哭嚷道:“他,他说公主活着,公主要出来!” “大,大人!”她语气中那份恐惧谁人都听得出。 木统领拔刀怒吼:“无知妇人,少给我在这里危言耸听,竟敢蛊惑众人!” 那妇人急喘着气,身旁的小太监凑近他啊啊的嚷着什么,然后那妇人的腿猛的一软,跌落在地,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那小太监还在那里拼命的啊啊叫。 这边围着的一圈子人顿时无声,看向中间的三个朦胧身影。身后不远处传来吃喝叫喊的声,凸显的这边异常诡异。 妇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推开那小太监,跑向那副灵柩。因为不敢冒犯,遂只在近处站着,但是她听到了听到了,里边有微弱的敲击声。 身子徒然倒地,眸色暗淡无光,她拼劲全身的力气撒腿跑,木统领见状,几个健步赶上,猛的一扯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带回来。 刚想怒吼什么,只闻手中人喃喃的说着什么,他凝眉凑近一听,神色凝重,望向她的双目,已然无神。 撒手,手中人软软落地,嘴里一直喃喃着,公主要出来了,公主要出来了。 那边那小太监不知何时又抱着灵柩大哭起来了。 小太监是九公主身前的贴身奴才,是唯一一个被太子允准接近灵柩的人,他对九公主怎样谁人都可见。 木统领不是不去相信他的话,是不敢。犹记得那做了良妃的妹妹同她说九公主的死另有隐情,可是这些皇家事他一个将士怎么敢去猜测。 灵柩中困着的是难道是个活人? 即使是活人,这灵柩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随便开封的,何况这灵柩早已是被封死了。 他再也不敢多想了,挥刀一刀斩了地上疯癫胡言乱语的妇人。木统领稍稍平复下心境,而后放下狠话,厉喝道:“若再有人胡言乱语,下场诸如此人!” 心中由升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已散去的众人。耳边又忆起妹妹说的那句九公主的死另有隐情。若是如此,我们这批人怕是有去无回了。 此次送葬并不张扬,但却以帝王的礼仪低调奢华的进行着,他总觉得这里定藏有个惊天秘密。 细雨飘在肩上,这刻木统领突然就觉得那雨滴犹如千斤石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正文 第一章 雪路相逢(一) 天寒,雪漫天降落,白雪皑皑间一个素衣年轻和尚叩响了柴扉,他实在觉得冷,幸亏瞧见了间茅屋。 柴门松搭着,他这一扣便敞开了。 素衣和尚一愣,看向院里,似是无人。茅草屋就在眼前,他犹豫着是否该破门打扰。 风雪一阵而过,他缩了缩身子,拉紧了那件宽袍袄衣,禁受不住寒气,踏足入院,刚想撩开门布帘,里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声响。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外间人,能饮一杯无?” 酒。 听着声音里边还是位姑娘。 他是出家人。 “施主,既然选择了出家,可愿放下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寺中,老和尚淳淳的声音萦绕耳际。 “是。”他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那个字吐露,掷地有声。 “如此,老衲这就为你剃度。” 一缕缕的黑丝被削下,他耳侧传来众僧的诵经声,声声入耳,此刻心静如水。 “以后,你的法号便叫无结,无结无怨。” “既择皈依我佛,就得守我佛门清规,佛门最基本的戒律乃是‘五戒十善’,五戒: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戒。十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欲,不嗔恚,不邪见。”师兄无言是师傅嘱咐专门受其佛经的人,师兄的第一句话便是此。 转头看向那一望无际的雪地,他受师命下山去往安阳见师叔,为曾想到途中下起了暴雪,仅一刻的时间,漫天银装素裹,他忍受着寒气行了不知多久的路程,雪势慢慢的已显小了些,这会儿眼前现出了一座茅屋,原以为是猎人的住所,想暂住一宿,未曾想到,里面竟住着位姑娘。 阿弥陀佛。 “邪淫戒,饮酒戒。”口中喃喃。 还是不便打扰的好。 紧了紧领口,拎着包袱,一步两步的动作极缓踩着雪离去。 屋中的女子闻外间脚步渐远,忽起身,捡起她置于草垛上的貂皮大氅,朝那和尚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和尚,用得着这么认真么,她只是觉得无趣,戏弄他一下而已。早从他走进开始她就瞧见他了,她很久没有见到人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人,还没说上一句话他便走了,这下她可就急了,赶忙追去,她不想放过他。 这和尚没内力,真有几分武功也奈何不了她。 “喂!和尚!等等!”无结在出家前散尽一身功力,现已如寻常男子,没了内力护身,身子便很容易受寒,但他仍咬牙坚持着,只是早已冻僵的双腿令他行动迟缓了许多。闻言,转身。 入眼的是位白衣姑娘,她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踏雪疾奔而来,待见到他驻足时笑容绽现,她笑的很美,似一朵不畏寒风的花儿。 姑娘将手中的貂皮大氅盖在他身上,眉眼笑意盈盈道:“和尚,我把我的大氅给你,我跟你商量件事。” 无结微怔,看向女子,见她眸眼纯净,只是单纯的想与他交易时暗暗松了口气,伸出已被冻红的手,拉下那件貂皮大氅,语气和缓的谢过眼前的姑娘,“女施主的好意平僧心领了,出家之人不易穿如此昂贵的大氅,何况,此大氅乃是雪貂之皮,真是罪过,阿弥陀佛。” 大氅一落,周身又是一阵寒风刺骨,他不得不承认,这件大氅很暖,也有自私的想让它一直着于身,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脱下。“女施主有事竟可说,平僧能做到定当尽力而为。” 女子见他执意不肯穿也不强求,看着他冻红了的双手和已被雪融湿了的衣衫鞋子,不禁眉目一皱,下意识的拉着他的手往茅屋走去。 无结没想到这姑娘气劲如此大,想挣脱奈何身子僵硬无力,被动而走。知体力消耗过了,无力挣脱,无奈,只能出口劝说了:“施主,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平僧还是个和尚……” 女子回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带着他走,“和尚,我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等会儿会受寒的。”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让他欠她一份人情,好陪着她呗。 “你看你,手都那么冷。”女子顾自走在前说着,无结看着她的后脑,摇摇头,任她拖拉,手心传来一阵暖流,很温暖。 “和尚,其实你既然是出家人,就不必在乎男女收受不清这等混账话了,因为你是个和尚嘛,他们不是说和尚没有七情六欲,只知念经论佛么。”说话间两人已入屋,屋内生着一堆柴火,火上煮着热水,冒着热气,并无酒气。 无结看向女子,女子傻傻的冲他笑了笑,“其实刚才那首诗是逗你玩的,那里有酒,呵呵。” 