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观美景明君念天伦 闻妙音贤臣论幼主 古时中土,有一古国,名曰稽.稽开国之初,不过两座城邑,弹丸之地而已.所幸开国之主郦洪,雄才大略而又野心勃勃,在位十八年,内修政务,外拓疆土,百姓生活殷实,版图渐为辽阔.二代王,三代王,四代王皆效法先王,勤政爱民,一时稽国声名远播,华夷皆服.五代王郦发更是励精图治,屏弃奸邪,文治武功,四海升平,四周小国纷纷臣服.至五代王郦发在位十年之时,中土之地几尽属稽国矣. 这一日,稽王由大将军伍福,大夫景臣等一班朝臣相陪,到郊外散心.未至郊外,空中柳絮扑面而来.稽王跳下马,大臣们也都随之下了马.稽王歪了歪头,问道:"景臣,现在是何节气?"景臣忙揖手低头道:"回陛下,春分已过,清明将至."稽王"哦"了一声道:"原来又值暮春时节,难怪柳絮扑面,迷人眼目呢.伍福,传朕的命令,清明时节,各营军官,到为我大稽国战死的军士墓前祭奠,以慰其英魂.大稽国能有今天,靠的就是这些不畏死,不惧战的英雄."伍福连答:"尊旨,陛下英明,为国捐躯的将士们若地下有知,亦该欣慰了." 走了一段,稽王飞身上马,向郊外驰去.诸大臣紧随其后.郊外乃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此时虽仍有不少花朵争奇斗艳,毕竟只是万绿从中一点儿点缀而已.稽王登上一座土丘,向远处望去.只觉远处是一片奇异的大海,碧色的海水翻着绿色的波浪层层向眼前涌来,浪尖即是那高高的杨树稍,渐次是一排排的绿柳,一片片绿油油的麦苗,一层层青翠的小草.如绵柳絮便如那飞翔的海鸥了.稽王不禁感叹道:"没想到我大稽国竟如此之美."景臣连忙道:"陛下,原野本就美丽,且四时各有其极美处.只不过陛下日常忙于操劳国事,无暇外出游玩,因此便冷落了这些良辰美景.还望陛下劳累之余,多多宠幸这些花草树木,臣先替它们谢谢陛下了."国王笑道:"好你个景臣,倒是陛下对不起这些花花草草了."景臣连答:"臣不敢,臣不敢." 君臣谈笑间,忽听斜刺里传出一阵优美的歌声,嗓音圆润,婉转动听。歌中唱到:“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国王不禁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青年妇女出现在东北方,头上裹着一条白毛巾,左臂挎一竹篮,一幅农妇打扮。这时,这位农妇停住歌声,向后扭头喊道:“你们两个快点儿,你爹现在肯定很渴了。”国王这时才明白,她是来给劳作于田间的丈夫送水来了。再一看,只见两个小孩正朝他们的母亲跑去。大的看起来有七、八岁了,小的也才五六岁光景。只见哥哥跑在前面,弟弟在后面追,还不住地喊:“哈哈,不行了吧,你的剑虽好,但我的功力比你高,快快认输了吧。”同时,不停地挥着他手里的“宝剑”——一根木棍而已,哥哥时不时也用自己的“宝剑”和兄弟的碰几下,以示在和他击打,然后扭头便跑。哥哥显然在让着兄弟,而兄弟却自鸣得意。哥哥跑到母亲身边,接过母亲挎的竹篮道:“娘,我来提。”而兄弟却大喊大叫:“不行,你输了,我来提。”母亲笑了笑,谁也没给。兄弟两个兀自在后面争斗不休。 国王看着这一切,不禁感慨道:“小民的生活尚如此幸福,而朕作为一国之君,又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呢?”突然心头一震,扭头问道:“景臣,朕的几个孩儿如今学业如何?” 景臣道:“回陛下,据臣了解,大王子在许海许博士的教导下,学问进展神速,臣曾问过一些经国治世之学,大王子皆思路清晰,问一答十,臣甚是佩服。”“噢?能让景大夫佩服的人恐怕还不是太多吧,回头朕可要亲自考考他了。”“是,唯如此,方见臣所言不虚。只是……”景臣嗫嗫嚅嚅,不敢尽言。“只是什么?但说无妨”国王道。景臣这才说道:“只是大王子不喜习武,不若二王子爱武枪弄棒。”“噢,那不要紧,稽国的天下早晚是他的,治国之君重在有德识,武则次之。”“是,是,是,大王所言极是。二王子文、武兼修,梁博士,姚武师都非常喜欢。”听到这,国王不禁捋了一下颔下长须,满意地点了点头,满面笑容。 原来,国王自小就喜欢二王子。记得二王子刚四岁时,有一次,拿着一柄长剑,骑于阶前一尊石马之上,高举长剑,煞有介事般地喊道:“众将听令,为了大稽国,战死者荣,偷生者耻。”看着他那娇小可爱的样子,稽王不禁附下身子,抱了一下,亲切的说道:“等你长大了,练好武艺,父王就将这把纯钧剑给你,让你驰骋沙场,好不好?”“真的?父王说话可一定要算数呀!”二王子天真的说。 “陛下”,景臣将国王拉回现实,“只是三王子……”“他怎么了?”国王不耐烦地问道,满脸厌恶之情。“三王子他,至今没老师敢教他学业……”国王“哼”了一声道:“没人敢教?恐怕是没人愿意教吧?!”“是,可是,三王子已到了学文习武的年龄了,这样下去……”“好了,好了,知道了,这事以后再说。”国王烦躁地打断景臣的话。 原来,国王有三个王子,大王子、二王子皆为王后所生,而三王子则为一后妃所生。王后乃先王一宏臣之女,先王在位之时,此臣虽非一手遮天,亦可说是权倾朝野。虽说此人已故,但余势尚存。所以国王对王后家族还是让着三分的。但王后却并不倚自家势力飞扬跋扈,欺于下臣,亦不仗王后之尊而任意发号使令,打骂奴才,却总是和颜悦色地对待任何人,甚至身边的小太监,小宫女。因此,后宫傧妃、宫女、太监数百上千人无一不从心眼儿里尊敬这位王后,朝臣更是对她礼敬有加。同时,王后艳丽脱俗,虽年届中年,容颜仍不减当年,且聪慧异常,常与国王谈文论道,不时给国王治国之策以忠谏。因此,国王对王后简直是千般宠,万般爱。对她生的儿子,国王自然是疼爱有加了。 而三王子之母武氏则不同了。武氏并非不贤惠,但其出身与王后相比,却有霄壤之别。她乃国王亲征洱国时所遇一美貌女子而已。国王即位之初,奋发有为,内修朝政,外扩疆土,实是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数年征战,从未近过女色。及战事即将完成,国王心态放松,偶然遇见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美貌女子,当然砰然心动,于是偷偷将之带回国。洱国灭于稽国之后,她自然成了亡国之女了。 这一消息外界知道的并不多,直至一月明之夜,王后到后花园游玩,突然听到一婴儿的哭声。一开始,王后以为是自己的两个孩子中哪一个哭呢,正要吩咐宫女将他们抱过来,又一想,觉得不对,自己的孩子,大的已四岁有余,小的也将近三岁了,哭声决不会是这样,于是,让宫女循声找出哭泣的婴孩。其实,这时已有不少宫女、太监知道此事了,只是瞒着王后而已。 宫女将武氏母子带到,王后细细盘问,方知来由。众宫女、太监皆为武氏母子捏一汗,怕王后一个醋劲儿上来,将他们杀了,至少也要赶出宫去。后宫为争宠邀幸彼此争风吃醋,互为仇敌的比比皆是。但王后听完武氏的话却心平气和,面带笑容地将武氏搀起,满脸柔和地道:“这么说,咱们还是姐妹呢,你怎么呆在这里呀?!”说罢,又埋怨国王太不知道疼人,竟将妹妹安置在这样的住处。 事后,王后请国王将武氏册封为嫔妃。国王正为此事被发现而感到尴尬呢,没想到王后竟如此豁达。于是,武氏便从一亡国之女成了稽国一王妃,对王后自然是感恩戴德了。 刚开始,武氏倒常常去拜见王后,两个人确实挺亲密的,可随着郦元一天天长大,武氏的心思也渐渐被孩子占完了,因此拜见王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王后倒没说什么,倒是宫女、太监们背后悄悄议论,说武妃太不近人情了,王后对她有再造之恩,而她却丝毫也不知回报。同时,随着郦元一天天的长大,自己也逐渐变得衰老了。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发现国王已有很长时间没来她这里了,才知道自己于国王已没什么用了。 国王对武氏的爱本来就肤浅的很--仅止于容貌而已,现在红颜失去,当然再也得不到国王的宠幸了。同时,国王也不喜欢三王子。大王子身材修长,眉目清秀,颇有点王后的影子,二王子身板儿粗壮,虎头虎脑,颇有自己当年的余风。而三王子呢,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自己的影子,同时也不像武氏。眼睛倒是不小,但却有点呆滞,四肢也粗壮,可行动起来并不怎么协调,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农夫的儿子。所以,国王即使见到这个儿子,也总是待理不理的,更没主动去看过他。 随着母子俩的失宠,身边的太监、宫女似乎也不那么勤快了,有时喊好几声还没人到跟前呢。渐渐地,武氏内心又萌生亡国遗民的凄凉,满腔怨恨只能自己忍,同时,在生活上更是与郦元相依为命。对儿子真是千分疼爱,万分呵护。 转眼间,郦元已十岁了,该是学文习武的年龄了。大王子、二王子已随国中最优秀的文师武匠学了好几年了。于是,武妃四处托人找好老师来教郦元。老师倒是请了不少,可都教不了多长时间,便纷纷找理由辞掉走了。武氏一开始不明就里,渐渐地发现他们都是吓走的,怕自己教不好,将来受责罚,毕竟郦元还是堂堂三王子呢。原来,郦元记性极差,老师教的诗词,在他人半天就能记住,而他却数日也不能记牢;学武亦如此,再简单的招式到了他手里就复杂无比了,比如蹲马步这一常人基本不用学的招式,他却整整用了两天才蹲的像回事了。这样一个王子,哪个文师武将还敢继续教下去? 因此,这样过了两年,郦元文武也仅学了一点皮毛而已。每个老师通常是教一首诗,一个招式就吓跑了。 对此,国王亦早有耳闻,但这只不过徒增其对三王子的厌恶而已。这时又听到景臣提到他,便不耐烦地制止其继续说下去。 国王抬头远望,颇有感触地道:“我稽国自开国至今,已历五代矣。先王自知国土狭小,国力虚弱,故未尝一日懈怠,皆能勤政爱民,虔敬神灵。至孤王,更不敢稍违先王遗训,终日战战兢兢,犹恐负了黎庶,亵du苍天。天神佑我,至今我大稽国国土辽阔,远近威服,黎民富庶,国事安宁。神灵佑我,保我大稽国万古长存!”说着,撩衣跪到,望天而拜。身后文臣武将及士卒亦连忙跪倒,望天大喊:“神灵佑我,保我大稽国万古长存!……” 山呼数声,国王起身,扭头向景臣道:“吩咐下去,后天大祭祖先,各方面安排妥当。”景臣连忙答应。www.cmfu.com 正文 二 雪国耻太子献宝物 施大义王子遇良友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浇不灭郊外纸烟阵阵。国中万民皆到墓前哀悼亲人,军士亦缅怀战死沙场的英雄。朝臣们随国王到宗庙祭祀历代先王。 平坦广阔的大地上矗立着巍峨的祖庙群,如天上诸神的圣殿,高屋深墙,宫阙衔连;祭祀的内堂,分别立着各个祖先的神位,前面的供台上陈列着各种精心准备的祭品,或牛或羊或粢盛,令人不禁肃然起敬。两旁直立着许多随祭的臣仆,屏神静气,国王一丝不苟地行着祭祀大礼。 这时钟鼓齐鸣,乐声和谐,国王在肃穆的鼓乐声中对着公尸吟诵祭辞:“於皇先王,克开厥后;允文先王,斤斤其明;不显先王,上帝是皇;执敬先王,无竞维烈。钟鼓皇皇,磬管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且饱,福禄来反。” 祭辞诵毕,公尸身披黑氅,手执摇鼓,开始祝辞:“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赐尔类。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赐祚胤;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厘尔女士,从以孙子。” 公尸致毕祝辞,国王在宫中宴享扮演神灵的公尸,以感激其沟通神灵,为民祈福。国王及一般朝臣皆陪同公尸前往宫中享宴。 宫中酒宴已然备好,宫中执事按各人身份各个安排位次。国王面北而坐,两边分别是大王子、二王子,左边首位是伍福伍将军,以下依次是各营武将,右边首位是大夫景臣,以下依次是朝中各个文臣。众人落座毕,鼓乐齐鸣。随着袅袅乐声响起,宴厅右侧缓缓走出八名美女。但见这些美女个个腰如细柳,肩似刀削,肤如凝脂,款款似风摆荷叶,幽幽如蕊宫檀香。直看得这些文臣武将双眼圆睁,浑似木鸡之呆。 国王见他们如此,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今日祭祀历代先王,实乃国中一大盛事,稽国能有今日之盛,皆托先王之福与众位卿家之功。来,朕敬众卿一杯。”说毕,举杯一饮而尽,群臣亦各端起门前杯一饮而尽。随之,国王又道:“第二杯酒,敬给沟通神灵为我稽国祈福的公尸。”言毕,又一饮而尽。公尸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受此礼遇,自是诚惶诚恐,亦连忙举杯一饮而尽。 接着,国王又兴奋地说道:“今天,我还要向众卿宣布一件大喜事。众卿刚刚见到的这八位歌伎,是不是美艳脱俗呀?”众臣一听,随即附和道:“是呀,如此美貌的女子,稽国并不多见呀。”但心里又犯嘀咕:“这难道也算大喜事?值得大王在群臣面前郑重起其事的宣布。”群臣正疑惑,只听国王接着说道:“今天这件大喜事,就与这八位美女有关,来呀,有请崔王。”崔王?众人听完,无不诧异,崔王来稽国干什么? 在众人的一片狐疑之中,只见左侧的帘幕一动,一个小黄门引一汉子进入厅堂,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那人,只见这条汉子身材高大,膀阔腰圆,满脸虬髯,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若非身着一袭黄湛湛的龙袍,没见过他的人多半会认为他只是一员猛将而已.这人一出现,稽王就站起了身子,众臣也连忙起身伺候. 只见此人快步走了几步,满脸含笑向众人揖手道:"幸会,幸会,诸位请安坐!"稽王向前迎了几步,拉住崔王的手道:"老兄弟别来无恙呀."说着,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二王子早已与哥哥坐到一边了. 只见稽王高兴地宣布道:"崔王与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时,只见崔王揖手道:"诸位,敝国本与贵国有盟,互不侵犯,数十年来,两国交往频繁,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近几年,西方西戎,东方东夷,不断侵犯敝国边界,贵国也颇恼怒于此,不才认为,华夏一家,惟有联手抗击西戎,东夷,方能维护我华夏之尊严.故敝国决定臣服于贵国,愿向贵国进贡,纳赋.贵国有军务,敝国当倾举国之力以赴."听到这里,众朝臣无不欢欣.众人心里都清楚,在中土,惟有崔国有一定实力与稽国抗衡,而两国早有盟约,互不侵犯.虽稽国时有吞并之心,奈何先王盟约在先,只得作罢.现在不费一兵一卒,崔国竟主动归属,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崔王又道:“今日稽国大祭,崔国无以相送,特挑八位貌美歌伎,聊供大家一乐.”原来这八位歌伎乃崔国所送,怪不得如此美貌.大家此时也都明白了为什么稽王说今天的喜事与这八位歌伎有关.众臣素闻崔国美女倾天下,今日一睹,果然不同凡响.不少文臣武将这时已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利用这一大好时机,多藏几房美妾了. 稽王道:“诸位卿家,今日就尽情的畅饮吧,国中有的是美酒嘉肴,还有如此美女歌舞,天下兴事,有愈于此乎?” 稽王此话一出,群臣顿时欢呼雀跃.胆小的也逐渐放开了,胆大的更是乐得手舞足蹈.只见觥酬交错,猜拳行令,好不热闹,更有醉酒的,双眼迷离,跑过去与歌伎同舞,乱舞乱跳,好不尽兴.不多时,只见杯盘狼籍,混乱不堪. 此时,稽王打手势止住了乐声,歌伎也退出了.只见稽王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卿家,我稽国与崔国本就同是炎黄子孙,华夏子民,原本就是一家.我们乃兄弟之邦,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今西戎与东夷频频侵犯崔国边境,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而要同仇敌忾,戮力为敌.况且,西戎,东夷之野心决不止于崔国,而是整个中土,崔国只不过是他们整个计划的第一步而已.所以,西戎,东夷以后也就是我们稽国的敌人……"稽王还要说下去,这时,只见一个小卒疾步跑至大夫景臣身旁,附于耳边说了几句话。景臣又忙跑至稽王身边,耳语几句. 只见稽王将头扭向崔王,笑道:"老哥哥此举看来真是顺应民心呀,此举甫出,便有人来送宝了."又对景臣道:"好,宣他进来."于是景臣马上传下话:"传欧阳海进殿!" 众臣的眼光都朝大殿门口望去,只见一年轻人由殿外缓缓而进。此人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白净面皮,眉清目秀,举止落落大方,若非穿一身脏兮兮、且有几个破洞的黑衣,足蹬黑靴,众臣肯定会将他认为哪国的使臣来贺喜呢。只见此人神情严肃,手托一细长物什,以黑布包裹,不知为何物。 走至阶下,年轻人跪倒,道:“小民欧阳海叩见两位大王。”崔王满脸不解,心道:“稽王怎么让这么一个人此时进殿呢?” 只见稽王微笑道:“你就是欧阳海?听说你是剑仙欧阳冶的后人,此话当真?”欧阳海道:“回大王的话,草民正是。”稽王道:“那你可得到他的真传了?”欧阳海道:“先祖铸剑天下无双,后辈能学到一点皮毛已是上天眷顾,不敢妄谈真传。”稽王笑道:“好,好!年轻人不骄傲,不自大,以后定有大作为。好了,你站起来吧,你要献给崔王的是什么宝贝呀?”欧阳海道:“回大王,草民要献的乃先祖亲手所铸胜邪剑,望大王持此剑带领崔国臣民,赶西戎,驱东夷,永保中土安宁。”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俱吃了一惊。“胜邪?这可是稀世宝剑呀,当年欧阳冶为越王铸剑五口,最厉害的就是这口胜邪宝剑,其次为纯钧、湛卢、鱼肠、巨阙,此五剑,任何一口皆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自五剑出世以来,为争夺此五剑,不知有多少人丧命,更有甚者,当年楚王与秦王为争夺一把湛卢,两国不惜大动干戈,结果血流成河,不知多了多少孤儿寡母。” 稽王与崔王也是一惊,皆道:“当真?”欧阳海道:“此乃先祖遗物,本不该太过炫耀,且因此剑不知有多山英雄殒命,实违先祖遗言。只因小民近年屡见西戎、东夷蛮邦野民侵扰我国边境,百姓深以为苦。小民虽痛恨番邦贼子,无奈小民仅为一铁匠,苦于有志无力,欲为民除害而不得,故愿将此剑献于大王,望大王带领国中勇士,驱走番贼,亦不辱没了此剑威名。” 崔王道:“难得你有如此一番报国之志,欧阳冶有你这样的子孙亦该欣慰了。好,寡人就替国中百姓谢谢你了。你将此剑呈上来吧,寡人定要大大的赏赐你。” “是!”欧阳海言毕,站起身,双手捧剑躬身先前走去。突然,只见他眼露凶光,右手向右一滑,抓住剑柄,将利刃抽出。“啊!”二王都不禁大叫了一声,转身便向后面跑去。同时,只听景臣大喊一声:“护驾!”数十名披甲武士应声从大殿两侧跑出来,护住二王。伍将军也一个纵身跃至二王身旁。手指欧阳海,怒喝道:“哪里来的草贼,竟敢行刺国王,若不束手就擒,定要你命丧当场。” 欧阳海没有言语,跃至崔王身边,挥剑便砍。数名武士忙举盾牌抵挡。但只见利刃刚触及盾牌,盾牌就一裂为二,几名武士的手指也连着被削了下来,顿时一片惨叫,足见此剑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 但此一砍一挡之际,二王已被众武士救走。伍福见欧阳海后背暴露,纵身飞起一脚,朝其后背踢去。但伍福也深知,练武之人皆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此,一脚踢去,又恐对方闻声转身,或将宝剑向后一横,那么,碰上如此锋利的宝剑,自己的脚还不如削泥一样被削下来?所以,他这一脚并未使上全力,以便所料之事当真发生,他亦能随时将脚收回。但令伍福惊奇的是,此人竟然对此没有一点反应,还是挥剑朝前面武士砍去,边砍边向崔王退去的方向追去。伍福由此断定,此人要么武功只是略同皮毛,要么是杀人杀晕了头,只顾杀人,而不顾自保了。结果,欧阳海结结实实地挨了伍福这一脚。多亏伍福有所顾忌没使上全力,否则,欧阳海命丧当场亦为可知。伍福是稽国有名的武将,素有"稽国第一勇士”之称,力大无比,曾连续两脚踢死两头牛,是凭其勇猛而一步步由一普通武士升至大将军的。所以,尽管这一脚并未用上全力,欧阳海还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众武士扑上去就要擒拿,岂料欧阳海虽摔倒在地,但并未受重伤,急忙一翻身,将手中宝剑一挥,众武士只觉眼前凉飕飕的,剑气逼人,手中武器断为两截,逼近欧阳海的几名武士惨叫一声,人头落地。伍福见众人无法靠近,就大喊一声:“撒网!”只见四名武士,抬一张大铁丝网朝欧阳海身上撒去。欧阳海冷笑道:“想抓住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见欧阳海站起身来,用剑在头顶轻轻一挥,这张铁丝网顷刻间已成一堆断头铁丝。在场众人无不骇异,何曾见过此等利器?众人唯恐伤到自己的性命,忙不迭都离了大殿。 此时,大殿之中仅剩几员武将和大夫景臣。只见景臣大声喊道:“弓箭手!”随之,两排弓箭手分别从殿前、殿后进入大殿。此时,欧阳海又向前冲了一阵,又有几名武士命丧当场。 两排弓箭手看景臣的手势同时从欧阳海前后射来,欧阳海纵身一跃,两排箭落了空,紧接着,又换了两排弓箭手,又是两排飞箭嗖嗖而来。欧阳海挥剑拨打雕翎,但无奈箭从前后两面而来,自己临敌经验又不足,顾此失彼,左臂终于中了一箭。欧阳海负痛跃至后殿一排弓箭手处,手起剑落,几名弓箭手顿时殒命,但其他弓箭手亦是邀功心切,挥起手中弯弓朝欧阳海身上砸去。欧阳海左臂痛得厉害,顾此失彼,终于又给砸了几下。此时,欧阳海疼痛难当,一咬牙,挥剑冲出门外。 欧阳海一离人群,众弓箭又忙搭箭朝他射去,但此时欧阳海已跃至墙头,一排雕翎箭又落了空。 此时,只见伍福从一武士手中要了一把剑,追了过去。一纵身跃过墙头,追至欧阳海前面,喝道:“朋友,道个万儿,为何要行刺崔王。”欧阳海冷笑道:“家仇国恨,不共戴天。”伍福道:“我看你也是条汉子,若放下手中宝剑,共辅稽王,稽王定会给你一条生路。”“呸!大丈夫死则死耳,降则猪狗不如。识相的快让路,否则,胜邪剑下又要多一个冤魂了。”说着,挥剑与伍福斗在一块儿,伍福知道此剑的厉害,只是躲闪,不敢直撄其锋。 欧阳海边打边退,此时追兵喧哗之声已由远而至,伍福道:“我亦不愿与你为仇,你到底是谁?但说无妨。”欧阳海心想:“我今日死则死矣,总不能做个无名之鬼吧。”于是坦然道:“八年前,崔国灭了娄国,今日来报仇者,便是娄国太子。报得了仇就报,否则死在这儿也就是了。”听到此处,伍福吃了一惊,跳出圈外,道:“那阁下姓温,不姓欧阳了,”欧阳海道:“死到临头我,我就不妨给你说了吧,我便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娄国太子温筠。” “温太子,”伍福道,“你快快逃命去吧,我不欲杀你,我对崔王亦无好感,倘若没有西戎、东夷相扰,我想他定不会臣服于我稽国,这叫大树底下好乘凉,明眼人一看便知。你快快去吧。”说完,用剑在自己胳膊上刺了一下道:“追兵一到,我就说我敌不过你手中宝剑,被你刺了一剑。” 温筠闻言,“扑通”一声跪于当地,给伍福磕了个头,道:“多谢将军,此恩将永远铭记心间。”说罢站起,又负痛翻过一个墙头。待追兵赶来,早已无影无踪。 且说温筠忍痛跑了一阵,终究身中一箭,失血过多,又拚斗多时,体力难支。跑至郊外时,终于支持不了,眼前一黑,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温筠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小男孩与一中年妇女守候在自己身边,满面焦虑地望着自己。温筠强聚体力,以肘支床,想坐起来。只听那妇人柔声道:“公子身上有伤,且躺下休息。”温筠挣扎了几下,终于没能起来,只得作罢。 温筠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缘何在此?”只听小男孩道:“我在宫外玩,突然见你从宫内跑出来,然后就摔倒了。我觉得你一定是跟人打架了,我怕别人看见你,就把你拉到一堆干草下面。果然,过了一会儿,一群武士从宫内追来。他们问我见到一个身上负伤的黑衣人没有,我说没看见。我知道我撒了谎。娘平常跟我说了不让我撒谎,可我这一次觉得不撒谎,你就得死,所以我就撒谎了,我回来跟娘说,娘还说我做的对呢。是吗,娘?” “是呀,乖儿子,你做了件好事。”“然后,”小男孩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天黑了,我就将你拉到宫里来了。”“什么?这是宫里?”温筠大惊道。“是呀,”中年妇女道,“不过公子莫怕,在这里是没人知道的。” 温筠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母子二人,只见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绸衣,虽颜色并不鲜艳,但一看便知她绝非一般的丫鬟、宫女,而小男孩说话虽傻里傻气的,但也是满身绫罗绸缎。于是,温筠充满疑惑地问道:“敢问,两位恩人就住在宫里吗?” 中年妇女道:“实不相瞒,我便是稽王的一个妃子,他是我的儿子。”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小男孩。温筠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厉声道:“那你们还不快将我送到稽王那儿,难道还要将我养好伤才杀吗?”妇人道:“公子别多心,我们是诚心救你的。”“是啊,”小男孩道,"我们是要救你的,怎么会杀你呢?" 温筠想了想,觉得他们要杀自己确实不必如此,于是便歉疚地道:“对不住,是我多疑了。”那妇人温和地道:"公子,你进宫所为何事,为何受伤,可否对我说?"温筠道:“大恩没齿难忘,恩人即使不问,我也是要说的。”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其实乃娄国太子,八年前,娄国被崔国所灭,我当时才九岁。崔王杀了我父王后,还要斩草除根,在宫中四处搜寻。如果我当时被人发现,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可是我这条命实在是另外一条命换来的呀。”说到这,温筠眼中充满了仇恨,脑海中又出现八年前那刻骨铭心的一幕:一个忠心的老臣拉着他与自己的孩子躲到宫殿旁的一间暗室里,只听外面人喊马嘶,不时还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名军官高喊道:“快将太子交出来,否则全国小男孩一个不留。”忠心的老臣眼中留下两行浑浊的老泪,抚mo着自己老年才得的那宝贝儿子的头,哽咽着说:“孩子,把衣服脱下来。”“为什么呀,爹爹?”“不为什么,你快脱。”那孩子没再坚持,顺从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同时,老臣又揖手向自己道:“太子,你也把衣服脱了吧,委屈你换上我孩儿的衣服。”然后,老臣便让两人换了衣服。这时,这个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哭喊道:“爹爹,我不想死。”老臣用手捂住儿子的嘴,将儿子拉出了暗室。很快,自己就在里面听见孩子的一声惨叫,自己的一颗心当时都要碎了。直到天黑,自己才偷偷爬出暗室,算是捡了一条小命。 缓缓地说完这一切,温筠双眼已充满泪水,牙齿咬得吱吱地响。突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劲儿,忽地一下坐了起来,恨恨地说:“此生此世,血海深仇必报不可。” 中年妇女听到这儿,不禁叹了口气道:“哎,说起来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呀。”接着就将洱国如何被灭,自己又如何被稽王强拉进宫之事,向温筠细细叙说一边。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我乃一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谈得上‘报仇’二字呀。