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4年的一篇周年贴


齐断眉周年贴2004/8/26

今天在榕树下收到一封鸡毛信，寄信来的朋友问我，叫我偷偷告诉他青丝去了哪？

看到这样一个问题，我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其实这样的信我也经常收到，在文章的评论后也一直能看到，我很开心，这说明看我故事的人都在关心故事人物的命运，或者说，被我的故事所吸引，对于网络上所有的写手来说，这都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但我还是要很抱歉的回答你，青丝去哪我不能告诉你，故事的结局我也不能告诉大家，石像少女寒星几时出场我自己并不知道，死去的银儿将来会如何，挽紫的故事又是什么，这些个问题的答案我虽然有，但在心里只是一个轮廓，我的创作过程其实和你们一样，是一个探索的过程。打个比方，第二部第一章的情节我已经构思好了，而且我自认构思的很精彩，但这段情节过后会发生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故事的结局，但却不知道故事的过程，如果说你们都是看客，那我自己，就是最大的一个，因为我觉得，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明天才会精彩，如果每个细节都构思好了，那岂不是无趣许多，发现和探索的乐趣也就失去了。

所以大家不要心急，慢慢的等我去一点点的发掘故事，伏笔埋下不少，我会挖的。或许你有时短短的一句评论，一个看法或想法，就会改变我的思路，甚至改变人物的命运，我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齐断眉的故事写了一年了，其实要感谢一个人，一年前她让我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失恋，在夏夜的星空下我傻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美其名曰是想忘却，但要忘却两年的时光和感情谈何容易，我只是在骗自己罢了，回家后我悟出一个道理，既然能一夜忘情，为什么不能用这种决心去完成一篇长篇的故事，这大概是一种心里暗示，其实在我顿悟的时候，《齐断眉的故事》已经开始写了，但我那时并没有一定要写完的决心，所以大家可以看开头第一段的最后，“齐断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却不知到那里结束。”当时，我并没有写成长篇的意思，哪天不想写了，让齐断眉一死，正应验了“不知到那里结束。”这一句。

直到那天回家，我才决定，作为一个网络写手，我首先要有自己的作品，那齐断眉就是第一部，无论如何，一定要写完，很荣幸的，网上有那么多朋友在看，想看，要看，这更增加了我的决心和信念，齐断眉是一定会写完的，这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舞台，人生有很多舞台，我在现实中至今仍是迷茫，那这里，网络，就是我的第一个舞台，有了掌声和喝彩七天雨不会寂寞，但即使没有，我也能忍受，不过实在忍受不了，我还是会突然冒出一个“回帖太少！”之类的牢骚话，牢骚发过一次，以后不会了，各位坚持在深海游弋的朋友大可继续，当然每章必回的朋友，我也很是欢迎。

失恋之后由于心情原因导致身体出了点故障，去住了半个月医院，回来写了一篇心情的文字，居然还由此成了树下点的探花，首先还是感谢让我有机会成为探花的朋友们，但回神一想，我在树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武侠和玄幻，因散文而金榜题名，实在有些无奈。

我其实不是一个科班出身的人，没念过大学，第一次写武侠故事是在高三的时候为了博得女孩欢心，有时背些诗词也只是假装附庸风雅，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文字功底很差，并不扎实，我不是什么文字高手，也不是搞文学的人，我就是一个心中有故事，喜欢写故事的人，仅此而已。初次尝试在网上发表文章是四年前的事情，当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投稿的武侠连千字都不到，看到点击过百已经很兴奋了，然后我遇上了彭七郎，一个以超级武侠写作爱好者自居的人，不过他已经消失很久了，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七天雨，我很感激他。

想想真是奇妙，我刚出院的时候，齐断眉才遇上挽紫，等“众生群妖令”的情节结束，我去了寒家村，大月古墓的情节原先只是伏笔，现在成了一段情节，出了古墓，我只知道齐断眉为了救青丝去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仙霞山。下了山又为了阻止白梦剑结婚在白府血腥屠杀了一番，还好井水肉的伏笔，我暂时没有去挖，原来想出了白府进入如镜湖的情节，大伙一起下湖打水妖，但考虑第一部篇幅太长也没有下去，直接回到秦岭救小雪，对付第一部最后的老怪，太乙狂魔，有人说太乙不厉害，其实它并没有死，它只是倒霉遇上了青丝手里的仙草痍变，或许在断眉仙尊当年命令金赤磷守护仙草的时候，太乙的命运已经注定。将来为了争夺太乙，就是那只蛤蟆，还会有不少情节。

第一部之所以叫“众生迷情”其实是这样，齐断眉死时做梦，梦见四个女子，第一部里都出来了，青青的头发青丝，冰谷的小雪，桃花福地的银儿，仙霞山上的蓝紫霞，齐断眉一直在围绕她们转，还包括白梦剑，一个救完救另一个，他不知道自己喜欢谁，也不知道该去喜欢谁就像张无忌，齐断眉身上有张无忌的影子，不过我不会让他变成张无忌，到现在为止，大家是不是还看不出齐断眉最终的选择，这个悬念，我以后慢慢合情合理的写出来，让齐断眉去追，希望大家能认同，还记不记得，挽紫曾经在庐山叫齐断眉去找姻缘谷里的姻缘石，齐断眉最迷茫的时候，会去看的，结局无非就是悲剧、戏剧，和你的认同或不认同，不过结局还早，以后还会有玄幻的战争场面，仙霞山成了众生道最后的堡垒，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一年写一部，我准备写三部，三年，十年磨一剑，三年不算多。

透露一下第二部第一段的情节，我一个通宵没睡好想出来的，齐断眉有大麻烦了，特大的麻烦也是特大的悬念，上蕙葭山求仙草阑风子，他会有不小的艳遇哦，希望我不要写成色情，我曾经让齐断眉吻了一下蓝紫霞，就引来一阵议论，这个大悬念其实在第二章已经埋下了一半，众生道里发誓可不能乱发的，好了不多说，我还没开始写呢。

一路写到今天，发现不少问题，人物是不是太多，伏笔是不是太多，故事会不会太复杂，情节会不会拉的太长，到以后会不会不可收拾，导致一团糟的混乱，我现在想想有好多东西要交待啊，当时那么多伏笔埋下去，就像埋了好多地雷，收又收不回，又不能放着不理，难处理的很，所以银儿先死了，井水肉的情节外传去用，小伙计秦白楚不会在齐断眉的时代出现，有点类似仙剑里的小虎子，一个影子主角，想起仙剑，我不由想起齐断眉的故事中带有的游戏色彩，我有一个梦想，希望齐断眉能出版，能拍成电影电视，能做成经典的游戏。就像金庸，他能我为什么不能梦想一下。齐断眉一开始的很多东西，比如武器、装备，都是来自网络游戏，一个我曾经迷恋了一年的游戏，其中千百种滋味这里就不多说了，游戏里难完的梦，小说里来圆。

第一次写长篇，不可避免的会有许多地方处理不好，写作的过程也是一种学习和摸索的过程，等齐断眉写完之后，我一定会有提高，希望将来真能成为大师级的人物，即使难以突破，只要心中的故事不灭，灵感不绝，我就会一直写下去，或者写到写不动为止，也有可能，除了齐断眉，我还有迷侠祈天宇，还有神游记，甚至还有一个大坑苏小青。

七夕的时候，有个朋友在我留言版里留下了秦观秦少游最有名的那首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是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不知道，如果他是，那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脉，我是他的嫡传后人，我会努力的去挖掘那残留的一丝情愫，用文字去表达，不求追赶超越，只求不亏对祖先。其实我也蛮悲哀的，写了一年齐断眉，几乎占用了全部的业余时间，有时写作只是逃避，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社会，这是齐断眉的周年贴，有许多伤心的话也不愿多说，文字背后的七天雨，没齐断眉那么幸运，但和他一样迷茫，如汪洋里的一叶小舟，不知归往，不明方向，只能躲在小小的船舱里逃避。

明天开始写第二部第一章，也继续找工作，第一部整理了一半，还有很多要修改，暂时不出合集，估计有三十三万字，很是郁闷，整理了一半两年前买的早已淘汰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坏了，修了两天不见好转，今天又去买了一台旧的，可是到了晚上，先前的那台又奇迹般的复活了，胸闷啊，钱…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出版，作为一个写手、一个穷人当然希望有这一天，但出版并不容易，我不懂，但我知道，这需要机遇，需要实力，需要耐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如果没有，我就安心的继续在网上发表，当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辛苦劳作，大结局不会上网，希望最后大家能谅解，也希望大家能帮着维护七天雨的利益，如果看见那里有传统媒体刊登请转告我，另外我的邮箱和QQ网上都有，加我的人也很多，人一旦多了，七天雨多少有点怠慢的地方，还请谅解，我常常的隐身潜水，你们的留言我不一定都会回复，但我都会认真的看，因为我觉得，只有我不断的写下去，才是对你们最好的回复，当然如果有缘的话，谈谈也好…

一枚壹圆硬币飞向空中，在空中不停的翻转下落，正或反意味着什么？

命运是在空中翻转，还是早已注定。

七天雨的故事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由谁来结束？

2004/8/26





正文 2005年的一篇后记


《齐断眉的故事》后记2005/4/21

“三千青丝梦里挽，银雪桃花舞剑寒。”

今天早上打开QQ，有位朋友发来这么一条消息验证。我慧心一笑，这感觉并不陌生，但每次，我都很开心。近一年多来，我QQ上加的好友，几乎都是齐断眉的读者，虽然我不常和你们聊，但对我来说，你们来找我，就是对我的一种认同，很感谢你们。

这两句写得很好，青丝、挽紫、梦剑、银儿、小雪、舞筠、霓桃、寒心、寒星，那么多熟悉的名字，只是我自问诗词水平欠佳，不能将后两句补完，只能望而心叹，希望哪天有了灵感，能写完整。

《齐断眉的故事》在3月18号已经写完，到今天将近一个月，第一稿修改完成。全文共五十九章，五十九万字，算是我的处女长篇，写了两年不到。从开始写到完成，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大的莫过于失恋和失业，这两个“失”字造就了今天所谓的“得”。

首先，我要感谢三个人，没有他们，《齐》的故事不会开始，不会完善，不会结束。第一个，就是让我失恋的人，我感谢她，让我真正尝到了心痛的滋味，我难以摆脱这种痛苦，所以寄情于文字，寄情于故事，把自己深埋在幻想里，没有她，《齐》不会开始。也是因为这样，在故事的最后，我特意为她设计了一段情节，把我想告诉她的话，从齐断眉嘴里说出来，算是一种解脱。