她松开了拉他的手,在火上烤了烤,又搓了搓。 “和尚,你法号叫什么。”蹲下来,将煮开的水倒入身旁的另一个小锅中。 “无结。”无结淡淡道。简单的环顾了眼屋子,屋子很小,墙边有一堆草垛,草垛占了极大的地儿。看她应了声后去外边取雪水煮水这会儿,他尽量快的移动脚步到草垛后背对着她从包袱里取出干衣换下湿衣。 女子从撩帘这会儿自报了名,“我叫九燕,季九燕。” “你!”她突然一顿。 无结身子一僵,仿佛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急忙穿上衣衫,从草垛后出来,藏在袖字中的那只手紧紧握成拳。 半晌,觉得她无害,松了拳。 季九燕仍是看着他,无结面无表情的坐在火旁阖眼诵佛经以平心境。他刚真有种想杀了她的冲动,可是面前女子,刚他仿佛听到她说她叫季九燕,她怕是看到了他肩上的龙虎刺青知道他是谁了,可心下念到到无言师兄教导的佛门勿杀生又沉下心,他已入佛,佛祖厌杀戮。 只是位女子,看她那副模样应该知道的并不多。 “和尚,你背上怎么有那么多伤。”她突如其来的一问没让他有所动静,九燕觉得寺中不应该是殴打之地的呀,而且他身上的伤有些恐怖,定是兵器所为。“难道和尚你是半路才出家的?” 她很聪明,无结心里想,但未睁眼,也未对她说一句话,嘴里仍喃喃的背诵佛经。 忽然觉得她靠近了他,无结心里说不出的有些紧张。 “和尚,你怎么不同我说话了。”季九燕爬到他身边坐下,直愣愣的看着他的脸。 眉清目秀的,眉骨分明,鼻尖挺直,美中不足就是那唇瓣显得有些干裂,那么年轻好看怎么就想去当和尚了呢,实在想不通。 她缓缓靠近他的脸,轻轻抬手想去摸摸他的鼻子。 无结渐觉脸上有股湿气,睁眼,果然见季九燕凑近着他。看她一双手迅速收回扯衣服,一双眼四处闪躲就知她是侵犯未遂,尴尬了。 他不点破,继续诵经,而心里已如惊涛骇浪般波澜四起,这么近看她,才知她很美,不是那种素颜美,是勾人魂魄的那种妖艳美,他顿时觉得此女不简单。若在以前,他二话不说,定叫她身首异处。 越美的女人心眼越坏。 季九燕回头偷偷看了他眼,看到他阖眼又成了不理人的模样,当下觉得无趣。现在又离晚间吃饭有段距离,再看外边又下起了纷纷大雪,再看身旁像尊佛一样的人,一口气上去又重重的呼了出来,借此消遣。 正文 第二章 雪路相逢(二) 半晌,她实在觉得闷了。没个人在还可以,现在是有人在旁,有人,怎么可以这么安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无结和尚,这算不算是你欠了我。” “和尚,我给你屋子住呢,到明天一早,这就算是你欠我了,然后你得还我个恩情。” “嗯,就这样了。明早若是雪停了,你要走的话,你得带上我。” “和尚,你听不听得见。” “和尚,你倒是理我一下啊!” “闷,真闷,怎么来的是你这么个闷和尚。”季九燕耐性耗尽,一把抓了身后的稻草,粗鲁的将稻草芯子抽出,狠狠的甩向那个只动嘴其他全然不动的臭和尚。 还是不动,一声不吭。 “算了,我睡觉。”胡吞了口热水,将头埋进身后的草垛,背对着无节睡了起。 直到感觉她睡着了,无结才缓缓睁开眼,停止了背诵。 他迷茫的看向缩在貂皮大氅里的女子,揣测她到底是何人,从何而来,她的举止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先前推测的,她似乎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将视线转向窗外,素白的一片大地,真的很干净。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他看屋子里只有稻草并无木柴,于是移步至屋外,找找有没有。 待他抱着一堆木柴回来时,季九燕仍在睡。轻放下木柴,捡几根扔进火中,火苗一下子窜高了寸许,雪天木柴干燥,极易燃旺。 火苗攒动,他木讷的看向那处火红的焰苗,思绪纷飞。 “就是这家,他们肯定在里面,给我搜!”一帮江湖人世未经允许就闯进他的家,他当时才四岁,他们家是很普通的务农村民,怎么就惹上他们了呢,他当时很害怕的扑进娘的怀里,爹和娘带着他缩进墙角,他睁着大眼从缝隙中看着他们将整个屋子翻了个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彪悍的大胡子叔叔一把从娘的怀里将他扯出,他看得出那个大胡子叔叔和那些闯进他家的大叔一样,个个凶神恶煞,只闻得他粗声粗气的嚷道:“小孩子应该不会说谎。”然后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说!那个身穿蓝袍的男人躲在哪里?!” 他难受极了,哭着喊爹娘,双脚死命的踹他的手,可惜就是踹不下他。 那大胡子一气之下直接把他扔到一旁的墙上,然后他记得他的头很疼,隐隐约约见着许多火把,火把照出的光很亮很亮…… “和尚,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旁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他蓦地一惊,转头看向她。 季九燕撩开大氅,眼神还有些迷离,隐隐见他呆滞在那里,便开口喊了句,原以为他会无视她,谁知他竟然看她了。 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雪停了,夜也黑了。觉得唇瓣有些干,拾起火堆旁的锅子,喝了口水,因为一直在火堆旁,所以还是热的。 和尚仍看着她,她回头与他视线相撞,不以为然的看向他的嘴唇,果然还是干裂的,不由舔舔自己的唇瓣,把水递过去。半晌没人接,她疑惑的看着他,试图想从他眼眸中读出什么,可惜人家将脸转回去了。 “我不渴。”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季九燕开心的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近些,将锅子置于一旁,手指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和尚,你刚是不是跟我讲话了?” 无结口中喃喃了什么,然后一本正经的对笑脸如花的她道:“施主,请尊重无节,无结乃是出家人……” “我知道。”她也学着他一本正经的回道。 “无结和尚,你那儿有没有吃的,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吃的。”说完以很不雅的姿势爬向她的包裹,她将她的包裹拖到火堆旁,然后像献宝一样的打开包裹一一拿出里边的食物。 一只死兔子,一只死鸡,三个番薯。 无结皱眉。 季九燕尴尬的看向他,刚才那一瞬开心的忘记他是个和尚了,话说这些这两只东西可是她昨晚在赶来此地的路上辛辛苦苦打来的。 他是和尚,不吃荤。 总不太好意思在他面前肯肉吧,可是,她低头抚了抚肚子,若是不吃肉,她肯定会饿的。 正当犹豫时,她忽然眸光一闪如兔子般跃起,用极快的语速说了句:“若有人问就说没有我,这里只有和尚你一人。”然后提起包裹猛的钻入草垛中将自己藏好。 无结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季九燕在草垛里暗骂这个和尚多说一句话回她都不肯,真小气。 正如她所料,果然有人来了。而且是在她躲好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他不禁怀疑起季九燕是不是能闻到人的味道,或者说她有一身的好内力。 