况且,我又为稽王生了个儿子,早先有的那一点报复之心,也早已消弭殆尽了。不过,温太子,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是十分敬佩的。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但我力所能及,绝不会推辞的。”温筠心中万分感激,真诚地说道:“多谢了,此等大恩,温筠来日必报。”中年妇女道:“太子不必多言,好好休息几天,养好身子再说。” 刚才温筠心里一激动,一下子坐了起来,现在平静下来了,才又觉得伤口疼痛难当,“哎哟”一声,又躺倒在床上。 中年妇女扭头对儿子说道:“元儿,到前面看看情况怎么样了。”“是,娘。”郦元答应了一声,跑出门去。 不管稽王是否宠幸其母,郦元毕竟还是大稽国三王子,所以,一路不仅无人阻拦,宫中武士见了面还点头哈腰,鞠躬作揖。因此,郦元很快便打听到了前面的消息:崔王受了这么大的一次惊吓,已不敢在稽国呆了,由重兵保护已返回崔国。原来,景臣得知有人要在此盛宴上送宝,便怀疑此人图谋不轨,因此,接到消息便暗暗调集武士保护二王。因此,景臣受到稽王大大的嘉奖,伍福由于保护国王受伤,稽王亲自去看望了伍福。现在宫中各处戒备森严,整个京城也已严密封锁,过往行人严加盘查,大批武士也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捕。 郦元出去打探消息期间武氏又将自己的身世与郦元的情况向温筠仔细说了一遍。温筠此时已得知,武氏虽贵为王妃,在宫中却没有什么地位,甚至还经常受其他妃子欺负,独有王后对他们母子还算过得去。因此,温筠对他们母子也颇有同情之心。 郦元回去,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及温筠。武氏便对温筠道:“既然外面局势这么紧张,那么温太子就暂时在这里避几天吧,等过了风头再说。”温筠忙道:“那我就多多打扰了。”又道:“受此大恩难以为报,既然三王子现在尚未拜师,不如由我引荐,与我同投师门吧,也算我以报万一。”武氏忙道:“令师果真愿意收犬子为徒,我们母子感激不尽,但不知令师是谁?艺出何派?” 温筠道:“说起来,我们还真算是有师徒之缘呢,当日,我从暗室中爬出,抹黑往大山深处跑,当时只觉得往大山里面跑,才不会被人发现。那夜天又下着大雨,天黑,山路又滑,我狼狈地在山路上连跑带爬,一不小心,从一山坡上滑了下来,头被山石碰得鲜血直流。我大叫一声就晕了过去。醒了之后,才发现我被一道人所救。这人就是我现在的师父。” 武氏满脸惊喜道:“令师居于深山,那定是位世外高人了。”温筠道:“我师父叫邱中天,确有十来年没出过山了,而且从未收过徒弟。不过待我讲过我的身世,师父见我可怜,便收了我为徒弟,教我认字,又传授我武艺。” “那,他愿不愿意收元儿为徒呢?”武氏一脸忧虑。温筠道:“王妃放心,我一定恳请师父答应收王子为徒。” 武氏连忙向郦元招手道:“元儿,快过来,谢过温太子。”郦元见母亲招唤,赶忙跑到温筠面前,深鞠一躬,道:“多谢温太子!”温筠连忙搀起道:“王子不必如此,救命之恩尚且未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筠在武氏这里将养了几天。本来就是皮外伤,又加年轻人血气方刚,所以恢复得很快,现在已基本复原如初了。这几日与郦元相处,温筠发现他性格极为和善,极好相处,而且心地善良,内心几乎没有一点邪念,同时,还有一股牛劲儿,教了他几招入门武功,他虽学得很慢,但一招不练熟绝不换下一招。所以,几天下来虽只学了那么三四招,但每一招都像模像样,温筠十分佩服。武氏对温筠也相当好,让从小就失去母亲的温筠又重新找到了有母亲关怀的感觉。武氏现在已不让温筠开口闭口“王妃”了,而是让温筠改口称“大婶”。温筠对这位“大婶”更是尊敬。 这天晚上,温筠对武氏道:“大婶,我在这里打扰的时间也不短了,伤已痊愈。我打算今晚就回去,这样容易避开很多耳目。”武氏道:“那也好,早点回去也免得令师担心,我让元儿送你出去。”温筠道:“大婶,如你愿意,我今晚就想元弟跟我一块儿去见师父,我一定求他老人家收元弟为徒的。” 郦元跟温筠相处了几天,彼此已很熟练,也不愿他这么快就走了。平时,他成天就一个人玩,大哥、二哥说他笨,都不跟他玩,爹爹也不喜欢他。好不容易有个伴儿,又要走了。正在黯然落泪,突然听到温筠说要带他一起走,高兴地差一点没有蹦起来。连忙拉住武氏的手,半撒娇,半固执地道:“娘,你就让我与温大哥一块儿走吧,这样,我也能早一点拜师学艺呀。” 武氏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能在邱道长面前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我听你温大哥说邱道长颇鄙视富贵、名利,更鄙视那些身着华服而不学无术者。你见了邱道长,只说你是一个平民百姓就行了。” 郦元一脸迷惑道:“咱们不就是平民百姓吗?咱跟平民百姓有什么区别吗?”武氏想道:“是啊,自己跟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自己还没有寻常百姓生活得自在、快活呢。”于是,马上对郦元说:“是啊,咱们就是平民百姓。邱道长要问你为什么要学武艺,你就说……” “我就说,路见不平之时可出手相助,国家危难之时可报效国家。娘,你都教我好多遍了。”郦元截住武氏的话道。 武氏与温筠都笑了。武氏温和地抚mo着郦元的头道:“孩子,邱道长真要收你为徒,你一定好好学,娘这一辈子受尽了欺辱,除了你谁也指望不上了。你要练好本领,那样别人就不会看不起你了,娘也跟着你高兴。邱道长要是不肯收你,你就多给他磕几个头,要用诚心打动他。” 郦元道:“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让大哥、二哥,还有爹爹都看得起我。娘,那我就走了。”说着,又跪下去给娘磕了个头,武氏眼含热泪将郦元搀起。 在武氏心里,儿子一直就是一切,虽然别人都看不起他,但他可是娘心头的一块肉呀。这个从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一旦要离开自己,哪怕就一会儿,做娘的可也真有点儿舍不得呀!可总不能让儿子一辈子守住娘呀。 于是,武氏蹲下身,为儿子整了整衣服,将儿子拉到温筠身边道:“温太子,元儿我可就托付给你了。”温筠点头道:“大婶,你放心,元弟以后就是我的亲兄弟,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他,否则,就是与我温筠过不去。” 武氏又交待了几句,两人便动身了。温筠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低了头,跟在郦元后面,宫中武士见了,谁也没敢多问。他们顺利地出了宫门。到了城墙边,温筠抱着郦元一纵身上了墙头,又一纵身轻飘飘落到城外地面。郦元羡慕地道:“温大哥,你的功夫真好。”温筠笑道:“这算什么,师父的轻功才叫好的,比这再高的墙师父轻轻一跃就到了外面。根本不用先跃上墙头。”郦元听了,心里更是对邱道长充满了无限的仰慕之情。 注释: 公尸:古代祭祀时以人装扮成祖先接受祭祀,这人就称“尸”,祖先为君主或诸侯,则称“公尸”。www.cmfu.com 正文 三 遭劫持王子发善心 训弟子真人收贤徒 现在正值暮春时节,夜晚的空气还是很凉的。朦胧的月光洒下清辉,好似撒下一层凉气。郦元虽得不到父王的宠幸,但生活上也还是锦衣玉食的,更未在半夜里到过荒郊野外。一阵凉风吹过,郦元连忙抱紧了双臂,牙齿碰得咯咯地响。温筠道:“元弟,你要是嫌冷,我们找一个农家歇息一下,天明再走。”郦元抖了抖精神道:“不冷,温大哥,到邱道长那儿是不是很远呀?”温筠道:“是呀,照我们目前的行速,估计明天午时方能见到他老人家。”“那么,咱们加快速度,我想快点见到邱道长。”“能行吗?”“没事,咱们加快脚步吧。”于是,两人便放开了脚步往前跑。 温筠跟邱中天学艺近十载,武功虽算不上一流,但脚下功夫已不比寻常,郦元如何能跟得上,往往一会儿就将郦元甩得老远,只得停下来等他。但温筠看见郦元跑得虽不是太快,但却未曾停下一刻,也不禁大吃一惊。这样跑了有两个时辰,温筠也有点累了,回头看看郦元,也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张大口呼吸。这时,温筠将脚步稍微放慢,只与郦元保持适当距离,还不时扭头看他。只见郦元两眼看着温筠,两只脚迈时似乎不用一点力,两条胳膊也是机械地晃着,像个木偶似的。温筠感觉有点不对劲,便喊了一声“元弟”,没有应声,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应声。温筠两脚一蹬地,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一下子落到郦元身边,一拉郦元,他便就势倒在了温筠的怀里,两眼紧闭,呼吸急促。温筠顿时明白了,郦元已累得虚脱了,刚才只是机械地跑,已不受意志支配,一碰到障碍,便马上停了下来。再一看,衣服早已湿透,满头满脸的汗水。温筠笑道:“元弟,你累了也不说停下来歇歇,现在可好,没人陪我说话了。” 上弦月已西斜,他们所走的小树林黯淡了不少。又是一阵凉风袭来,温筠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睡意随即而至。于是,温筠将郦元放在一片草地上,捡了一堆枯枝败叶,掏出火石,生了一堆火,两人便在火堆旁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忽然温筠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朝这边跑来,而且不止一个。温筠心里一惊,马上清醒了,右手赶忙握紧腰中宝剑。他倒想看看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于是又紧闭双眼躺在那儿没动。 不一会儿,这群人便到了火堆旁边。只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喊道:“大哥,就是他们,我起夜时发现这边有一堆火,于是便偷偷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儿竟然睡着两个人,一个满身绫罗绸缎,一个太监打扮,看来他们定是有钱的主儿。说不定是王公贵族呢,大哥,咱这可要发财了。”“哈哈!”一个粗豪的声音发出两声大笑,接着便道,“兄弟们,将他们绑了。”温筠这时才明白,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拦路抢劫的盗贼而已,自忖还能对付得了。 于是,假装刚刚醒来,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看见两个人拿着绳子要捆自己,便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两腿如筛糠般道:“几位大爷,你们想干什么,小的可没得罪你们呀。”这时,另外两个人已将郦元绑住。经这么一折腾,郦元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见自己已被捆了个结实,也是大吃一惊,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温筠此时已看清,这位所谓的“大哥”,一身农夫打扮,身材魁梧,满面虬髯,只听他大喝一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身上钱财通通掏出来,放你们活命。” 郦元此时已清醒,喊道:“你们要是穷,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钱呀,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现在我们一两银子也没有了。”这个尖声尖气领头的说道:“看来你是真有钱呀,你不给,我们不会将你扒了衣服搜吗?兄弟们,将这个太监也一块儿绑了。”于是,四个人围住温筠,便去绑他。 温筠笑道:“就凭你们的身手还想做强盗,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从他们那笨拙的动作上看,他们基本上就没练过武,温筠更是有恃无恐。 “快动手”,那位大哥大声喊道。于是,四人一块儿扑上来,温筠轻轻向后一纵,跃出有两丈多远,四人扑了个空。这时这位“大哥”也急了,抡起手中一柄大刀,向温筠冲来。温筠稍一右偏,便躲过了。那大汉又是一刀砍来,温筠双脚点地,跃起一丈来高,落至大汉左侧,飞脚朝其腰间踹去。这大汉丝毫不知躲闪,狠狠挨了一脚,顿时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温筠又迅速跃至刚才欲捆自己的四人当中,伸手抢过绳索,跃至外围,朝四人一抖,顿时四人被绳索缠住。温筠又快速将绳索挽了个死结,飞起一脚踢去朝四人踢去,四人倒在一块儿。这时,那个尖嗓音的已吓呆了,想跑双脚却不听使唤,双腿不停抖动,终于跪倒,颤抖着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侠,望大侠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到份上,饶了小人的狗命吧。” 郦元见温筠轻描淡写就将六个强盗制服,自是非常高兴。可看见那位尖嗓子诺大年龄跪在地上向温筠求饶,不禁又起了怜悯之心。于是,便向温筠道:“温大哥,我看他们也挺可怜的,咱们饶了他们吧。”温筠狠狠瞪了这些人一眼,这些人不禁吓得全身一哆嗦,又走到尖嗓子身边,重重地踢了他一脚道:“你,去将我兄弟解了。”“是,是”,尖嗓子一颤一颤地走到郦元身边,为郦元解绳索,但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郦元低头一看,这人右手没一个手指,如何能解得开。于是,便向温筠道:“温大哥,此人右手没手指,没法解绳子。”温筠没言语,又走向那位“大哥”身边,一把将其提起,指着郦元道:“你去。”那位“大哥”“嗯”了一声,没敢违命。 待那位“大哥”为郦元解了绳子,温筠又从他手中要过绳子,将这位大哥给绑了。随后,温筠道:“你们为何在此拦路抢劫,快说,否则,立刻让你们命丧当场。”还是那位尖嗓子说道:“回大侠的话,小的们原本不是强盗的,我们原是崔国边境的农夫,只因这几年边境不宁,我们这些农夫可遭了罪了,轻则财物被抢,重则全家被杀,我们几个都是死里逃生出来的。他们几个的家人也都死于战事。我还比较幸运,老父与孩子算是救出来了。可是,看着稚子整天饿得大哭,老父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我这心里呀,大侠,你可想而知。” 郦元听了这位尖嗓子的话,不禁对他们的遭遇大加同情。于是,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敢问这位大叔,你的手指怎么没有了?”尖嗓子见问,不禁失声痛哭。旁边一位年轻的强盗替他说道:“这位少侠,这可是我们二哥的痛处呀。”郦元听他这样说,忙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不要说了。” 尖嗓子二哥强忍悲痛,缓缓道:“回两位侠爷,这件事是这样的:那年西戎国士兵骚扰我国边境,一军官见到我的妻子,竟生歹意,硬要抢走,我娘上前阻拦,谁知,谁知……”说到这儿,已泣不成声。 温筠此时心里也软了,又仿佛看见崔国士兵在娄国*掳掠,杀人放火,于是,便安慰道:“老人家,你就别说了”,说着便伸手将此人搀起。岂料尖嗓子“二哥”语气坚决地道:“不,我要说出来,我要让更多人知道西戎狗贼多么残忍,多么没人性。”喘了口气,接着道,“我老娘上前阻拦,这狗贼抽出腰刀,一刀将我老娘的头劈成两半。我儿子一见奶奶死了,上前抱住了奶奶的尸体便哭,这没人性的狗贼又挥刀去砍我儿子,我连忙伸手去挡,我的手指就这样被砍掉了。我痛的大叫一声就昏了过去。”说到这儿,其余五人也都泣不成声。 郦元又问道:“几位大叔的家人,也是遭了西戎兵的毒手了吗?”“是呀,但又岂止我们几家呀?”这位“大哥”也是满脸泪水。 郦元道:“这些蛮贼这么没人性,他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尖嗓子“二哥”接着说道:“可怜我们一家五口,顷刻间变成了三口,而且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我那可怜的妻子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我们实在是没法呀,才做了这种昧良心的事,也都是为了活下去的一口饭呀。没想到头一遭便碰到了两位侠爷。”说到这,不禁自嘲一番。 郦元和温筠对望了一眼,彼此点了一下头。温筠便道:“我们赶路也累了,可否到贵庄歇息一会儿,喝杯茶,我们的事也就算扯平了,你们看如何。”“好,好,那就屈二位侠爷大驾到茅舍歇息歇息,我们也好孝敬一下二位侠爷。”这位尖嗓子“二哥”热情地道,“只是,敝处又脏又乱,恐怕脏了二位爷的新鞋。”郦元道:“不妨,我们也都是穷人出身,什么脏不脏,乱不乱呀,我们早已习惯了。”原来,温筠想去他们住处并非为了歇脚,却有两个目的,一是看他们所言是否属实,二是,倘若属实,顺便资助他们一下,否则,便教训他们一下。 尖嗓子“二哥”见郦元这样说,便躬身道:“那么委屈二位爷了,小的在前面带路。”看来这个“二哥”,是靠这张嘴混上的,那个“大哥”,身材魁梧,是靠蛮力混上的。 于是,温筠将几人都解了,让他们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儿,尖嗓子“二哥”指着前方道:“二位侠爷,前面就是。”温筠郦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前面不远林木掩映处露出几间茅草屋,一个疏疏落落的栅栏将茅屋圈了起来。“这就是他们的‘山寨’?也太不成样子了。”温筠郦元都不禁想道。 这时,温筠突然停住道:“我们赶路要紧,这次不去了,过几天回来,还要从此处经过,到时再在你们这儿歇脚吧。”又扭头向郦元道:“元弟,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还有这么多”,说着,从腰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温筠接过来一看,有六十两。于是,对这两位领头的说:“这里有六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做个小买卖,以后我要再见到你们做强盗,统统将你们杀了。”说着,将银子扔给他们的大哥。 六人见两位侠爷不仅饶了自己,还施银子给自己,忙不迭都跪下磕头道:“多谢两位侠爷,我们再也不做贼了,两位侠爷的大恩,小人永生难忘。” 郦元道:“起来吧,崔国现在已归属了稽国,崔国以后再有边患,稽国就会发兵相助的,你们放心,崔国以后不会有事了。” “真的吗?”“那可有个盼头了,稽国要能出手,西戎、东夷就再也不敢来了。”“老天保佑,又可回家了。”“早该如此了。”“看来崔王也真有眼光呀。”“一切都会好的。”六人听得郦元所说消息,纷纷大发感慨。 温筠此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在他内心,是必灭崔国而后快的,将来灭了崔国,一定手刃崔王,然后复兴娄国。但崔国有稽国这棵大树庇荫,自己的愿望就很难实现了。 温筠正想得出神,郦元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温大哥,我们赶紧赶路吧,要尽早见到师父才好。”温筠怔了一下道:“好,走吧。”郦元又向这六个人一揖手道:“各位大叔,我们走了,你们保重。” 言毕,两人便转身走了。这位尖嗓子“二哥”又大声问了一句,“两位侠爷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呀,我们也好平日挂念着两位侠爷呀。”郦元边走边道:“我大哥姓温,我姓郦。”说着,便加快了脚步。尖嗓子又大声喊,但已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 郦元赶上了温筠,问道:“温大哥,咱们为什么不到他们家看看呢?”温筠道:“他们要是撒谎,也不敢领着我们去了,况且,我们也看见他们所谓的山寨是多么寒碜了,看来所言定然不假。”郦元想了想道:“是呀,看他们的衣着,也不像经常拦路抢劫的大盗。” 此时天已大亮,红日正缓缓升起。树林中的凉气也逐渐被暮春的旭日驱走。整个世界都已苏醒,树叶正竭力脱去身上最后一点嫩黄,花草在清晨露珠的滋润之下,欢快地成长。叶间鸟鸣啁啭,好不热闹。 郦元感受着这一切,不禁心旷神怡,向温筠道:“温大哥,这里多好呀,在这里这一辈子我也住不烦的。” “是呀,大自然可比我们人间好多了,这里和平,宁静,没有战争,没有喧哗,一切都那么无忧无虑,无烦无恼。”温筠道。 “那为什么人们总是打打杀杀的呢?要是像这里的花草树木一样无忧无虑地生长不好吗?”郦元不解地问道。 温筠道:“人都是有yu望的,比如说财富欲,有些人总是嫌他的钱少,所以他们就会用各种不正当的手段,比如偷、抢去得到更多的钱财;当官的嫌他的钱财少,他就会搜刮当地的百姓;国王若是贪财,他就会搜刮全国百姓的钱财,甚至发动战争,掠夺别国的钱财,结果就会死尸成堆,血流成河。”这时,他又想起崔国对娄国的侵略,不禁又恨的牙根痒痒。 “那么,人要是都没了yu望,不就没有偷、抢、盗,也就没有战争了吗?”郦元问道。 温筠笑了笑道:“人是不可能没有yu望的,除非他永远长不大,就如婴儿一般,还不要学习世间圣贤的言论,你只要学了,就会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那么你就会为了得到美、善,而采取各种手段,而这些手段当然就会影响到另外一些人的生活,于是便有了矛盾,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那我就不长大好了,也不学那些东西了。”郦元若有所思地道。温筠笑了笑道:“这怎么可能呢,你周围的一切人都在影响你,教导你,就如你要拜师学艺,就是你母亲的愿望。”郦元想了想道:“那我就是学了,我也不做坏事。”“好,好,要是人都像你这样,天下就太平了。”温筠笑道。 不多时,两人已出了树林,来到一座小镇。温筠身上还剩一点钱,便买了点吃的,又到衣店买了两身麻布衣服。郦元不解地问道:“买衣服干什么呀?”温筠笑道:“你穿这身绫罗绸缎要向师父炫耀呀?我也不能是个太监呀。”郦元一想确实如此,而且以后拜师学艺,自己就是一普通百姓。 此后一路无事,两人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累。到了巳时左右,两人终于到了邱道长隐居之仙山脚下。 郦元立于山麓,向左右张望,只见两边各一绿色巨毯,依势而覆,极目远眺,不见其端;昂头上望,山峰直指云霄,山腰仙云缭绕;近观则怪石嶙峋,松柏滴翠,石径一条,蜿蜒如蛇,只见其尾,不见其首。 郦元不禁感叹道:“这里可真美呀,温大哥,你跟师父长居此山,过的就是神仙般的生活吧。”温筠道:“师父就像一活神仙,你见了就知道了。”“那咱们快走吧。”郦元催道。 两人拾阶而行,刚走一会儿,郦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好冷呀!”“可不是嘛,”温筠道,“你越往上走就越冷的,一山有四季嘛,山顶之上,积雪常年不溶呢。”“噢,那师父居处离山顶远吗?”郦元问道。温筠笑道:“不远,师父的仙洞前面有一瀑布,瀑布上面便有常年化不尽的积雪,那瀑布就是积雪融水,也是常年不断,师父称之为万寿瀑。”“冬天不结冰吗?”郦元问道。“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呀,因为上面流水不断,所以就结不成冰,师父常说人也应该向它学习,只要运动不止,生命就像一条长河一样,永远不会枯竭的。”温筠答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这个万寿瀑了。”郦元道。 两人渐行渐深,郦元不觉上下牙齿直打颤,温筠也感觉有点凉了。温筠道:“咱走得快一点,就不那么冷了。师父他老人家从来就不觉得冷,即使三九严寒,也是一件单衣,行动若闲。”“这不真成神仙了?”郦元不禁道。“可不是嘛!”郦元自豪地道。 又行了一段,石径突然消失,前面有一巨石拦道。郦元惊道:“没路了,怎么走呀?”温筠道:“可惜你不会轻功,要么我们便可一跃而过,我的功夫又没那么好,不能携你跳到巨石顶上。这样吧,我们用树皮编一条绳索,我跃至石顶,将你拉上,然后,再放你下去。”郦元道:“看来也只有此法了。” 于是,温筠拔出胜邪剑,从道旁松柏树上削下一大堆树皮,两人将之结成一条绳索。温筠提着绳的一头,一跃而至石顶。郦元抓住绳尾,温筠缓缓将他拉至石顶,然后又将他缓缓放下,自己才一跃而下。郦元道:“温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温筠道:“还说这话,若非你,我早已命殒多时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哎,对了,我们何不对天盟誓,义结金兰呢?”郦元听了也兴奋地道:“好呀,咱们义结金兰,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说罢,不禁相拥而笑。石后有一空地,两人撮土为炉,折枝为香,以火石点着,便并肩跪于当地,磕头盟誓。温筠说一句,郦元跟一句:“我温筠与郦元从此结为异姓兄弟,誓当同生死,共患难。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盟誓之后,两人相对而立,彼此紧握双手。温筠亲切地唤道:“二弟。”郦元唤道:“大哥。”这两声显然不同于先前称呼,自是亲近不少。 之后继续赶路,此时已无石径,两人不断攀岩跃石,不多时前面又出现一山坡。温筠道:“过此坡就到了。”这时,已隐隐听见水声。郦元问道:“这水声可是万寿瀑所发?”“正是,上了前面的山坡,就可望见此瀑了。”温筠道。 温筠身形敏捷,郦元则动作呆板而缓慢。温筠时不时扭头拉郦元一把,即使如此,爬至坡顶郦元已全身热乎乎的了。果然,立于坡顶,即可看见一条白练似从天而降一样挂于眼前。两人没功夫细看,温筠道:“下了此坡即到师父仙洞。”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此话对于此坡亦适合。温筠自是熟练得如履平地,郦元则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即便如此,也还是摔了几跤。但这次郦元坚决不让温筠搀扶,郦元道:“大哥,我是来学艺的,如果走路都需人搀扶,不也太娇气了吗?”待下至坡底,郦元已是鼻青脸肿,火辣辣的疼,却忍痛笑道:“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冷了。” 这时候,突听有人喊道:“筠儿,你带谁来了?不知道师父的规矩吗?你偷我宝剑下山,已违门规,又带一陌生人上山,我怎能容你?” 声若响雷,震得郦元两耳嗡嗡作响。温筠连忙拉郦元跪倒,道:“师父,徒儿知罪,只是徒儿一时报仇心切,一时,一时,一时管不住自己,乘师父采药之际,将师父宝剑偷走,徒儿甘愿受罚。徒儿身边这位兄弟曾舍命救徒儿一命,欲投师父门下学艺,求师父万万不要推辞。” “什么,他救你性命?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义胆?你们起来吧,我有话要问。”郦元抬头看了看,始终不见说话人的身影。“谢师父,”温筠磕了一个头道。温筠拉了一下郦元,两人都站了起来。温筠领着郦元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松柏林,这些松柏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树干粗壮无比,旁枝弯弯曲曲,有如虬龙。走过此林,迎面是一石壁,光滑如缎,但却背光而立,否则定然炫人双目。石壁下端,俨然一石洞,洞口岩石毫无棱角,似是人工所为,洞内黯淡无光。“难道邱道长就住在此处?”郦元心里纳闷,“此处虽景致极美,但四季无光,又是如此阴冷,道长怎能受得了呀?” 