第二个人，是我最忠实的读者之一，我的钻石级粉丝，暂且就叫她“伍筝”，她现在一定正拿着我的稿子在帮我找错字，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真的很谢谢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当初认识她，就是因为她的评论和想法，不论是谁，能拥有这样的读者，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几乎写什么都让她先看，写文章的人多半是寂寞的，我也不例外，正是有这样的读者存在，才让我有了更多的动力，去完成和完善故事。

第三个人，就是武幻的老大之一，君天。去年年底的时候，君天恰逢一件大喜事，于是我敲他竹杠让他请吃饭，其间我们一直在聊写故事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他跟我说：故事写了很久，可以结束了。然后他说了一些道理，我算是听者有心，回家一琢磨，记得自己以前说过，要把《齐》写成超长篇，甚至要读者等我三年，可如今思量，的确是该收笔了。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几乎天天通宵写到天亮，一个半月写了十五万字，结束了故事。所以说没有他，不会结束。

谢完了三个人，我还要谢一群人。我不知道确切的数量，只知道很多很多，正是因为你们的评论，你们的存在，才让我坚定了信念，让我有了更多的动力，曾经一度想将你们列个表，但后来发现，实在太多太多，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谢”就一个字，我想，我要说三千次。记得很久之前，QQ上有位阿姨说她四十岁，在看我的故事，我当时真是激动，只是不知道她今天是否能看到这篇后记，忠心的希望，她还在看。

到今天为止，第一遍已经修改完成，改得很辛苦，并不是因为情节和人物，而是前三十章的写作风格。在没写《齐》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风格并不成型，而这五十九万字写下来，正是一个由不成型，转向成型的过程，通过长篇的历练，将自己的风格固定下来，做到自己所谓的得心应手。我初写文章的时候，是一种偏向于温派的文字风格，但时间一长，觉得靠这种手法，难以完善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结果找到了一种能成为流行和经典的方法，渐渐开始转型。所以当再度回来看前面的文章时，处处都觉得别扭，看不顺眼，但作为尝试和过程，我想，这其中的缺憾，只能到下一部去弥补了。

回顾以前的文字，精华的东西、属于我特有的东西，我并不会抛弃，会很好的保持、延续和发展，其实《齐》的后三十章，就是一种很明显的转变过程，越写到最后，越是得心应手，一旦进入状态，敲字如飞，全无以前那种，想了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的阻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打通了自己思路和行文上的一个关节，可谓极大的收获。

我写《齐》之前，没有详细的构思过什么情节，是一步一想的在写，写了前一章，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如今完成全文，再回过来看，觉得这种方法，有利也有弊。利，在于一种身临其境的乐趣，这也是我写故事最大的快乐，如果什么都想好了、想妥了，那还有什么神秘可言，就像齐断眉自己说的：如果知道了将来，就没有将来。写故事就是一种挖掘、创造和解决问题的过程。弊，在于纵观全文，总显得情节有些散乱，主线不明朗，伏笔过多，以至于我在修改的时候，前三十章共删除了八处大小情节和伏笔，例如：独眼水灵兽、万年花妖、仙霞斗法、井水肉、琴伯等等，将近两万余字，前三十章情节多且单薄，几乎全是铺垫，这些问题，希望在下一部的时候能少一些。

《齐》里有一个很大的悬念，也是很多读者都一直在关心和询问我的，那就是齐断眉的情感归属问题。其实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转折过三次，第一次定下段梦眉，我一度为她和齐断眉之间安排了很多情节，却发现她出场过晚，已经难以动摇其他女主角的位置，本想通过加长篇幅改变大家对她的印象，但最终还是放弃。然后我选了白梦剑，因为全篇中很多情节围绕她发生，例如：传梦、西厢、白府、大月神族等等，按理说，她应该是绝对抢戏的人物，该成为最后的主角，五十章之后，大家都很明显的感觉到，齐断眉舍身救白梦剑，她就是姻缘之光所指的那人。于是乎，抗议的评论满天飞，我不得不继续思考，这才发现，白梦剑这样性格的人物，虽然我竭力把她塑造成可爱型，但我自己并不喜欢，可爱固然讨喜，可她身上缺了一种能征服我的味道，我本想把这种味道放在段梦眉身上，但为时已晚。

结局我不用说，大家都该明白，就是众望所归，但故事不悲不经典，青丝必死，而如何个“众望所归”法，希望大家将来能看到，不过大家也不必心急，我会在众生道故事的第二部《秦白楚的故事》开始的时候，把结局呈现在大家眼前。

或许故事一开始，我的心是悲的，就定下了悲剧的格调，挽紫就是一个应劫而生知道自己命运的悲情人物，她在最后告诉齐断眉，她算了算，所有人当中，她和齐断眉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最久，所以她已经满足了，也无憾了。

做为唯一第二男猪，梦寒星应该是幸福的吧，他和寒心将来会有一双儿女，梦齐、梦紫会出现在下一部里。有读者说，她喜欢梦神将军和大墨的情节，呵呵，我的故事里过多的儿女之情，少了其他的感情因素，我以后一定注意，写故事，情感主线，绝不能放。

谈到主线，《齐》的最大问题，似乎就是主线并不清晰。所谓的故事主线，就是天雷劫，就是简单的寻找三件魔器，围绕魔器争夺而展开一系列故事。故事主线之下，还有一条情感主线，情感主线前半段围绕秦断眉的记忆展开，后半段齐断眉才去寻找自己的感情，这种写法最大的弊端，我不能一开始就牢牢抓住读者的眼球，相信有很多读者，看了前几章就觉得不好看，放弃了，做为网上的长篇，不能最快的抓住读者，很是致命，这个问题，我至今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只能希望下一部能有所改观。

上次幻武版聚的时候，有个朋友跟我说，她看了一点齐断眉，觉得人物有重叠，无论是性格还是所用的武功招式，建议我合并人物，我当时就说，那很难。我很喜欢长发飘逸的女孩，所以青丝如此，银儿如此，她们都修妖发之术，后来挽紫的妖瞳之术，狐妖胡媚儿也一样有。其实招式雷同并不是问题，这映射出的，是另一个写故事的大问题，那就是塑人，说明我人物没塑好，用同样招式的人，性格也雷同了。塑人很难，一样米粮百样人，人物和情节都是故事的灵魂，无论好人坏人，只要让看的人留下印象了，印象越深，说明塑得越好。

《齐》里出来的人物很多，也不知道大家看了，对哪些人印象深刻，有很多人我都是一笔带过，比如赫赫有名的“云中七子”，估计也只有和鬼娘子有纠葛的战神天涯，大家可能有点印象，《齐》唯一的一篇外传，就是写天涯和鬼娘子的，而且这段故事还延续了我很早的一篇武侠《杀手·新娘》。而七子中最厉害的魔七，只出来了两次，这就是弊病，原先想人多点，长篇可以展开，一个一个写。而现在才发现，我还没这个“资格”，这两字有点意味，大家可以细细体会，详细可参考郭靖的七个师父江南七怪。所以我当初写个两三子就够了，却写了七子，还时不时的被我用作情节道具，拉出来几次。后来又出了仙霞七真，修改时我索性把四真在火云洞前斗法和暗含矛盾等情节统统删除了，仙霞剑派的七真人、不死三仙、散星九老，一个没写，可能还是留到下一部，仙霞百年剑会上写吧。

一直有朋友评论我伏笔多。我说：我就是喜欢打伏笔、埋线索。这是一种引人入胜的好方法，我甚至在《齐》结尾的时候又埋下两个极大的伏笔，为《秦》都埋好的地雷，一旦《秦》的情节时机成熟，这两个伏笔一定威力惊人，甚至不排除延续到第三部的可能。埋伏笔也是有利有弊，埋的好，就能让情节峰回路转，让人拍案叫绝；埋的不好，反而增添累赘，为自己出难题。拿《齐》举例，最大的败笔伏笔，莫过于琴伯托孤，要齐断眉找回自己的女儿，一个同样名叫白梦剑的狐妖，那个狐妖是谁？就是狐妖胡媚儿，太乙狂魔死后，她变成桃妖小白，随齐断眉一起上的天若峰，三十一章开头她就出来了，可后来，我发现完全没有空间去展开这段情节，简直成了包袱，至此，琴伯在故事里彻底消失。

而同样我个人认为埋得最好的伏笔，当属金赤鳞的那个誓言。我当时根本没想过后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金赤鳞可能会替齐断眉挡一次灾，一直写到惠葭山天若峰上，齐断眉踏进了洞房，正为难万分的时候，我才恍然间想起了这个伏笔，最后圣女谷中，成就了舞筠和金赤鳞的天赐良缘，而且舞筠和齐断眉的洞房，本身是一个极大的悬念。我觉得写故事的最大乐趣，也正在于此，给自己出难题，然后圆满的解决难题，化难题为亮点，就好比左右互搏，自己和自己打架，问题解决了，情节自然也就离奇了。不过下回我一定记住，记录下每一个伏笔，我修改全文时，发现多处被忘记的伏笔，在此，就不提了。

我不喜欢藏着我的文章，我写了如果没人限制我，自然会贴上网。我需要听取读者的意见，需要反馈，你的评论和意见我可能不会采纳，但会牢牢记在心里。看文章不评其实对作者，不论是谁，新手或老手，都是一种很残酷的事，所以但凡我看完的，都会说点什么，哪怕只说一句：我看完了全文。都是对作者的一种鼓励、认同和肯定。当然，好话要说，坏话也要讲，你硬要潜水，我也不能抽干太平洋。

《齐》的故事到今天暂告段落，我会努力、竭力、尽力的找出版社出版，我也需要更多的认同和认可，当然，我失业、缺钱、要找工作、想游遍塞北江南。感觉眼前一片茫然，今天又去保税区一家报关公司面试了，听说工资很低…

好吧，无奈的事暂且不谈，作一下广告：从今年下半年起，开始写众生道故事的第二部《秦白楚的故事》，怎么写还没想好，接下来一个月具体准备一下，自认为文风已初成，这部可算是全力之作，希望大家能喜欢，也能值得期待。故事依旧将重点放在塑人、情节、感情和想象力的扩张上。

我不是榕树下数一数二的好手，高手几万字就能让读者哭得泪流满面，我几十万字才赚到几滴，这就是差距，我的征文甚至上不了首页。可我是一个喜欢写故事的人，因为真的喜欢而一直坚持，超越前人曾经，也继续是我的梦想。我知道自己缺在哪？也知道自己长在哪？我只能继续寂寞地、慢慢写我的故事，我的传奇，我的梦。哪怕只有一个人喜欢，我都为你而继续，我以前说过的，现在依旧算数。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何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2005/4/21