进门的是两个男人,粗布衣,显得有些狼狈,见屋中只有一个年轻和尚时,不禁嚷嚷:“喂,臭和尚,没有没见到个丫头。” 无结很有礼的摇摇头,继续诵经。 一阵沉默,突然其中一个指着地上的血迹对另一人挤眉瞪眼,另一人恍然,又问道:“那和尚怎么解释地上的这点干血。” 无结瞥了,合手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又答:“平僧也刚来此处,湿衣也才刚换下,”无节心里暗想,幸亏当时忘了将湿衣在火上烤了起,这倒是很好的一个借口,将原已被他扭成一团的湿衣取出递给他们看,“血已干,自然是在平僧到之前就存在了的。” 一人狐疑的问道:“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两人对视了眼,又四处查了一番,见屋子中有如此大的草垛,并无其他。然后对无节道了声打搅便出了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无结见草垛中的人仍是不出来,不禁为她担心起来了。起身去翻开草垛,见她一双贼亮的眼睛直盯着他,还不时的打着手势让他把草垛盖住,外边的两人没走。 无结不明所以,他没了内力,不知两人仍在外边,他只能以耳力探听,他是等到没有声音了才去翻开草垛的。 “欸……你真是笨呐……”季九燕怒气冲冲的冒出一句,然后跳出草垛,掸去身上的草屑,又无奈道,“你原不是不爱打理我的嘛,不搭理多好。” 无结看向门外,他以为早已离去的两人此刻正站在窗口。 “哼!大哥你看,我早说这和尚有问题,刚换下的湿衣哪有皱成那副模样的,分明是扭在一起放置了一段时间了才这样的。这丫头跟这和尚有一腿啊!”两人中的一人振振有词道,另一个被称大哥的很是赞赏的点点头。 “抓住那小丫头!”两人功夫不错,跳进窗子里直接向季九燕而来,季九燕无奈,一个抬腿,身子迎上前与他们对打了几招,然后渐渐的处在了下风。 无结看得出,季九燕内力深厚,可是武功实在不怎么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耍花拳绣腿,奈何他一身武艺自废,想帮也帮不上忙,于是默默的坐于一处安歇。 季九燕连着被接了好几掌,嘴角渗出血液。 无结看得出,他们两个只是想抓她,并不想伤害她,故而掌力也只用了一分力。 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将两人的武功套路摸熟,他们两人应该是坛古山庄的人,只有坛古山庄才会使倒勾脚和拳掌。 “点左边人左臂上勾穴,右脚往后,右侧身翻,点左侧人左檀穴,小心身后人袭击。”季九燕跟着无节的指点果然制服了一人,另一人见她有高人指点,便不再轻视她,开始认真起来。 季九燕应付不了他,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这时无结有开始说了,“出一掌直击其人胸膛。”九燕照做,那人一惊,垫脚轻退几步,以拳掌想接。“躲开他的掌力,游至其后。”那人猛收掌应付身后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没料到无节下一句话是:“点其穴道。” 他敢情一直在注意和尚的话,从而避开那丫头的攻击,竟是没料到那和尚先前要那姑娘一掌击其胸是为了要他以掌还击,而他这时出掌已不似先前那般只用了一成功力,他用了九成,见她急转与他身后,便去注意和尚的话,再加九成功力的掌打出,收回岂是那么容易,他是着了和尚的道了。 站在原地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和尚,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无结起身,缓缓走向那人,在季九燕一脸崇拜的眼神下附于那人耳畔:“我知道你是坛古山庄的人。” 那人惊讶,想脱口而出什么时却被点了哑穴,啊啊的什么也叫不出。另一人早已被季九燕点了昏穴。 “和尚,你真厉害!我以后跟着你吧!”季九燕高兴的大喊。 无结推脱,“姑娘借无结暂住取暖的情无节已还了,以后还是无瓜葛的好。” 季九燕见他这么快就想与自己撇清关系,心底冒出一丝不悦,反正他怎么说都好,她是赖定跟着他了。 正文 第三章 暗生悸动(一) “小二,来一笼馒头。”无结将随身放干衣服的包袱轻放在长椅上,冲着忙碌的小二喊了声。 “哎哟!原来是位小师傅呢,好嘞!您稍等!”小二见是个和尚,便尊敬的给他递上一笼馒头,还给他多加了两个上去。 季九燕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坐在一桌上,桌子上还有热馒头,不禁吞了吞唾沫,为了这个和尚,她昨晚那只兔子那只鸡都没舍得烤了,现在想想真是浪费,只吃了根番薯,没想到那番薯还没烤熟,闹了一晚上的肚子,现在肚子很饿了。 这是个小棚子搭起来的四面敞开的茅屋,大清早的人还挺多,多数都是江湖打扮的人。 她见那些江湖打扮的人有些拘谨,她一直被他们追着,从皇陵一直追到这个荒郊野地。 她不认识他们,只知道他们是要她身上开启皇陵的钥匙。 低头小心翼翼的一边关注草棚里的人,一边注意着和尚的动静,见他看她来到他身边没什么大反应,于是安心的笑着坐在了他对面,将东西放在桌上,学着他对店里的小二喊了声:“来一笼包子。” 小二见姑娘和和尚一桌,不禁好奇起来了,明明旁边有空桌,她为何不坐。看她那模样难不成是看上那和尚了,八卦心起,正眼仔细地去瞧了眼那和尚,突然觉得他很面熟,但有想不起来他到底哪里面熟,索性不再去想,觉得和尚面色温和,是个清秀的男子,被一个姑娘看上也是没有可能的事,只是心里嘀咕这姑娘长得其实不赖,应该说好看,但干嘛非纠缠上个和尚呢,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姑娘,您的包子。”小二一递上包子,季九燕就觉得不对劲,便嚷嚷起来,“不对,你这是一笼吗?他明明比我多两个,你给我少放了!” 小二连忙解释道:“姑娘,人家是和尚,我受过和尚的恩惠,所以见到和尚必然多给他们几个包子。” 九燕垂头咬牙,顿觉尴尬,道了几句谦便埋头啃起包子来了。刚啃了一个,就见无节将剩余的包子用布包好,放进包袱中起身给了小二两枚铜钱,便走了。 “欸,你等等我。”季九燕学着和尚的样子将包子包好,然后匆匆塞进包袱里,打算追上去却被小二拦了下来。 “姑娘,你还没给钱呢?”季九燕哪知道吃饭是要给钱的,以前在皇陵生活的时候,大家有吃的都是一起吃的,哪里需要钱,钱是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 手一挥,“什么钱,多少钱?”忽然忆起,钱就是银子,以前宫中大家都说的是银子,银子的,钱字是流行在民间的银子的俗称。 此话一处,草棚中的人均哈哈大小起来,连小二都笑了,但他笑的有些勉强,“姑娘,你是在开我玩笑吧,两枚铜板的馒头钱啊!” 季九燕皱皱眉,低头思索了番,将包袱塞进怀里,丢下句暂时帮我看着,我去要钱就飞快的去追远去的和尚了。 草棚中的众人又是一阵难掩的笑,有人胡编着说“大概人家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看上了那和尚的容貌,跟他跑了吧!”然后草棚中有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小二看着怀中的包袱,看这包袱和刚才那姑娘穿着,怎么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啊,算算看那一笼包子也就两文钱,就算是包袱里面是些破布也差不多值了。