正暗自揣摩,突然一人飘然而至面前。郦元竟没看清此人是怎么来的,也丝毫没听见其脚步声,不禁暗暗纳罕。 郦元微微抬头,只见面前站一道人,红光满面,皂青色道袍一尘不染,手拿拂尘,一绺黑髯飘洒前胸。山风徐来,道袍鼓荡,美髯飘飘,俨然一神仙。郦元简直看呆了。 只听温筠道:“师父,徒儿知罪,甘愿受罚,只求师父收我兄弟为徒。”邱道长此时正注视郦元。听温筠说话,便道:“筠儿,你的国耻家仇为师很清楚,但为师的也屡屡教导与你,你的仇人乃一国之君,与别人的仇人不同。治国者有道,百姓自会信服于他,他就会长久;无道,则百姓定会怨怼于他,他自然不能长久。所以,你不必意气用事。为师数年前曾出山一次,途中曾听人说,崔王治国有方,百姓生活殷实,皆衷心拥护于他。看来,他暂时还不会灭亡。你以一己之力抗一国之力,岂非螳臂当车乎?相反,你若真的得手了,崔国换了一无道之主,那你就会成为千万百姓的罪人。何不安心于此修道,以待时机?”温筠忙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罪。”深鞠一躬,将宝剑呈上。邱道长接过胜邪剑道:“利器乃是不详之物,不得已用来以求安宁。即便如此,圣人亦必将适可而止,且为此种行为悲痛不已。筠儿,你既用此利器伤人性命,为师的也不能就此罢了,罚你在万寿瀑上静坐三月,你可心服?”温筠忙道:“徒儿甘愿受罚。” 邱道长转向郦元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郦元。”郦元答道。只见邱道长点了一下头道:“好吧,郦元,你既能舍命救温筠,说明你有一颗善心,这样的人当今之世恐已不多矣;你既能来到此处,表明咱师徒有缘,拜师之事,我答应了。”温筠连忙拉了一下郦元的衣角,郦元会意,忙跪下行拜师之礼,自己做梦也没想得到拜师会有这么简单。 礼毕之后,邱中天问道:“元儿,你以前可曾学过武艺?”郦元有点难为情,挠了挠头道:“回师父,徒儿曾跟几位前辈学过,不过,不过他们都嫌我太笨,教我几天就不教我了。”“那你还曾记得那些招式?”“基本上忘完了。”郦元不好意思地答道。“好,好!”邱中天不禁答道,“这个徒弟我算是收对了。” 郦元、温筠都被师父的笑搞得莫名其妙,但郦元虽一脸茫然,心里却无比高兴。www.cmfu.com 正文 四 求艺业王子无旁骛 恃高艺太子生仇焰 邱道长见郦元心地善良,人又老实,不觉渐渐喜欢,遂收至门下。温筠则被罚在万寿瀑之顶静坐三月。一日三餐由郦元负责送去。 当晚,邱道长领郦元进入石洞。此洞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并肩通过,往里进十余步,豁然开朗,只见两边各有数间石室,石室皆有石门。郦元推了推,皆纹丝不动。只见邱道长朝右边最大的一个石门轻轻一推,石门訇然而开。此门比邱道长还要高,厚度至少尺许,重量少说也有五百斤以上,邱道长竟然能像推篱笆一样轻轻推开,郦元心中更是佩服师父。 邱道长领郦元进入石门,只见里面仅一微弱灯芯在壁洞内油碗之中,微微摆动。左边石壁之上却有几个露天小洞,月光顺壁而下,照进石室,撒在地上,斑斑驳驳,别有一番韵味。四壁光滑,俨如外部,故一微弱灯光被四壁反射,也不觉其暗了。 只见灯下有一古人画像,画中人乃一老者,慈眉善目,颔首微笑,须眉皆白,白髯飘飘,身着灰色长袍,胸前抱一如意,胯下一头青牛,周围白云缭绕,宛如神仙。 郦元正猜想:“这个老神仙会是谁呀。”忽听邱道长道:“元儿,跪下,这是咱们的祖师爷老子。”郦元忙跪下磕了几个头,不禁问道:“师父,祖师爷成神仙了?”“是呀,”邱道长说道,“祖师爷道德高深,修道至两甲子而精力不衰,万民景仰,昊天上帝闻说,遂派一青牛,驮祖师爷登天为仙。凡我门中人,只要潜心修道,皆可羽化升天。”郦元听得简直有点入迷,又不禁问道:“师父,你是神仙吗?”邱道长道:“为师资质愚笨,修道不及你师祖十一,更无法望祖师爷项背,如何能成仙?元儿,咱们这一门叫静虚门,意即此门中人务要捐情弃欲,五内清静,至于虚极,方能得道,修身则可长寿,治国则能顺乎民意。”郦元听了,更是不明就里,挠了挠头道:“师父,你说的我听不懂。” 邱道长笑道:“不懂就好,你能说出你不懂,表明你诚实无欺,诚则易得道,不诚则易自满,就会离道越来越远。好了,元儿,你今日算是拜了师,认了祖。我看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为师就传你道及艺业。” 邱道长唤童子妙玄领郦元休息。妙玄跟郦元年龄相仿,眉目清秀,穿皂青色道袍,越发显得精神奕奕,干净利索。妙玄将郦元领至左边一石洞前面,抬手轻轻一推,石门亦訇然洞开,郦元心里亦是佩服之至。抬头向里面一看,郦元不禁问道:“妙玄师兄,此洞里如何没灯呀?”妙玄笑道:“小师弟,你慢慢就适应了。修道之人臻于至镜,心眼即可打开。到那时,即使处于黑夜亦如处于正午日光之下。”说罢,微微一笑,将石门带上走了。 石门一关,洞内顿时漆黑一片。郦元心道:“我心眼没开这可如何是好?”不得不伸手在洞内摸索,突然一阵欣喜,摸到一张床,可再一摸,不禁又是一阵沮丧。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方形石台,上面无被无褥,这可怎么睡呀?郦元又摸至石门边,想要拉开石门,问问妙玄是否忘了送被褥了,可连拉几下,石门纹丝不动。郦元想喊,但一想又止住了。郦元觉得,师父既然将我安置此处,一定有他的用意,我是来学艺的,不是来找锦衣翠被呢,否则,我在宫中好好的何必要来这里呢?我若提其他要求,未免违了师父本意。于是,他又摸索着回到石床旁边,和衣上chuang。可是,刚一躺下,便觉得石床又硬又凉。此时虽正值暮春,可山顶之上却不亚于地面寒冬,刚才郦元一直活动,并未感觉到冷,而猛一躺下,顿感一股凉气袭上身来。郦元哆嗦了一会儿,想道:“是不是我只想到这儿冷,所以我身上越发冷了?我如果不去想它,是否会好一点儿呀?”于是,他将这张石床想象成家里的高床软被,想象床头燃着檀香,床尾置有火红的碳盆。这样想着,不觉便有了困意。也许是太困了的缘故吧,过了一会儿,竟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郦元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但洞内仍是黑乎乎的。但现在视力已适应黑暗,同时从石门微微缝隙处,也透进些微的亮光。郦元方意识到,天已大亮。于是,赶紧下床,欲开门见师父,可连拉几下,石门依旧纹丝不动。没法,他只得坐于石床,等妙玄开门。过了许久,郦元的肚子已饿得咕咕噜噜的了,还没有人过来开门,欲手击石门,喊妙玄开门,但手刚抬起又放下了,心想:“这样不是怪师父慢待自己吗?我怎么能这样呢?师父能收我为徒已是万幸了,怎么还能怪师父呢?”于是,便又退回到石床等候。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郦元正坐于石床想自己在宫中之时,大哥、二哥如何不愿与自己玩耍,父王如何不喜欢自己,还有那些大臣见了自己带搭不理等等,竟一时忘了饥饿。忽听石门訇然响了一声,郦元马上跳下石床,见妙玄正乐呵呵地进来,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师兄,你可来了,师父呢?”妙玄道:“你以后就别叫我师兄了,我不过邱道长的童子,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杂活而已,如何敢高攀做邱道长的徒弟呀?”郦元不解地道:“那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呀?这个石门我就拉不开。”妙玄笑道:“此门并不重呀,常人都可开关自如的,再说,我整日挑水劈柴,力气自然也就增大了。”“噢,那我们去见师父吧。”郦元道。 于是,妙玄前面带路。出了洞门,见师父正坐于洞前石桌旁,上面放有两碟素菜,两碗米饭。郦元看见吃的,肚子禁不住又咕噜起来了。邱道长看见郦元,便和颜悦色地道:“元儿,还住得惯吗?”郦元咧了咧嘴,道:“回师父,还行。”邱道长点了点头道:“好,元儿,饿了吧,吃饭吧。” 郦元听过此话,连忙坐于师父对面的石凳上,正要吃饭,只听邱道长又道:“元儿,你师兄尚未吃饭,你先给他送去呀,还是你吃过以后再给他送呀?”郦元一听,不禁自责道:“回师父,徒儿刚才是饿糊涂了,我应先给师兄送去。”邱道长点头道:“好,你能让意念克服肉体的要求,很好,很好。你为你师兄送饭去吧。” 妙玄将一备好的篮子递给郦元。里面也是同样的两碟菜,两碗饭。到万寿瀑之顶可并非易事,需翻过两个山坡,再攀登一座高峰。 翻过一个山坡,郦元已累得气喘吁吁了,真想坐那儿歇一会儿,但想到师兄尚在瀑顶,又冷又饿,如何能受得了,他可是我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中的一个呀。于是,一咬牙,鼓足了劲,又开始攀登另一个山坡。上坡虽有点累,但是不用担心跌倒,下坡之时,郦元可是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整个心思都用在如何把握平衡上了。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次差一点跌倒。下了坡,倒出了一身汗。一抬头,吓了一跳,这瀑布所在的山峰可真是高呀,直指云宵。只见水流从上疾冲而下,落入下面深潭,偶尔有水珠溅到郦元身上,刺骨的凉。站立片刻,已经觉得好像立于严冬的郊外了。郦元心道:“可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呀,否则非冻有病不可。可怎么爬上这座高峰呀?”郦元想了一会儿,觉得登山之路应该在背面,前面是疾瀑,除非是鸟,人是万万上不去的。于是,绕了一大圈,转到山峰背面,果见有一石径,心中顿时一喜,但再看那条石径,极窄,又极陡,便又是一惊,心道:“这样的石径我能上去吗?” 不管如何,舍此别无他路,郦元只得踏上这条石径。站在一个台阶上,另一个台阶几乎就要碰到胸口了。郦元提心吊胆地上了十来个台阶,已是大口大口地喘气,稍歇片刻便又开始攀登。如此,登几个台阶便要歇息片刻,也不知攀了多少台阶,终于攀上峰顶,郦元几乎已虚脱了。 待定了定神,看见温筠正在峰顶一片较平整的地方练功,郦元高兴地喊了起来:“大哥,我给你送饭来了,你快来吃吧。”温筠听见郦元的声音,便停止了练功,朝郦元这边跑来。 郦元此时才看清峰顶极为宽阔,只是多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冰雪,这瀑布即是这冰雪融水。平坦处有几株松树,郁郁葱葱,冠如伞盖,连在一起,竟如搭的敞篷一般。郦元笑道:“大哥,有这么个大篷子,下雨下雪你都不必担心了。”温筠道:“是呀,元弟,若非这么个大篷子,我可要受罪了。”郦元又问道:“大哥,峰顶这么冷,你如何受得了?”温筠笑道:“这个嘛,师父到时候自然会教你的,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好,我仅仅体会了一点儿而已,已能御寒了。可见师父的功力有多么深厚。”郦元听了,不禁又对师父产生深深的敬意。郦元在峰顶陪温筠聊了一会儿,便下山去了。 待见了师父,郦元已是眼前金星乱跳。邱道长笑了笑道:“元儿,快吃饭吧。”郦元迫不及待地坐下,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也顾不得吃菜了。待两碗饭扒完,才发现自己还没吃菜呢,于是便又将菜拉倒自己面前,不管菜叶还是菜汁,不一会儿,便都进了郦元肚子里了。妙玄见郦元如此吃法,还真没见过,禁不住掩嘴而笑。 郦元将两碟菜倒进肚子里,一抹嘴道:“师父,这饭真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呢。”邱道长笑道:“这不过两碟青菜,两碗白饭而已,之所以你觉得它味美无比,只不过你太饿的缘故。现在再让你吃两碗,你还想吃吗?”郦元摸了一下肚子,打了个饱嗝,道:“我不吃了。”邱道长道:“所谓饿时吃糠甜似蜜,不饿吃蜜也不甜,正是这个意思。这也如一个人学艺,在他最需要它的时候,他就会浑身有劲儿,学得定比无所需时要快得多。譬如你师兄,他学艺的目的,就是为了雪国耻报家仇,是有目的而学,所以进步很快。但当他学到一定程度,仇恨充满心胸,意志完全被仇恨所控,那他就进步得慢了,而当他暂时忘掉这一切,又能很快地进步了。所以学艺,首先是要有所需,其次,心胸旷达,如此,方能进步。那么,元儿,你告诉我,你学艺是要干什么呀?”郦元听了师父说了一番,有懂的有不懂的,正在琢磨,忽听师父问自己学艺的目的,便将娘所交代的,自己在心里不知背诵了多少遍的话脱口而出道:“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国家危难之际报效国家。”邱道长听后微微一笑道:“那你能否不被与学艺无关之事扰乱心智?”郦元不解地道:“回师父,我不太懂您这就话的意思。”却见邱道长仰天大笑道:“好,好,没听懂就好,来,为师的先教你一些口诀。” 郦元见师父要传自己口诀,便聚精会神地听。邱道长缓缓念来,“捐情弃欲,去烦乱;抱元守一,静五神;天地元气,通玄牝;专气致柔,如婴孩;涤除玄览,无瑕疵;魂静魄安,似初元;绵绵若存,用无竭。”邱道长诵完,问道:“元儿,你先将这七句口诀记住,尔后为师的再慢慢为你解释,这是静虚门门徒修习内功的根基,而内功又是练武之本,那些招式变幻多端,但若无真气支持,便如一垂垂老妪耍枪弄棒,华而不实,不堪一孩童之击。”郦元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我一点儿也没记住你诵的口诀,您再诵一遍吧。”邱道长顿时满脸不悦,只得再诵一遍,然后又问道:“可记住了?”郦元又摇了摇头道。无法,邱道长只得拿出纸笔,将口诀写于一张纸上。可郦元尚有不少字不认识,邱道长只得又将这些字的读音一一教给他。如此,等郦元能顺着读下来,日已偏西,午饭时间已过多时。妙玄将饭菜摆好,又装了一个篮子。郦元还是先给郦元送去。 早上登山时所耗气力刚刚恢复,现在又得登山,郦元这次比上次还要慢,但他总结出一条经验,路途当中绝对不能休息,否则,便再也不想动了。是以,他这次攀登虽慢,但中间无间歇,所用时间竟比上次少了许多。邱道长见了也不禁颔首微笑。 饭后,郦元便开始诵记那四十九字口诀。如此,郦元除了登山送饭,便是诵记口诀。十几天下来,郦元不仅觉得登上万寿瀑已非什么难事,而且,这几句口诀在他心里,也不知念了多少遍。虽刚开始之时懵懵懂懂,现在竟然也悟出一点点了。有时竟能依法吞吐气息。温筠在峰顶也没闲着,整日以一松枝为剑,勤练剑法,加之身处极寒之地,抵抗力逐渐加强,内力也随之加深。 这一日,邱道长将郦元唤至跟前道:“元儿,你将口诀诵于为师听听。”此时,这几句口诀早已烂熟于心,于是便脱口而出。邱道长颔首笑道:“元儿,你虽禀赋不及常人,但你能锲而不舍,将来成就未必就就小于那些禀赋高而不学无术者。”郦元得到赞扬,高兴地道:“多谢师父鼓励。但徒儿于这几句口诀还有不大明白的地方,请师父为徒儿解释。”邱道长道:“此口诀要人吐纳气息之前,抛弃一切世俗yu望,务使灵肉合一,之后吐纳元气。玄,天也,于人为鼻;牝,地也,于人为口。鼻口之门,乃通天地元气之所从往来。吐纳之时,务如婴儿一般,内无思虑,外务杂事,涤除杂念而观照心境,如此则魂静,魄安,魂静则志道不乱,魄安则得寿延年,臻于此境,便可如大道一样,气息绵绵微妙,若可存,复若无有,不停运行却永无枯竭。” 郦元听完师父解释,觉得有些似乎与自己所悟相符,有些却比自己所悟更为精深微妙,觉得要完全做到完全如婴儿一般,绝非易事。于是便说道:“师父,徒儿理解了,不过要臻于大道之境,徒儿觉得绝非常人之所能为。”邱道长点了点头道:“是呀,若常人能为,天下早就太平了。天下之大,能得道者,目前仅祖师爷一人而已,以后,有人没有尚未得知。常人能悟出十之二三,就是常人中的圣人了。” 郦元道:“师父,您曾说过,,这仅是我派修习内功的根基,那么,我派武学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呀?”邱道长道:“道家之至镜,乃身随意动。”郦元道:“身随意动?”“是呀,”邱道长道,“能臻此境者,已非凡人,可不食谷而生,可乘日月游行,居水不溺,处火不热,物,更莫能伤之。” 郦元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我一定要好好学,触及这种境界的皮毛也不枉跟师父学一场,并且还可为稽国出一份力。 自此以后,郦元更是潜心学艺,心无他用。日月荏苒,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山下已至酷暑,山上依旧凉风怡人。郦元身处此等神仙洞府,丝毫不察岁月流逝。 这一日午时,郦元正要给师父送饭,邱道长嘱咐道:“元儿,今日你与你师兄一块儿下峰吧,三个月已过。”郦元恍然,这几个月,他每日三次登峰,已将之作为每天必修之功课了,却未曾想到师兄三月思过时间已过。经师父这么一提醒,心中不禁歉然。答应了一声,便飞也似地走了。此时郦元爬坡登山真是如履平地,从洞府至峰顶,现在只需片刻的功夫。 邱道长见郦元身形如此敏捷,不自禁地点头微笑。这是他第一次见郦元时就已想好的计划,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了。当初一见郦元,便知他没行过远路,且从举止来看,绝非一般百姓。而他之所以没追根问底,乃是因为他觉得郦元敦厚老实,隐瞒自己的身份绝无恶意。而这在郦元看来,也很正常,因为自始至终他就将自己视为一般平民百姓,武氏也是这样教导他的,因此,郦元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有意隐瞒什么。邱道长当初之所以让温筠上万寿瀑顶思过,一是确实生他的气,二是也想让他到峰顶好好温习自己所传武艺,过去多年,温筠一再贪多,死记硬背了不少口诀,并未能真正消化,是以想让他在峰顶好好揣摩那些口诀的奥妙。三是想让郦元每天登山送饭,以便锻炼其脚力与耐性。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今日邱道长见自己目的达到,当然喜从中来了。 郦元很快便登上了万寿瀑顶,见温筠正手持一松枝练至兴处。郦元不禁看呆了,只见一条松枝在温筠手中已不知变作了多少条,直好似将他包围了一般,突然腾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如陀螺般旋转,万千条松枝围成一翠色巨桶,随温筠而转。突然,巨桶护着温筠飞向一松树树冠,徐徐下落,巨桶又变为一根松枝。只见温筠左腿微曲,右腿伸直,右手松枝猛然向另一树冠指去,只听“嘣”的一声巨响,随即,万千松针纷纷下落,如下了一场针雨。郦元见了,不禁拍手叫道:“大哥,你的功力又增进不少呀,小弟简直佩服至极。”温筠闻言,马上收功,跃至郦元面前,笑道:“这还不是二弟送饭的功劳?”郦元不禁也笑了笑,然后道:“大哥,师父吩咐,让你与我一块儿下峰,三月之期已满。”“噢,”温筠惊道,“这么快呀,我竟丝毫没有察觉。”郦元道:“大哥练功太刻苦了,以致心无旁骛。”温筠道:“不管怎么样,这三个月里,我将师父以前传我的武功又温习了一遍,确实又领悟了不少。咱们这一派的武功,我觉得简直没有止境,一句口诀,今日能练,明日还能练,而且功力还能不断增强。”郦元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师父传我的练习内功的基本口诀,我每练习一次就觉得有一些新的收获。”温筠道:“二弟,数月前我去行刺崔王,因我yuhuo焚身,迷了心智,又加之我毫无临敌经验,所以失败。下一次,若再有这种机会,我一定要将崔王碎尸万段。”郦元听了,吓了一跳,道:“大哥,可不能再鲁莽行事了,一定要先禀明师父才行呀。”温筠听了,不悦道:“师父总是不答应,说崔王气数未尽,所行之政尚利于国民。哎!要是他一直行仁政,我难道便放弃了国耻家仇不成?”郦元道:“师父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我看咱们最好别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了,他对咱们的恩情可不小呀。”温筠好像又想起了师父的救命之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二弟所言极是。” 温筠拿过篮子,取出饭菜,很快风卷残云,颗粒不剩。饭毕,温筠站起身来,留恋地望了一眼峰顶,道:“不知何时还能来此地练武?我倒有点舍不得离去。”郦元笑道:“大哥原来喜欢受罚呀,咱到师父面前求一下,让他再罚你三个月如何?”温筠也笑道:“二弟,咱俩以后经常来此地练武如何?”“好啊!”郦元一听也不禁高兴。几个月来,不管刮风下雨,每天登峰三次,郦元已对此峰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以后若能常来,心中自然高兴。 当下两人一块儿下峰。温筠在前,郦元挎了篮子,在后跟随。温筠快,郦元也快;温筠慢,郦元也慢,自始至终紧紧跟随。温筠有点惊奇,心想:“数月之前,二弟跑一小段路,便气喘吁吁,想不到进步这么快。”有心要试试郦元的脚力,于是施展全力往前跑了一段路,再扭头一看,只见郦元离自己不过数丈而已,待赶上自己,面不改色,气不长出。温筠不禁惊道:“二弟脚力如此地快,山中虎豹也未必能赶得上呀。”郦元笑道:“大哥笑话了,我只不过整日攀登,练熟了而已,真要见了虎豹,还不成了它们的一顿美餐?”温筠道:“那咱俩去找一只猛虎过来,看看谁成了谁的美餐。”此言一出,郦元童心顿起,忙道:“好,好,我们找只猛虎斗一斗,斗不过我可以上树躲避呀。” 一个年轻气盛,一个童心大起,当即商议去捉一只老虎献给老师。温筠笑道:“祖师爷骑青牛登天,师父也可骑老虎登天呀。”于是,两人下了峰便直到山中林木茂盛处。 温筠道:“我来引老虎出来。”说罢,便仰天长啸数声。温筠此时内力已相当浑厚,因此啸声一出,直似晴天霹雳,且绵延不绝,如波浪似的越传越远,直震得身旁几株松柏晃动,林间小鸟乱飞。郦元依样啸了两声,却好像两声马嘶,刚才乱飞的小鸟,以为刚才听错了什么似的,扑扑楞楞地又飞回来了。郦元摇了摇头,自叹弗如。 果然,不多时,远处林中一声呼啸传来。顿时,林中飞禽走兽没命介地四散奔逃。两人登上一块岩石眺望,只见远处一头吊睛猛虎在追一只梅花鹿,眼见就要追上,鹿鸣枭枭。郦元不忍心让它成为虎口之食,于是说道:“大哥,我去将老虎引来,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好!二弟小心。”温筠道。 郦元在地上捡了一块儿石子,朝老虎处奔去。此时郦元脚力也甚是了得,片刻间便离老虎不远。此时,那只梅花鹿突然被前面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老虎正要扑将过去,郦元瞄准老虎头部,将石子掷了过去。其实,这一掷的力道并不大,郦元整日登山练的主要是脚力,虽然修习内功心法,内力有了一定的基础,但一是还不深厚,二是还不知如何运用。但由于老虎正好前扑,与石头来的方向正好相反,于是两股力道汇集,可也不小了。只见老虎“嗷”的一声,跳到半空又落了下来。老虎大怒,吼了一声,抬头朝石子飞来处望去,正好望见郦元,顿时身体后部一耸,两条前腿一扒地,箭也似地向郦元冲来。郦元见到盛怒的猛虎,两腿早已发抖,又见到猛虎向自己扑来,真好似吓傻了一般,竟没扭头便跑,反而向老虎跑去。岂料,还真是凑巧了,老虎如闪电般向郦元扑来,而郦元则由于害怕,脚步慢了许多。正是这一快一慢,老虎由于扑得过猛,一下子扑到郦元身后去了。那只梅花鹿这时已站了起来,看见有人救它,赶紧没命似的逃跑了。 老虎一扑不中,更加恼怒,转过身来,再次朝郦元扑来。郦元这时也已镇定,见老虎又扑将过来,赶紧向右一跳,又一次躲开了老虎,同时撒开腿朝温筠所在处跑去。老虎在后面紧紧跟随。 不多时,便看见郦元正站立在岩石上向这边观望,郦元马上喊道:“大哥,快救我,老虎要吃我了。”温筠微微一笑,一跃而起,不偏不倚,正好落于老虎背上。老虎眼见马上就要逮住前面那人了,心中正暗自高兴,却突然感觉背上落了个什么东西。温筠跳到老虎背上,随即双手拽住老虎两耳。老虎吃痛,也不再追郦元了,翻腾、跳跃,要将背上之人甩将下去。岂料,越甩温筠两腿夹得越紧。忽然,温筠运功,将内力灌注双腿,顿时,老虎感觉背上好似压了一座小山,拼命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气喘吁吁,卧倒在地。 郦元见温筠如此轻易便将老虎擒住,先是高兴,继而赞叹。心想,自己与大哥的功力也不知差了多少倍呢,以后一定要勤学苦练。走至老虎身旁,郦元蹲下来朝老虎头上拍了一下,道:“看你还凶,以后要是不老实,看我大哥怎么收拾你。”温筠笑道:“二弟,你骑上它试试看,看它是否听你的话。”温筠道:“那大哥你可得跟着呀,我自己可不行。”温筠笑道:“那当然。” 于是,温筠跳下虎背,郦元骑了上去。老虎喘了会儿气,慢慢站了起来。谁知刚站起,便想甩掉背上的人。温筠马上力灌右手,将之按了下去。这时老虎气力还小,并不用多大的力气就将它按了下去。如此反复数次,老虎竟然驯服了。 郦元骑在虎背上,学着人家赶马的样子,“得,得。得”,“驾,驾,驾”地乱喊。老虎走错方向了,郦元便拽住耳朵一扭,就又走正了。郦元从小连马也没骑过,这次竟然骑了只老虎,心中那个自在,真是难以言表。 于是,郦元骑在虎背上,温筠并肩而行。过了一会儿,老虎似已熟悉这位主人的脾气,只要自己不再挣扎,是不会受到主人发难的。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稳,郦元只觉两耳生风,身旁树木飞也似地后退,路上的小动物见了两人也是忙不迭的逃命。温筠加快脚步,始终与郦元并肩而行。 将至洞府,郦元拽了一下虎耳,老虎似通人性,当即慢了下来,乐得郦元哈哈大笑,大喊道:“师父,我们回来了。”邱道长在洞里练功打坐甫毕,听见二人的声音,便出洞相见,见郦元正从虎背上跃下,不禁诧异,问道:“元儿,你怎么骑着老虎过来了?”于是,郦元将师兄弟两个如何突发奇想之事,叙述一遍,不尽之处温筠加以补充。 听完两人叙说,邱道长捋须而笑道:“羽化登天,谈何容易,我们只需修身养性,尽己所能,也就无愧于我们这具躯体了。至于能否修至至镜,那就看各自的造化了,勉强不来。”两人齐答:“师父所言极是,我们一定尽己所能,修身养性。” 邱道长向温筠道:“筠儿,你这三个月在峰顶可有什么收获进益?”温筠道:“回师父,徒儿这三个月除了检点上次鲁莽行为外,还将师父所传口诀和心法重温数遍,每一遍都有新的体会。以前徒儿总是贪多而没有嚼烂,以至于那些口诀和心法所悟极少。”邱道长点了点头道:“好,筠儿,你过来,师父考较一下你的武艺进境如何。” 郦元听师父要考较大哥武艺,不禁要看个究竟,他可从来没见过师父出手呢。于是,便随师父,大哥来至一块儿平坦宽阔之地。那只老虎也是奇怪,郦元走到那儿,他便跟到那儿,郦元站立不动,它便也卧于郦元脚旁。郦元不禁对它产生喜爱之情,蹲下来,抚mo了一下它的脑袋,道:“乖,虎儿,卧这儿别动,我一会儿给你找东西吃。”老虎抬眼看了看郦元,将头在他身上蹭了两下,果真卧下一动不动了。 郦元见师父与大哥立于当地,相距一丈左右。邱道长道:“筠儿,将你所悟一一使出,师父再一一指点于你。”温筠双手揖于胸前,鞠了一躬道:“多谢师父。” 只见大哥拉开架势,双腿分开,与肩齐宽,然后双腿下蹲,竟似扎马步一般,双掌相对伸出,左手外翻,右手内翻,竟似在揉搓一个圆球。这一招叫抱朴拳,取意抱元守一,是静虚门门徒过招的首招,以示我辈武功皆来自老子所倡之抱元守一,不忘乃祖。其实,对于敌人也很适用,双腿下蹲,向上可纵,前后左右可跃,同时双手运气,可收神归心。只见温筠两腿一跃,直向邱道长扑来,右掌拍师父面门,邱道长微微向右一闪,躲过此招,同时指点道:“你右掌宜发虚招,对手一定向左闪,同时左掌则发实招,此为‘声东击西’。”温筠道:“多谢师父指点。”温筠刚收右掌,右腿向左横扫过来,使了一招‘秋风扫落叶’,此招尚未使老,左腿又向右横扫过来。邱道长喊了一声道:“这一招使得好。”同时,向上一跃,避开郦元的双腿,伸手拍向其前胸,道:“双腿扫出,要避免上盘空虚,将力尽使于两腿,而上盘尽暴露于对手,未免不妥。” 如此,师徒两人一个进招,一个拆招,师父不时加以指点,眨眼间,已过五十余招。郦元看得不禁有些发呆。他何曾见过真正的武家动手呀。后来一个进招加快,一个拆招加快,郦元看得眼花缭乱。 突然,邱道长喊了一声:“筠儿,试试你的内力如何.”只见温筠跳出圈外,又是双腿微蹲,左掌弯曲,放于身侧,右掌运劲,将全身内力聚于右掌,突然,右掌推出。邱道长出左掌相迎。顿时两人均默不作声。郦元曾听师父说过,高手比内力之时,最忌心神不宁,如果两人功力相仿,只要一个分心,胜负立判。所以,郦元也是大气不敢出。