七天雨





正文 001 泰山魅影


楔子

不知何时，背起一把剑，算是坠入了江湖。

一文钱从他指间弹起飞向空中，不停地翻转、上升、下落。

正或反，意味着什么？命运是在空中旋转？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钱落下，就在离地不远，他飞起一脚，“嗖”地一声，一文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消失不见。齐断眉耸了耸肩，这一脚好似换来了一身轻松，抬头望天，夜色阑珊，月明星稀，皎洁浩然。于是他挺胸吸气，努力忘却纠缠在心里的愤怒和伤怀，朝着钱消失的方向大步迈去。

齐断眉的故事从此开始，却不知，到哪里结束……

飞起一脚踢出的命运，似乎又将齐断眉引向了歧途，路的尽头是一条死巷，死巷的尽头是一堵墙，破败已久的残垣断壁没有丝毫吸引力能让人多看一眼。可齐断眉偏偏朝里看了一眼，还忍不住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了巷底，因为墙下蜷缩着一个人，是个女子。她见齐断眉靠近，弹地而起，覆盖满头满脸甚至满身的长发都飞扬起来，这密集狂乱、诡异万分的头发如临大敌般漂浮在空中，她怔了怔，似乎看清了齐断眉的脸，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齐断眉惊退了两步，同样也看清了她满是鲜血的脸，一种可怕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就见那狂发女子的额头上正触目惊心地嵌着一样东西，伤口渗血不止。

是钱，是一文钱，自己的一文钱！齐断眉只觉自己如坠冰窟，浑身彻骨冰寒，立刻反手握住剑柄，心道：如果真是我伤了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正待开口，就见墙头上白光一晃，狂发女子的身后，又有一条纤细的人影纵身跃下，手里刀光如电，亮似当空浩月，劈头就是一记怒斩。齐断眉沉气凝神，看清刀势，侧身避开。刀法并不高明，而狂发女子满身妖异的杀气远比这一击怒斩更来得可怕。刀光一斩落空，根本没察觉到四周异样的气氛，又是一刀横扫，刀法犀利迅捷，漆黑的巷底一道亮光破空掠过，齐断眉只觉这刀法眼熟，可不容细想，闪身再避，反借着刀光，看清了挥刀人的脸。

来袭的纵刀客居然也是一个女子，只是她这张脸，嫉恶如仇、怒不可遏，却又很美，宛如夜色里一朵艳丽惊空的怒花。纵刀女子两刀落空，又惊又怒，拦在狂发女子和齐断眉的中间，将手中的单刀一扬，指着齐断眉喝道：“淫贼，若是再敢上前半步，小心本姑娘要了你的狗头！”齐断眉苦苦一笑，只觉冤枉，可他目光却绕过纵刀女子朝她身后望去。狂发女子静默地倚在墙边，满脸茫然，鲜血沿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却丝毫没有粘在她的发上，那冰冷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和神秘。

纵刀女子见齐断眉对自己的警告不理不睬，正待发话，就听巷外一阵嘈杂，好像又有大批人马朝巷底寻来，她顿时脸上表情复杂，不知是喜是怒、是惊是急。而此刻，她忽然觉得背后一麻，手里单刀落地，软绵无力地栽倒下去，可偏偏却又倒向了那淫贼的身前，最后一刹那的记忆，竟是他那两条断眉。齐断眉眼见纵刀女子倒向自己，急忙伸手将她揽住，一股淡淡撩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惹人心醉。待他回过神来，巷底里的狂发女子已然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地的斑斑血迹，身后逼近的喧嚣转眼已在不远，他恍惚了片刻，若是让人看见这情景可真是百口莫辩，索性一猫腰抄起纵刀女子的单刀，背着她越墙而去。

第一章泰山魅影

泰山脚下泰安镇。郊外，齐断眉盘膝席地，旭日东升的暖意渐渐驱走一夜的轻寒。昨夜纵刀的女子依然沉沉睡在他身边，艳丽的脸庞在阳光下一片绯红，纤薄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就要醒了。齐断眉轻笑叹息，只觉她真的很美，但又不敢多看。站起身来舒展筋骨，无端为她守护了一夜，不由惊起一阵惆怅，又朝她看了半晌，这才飘然而去，半途回身弹指，替她隔空解穴，虽不是高深精妙的绝学，倒也是一身洒脱，从容自如。远远地，齐断眉看着她缓缓转醒，呆了半天才恍若隔世般清醒，在身上摸索一阵，有些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片刻失神之后，飞似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齐断眉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心笑道：你还真把我当淫贼了。想着摇头望天，又是一场美丽的错失。

昨夜的一切已成过去。一文钱的遭遇无从多虑，纵刀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淡忘，齐断眉懒散地漫步在喧嚣的镇上，无所事事得如同无业游民，东看西瞅，最后索性倚在路边红漆的木柱上，怀抱双臂，百无聊赖的地等待，感觉里，不久就会有事发生，而且一定是大事。原本就繁华的泰安镇上，今天一下了涌出了太多的人，凡是大江南北有点声望的，或者爱凑热闹的各门各派和武林人士都聚集到了这里，人流汇聚在一起，或是成群结队拉帮聚伙，或是三五成行并肩而行，朝着泰山脚下聚拢，真是十年难遇的空前盛况。

齐断眉本就无聊，也混进人群尾随大队人马，去凑凑热闹一探究竟。这一路上，才东拼西凑弄明白怎么回事。原来“东林剑派”在泰山脚下举办“试剑天下会”，展示他们近日得到的一把名扬天下的仙剑“真红烈焰”。难怪会吸引那么多人，真红烈焰相传乃众生七大仙剑之一，世间罕见，而其余六把更是只有传言，重未现身过江湖，传说这七把神剑非凡夫俗子所能拥有，只有那些得道成仙的仙人才能驾驭神剑，来去云山雾海，在天下名山之间驭剑纵横。难道说，历来默默无闻的“东林剑派”竟也有人修炼成仙，且得到了这神剑？

仙？齐断眉早就知道这个号称“众生道”的世间有仙，只是感觉里，他们永远是最神秘的一群人，远远地避开尘世，游荡在群山峻岭、荒芜人烟的绝境，过着清苦的修炼生涯，也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不知不觉，大队人马已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山谷里，四面山崖怀抱，高耸入云，一座高台沿崖而建，背临绝壁，气势雄伟。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将高台围得水泄不通，齐断眉只能挤在人群之中，随众人一起举目远眺。高台之上，“东林剑派”的大旗在空中鲜艳夺目，迎风招展。台中央，一匹光鲜的红绸覆盖在巨大的剑台上随风舞动，一柄长剑笼在其中，虽不见真容，却已散发出阵阵异彩的红光，不似寻常之物。

一位颇有仙风道骨的清瘦紫衣老者屹立在剑旁，一手抚剑，举目俯瞰远方，花白的须发在风中飘扬，好似起伏在万里群山之间，目光藏而不现，傲视天下群雄，身形巍然不动，一派君临天下的雄浑气魄。在场数万之众目睹眼前的一切，无不被老者的气势所震撼。山谷中鸦雀无声，人人只等神剑出世，瞧瞧这不落人间的宝物究竟是何模样，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拥有“仙剑在手，天下独尊”的威力。紫衣老者朝台下扫视一番，见众人都已屏息凝神，翘首以待，这才揭开红绸，就见山谷里红光飞射，一柄暗红的长剑已然握在他掌中，剑光暴涨而起直冲天际，剑身上变换出无数红的色彩，层层叠叠聚散在空中。在场之人目睹奇景，各各瞠目结舌，惊叹不已。

忽然，就听山谷外一声尖啸，群豪只觉头顶有阴影闪过，一道人影从空中飞掠进来，百丈余宽的谷地竟能如此穿梭，且不用借力直朝高台上飞去，这等匪夷所思的轻功实在叫人难以置信，而更奇的是那身影来到高台前，悬停在空中，瀑布般的长发从她肩上滑落下来，漂浮在空中，千丝万缕杀气腾腾。人群之中，齐断眉浑身一颤，那高悬在空中的难道会是昨夜深巷里的狂发女子？不等众人细辨，空中的身影伸出双臂朝台上一指，长发刹那间暴长，疾风暴雨似地朝台上射去，“轰”地一声巨响，高台在一片烟尘中隆隆坍塌，就连台后的山壁也崩塌大片，靠近台下的人群立刻遭殃，避无可避，被滚落的碎石击中血溅当场。

惊呼声中，一道红光破尘而出，紫衣老者手握真红烈焰紧贴着众人头顶掠过，立即有人纵身跃起，刀剑拳脚一同朝老者身上袭去，竟想趁乱夺剑。紫衣老者身形一坠，躲开来人的攻击，却不还手，仗着自己鬼魅般的身法，在山谷中左突右闪，山谷中顿时乱作一团，人人都想趁乱打劫，却不敢妄动丢了性命，只将紫衣老者围在中间。紫衣老者双手握剑，屹立在人群之中，似乎根本不在乎身险重围，只是抬头望天，真红烈焰红光熠熠，遥指空中，竟是在向那女子挑衅。狂发女子盘旋到紫衣老者上空，长发如前柄乌黑的利剑护在她的周身，犹如天降魔女。“是发妖！是发妖啊！”就听人群中有人惊喝起来。发妖在空中狂吼一声，万千发丝倾泻而下，再度卷向紫衣老者手中的剑。齐断眉被人群挤在远处，看不清发妖的脸，却听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惨叫声，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再一顿，惨叫声已经冲天而起，惊天动地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发妖杀人啦！”四周不断地有人惊呼乱嚷，齐断眉提气纵身，跃在空中朝远处望去，只见不远处，发妖悬在空中，催动满头长发和紫衣老者的真红烈焰战在一起，紫衣老者毫不示弱，挥舞着真红烈焰在人群中飞旋，所过之处顿时血肉横飞，一时难以分辨是周围的人欲上前趁火打劫，还是被卷入战团毙命，但满地的死尸已是堆积起来，血流成河。齐断眉挤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似一叶轻舟随波逐流，师承“浩海微澜”的身法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多久便靠近了紫衣老者和发妖的附近，在这一区域，不少各大门派的高手都徘徊在此不敢妄动，将一人一妖围在中间。核心处，紫衣老者手中真红烈焰所向披靡，转眼又将多名企图靠近的高手杀得身首异处。