不多想,先将包袱置于一旁,打算等等那姑娘再说。 幸亏雪还在,无结和尚走得缓慢,也没走出多远,季九燕轻功不错,很快就追上了。 拉着他的袖子,扭捏的伸出手道:“我,我想跟你借钱,我没钱付那包子。” 无结奇怪的看着他,没多大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递给她。季九燕结果钱仔细的瞧上几眼,然后大义凌然的道:“和尚,我欠你钱我会还的。” 无结不语,因为他知道他多说什么也甩不掉她,她轻功不错,他已经看出来了。 季九燕提气快速的反应草棚,顺带不忘提醒他等她。等她在此回来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和尚真的在原地等她,她高兴的拉着他的衣服激动了好一会儿。 许是快乐是能传递的,无结也淡淡的扯了下嘴角,无奈的看着这个像小孩一样的女子,大概她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种人。 寒气透着衣襟吹入,即便是硬汉也要哆嗦几下的吧。此刻无结心里真心有想埋怨几声师傅无情了,但一想到自己是佛门子弟,这微小的埋怨也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见他走得越来越慢,九燕真怕他出什么事,她好意的将那条貂皮大氅给他,他却再三推辞,即使冻死也不愿穿其于身。 “顽固,你们佛门清修的和尚怎么这么执拗,要你穿件衣服也不干。不就是嫌弃它是雪貂皮做的嘛,你知道雪貂有多珍贵嘛!”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晚连一个草屋被没找到,他走的到底是什么路啊! 无结只字不语,默默的走他的路。罪孽深重的人受这点罪又当如何呢,若是真丧命与此,倒也干净,四处都是皑皑白雪,说不出的清爽,那是他二十三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九燕自小生活在严寒地带,自然不怕冷,走的也顺当,可他不是,看他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知他畏寒。 “无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九燕尽量放低语气。 无结整个人缩在宽袍袄衣中,看了会儿远处,复又低着头,“安阳,去安阳。” 安阳,安阳。九燕将着两字在嘴里咀嚼一通,然后忧虑的看向和尚。“还有多远的路?” 无结的声音低缓,带着份让人心安的调子,“大概还有两天的脚程吧。” 两天。 我看还没到安阳,你就死在这里了。 九燕让他靠紧她身子走,这样会暖和些,可是被拒绝了,她在他身边担忧着,同时也想老天怜悯他一下,在下一场暴风雪,最好先把他们俩困在此地,好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正文 第四章 暗生悸动(二) 天色渐暗的时候,无结终于忍不住倒在了雪地里,整个人瑟瑟发抖,九燕摸摸他的脸和手,简直可以同冰人相媲美了。 这里是山脚相对平缓的地带,她奋力将和尚背在背上,脚一步步的踏在雪地上,因着两人的重量,每踏出一步,腿都陷入深雪中,再前行时须将另一只深踏入雪中的腿提出,本想拖着他的,奈何他身子冰的厉害,她只能暂时以自己的体温替他取暖。 不知摔了多少次又爬起了多少次,到山脚有松林处时九燕已是气喘吁吁,她让和尚靠在雪松地下,自己先休息会儿,然后冒着黑开始在这颗雪松旁挖洞,将雪下的枯枝寻出来点火。 “无结和尚,你是注定要对不住佛祖了,谁让你选这种地儿走的。”九燕往包袱中翻了翻,摸到了那柄短刃,将短刃藏于身,然后走林了雪松林。 身边的火堆应该可以让他暖和些了,她得去找些吃的,冷馒头又冰又硬,肯起来都没滋味,还不如去找只兔子,不仅暖肚还能饱肚。 九燕的运气不错,打了两只雪兔,还被她找着了一只外出觅食送上门的雪地蝎,爹爹曾经说过雪地蝎吃了可以防止血液快速凝固,可是好东西。 待她回来时,火焰燃着的方圆一块地的雪都化成了雪水渗到地里去了,没锅子,好几处地儿都被衍生出去的火苗给燃着了。她赶紧打晕那两只还活蹦乱跳的兔子,将活蝎子直接塞进和尚的嘴里,动手让他的牙齿迅速咬那蝎子,揉动他的喉咙让他将嚼碎的蝎子吞下去。然后起身,拿四周的雪去灭那衍生开的火苗。 突然她停了手,她疑惑她干嘛去灭那火,火苗燃着多好,四处都是野兽啊。 走到无结和尚身边,拎起被她仍在一旁的兔子,幸好这边还是有些光的,野兽有所忌惮。 和尚今天要破戒了,唇边扬起一阵笑,忍不住,索性兀自捧腹大笑了起来。 “无结和尚,你说你吃了这兔血后醒来是什么反应?要是还知道你还吃了生蝎子,你又是怎么个反应?嘿嘿!”夜遮黑,没有让九燕这一邪语暴露在光之下。 从怀中取出短刃,此时竟毫无小姑娘的气态,一刀抹上兔子的脖子,晕迷中的兔子颤了颤腿,之后便毫无声息的去了。 兔血如泉涌般喷泻而出,为避免浪费,她立即拖着兔子到无结和尚的唇边,,一手拎着兔子任它滴血,一手去张开他的嘴,揉动他的喉咙,好让他将兔血喝下去。 将滴完血的兔子薄了皮,找了跟相对结实的木条穿着兔子,就在火上烤。 九燕忙完一切后将无结的和尚外衣鞋袜脱了,仍在火堆一旁,把他的冰脚浸在火堆旁枯枝下的一层温水中,身子用貂皮大氅包起来靠在她腿上,一手举着烤兔子的木条,一手揉搓着无节的冰手,嘴上不停的说着话。 “无结和尚,当和尚有什么好,你看,当和尚你都倒在雪里差点死了,若是没有我,你怎么活。” “和尚不能喝酒,不能吃肉,还不能取媳妇。” “嗯……不过,偷偷告诉件事,我以前见过和尚跟华贵……我姨姨偷情。” “你看,媳妇不能取还要暗地里偷情取乐,做和尚有什么好……”她又嘀咕起这句话,显然对于做和尚这事她有诸多抱怨。 一股香味飘散而来,暗黑的四周突然多了几对眼睛,九燕一愣,视线转去了火上烤的香味四溢的兔子,脊背突觉冷了几分,余光又飘去看黑夜里的那几点亮光,嘴巴张着不敢再讲下去了。 这时原本被打晕的另一只雪兔忽然活了活来,眨巴眨巴眼睛,抖了抖耳朵,意识到身边有危险,猛的一跳,向林子深入逃去。那几对眼睛先前显然忌惮那火光,现在有新目标了,自然不会对九燕他们怎么了,赶紧去追那只逃跑了的雪兔了。 松了口气,看着烤的差不多了的兔子,她收了手,和尚的手本被冻得通红,现在是被她搓得通红了。 辛亏自己只杀了一只兔子,不然惨了,雪地里的猛兽凶得很,她一个人还可以逃跑,现在带上个拖油瓶,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不对,这和尚就是木讷些,也不算拖油瓶,他只是没在雪地里生活过而已。 撕下小块兔子肉放进嘴里嚼烂,然后渡给无结吃。他吃过蝎子喝过兔子雪,她也不敢多给他吃。 这一夜她不敢睡,硬调着眼皮撑到东方发白,才敢阖上,和尚还未醒,整个人发烫,她又不得不起身,拿残留的力气将他的上衣脱去,去周边挖些雪来搓他的身子,这里没有大夫,只有这种土法子了。 直到感觉身下的人出了一身子汗时她才停下手,从旁抓了堆雪扔进嘴里化了喂他喝,自己喝了几口,再没什么力气,困得厉害,把大氅给他裹上,自己则抱着他的身子睡下了。 无结醒来是下午了,他头疼的厉害,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死,而且还很狼狈的裹在大氅里倒在季九燕的怀里,目光微移,身侧是棵大树,看样子她是抱着他靠在书上睡着了,然后不知不觉滑落倒地,造成他现在看到看到的样子。 身上被拿件貂皮大氅裹得紧紧的,很暖和,只是,他自己的衣服怎么全被脱光了。 