不到一盏茶功夫,只见温筠头上开始冒汗,汗珠越来越多,渐渐地,头上似笼罩了一层烟雾,师父的脸色也微微有点儿红了。又过片刻,只听“喀嚓”一声,温筠脚下石头裂为三截儿,郦元大吃一惊,只见师父缓缓收掌。两人比内力,只有一个内力比另一个高出许多时,他才能收发自如,否则,他一收掌,自己的收力与对手的攻击力两股劲力一汇合,势必造成收掌者重伤。 温筠也缓缓站直了身体。邱道长走至温筠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筠儿的内力进展真是神速呀,我使六成功力方能抵挡得住。你缺的只是临敌经验,以后为师多与你过过招。”又扭头向郦元道:“元儿,从明日起,我开始传你武功招式,你尽可与你师兄互相拆招。” 郦元听了,喜不自禁,忙向师父磕头道谢。当天,邱道长又传郦元一些内力修行口诀,并帮助打通任督二脉,意在让郦元内外兼修。此时,郦元内功已有一些根基,待得师父又传心法,进展更是迅速。 此后,师兄弟俩天天在一起修习内力,拆解招式,好不融洽。邱道长见两个徒儿,一个悟性极高,又不偷懒;一个虽天生鲁钝,却加倍勤学苦练,怎不高兴。一个愿教,两个愿学,师徒关系也是和谐无间。 夏去秋来,秋去寒降,岁月忽忽,转眼间,郦元已学艺三年。三年内,郦元无片刻懈怠。师父所授一招一式,有时师兄片刻即能领悟其精要,而郦元则需练上数个时辰方能熟烂于心,但他从来没有气馁过,更没有对自己失去信心。往往师父与师兄睡醒一觉,还能听见郦元呼呼地练武之声。所以,三年下来,郦元尽管愚笨,内力外功也已修至令师父满意的程度了。而且师兄弟俩经常拆招换式,师父在旁加以指点,可说应敌经验也增加不少。 三年前两人所捉之虎,由于郦元喜欢,就一直跟着他。山中有的是豺狼,饿了便自行去捕食,之后竟然能自己找路回来。此虎跑起来简直像风一样快,同时,山中终日祥云缭绕,又如穿行云中一般,郦元便为它起了个名字“风云”。现在,郦元只要一喊“风云”,那只猛虎便马上飞驰而至,很温顺地用头蹭蹭郦元的腿,然后就乖乖地躺在郦元脚边。 这一日,师徒三人吃过午饭,邱道长又传了师兄弟两人一些精妙招式。两人练了一会儿,休息期间,邱道长说道:“徒儿们,为师欲明日起闭关修练一段时间,以领悟本派一套高深武功。这套武功名为玄冥神掌,需以深厚内力为基础,你们俩这段时间要将以前所学重新温习一遍,要知我派武功,没有止境,学一遍就会有新的收获。”郦元问道:“师父要闭关多长时间呢?”邱道长道:“这要看我的悟性了,少则半月,多则,便很难说了。当年,你师祖练这套神掌,用了半月,但你师祖何等聪慧,我怎么能跟他老人家相比?他老人家在世之日,也有心传我这套神掌,但一来当时我内功根基不行,练了徒伤身体;二来我悟性也一般,因此一直没练。忽忽二十年过去了,现在我想试一下,成功则是我派之幸,不成功则只得等来日再说了。再过几年,我们师徒三个可以一块儿参详其中的奥妙。”二人齐答:“是,师父,但愿师父这次能够成功。”邱道长又道:“我闭关期间,你们要替我把好关,否则,一旦我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这期间的衣食起居,只让妙玄照顾就好了,你们俩照顾好外面的一切,不要让任何事情分我的心。”“是!”两人齐答。 翌日起,两人便开始在洞口温习师父所传授的武功。刚开始,两人都还挺认真,各自温习一会儿,便在一起拆招换式,交流心得。过了几天,温筠心里藏得很久的想法又冒出来了,又要去行刺崔王,雪国耻报家仇。一开始,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这样的大事要先得到师父的同意。但慢慢地,这一念头却越来越强烈,逐渐占据了他整个脑子。于是,他练功时也不专心了,和郦元拆招,几次都被平时极易躲过的招式击中。郦元也逐渐觉察到了这一点。 一日,两人在休息时,郦元问道:“大哥,你这几天怎么老是像有心事似的呀?”温筠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二弟,这事我也不瞒你了,我想去报仇。”郦元听后,大吃一惊道:“那要先禀明师父才行呀。”温筠道:“禀明师父,他一定又要阻止我了。三年了,我的仇人又活了三年,再过几年,等那人寿终正寝了,我再去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再说,我练就一身武艺,就是要报仇雪恨。”郦元见温筠越说越激动,最后,整个脸胀得血一样红,甚是恐怖。 “那你准备何时去呢?我看还是等师父出关以后,咱们一块儿商量商量再说吧。”郦元温言劝道。“不行,我必须在师父出关前将此事了断,否则,又不知要耽搁多长时间呢。”温筠斩钉截铁地道。 郦元听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可师父需要人守关呀,你一走,万一有歹人过来,那可怎么办呀?”温筠道:“你一个人留这儿就行了,以你现在的武功,常人根本近不了你身边五步之内,再说,这儿极其隐蔽,终年也见不到一个外人。”郦元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但温筠说得也似乎是在情在理,仇人尚康健地活在世上,自己如何能安心做其他的事情。于是,嗫嚅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温筠又道:“二弟,只要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师父是不会知道的。”郦元有点担心地道:“那你能保证师父出关之前回来吗?”温筠自信地道:“我想凭我现在的功力,应该不成问题。”“那好,”郦元嗫嚅道,“大哥,你要快去快回,只要报了仇,千万别伤及无辜呀。”“你放心,二弟,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郦元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出发?”温筠道:“当然越快越好,我想今天就出发。这样,赶到崔国,正好是黑夜,也好动手。” 郦元看再劝也是徒劳的了,只得与大哥告别。温筠出发之前,先到放兵器的密室里去了一趟,出来时拿了一把宝剑,正是胜邪剑。也怪邱道长一时粗心,闭关时没将胜邪剑收好,又被温筠拿走了。 郦元曾在三年之前见过这把宝剑,但没人向他解释此剑的来历,因此也就认为它只是一柄比寻常宝剑锋利的兵器而已,所以,温筠将之带走,自己也毫没在意。www.cmfu.com 正文 五 拒善言兄弟情谊尽 昧良知师徒恩义绝 温筠走后,只剩郦元一人把关。郦元更是不敢懈怠,除了一日三餐,便是守在洞口勤练武艺。每将师傅所授武艺温习一遍,便觉功力增加许多。 这一日,又让真气在周身转了几圈,感觉浑身舒泰,有用不完的劲。突然,看见一巨鹰正从头顶飞过。郦元兴起,立于当地,双腿微屈,突然纵起,直冲巨鹰。巨鹰一见有人要抓自己,骤然升高,两翅展开,直冲而下,欲以巨喙啄郦元。郦元见势,左足一蹬右足脚面,皆了一下力,又骤然升高丈余,巨鹰顿时处于下势。巨鹰没能啄住郦元,又欲向上飞,但此时,郦元已从高空下落,不偏不倚,正好骑于巨鹰背上。巨鹰虽负重,但却越升越高,同时,不时翻转身子,欲将背上之人掀掉。可郦元双臂圈紧赢颈,便如缚于赢身上一般,无论巨鹰如何翻转,郦元始终不离鹰身。巨鹰带着郦元上下翻飞了好长时间,渐渐已习惯了背上之人,便平稳地飞翔于空中了。郦元双臂也松开赢颈,展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耳边风声呼呼,颊上凉风习习,心情甚是舒畅。 正文 五 拒善言兄弟情谊尽 昧良知师徒恩义绝 郦元骑于鹰背在云雾中穿行了好长时间,觉得该回去为师父守关了。于是,拍了一下鹰头,巨鹰似通灵性,马上调转身子向后飞去,又拍了一下头右侧,巨鹰马上左飞,郦元心中兴奋极了,决定将此鹰献给师父,以后师父便可乘鹰出去采药了。 巨鹰未至洞前,郦元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心中一惊,心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于是,一拍鹰尾,巨鹰便似箭一般向前冲去。 未至洞口,却见师父从一阵烟尘中走出,神态甚是悠闲,正好看见巨鹰缓缓落地,不禁高兴地道:“元儿,轻功可是大有长进呀,又征服了一只巨鹰。看来,这里的飞禽走兽以后都要听你指挥了。”郦元下了鹰背,向师父贺喜道:“恭喜师父出关,今天才是第十六日,比原预料要好得多。”邱道长笑道:“玄冥神掌一招一式处处要以高深内力辅之,如果功力再强些,还可再快一点。” 邱道长突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扭头往周围看了看,只见那只猛虎与那只巨鹰,一个蹿高,一个俯低,正斗得兴致盎然。郦元一看,也是童心大气,不禁捡了条风云吃剩下的半截儿狼腿朝空中抛去。只见风云猛地跃起,欲抢那只狼腿,而巨鹰则猛地向下一冲,结果鹰喙啄在风云的牙齿上,两个都没得到,狼腿掉到地上。 郦元正看的起劲儿,突然,只听邱道长问道:“元儿,你师兄呢?”郦元一听此话,一下子怔住了,嗫嚅道:“他…他…他,下山了,我…”邱道长一听便明白了,忙问道:“是不是又去报仇了?”郦元见师父言中,亦无法为大哥辩解了,况他生性耿直,更不会撒谎,于是,好像做错事似的,紧咬嘴唇,点了点头,便再也不敢抬头看师父的眼睛了。郦元心想,大哥下山,部分原因也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一意阻拦,他未必便真下得了山,至少也可延迟他几天。 邱道长见郦元点头承认,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扭转身子,飞身跃进石洞,迅疾打开放兵器的密室,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饶是修道多年,也不禁气得怒目圆睁,须眉戟张,脱口骂道:“小畜生,真是大胆!” 郦元随后跟来,见师父如此生气,惴惴地问道:“师父,您别生这么大的气,师兄说他……说他报完仇就回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邱道长“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们竟联起手来欺瞒我了,要是他在我出关之前回来,那我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对不对?”郦元见师父又猜中了,连忙跪倒道:“徒儿该死,徒儿不该隐瞒,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什么?”邱道长怒道。“只不过师兄大仇未报,我看他寝食难安,也挺替他担心的。”郦元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些话。 邱道长捋须沉思片刻,道:“元儿,你起来吧,我知你是好意,但你却不明白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崔国尽管是一小国,但国富民安,兵强马壮,别说崔王治国有方,受万民拥护,他难以得手,即使他是一暴君,你师兄以一人之力如何抵得住崔国王宫无数高手。现在崔国气数未尽,郦元此行,徒增杀戮而已,万一他身遭不测,哎……”邱道长又说不出话来了,郦元更是不敢言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邱道长先说道:“元儿,你明日也下山去吧。”郦元以为师父生了自己的气,要赶他下山呢,赶忙跪下,哭道:“师父,徒儿知错了,您就别赶我下山了。”邱道长道:“元儿,我不是赶你下山,我是让你下山寻你师兄,你若见了他,让他速速回来,他若不回,定要索回他手中宝剑。”郦元一听此言,方将心放下了。 翌日,郦元便告别师父,要下山寻师兄。临行之前,邱道长又交待道:“元儿,以半年为期,不管能否劝他回来或能否索回宝剑,半年后一定回来。”“是,徒儿记下了。”答完,便转身离去。邱道长担心郦元老实吃亏,是以以半年为限。 郦元刚走几步,忽听身后虎啸鹰鸣,一回头,见风云正朝自己跑来,巨鹰也在空中,朝自己飞来。风云与郦元相处了三年,郦元日日照顾它,为它洗毛发,逮虱子,陪它玩,日久自然产生感情。巨鹰虽才与郦元相处两天,但郦元是自己的征服者,自己便将他认作了自己的主人。也许,强者为王便是兽类中的普遍规则吧。况且,郦元这两日对他也不错,所以,尽管时间不长,竟也对郦元也产生了感情。这一兽一鸟天刚蒙蒙亮就开始斗,正斗得不亦乐乎,忽见主人要走,连忙停止了争斗,直向郦元追来。 郦元蹲下身来,抚mo了一下风云的头,温柔地道:“风云乖,在家里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了。”风云伏于郦元脚旁,低头沉闷地吼了几声,似乎心里老大不愿意似的。郦元又站起身来,拍了拍巨鹰道:“好鹰儿,你跟我出去一趟吧,如有意外情况,你可以替我给师父传个信儿。”巨鹰好像听懂了似的,振起两张巨翅,在郦元头顶盘旋,还不住昂头长鸣,似是高兴之至。 郦元带巨鹰下了山,风云卧于一块儿岩石上,良久方离去。 一路上,郦元也并未骑于巨鹰背上,一来是不愿巨鹰受累,二来,自己在山上呆了三年,虽身处美景之中,自己却因抓紧一切时间练武,而从未静下心来仔细欣赏一下这些景致。现在正好乘此机会,细细品味一下这些花花草草。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山顶固然还如严冬一般,但愈是向下去,愈能感觉到春风扑面。未至山脚,便见山坡上林木葱茏,加之山中水气甚大,阳光照射过来,树林当中便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烟雾。石径两旁,青草苍翠欲滴,山花星星般点缀其间,益发显得树阴花明。加之花香淡淡入鼻,鸟鸣盈盈入耳。郦元不禁闭了眼睛,张开双臂,尽情享受阳光,鸟鸣,花香,心中无限的惬意。 可一下了山,郦元顿觉沉重。他得去寻大哥,还有,他还要进宫看看自己的母亲。转眼间三年多没见母亲了,想起自己走后,母亲在宫中整日无人陪伴,会是多么孤单呀,便想赶紧去陪陪母亲。但一想到父王、哥哥们对自己鄙夷的眼神,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自卑。 大哥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但愿他能得手,但又不愿他杀了一个好国王,可他要不得手,不知有多少人要为此而丧命,甚至大哥本人……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必须赶紧寻到大哥。 郦元问明去崔国的方向,便径直朝崔国走去。此时崔国已是稽国的属国,因此两国的国界守得不是太严。因此,郦元很顺利便进入崔国境内。这时,已到了午牌十分,郦元肚子已有点咕噜了,但一摸,自己身上竟没带一点钱。在山上一切都用不到钱的,一切都是妙玄在山上开荒所种,而下了山该怎么办呢?一路走着,心里不住盘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崔国又没有一个朋友。 走着,走着,郦元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街面不宽,却非常热闹,有卖布的,卖首饰的,卖小玩意儿的等等,不一而足,吆喝声不绝于耳。郦元最怕见到的就是茶楼饭馆儿,只要听见里面店小二一喊“客官,你要的爆炒猪肝来了。”或者闻到扑鼻的饭香,郦元的五脏庙便会造反。 正行走间,突然有人拉住郦元的手道:“客官,进去捧个场吧,本店今天刚开业,花不了你老几个子儿,定让你好酒好菜饱餐一顿。”郦元抬头一看,见是个店小二的打扮,便有点儿难为情地道:“对不起,我,我忘了带钱了。”店小二一听此话,便放开了郦元的手,正要变脸色,忽然又忍住,问了一句:“客官贵姓?”郦元一听,心想:“问我这个干吗?这跟吃饭有关系吗?还是以后要拿我这个名字当笑柄呢?”但还是平声静气地答道:“我姓郦。”店小二一听,不禁又喜上眉梢,又拉住郦元的手道:“走吧,客官,今儿这顿饭不用你出钱了。”郦元入堕雾里,正要开口问个为什么,店小二却热情地将他拉进了店里。 一进店门,店小二便喊道:“掌柜的,这位小爷姓郦。”“好,好,好,我马上过来。”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中年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穿着打扮比店小二可要好得多了,郦元心想,这个就是掌柜了,不知他要干什么。 只见这位掌柜,快步跑过来,到了郦元面前,将他往凳子上一按,然后细细端详。郦元不明就里,也是打量着对方,只觉这个掌柜的似乎有点面熟,便问道:“掌柜的,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呀?”掌柜的端详了一会儿,问道:“这位爷三年前可曾跟一个姓温的爷在一起过?”一句话提醒了郦元,原来此人正是自己三年前所遇见的一位强盗,也是激动万分,连忙答道:“是呀,他是我大哥,你们哥儿六个一向可好?”掌柜的一听他说“你们哥儿六个”,心下再无怀疑,眼前这位小爷正是自己的恩人。于是,连忙跪倒道:“今天总算见到恩人了。”郦元赶紧闪在一旁,说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有话好说。” 掌柜起身,将郦元拉至内室。将别后情形一一向郦元道来。原来,当日六人得了郦元的六十两银子的资助,就想做点小买卖,否则这些银子早晚会被吃光的。但干什么好呢?几个人一盘算,开个饭馆比较合适。他们人手多,跑堂的,洗碗的,劈柴的,都不用请人了,并且老四还会做几个小菜,原来村里有个红白喜事,都找他帮忙。于是,用了三十两银子在京城一个不太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家小饭馆。也该他们发财,老四的菜一摆出来,客人赞不绝口,逐渐,来吃饭的越来越多。过了半年,他们手里便有了点积蓄,就又开了三家分店,分别是老大、老三、小六子当掌柜,只因二哥手已残废,没另开店,一直跟着老大,因为老大人太老实,不会拉拢客人。后来,老四亲自教了他们几个如何做菜,经营也逐渐好了。今年,手里积蓄多了,又开了这家分店,由他这位小五主持。只因几人一直惦记温郦两人的恩情,是以店名都叫作“温郦饭馆”,且这几年一直在寻找恩人,以报答他们的大恩。所以,让店小二在外拉客,如果姓温或姓郦就拉过来认一认,如果是恩人固然好,如不是,则让他们免费吃一顿,以表他们对温郦两人的尊敬之情。正是:善行有善报得之迟与早. 郦元听完他的讲述,不禁心中大是感慨:“想不到几个农夫竟是如此知道知恩图报。母亲以前曾教我说,世上人心险恶,要处处小心防备。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呀。”掌柜的又道:“这几年小店倒也没少请姓郦的与姓温的客官少吃饭,可总不是二位恩人,没想到今日竟让我碰见恩人了,当真是我小五与恩人有缘呀。”郦元忙道:“些许小忙,几位大伯大叔竟然挂于心间,倒教小子过意不去了。” 两人一个感恩不尽,一个谦逊有加,正自说得热闹,忽听街上人声嘈杂,还不时传来几声斥骂声,郦元不禁扭头向外看去。只见一对官兵正从街东头走来,为首的那位军官手里拿了一块帛,不时看几眼,眼前有年轻人路过,便喝住,仔细打量一番。看来他们是在对着一幅画影图形在抓捕什么人呢。 郦元好奇地问道:“掌柜的,这些官兵在抓什么人呀?”掌柜的一听,忙道:“郦爷,你可千万别叫我掌柜的,叫我张五就行了。他们抓谁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两天听从京里来的人说,最近有人要行刺国王,估计是抓这个刺客吧。”“那他得手了吗?”郦元连忙问道。“哪能这么易得手呀?王宫里面戒备森严,进一只小狗小猫都不容易,何况一个大活人。还有,要是得手了,崔国早乱了,当今大王可是一位难得的好大王呀。”郦元听了,不禁怃然。 www.cmfu.com 正文 五 拒善言兄弟情谊尽 昧良知师徒恩义绝 此时,店小二已将一桌丰富的酒菜准备好了。郦元与张五边吃边谈。张五道:“其实,新国王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年轻,但却勤于朝政,赏罚分明,朝臣少有不服他的。”郦元一惊,问道:“怎么,老国王退位了?”“是呀,”张五答道,“老国王最近几年迷上了修道,再也无心做国王了,就将王位传给太子,自己到深山静幽处修练去了。”“噢,”郦元应道,随即又问道:“这几年西戎、东夷还侵犯边境吗?”张五道:“前两年倚稽国的势力,边境倒也平安无事,听说最近半年又开始骚扰边民了。郦元道:“崔国官兵抵抗了吗?稽国难道不管吗?”张五道:“崔国军民当然拼死抵抗了,但崔国国小兵弱,如何抵抗得了?稽国,听说最近分成了两派,明争暗斗,可再没功夫管我崔国了。”郦元又是大吃一惊道,没有再问下去,决定赶紧寻到大哥,再回宫中问问国中局势。 正自低头吃饭,忽听街上乒乒乓乓传来兵器撞击声,紧接着是惨叫声,喝骂声,及人群四散奔逃之声。郦元不禁又扭头张望,只见街头一人,全身紧身黑衣,手握一柄宝剑,正与官兵厮杀。由于背对郦元,一时未能看清此人面貌。只听数名官兵喊道:“大伙抓住他呀,他就是行刺国王的刺客,抓住可是大功一件呀。”有的喊道:“弟兄们,可别让他跑了呀。” 只见此人手握宝剑,忽上忽下,身形甚是矫捷,手中宝剑更是无人可挡,官兵兵器碰上立断。郦元虽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看身形,却甚像温筠。来不及多想,忙放下手中酒杯,跑至门前。张五吓得连忙喊道:“郦爷,你可别出来呀,危险。” 郦元浑没听见似的,出了店门,便向黑衣人跑去。此时,那黑衣剑客将脸一扭,郦元看的仔细,正是温筠。只见温筠双眼充满仇恨,一个纵身跃起数丈,落下时宝剑平削,只听一名官兵惨叫一声,人头飞出去老远。再一看地下,已有数名官兵惨死在地,或尸首分离,或从腰身处被斩为两截,或斜肩削下,惨不忍睹。只见温筠用剑指着剩余几名官兵,怒喝道:“今日我要你们个个命丧我剑下,看你们还为狗国王卖命。” 到了此时,郦元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大哥,你怎么这样滥杀无辜?”温筠听此声音,不禁一震,顺音望去,正看见郦元站于不远处,不觉也有点儿尴尬,他曾亲口答应郦元,绝不滥杀无辜,没想到大加杀戮之时正被他亲眼看见。 剩下的几名官兵,趁温筠发愣,没命介地逃命。温筠见状,一个纵身,跃至他们前面,大喊道:“二弟来得正好,看哥哥杀这些狗官兵,要不是他们我早得手了。”说罢,提起宝剑,一剑一个,转眼间,几名官兵早已命丧胜邪剑之下。 郦元奔至温筠面前,怒道:“大哥,你不是亲口答应我不滥杀无辜吗?”温筠在一尸首上将剑上鲜血拭净,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一片死尸道:“他们怎么是无辜呢?若非这些狗官兵,我早将崔王一剑刺死。”郦元恨道:“崔国官兵成千上万,他们总要保护他们的国王的,难道你要将他们杀完吗?”温筠又是恶狠狠地道:“杀一个算一个,总之,杀不死崔王我是决不会罢休的。”郦元觉得大哥此时简直有点不可理喻,反驳道:“你难道为了你一己之仇要杀掉成千上万官兵?让成千上万个家庭就此支离破碎,成千上万个孩子像你一样从小就没了父亲吗?你受过的苦为什么还要让更多的人再尝一遍呢?”温筠道咬着牙:“挡我者死!”郦元觉得没法再与他说下去了,缓了缓口气,便将师父的意思对温筠说了。岂料,温筠听后道:“二弟,你先回去吧,不刺杀了崔王我决不会回去。”郦元也真生气了,怒道:“你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吗?”温筠此时两眼红红的,似有悔意,却冷冷道:“师父是要阻拦我报仇的,我岂能听他的话。二弟,你若诚心帮助我,我定然感激你,否则,请你离开。” 郦元听了温筠的话,不禁怔住了,心中想道:“才短短的几天工夫,大哥怎么竟成了这个样子?”他不知道,温筠现在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谁阻挡他复仇,无疑就成了他的仇人。最后,郦元实在没法了,便道:“你难道真的不念一点兄弟之谊,师徒之情?”温筠道:“兄弟、师父是要阻止我报仇的,何情之有?你快回去吧,否则,我对你也不客气了。”郦元见大哥成了这个样子,心中不禁一酸,只得摇了摇头,离他而去。走出数步,又回头看看,希望大哥能回心转意跟自己一块儿去见师父,却见他早已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老远了。 张五这时才大胆地走近郦元,问道:“郦爷,刚才那位黑衣少年怎么有点像温爷呀?”郦元凄然道:“正是他。”“可他怎么杀那么多人呀?”张五小心地问道。郦元缓缓地道:“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温大侠了。”张五还待再问下去,却见郦元一脸愁容,便打住了,又热情地拉着郦元转回店中,道:“郦爷,你请用餐,先填饱肚子再说。”说着唤小二将晾凉的饭菜换了。郦元此时心事已将肚子填饱,哪里还吃得下饭,胡乱吃了几口,就此告别。 张五见郦元像是有要事在身,也不便强留,就包了一包盘缠递于郦元。郦元此时正缺盘缠,不便假惺惺地推辞,也就受了,但心里却说道:“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奉还,否则岂不成了施恩图报的小人了?” 当下,郦元便离开崔国,赶往稽国,看望母亲。一别三年有余,郦元已艺有小成,但对母亲的思念却一日未减。越是离稽国国土近,思念之情便越炽烈。当下,施展轻功,在大道上飞奔起来,巨鹰见主人加快了脚步,也在高空振翅而飞,兴至而鸣。 傍晚,郦元来到一个小村子,村庄不大,稀稀落落的有十几户人家。此时,一轮红日正要没入地平线,最后一抹晚霞照射过来,霞光怡人,炊烟袅袅,花香馥郁,鸟鸣啁啭。郦元感觉五官都已不够用了,深吸了几口香气,瞪大了眼睛看最后一点夕阳缓缓隐入地下。中原地带,视野极为辽阔,尤其是在乡村,直视无碍,三月美景,尽收眼底。郦元一直看到夕阳完全隐入地表,方想起来,应该找一户人家,住一晚上。于是,便往村子里面走去。 没走几步,正好看见一个农妇在屋外赶鸡鸭进圈,当即上前深施一礼,道:“大娘,小子打扰了,小子从外地来,经过此处,眼看天就黑了,小子想在大娘家借住一晚,不知是否方便。”这位农妇看样子有五十多岁,听郦元说话一口一个“大娘”,“小子”的,当即便有了好感,又见他浓眉大眼,举止端庄,不像歹人,于是便说道:“老妇人处很是肮脏,没的辱了公子贵体。”郦元道:“大娘笑话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粗人而已,有睡的地方已很满足了,哪里再敢求什么高床厚被?”老妇人便道:“那就请公子进屋吧,等老妇人将这些鸡鸭赶进圈再为公子沏茶。” 老妇人将郦元领进屋内,郦元抬头一看,只见屋内摆设极其简单,正中仅摆放一个小方桌,几个矮凳,都是破破烂烂的,有一个还少了一条腿,歪在一边。墙上挂了几件农具,也都是锈迹斑斑的,看来已有很长时间不用了。郦元有点纳闷,心中想道:“现在正值农耕时节,为何大娘家的农具还是这么锈迹斑斑呢?还有,怎么不见她家的男人呢?” 老妇人将鸡鸭赶进圈,忙进屋招待郦元,道:“公子,你先歇歇脚,喝口茶,我这就做饭。”说着,从里屋提出一陶罐,左手拿了一个碗,给郦元倒了杯茶。郦元不禁问道:“大娘,你们家的男人还在地里干活吗?”郦元不问还罢了,一问之下,老妇人竟立于当地,抽泣起来。郦元倒有点后悔不该多言了,于是连忙道:“大娘,小子不该多嘴,小子该死。”老妇人止住抽泣,肩膀还不住乱颤,转头向郦元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半年来,朝廷征兵征得厉害,我家老头子和我儿子都被征入伍了。可怜我那老头子,已年过半百,还怎么能打仗?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找了家姑娘定上了,这一被征走,不又没希望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抽泣起来。这时,郦元不禁又想起了张五的话:“稽国,听说最近分成了两派,明争暗斗。”于是,又问道:“大娘,你可知朝廷为何征兵吗?此时国泰民安,要那么多兵干什么呀?”