空中，发妖也成了无数暗器偷袭的目标，只是她一头飘柔的长发不仅攻击异常锐利，还如同长了眼睛，各大门派的奇门暗器被纷纷击落，甚至有些偷袭者遭暗器反挫毙命。齐断眉抬头细看，空中的发妖披头散发将整个面容遮住，根本无从辨认。而此时，圈内的战局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紫衣老者突然间章法大乱，脸上流露出惊恐之色，似乎把持不住真红烈焰强大的威力，惨叫一声，真红烈焰已脱手飞向空中。立刻，数条人影飞掠而出，不约而同朝真红烈焰飞去！可就在他们几乎就要触到剑的同时，发妖瞬间出现将剑夺走，她悬在空中注视着手中红光流转的神剑激动不已，一阵狂喜之色在她若隐若现的脸上浮现出来，只是倏然间她身子一抖，似乎又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众多高手怎肯轻易罢手，又是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可发妖不闻不问，仰天悲鸣，悲鸣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开来，竟犹如万鬼齐鸣！在她身下，众多武林高手的联手一击已然杀到。就在此刻，齐断眉高高掠起，飞到她身下，张开双臂奋力抵挡，可单凭他一己之力，任他武功再高，又如何承受得了这惊天一击，就在生死毫厘的刹那，他猛然被提了起来，全身骨骼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已被众高手联手击中。蓦的，齐断眉眼前满天红光乍现，却已不似人间。

泰山，傲来峰颠。齐断眉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一处石窟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挺身而出，替发妖去挡那惊世骇俗的一击，只是他就那么去了，而且还送了命。一旁的发妖已收起了满头狂发，宛若平常女子，秀发披肩，楚楚动人。只是，她看着齐断眉，和昨夜一样有股强烈的感应在心中和脑海里激荡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抚mo过这个陌生男子的脸庞和他的断眉，从未有过的泪水滚烫地在脸上轻轻滑落，这张谈不上一点英俊的脸，那一截不知因何而断的眉，竟会让她如此迷恋和伤感。“救他！救他！”一股强烈的意识占据了她的思想，发妖痛苦地将手指插入发间，额上的伤痕痛入心扉，泪水不断地夺眶而出依附在发间，滴落到齐断眉身上。千年不易的修行，竟会在顷刻间为了一个不相识的断眉男子而癫狂。

泰山，黑龙潭。泰山西溪生灵万物的精髓就深埋在潭底。发妖鬼魅般的身影飘然而至落在潭边。传说中，黑龙潭底的仙草“荑生”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纵然有修行千年的神兽金赤鳞把守，发妖也已全然不顾，为了自己冥冥中的感应，她冒险下潭，却不知那贯穿万年的仙侣情缘，已被自己缓缓揭开。潭底，突破了无形中阻断在人类与异界的屏障，豁然间这里的一切已截然不同。潭边的浮光掠影清晰地倒影在潭底，随着水波的变化而恍惚其中，无数奇花异草在串串水泡中摇摆不定，美人鱼的低声吟唱在水中时隐时现，惑人心魄，而散落潭底的巨石上，怪异的古老图形如同烙印般深刻其上，透出荧荧光华。

发妖游弋其间，自己滑过水中的声音清晰可辨，满头的长发随着水波起伏扩散。四周有无数成精的水妖正在吸取日月精华，凝聚天地灵气。慢慢修行的道路孤单而寂寞，或许一百年、两百年，但要幻化成人突破这潭底的结界，绝非一两百年就能办到的。潭底的尽头，发妖止住身形。不远处，一条硕大无比的金甲鳞鱼横卧在泥沙中阻断了去路，头顶仅有的一根触须弯曲伸出，一点幽蓝的光芒悬在触须顶端，摇摆在自己宽阔的嘴前，两颗尖锐的角形巨齿裸露在外面，似沉沉睡去，却依然凶悍刚猛。

神兽金赤鳞。虽说同样都是千年修为，但神兽和妖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形态，神兽往往是得到仙人的点化才能脱颖而出，尊从仙人的指派去守护一些特殊的东西，或者完成某些不寻常的任务。换句话说，神兽一旦成形，便多少沾染了一点仙气。而对发妖来说，那一点仙气就足以破了她的千年道行。可发妖并不惧怕，她双手握住真红烈焰，有这仙界的神兵利器在手，纵然金赤鳞有厚如泰山的鳞甲，也绝抵挡不住真红烈焰的强大威力。红色的剑光在她手中骤然暴长，潭底世界顷刻间被浸染的血红一片。金赤鳞睁开双眼，巨大的瞳孔立刻被真红烈焰的红光所浸透，它紧紧注视着发妖手中的剑，从泥沙中腾起，满身的沙粒从耀眼层叠的金色鳞甲中细细滑落，就在它身后，一座小小的水晶神龛供奉在石塔之上，神龛里阵阵紫绿色的光芒隐隐跃动。

“荑生”仙草！发妖看清了水晶神龛的方位，低头朝着自己披肩的长发嘱咐了几句，长发似有灵性，微微翘起，又没入了发海之中，消失无踪。真红烈焰的剑光映射在她脸上，照耀在她漆黑的发间，辉映着她青绿色的衣衫，眉宇间刚毅的神情坚定而执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冷漠中透出悲凉，额头上的一道伤痕更是格外地清晰，如烙印般刻在额头，印在心间。剑光冲天而起，夜幕笼罩下，巍峨绵延的泰山，黑龙潭的上空红光笼罩，异彩万千。即使远在万里之外，五岳群山之中、云横秦岭之间，无数双眼神诧异地望向天空，那是什么光芒？冲破天际，割裂天空，傲指苍穹。

红光缓缓落下，蓦然间急剧加速，气势如虹劈向金赤鳞。金赤鳞摆尾腾身悬在水中，硕大的身形挡在石塔神龛前，紧闭双眼，竟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这惊天的一剑，即使明知粉身碎骨也要捍卫自己所守护的东西。主人曾经这样告诉我：誓死捍卫“荑生”仙草，直到“龙潭啼血，天虹碎裂”一千年了，一千年了，主人啊，什么是“龙潭啼血，天虹碎裂”？前五百年，我苦心参悟，终不能解；而这后五百年，我已放弃参悟，只是静静的等待。“难道就在今日！”金赤鳞突然睁开双眼，放眼环顾，黑龙潭底一片红光映透，如血色幕天。而也在此刻，真红烈焰天虹般的剑光正击中自己须顶的蓝色光芒！碎！剑气遇上篮芒碎裂成片，刹那间水中落虹片片，转眼化成血海。

天虹碎裂！龙潭啼血！金赤鳞悬浮在半空，须顶的篮芒渐渐暗淡熄灭。体内一股异动扩散开来，流经全身，如同脱胎换骨、焕然重生！在它身后，石塔上的水晶神龛“咔”地一声轻响，一缕黑色的发丝从它身下一抽而过，卷着紫绿色的光芒急速朝外串去。真红烈焰杀不了金赤鳞，发妖毫不在意，她的目光片刻不离是石塔上的水晶神龛，就在剑光斩向金赤鳞的时候，她的一缕长发掩在剑光之中飞射而出，绕到金赤鳞背后，钻进神龛之中，卷起了紫绿色的“荑生”仙草，一把拔了出来。发妖见仙草得手，心头一阵狂喜，抬头一看，金赤鳞凝在空中，周身金光四溢，威武异常，是即将脱胎换骨，幻化成人的征兆。仙草既已到手，她不敢恋战，朝潭外飞奔逃去。

傲来峰上，青衣发妖从月光中飞来，徐徐落下，摊开手掌，掌心一株紫色的小草正散发出点点绿意，只是蓦地，小草飞到空中，一分为二变成两株，又一左一右落回发妖的左右手中，一摸一样。发妖瞧着眼前的变化，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荑生”仙草的传说，传说“荑生”仙草其实本为两株，一名“荑生”，一名“荑变”，平时两株仙草联体同株，一旦遇上危险就一分为二，食下“荑生”者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而服下“荑变”者则失去人形、永世不入轮回，这个传说居然是真的，发妖皱了皱眉，这“荑生”、“荑变”该如何分辨？“什么人？”发妖猛然回头，在她身后居然有人，那人正缓缓从齐断眉的尸体旁走了出来。月光明亮洁白洒在山颠，却照不亮那人的脸，雪白的道袍在月光里无风而动，飘飘洒洒，臂间拂尘晶莹如雪，随着那人的道袍随风摆动，融入了月色。

“发儿…”月光里的人轻唤了一声，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这一声呼唤蕴涵着太多太多的感怀，犹如唤回了失散千年的爱侣，感慨悲切。发妖站在她面前，脑海里一幕幕她不熟悉的画面的涌现出来，那画面仅是一闪而过，或是一个人影，或是一句说话，仿佛根本不属于她自己。“你是谁？”发妖竭力摇了摇头，挣扎着问道。月光里的人沉默无声，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不堪追忆，轻声道：“左手是生，右手是变，生似天长地久，变如斗转星移。”说罢，月光中的女子一步踏出，穿过了发妖的身体，步入了月光。发妖在她穿越自己身体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感觉再度回来的时候，那女子已步入月光，回望了她一眼，转眼变成点点星光，消散开去。发妖看清了她的脸，赫然是梦里，她自己的那张脸，更是梦里让她深深恐惧的梦魇，一个无发的女子。

……

齐断眉看着发妖卷着他的身体消失在了云端，他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然后，他开始飞翔，身下连绵起伏群山飞快的出现，又转眼退去。直到一顷烟波浩淼的湖水出现在他面前。如镜湖，多么熟悉的地方，那是他长大、生活和练功的地方，那里有他唯一的亲人，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授业恩师。怎么会回到这里？他的身体急速下沉，茅屋边，两个人影正在交谈，一个正是他所熟悉的师父，而另一个天神般的人影正将一件东西塞到师父的手中。齐断眉靠近一看，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只见两条清晰的断眉在那人脸上一闪而过。

身体再度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师父和陌生的人影渐渐远去，齐断眉正苦苦回忆那人的脸，却猛地憋见自己的背后居然有一对巨大的金黑色翅膀，在空中有力地震动，带着他继续飞跃崇山峻岭。一片桃花林豁然跃入眼帘，翅膀带着他轻盈地穿梭林间，满天粉红的花影幕天席地，时而临风轻舞，粉影摇曳，时而脱叶飞旋，纷纷扬扬，时而零落成瓣，追风逐翼紧随在他身旁，似迎接他的到来。