微皱眉,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轻轻的支起身子,雪停了有一段时间了,灭了的火堆一圈都没有积雪。头晕晕的,人刚站直身子就有些受不住,扶着雪松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捡起自己的里衣,也不介意有些潮,这这么穿上了,只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袄外套,找了许久,才在灭的火堆旁的一堆掺水的灰烬中找到了一块碎布。 正文 第五章 暗生悸动(三) 无语的看着仅有的一块碎布片,无结苦笑不得。 阳光灿烂却驱不散四周融雪带来的寒气,被逼无奈他只能穿上她那件貂皮大氅,犯戒这也不是一次了,他能感觉得出,他口中一股血腥味,怕是在他昏迷中她强行喂她动物血了吧。 做都做了,还能说什么。 或许是天意不绝他。 席地而坐,虔诚的捻起《心经》。 季九燕醒来看到的是一幕她觉得异常美的静态场景。 四周寂寥,白雪中一个身着华美衣裳的和尚立于雪地中嘴角噙着笑像一尊金装素裹的弥勒佛普渡众生那般瞭望远处。 “醒了我们抓紧赶路吧!”无结拾起她的包袱挂在手腕处,手向她递出。 九燕呆呆的看着那双带着无数的伤疤的手,她从没像这个仔细的看过他的手,就算昨晚她也没想过要去看他的手,原来这么一个好看的和尚的手竟是这么样的。 无结见她只是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多想了些,待自己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时,一惊,急忙将自己的手伸回,却意料之外的被一只很温暖的小手抓住。 她借他的力起身,自己还是靠在那棵雪松上。“火什么时候灭了。”她无意的一问,松手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手上的温暖一下子消失了,还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整理好自己之后,她不知何时到了无结对面,抬着头就这么看着他。无结微微撇开脸,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的自己,都不太适应都女人贴的如此近,好像有一个人例外,师妹。 可是…… “和尚,你先别想其他的,你就先回答我问题不行嘛!”九燕的神情显得委屈,好像是怪他不理他一般。 “你说了什么。”他不用反问语气,而是陈述语气,显然是不在意的。看看天,日落西斜,天边一片红,红的血腥,他不愿看到这种颜色。“赶路吧,在晚怕是又要睡雪地了。” “欸……和尚,你不要走的那么快!”她说了什么话了嘛,他怎么看都像是生气了。“我,我只是想问问你肩上的那条龙虎挺好看的,想问问你哪里刺的嘛。”原地小声的嘀咕了下,追人去了。 这路上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结果他给的只是淡淡的一个你很吵的眼神。 今日真是好运,走了个把时辰,天黑时找到了个村庄,村长见是位小和尚来,赶紧去给他腾间屋子,至于九燕是位姑娘,只能委屈她跟他老伴一起了,村长自己去隔壁的弟弟家挤挤。 “小姑娘怎么跟小师傅一起了。”那老婆婆显然被他们的到来吵醒了,老了,睡的也少了,一醒来便睡不着了,见季九燕丝毫没有睡意,出口随便问问什么好度过这长夜。 无结就住在隔壁,因为是草屋子,也没什么隔音效果,她住这屋仍能清楚的听到他在诵经。 声音醇厚,听着能让人心境。 此刻少了平时的闹腾,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在微亮的烛光下显得静谧了些,“我是无意之中遇他的,我,我不想一个人,我一个人很久了,所以,我就跟着他了。” 最后一句落下,老婆婆有些惊讶,这么胆大的姑娘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跟着和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小师傅可是和尚啊!”老婆婆在那和尚两字上重下音,这是在提醒她和尚是不能跟姑娘一起的。 九燕自然知道这点,但是他是和尚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啊,只是跟着他而已,又不是做什么事。“婆婆,没什么的,我只是跟着他。”其实九燕真没多想。 “姑娘,听老婆婆一言,姑娘长得这么美,又那么年轻,大华的青春都在,何必纠缠一个和尚呢,世上年轻人多的是,你可以……” 九燕连忙打断,急忙解释,“婆婆,婆婆,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我不是那个才跟着他。我说了,我只是因为我想跟着他,也不是,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所以跟着他,也不对。” 怎么越解释越乱,怎么都像是暧昧的感觉。 “婆婆,您真的误会了。”最后还是这么一句。 老婆婆皱眉,脸上浮现出鄙夷色。这姑娘竟然喜欢和尚,还猖狂的说不想一个人所以才跟着他,多么大逆不道啊。因为是乡下人也是妇女,自小受教传统思想,诸多方面受限制,这等骇事自然是不能接受的。“婆婆我好意劝你,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婆婆猛的一捅九燕的腰,把她吓了一跳。“你倒是听着没啊!” 九燕睁大眼睛看着前后变化颇大的婆婆,不明白就是因为这么件小事为何要生这么大的事。 “人家可愿意还俗?”婆婆忽然又来了句。 九燕听着隔壁仍旧不便的那诵经声,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不愿的,再说她也没让他还俗,为何要他还俗。摇摇头。 老婆婆的脸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无需言语即可知晓她已经嫌弃她了。 “莫名其妙!”九燕还没见过这样的老人,怎这般难相处。起身,落下句话,摸了摸从昨晚就一直在怀里的短刃,顿觉心安,提了包袱出了门。她宁愿在雪地里生活也不要看别人的眼神遭人嫌弃。 “婆婆我还不是为你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老婆婆气得哆嗦了一阵,冷静下来想想后突然觉得人家姑娘的事自己干嘛去搀和,大概自己女儿跟城里卖肉的陈老二私奔了的事给她打击太大了吧。 外边有野狼出没,这一个姑娘家家的,不会出事了吧。等了些个时辰,还不见人来,老婆婆终是觉得不安,提着身子去敲隔壁屋子的门,毕竟人家姑娘倾心与他,小师傅纵然是个和尚,不念私情也会念佛祖之情帮着找找人的吧。 正文 第六章 暗生悸动(四) 敲了门一阵子,无人应,又敲了会儿,还是无人。 老婆婆惊了,连忙叫来住小叔子家的老伴叫他来开门。 门里没锁上,只是被带上了,老婆婆敲门力气太小门没动静。门一开,屋里无人,小师傅带着的包袱也没有。 问了自家老伴才知道还出了这么一件事,“我说你一个妇人管人家那么多闲事作甚哦!这么冷的晚上你叫人家小师傅小姑娘的上哪儿住!”觉得不够,又补了句,“欸,妇人庸俗之见,你难道不想那是小师傅宅心仁厚,大雪天的能让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一个人嘛!真真是,不动动脑子想想!” 