老妇人抽泣道:“我妇道人家对这样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只不过听邻人说,最近朝廷分成了两派,明争暗斗,他们两派各自征兵,早晚要打一仗呢。你看,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吗?”郦元闻听此言,顿时血脉贲张,想不到朝廷之内真有这种事,父王难道置百姓性命于不顾吗? 当晚,老妇人将他安排到儿子以前睡过的床上。虽然只是一块薄板,但远比自己三年以来所睡的石床可舒服多了。可郦元想想张五说的话,又想想老妇人说的话,翻来翻去总是睡不着。朝廷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不知娘现在可好?父王虽然对娘不好,可娘以前老对我说他是个好国王呢,可怎么……越想越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醒来,即见暖洋洋的阳光照射进来,郦元伸了一下懒腰,猛然想起,这是在大娘家借宿,起这么晚未免有点失礼,连忙穿好衣服跑了出来。老妇人已在外面小桌旁坐好了,见郦元出来,笑道:“公子,吃饭吧。”郦元歉然道:“小子失礼,让大娘笑话了。”老妇人柔声道:“年轻人都缺瞌睡的,我那小子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比你起得还要晚呢。”郦元见她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恐怕她伤心,忙道:“大娘放心,大伯和老哥一定会回来的。”他这一安慰不要紧,又将老妇人的心思拉到丈夫与儿子身上了,又抽泣了起来。郦元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便再也不敢开口了,忙低下头吃饭。再看桌上的早饭,一碗稀饭,只不过清可为鉴的白开水加几粒黄米而已,馒头则是以树叶与少许面和到一块儿蒸熟的,里面还裹了少许的盐,这可能即作馒头又作菜吧,因为桌子上根本就没有菜碟子。为了不使大娘尴尬,郦元吃时,故意将嘴吧唧吧唧的弄的大响,看上去真像是吃了美味佳肴一样,有滋有味的。老妇人看见郦元这个样子,也不禁笑了。 吃完早饭,郦元便向老妇人告辞,并顺手往桌子上扔了锭银子。老妇人连呼“受不起”,但郦元已运起轻功跑得看不见影儿了。 郦元晓行夜宿,一路无事。这一日中午,来到了京城外的一个小树林,这里正是他与温筠和那几个农夫强盗相遇的地方。郦元睹物,不禁感慨:“想不到短短几天,大哥竟然成了这样的人。” 傍晚时分,郦元来到宫门外,跟侍卫们说自己要进宫。侍卫们见这么一个农家孩子也想进宫,不禁都大笑起来。其中有一个笑道:“小孩儿,宫里现在不要太监,你快走吧。”郦元气急,大怒道:“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三王子郦元呀。”几个侍卫一听,心里倒是一怔,但随即想道:“三王子怎么会这身打扮跑出来呢,绝不会是。”其中有一个侍卫以前曾见过三王子,觉得他眉目之间确实有点相似,但又不是太像,况且三王子锦衣玉食,绝不会这身打扮在宫外游荡的,于是当即认定这人是在假冒三王子。 郦元与众侍卫争辩良久,众侍卫只是不放,有几个脾气暴的竟然还要出手打人。郦元无法,只得手撮下唇,打了一个口哨,巨鹰听见主人召唤,一个俯冲,到了郦元身旁。郦元跃上鹰背,巨鹰展翅缓缓升起。众侍卫见了不禁大惊失色,惊叫道:“这小子会妖法,快用箭射他。”岂料,这鹰起飞时虽然慢,一旦飞起,便闪电般朝郦元指挥的方向飞去。众侍卫弓箭尚未搭好,已不见郦元的踪影,均是面面相觑,大惊失色。一位侍卫反应快,赶紧进去禀报,说一个自称三王子的人,乘巨鹰进了王宫。顿时,整个王宫戒备森严。其实,宫内也有几个人似乎看见什么东西在空中飞过,但眨眼间便没了,便都认为是自己的眼花了,其实什么也没有。 巨鹰在后宫母亲的住宅前缓缓降落。尚未落地,郦元就一跃而起,跳到地上,喊道:“娘,我回来了."武氏在屋里听见有人呼喊,连忙跑出来,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三年不见,儿子长高了,更像男子汉了。武氏搂着郦元,喜极而泣,道:“元儿,你可回来了,你不知娘有多么想你。”郦元也不禁落泪道:“娘,孩儿也时时想念你呀。可没学好武艺,便不敢私自下山来见你。娘,这几年你过得可好?没人欺负你吧,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武艺学好了,一定不放过他。”武氏笑道:“娘很好,只是,只是太过想念元儿了。” 母子两人自来相依为命,虽贵为王妃、王子,可身为亡国之女,偏妃所生,又有谁看得起呢? 母子二人秉烛夜谈,互诉相思之情,直到过了子时,武氏猛地一拍前额道:“你看娘有多糊涂,元儿赶了几天的路,一定很累了,你看娘,总是唠唠叨叨的,元儿,你好好睡一觉,咱娘儿俩明天再谈。”郦元也歉然道:“娘也早点歇息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郦元便醒了。他心里有太多的事,睡也睡不踏实。蹑足走至母亲的房间,见母亲睡得正香,便走至床前,为母亲掖了掖被子。此时月影西斜,淡淡的月光照在母亲的脸庞上,郦元看着母亲,依然觉得她还是像自己儿时一样美丽。郦元自懂事以来,就常受到大哥、二哥的欺负,父王见了也是待理不理的,朝中大臣也大都知道其母武氏的身世,加之郦元口拙舌笨,不会讨人喜欢,也往往对他不冷不热,那些伺候母亲的丫鬟,见别人都如此对待他们母子,知其地位不高,徒有名分而已,因此也是能偷懒便偷懒,自己份内之事已勉力为之了,更别想让她们逗小郦元玩儿了。所以,在郦元的记忆当中,母亲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才是最美的女人。母亲从来不斥责他,更不会打他,骂他,不小心摔倒了,母亲便飞也似地跑过去将自己抱起来,自己没哭,母亲已眼含泪水了,偶染小疾,常见母亲祈祷天神将疾病转移至自己身上……这一切,已深深地刻在郦元的脑海之中了。自懂事以来,就暗下决心,一定让母亲开开心心,绝不允许有人欺负母亲。 郦元看着母亲,看她睡得甜甜的,脸上不时绽露一下笑容,他便知道母亲肯定又梦到自己了。因为母亲曾对自己说过,她看见他睡觉时也是时不时绽露笑容。他知道,自己当时正在梦里见到母亲呢。 郦元在母亲床前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又来到了院子里。此时一切都是静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淡淡的月光洒在满是露珠的花草上,更像是为它们披上了一层薄雾。花儿也尚在梦中,有的还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有的花瓣微张,只有少数完全张开了,却还正以雾为被,拥被而眠呢,耷拉着个脑袋。尽管如此,花香仍然沁人肺腑。郦元不禁用劲儿深吸几下,脑子更清醒了。 他回想着前几日所遇之事,想到宫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想到那个可怜的老妇人每日翘首以待丈夫、儿子归来的表情,他便隐隐觉得在这繁华世界的背后有点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像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有点恐怖,似乎突然发生件意外之事,才可驱走这种感觉。 郦元心里想着这些,不觉已走出了后宫。突然,一抬头,发现前面一所大宅子上隐隐有光。郦元心想:“原来也有如我一样睡不着的人呀。”不禁有想看看何许人的念头。于是,便朝灯光处走去。忽然,看见一个人似乎是低着头从外面进入屋子,屋外模模糊糊好像还站着不少的侍卫,手里各拿刀枪剑戟,不时反射过来月光冷冷的清辉。郦元心想,天色尚早,谁会这么早就开始会客呀,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于是,不再往前走动,纵身跃上一颗高大的榆树,居高临下,只见这些侍卫围着这大宅子来回总动。有个头目喊道:“大家精神点呀,要有贼人闯进,我们都得掉脑袋。”侍卫随即答道:“是,是,你就放心吧。”郦元越发感到奇怪,决定探个究竟。于是,手里折了根树枝,朝宅子前面的空地上掷了下去,力道甚猛,只听“啪”的一声。侍卫们忙问,“什么声音?”并都朝声响处涌去。这一眨眼的功夫,郦元纵身跃上屋顶。 只听那个头目道:“是一个树枝,大家不必大惊小怪。”有一个侍卫挺精明,问道:“这儿没有树呀,怎么会有树枝呢?”这一说,登时有人附和,嚷嚷道:“是呀,没树呀!”“树枝落下来,声音竟然这么大。” 郦元在屋顶吓出了一身冷汗,唯恐他们瞧出什么破绽,向屋顶上看。于是,四肢伸开,身子紧贴屋顶。这时,只听一个侍卫说道:“你们看上面是什么?”另一个答道:“好像是个大鹰。”那个头目道:“刚才那个树枝肯定是从鹰身上掉下来的,它飞得那么高,掉下来当然声音很大了。大伙儿别在这儿瞎猜了,赶紧散开去巡视。”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似乎都觉得有理,也就不说什么了。 郦元这时才如释重负,觉得此鹰实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才悄悄地将屋顶的瓦揭掉几片,屋顶露出一条缝。郦元将眼附于细缝,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一对年轻男女坐于大厅之上,男的圆胖脸,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紫色锦袍在烛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辉。那人一扭脸,郦元看得清楚,正是二哥郦虎,几年没见,二哥越发精神,神采飞扬。那女的正附于二哥耳上商量什么。郦元只见她尖下巴,吊角眼,两道眉毛画的又浓又长,直入鬓里,肤色倒是晶莹如玉,身着大红绸裙。郦元似乎从没见过她,但一见之下,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两人前面有个人弯腰揖手立于当地。郦元看不清脸,只是感觉此人并不年轻了,从衣着上看,应是朝中老臣。 只见两人抵头低语了一会儿,二哥与那女子分开,笑着对那老臣道:“景大夫,你现在已是三朝元老了,朝中之臣无不敬重你,父王也敬你三分,你也可谓位极人臣了,眼瞧着父王年龄一天天的增长,身体也没前几年硬朗了,这稽国的半壁江山可要靠你老撑着了。”郦元一听此人乃是景臣,不觉心里一暖。小时候,朝中大臣只有景臣与伍福伍将军对他还不错。不知二哥天不亮就召他干什么,又听他提到了父王,不知他欲意何为。只听景大夫不慌不忙地道:“殿下,为人臣者,不敢懈怠一日,犹恐国一日不安,君一日不宁。国王神灵护佑,龙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实是稽国之福,百姓之福。”二哥又道:“父王长命百岁,固是我辈之愿,可连日来,父王连服哥哥所炼丹药,病情未见轻也就罢了,却有加重迹象,不知景大夫如何看待此事。”景大夫道:“殿下,倚老臣看来,此正和医道。”二哥听了,脸登时沉了下来。那女子,几次欲言皆被二哥使眼色止住,这一次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疾声厉呼道:“景大夫此言何意?父王病相加重,如何正和医道?”景大夫对她的疾言厉色似乎并不畏惧,依然缓缓道来,“自来沉疴,病因皆在心、肝、脾、胃、肾,及各路经脉,所以厉病往往看不出病相,常人往往不知,于是便不加治疗,致使病情日重,甚或使人突亡;若将病因驱至肌肤,虽看起来病相加重,却连常人也知诊治,若有神医,更是药到病除。国王之病,据老臣所知,根在肝内,现却驱至表里,如之何不是大王之福,稽国之福?”二哥听了此言,似觉有理,也不禁点了点头。那一女子又喝道:“倚景大夫之言,国中百姓都要感激大王子了?”景大夫点头道:“依老臣之见,确实如此。”那女子道:“大王子整日沉溺于修道炼丹,对国中之事从来不管不问,国中百姓却要感激他,莫叫邻邦耻笑就谢天谢地了。”景大夫道:“国中之事,眼下自有国王及众朝臣处理,至于大王子,老臣相信他终会悟出真道,致力于国事的。”那女子还要说话,二哥摆了摆手,示意那女子不要再说了,然后对景臣道:“景大夫,你回去吧,大老早的叫你过来,实在是我对父王的身体担心呀。”景大夫又深鞠一躬道:“老臣明白,老臣告退。”只见景大夫退至门口,转身出了门。 景臣出去之后,郦元见二哥与那女子商量道:“看来册立太子,景臣这老东西还是要力举大哥的,他是朝中老臣,威望极大,这么一来,肯定会有很多人附和的。”那女子道:“看来,咱不能从他身上下手了,咱们必须从下面下手……”说到这里,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幸亏郦元内力已达到一定修为,耳聪目明,即便如此,也只是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她的大意是,他们必须釜底抽薪,将景臣孤立,动了大树之根,还动不了大树之干?到那时候,他一人力举,又有何用? 此时郦元已明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了。原来,还真如他在途中所闻,宫中分成两派,明争暗斗,但大哥一心向道,又怎么与二哥争呢?他还是不大理解,难道不是大哥,但不可能,他明明提到大哥了。他决定天亮了问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郦元重新将瓦片放好,手里抓了一个土块儿,暗中用劲儿,又朝前掷了过去,众人听见响声,又都跑过去看怎么回事,郦元却趁机跃下屋顶,几个跳跃,便进了后宫。 来到住处,娘尚未醒来。郦元又悄悄地爬到床上,蒙头假寐,以免娘担心。不多时,便听见窗外鸟鸣啾啾,抬头一看,窗纸已发白,天已快亮了;紧接着,便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落脚甚是轻缓,郦元猜到一定是娘怕自己将儿子惊醒,所以连抬脚落脚都是小心翼翼的。果然,不一会儿,郦元便听到脚步声向自己卧室,连忙闭上了眼睛。只听娘走到床边,先替自己掖了腋被角,又坐于床沿,好像在凝视着自己。 郦元这时假装刚刚睡醒,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地道:“娘,你起来了?”武氏柔声道:“儿多睡会儿吧,是娘将你惊醒了不是?”郦元坐了起来,道:“不,娘,我这一觉睡得可太舒服了。”说着,伸了个懒腰,便下了床。武氏还真认为儿子睡了个好觉呢,很是高兴。 郦元洗漱完毕,两人又坐于厅上说话。郦元先将自己如何在邱道长处学艺之事讲了一遍。虽然郦元笨嘴拙舌,但娘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特别是听到儿子捉虎逮鹰,并与它们结为朋友,更是兴奋得不得了,连连赞道:“我儿有本事了,将来一定可以为国立功,到那时就再也没人瞧不起咱娘儿俩了。” 郦元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便让娘讲讲宫中这几年所发生的事。只听娘叹了口气道:“这三年所发生的事太多了,可娘总是看不惯。”接着缓缓道来。原来,这几年之内,大哥、二哥相继娶妻。大哥正妃仇氏,二哥原有正妃刘氏,偏妃龙氏,可去年他废刘氏而立龙氏为正。其实,娘还挺喜欢刘氏呢,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温和柔顺,而龙氏则性格暴躁。郦元听娘描绘龙氏的模样,觉得二哥身边那女子定是龙氏无异。大哥前几年迷上了修道炼丹,但仇氏却争强好胜,有好多事都是打着大王子名义做的,龙氏也是强梁之辈,二哥对她服服贴贴。半年前父王突染重疾,他恐不易治愈,便想册立太子。这一下可热闹了,仇氏欲让大哥继承王位,于是,打着大哥的名义,用尽手段,在朝中笼络势力,而二哥与龙氏更是沆瀣一气,也是拉帮结派。国王重病在身,也无暇理会这些事.朝中即使有人愿拼死一谏,可也不愿因此加重国王之病。加之二王子油嘴滑舌,尽是在国王面前甜言蜜语,将国王说得整日眉开眼笑,而大哥虽非这样的人,一心一意为父王炼制治病的丹药,但国王每次见到大哥俊雅飘逸恍如神仙般的身姿,对他也是宠爱有加,只不过大哥无心权术。但仇氏则利用父王对大哥的这点宠爱,越发将国王哄得癫三道四,说什么大王子正在炼制丹药,保父王长生不老等等。因此,国王一时竟拿不定主意将王位传于何人。两派在朝中搞得乌烟瘴气,国王还被蒙在鼓里,还沉溺于自己年轻时所开创的太平盛世。 郦元听完娘的讲述,将在路上所见对娘说了。武氏听后沉吟半天,道:“莫非这兄弟俩早晚要开兵交战?”郦元也有这样的预感,只不过娘说出来,自己仍然吃了一惊,道:“娘,我想去看看父王,让他及时制止这一事端,否则稽国的百姓可要遭大难了。”武氏道:“我正想让你去看望你父王呢,他待咱娘儿俩再不好,毕竟是你亲生父亲呢,况且你们已有三年没见面了。你今天好好歇一天,明天再去吧。只不过,你两位哥哥的事,你要伺机行事,能说则说,不能说则罢了,不要徒惹他伤心。”郦元点头答应。 母子两个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又闲谈至深夜才分别归寝。郦元已将宫中之事弄明白,心中毫无滞物,反而睡得香了。刚一睡下,即鼾声如雷。 第二天一早,郦元便去看望父王。宫中认识他的侍卫们见到三年前的小不点儿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无不惊奇。通报之后,父王召见。郦元疾行至父王寝宫,看见父王正斜躺在床上,景臣与伍福正立于床头禀报朝中之事。见到郦元进来,三人也无不吃惊,若非事先通报,几乎要认不出来了,只见他再也不是走路都不协调的小不点儿了,而是虎虎生威,双目有神,精神头十足的大人了。 郦元看见父王,当即跪下叩头,道:“孩儿叩见父王,父王身体好些了吗?”稽王一见郦元大变样,便道:“元儿,起来吧,朕已无大碍。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呀?”郦元一听父王的语气甚是温柔,甚是感动。便将自己寻师学艺之事以实相告。稽王听了很是高兴,连连赞道:“好,好,等朕身体恢复了,朕要亲自考较一下,看看你的武艺如何。” 郦元心想:“父王也许已改变了对娘与我的看法了,否则语气不会这么温柔的。”却不知病中之人,脾气再暴也要收敛三分。于是郦元的胆子也大起来了,直言道:“孩儿希望父王快快康复,以制止朝中两派之争。”稽王一听,大吃一惊,忙问道:“什么两派之争?”这时景臣使了个眼色想要制止郦元继续说下去,大王现在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正需安静调理,受不起刺激。但郦元是个直性子,既然开了头,就要一说到底。于是,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概向父王说了,最后道:“若不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呀,父王。” 郦元本以为父王一定会重视这么严肃的事呢,可是却见他听完自己的叙述,却有点不耐烦的说道:“此事我怎么不知道呢?朝中大臣也没人向我禀报,你又从何而知?眼下国泰民安,朝野升平,怎么会有如此之事?”郦元道:“父王,这事千真万确,你要不及时制止,国中很快便会大乱呀。”稽王急道:“胡说,朕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怎么会有大乱呢?”说到此处,心情过于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又指着郦元道:“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朕欲册立太子的时候来呢?而且,一来便说你大哥、二哥的坏话,你是何居心?”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郦元见父王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又急友恨,这样一样,本来就笨拙的嘴便连话也说不好了,冲口而出,“父王,孩儿是为稽国着想,为稽国千千万万的百姓着想呀。”稽王冷笑了两声,道:“怎么,你现在就要取代朕的位子?”郦元嗫嚅道:“我…我…,孩儿从来没想过。”郦元见父王竟将自己想成这样的小人,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景臣见状忙道:“三王子也许道听途说,请陛下不要动怒,龙体要紧呀。”稽王“哼”了一声,将头扭向里面,挥了一下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郦元见父王竟如此对待自己,不知该怎么办,立了良久,见父王始终不扭头看自己一眼,只得转身离去。 郦元回去将父王对自己的态度一一向母亲叙说一遍。武氏长叹一声道:“看来,你父王始终对我们有偏见呀,元儿呀,只盼你将来为国立功,消除你父王的偏见。”郦元道:“是,国家有难时,孩儿一定舍身为国。”武氏点了点头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郦元又在家待了数日,想起自己没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须赶紧报于师父知道,于是便告别母亲,进山寻找师父。 郦元心中有事,不敢在路上多作停留,更无心欣赏路边风景,很快到了师父仙洞。邱道长见郦元一个人回来了,且手中空空,便知道交给的任务没有完成。待郦元将详细经过说了一遍,邱道长对温筠是大失所望。郦元不解地问:“师父,师兄手中那把宝剑当真很重要吗?”邱道长点了点头道:“当然很重要了,元儿,待为师的给你说说这把剑的故事。” 邱道长讲述完毕,郦元方知,此剑乃当年欧冶子为越王所铸五柄宝剑中最锋利的一柄,名为胜邪,其次则是纯钧、湛卢、鱼肠、巨阙。每柄剑皆削铁如泥,在这方面五柄宝剑无甚区别,所异者是五柄剑能将使剑者的内力增至数倍,特别是胜邪,可使持剑者的内力增至十倍,如此,功力一般之人使起胜邪剑来,亦剑光夺人眼目,剑气凛凛逼人,可将敌人挡于数丈之外;其余四柄剑均能将使剑者的内力增至八倍、六倍、四倍、二倍不等,是以武林中人皆欲得此五剑,甚至不惜为之流血殒命。此五剑,胜邪原在师父邱中天手中,纯钧竟在自己父王手中,无怪乎父王当年攻城掠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呢,胜邪不出,谁与争锋?湛卢在邱道长的师兄贾仁,也就是自己师伯手中,郦元这时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师伯,而鱼肠,巨阙则下落不明。师父又说,当年自己的师父临终之时,将两把剑分授于师兄弟二人,是别有深意的。原来,师祖心知师伯贾仁心术不正,唯恐他凭利器作恶,故将湛卢授与师伯,胜邪授与师父,并希望师伯真欲做恶时,师父可凭胜邪剑将之制服。师伯知道师父有胜邪剑在手,所以十几年来亦未敢出来做恶。师父现在所担心的就是师伯知悉胜邪剑已不在自己手中而出来危害百姓。 邱道长说完长叹一声道:“哎,师门不幸呀,出了温筠这么一个败类,辜负我养育他十几年的苦心。”郦元连忙道:“师父,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师兄他只是一时糊涂,过一段时间定会悔悟的。”邱道长道:“但愿如你所说,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再收他为徒了,他太令为师的伤心了。”郦元忙跪倒道:“师父,师兄他如能痛改前非,我求求师父别赶他他走了,他一个人也挺可怜的。”邱道长将郦元扶起道:“元儿,你师兄若能如你一般善良,为师便大可放心了,哎……” 过了一会儿,邱道长又道:“元儿,为师将本们的玄冥神掌传授与你,你在这儿好好练,为师明天要下山一趟,一是看看你师伯是否又出来行风作浪,二来,我也要清理门户,取回胜邪宝剑。”郦元道:“徒儿与你一起去。”邱道长道:“你在这儿好好练这套掌法,以你现在的功力,根本无法与你师伯和那个畜生交手,就是为师,也未必能占上风。”郦元见多说无益,只得说道:“那师父一切小心,待徒儿练成这套掌法就去寻你。”邱道长点了点头道:“好!”接下来,邱道长将这套掌法的口诀与心法说了一遍,郦元又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之记熟,好在邱道长对他的愚钝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以为然。然后又将招式演练一遍。郦元看这些招式也都平淡无奇,但心知越是平常的招式,越需要浑厚刚强的内力与之相配合,而那些花哨的招式大都以乱人耳目为其根本,如若与高手对阵,对方则能屏气敛神,看穿这些招式中的破绽,然后轻易就能将之制服。邱道长演练完之后又说道:“这套掌法共八路,每路又暗含八路小拳,共有六十四路小拳,暗合阴阳八卦之理。故出拳之时,一定要注意所立方位,不可只立于一处。所踏之处分别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小拳击出之时也要依八卦方位。如此,每一路掌法皆能制敌八个周身大穴,当然,能制一处大穴即能稳操胜券。”接着又将每路拳法所指穴道一一说与郦元。邱道长早已将周身三十二处穴道给郦元说过,因此,郦元这一次并未费多大的劲儿便一一记熟。邱道长又演示几遍,郦元不明白处又向师父请教,直到天黑,郦元方才将八路大拳,六十四路小拳的招式一一记熟,至于其所发掌力能否制人穴道,这就要靠个人的内力修为了。 翌晨,郦元与妙玄目送师父下山,直至看不见师父的身影,二人方回身。妙玄笑道:“郦师兄,你可不要学温师兄那样辜负师父一片心意呀。”郦元道:“妙玄师兄,师父大恩,郦元岂敢辜负。” 当下无事,郦元便开始练这套玄冥神掌,练了几遍,觉得毫无兴味。郦元想,这套掌法,若无浑厚内力相助,只是些平常招式而已,我何必要舍本逐末呢。于是,他决定先练内力,再练掌法。当下又将师父所授内功心法温习一遍,顿感全身舒泰。这样练了几天。 这一天,郦元忽然想道:“师父下山会不会与师伯动手呢?师伯手持神剑,师父能行吗?”他一想到这,心思便不能集中,内力便不能修行了。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郦元心里异常烦躁。这天,妙玄喊郦元吃饭,见他神不守舍,便笑道:“郦师兄,你这样修习内力可不行呀,非但无益,而且有损身体呀。”郦元脸一红,道:“惭愧,惭愧,我心有旁骛,以致不能收摄心神。”接着说了自己担心师父的事。妙玄说完笑道:“看来师父还真没白疼你呀,不过你要以你的艺业向师父证明,否则,多想无益。”郦元听了双颊一阵红,一阵白,缓缓道:“妙玄师兄教训的是,郦元知错了。” 自此,郦元全神贯注,收摄心神,修习内功心法。这一日,妙玄向郦元道:“郦师兄,你跟我来。”“什么事呀,妙玄师兄?”郦元问道。妙玄不答,只是往前跑。只见妙玄箭步如飞,郦元几乎要跟不上了。郦元心想:“我从没见过妙玄练过武功呀,他的内力何以如此深厚,似乎不在我之下。”不一会儿,妙玄竟领着郦元到了万寿瀑之下,仍不搭话,又沿斜径飞快地向万寿瀑峰顶攀去。郦元心想:“你要跟我比赛爬山吗?可也不应该爬这座山呀,这座山我爬了好几年了,还能输给你不成。”心里这样想着,可始终与妙玄相差一两步赶不上。到了峰顶,只见妙玄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依然笑嘻嘻地说道:“郦师兄,你的内力可大长了。”郦元忙道:“妙玄师兄笑话了。”只见妙玄扭过了脸,看着峰顶上厚厚的积雪道:“郦师兄,你在这上面练功吧,我为你送饭。”郦元这时才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妙玄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这里一年四季积雪不融,气温异常低下,在这里抵抗严寒的过程就是练功的过程。当年师兄在这里练了三个月,功力就增长了不少。于是,连忙答谢道:“多谢妙玄师兄指点,有劳师兄了。”自此,郦元便留在万寿瀑峰顶练功。这样过了半个月,这天天降大雨,瀑水之声如雷阵阵,郦元心里倒有点害怕。只见峰顶之水,比平常大了好几倍,轰轰隆隆。