忽的，林间的溪水里，一道如链的白光破水而出，飞到齐断眉身边和他并肩而翔。齐断眉转头一看，心头一惊，脸上却露出一股温馨的笑容，那是条巨大硕长的碧眼银蛇，蛇头微微一昂，幻化出一张少女可爱的脸庞，少女满心欢喜地朝他甜甜一笑，无限温柔地说道：“断眉哥哥，你回来啦。”翅膀奋力一提，冲向天空，少女满脸的喜悦转瞬成为哀伤，一头栽入了溪水里，满目满山的桃花刹那间枯萎、凋谢、零落成泥。

冰雪覆盖了眼前的一切，白雪皑皑的山谷，风雪似乎成了这里的主宰，齐断眉感受不到风中彻骨的寒意，却被迎面飘过的雪花击在眉间，一点伤心的寒冷扩散开来直入心间。无数寒冰雪魔在谷底的山洞前徘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洞中的一切，齐断眉呼啸着从天而降，巨大的金黑色翅膀扇动起来，卷起满天冰雪将雪魔驱散，滑翔进了洞中。瑟瑟寒风中，一位衣着单薄的柔弱少女蜷缩在洞底，全身已被冰雪凝结，她紧紧抱着怀里一把寒气森森、棱角锋利的金色冰凌巨剑，而这满山满谷的寒意，正是由这剑所散发出的。

那少女看见齐断眉，坚强地挺直了身子，举起僵硬的手抹去了一脸的寒霜，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断续地说道：“你…不用…来看我…我会替你守护好…好…你这把…玄…天…冰…剑…的…”齐断眉转过身去，不知怎么的两行泪水滑落下来，离开脸颊时已凝结成冰落在地上，碎裂无形。寒冰雪魔又聚集到了洞口，齐断眉飞出洞外，却一头坠落入了一座烈焰翻滚、灼热沸腾的火山。暴烈的岩浆在四周飞溅，相互挤压融合，发出阵阵可怕的暴鸣声将一切落入其中的东西毁灭融化，巨翼缓缓下降，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到任何的地方。齐断眉感觉不到灼热，反而是一股寒意从深不可测的下方传递上来，将他紧紧包裹。渐的，四周狂暴的岩浆安静下来，一切像是突然颠倒了过来，成了一片冰的海洋，一座巨大的冰山悬在空中，不似山谷中那样寒冷，却将寒意深藏在其中，由外向内聚集，核心处，一团深红色的巨大事物被牢牢地冰冻起来，看不清它的模样，却隔着那万层寒冰朝外透出热量。

冰山的顶端，端坐着一名满身湿透的女子，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中不断蒸腾出汗水，汗水沿着她的身体流到冰山上凝结起来，将冰山慢慢加固。齐断眉来到她的身边，极寒和极热交替在一起，她如同一块万年的寒冰，在岩浆的煎烤下慢慢融化，用自己融化出的汗水，再度凝结成冰。她看见齐断眉，脸上痛苦的神情突然松弛下来，慧心一笑道：“我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汗水将她的鬓发紧贴在颊边，妩媚妖娆，又沿着她的发梢滑入她秀美的头颈一路滚落到胸间，害羞似的钻了进去，湿透的衣衫贴着起伏的胸口，迷人心碎。

齐断眉伸出手，就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巨翼缓缓升起，继续翱翔蓝天。山，眼前又是一片起伏万里、温柔万千的群山，齐断眉掠过天际，坠入云海，在峰峦叠嶂中呼啸而过，紧接着，万里群山间响起七声冲天的长啸，啸声过后，七道金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跟随在他身后，流星瀑布般滑过苍穹。转眼间，金光消散，一条如线狭长的山道出现在面前，齐断眉俯身下探，巨翼似心领神会，滑翔而下，贴着山道顺势上升。他眼前一亮，巨翼带着自己转了一圈又重回泰山，十八盘陡峭绵长的山路就在眼前，突然，空中飘来一物恰好落在他掌心，他抬手一看，那赫然是一缕青丝，青丝转瞬间满天飘散，飞扬在山间，满天沉浮，久久不愿散去。巨翼再度飞翔起来，朝青丝飘来的地方飞去。那里佛堂中青灯下木鱼前，一名白衣道袍的女子背对着他，一丝一缕地将自己满头青丝剃落，青丝散落一地，却又飞到空中围绕在她身旁，细听那女子无声的哭泣。一股巨大的震撼涌到齐断眉心头，他伸手，抓向那满天的青丝。天地一片凄凉，血红惊心。

……

齐断眉缓缓睁开眼睛，自己手中正紧握着一缕秀发。一个女子盘座在身边，幽幽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在月光下盈盈跃动，眼神甚是关切却又隐隐约约，两种不同的情愫交替在她的眼眸里，迷茫更加迷惑，那妖异的秀发挣脱了齐断眉的手掌，羞涩地躲藏进了发里。齐断眉道：“我在哪？”发妖冷冷道：“傲来峰顶。”声音虽冷，却十分地悦耳。齐断眉起身环顾山顶，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空中，在流淌而过的淡淡浮云中躲躲藏藏，他又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刚才怎么啦？”

发妖依旧冷冷望着他道：“你刚才死了，是我救了你。”齐断眉呵呵一笑，心里根本就不信，只是望着发妖额头的伤痕，满怀歉意地指了指道：“你，没事吧？”发妖摸了摸微微作痛的伤口，沉思不答，她不明白，自己千年的修行，能轻易抵挡武林群豪的攻击，却躲不过那一枚小小的钱币。齐断眉见她不答，目光被她膝上的真红烈焰所吸引，剑光在月光里隐去了白天里的狂傲，散发出淡淡的红，似血液般流动在剑身里，神秘的一如它现在的主人。发妖也低头看着她千辛万苦抢来的剑，为了这把传说中的神剑，她不惜杀人无数，不惜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接着，她的举动却让齐断眉吓了一大跳，她抓起剑，抛给齐断眉道：“送给你！”齐断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如同一个上当受骗，大发脾气的孩子，撅起嘴，皱着眉，满脸的委屈难过。

发妖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真红烈焰’，它没有‘剑心’，只是一把破剑！”齐断眉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如此威力无边的神剑，在她的嘴里居然是一把没有剑心的破剑，就这样轻易地送了人。齐断眉举起微微发烫的真红烈焰，还在仔细端详，发妖突然站起身来，悬到空中。齐断眉抬头，恍惚地问道：“你要去哪？”发妖道：“去我想去的地方。”说罢，身形一动，已飘了出去。齐断眉追了几步，朝空中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发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是从空中传来一声：“妖。”

“妖？”齐断眉兀自一叹，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是妖，可妖总也有个名字。”傲来峰顶，山风游荡，万般寂静，已没有人再搭理他。齐断眉倚着真红烈焰仰天望月，思绪万千地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一幕幕情景在记忆里如此清晰，难以忘怀，那些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悲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那感觉熟悉而又陌生。既然有了疑惑就一定要解开，泰山十八盘就在山上，那落发的女子应该就在南天门附近的某处庙宇之中，为何不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解开自己的谜团。齐断眉扯下衣服上一大块布料，将剑包裹起来，同自己原来的佩剑一起背在身后，纵身跃下傲来峰，隐约感到自己的轻功似乎大有精进。

齐断眉一路施展轻功，在漆黑幽长的山道上飞驰而过，可忽地，眼角金光一闪，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去，不远处，一池寂静的潭水在月光倒映下波光粼粼，缓缓升腾起阵阵雾水。他好奇地走到潭边，就见潭水深不可测，潭下暗流汹涌，蓝光游弋，潭边“黑龙潭”三个漆黑的大字呼之欲出般附在巨石上，阴森诡异。齐断眉心头一荡，似有些不祥的预感，忙起身离开潭边，继续朝十八盘行去。潭水“哗”地一翻，一条看似人形的身影正缓缓浮出水面，幽蓝的目光里，正寻寻觅觅些什么。

泰山，碧霞祠。齐断眉站在门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满脸的狐疑。从傲来峰到十八盘，登南天门，转来碧霞祠路途遥远，他提气飞纵竟快若流星，来到这里也是神闲气定，没有半点劳累和气竭的征兆，难道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真的有奇遇发生？齐断眉心道：如果还能再遇上发妖一定要问个究竟。想着踏进了碧霞祠，果然，他找到了那间佛堂。古佛依旧，青灯依旧，木鱼依旧，只是这里空空荡荡，没人，仔细在佛堂里搜寻起来，地上扫的一尘不染，哪有半丝的发痕。不过这里一定有人，如若无人不会打扫得如此窗明几净，更不会如此的淡雅清新，檀香缭绕，佛堂的主人不在这里，一定会在其他地方。齐断眉回头正想出门，却差点撞上一个人，或许是一个妖。千年发妖！

齐断眉吓了一跳，发妖仍旧茫然地站在他身后，目光空洞无神，恍惚不定，一头妖异的长发在空中胡乱游荡，似也在竭力寻找，想抓住或者挽留什么。白天里杀人如麻，凶残狂暴的发妖，此时，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你…”齐断眉惊奇地看着她，却不知说什么好。发妖不语，静默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飘荡的长发落回肩上，笔直如一席飞瀑般悬在背后，宛如一位端庄秀美的长发少女，仿佛正虔诚地站在佛前为自己远方思念的情人默默祈祷，祈祷他早日归来，回到自己的身边，携手同老。

齐断眉站在她身旁，看着佛前的发妖，她哪像什么妖，明明是一位翩翩的痴情仙女，美丽得叫人不敢亵du，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惹来一生的相思。可偏偏齐断眉多看了一眼，发妖猛然回头，长发再度飞扬到空中，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她的眼神转瞬间寒冷犀利，恶狠狠地盯着齐断眉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快现身！”齐断眉一愣，回头朝门外看去，只是门外异常的安静，哪有半点人的气息。