老妇人低着头,面带忏悔道,“怎办?老伴我不知道他们要上哪儿啊!” “找啊!还能怎办!我去叫些人一起!”说罢提着了盏灯进屋加了件衣裳跑村子里去了。 季九燕既然能清楚的听到无节的诵经声,无结也是能清楚的听到隔壁屋他们的交谈声的。在她夺门而出时他开了屋门,见她连包袱也带上了,自知她是走定了,本想就此各走各路,但心里却不自觉的想起她带给他的那抹温暖,想起他第一次见她她将她的貂皮大氅披在他身上。 回屋取了自己的包袱,带了门,也忘了道别就去追人。许是沿袭了以前的坏习惯,自师傅师妹走后他素来独来独往,来去任由自己,自有得不顾任何人的感受只要达到自己的目地就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喜欢和尚,怎么可能。”季九燕手持短刃狠狠的一刀刀的扎在雪地里泄愤。 一刀下去,插到一根枯枝,枯枝断裂的声音极响。“哼!想当年我还亲眼看见父皇的华贵妃借着父皇年老偷带和尚入宫偷欢呢!” 又一刀,“和尚!他还是和尚么,和尚不食肉,哼,我都亲自喂吃了。不碰女色,哼,我都亲了他了,他身子都被我摸过了。” 再一刀,“这都是为了救人,干嘛那么多想。我跟他只是为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抬手又想下一刀,突然凝神察觉到周边有个人。 气息紊乱,还是个男人。 不对,应该有两人才对,瞬间她怎么只能觉察到一人的存在了。 她可以断定那人是无节和尚。 想起在路上他脱了她的大氅再次穿上他另一身素袄外套她就来气,不禁朝他的方向大喊:“你装什么清和尚,你本来就不是和尚,和尚哪里会吃肉碰女人的。” 无结闻言在暗处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他吃肉,那是她逼的,至于他碰女人,似乎也是她乘他昏迷强上的。虽然他的意识里知道那是她为了救她而做的。 记得昨晚,浑身冷到冻僵的他能感受到他的唇,脸,身子,手,脚都带有她暖暖的温度,他在失去亲人后再也没这种感觉了,那是比冬日里待在暖炉旁还要暖的温度。 走近她,借着月光意料之中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她生气的样子仍是好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眼角的那份妩媚少了许多,倒添几分可爱,玲珑的身躯因气愤多了头有些颤,活像雪地里小精灵。 “不气了,我们走吧。”压下心中泛出的想摸摸她头的想法,努力别开眼,缓缓道。 不气了,说得真当轻松,被人说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在意。赌气的站在原地不走,任那和尚独自一个人在前开道,于此同时她能感受到他气息与初见他时有所不同。 无结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无踏雪声。回头见她仍立于原地,侧脸看去,月光洒在她的脸庞上,竟有股魅惑感,她本身生的妖媚,今晚月色朦胧,四周的雪还在月下隐隐泛白,那股感觉只增未减。 身体不自觉的向她而行,右手伸向她的脸颊,想上去抚摸一下。谁料到,她手中是有把短刃的,突然一个瞬间,她的短刃狠狠的划上他划上侵犯她脸的手,血滴滴下落。 嘶,一声低沉的痛声传来。 接着是某女子接连不断的叫骂声。 “无结!你果然不是和尚,和尚哪是像你样的!” “觊觎我的美色也就罢了,竟企图非礼我!” “你说,你是不是真和尚!” “快说,你肯定暗恋我许久了,无节你果然非正人君子!” “报上名来,你到底叫什么,家住何处,有房子否,家里还有几人!” “我也得看看你的条件够不够配得上本宫……姑,姑娘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差点露馅,活活的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无结对此缄口不语,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撕下包袱上的一块条长布简单的将手包好,没有草药止血,布条包了两层还是被渗出的血染红了。 下手真狠,怕是伤到手胫骨了,手心阵阵的发痛,暂时还不能动弹了。 眼神瞥到刀尖滴落的那滴血,不敢相信自己有天竟被一个武功低微的女子所伤,原因还是他想摸她脸。 果真如他一直所想那般,越美的女子心越狠。 嘶! 九燕突然拉上他的右手,听到那一声低沉隐忍的声音,脸上突然绽开了一抹堪比鲜花盛放时娇美的笑。“无结,我们走吧。我想我们现在都没睡意了,不如乘此连夜赶路好了。” “嗯。”半晌后无节淡淡应了声。 九燕转头看他,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他真能忍,她心底有个声音说。放开了他的手,自己的手心沾上了他的血,湿湿的黏黏的。回头,手不自觉的缓缓又握住了他的手,这次并未用力,只是虚握着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此举寓意何为,就只是这么做了。 无结用余光扫过九燕的脸,没漏掉她脸带的愧疚色。 无心的也好,有意的也罢,在此瞬间已成过去。 月下,一处,一群人提着灯笼叫喊着。 月下,另一处,小手牵扯大手,脚踏雪里传来簌簌的声音,两人对一切置若罔闻,只专注脚下的步伐。 正文 第七章 千佛手花和尚(一) 这一走到安阳已是次日下午了,因着路上未歇下,也没去找食物填充肚子,两人到安阳时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匆匆找了个包子摊,买了两个热肉包子及两个无馅的馒头填填肚子。 九燕手指一沾上包子就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而他身边的无结吃相极有为风雅,一小口一小口的,看得人也舒坦。 卖包子的小贩看得啧啧称奇,心里嘀咕两人的这反差也太大了些,和尚斯斯文文的吃也属正常,她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家吃的这副样子也真是头次见。 摸了把嘴,九燕又向小贩要了两个肉包子,手伸向桌底扯了扯无节的外袍,心虚的啃了口包子。 无结斯文的嚼着口中的馒头,待咽下才视线转去那低头啃包子的人儿,真不知她昨晚那股子嚣张气焰去哪儿了。“吃吧。”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听得却让人心安。 九燕低头看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越瞧心里越难受。 “无结,你……右手感觉怎样?” “无碍!”自是骗人的话,但能让她的心稍稍好受些。已经到安阳了,找到师叔,师叔或许有办法帮他治治,他身上钱不多,没够请大夫。师傅说师叔是个能人,但脾性……有些怪……至于怎么个怪法他也不知。 见九燕吃完了,他用未受伤的左手伸向怀中掏出仅存几枚铜钱,将剩下的一个包子包好安于心窝处,包子带来的温度能驱寒。 尽管在他心底的某处告诉自己她的手也能,这一个包子用来填肚子比较好,但他决定选择了包子带来的温度。 “到安阳了,现在我们去哪儿?”低头搓搓手,让自己的手暖和些。 无结带着路,路旁不时有人对他施敬礼,显然这一带人都比较信仰佛祖。“去寻平僧的师叔。” 九燕想说什么,这时临街窜出一位老妪,她不停打颤的手中紧握着两个鸡蛋。“小师傅,这个您拿着。