郦元心想:“妙玄师兄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饿上一天也不打紧。”正这样想着,忽听妙玄大喊道:“郦师兄,天赐良机呀!”郦元一扭头,只见妙玄矫捷的身影一晃,便到了眼前。郦元忙问道:“何事天赐良机呀?”妙玄将饭菜置于松树之下,拉着郦元到了瀑水之前道:“郦师兄,你看这块儿巨石。”郦元顺着妙玄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块儿巨石卧于瀑水中央,微微露头,水流甚猛,冲击着巨石,不时溅起朵朵浪花。郦元问道:“妙玄师兄指石何意?”妙玄笑道:“你听说过‘坚如磐石’吗?”郦元道:“听说过,它是说人的意志要如巨石一样,不可动摇。”妙玄道:“其实,不仅人的意志可以如此,人的身体亦可。”郦元皱了皱眉,挠了挠头,道:“妙玄师兄,你的话我不太懂,人的身体怎能如巨石一样呢?”妙玄道:“人心坚如磐石,由意志控制,而人身坚如磐石,则由内力而定。”此时,郦元似有所悟,道:“莫非师兄是想让我如这块儿巨石一样,立于水中以练内力?”妙玄点了点头道:“正是,师兄如能如巨石一般立于洪流之中而屹然不动,则内力之大,孰能与比?”郦元道:“那我试试。”妙玄道:“师兄不仅要试,而且必须如此。”郦元看妙玄此时面色严肃,语气坚决,不敢多言。 当下,妙玄拉郦元吃饭,饭毕,妙玄言道:“师兄切莫辜负一片心意呀。”说完,转身下峰。郦元想:“莫非这是师父之意?肯定是的,师父将这套掌法传于我,若无浑厚内力,练之无益,之所以这么早就传我,就是想让我赶快练内力,以辅此掌法,而师兄学艺十数年,师父亦未传他……”想到这,隐隐觉得师父有别的想法,具体是什么,一时还猜不透。 此时大雨仍是下个不停,郦元走至洪流旁边,见水势正猛。于是,屏气敛神,气运下盘,慢慢走进洪流。先只是站于边上,未敢向深处走去。只觉水流猛烈地冲击着小腿,如一内力浑厚之人用力猛推,而这种力更是连绵不绝,郦元丝毫不敢分心,否则即有可能被冲入瀑下深潭。郦元立于水边有一个时辰左右,实在支持不住了,出来休息了一会儿,心想:“我要逐步往中央移动,能立于水中央不动才行。” 郦元此时内力已有相当根基,片刻即已恢复体力。再次下水,往深处移了几步,水势更猛。郦元立有半个时辰便已全身摇晃,郦元心中想道:“我一定要立够一个时辰,既然妙玄师兄说这样锻炼行,那就一定可行,我不可辜负了师父的恩情。”郦元立于水中,不断运气,将真气缓缓输入下盘,终于又站稳了。估计有一个时辰之时,郦元再也支持不住了,便出来休息片刻,又跳进洪流。这次离水中央又近了些,水已过腹。此时亦不能只顾下盘了,上盘也需要一定的定力。郦元刚立一会儿,便全身摇晃。此时,妙玄正提着饭篮子跃至峰顶,见郦元正立于水中,全身摇摆,忙喊道:“郦师兄,两掌击水呀。”郦元一听,不禁恍然大悟:“若用两掌击水,不就可以阻截一点儿水的冲击力吗?”于是双掌齐发,朝水面击来,冲击力当即减少了不少。于是,双掌加大力气,不间断地猛击水面。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如此劲力都用于双掌,能支持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即全身乏力,赶紧跳出洪流。 只见妙玄笑嘻嘻地道:“郦师兄,如你这般猛拍狂打,有多少力气可用?你看这万寿瀑终年不息,为何?就在于它始终流得不疾不徐,旧冰雪尚未融尽,新雪又飘落而至,它要整日哗哗地流,估计不到半年就干枯了。”郦元惭愧地道:“师兄说得对,我太性急了。”妙玄又笑道:“郦师兄,你不必如此着急,师父说像你这般年纪能练到这种程度已很不错了。你不知道,师父老夸你勤学苦练呢。”郦元憨憨一笑道:“师兄见笑了。” 饭毕,郦元又跃进洪流,再也不敢如上次一般猛拍狂打了。两掌轮流击水,徐徐出掌。如此,下盘仍承担水的冲击,而上盘也分担了些。 这场大雨连下十日方停,停后多日,洪流之势仍然不减,郦元依然能在水中练功。如此,练了将近一个月,至瀑水又如往昔缓缓而流之时,郦元又在水外练玄冥神掌。此时,郦元已觉出掌呼呼有声。他对准一准松树,使了一招“大象无形”的掌法,左腿后蹬,右腿微弯,左掌与右臂平行,微微前伸,掌力运于右掌,缓缓向前推出,只见这棵松树微微晃了几下,顷刻间,只听得“咔咔”响了几声,这株百年老松竟从中间折断。郦元大喜,心中想道:“我掌力进境如此快,自可协助师父制止师伯做坏事了。”想到这儿,又想到了师兄,他要与师父动手,我该怎么办呢?我们毕竟是异姓骨肉呀。哎!看师父怎么办吧。于是,他下了万寿瀑峰顶,向妙玄说了自己的想法。妙玄笑道:“你去吧,师父早料到你会很快就下山的,他托我嘱咐你练武之人有三讲,一要讲‘义’,二要讲‘信’,三要讲‘悯’。”郦元感谢妙玄所言,揖手告别。www.cmfu.com 正文 六 入江湖王子讲侠义 偶相逢痴心行义举 于是,郦元又带了巨鹰下山。郦元觉得巨鹰飞行快似闪电,于是给它起名为“雷电”。此次下山,心情与上次大有不同,上次可以说是轻松愉快,因为师父只是让他说服师兄而已,而他也以为师兄定能听从师父之言,但这次则有点沉重,想到师父可能与师伯、师兄交手,而自己则必须助师父一臂之力,不管谁输谁赢,自己心里都是十分不愿意的,最好是双方和解,对,一定要劝他们和解,想到这,心里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此时刚入夏,天气尚不太热,景色优美异常。山上山下古木苍翠,原野满眼皆碧,清风徐来,碧浪翻滚,气息清新扑鼻。郦元缓缓行走于原野之中,突然想到自己要是一个农夫多好,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四季有美景可赏,冬日还可上山打猎……正自想得入迷,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嘿嘿!看你往哪里跑。”“再让你跑了,大爷我不姓任。”……郦元一抬头,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儿正往这边跑,后面几个人紧追不舍,这些人有的拿铁锹,有的拿锄头,有的拿镰刀,看来他们抓住这个小男孩他就性命难保。郦元心想:“这个小男孩儿犯再大的错,也不至于死吧。”想到这儿,便想起了师父托妙玄对自己所说的三讲,于是便动了怜悯之心。这个小男孩儿很快就跑到了郦元面前,看了郦元一眼,气喘吁吁地道:“大哥救命,他们要打死我。”声音清脆好听,还有点孩子气,看来这个男孩儿年龄还很小,只不过脸上的汗渍一道道的,看不清面貌,依稀觉得他肤色挺白,眼睛挺大,眼珠骨碌碌乱转。郦元见情况紧急,忙上前几步,伸开双臂,站在路中央,喊道:“各位大叔,大伯,有什么事要与这位小兄弟为难呀?”领头的那人一脸横肉,见前面有人拦路,便喝道:“让开,否则老爷将你一块儿收拾了。”郦元一听此人口出恶言,将怒火压了压,道:“有什么事好商量,千万不要出人命呀。”那人急了,拉住郦元的衣角就往路边拽。郦元两脚微一用力,丝毫没有移动半步。这人怒不可遏,火冒三丈,气呼呼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挥手道:“弟兄们,收拾他,这小子竟敢碍咱们的事。”“是!”,“是!”,“是,管家。”随着几声答应,后面几个人手持家伙走上前来。 郦元一看了不得,要动家伙了,扭头便要走。其实这几个人哪里是郦元的对手呀,只是郦元从未与人真正交过手,根本就没想到与他们动手。可一扭头,正看见小男孩儿充满失望的眼神,于是,提起他便往回跑。此时郦元的内力已相当浑厚了,而这个小男孩儿顶多有七八十斤,所以郦元提起他浑似无物,箭一般向回跑,后面那群人在后面紧追,大声喊道:“将他们抓住了一块儿打死。”“是”,“快”,“快”…… 这些喊声刚开始还能听见,过了一会儿,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郦元又狂跑一阵,觉得早已将那些人甩得无影无踪了,便将小男孩儿放下道:“小兄弟,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呀?”小男孩儿道:“我不知道。”郦元道:“你骗我,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追你?”只见小男孩儿坐到路边一个木桩上,双臂抱膝道:“我没骗你,我只不过吃了几只鸡,他们偏要打我杀我。”“什么鸡呀?你是不是偷人家的鸡了?”“没有呀,我是在那边吃的,”说着朝来路指了指。郦元道:“好,那咱们去看看,如果是你偷了人家的,你要向人家道歉。”说着,拉住小男孩儿就走。小男孩儿“哼”了一声道:“看就看,反正我也没偷。”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块儿坟地。坟地左边有一新坟,修得甚是豪华奢靡,占地有二十丈长,十多丈宽,坟头以青条石隆起,坟地四周以青砖铺地,坟前竖一花岗岩石碑,上刻坟主姓名,碑前赫然放着数十只烤熟的大肥鸡,一阵风吹来,肉香扑鼻。郦元见了也不自禁的口流涎水。小男孩儿指道:“诺,我吃的就是这儿的鸡。”郦元一看,便知道这一家定是个大户人家,而这些鸡定是用来祭祀这位去世的先人的。郦元笑道:“你虽没偷吃活人的东西,却和死人争东西吃啦。”小男孩儿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摆到这儿,纯粹是浪费嘛!我不吃,晚间也有饿狼或者狐狸呀什么的吃掉。”郦元听了,觉得确是此理。小男孩儿又道:“这一带那么多穷人没饭吃,他们竟将鸡放到这儿,与其让死人吃,何不用来救一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呢?再说躺在这儿的人真能吃到这些东西吗?”郦元道:“他当然吃不到了。”小男孩儿道:“那么,还是咱活人将它吃了的好。”郦元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于是说道:“走,咱们去跟那几人说说,别让他们这么浪费了。”小男孩儿马上道:“不行,不行,那一家人肯定不听你的话,他们还会打你的,我就想跟他们这样说,结果……结果……”“结果他们就想打你是不是?”郦元接上小男孩儿的话说道。“是呀,他们可真凶,于是,我就偷偷地吃了他们一只鸡,结果被他们看见了,他们就要打我。多亏了你,你跑的真快。”郦元笑了笑道:“那一家人也真是的,也太小气了。”小男孩儿道:“咱们将这些鸡拿给那些穷人吃好不好呀?”郦元一听,心中想道:“这个主意不错,师父教我要讲‘侠’,‘义’‘悯’,这番行为不正是‘侠’与‘悯’了吗?”于是说道:“好,咱们去帮助那些穷人。”小男孩儿连蹦带跳地跑到这些鸡面前,很麻利地撕了一只鸡腿,扔给郦元,郦元没注意,突然见到一只鸡腿飞来,慌忙去接,差一点掉下来,郦元问道:“咱们不是要帮助那些穷人吗?你干吗给我?”小男孩儿笑道:“穷人吃不饱饭,你难道现在很饱吗?”说着又撕掉一只鸡腿大口啃了起来。郦元想他说得也对,自己还饿着肚子,怎么去帮助别人呀?看着小男孩儿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笑了。于是,也开始啃手中鸡腿。顿时肉香满口,啃了几口,越发觉得饿了,于是也顾不得吃相了,边吃边与小男孩儿称赞鸡的味道好。还没啃完,又一块儿鸡肉飞来,郦元伸手接着,向小男孩儿笑了笑,又低头大啃。两人正啃得兴起,忘乎所以之时,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那个小兔崽子又来了,哟,又带了一个。”“我说咱们这次可不能再让他们跑了,否则少爷肯定骂咱们不好好看守。”“跑快点儿,你从那边截。”原来这群人刚才追郦元他们两人,直至看不见了,心想他们今天肯定不敢来了。于是到前面的小树林里歇了一会儿。现在虽非酷暑时节,但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火辣辣的。他们坐了一会儿,缓了缓劲儿,直到汗落方又转回坟地,谁知这次竟然看见两个人在偷吃。 郦元一听他们又来了,忙喊道:“小兄弟,快走,他们又来了。”只见小男孩儿赶忙又啃了几大口,脱了外衣,将剩下的鸡包住,往背上一扛,边嚼边说道:“咱们快跑。”郦元接过包裹道:“我来。”小男孩儿又抢了过来道:“我背着鸡,你背着我,这样不快吗?”郦元一听,觉得正应如此,一蹲身,道:“兄弟,你快上来吧。”于是,小男孩儿便伏在郦元背上。郦元觉得小男孩儿身体软绵绵的,心想,这孩子肯定经常吃不饱饭,真是太可怜了。扭过脸道:“附好了吧,我开始跑了。”正好看见小男孩儿也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接触,小男孩儿的一下子红了,但他的脸上本来就是一道道的汗渍,一时间,小男孩儿的脸红黑相间。郦元见他的脸就如一块儿没烧透的木炭,不禁笑了。小男孩儿乘机向后看了一眼道:“赶快跑,他们快追来了。” 郦元闻言,撒腿便跑。转眼间便将那几个人远远甩在后面。小男孩儿只觉耳畔生风,路旁树木飞快地向后移动。小男孩儿在郦元肩头上问道:“这位大哥,你练过武功呀?”郦元边跑边回答道:“是呀,我练过。”“你师父叫什么名字呀?”小男孩儿又问。郦元有点问难,嗫嚅道:“小兄弟,对不起呀,师父的名讳我不敢直言。”“噢,”小男孩儿道,“那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呀?”郦元道:“我叫郦元,你呢?”小男孩儿道:“我叫贾梅。”郦元一听,笑道:“这好像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呀。”小男孩儿忙道:“我是倒霉的‘霉’,假倒霉不就是真幸运了吗?”郦元笑道:“你爹可真会给你起名字呀,对了,你怎么不在家呢?”贾霉道:“我阿爹说出去做买卖,好多天没回家,我阿娘出去寻他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实在是很无聊,于是就跑出来玩儿了。”郦元“噢”了一声。郦元又往前跑了一阵,道:“他们再也追不上来了。”贾霉也道:“是呀,他们早追不上了,你快放下我歇歇吧。”郦元放下贾霉,往前看去,见前面好像是个小镇,于是说道:“贾霉兄弟,咱们往前面看看,见谁可怜就把这些鸡给他们好吗?”贾霉笑道:“我正有此打算,咱们走吧。” 两人进了小镇,郦元觉得有点奇怪,见街上行走之人妇女居多,男子则非儿童即老人。郦元不解地问道:“贾霉兄弟,你看街上如何没有壮年男子呀?”贾霉道:“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前一阵子听说国中征兵呢,但是征兵也不能将壮年男子全征走呀。咱们去打听一下。”说着向路边卖包子的一位中年妇女走去,问道:“这位大婶……”这位妇女没等贾霉说完便递给他一个包子,道:“可怜的孩子,快吃吧,你爹爹也是被抓丁抓走了吧。”贾霉一愣,马上会意,接过包子道:“多谢大婶。”这位妇女叹了口气道:“哎!好好的人家都给拆散了。” 贾霉手拿包子冲郦元笑了笑道:“你听清楚了吧,的确是被抓走了呀。”郦元回想上次回宫所见所闻,不禁心中愤恨:“仇氏和二哥也太过分了吧,为了一己私利,拆散了多少人家。”贾霉见他不语,脸色阴沉,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郦大哥,你怎么了?”郦元回过了神,忙道:“没什么,咱往前走走吧,鸡还没送出去呢。”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程,见前面有不少妇女,或携幼子,或怀抱稚子,沿街乞讨。郦元忙从包中拿出鸡来,分送与众人。这些妇人连饿了几天,连稀粥都不能喝饱,突然见有人施舍香喷喷的烤鸡,如何能不感激,赶忙跪倒向郦元叩头,郦元忙一一搀起。郦元心想,你们生活之所以如此悲惨,全是我大嫂,二哥所致,我替他们赎罪尚来不及,又如何能受你们所拜呀。 鸡少人多,很快便分完了,没分到的就跪于当街,久久不起。郦元看着可怜,便扭头问道:“贾兄弟,你看这可怎么办呀?”贾霉正要回答,忽见对面驰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皆着紧身黑衣,手持马鞭,不住地吆喝道:“让开,让开,张公子要出城了。”两马并辔而驰,浑如街上无人。街上顿时一片混乱,行人纷纷向街两边退去。那些跪于当街的妇女也连忙站起身向街两边移去,其中有一个动作稍微迟缓了一点儿,一下子被马身蹭倒在地,幸亏不是马蹄踩上,否则定有生命危险。郦元一看这两人如此骄横,就要上前与他们论个究竟。贾霉马上拉住了他,道:“我们看看形势再说。”这时,就见四骑拥一红衣少年缓缓而来。这一少年长得圆脸大耳,两眼眯缝,好似刚睡醒,鼻子、嘴巴极小,肤色倒挺白,好似一个大雪人披了一身红衣。估计这位就是所谓的“张公子”了。等这一行人过去之后,那些没有分到烤鸡的人又向郦元贾霉涌来。贾霉向郦元道:“你对他们说,今天的鸡分完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郦元道:“明天就有了吗?”贾霉道:“你尽管照我说的做就行了。”郦元见贾霉语气坚决,似乎有十分把握,便将那番话对众人说了。众人听了,先是一番失望,待听得明天还有之时,都不禁又高兴了,这才纷纷散去。 两人又在镇中转了一会儿,满目所见无非穷人为了一口气儿苦苦挣扎,郦元的心里真好似插了万把钢刀一般极其疼痛。贾霉也时不时咳声叹气。天黑以后,郦元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贾霉道:“别着急,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郦元恍然大悟道:“噢,找个客栈住下,你睡一觉有精神了,再回家拿钱是吗?”贾霉笑道:“是呀,我家里有很多钱,没劲儿怎么扛得动呀?”郦元道:“用不了那么多,再说我还有‘雷电’呢。”“什么雷电?”贾霉顿时有劲儿了。于是郦元打了一声口哨,巨鹰飞至郦元头顶盘旋。郦元道:“诺,那就是我的雷电。”贾霉看了高兴极了,忙道:“好呀,那咱们可要多驮点儿了。” 两人找了家客栈,郦元要了一间房,贾霉却说道:“再要一间。”郦元道:“一间就够了,咱省点儿钱,明天好多救济一个穷人。”贾霉坚持再要一间,并道:“明天咱们多带一点儿钱就是了。”郦元只得依从。 郦元躺在床上想今天所发生之事,越想越是高兴,没想到刚一下山就做了件好事。还结识了一位朋友,觉得这位贾霉兄弟可比自己聪明多了,又想到明天可以做更多好事,更是兴奋,想着这些,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敲门声将自己惊醒,然后便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喊道:“郦大哥,快起来,咱们该出发了。”郦元一听是贾霉,一下子翻身下床,赶紧开了门要让贾霉进来。一开门,却不禁惊呆了。只见眼前这个贾霉已非白天的那个贾霉了。郦元只见眼前立着一位肤色如玉的美少女,身着紧身夜行衣,更衬得脸色白净,一双妙目净如秋水,一张调皮的小嘴微微带笑。贾霉见郦元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两朵红云飞上面颊,更增加了三分妩媚。郦元半晌才嗫嚅道:“你,你是贾兄弟吗?”贾霉笑道:“我是真妹妹。”郦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你原来不姓贾,你哄我。”贾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道:“郦大哥,小妹确实姓贾,不过是个真妹妹而已。”郦元这时才明白过来:“噢,贾妹妹。”贾霉咯咯一笑道:“郦大哥别再叫我贾妹妹了,我是真妹妹。我阿爹阿娘都叫我梅子,你也叫我梅子好了。”郦元道:“梅子,梅子,好,不是倒霉的霉吧?”贾霉笑道:“当然不是了,是梅花的梅。”郦元拍手道:“对,正应该是梅花方能配得上你。”贾梅笑了一声,没有说话,随手扔给郦元一身衣服道:“你快将它换上吧,咱们该出发了。”说毕,转过了身。郦元接到手里一看,是一件夜行衣,正想问穿这样的衣服干什么,却见贾梅已转过了身。郦元心想:“她让我换上,一定有她的想法,我还是不要问那么多了,早晚会知道的。”于是,很快便将夜行衣换上。 贾梅扭过脸,见郦元已换好衣服,拉着郦元的手便往外走。郦元觉得贾梅的手柔软滑腻,身体不禁颤动了一下。走了几步,贾梅压低了声音道:“郦大哥,我们不能从正门出去,以免惊动了店家和其他客人,你跟我来。”说毕,松开郦元的手,一纵身跃上墙头。郦元不禁看呆了,只见贾梅身姿优美,轻飘飘如一只燕子般落在墙头,脚下没有半点响声。郦元想不到贾梅的轻功如此好,那么,白天即使遇不上自己,那群人也绝对追不上她的,想必是贾梅在逗他们玩儿呢。贾梅落上墙头,忙喊道:“郦大哥,你快上来。”郦元也忙纵身跃上墙头,落至贾梅身边。 几个纵跃,两人便来到了大街之上。此时正值月末,夜空中繁星点点,没有月光,地面朦胧黯淡。郦元道:“贾兄弟,噢,不,贾妹妹……”贾梅噗哧一声笑了,道:“别叫贾妹妹了,难听死了,叫我梅子就行了。”郦元便道:“好的,梅子,你家在哪里住呀?”贾梅道:“我家的钱都放在一个朋友家呢,一会儿就到,咱们去拿便是了。”郦元奇道:“你在此地还有朋友?”贾梅道:“是呀,郦大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此时街上悄无声息,两人说话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引起了几声犬吠。贾梅调皮地向郦元伸了伸舌头,不再说话了。贾梅施展轻功,在前面领路,郦元随后。 不久,两人到了一所高大的府门之前,贾梅住了脚步。郦元一看,只见这家府门也真够排场了,两扇高大的红木大门,上镶无数巴掌大的金钉,两个大铜门环在星光照耀下,依依发着黄色的微光。门前两个半人高的石麒麟威风凛凛。一昂头,门头上赫然写着“张府”二个朱漆大篆字,郦元猛然想起白天那个所谓“张公子”,耀武扬威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扭头看了看贾梅,只见她正看着自己微笑。郦元才突然意识到,贾梅要假富济贫。想到这儿,郦元也豪气顿生。小时候,娘在宫中常给他讲江湖上侠义之士杀富济贫的故事,自己每每听得热血沸腾,没想到,自己今日竟要做这样的侠义事。于是,当即向贾梅点了点头,两人心意即通。 贾梅压低声音说道:“郦大哥,你跟着我。”郦元点了点头。两人跃至墙头,往院子里望去,只见高房巨舍,纵横交错,道路曲曲折折。郦元在宫中见的比这要豪华的多,因此也不觉为奇,只是心想,这么多房屋,可怎么去寻帐房的所在呀?贾梅伸手拉住郦元道:“郦大哥,咱先到他们的厨房里去一趟。”郦元一听,忍不住就想笑,贾梅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并伸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郦元不敢再出声音了。只见贾梅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好似在自家一样,轻车熟路,不大一会儿,便到了有几个烟囱的房屋前面,这必是厨房无疑了。二人轻手轻脚走至房门前面,贾梅伸手推了推门,门虚掩着。贾梅推开了一条缝,闪身入内,郦元也跟着闪身进去。里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片刻过后,视力稍微适应,借着朦胧的星光,郦元看见厨房内有一大台,台上摆满美味佳肴,心想:“梅子是带我来偷吃东西的呀,她肯定要先吃个饱了。”朦胧的星光照在贾梅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动人。郦元长这么大,哪里和年轻女子接触过?不禁看呆了。贾梅见郦元正看着自己发呆,双颊不禁一热,赶忙说道:“郦大哥,你饿吗?”郦元一怔,连忙摇头道:“我不饿。”“那好。”贾梅说道。只见她很利索地撕了几只鸡腿,在台上拿了块布包住,道:“郦大哥,咱们走,去取银子。”郦元一脸迷惑,道:“那你拿这鸡腿……”贾梅莞尔一笑道:“走吧,我自有用处。” 两人出了厨房,贾梅又带着郦元在大院子中转来转去,遇有巡逻之人,便连忙伏于花丛之中或假山之后。最后,来到一所极大的宅子前面,两人伏于宅子前面一假山背后。贾梅道:“你将这几只鸡腿分别扔向房子的左右两边,用力扔,最好能扔至房子的另一端。”郦元仍旧不解,但明白此时最好少说话,于是,便照贾梅所吩咐的做了。郦元力道甚猛,所用之力又是刚中带柔,所以,几只鸡腿落得甚远却几乎毫无声息。随之,只听几只厉犬轻轻地“旺旺”叫了几声,便向后奔去。郦元此时才明白,贾梅拿这几只鸡腿是要引开这几只厉犬的,到了这时,郦元才对贾梅佩服的五体投地。若非如此,两人一动手,厉犬就会发觉,犬吠自然会引人过来,事情岂能成功?几只厉犬离去之后,贾梅才拉着郦元的手道:“郦大哥,咱们进屋。”两人来至屋门前面,贾梅从腰中掏出一把两寸来长的小匕首,乌黑发亮,然后伸左手拉住门锁,右手持匕首,朝门锁砍去。只听“啪”,微微响了一声,门锁竟断为两截。这竟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刃。两人很快闪进屋内,只见屋内黑糊糊的放了不少大箱子。贾梅用匕首撬开两个,屋内顿时珠光宝气,煞是喜人。郦元探头望去,只见一个箱子内满满的尽是元宝、金条,另一箱子中满是珍珠、玛瑙、猫眼之类的宝石。郦元心想,这一家定然不是好人,这些钱财肯定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的。正自想着,突听贾梅小声道:“郦大哥,你看拿多少?”郦元道:“拿得越多越好,咱们将这些钱财分给穷人。”“好!”贾梅应了一声,便从身上掏出两个丝织小袋子。郦元一看,觉得有点小了。但一撑开,却发现比寻常的袋子还要大得多。郦元甚是高兴,忙往里面装金银珠宝。堪堪将两箱宝贝尽数装尽,两个小袋子还尚未装满。贾梅笑道:“差不多了,今天就暂且放他们一马,下次再让我碰见他们耀武扬威,非将他们的狗窝烧了不可。”郦元也禁不住乐了。 郦元力大,将两个袋子都放到自己背上,两人很快出了帐房,还隐隐听到几只厉犬在争啃骨头的声音。 几个纵跃,两人便出了大门,到了街上。贾梅道:“咱寻个小道走,走大道若被人撞见了可就麻烦了。”于是,郦元跟着贾梅进了一个很偏辟的小道。郦元不禁问道:“梅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知道他们的厨房在哪儿,帐房在哪儿,还知道帐房前面一定就有几只厉犬。”贾梅笑道:“郦大哥,这其实很容易呀,客厅一定是他们的最高房屋了,厨房肯定离客厅不太远,否则招待客人之时大老远的,热菜端上去也凉了,所以,在墙头上,我就认出了客厅,再向两边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厨房就在客厅不远处;而帐房嘛,一定在比较偏,不起眼的地方,以免别人注意,而且前面必有几只厉犬,因为晚间,犬的嗅觉最灵敏,一有生人,就会大叫,所以我先取了几只鸡腿,先将它们的嘴堵上再说。这叫做‘调犬离山’。”郦元听了一笑,觉得甚有道理,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贾梅笑了笑道:“你的心思是用来干别的事情的,不是用来耍这种小聪明的。”郦元道:“什么小聪明?我不太懂。”贾梅笑道:“你慢慢就明白了。” 两人边走边说笑,郦元觉得从未这么高兴过。突然,贾梅笑道:“郦大哥,你将你的雷电唤来吧,咱们这般进客栈也不太方便的。”于是,郦元打了个口哨,雷电应声从空中飞翔而至,落于地面。贾梅从身上掏出几根细软丝,将这两个袋子缚于鹰背,雷电缓缓起飞。两人轻松地向前走,巨鹰雷电在空中紧跟二人。两人进了客栈,客人们都睡得正香,从几间客房里传来如雷般的鼾声。两人相视一笑。郦元招了招手,雷电缓缓落于地面,两人将袋子解了,背进郦元的房内,塞到床下。贾梅道:“忙得累了,我再去睡一会儿,你也再歇一会儿吧。”郦元一听贾梅这么说,顿时一阵睡意袭来。刚才是提着劲儿忙活的,这时将事做完了,劲儿一松,当然很快就瞌睡了。郦元和衣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东窗微白,郦元赶紧下床洗漱。洗漱甫毕,便听到贾梅叩门之声,随之唤道:“郦大哥起床没有?”郦元连忙开门。不禁又是一惊,只见贾梅已着一身素装,越发衬得肤色白净,楚楚可人,削肩纤腰,玉带环佩,晨晖沐浴,恍如仙子。贾梅嫣然一笑道:“郦大哥,梅子今天可要委屈你一下了。”郦元忙让贾梅进屋道:“梅子,你说吧,我一定照做。”昨晚一事,郦元已对贾梅心服口服,所以贾梅吩咐之事,当然乐而从之了。