正文 002 魔兽天狼


却有人道：“原来是山谷里杀人夺剑的小小发妖。”另一人道：“难怪我们的老邻居会这样对待我们。”前者道：“她们一个是光头老尼一个是千年发妖，难怪会如此狼狈为奸。”后者道：“一个半路截住我们，一个入谷杀人夺剑，腥风血雨，荼毒人间。”前者道：“我看那秃顶尼姑也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后者道：“完全没有把我们‘剑杖双翁，泰山二怪’放在眼里。”门外两人一唱一合喋喋不休，满不将发妖放在眼里。齐断眉回头看了看发妖，她眼中已是凶光乍现，又如天魔降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愣神之间，齐断眉背后一轻，真红烈焰已被人夺去，就在他回头的刹那，佛堂外一道红光破空而起，射入了漆黑的天际，消失在云端。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霎时满天红光飞舞，却完全被黑暗所吞没。齐断眉掠出佛堂，发妖正手持真红烈焰冷冷凝望空中，缭绕的云雾里两条白色的身影正缓缓下降悬浮在空中。齐断眉抬头细看，空中的两个人皆是童颜鹤发神采飞扬，一个背悬青穗阔剑，一个则手持一根黝黑的骷髅杖，似笑非笑地望着发妖和齐断眉。剑翁道：“原来紫衣老道得到的只是一把没有剑心的真红烈焰，却敢在天下人面前耀武扬威，办什么试剑大会。”杖翁点了点头道：“可是光头老尼不想让我们得到这把剑一定有她的道理，如若不然，凭她的万年修为，怎也会想染指这把无心之剑？”剑翁沉默了片刻，又道：“难不成，这把真红烈焰有与众不同之处。”话音刚落，他和杖翁同时在空中一振，好似恍然大悟，两人身形一长，急速扑向发妖，朝真红烈焰抓去。

发妖寒眉微拢，侧身一让，就在两人抓到她身前时，化身片片，消失无踪。剑翁一抓落空咦了一声道：“小小发妖竟有如此法力，连仙家的聚散分身术也已修炼成形。”他和杖翁对望了一眼，不敢轻视，背后的青穗剑应声出鞘，宽阔的剑身上龙飞鹤舞的镂刻怪异咒文，悬在空中不停地变换方向搜寻目标。在他身旁，杖翁手中的骷髅杖也紧随着剑指的方向，深陷的骷髅眼眶里红光隐隐，正蓄势待发。齐断眉呆立在一旁，从未见过这种阵法，完全不似江湖上剑拔弩张、一招一式的较量。而泰山二怪又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围，剑翁低声道：“发妖以万千发丝为虚，避人耳目，游荡其中，万不可轻易出击。”悬停空中的阔剑立时止住蠢蠢欲动的身形，原地飞旋。杖剑朝空中喝道：“百层火！”说罢，举起手中骷髅杖朝不远处一挥，轰的一声，一道烈焰火墙骤然出现在半空，将整个碧霞祠大院照得火光通明。

齐断眉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就和江湖卖艺的骗术一般，只是那是骗术，而这却是货真价实的熊熊烈焰，一道一道在四处点燃起来，就在齐断眉惊叹不已之时，只听耳畔有人细声说道：“我把剑放回你的背后，数到三，你立刻就走，越远越好。”这细小的声音直钻入齐断眉的耳中，就好似说话的人就在他耳朵里一样。就听“一，二，三！”齐断眉背后一沉，他立刻催动身形，浩海微澜绝非寻常轻功，他一个纵身已经落到了碧霞祠外，而祠内，风声雷动，激战已然展开。齐断眉刚想施展轻功下山，心念忽然一动，偏偏觉得自己不能走，更不该走，又折回到碧霞祠门口，可他才一探头，一团火焰已迎面袭来。齐断眉断眉一聚，电光火石间反手出剑将剑一横，就见眼前甚至是整个碧霞祠内外，刹那间红光暴现。情急之下，他抽出的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佩剑，而是仙剑真红烈焰。

火焰遇上剑身噗的熄灭，完全被剑吸了进去，剑吸了火焰，微微一烫，红光立刻四射开来。齐断眉惊讶地望着手中的剑，那竟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发妖和剑杖双翁几乎同时看到了门外的异象，盘旋在空中的阔剑立刻朝齐断眉飞去，齐断眉架剑一挡，师承咫尺星河剑法威力大现，任由阔剑在空中变幻招式，都被轻易化解。而此时，杖翁也逼近他身前，一团火球呼啸而来，齐断眉横剑再挡，就觉自己身体一轻，已被拽到空中，火球在脚下飞滚而过，脚底一阵剧烈的刺痛。“不自量力！”发妖轻叱一声，用长发将他卷到空中，朝身下拍出一掌，一道苍白的雷霆闪电从她掌心射出，击中泰山二怪的身前，地上立刻炸出一道深坑。剑杖二翁大吃一惊，双双叫道：“掌心雷！”心道：又是仙家的法术，这发妖到底是妖还是仙？等他们抬头再找，发妖已牵着齐断眉双双跃下山崖，消失在漆黑的云雾之中。

飞在空中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惬意和熟悉，恍惚间，梦境里的一切就在眼前，触手可及。齐断眉朝身下望去，崎岖蜿蜒的山间，两点幽蓝的光芒正紧随在他的身后，纵跃在奇峰断崖、苍松云海之间，隐隐约约、时远时近。齐断眉抬头看了看发妖，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身下峡谷之中有人痛苦地哀嚎了一声，发妖身形下落，两人一前一后朝峡谷深处飞去。沟壑深处，一个人正躺在一块巨石上，仰面朝天，伴着阵阵抽搐，痛苦地颤抖着。齐断眉渐渐靠近，盘在腰间的长发一松，他稳稳跃上巨石，俯身近看那伤者不由一惊，那奄奄一息的人竟是白天在山下试剑天下，傲视群雄，杀人无数的紫衣老者。而此刻，他遍体鳞伤，道道伤痕皆是碎骨断筋，巨石上满是血痕。紫衣老者看到齐断眉，微微一颤，刚想说话，喷出一道血泉，将须发染的更红，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瞧着齐断眉背上的真红烈焰。

齐断眉心头一阵酸楚，看着眼前随时都会死去的血衣老者，想起高台之上他手握神剑，眉宇飞扬，藐视群雄，一人独尊，那君临天下的气势，何等豪迈，何等骄傲，何等狂放，羡尽天下英雄。如今，一切都已灰飞烟灭，生死更在转瞬之间，却是如此的悲凉凄惨，只能一个人躲在这里静静等待死亡。忽地，一道白色的光芒洒落在紫衣老者的身上，他的眼神随之亮了起来，似又有了生机。齐断眉抬头见发妖悬在空中，盘膝而座，双眼微闭，长发在空中轻轻飘扬，一手掌心向上，五指朝天聚拢，白色的光芒正是从她掌心发散出来。“我只能延长他半刻的生命，问问他剑是哪里来的。”发妖的声音又钻进了齐断眉的耳朵里。齐断眉点点头，靠近紫衣老者耳边轻声问道：“前辈，请问这剑你从何而来？”紫衣老者紧闭双唇，死死盯着真红烈焰，一只五指断三的手掌慢慢朝真红烈焰伸来，齐断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剑塞进他的掌心。紫衣老者猛地兴奋了起来，用仅剩的两根手指牢牢握住剑柄，刹那间，那傲视天下的眼神再度在他脸上闪过，满腔的激烈，一生的豪情，在眼神中滚滚流淌。终于，紫衣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憾的笑意，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剑推到齐断眉的面前，望着幽蓝漆黑的天空，眼神仿佛已穿越了尘世，看透了生死。

“云横秦岭，桃花深处…断眉哥哥，断眉哥哥，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齐断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空中的发妖也诧异地望着已然死去的紫衣老者，“云横秦岭，桃树深处”的确是他最后的遗言，可后面那一句，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凄婉哀怨的呼唤。多么熟悉的声音，齐断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迷茫。是谁？是谁在召唤我？断眉哥哥，断眉哥哥，谁？难道，难道是在叫我吗？

秦岭，古称终南，主峰太白，又名太乙。人迹罕至的古栈道中，一男一女缓缓行来，男的二十来岁，相貌平平，背着双剑，一把古色古香、剑穗迎风，一把却重布紧裹，不露真容。在他身后，一位青衫微薄的长发女子似走非走地飘荡在起伏的山路上，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神情。齐断眉回头喊道：“喂喂喂，还有多远才能到啊？”发妖瞪了他一眼，怒道：“喂什么喂啊，我叫青丝，青丝的青，青丝的丝。”齐断眉呵呵一笑，乐道：“你终于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啦，和我猜的一样，青丝，比发妖好听。”青丝冷哼了一声，身体离开地面，漂浮着到了齐断眉前面。齐断眉飞奔了几步，追上她道：“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告诉了我你的名字，作为回报，我也回答你的问题。”

青丝一停，问道：“那好，告诉我为什么在碧霞祠，你出去了却还回来？”齐断眉断眉一扬，诚恳道：“关心你嘛。”“呸！”青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光却朝他身后一移，伏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嗖的窜了出来，卷住齐断眉的脖子用力一勒。齐断眉立刻大叫起来，赶紧求饶道：“我只是想回去问问你，我晕过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阎王去吧！”青丝说罢，发丝朝外一甩。齐断眉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朝身边深不见底的沟壑中坠落下去，还没等他回神惊呼，蓦地瞧见就在青丝身后不远处，有条人影飞也似的落了下来，一对幽蓝的目光正紧盯着他。又是那对幽蓝的目光，居然从泰山一直跟到了太白山，紧接着，两道黑光飞落下来，一道卷住下坠的齐断眉，而另一道在空中一折，扑向那身影，身影在空中连避了几下身法异常迅捷，可还是被牢牢卷住，又是拼命地挣扎了几下，怎么也挣脱不了发丝的缠绕，只能束手就擒。

齐断眉眼巴巴地看着那人被一把拽了上去，而自己依旧孤零零地悬在半山腰，等了半天没人理睬，只能凭空借力，荡到崖边，踏在岩石上展开轻功，腾转挪移地跃了上去，虽说长发一直缠在他腰间，可齐断眉一路上来，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而崖上，一个四肢粗壮的魁梧男子正被青丝用长发吊在树上，上身赤裸，下身鳞皮短裤，古铜般的肌肤中隐约透出异乎寻常的金色光芒，眼中蓝芒闪烁，全然不似人类。青丝打亮着她的猎物，瞅了齐断眉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问他吧。”齐断眉挠了挠头，疑惑地走到铁塔般男子的身前，可没等他说话，那男子用低沉的声音朝他恭敬道：“主人。”“主人？”齐断眉断眉紧皱。男子紧接着又道：“主人，我乃泰山黑龙潭底一尾金赤鳞鱼。千年前，由于体形硕大而受仙人点化，得不死之躯，在潭底守护仙草‘荑生’整整千年。而如今，当年仙人所指‘黑龙啼血，天虹碎裂’之象已现，我职责已尽，脱离潭底，蜕变人形。”齐断眉点点头，还是一头雾水，不由看了看青丝，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青丝道，“金赤鳞所守护的仙草‘荑生’有起死回生的神效，是我去盗来了仙草让你死而复生，也是我让他见到了所谓‘黑龙啼血，天虹碎裂’的异象，渡他蜕变成人的。”“我死了？我真的死了？”齐断眉不可思议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在傲来峰是瞎说的呢。”青丝冷哼了两声，满是不屑道：“愚昧的人类。”齐断眉苦笑两声又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而他为什么又叫我主人？”青丝别过头去，一脸迷茫。树上男子道：“仙人当年命我守护仙草，整整千年之中，我与仙草朝夕相处，结缘已深，暗中立誓，无论能不能参悟‘黑龙啼血，天虹碎裂’我都将用生命去守护它，如今仙草在你的体内，你就是我守护的仙草，也是我一生的主人。”