我孙儿病了,邻居春婶说是上了污晦气了,求小师傅您给他诵几段佛经去去晦气吧!” 九燕皱眉,“这位婆婆,你孙儿病了得去看大夫。” 无结认同的点点头。 “家里没钱,求求您了,小师傅,您就帮帮我孙儿吧,我替孙儿求求你了,我会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啊!”老妪眼中含泪,跪在地上,若非有难处,也不会来求他了。 无结无声的扶起跪地的老妪,行动间已默认同意。 这里是贫民窟,屋内砖墙异处,林乱不堪,未燃香,席地而坐,素手执掌,他会诵的经书并不多,只是《心经》与《地藏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诸……” 九燕和这一家子都呆在破屋的破院里,屋内传来诵经声似乎抚平了他们的情绪,他们一行三人已不再似先前那般焦虑。 “阿娘,你也甭担心了,师傅不是来了嘛!”一个邋遢的中年人拉着那老妪的手道。 这时老妪突然又跪了下来,九燕心一跳,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结果不如她想的那般,那老婆婆跪地然后磕了几个响头,后又反手拉住那邋遢中年人和身边的妇人,满脸欣慰:“孙儿有救了,咱们孙儿有救了。” 那邋遢中年人和妇人却无半点欣喜,反而带着愁苦。 九燕百无聊赖,坐在屋门下的台阶上,等着里面儿的和尚出来。 待夕阳西下,无结才出门,脸色苍白,九燕连忙去扶。 妇人面带伤感的送他们出门,待到门口时才愧疚谢过无节,“小师傅,真是麻烦你了,你怕是知道了。” 无结低头朝她点点头,九燕不明,脱口问道,“知道什么?” 妇人眼中多了几滴泪,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姑娘你不知,我那儿其实昨儿就死了,婆婆不信,本是要下葬的,她却偏不让我们下葬,说我儿是被晦气染身了,请位师傅来诵诵经就好,我们夫妇见不得她那样,就依了她,现在……” “啊,你可要知道人死后长时间不下葬是要得瘟疫病的。”九燕一脸的恐惧。 “瞎说,瘟疫是在夏天炎热的日子才会爆发的,这会儿是严冬。”无节难得一次主动向她说那么话,惹得接下来的一路九燕频频转头看他。 “你知道干嘛还要做啊,你是傻了吗?”九燕显然不懂这种感情,一个老婆婆大白天的四处窜,就是为了找个和尚给心爱的孙儿治病,显然是爱疼了孙儿的,这种生离死别的亲情他也是经历过的,看着别人痛苦之时,能助上一助也是好的。 何况佛祖素来仁慈,看不惯人间有太多的痛苦。 “真是多此一举。人都死了,懂得了断才是最直接消除痛苦的方法。”九燕在旁嘀咕。 无结无力与她逞口舌之快,他只是坐得时辰多长,再加长途跋涉后只食了一个馒头,现在正好没力了。 “松手。”他淡语。 “不松,我怕我松手你就倒下了,我还是扶着你好了!” “我没你想那般孱弱。” “孱弱,你那是娇弱。我实在想不通,你一个男人,身子怎么这么差像个女人一样。” 她自然不知,那年他散尽一身武功后身子完全跟废人一般,还被无知村妇当成尸体弃在了乱坟岗,那里阴气甚重,再加那年又是冬日,与现今天气一般寒气慑人,非但没让他快速身体反而落下了寒症。自此后终身如此。 “我是想吃东西。”虚弱的回句。 东西?难道他是因为饿了才成这样的。这才松了手。 无结连想看她一眼的气力也没了,摸出被包好的冷包子,递上嘴边,却意外的被一个石子打落在地。 正文 第八章 千佛手花和尚(二) “这种东西还能吃嘛!”不远处传来阴阴的一记声响。 九燕率先动怒,“你这个人怎是这般,你饿了你不吃东西嘛!” “我要是饿了,我定不吃这类粗食。”反嘴狡辩道,说得一派冠冕堂皇。 无结回身,入眼走来的是个着花衣的中年光头汉子,蹙眉,忽的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松了眉,带疑惑试探轻喃了句:“师叔?” 九燕哑然。 “小侄徒儿倒是风流啊,这么俏丽,不不,妖媚,清新……的美人儿都摊上了。”忽然觉得俏丽不够体现姑娘的美,妖媚这词够符合她,但这一身的素衣有衬得她一股清新自然之气,所以都不知该用什么了,遂顿了顿琢磨着用词。 九燕不知该用什么词会这人了,和尚不是应该穿得素素的嘛,他的衣裳上满是花的图案啊,仔细一看都是牡丹,各式各样的牡丹。牡丹本事雍容华贵的代表,在其身上怎么看都是粗俗庸鄙。 走近看到他那张脸时更是骇了一跳,“你,你竟然化妆!啊!妖僧!” 大街上的人因她的一声大喊纷纷侧目而来,待看到是那个花和尚时又顾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花和尚似乎并不介意九燕这么称呼他,反而她说他妖僧时他还挺高兴的。抛了记媚眼给九燕,在她浑身不自然的发颤时走至无结身侧,“侄徒儿啊,你师傅将你托付给我了,你知道吗?” 他自然知道,他本是江湖中人人欲除之的人,尽管入了佛门想做个清静的和尚江湖上的人还是对他穷追不舍,因为山中的那间小寺庙时常有江湖中人聚众闹事,寺中人这年被他们闹得香火都少了许多,再如此下去寺中一干人无法生活下去了,遂找了个理由让他去找师叔,师傅在他临行前对他说师叔是个能人,还意犹未尽的丢下一句他脾性有些怪。 “走吧,看你如此,师叔心里也怪疼的。”那个疼字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九燕又一抖。 “侄徒媳,还不快过来扶着他,你想让他死啊!”见怪了人看他的眼神,他几乎一点都不在乎人们怎么看他。 “我不是他媳妇!”九燕嘴上如此说着,却还是依他言去扶着无结,无结没推开她,两人表现极为自然,花和尚在前头似乎张了只后眼洞察了一切似的偷笑的他们,他最不喜见和尚循规蹈矩受着清规戒律束缚。 “我侄徒儿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妇人有什么资格狡辩。” “你!”九燕气极,身旁有个卖陶锅的摊子,她冷哼了声,踢脚将地上所能触及的陶锅都向他砸去。 花和尚轻松避过,取出定银子扔给小贩,小贩连连道谢。他眸眼带笑,弱弱的道,“我侄徒媳内力醇厚,但这功夫,啧啧,真不到家,用来对付我,堪比以卵击石。” “这么凶悍,”不知何时,他的手落进她的怀里,随手抄出一把短刃,瞬间退至离她一丈远处,动作快得根本无人察觉,而九燕也只觉得面前有阵微风拂过,仅此而已。 花和尚指尖微弹短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质地不错,他浅笑。“怕是我侄徒儿的右手是你这把短刀造成的吧。” 无节几乎可以肯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便认出此人就是江湖中盛传的正派人物之一——千佛手“花和尚”。花和尚是江湖中人给他起的外号,此人虽是和尚,吃喝嫖赌却是样样精通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原本反他的人物竟是他的师叔,突觉好笑。 “你!”九燕一手护胸,脸颊通红,气愤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这么干瞪他,他,他竟然当那么多人的面手伸到她怀里去偷东西。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少,九燕一面是怒一面则是羞,而花和尚则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一点也不知害臊。 安阳谁不知道他啊,他一个江湖顶顶有名的人物入住他们安阳城那是他们的福气,崇拜还来不及,怎会出言诽谤。 “师叔,别跟她一个姑娘家计较了。”无结轻柔的声音传入耳倒是让花和尚清醒了许多,他得快些带他回复补补胃,看他那惨白的脸色真真不是活人该有的。 收了九燕那把短刃,快步走前带路,走时还不忘诋毁九燕一番,“你看看,我侄徒儿多识大体,哪像你,连自己男人都要加害。” 这一句说得再明白不过了,饶是先前不懂的人也懂了,她是和尚的妻子,身边的人不时传来笑声,却非嘲讽,大概是花和尚行为在前,他们已习惯了。 九燕扶着无结跟着,两人脸上都带着抹红晕。 “师叔说话口无遮拦,九燕姑娘莫要信了。”无结解释着,声音虚乏。 “我才不会相信那妖僧的胡言乱语”九燕不自觉的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那是什么原因,只当是花和尚造成的,一路骂到他的府邸“安府”才停下。 真不相信眼前所见,这里也算是安阳的中心地带,繁华自是不用说的,可是眼前这座府邸的门面为何破烂到如此境地。周围商铺酒馆妓院林立,这座表面残破的屋宅倒是难得的一道另类风景线。 九燕晃着脑袋想。 花和尚虽然爱打扮,但幸亏走起路来还算是个正常的男子,否则九燕会更加的鄙视他的。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位风韵犹存的妇女,见是花和尚,立马将手中的帕子挥向他,顺带着还抛了个眉眼。“小牡丹,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坐啊!”花和尚跨门槛而入,极其自然的搂着她的软腰与她调戏一番。 九燕扶着无节随后听得看得前边的两人,心里一愣一愣的,这和尚不知穿着非比寻常,还养女人,不对,听他言语,似乎这女人不是这儿的。 “你好坏!”思想着的这会儿,前边又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声,不用多想九燕就知,准是在调情中。 正文 第九章 千佛手花和尚(三) 去关注他们两人还不如看看周边的景,让她惊异的是这府邸表面破烂不堪,内里却是金碧辉煌。当然那是对比而打的比方,怎么可能是“金碧”辉煌呢,这里毕竟不是皇宫,只是用来形容前后反差气极大,重重的腔调下下。 路两侧都是盛开的梅林,梅花开的姣好,白里衬红,给这单调的冬日添了浓浓的一份色彩。有两名婢女迎上前,说是带她去休息,过会儿会有大夫来替小师傅治伤。九燕半信半疑,眼顾四周,哪里还见着那妖僧的影子,只能跟了那婢女去。 放眼亭台楼阁一一均是红砖绿瓦,走过梅林,入眼的是座小桥,桥无名,桥下是潺潺流水,这冬日能不结冰自然是引入了活水。未过桥便能见对面假山怪石林立,穿过假山,呈现是一处竹林小屋,小屋前后均是梅竹,梅红竹绿,外加未消融的白雪,在夕阳下另有一番恍如身临世外桃源的错觉。 见姑娘呆了,有一婢女掩嘴轻笑了起,九燕被那笑声惊喜,带有些尴尬的回笑了笑,饶是如此,那笑还是惊艳了那婢女,只闻得她说了句,“姑娘笑得真好看,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 九燕脸皮薄,本就掺红的脸这下子更红了。身边的无结也是愣了片刻。 另已婢女见状推了推身旁边人,叫她别闹了。“姑娘,奴婢叫春花,刚才与您说话的是夏荷,她的嘴就是如此,您也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是主子原本给小主子准备的,说是小主子喜静,特叫人拆了原院子在五日内给安好的幽静僻所。” 夏荷插嘴,“幸好啊当时多准备了间屋子,不然以后姑娘就得同小主子一同挤个屋了。”说着又笑了起。 九燕脸本就红的透顶了,再红下去也就是这么点了,扶着无结进了竹屋,连忙叫她们俩人去准备些吃的,末了加了句,不要全素。 夏荷下去准备了,春花仍在里头帮着忙。帮九燕将小主子置于榻上,点了竹楼里的两只碳盘子,又点了灯,关了窗,再将床上的杯子捏好,一切完了后才呆在一旁。 无结阖眼休息,一路都无言语,安置好他后,九燕发现一切事情春花都理得妥妥当当,此刻她闲的没事做了。 “嗯,春花……”本想叫姐姐,但是自己的年龄与她似乎对不上号,叫她妹妹吧,可明明看起来她比她笑,思虑一番,还是决定叫姐姐,“春花姐姐,我敢肯定,不,花衣和尚是不是早知道他要来啊!” 春花不比夏荷,整个人瞧上去静静的,若是将她置于一堆人中,她肯定是那个永远会被忽略的角色。 她淡淡一笑,回道:“主子半月前收到南山寺主持的来信,说要有位弟子要烦主子照顾一番,主子为此还去寻了安阳的巧匠师傅特造了这出地儿呢。” 九燕点点头,哦了声,继而又问:“你怎么叫和尚叫小主子啊,花衣和尚对他怎么这么好,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九燕将此话说得特别暧昧,仿佛中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无结在躺在踏上微微蹙了蹙眉。春花道:“主子生平对两类人特别好,一是如姑娘一般的美女,二是南山寺的和尚。” 真怪,九燕还想问为什么时,去外边取食物的夏荷进了门,不知是因外边的冷气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脸颊红红的,手中提着个精致食盒,后边还跟着位提木箱子的俊小生。 嗅到吃的,九燕立即忘了先前的所有事,迅速跳到桌子旁坐下,这桌椅还是檀木的,桌侧雕的花纹真当精致,九燕颇为赞赏的感叹了番,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在这么精致的桌椅上吃过一顿饭了。 两碗清粥,一道卤猪蹄子,一碟风味酱瓜。 九燕再次不顾形象的抓起蹄子就往嘴边塞,吃的满嘴都是油腻。春花扶起无结,让他靠在榻上,自己端了清粥加了酱瓜一勺一勺的喂他,无结起初反对,但扭不过这春花,再加自己也无力,也就服从了。 夏荷惊讶于九燕的吃相,却不多嘴,这边那入竹楼的俊小生看了眼季九燕,忍着笑查看起无节的右手。“何人与如此大的仇,下手这般狠。”那年强人一看无结化脓发黑的右手,脸上立刻失了笑,严肃起。 无结并不回应,夏荷倒是紧张的一问:“柳公子,这还有救?” 那边九燕停下了吞咽,转头看向无结的手,心虚起来了。 被夏荷称之为柳公子的柳叶是宫廷御医柳因的儿子,现是在游历江湖拜访名医名人,希望能提升自己的医道再者结交江湖友人,将来好有所作为。 江湖中不少人曾经他解救,所柳叶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了。后来还被人赠了个外号,“妙手医圣”。 赶巧路过安阳,知千佛手花和尚住于此地,遂来拜访了。 “自然是有救的。”但他想不通一个问题,于是便问道。“小师傅可是与人结了仇?可是,那人为何只伤你手你呢,下手狠见他对你是有恨意在的,然未伤至手骨,似是手下留情了,这又是何意?” 无结半吊眼听着,恨意?微微睥了眼低头背对他的季九燕,也不知她这恨从何而来。 夏荷虽多话,却也生的一双会察言观色的眼,从刚那微微的一个举动中她便是知道伤小主子的那人定是那姑娘,视线过去,只见姑娘低头绞着裙子,一副愧疚状,裙子上满是手擦上的油渍,那蹄子吃看一半被扔回碗里了,那碗给她备的粥只口未尝。 “姑娘,衣服脏了,随我去换套新的吧。”夏荷还是一副笑脸如花的灿烂模样,九燕看着心里舒服多了,这屋子过于沉闷,她起身,回头小心的瞅了眼无节,快步跟着夏荷出了屋。 “夏荷,你叫夏荷,她叫春花,是不是还有叫秋菊冬梅的啊。”九燕一出竹楼心情就觉顺畅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