“好,郦大哥,你将这身衣服换上。”说着,将衣服递过去。郦元一看,乃是一套灰暗的粗布衣裳,还有一顶青色小帽,便知是套仆役的衣服,便笑道:“你要我做你的仆人吗?我可当真求之不得呀。”郦元这句话倒发自肺腑,他见贾梅既聪明又漂亮,还真不愿很快就与她分开,而作她的仆人当然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了,是以脱口而出。贾梅虽甚是机敏,但毕竟年纪尚幼,故亦未留心郦元这句话的深意,只是唯恐郦元见怪,忙补充道:“郦大哥,不是这样的,你穿这身衣服,背两包东西人家才不会见怪呀,而我只是临时充当一次富家小姐而已。”郦元闻此,方明白贾梅之意,她是想让自己暂时充当一仆人,否则人们见他穿着规规矩矩,却背两大包东西,不免怀疑。于是,郦元忙换上灰衣青帽,临镜一照,不禁笑了,发现自己确实象个小仆人呢。于是,向贾梅躬一下身道:“小姐,一切完毕,还有何吩咐?”贾梅噗哧一声笑了,道:“小元头,陪本姑娘去散散心吧。”郦元极恭敬地道:“是。”贾梅笑道:“郦大哥,没想到你还装得真像,旁人定然看不出来。”郦元也笑了笑,跟贾梅出了门。 离昨日约定时间尚早,两人走至郊外散心。此时,太阳已有一竿高了,阳光照在身上暖乎乎的,郦元不禁伸了伸懒腰道:“真舒服呀。”贾梅道:“郦大哥,咱们今天把那些钱财分了之后,你去哪里?”郦元道:“我要找我师父,他到崔国寻我师兄去了。梅子,你呢?”郦元想到两人很快就可能要分开,心中不禁有点着急。贾梅道:“我要寻我阿爹阿娘,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郦元“噢”了一声,不知说什么才好。贾梅道:“既然我们都要寻人,不如我们两人一块寻吧,我帮你寻你师父,然后你再帮我寻我阿爹阿娘。”郦元一听,心中甚喜,忙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也觉得一个人行路挺寂寞的,再说,你一个人,我也不大放心……”说完,发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不禁低下了头。贾梅也高兴地拉住郦元道:“郦大哥,你真是太好了。”当下两人约好,此事一完,即赴崔国。 两人在郊外边走边说笑,越说越觉投机。一个天生愚钝,却心地善良,字字诚恳,一个天性聪慧,亦乐善好施,心无渣滓。郦元觉得和贾梅在一起,事事能让自己开眼界,长见识,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贾梅觉着和郦元在一起,一切直白、坦率,毫无心机,全身感到无比的轻松。 原来,贾梅的父母一贯不和,常常为一件小事而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还时不时地互相含沙射影,讥讽对方。两人所做的事都彼此瞒着对方,互相猜疑,所以贾梅自小就猜不透父母的心事,有时还充当两人的出气筒。在家里过得实在是累,这次父母两个都出去,她实是感到非常轻松,又加没人约束自己,于是带了那把防身匕首,便到外面逍遥自在了。谁知出门所带的钱太少,加之又不知节省,没几天便将钱花光了,实在没法,只得打扮成一个小乞丐。这日,见郊外几人祭祀,她觉得好玩儿,就伏于不远处麦田里观看,那些长篇累牍的祭文她当然一点也没有兴趣,她最关心的是那些祭品,几只烤熟的肥鸡。当这些人未离去之际,她便在心中祷告,千万别让他们把鸡带走。果然,他们将它们留下了。于是,他们刚一转身,她便悄悄爬出麦田,想将那几只肥鸡挪走。谁知尚未得手,便被人发觉了,一阵呵斥,吓得她转身便跑。那群人估计她不敢再来了,可不一会儿,她又悄悄赶来。撕了一只鸡腿,啃得正香,又被人看见了。于是,那群人拿起旁边农人所用的农具就追了过来。其实,即使不遇见郦元,他们也绝对追不上她。爹娘虽不和,但武功都很高,都传了她不少武功,轻身功夫更是一绝。只不过她正闲得无聊,便和这些人玩起了捉迷藏。每次他们快要抓住自己的时候,自己双脚稍一加劲儿,就将他们甩在了后面,如此几次,气得哪些人扬言抓住她就将她打死。碰巧,他们又一次将抓住自己之时,遇见了郦元。贾梅见他长得一脸善相,敦厚老实,于是便将他也拉到了这个游戏当中,本意是觉得人越多越好玩儿,没想到郦元果然心无渣滓,竟出手相救,倒令贾梅挺感激的。而昨晚去张府家盗财之前,贾梅趁郦元入睡之际早已打听好了路径,并于一家布店盗了两身夜行衣。贾梅当时心中想的是“借”,并非“盗”,心想,拿了张府的钱财马上还你便是了。今天一早,天刚亮,贾梅便到那家布店买了身素装,将一锭银子扔到了柜台上便走了,店老板要找零的话音未落,早已不见了贾梅的踪影。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到城中吃了早饭,便回客栈准备行动。休息片刻,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店里的伙计见从店里出来一位貌若天仙的妙龄少女,都不禁看呆了。郦元背着两个大包跟随其后,还真像一主一仆呢。到了门口,贾梅随手掷出一锭银子,道:“结账了。”店老板伸手接着这锭银子,正要找零,两人已走开。店家啧啧称赞道:“这么美貌的一位姑娘,出手又如此大方,肯定是哪个官爷家的千金了。” 两人走到街上,见早已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了,有的是昨天就来过的,还有很多昨天没来,经自己的穷亲戚穷朋友一说,也都赶来了。贾梅见这儿的穷人也真够多了,不禁眉头一皱。贾梅走至众人之前,旁边正好有个石台,便立于台上说道:“众位乡亲,谁家确实无钱买柴米油盐,可上来领一锭金银或珠宝,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大家答应,否则,金银珠宝定然不给。”众人一听,还要答应什么条件,均想我们都揭不开锅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吗?又想“除死无大事”,眼看就要饿死了,还怕什么条件不条件的。郦元一听,也不禁奇怪,虽然对贾梅甚是佩服,知道她这样自有她自己的道理,也不禁用疑惑而略带责备的目光看着她。贾梅对此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领到钱财者,前几次不能在本镇使用,否则我看见了一后悔就有可能将钱尽数收回。”众人一听,这算什么条件呀,不在本镇花也就是了,以免到手的鸭子再飞了。于是,众人齐口答应。郦元听到这,不禁“噗哧”一声笑了,想道:“梅子又要耍什么花样了。”只盼赶紧将钱财分发出去,然后问问梅子。 最后,梅子大声宣布道:“每一位领到钱财者,请绕过我们俩径直到临镇购点日常用品,以免有人重复领取。”众人均想道:“这也很有道理呀,如不如此,肯定有人重复领取,那么也许便有人领不到,而有人却领得多了。”众人都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想法,听贾梅这么一说,立即随声附和道:“姑娘所言极是,我们一定照办。” 之后,贾梅让郦元打开一个口袋,置于自己脚旁,蹲下身去,开始分发。同时小声吩咐郦元道:“郦大哥,你看护好,别让他们一哄而上,将钱财给抢了。”郦元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梅子想的可真周到呀。我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些。” 幸好,这些难民还挺守规矩,排成一纵队,鱼贯从郦贾两人身旁经过。郦元见贾梅分发钱财之时,银子每人两锭,金子则每人一锭,珠宝则视其价值而定,或一,或二,或三,不等。众人不住口地感谢,有的便问姑娘芳名,家居何处?贾梅不愿透露姓名,便随口胡编了一个姓道:“我姓‘心’。家在很远的地方,幸亏我这个家人力气大,一口气将钱财背了过来。”说着,指了指郦元。众人又忙不迭口地感谢郦元。领到钱财的人口里念着“心姑娘”,“善心姑娘”等等,径直到临镇买米面去了。 分发了好长时间,众人才都领到了钱财。郦元一看袋底,还剩两个金元宝,便道:“这两个怎么办?”贾梅笑道:“咱俩一人一个,我们也不富嘛。”说着,从台上一跃而下。郦元道:“是呀,我包里也快没钱了。” 两人慢慢向城外走去,路上遇见受施舍的穷人,皆躬身言谢道:“心姑娘,你好人有好报。”“心姑娘,我们全家都对你感恩戴德。”更有心直口快的言道:“心姑娘,你这么好,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贾梅听到这,不禁双颊绯红,但知道众人毫无恶意,也只是一笑了之。 两人行至无人之处,郦元问道:“梅子,你为什么让他们头几次在别的地方买东西呀?还有,你说什么你姓‘心’呀?我这可不懂了。”贾梅笑道:“郦大哥,你想呀,张家在本地那么有势力,耳目一定很多,这次失窃,一定严加盘查,如果发现有人持他家的珠宝购物,那么此人不要倒大霉吗?至于我为什么姓‘心’,一半是我随口说出,因为我不愿透露真实姓名,徒惹麻烦,一半是因为我在家之时,我阿爹阿娘一生气,我便想法逗他们开心,他们都说我是他们的‘开心果’,我今天也很开心呢,便想到了‘开心果’,但我估计没有姓‘开’的与姓‘果’的,至于有没有姓‘心’的,我就不得而知了。”郦元笑道:“即使现在没有这个姓氏,我想那些受你恩惠的人定会天天念叨‘心姑娘’的,慢慢的人们可能真将它作为一个新的姓氏呢。” 果不出郦元所料,该镇的人很快就将郦贾两人说得神乎其神。有的说道:“心姑娘,其实并非凡人,你看她颜若桃李,心若圣人,肯定是天女下凡。”有的说道:“我亲眼看见她手牵童子,从天而降。”还有的说的更是离谱:“心姑娘从天而降之时,周身彩云缭绕,头顶浮有五色祥云,那个童子也是脚踏浮云。”那个童子自然便是郦元了。更有好事者,说那个童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童子,而是仙姑的心上人,她姓‘心’,而他的心上人则姓‘痴’,“痴心”仙人是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呢。世上之人,最爱宣传的莫过于男女之事,既有“痴心”仙人之说,它便很快如春雨后万物萌发一样,各各小城、小镇,甚至偏僻的小村落,也逐渐有了生机。当然,练武之人,很多不相信有什么神仙鬼怪之说,而将之改称“痴心”侠。 这一说法渐入郦贾之耳。起初,二人谁也没有在意,认为别人是在说故事而已,慢慢地两人便觉得确实是在说自己。不禁有点难为情,但贾梅不愧为“心”侠,很快想法是两人相处如素,毫无一点尴尬之情。 一日晚间,两人在一块儿谈论彼此的武功,贾梅说的均是些灵巧的功夫,如轻功,越女剑法,御风腿,迷踪步等等。而郦元说的全是些需浑厚根基的武功,并说自己曾自洪流中练内力之事。贾梅听后,不禁赞道:“你可真是个武痴呀,你的功夫我可学不来,你愿不愿学我的功夫?”郦元听后,大喜道:“我当然愿学了。”当下贾梅将自己几套轻灵的功夫给郦元演示一遍。现在郦元的武功已有相当的根基,真所谓一通而百通。郦元很快就将招式悉数记住,只不过使将出来太过呆滞,没有贾梅使出来轻灵、飘逸。贾梅笑道:“郦大哥,你根本不适合练我们女儿家的功夫,你看你使出来就像是一只老鹰在学天鹅飞翔一样。”郦元道:“梅子,你别笑话我了。我一定要将你的功夫练好。”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郦元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贾梅所教的几套功夫。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下来,郦元已使得像模像样了,女儿家的姿态固然没有了,反而加进一些男子汉的豪爽与英气,加之其浑厚内力,使将出来,与贾梅相比,自是有另一种韵味。贾梅不禁拍手赞道:“郦大哥练的可比我练的要好得多了,所以说呀,人们称你为‘痴’侠,一点儿也没错,你真是个武痴。”郦元“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其实心里却暗暗说道:“我对武痴,更愿对你痴呀。”而贾梅也在心里说道:“我倒愿你只对我痴。”两人谁都没有明说,但一段时间的相处,已使郦贾二人在彼此的心里为对方留下了一个重要位置。 本来,贾梅说郦元是“武痴”,只是为减少两人在一起的尴尬之情,其实,慢慢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痴”侠真正对“心”侠而痴迷了,而“心”侠的整个心也都归“痴”侠所有了。 www.cmfu.com 正文 七 发善心痴侠惹祸端 施仁义心侠引金蛇 郦元贾梅一路西行,直奔崔国。一路之上,两人行侠仗义,敬老恤幼。贾梅笑言道:“郦大哥,你不仅是个武痴,还是个善痴呢。”郦元笑道:“看到自己国中百姓受苦受难,当然要出全力相助了。”贾梅道:“如果你不会武功,又怎么办呢?”郦元想了想道:“不会武功,我就去说服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去帮助那些穷人。”贾梅道:“如果他们不听呢?”郦元不知道怎么答了,嗫嚅道:“如果不听,如果不听……那我……还用武力,不行,不行,我不会武功,那……我不知道了,你说该怎么办?”贾梅道:“依我说,就召集那些穷人揭竿而起,与那些当官的作对,抄了他们的家,分了他们的财产。”郦元道:“那么官民岂不是要发生争斗,老百姓肯定是要吃亏的。”贾梅道:“他们都快饿死了,还怕吃亏吗?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会去争取,再说,天下穷人那么多,当官的怎么胜得了他们,说不定,穷人们还会一直打到京城,将国王杀了呢.”郦元听了,不禁一怔,心想:“要是这样,父王怎么办呢?我得赶紧找到师父,然后通知父王,要他赶快治理天下混乱的局面。”贾梅见郦元没说话,以为他赞同自己的说法呢,于是继续说道:“这就叫‘官逼民反’,其实各个国家的开国君主,并非都身怀绝世武功,而是他们有号召力,抓住了时机,振臂一呼,天下百姓就如影随形,聚于其麾下。我觉得目前这个局面也很快就会产生这样的人。”郦元越听越是害怕,说道:“梅子,咱们一定要想办法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贾梅不禁吃了一惊,道:“天那!咱们怎么去制止呢?咱们顶多能帮几个穷人,又哪能帮得了天下的百姓呢?”郦元道:“那咱们先寻我师父与你阿爹阿娘吧,那事以后再说。”贾梅觉得郦元话中有话,不过,既然自己不愿说起,也不便寻根究底。 当天傍晚,他们到了崔、稽两国交界处的一个小镇。此镇原来甚是萧条,而且人烟稀少,这几年由于崔国臣属稽国,两国交往颇为频繁,逐渐繁华,同时两国边民还时有婚姻往来。崔国的美女是遐迩闻名的,有时,距崔国千里之遥而有钱有势者也不惜重金到崔国觅佳丽。但由于此处距两国国都都甚远,也相当混乱,三教九流,富商巨贾,强盗侠士,豪客娼妓,真是无所不有。但郦贾两人不知就里,一进城,便被街上热闹的场面所吸引。此时夕阳已西斜,但正值三伏天气,凉气正悄悄升起,所以街上比上午、下午更要热闹,而且还会持续到晚间。 两人见前面一群人不知围着什么正看得起劲,还不时轰起几声喝彩声,便也凑了过去。只见众人围成一个圆形场地,场地当中有一老汉与一小女孩儿。老汉有六十多岁,全身灰衣短打扮,左手持一铜锣,右手拿一锣锤;小女孩儿有十三四岁光景,但身形瘦小,猛一看去,很有可能认为仅有八九岁,身着红色紧身衣,整个小脸只一双大眼睛较为突出,略带恐惧和祈求的眼神望着周围的人。只见这位老汉敲了一下铜锣道:“我们祖孙二人这是头一次出来献丑,表演得不好,还请众乡亲多多担待。下面,再由我的小孙女为大家表演新近学到的一项绝活。”说毕,老汉退回,小女孩儿向众人揖手,然后,将鞋袜除掉,向前走了几步。郦元这时才看注意到,小女孩儿的脚边放有一块儿长木板,而木板上则镶有无数个尖钉,钉尖赫然朝上。郦元低声问贾梅道:“梅子,你说这个小姑娘要干什么呀?”贾梅笑了笑道:“你见她脱了鞋袜,定是要赤脚从钉板上走过。”郦元一惊道:“这如何能行,她若练过轻功,快步走过去还行,但看她小小年纪,定然没有练过。”此时,小女孩儿已抬脚踏上了钉板,围观群众连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她那双小脚。郦元见状,不禁大声喊道:“姑娘,别踩。”他这一喊不打紧,小女孩儿吓了一大跳,心神一分,只听“噗哧”一声,左脚被一铁钉刺穿,立刻痛得嚎啕大哭。围观群众见这孩子的脚被铁钉刺穿,有的叹道:“嗨,功夫没练到家就出来卖艺,太不自量了。”有的可怜孩子,往地下让了一点钱,摇摇头,也转身走了。大部分人都因没看到精彩表演而失望地走开了。只见这位老汉快步跑到孙女身旁,抱起孙女,脚一离钉板,顿时血流如注。贾梅见状,忙跑过去,伸手点了脚底少阴、少阳两个穴道,以暂时止住流血,然后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儿布,将脚缠住。只听这位老者愤愤地骂道:“刚才是哪个没良心的乱喊呀,他不喊还没事,一喊便分了我孙女的心。”郦元一听,竟是自己闯了祸,连忙走上前去道:“老伯,是我喊的,对不起,我赶紧带她去找大夫治伤。”老汉愤愤地道:“你没听见我们是第一次卖艺吗?要能糊口谁还来干这种营生?找大夫?我要是有这钱,也不卖艺了……”郦元不等他说完,便将小女孩儿抱起,道:“老伯,哪里有大夫,赶紧去找,钱我来付。”老汉一听,这人一下子将责任揽了过去,怒气稍消,赶紧收拾了东西在前面引路。 四人很快到了一家药铺,老汉赶紧唤大夫给孙女看伤。大夫有六七十岁的年纪,满头银发,一绺白髯飘于胸前。只见他缓缓将布条解开,看了一眼,惊道:“这位老弟,她的伤可不轻呀,要治愈可得费一番功夫呀,要花不少钱的……”贾梅闻听此言,怒道:“快治伤,本姑娘有的是钱。”说着,拿一锭金子扔到了他面前,大夫刚才还眯缝着眼睛,这时,只见黄光一闪,两眼顿时放光,直勾勾地看着这锭金子,连忙躬身点头道:“好说,好说,我马上用最好的药给这位小姑娘治伤。”贾梅又喊道:“快点,耽误了治疗,砸了你的药铺。”郦元见贾梅这样对大夫说话,拉了拉贾梅道:“梅子,你别这样对老先生说话,老先生一定会尽力的。”贾梅道:“最好这样,否则,哼……”大夫一听郦元替自己说话,不禁心头一喜,心想:“这位姑娘可不是好惹得,这个小伙子看来还挺老实,我须从他身上下手,方能将这锭金子弄到手。”其实,小女孩儿的伤也只是皮肉伤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只需用些止血、消炎的药即可,但几个人都是外行,经他这么一说,都觉得挺严重的。这锭金子估计将他这个药铺买了还绰绰有余。 只见大夫从药柜里抓了一味又一味的药,摆满了满满的一柜台,将几个人看的眼花缭乱,而且每抓一味,便道:“这可是上等的药材呀,价格不菲呀。”听得几个人耳朵都有点发痒。贾梅又忍不住喝道:“干你的活,少废话。”郦元也觉得这大夫太啰嗦,也就没有制止。 大夫见柜台上满得无法再放药了,便道:“各位稍等,我进里屋再取一味最最名贵的药材,此药一到呀,保管药到病除。”说罢,便进里屋去了。此时,小女孩儿又嚎啕大哭,老汉握住孙女的手,老泪纵横,哭道:“孩子,忍着点啊,爷爷让你受苦了。”郦元忍不住问道:“老伯,这孩子的父母亲哪里去了?”老者一听郦元问话,哭得更伤心了。郦元正要去劝,大夫从里面出来,兴高采烈地道:“好了,药总算配齐了。”接着,要贾梅帮忙将小女孩儿的脚洗干净,然后在伤口周围涂上一层软膏,又将几味药混合在一起捣碎,敷在伤口上,最后,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布缠住伤口,系牢。大夫道:“孩子的伤暂时是没事了,不过天气炎热,要想它不复发,需将我所开的药拿去,慢慢熬给她喝,一个月之后,保证治愈如初。”老汉不住点头感谢。只听大夫“咳”了一声道:“各位,救死扶伤本是我医道中人份内之事,至于诊费嘛,本宜有则给之,无则免之,但老朽为生活计,不得不昧着良心收取了。好了,我可要算一算医药费了。”郦元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哪能白白受人恩惠呀?” 只见大夫眯缝着眼,坐于柜台后面,手不停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口里还不住地念叨什么。贾梅附于郦元耳上低声道:“这位大夫肯定会将咱们这锭金子全算进去,说不定还不够呢。”郦元下了一跳,道:“不会的,这些药材不至于这么贵吧?”话音刚落,大夫睁大了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柜台上的那锭金子,又“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价钱嘛……”郦元道:“老先生直言就行了。”贾梅正要拉住不要他开口,却见他已说出来了,只得作罢。大夫接着道:“按实际价钱,这锭五十两的金子,只够药材费,算上我的就诊费呢,就不够了,哎,算了,咱们交个朋友,就诊费就免了,以后有什么事,还需要大伙多多帮忙呢。”郦元一听,果然和贾梅所料一致,想这大夫一定收黑心钱了,苦于这祸是自己所惹,无法再说什么,只得言道:“多谢了,我们就此别过。”说着,抱起小女孩儿。大夫一揖手道:“各位慢走,恕不远送。”只是这个老汉气愤地道:“这药有这么贵吗?”郦元一拉他,他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出了门。贾梅则边走边回过头向大夫说道:“老先生医德高深,医术精湛,小女子好生佩服。”大夫颔首微笑道:“哪里?哪里?过誉,过誉!”贾梅刚一出门,就见这位大夫摆上门板,关了门。贾梅向郦元道:“这位老先生肯定高兴得躲起来数钱了。”老汉愤愤地道:“这五十两金子能将这个药铺跟这个糟老头一块儿买了。”小女孩儿天真地问道:“爷爷,咱买那个老头干什么?”郦贾闻听此言,不禁都笑了,老汉也不禁苦笑道:“咱才不买他呢,有钱咱们还买馍馍吃呢。”此时,夕阳已没,但天尚未全黑,街上依然行人如织。郦元道:“老伯,我先给你找个住处吧。”老汉道:“有劳两位了。” 四人进了一家客栈,要了四间房子。贾梅将被褥替小女孩儿铺好,郦元将她放好,接着就唤店小二为孩子熬药。 一切安顿好之后,郦元问道:“敢问老伯为何出来卖艺?”郦元一问,老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小女孩儿本来已不哭了,此时也又哭了起来。郦贾见二人必有苦衷,便安慰道:“老伯,别太伤心了,有什么难处你就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尽力帮你。”老汉强忍悲痛,抽抽泣泣地道:“哎,我这个忙你们可帮不上呀,弄不好,还把命丢了呢,除非是人们所说的痴心侠,才能替我讨个公道,出这口怨气,不知两位可认识痴心侠?”郦贾没想到自己的名号这么响,竟连江湖卖艺的也知道了,于是两人侠义之气顿炽,齐道:“老伯何以知道只有他们才可帮你这个忙呢?”老汉道:“你们不知道呀,我的仇人功夫极高,光有好心肠是不行的,我儿子的几个朋友武功也不错,也曾想替我出气,没想到,都被那人打成了重伤,有一个还差点儿丧了命呢,我听说痴心侠不仅古道热肠,而且功夫极高,所以我说只有他们才行。两位的好心,老头子心领了,却不敢让两位替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个险。”贾梅道:“老伯,我们两个也练过几天功夫,自认为还说得过去,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我们。”郦元也道:“老伯,你说吧,我们一定尽力。”可老汉无论如何也不往下说了,只是愁眉苦脸地道:“我想起那几个好心帮我们的人的惨状都害怕,怎么还能再让你们冒险呢?不行,不行。”郦元见老伯无论如何也不愿说出到底是什么事,只得说出实情,“老伯,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你所说的痴心侠,其实……”老汉没等郦元说完,“扑通”一声就向郦元贾梅跪倒,言道:“果真如此,那小老儿先给两位叩头了。”说罢,就插烛般叩起头来,郦元连忙将老汉搀起,道:“老伯,晚辈怎能受这样的大礼?”此时,只见老汉两眼眉梢似乎都带了笑容,说话也有底气了,将自己的隐情向郦贾二人从头道来。 原来,老者姓朱,家住临镇,本以贩卖牲口为生,生活还相当殷实。儿子朱福却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老汉也由着他,想着不定哪一天还真能派上用场呢,还为他寻名师。朱福果真练得一身武艺,交结了不少江湖豪客,江湖上亦小有名气,人称“一掌开山”,确实能一掌将猛虎击毙。于是,随着朱老汉年纪越来越长,这个营生慢慢就丢了。老汉也曾劝儿子还是务本一点儿好,他却说:“大丈夫生当为国立功,岂能一辈子干这贩牛贩马的营生?”老汉当时也想,儿子还挺有志气呢,心里也是非常高兴。可谁知,有一年西戎兵侵犯崔国,一个将军抢了一名女子,朱福悄悄随于军后,待到了晚间西戎军安营扎寨,他独自闯入西戎军营,将这位女子救了出来,当时全镇人都以他为荣呢。朱福将这个女子带回了家。老汉当时见这个女子太漂亮了,便想一个小户人家,养不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于是劝朱福将这位女子送回家,可这姑娘说她的家人都被西戎兵杀了。没法,只得将她留下,但老汉还是不想将她长久地留在家,又劝了朱福几次,要将她另外嫁人,因为每天都有年轻小伙子找借口到他家,只是为了多看那姑娘几眼,唯恐日久惹事。可谁知,朱福与那女子此时渐生感情了,老汉没法,只得为他们完婚,以断绝其他人的歪念头。可这竟引起了不少的妒忌,特别是那些有钱有势的,更是眼红。幸好完婚后,儿媳仍很自重,不仅知道照顾丈夫,还十分孝敬公婆。不久生下了这孩子,就是这个小女孩儿。有了孩子以后,儿子也不再想什么为国立功了,成天守着老婆、孩子,高兴得不亦乐乎。老汉终于因为年长而不再贩牛马了,于是儿子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便开馆收徒,这日子倒也过得去。慢慢地,老汉也看出来了,儿子也确实是一天也不能离开家,只要他不在家,便有贼人闯入,欲对儿媳非礼。哎!儿媳也真是太漂亮了,老汉感叹道,要是儿子当初听了自己的话,也不至于有现在的灾难了。老汉又感叹,“哎!红颜祸水呀!”直到不久前,儿媳一出门,还有一大群人围着看呢,只得整天闭门家中了。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来了一个贼人,闯进老汉家里,欲将儿媳掳走,老汉的老伴上前阻拦,被他一脚踹死了。朱福这时正从外面赶回家,就与贼人交上了手,没想到平常以武功自诩的朱福没几下就被那贼人打败了,还挑断了手脚的筋脉。自己与孙女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人死的死,伤的伤,被抢走的被抢走,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零散了。不仅老汉一家的儿媳被掳走,好几家的姑娘都被掳走了。有的被那贼人侮辱后就杀掉了,有的至今下落不明。老汉的儿媳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朱福的几个江湖朋友听说此事,赶来为他出气,可都被打成了重伤。还有那些姑娘的家人,拦者非死即伤。老汉为给儿子及几个朋友治伤,已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眼看家里已无钱买米面了,儿子躺在床上又不能动,老汉只得和孙女出来卖艺挣点钱以补贴家用。本来,这孩子确实跟她爹学了一套绝活,即将全身之力聚于双掌,这也是他一掌能打死老虎的原因,而同时,脚下却轻飘飘的,真能立于尖钉之上而不受伤呢。可这孩子还不太熟练,不能稍一分心。本来在家里试了试,还可以,但她没在众人面前表演过,结果被郦元一声好心的吆喝……说到这里,老汉便什么也不说了。 郦元的脸一红道:“我害小姑娘受了伤,定当全力帮她寻回母亲,捉住那贼人。”“是呀,老伯,你放心吧,我们一定要捉住那贼人的。”贾梅亦道。朱老伯自是千恩万谢。 两人了解了朱老伯的苦衷,长长出了口气,又安慰他一会儿,便出了客栈,到外面散散心。此时暑气已下,微有凉风吹来,两人不禁伸了一下懒腰道:“可真舒服呀。”贾梅又道:“郦大哥,走,我们去取点钱资助一下朱老伯。”郦元一听,知道她又要劫富济贫了,当即笑道:“好,只不知道今夜又有谁家倒霉。”贾梅道:“那个老大夫,财迷心窍,不知坑了人家多少钱了,拿他点儿花花。”