齐断眉听他一番话语，句句发自肺腑诚恳之至，不由为之动容，回头望向青丝。青丝漠不关心地在一边旁观，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齐断眉道：“放开他。”青丝并不理他，冷哼道：“哼！金赤鳞乃千年修行的神兽，如果放他下来，我可没把握再制住他，你可考虑清楚。”齐断眉目光一聚，朝青丝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他。”青丝飘然来到树下，问道：“金赤鳞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守护你的主人？”金赤鳞道：“守护就是守护，时刻保护在主人身边，替他挡住一切的危险。”青丝道：“那就是说你要和他形影不离，如影随形喽？”金赤鳞道：“是！”青丝摇摇头道：“金赤鳞，你以前守护的是草，而现在守护的是人，草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你不能时时刻刻跟随在他身旁，即使你愿意，人也不会愿意，即使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也都会为自己保留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你懂吗？”

金赤鳞摇头道：“不懂，我做人才没多久，那我该怎么办？”青丝沉思了片刻道：“办法是有一个，只是看你肯不肯去做。”金赤鳞道：“那你说。”青丝道：“金赤鳞你听着，我要你变成一套铠甲，穿在你主人的身上，没有主人的召唤你不能出来，更必须封闭自己所有的感知和思想，这样你既可以随时守护在主人身边，又不影响他的生活，你看如何？”金赤鳞想了想道：“好。”青丝又道：“不过你要发誓，若你随意窥探主人的秘密，必遭五雷聚顶，返回黑龙潭继续做回一条鱼。”金赤鳞信誓旦旦道：“好，我金赤鳞对天发誓，若是将来窥视主人半点秘密，必遭五雷聚顶，回到黑龙潭继续做鱼。”青丝听他说完，满意地点点头。就见金赤鳞在空中突然全身金光大胜，转眼已变成一套金光暗聚的铠甲，铠甲如同片片大小不一叠加在一起的鱼鳞，金光四射，夺目逼人。

齐断眉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青丝和金赤鳞在搞什么名堂，就见青丝一甩头，将金赤鳞变成的铠甲送到齐断眉身前。他眼前顿时金芒乱舞，铠甲竟然钻入了自己的身体，消失无踪。齐断眉转了转身，运气一试，浑身并无异样。青丝一指他胸前，在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一掌拍进他胸口，等了一会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齐断眉不知所措地呆立在树下，隔了半晌才忐忑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青丝依旧冷哼一声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有‘金赤鳞甲’护体，一般刀剑兵器和寻常法术已经伤不了你，而且我已封印了它的光芒和色泽，即使你赤身裸体别人也看不到。”齐断眉突然脸涨得通红，犹豫了半天才道：“那我若是洗澡呢…还有…”

青丝一脸的不屑和轻蔑道：“别担心，它已无形地深嵌在你体内，你若不唤它出来，它是不会知道你任何事情的，绝不会影响你到处寻花问柳、风liu快活。”齐断眉腼腆道：“我？没这事，我还是…”青丝转过身去，又道：“愚昧的人类。”齐断眉满不在乎地耸肩一笑，还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他立那个誓呢？”青丝听他这么罗嗦，转过身有些不耐烦道：“我不喜欢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也不喜欢别人介入我的世界，我就是我，我是独立的！所以他必须没有思想和感知的存在，不然，从哪来，回哪去！”“可，他是在我的身体里啊。”齐断眉在她身后轻轻嘀咕了一句。青丝一听勃然大怒，回头正要找他算帐，可齐断眉早就一溜烟地跑到前面去了。青丝想追可忽地一阵茫然，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齐断眉问她为什么要救他，她已无法回答，而现在又为他穿上了“金赤鳞甲”，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心里压抑着的蠢蠢欲动，到底是什么感觉？

太白山，秦岭山脉的最高峰。云横秦岭，桃花深处。齐断眉眺望远方，峰顶一片白雪皑皑，心道：虽然早已深在秦岭之中，可哪里才是桃花深处，自从一踏入这万里秦川之地，每每夜深人静，那期盼而哀怨的呼唤便时常萦绕在自己耳边，久久回荡不散，激起心中阵阵莫名的伤感。梦境里，满山满谷的桃花林到底在哪里，溪中少女甘甜清纯的笑容又在何方？是咫尺天涯，还是万水千山。齐断眉回头看了看青丝，青丝就在她身后不远，眼神迷茫地望着云海里层层叠叠的山峰。“青丝，帮我找找桃花林吧，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哪年才能找到啊。”齐断眉大声朝青丝喊道。青丝没有回答，只是望了齐断眉一眼，化做一缕轻烟，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

看着青丝渐远的身影，齐断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从泰山来到这里，青丝一直就冷冷跟在他身边，为了躲避到处追杀他们的江湖豪杰，几乎夜夜露宿荒郊野外，而她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甚至冷漠。记忆里，她是一个从来没有笑过的女子，一个谜样神秘的妖。或许，当一文钱嵌进她额头的一刹那，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将自己和她联系在了一起，只是大家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明白。齐断眉没有继续走，只是坐在崖边等待，青丝一定会回来找他。莽莽的群山，如养在深闺的少女，寂静了千万年，没人去撩开她神秘的面纱，安静地生活在无人打扰的世界里，沉寂百年。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不知历经了多少寒暑四季、日出日落，顽强地存在着，屹立在那里，恒久不变的固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静看千年风霜、万年云雨。

齐断眉摘下了背后的剑，真红烈焰黯淡的红色光芒萦绕剑身，辉映在自己脸上。突然，身后风声大作，回头就见两条人影从林中浮现出来，一个背悬长穗阔剑，一个手握骷髅杖，两人皆是鹤发童颜，正朝自己步步逼来。剑杖双翁，泰山二怪。齐断眉猛然皱眉，没想到这两个人也从泰山一路尾随到了这里，真是阴魂不散。

剑翁哈哈一笑道：“小子，乖乖交出真红烈焰饶你不死，否则要你葬生在五莲峰下，做一缕孤魂野鬼。”齐断眉霍然起身，一手握着真红烈焰，一手握住自己背后的梦神剑，傲立在崖边，眼中已满是强烈的斗志。“嘿嘿。”剑翁看了看身边的杖翁道，“这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区区一个凡人居然想跟我们抗衡。”杖翁道：“是啊，那就让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见识一下我们泰山二怪的厉害。”“去！”剑翁不再多言断喝一声，身后的阔剑应声飞出，在空中变成无数幻影。“百剑齐飞！”剑翁又一声喝令，空中剑影乱射而出。齐断眉左手真红不动，右手梦神朝天一指，剑壁剑法挥洒而出，梦神剑在空中舞得密不透风和无数阔剑碰在一起，空中火星四串，叮当作响。剑翁神情一动，心道：好小子，还有两下子！又喝道：“千剑诀！”阔剑听到号令，宽阔的剑身一分为二，顿时又密集了许多，再度猛攻齐断眉的剑壁剑法。齐断眉剑法不停，脚下流云散尽的步法虚实交错，引着剑壁一路挪移闪躲，崖上火星四溅，已分不清剑影和人影。

剑翁眼看僵持不下，双臂指天单臂一旋，一指天一指地，大声喝道：“万剑朝宗！”不等齐断眉看清，空中飞剑同时消失，就听身上叮当乱响，低头一看，阔剑已缩小成密密麻麻的细针，片刻间突破自己的剑壁，刺在周身上下，又纷纷弹落在地上。他又惊又喜，料是金赤鳞甲在替他抵挡攻击，手中梦神剑朝剑翁一指，浩然剑气夺剑而出，破空射去。剑翁心中也是一喜，针剑破壁而入，齐断眉纵然不死也成重伤，可他哪里想到齐断眉居然在此刻一剑指来。剑气如长虹贯日，等他发觉，剑气已穿胸而过，剑翁大叫一声，飞退出去，撞在身后一块巨石上，巨石裂成两半，剑翁摇摇晃晃地挣扎起身，披头散发，一脸的惨白。剑翁收回阔剑，满脸惊怒想上前再战，却被杖翁拦住。杖翁低声说道：“师弟且慢动怒，他可能身怀金刚神功护体，才挡住了你的万剑朝宗，让我用幽泉离火烧他一烧。”剑翁愤愤不平退到一边。杖翁缓缓走到齐断眉身前，似笑非笑道：“接了我师弟的万剑朝宗安然无恙，再试试我的幽泉离火如何？”

齐断眉一剑得手正是意气风发，梦神剑回指群山，大声道：“他若是常人，早已命丧黄泉，看来你们这些所谓修道之人也不过如此！”“哈哈哈。”杖翁一阵狂笑道：“看来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小心啦！”话音一落，高举手中骷髅杖当空急舞，骷髅头中两点红光乍现，闪烁出十字光芒，光芒随着骷髅舞动，道道映在空中，诡异非常。舞罢，杖翁手中骷髅杖朝前虚晃，同时拍出一掌，掌心冒出一团火焰，呼的一声，掩映在红光中扑向齐断眉，竟是一招声东击西的偷袭。齐断眉早有防备，梦神剑剑身倒转贴在背后，真红烈焰护在身前，踏前一步，跃在空中一剑劈下，大喝一声：“看我七十二道无形斩！”一剑斩落，幽泉离火被劈成两半，朝齐断眉身后飞射而去，却又悄无声息地折回。齐断眉刚想说话，就觉背后一阵滚烫，两团折回的火焰一团击中他背后的梦神剑，剑身一阵发烫已蔓延到他手掌，而另一团直接击中他后背，强忍着钻心刺痛。齐断眉大声说道：“声东击西这种小小把戏，我七岁时师父就教会我如何防范，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杖翁面色凝重，就算是江湖上一流的内家高手，中了他的幽泉离火也多半非死既伤，至少也是痛苦不堪无法再战，可面前默默无名的少年，既然还能强颜欢笑，难道他的内功修为真已到了臻入化境的地步。想到这里，杖翁杀心大盛，又是两道幽泉离火朝齐断眉拍去。齐断眉这下不敢怠慢，手中真红烈焰再施剑壁剑法，可没料到幽泉离火在空中一闪已消失不见，他就觉双腿又是一阵剧痛，皆被击中，再也站不稳，只能用真红烈焰支撑在地，满头大汗淋漓。杖翁一阵怪笑道：“你能挨下我幽泉离火，却还是躲不开鬼火分身，不过能连挨三道幽泉离火不死的人还真不多见，杀了倒也可惜，怪只能怪你不该拥有这不属于你的神剑，就让我用幽泉离火送你上路吧！”说完，手中骷髅杖轻点四下，四团火焰已聚在空中，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齐断眉掠去。