郦元道:“只可惜他家的钱恐怕用不着你的小丝袋,估计也没有厉犬拦路。”贾梅笑道:“那咱们不就轻松了?咱们快去快回。”于是,两人回房,换了夜行衣。 此时街上已悄无人息。两人展开轻功,转眼间便到了那家药铺前,飞身上房,又跃进院中。此时,院中仅有一个屋子里亮着灯,两人蹑手蹑脚走至窗下。只听一个苍老的男子的声音和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出,那男的自然是那位大夫了,女的应该是其夫人或小妾了。只听大夫道:“这几个傻瓜,竟拿金子当石头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那女的嗲声嗲气地道:“老爷,你不怕遭报应吗?看了一个小伤便收人家五十两金子。”大夫“嘿嘿”一笑道:“报应?我又不是没给他看,只不过碰见几个傻瓜,多收了他们点钱而已,再说,不多收点儿,哪能养得起你这个小美人儿呀?又怎么让你插金簪玉,满身绫罗绸缎呢?”那女的啐一声道:“你说得倒好听,恐怕是又看上哪家的小狐狸了吧?是不是还要买来呀?”大夫又“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那女的接着道:“我说老爷,你也该清闲几天,颐养天年了,亏你还自称神医,房事还这么频繁。就不怕精血亏损,一命呜呼吗?”郦元悄声问贾梅道:“什么是房事呀?”贾梅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幸亏天黑看不见,小声说道:“就是晚上睡觉前在卧房吃饭,这样对身子不好。”只听大夫又“嘿嘿”了几声道:“我的小心肝儿,我又学了一套房中术,来,咱俩试试。”说着,就听见那女的哼哼唧唧的娇喘,贾梅忙拉郦元走开,小声道:“郦大哥,走,咱们去取钱,那老东西暂时没空管咱们。”郦元心想:“这个大夫也太不象话了,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收昧心钱买小妾。”于是便道:“该拿,最好将他家的钱全拿完,也可解脱一名女子。” 两人潜身溜着墙根转了一圈,在一铁板门前站住了脚,贾梅道:“大户人家将帐房设于不起眼处,以防外人注意,而小户人家则将帐房设于正屋左右,以便时时看守。郦大哥,你看,这铁门显然也比张府的帐房门结实得多了。看来,钱越少看得就越紧了。”郦元奇道:“你敢肯定这就是帐房?”贾梅笑道:“人既称我为‘心’侠,我也不能辜负了这么个好名称呀。当然,要多用心想一想了。”说着,掏出那把玄铁匕首,在铁锁上用力一划,铁锁断为两截儿。郦元轻轻推开一条缝,两人闪身入内。 郦元掏出火石,见东墙下一个石台上放着一盏油灯,便将其点着。两人环视屋内,见北墙下有一摞四个箱子,皆是铁板做成,最下面那个更是精钢所制。贾梅走过去用手拍了一下最底层那个,觉得箱板甚厚,其锁也异于上面三把,不仅亦以精钢所制,也比其他锁大数倍。贾梅拿起锁凑近一看,竟发现此锁锁孔早已灌注铁水,根本无法开启。于是连忙唤郦元过来看这把奇异的大锁。郦元看后道:“这里定是大夫家的传家宝,自己亦不想打开,所以用了这把奇异的锁,并将之封死。”贾梅道:“我觉得并非这么简单,若是宝贝,他定会时不时拿出来把玩,而不会将此箱置于最底层,更不会将锁孔封住。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里面一定有那位大夫不可告人的秘密。”郦元忙问:“什么秘密呀?”贾梅道:“那要等打开这个箱子才知道,反正我觉得,要是这一秘密一泄漏,他要么名誉扫地,要么有生命危险。”郦元道:“那咱们不看也罢,反正那大夫和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财迷心窍而已。”贾梅道:“郦大哥,咱们应该看看,如果里面的秘密不会危及旁人,咱们不说就是,如果危及旁人,咱也不能袖手旁观呀。”郦元觉得贾梅所言有理,便道:“那好,我将上面的箱子移开,你用利刃将那把锁打开。” 郦元一一将那三个箱子搬下来,均觉十分沉重,郦元心想:“这个大夫也太没良心了,不知收了人家多少黑心钱。”稍后,只见贾梅用那把玄铁匕首削那把大锁,削了两下,竟然没有削断。郦元数次见此匕首削铁如泥,而这一次竟然不灵,也觉得奇怪。贾梅又用力猛削几下,不仅仍没开,反而震得虎口发麻。于是向郦元道:“郦大哥,你来。”郦元接过匕首,用力削了几下,仍不行。于是,放下匕首,调了调气息,将全身之力聚于右臂,然后拿起匕首,猛然向锁砍去,只听“当”地一声,郦元只觉右臂一麻,匕首摔于地下,但锁仍没断。郦元低头看那把匕首,只见仅剩手柄露于地表,余皆没入石板。 郦元惘然道:“不行呀,我已尽全力了。”话刚说到这儿,却听“喀”“啪”两声响,郦元贾梅赶紧低头看锁,只见锁已断成两截儿,落于地下。郦元一看,顿时明白了,他刚才是化用了玄冥神掌中的“大器晚成”,这一掌的要诀是,出掌时,将内力分为数股使出,一股前行,后一股紧随其后,如前后无阻碍,则数股内力则会逐渐消耗完毕,一旦前面有任何阻碍物,首股撞上去,也不甚要紧,但随即后面数股一一撞上,数股内力汇合,则掌力瞬间增长数十倍,功力稍强者,便可开山裂石,稍弱者亦能击虎劈狮,正如海中巨浪,也是由无数细小的波纹汇聚而成,海风愈大,波纹愈多,一个细微波纹曾不能击死一鱼,无数波纹汇聚,则可翻船毁人。此掌之所以名为“大器晚成”,则是要等数股力量汇合,方能发出巨大威力之意。其根本要旨正是静虚门入门口诀“绵绵不绝,用之不勤。”就是说,不要一次将力量用完,要留给自身恢复的余地。郦元刚才那一招用的并非完美,手一发麻,赶紧将匕首掷于地下,因此,作用于匕首的力量只有三、四股而已,而作用于锁上的最多有三股。如若郦元忍住麻痛抓住匕首不撒手,则还有多股力量要汇聚于匕首,则锁断的就会快一点。这是郦元初次使用玄冥神掌,见威力竟臻于此境,不禁大骇。 贾梅喜道:“开了。”连忙起身掀箱盖。一掀之下,一股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贾梅忙向后跃道:“臭死了,什么东西?”郦元捏着鼻子探身向箱子里看了一下,“扑通”一声,吓得坐到地上,惊怖万分地道:“一架骷髅。”贾梅等臭气散尽,方向铁箱内观看。只见这架骷髅上裹着一身大红绸衣,再一看,发现骷髅蜷缩一团,口大张,双臂上指,便道:“看来这个妇人是被活活闷死的,死前曾痛苦挣扎。”郦元愤恨地道:“这是谁这么心狠,对一妇道人家竟下此毒手,真是禽兽不如。”贾梅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事定是那大夫所为。我看那大夫贪财好色,一大把年纪了还敛财蓄妾,定是他夫人不满于此,他才下此毒手。”郦元咬牙切齿道:“此人定会遭报应的。”贾梅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去试一下,看到底是不是他所为。”郦元问道:“梅子,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呀?”“你就等着瞧好吧!”说着探手将骷髅架上的衣服拽了出来,然后抖了一下,罩在身上。郦元见贾梅竟将死人衣服披在身上,忙问道:“梅子,你要干什么?”贾梅道:“你快打开一个箱子,取几锭金子,等一会儿,你跃上那贼大夫的屋顶,看我怎么捉弄他。”郦元见贾梅如此说,忙打开一个铁箱,取了几锭金子塞进囊中。 www.cmfu.com 正文 七 发善心痴侠惹祸端 施仁义心侠引金蛇 只见贾梅伸手将簪子取下,然后双手在头上一阵揉搓,顿时贾梅一头整齐的秀发散乱一团,前面数绺头发将脸孔遮住。随之,两脚并在一起,一纵一落。郦元一见之下,活像一具刚从墓中爬出来的僵尸一般,异常恐怖。郦元小时候曾听娘讲过,一个人要是冤死,他就阴魂不散,每当月黑风高之夜,便会从坟墓中爬出,找他的仇人索命。见贾梅如此打扮,郦元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便笑着说道:“梅子,你要这样在大街上行走,不知有多少人也要成为冤魂呢。”贾梅莞尔一笑道:“那我可担待不起呀,你这一个冤魂缠住我已够我受的了,多了我可就麻烦了。”说完,也自觉有点失口,双颊顿时绯红,幸好是晚上,面孔又有头发遮住,郦元并没注意到。 吹灭油灯,两人出了帐房。到了大夫卧房门口,郦元跃至房顶。过了一会儿,便听见贾梅压着嗓子喊道:“相公,相公,我死的好惨呀!相公……”“吱牜”一声,好像是门开了。贾梅继续喊道:“我死的好惨呀。”顷刻间,只听屋里面“啪啪啪”的响动声,显然是桌子、椅子倒了一大片,然后是“咚咚咚”,好象是以头触底的声音,随之便是大夫连哭带说地道:“夫人,谁害死了你,我……我……给你报……”贾梅“哼”了一声道:“谁害死了我?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今天就是来索命的。”大夫又是“咚咚咚”地磕头道:“夫人,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求夫人看在咱们几十年夫妻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明天我就为你修坟,给你烧纸钱,给你……”贾梅又“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给我烧纸钱?多么年你怎么忘了?你害死了我,还要我到阴世做一个穷鬼,受别的鬼歧视,你,你好狠心呀,我要索你的命。”又听一个女子“啊”了一声,显然是吓得昏倒了,接着便是“啪啪啪”几下打耳光的声音,伴随着大夫的哭声:“夫人,我该死,我该死,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下了毒手,我该死,我该死……”又是“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郦元心道:“梅子果然猜得不错,这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呀。”又听贾梅说道:“你害了我的命,我本也应将你的命索走,哎!可即使这样做,我也转不了阳了,念在几十年夫妻的份上,我就饶了你的狗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大夫连连说道:“夫人,你说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贾梅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也是为了你好,你在阳间应该多积点德,以免将来到阴间受苦。”大夫连连答应道:“夫人,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多多行善。”贾梅又道:“好,那你明天将你所聚敛的钱财都分发给镇上的穷人,一文不留,另外,以后再行医,不许多收病人的钱财,你可记住了?”大夫又连连道:“记住了,夫人,记住了,夫人,只是,不留一文……”贾梅“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不听我的话吗?那就跟我走吧。”“好,好,好,我听,我听,一文不留,一文不留。”大夫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好”,贾梅道,“那我去给阎罗爷说说情,求他减轻一点你的罪责。”说着,贾梅便蹦着退了出来,一到门口,马上飞身上房。 郦元听了贾梅最后几句话,正感到大快人心呢,忽见贾梅一下子落到了自己身旁,倒吓了一跳。贾梅拉着郦元的手道:“快走。”于是,两人飞身形下了屋顶,很快便来到大街上。 大夫见夫人的鬼魂退出,连忙到院子里来看,只见院门紧锁,也无梯子之类可攀墙的东西。更相信是夫人的鬼魂无疑,心道:“多亏她念着多年夫妻的面子,我可不能再辜负她了。” 于是,第二天果然拿出自己聚敛了一辈子的钱财施予镇中穷人。郦贾二人当时站在远处,均道:“可也难为他了。” 却说当天晚上,两人来到客栈,朱老伯与其孙女还在熟睡,他们便各自回房和衣躺下。睡了一觉天即大亮。两人起身来到朱老伯房里,说今天有人要施善,要他喂孙女吃过药去看看。朱老汉半信半疑,不过他既认定他们是痴心侠,便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欣然答应。 朱老伯为孙女熬药去了,贾梅拉着郦元的手道:“郦大哥,咱们到外边逛逛去。”“好”,郦元因昨夜之事,心情也是十分舒畅,便欣然与贾梅出来溜达。 贾梅在街上蹦蹦跳跳,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东瞅瞅,西看看,而郦元则在王宫里见得多了,也并不为觉得稀罕,即使有几件从未见过的东西,他也只是多看两眼而已,决不会像贾梅那样大呼小叫。此时,他又想到了朱老伯所说的那位贼人,心想:“此人一日不除,不知还要危害多少妇人呢。”于是,便若有所思般地呆呆跟在贾梅后面。贾梅一会儿问道:“郦大哥,这好看吗?”郦元咧嘴一笑道:“好看,好看。”一会儿又问道:“这个好看吗?”郦元还是那句:“好看,好看。”问得多了,贾梅不禁笑了,自己先问一句,没等郦元回答,随即自己便答道:“好看,好看。”并故意将声音学得憨憨的,郦元也不禁笑了。贾梅道:“郦大哥,你有心事吗?”郦元道:“走,咱们找个地方说会儿话。”说着,拉着贾梅的手就往镇外走去。贾梅觉得奇怪,往日到什么地方都是自己首先提出,今日郦大哥竟然拉着自己跑,心里不禁暖暖的,甜甜的。 郦元拉着贾梅到了郊外一片小树林里。此时正值三伏暑天,虽未至正午,却已骄阳似火了。一进树林,顿觉清爽。贾梅见一株树下有一块石头,便坐在上面,双手不住在两颊左右扇风,同时问道:“郦大哥,什么事呀,你快说吧。”郦元也顾不得拭去脸上的汗珠,忙道:“梅子,我看咱们得赶快捉住那个贼人,救出朱老伯的儿媳,还有另外几个女子。”贾梅见他刚才忧心忡忡,原来竟是为了此事,不禁被他的善心所感,于是便问道:“郦大哥,你有什么好的计策吗?”一句话问得郦元哑口无言,半晌才嗫嚅道:“咱们去寻就是了。”贾梅道:“像寻你师父、我阿爹一样呀?寻了几个月还没影踪呢,不知又要伤害多少良家女子了。”郦元一听这话,竟然有点儿急了,怒道:“他再敢胡作非为,我,我,我定然饶不了他。”说到最后,也觉得希望渺茫,越说越没底气了。 他这一急,更是汗如雨下。贾梅站起身,掏出自己的丝帕,为郦元拭了拭脸上的汗珠,道:“郦大哥,你先别着急,凡事要好好想办法才行,只有一股正气是不济于事的。”郦元感到丝帕触脸处,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入鼻孔,同时,因离贾梅甚近,更觉贾梅声音甜美柔和,吐气如兰,不禁有点飘飘然,简直要陶醉其中了,便柔声问道:“梅子,你一向都是有办法的,你说怎么办?”贾梅拿开丝帕,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转过身,低着头道:“我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知灵不灵?”郦元高兴地双手扶住贾梅的肩头道:“梅子,你想的办法一定行,什么办法,你快说出来,让我听听。”贾梅将头埋得更低了,低声说道:“就是,那就是,你跟我扮演一次假夫妻。”一听这,郦元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贾梅慢慢将头抬起,见郦元窘成这样,不禁笑了,道:“男子汉大丈夫,竟比我一个小女子还怕羞。”郦元又嗫嚅道:“不,不是的,这个……那个……”贾梅笑得更开心了,道:“郦大哥,你想呀,朱老伯所说的一定是个淫贼,咱们假装成亲,让朱老伯向外宣传新娘子多么漂亮,那淫贼闻风定会前来抢亲,那么咱们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吗?”郦元一听她这么解释,顿觉释然,于是高兴地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太委屈你了,暂时做我这么个蠢人的新娘。”贾梅笑道:“我也不会有朱老伯说得那么漂亮的,你倒可能会失望呢。”其实,这两人年轻人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已暗生情愫,只不过此时男女之大防甚严,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可以随便向对方吐露真情的。虽说武林中人对此看得相对淡一些,但亦不能心中有情便倾诉无遗的。所以,两人尽管说的是假扮成亲,但心里却在盼望弄假成真,只不过嘴里不敢说出而已。 两人商量已定,又在林中休息片刻,便起身回客栈。朱老汉一见两人归来,便笑嘻嘻地要向他们下跪。郦元连忙上前阻拦,道:“朱老伯何以如此,可折煞晚辈了。”朱老汉喜极而泣,道:“多谢两位指点,小老儿果然得了一锭金子,这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呀。”郦元道:“这是那位大夫发善心,不要谢我们呀。”朱老汉道:“那一定是两位感化了他,江湖上传言两位是神仙,看来绝对错不了,否则他昨天还财迷心窍,收黑心钱,为何今天突发善心呢?”贾梅微微一笑,看了郦元一眼。郦元会意,将朱老伯搀进屋内,将他按在凳子上,他嘴里还兀自叨叨不休,说着什么上辈子积了阴德,这辈子得遇神仙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贾梅见朱老汉这样,要等他安静下来可不容易,于是便打断朱老汉的话道:“朱老伯,我们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朱老伯听了贾梅所言,马上道:“两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行了,但凡我朱老儿能办得到的,豁了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郦贾二人忙道:“朱老伯严重了。”于是,两人缓缓将两人所定之计说出。朱老汉听后,又要跪下谢恩,郦元又忙阻拦住。 朱老汉道:“两位大恩大德,我朱老儿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了,以后但有所使,尽管吩咐。我敢保证,心女侠不出半月,一定会成为国中最美丽的女子。”贾梅脸一红道:“朱老伯可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呀,否则这计就不灵了。”朱老汉笑道:“小老儿知道。” 四人又休息了一日,小女孩儿的伤势已稳定。看来那个大夫开的药还是有效果的。向旁人问了一下,得知大都是些大补之类的药,虽对伤口无直接的作用,但对保养身子,的确大有裨益。 于是,第三天一早,趁太阳还没升起,四人便雇了两辆马车,前往临镇。朱老汉与孙女红玉乘一辆,郦元贾梅乘一辆。此时红玉伤势已大有好转,与郦贾二人也熟悉了,一路上唧唧喳喳与二人说个不停。朱老汉看了看孙女,感慨道:“这孩子从小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呀。”说罢,又想起自己好端端一个家竟至四分五裂,不禁又老泪纵横。红玉见爷爷哭,也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哭道:“娘呀,你在哪里呀?玉儿想你呀。”越哭声音越大。郦贾二人见状,不禁也眼眶红润,默默不语。朱老汉见痴心侠也为自己家的事伤心,甚是过意不去,忙伸手抚mo着红玉的头道:“孩子,别哭了,两位大侠一定能将你娘找回来的。”红玉哭声渐止,睁着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郦元,疑惑地问道:“大哥哥,你真的姓‘痴’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呀?”贾梅听到红玉竟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禁嫣然一笑,将头背了过去。郦元则顿时满脸通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朱老汉见郦元发窘,赶忙打住孙女的问话道:“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天下的人那么多,所有的姓氏你岂能都知道。”红玉点了点头道:“是呀,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姓氏很好玩。”朱老伯喝道:“不得对痴大侠无礼。” 郦元见祖孙俩为自己的事而争个不休,忙道:“朱老伯,我本就不姓‘痴’的,她也不姓‘心’。”说着,指了指贾梅。 朱老汉闻听此言,顿时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想,他们原来竟不是痴心侠,那我家的怨仇……但又想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帮助,于是说道:“二位原来不是痴心侠,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声音竟有点儿悲苦之意。 郦元忙截住朱老伯的话道:“我们确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痴心侠,只不过‘痴’、‘心’,并不是我们的姓氏而已。”朱老汉迷惑地道:“那为何江湖上这样称呼二位呢?”无法,郦元只得将当日如何夜劫张府,如何布施百姓,贾梅如何信口说出自己姓“心”之言一一道来。朱老汉听了连连点头,又问道:“那郦兄弟为何又被称为痴侠呢?”“这个嘛,这个……”郦元挠了挠头,却不知如何回答。 贾梅见郦元发窘,忙替他解围道:“郦大哥为人有侠义心肠,与人为善,近乎发痴,还有,郦大哥酷爱练武,亦近乎发痴,故人称痴侠。”朱老汉听后不禁哈哈大笑道:“痴心侠原来是如此来的,我朱老儿可真是孤陋寡闻呀。” 四人一路说说笑笑,未牌时分,便到了朱老汉家门前。郦贾二人下车一看,只见朱家房屋建筑甚是豪阔,只是豪阔中微微透着一丝凄凉。这么一个大庄院,门前竟无一人看守,且阶前尘土颇厚,踩上去便留下深深的足迹,显然已久未清扫了。 郦元抱起红玉,朱老汉在前引路,贾梅随后,进了客厅。客厅颇大,只不过空荡荡的,无一件物什,静得有点使人发怵。朱老汉喊了一声“张嫂”,竟无人答应。又接连喊了两声,这才见从外面进来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 张嫂看见朱老汉,忙道:“老爷回来了?”朱老汉道:“张嫂,有客人来了,你去找几个凳子。”张嫂连忙答应一声道:“是,老爷。”接着便颤颤巍巍地出去了。 朱老汉看着张嫂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为了给几位朋友治伤,家中能卖的都卖了,仆人们也一个个离去了,哎,不走也养不起了。”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只剩下张嫂一个老仆妇,她年龄大了,出去也恐怕没人再用她了,于是便留下了。也多亏她照顾我儿子。” 郦元道:“我们去看看朱大哥的伤势吧?”朱老汉道:“好。”于是,领着二人走向客厅右边不远处的一所房子。朱老汉推开房门,房子依然挺宽阔,但也一样空荡荡的。进了客厅左面的卧室,见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大汉,背朝里,看不见面貌。房间前后窗子洞开,亦并不觉得热。床头有一方凳,上面放着两个药碗。 此时,大汉听见有人进来了,竭力想转过身。朱老汉忙疾步过去,帮儿子转过了身,并说道:“孩子,咱们的恩人来了。”郦元忙将红玉放于大汉脚头,只见床上大汉,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满脸虬髯,只不过脸形有点脱迹,颧骨微微突出,眼窝深陷,头发也蓬松凌乱,显然是营养不良,缺乏照料之故。 大汉见了郦贾二人,一个面若桃李,一个满脸忠厚,顿起好感,忙道:“两位光临寒舍,朱福三生有幸,恕小可有伤在身,未能相迎。”郦元道:“朱大哥,你好好休息,不要动。”这时,张嫂搬了一摞凳子过来了。 几人落了座,朱老汉便吩咐张嫂做饭招待客人,却见张嫂站着没动。贾梅已明白为何了,于是,便附于郦元耳旁低语几句。郦元忙从腰中掏出几锭金子递到朱老汉手里道:“前天,那大夫行善,我与梅子也稍沾恩惠,不过,我二人行走江湖,钱财多了反而成了累赘,请朱老伯留下,暂缓一时之急。”朱老伯见郦元说得诚恳,便道:“好,大恩不言谢,我就收下了,以后恩人但有所嘱,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贾梅道:“朱老伯严重了,想咱江湖中人,有谁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呢?有个大灾小难的,全仗朋友们仗义相助。”朱福在床上亦忙道:“姑娘所言极是,只可惜我朱福这辈子只能受助于人而不能助人了。”说罢,长叹一声。 郦元见朱福有自弃之意,忙岔开话题道:“朱大哥用这点钱,请几个人帮忙,做点小买卖亦未尝不可。”说罢,向他们将自己所助几个农夫强盗的事。朱家父子听了不禁连连点头,朱老汉道:“好,我一定如郦兄弟所言,做点事情,绝不坐吃山空。” 几人坐下谈话,张嫂便拿了锭金子去布置酒席。张嫂先请人给家里安置了桌椅板凳,又置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此时,几人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便安席就坐。席间,朱老汉又谈起两人所定引诱淫贼之计,感动得朱福热泪盈眶。 两人在朱家住了几日,帮朱家备了日常用品。朱老汉又为两人收拾了一间“新房”。贾梅见朱老汉布置得极其认真,又像模像样,不禁双颊绯红。 这一日,是郦贾二人的“大喜”之日。两人商量要抬着花轿绕城转一圈,再回到朱家。前两日,朱老汉已在城中大肆宣传自己的侄子要在自己家成亲,新娘子是如何如何地漂亮,简直不啻于西施再生……朱家本就有钱有势,只不过偶遭变故。这时人们见朱家又有中兴之势,无不随声附和。所以,到了“成亲”这一天,整个小镇几乎万人空巷,争着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绝世美女的芳容。无奈新娘坐于轿中,轿帘低垂,新娘又头蒙红绸,无一人得见。这样一来,她的美貌倒被传的更是神乎其神。倒是郦元身穿红袍,胸扎红花,骑一高头大马,紧随花轿之后,暴露于众人无遗。镇上人们窃窃私语:“这个傻小子可真有艳福呀。”“不一定是好事呀,朱福不就因为有了个美女老婆而家破人亡了吗?”“不一定都是这样的结果吧,我看这个傻小子还挺有福相呢。”……说什么的都有。 花轿绕城转了一圈,回到朱家,夕阳已斜挂西天,但人们的热情仍不见稍减,似有不睹新娘芳容,誓不离去之意。 到了朱家,贾梅由两个新雇的丫鬟搀下轿来。此时,贾梅既心盼那淫贼赶快出来,又盼他今晚不来,那么,这件事可就真的弄假成真了。郦元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盼望这一天赶快过去,那么一切就都有定论了。 丫鬟搀着贾梅到了大厅,郦元随后跟来,两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安。朱家父子却欢喜异常,均想,这一计即使不成,也成就了一对伉俪眷属呀。红玉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在庭院里欢快地跑来跑去,也希望这场喜事是真非假。 郦元贾梅到了此时,也只得听从众人摆布了。二人被推到了一块儿,司仪便开始高喊:“一拜天地。”接着就是“二拜高堂。”两人对着朱老汉拜了一拜。此时,两人心里更是紧张,均想:“再拜一次可真弄假成真了,难道这就是我二人的命运?”只听司仪更是提高嗓子,高声喊道:“夫妻对拜。”两人都有点犹豫:拜还是不拜?此时,围观人众可等不及了,扯着嗓子喊道:“快点儿拜呀,有什么害羞的,都快成一家人了。”有的更是粗俗不堪“都快在一张床上睡觉了,还扭捏什么呀?” 郦元贾梅正在不知所措,忽听一声尖厉的啸声在远处响起,但顷刻间便到了近处。郦元心想,这一定是位功力深厚之人所发,当年师兄温筠就是以一声长啸而引出“风云”出来的。尽管心知贼人已到,两人还是长长舒了口气。 www.cmf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