齐断眉见已无退路，望着手中真红烈焰，心道：即使自己死了，也绝不能让它落在你们手里。转念就要将剑抛下山崖，却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道：“别动！”是青丝的声音！齐断眉不动，四道幽泉离火已然近在眼前，却似撞上了什么东西，噗哧一声化成几缕轻烟，熄灭了。“玄天冰壁！”杖翁惊呼一声，喝道：“千年发妖！”“泰山二怪，你们真是冥顽不灵，在碧霞祠我已经放过你们，今天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齐断眉眼前青影一晃，青丝满头长发临空飘舞，手中握着一对小巧精细的波纹短剑，正指向剑杖双翁。

剑杖双翁并肩而立，不畏不惧，一脸歹毒的笑意。剑翁道：“发妖，别以为学会了一点皮毛的仙术就可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们既然敢来，对你早有防备。”杖翁得意道：“不错！发妖，知趣的就双手献上真红烈焰，不然的话。嘿嘿，等会要你元神破灭，死无葬身之地！”青丝怒道:“废话少说，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好！”杖翁狂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面黝黑的铜镜，铜镜上赫然铸着一只青面獠牙的狼头。“天狼镜！”青丝眼光骤寒，朝剑杖双翁喝道：“你们怎么会有太乙狂魔的天狼镜？”“发妖，何须多问，受死吧！”杖翁言罢，就见一团漆黑的云雾从镜中滚滚而出，雾中两点绿芒闪烁。蓦然，一声低沉的吼叫打破了群山的寂静，一头巨大的黑狼从黑雾中缓缓步出，浑身毛发如剑戟般伸向空中，巨大的獠牙裸露在外如锯齿般锋利，在它脚下，山石已无法承受它的践踏，碎裂无数。

“去！”杖翁飞到空中喝了一声，却显得有些胆战心惊，看了看身边的剑翁，两人不约而同都是远远地朝后退开。天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又缓缓注视着青丝和齐断眉，碧绿的眼光中散发出一股幽闭千年的饥渴，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如钩般的利爪深嵌入山石，连整座山峰都为之一颤。齐断眉和青丝被天狼一步逼到了崖边。天狼仰天长啸起来，压抑千年的暴虐在顷刻间涌到了喉中，它张大嘴，猛然朝地上喷出一道白光。“天狼吐！”青丝一声惊呼。齐断眉只觉她一把将自己拉到了空中，脚下天崩地裂，低头一看，刚才还是自己所站的那一大片山崖已瞬间被化为平地，一切的草木、岩石都在白光掠过后升腾成白烟，缭绕在苍白的山顶，只剩一对碧绿的幽芒在白烟中隐隐跃动。“无论如何，你都要赶快离开！”青丝声音在齐断眉耳边响起。齐断眉却道：“不走！”“什么？”青丝怒不可遏地瞪着齐断眉。齐断眉注视着身下的魔兽天狼，默默道：“我这一生几乎没什么朋友，但是自从在巷底遇上你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种感觉，那感觉告诉我，你是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弃你而去，碧霞祠如此，这里也是如此，将来亦是如此，我不能走。”

青丝愣了一愣，大声厉道：“你这愚昧的人类！要是你现在不走，大家一起死，根本没有什么将来！”齐断眉听若不闻，依旧道：“天狼可能要的也是真红烈焰，你把我放下去，它一定会跟下来，或许你在它身后，会有机会。”“愚蠢！”青丝又是一怒。可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天狼已腾空而起钻出白烟，扑到空中，张嘴又是一道白光。青丝身形一沉，拉着齐断眉直朝崖下的深谷坠去。齐断眉心头一荡，心似悬到了嘴边，上面又是一阵炸响，睁开眼睛向上看去，天狼行在空中如履平地，一个纵身已追到身后，紧闭的大嘴缓缓鼓动，似正蓄势待发，酝酿下一波的攻击。青丝回头也看见这一幕，失声叫道：“天狼怒！”天狼再度张嘴，震天的怒吼声中，一股气旋奔流直下，在空中呼啸而来，发出雷鸣般的隆隆之声。天下之大，已无处可躲，也无处可藏。青丝眼神悲切，心知一切已无法挽回。可齐断眉却不甘心，在空中一转身挡在青丝身前，手中真红烈焰和梦神剑双双指向天狼，既然是死，也要做这最后的一搏。





正文 003 冰谷少女


好亮，好耀眼，好强烈。那是什么？齐断眉看见了太阳的光芒，太阳不在天上而是在他的脚下，在深不可测的谷底，在一个人的掌中。一阵眩晕之后，齐断眉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天狼怒”被强烈的阳光淹没，消散在空中，天狼虎视眈眈地伏在空中，惨绿的眼神中竟是一种畏惧。是什么让狂暴的它这样畏惧？是一个人，齐断眉看不见他的脸，他轻盈地浮在空中，姿态宛如天空中的战神，更加夺目的是他的剑，一把拥有太阳光芒的剑，剑长，但不细，剑亮，却不刺眼。“光辉太阳！”青丝一字一字缓缓说出了它的名字，一脸的惊讶和震撼。那是和“真红烈焰”齐名的七大仙剑之一，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天狼畏惧，但战斗是它的天性，无论什么样的敌人站在它面前，都不会让它退缩。它伸出如钩的利爪朝空中的人挥去，五道闪光破空而出，如同撕裂了天空。空中的人微一侧身，五道寒光贴着他身旁掠过，撞在山壁上，激起阵阵轻烟，伴着碎石滚落深渊之中，平滑的岩壁上五道深陷的抓痕清晰可辨。天狼怒吼，连续不断地挥动利爪，满天的爪影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般袭去。空中，天神般的人将光辉太阳当胸一横，迎着满天爪影挥剑，可仅仅就是那横天一剑，几乎将太阳蕴涵亿万年的光辉完全爆发出来，满天爪影如同一滴与太阳抗衡的水珠，刹那间被蒸腾殆尽。天狼还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已被光芒击中，重重地撞在陡峭的山壁上。山壁凹陷进去一大块，天狼被反弹出来，眼神中的绿芒已完全消散，笔直地往深渊中落去。

可就在那一刻，深渊无端地颤动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喷涌上来。齐断眉朝下一看，竟是一股黑烟，黑烟如同一道夜空中的烟火，拖着长长的黑色尾巴冲向空中。空中的人横空出世截在那黑烟面前又是一剑怒斩，黑烟微微一挫，惊起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却还是冲了出去，在最高处炸开，裂成七八道，朝不同的方向急速散去，真如同一道在空中绽放的黑色烟花。空中的人朝天空中望去，姿态失落，那足以辟开天地的一剑，仍然无法阻挡黑烟强悍的冲击，只能目送它渐渐远去。他低下头，恰好看见正不知所措的剑杖双翁，杖翁手中依旧牢牢握着天狼镜，空中的人看了一眼天狼镜，缓缓伸出了手。

杖翁早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突然瞧见那天神一样的人正注视着他，心头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颤道：“云中七子，战神天涯！”空中的人点了点头，用剑指向了杖翁，杖翁就觉得浑身一阵滚烫，立刻丢出手中的天狼镜和剑翁一起朝山下仓惶逃去。空中的人没有去接，任由天狼镜坠入了深渊之中，他缓缓落到齐断眉和青丝的身前。齐断眉这才看清他的脸，一张年轻俊朗但饱经风霜的脸，俨然沉寂千年的铁血战神，可就在他和齐断眉四目相对的一刻，他刚毅无比的眼神却恍惚一颤，嘴唇微微一动，仿佛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目光飞快地扫过两人，却久久地落在齐断眉手上，若有所思的唤了一声：“梦神！”

梦神剑居然在那一声呼唤之后挣脱了齐断眉的手，缓缓落到那人掌中，他的眼神再度恍惚起来，看着倒映在剑身上自己那张沧桑而年轻的脸，如同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以前的岁月。眨眼间，已匆匆数千年。青丝道：“据说众生九大仙派属秦岭一脉中‘云中七子’最强，你手持光辉太阳一定就是七子之一的‘战神’天涯！”天涯并不否认，他沉默不语，将梦神剑送回齐断眉手中，看了一眼发妖，竟是似曾相识，接着挺身而起正要离开，齐断眉突然问道：“哪里是云横秦岭，桃花深处？”天涯愕然停下身形，眼神中光芒乍现，问道：“你要去那里干吗？”齐断眉道：“找人！”天涯道：“找谁？”齐断眉道：“不知道。”天涯仰天一阵狂笑，笑声在云雾间回荡，却突然一停。山谷中剑光飞起，两条人影已被抛向了空中，转眼消失不见。

白雪茫茫，太白绝顶。一千年来，几乎没人可以登上那里，因为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一切企图造访之人拒之崖下。战神天涯来的时候，结界消失了，他成了千年来第一个造访的客人，大片厚厚的积雪堆砌在山颠，几乎覆盖了每一个角落。他轻轻落在地上，脚下的千年冰雪已开始融化，转眼已融尽散去。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雪人，雪人一手握着一根金红色的魔杖，魔杖的顶端是一个怪异的圆形图案，像似古老的图腾，无数细小的红色闪光正不断地从图腾中飞溅出来，在空中飘散而过。

雪人道：“整整两千九百九十九年，你时刻镇守在那里，为什么今天让她走了？”天涯道：“天意如此，今天本是她三千年大限的最后一天。”雪人惋惜道：“她还是走了。”天涯道：“我看见了天狼。”雪人怔了怔，迟疑道：“‘太乙狂魔’的天狼？”天涯道：“它在追两个人，追到了我这里，我去救了他们。”雪人道：“能让你离开去救的是什么样的人？”天涯道：“一个断眉的人。他手里拿着师父的真红烈焰，还有我曾经用过的梦神剑。”雪人惊悟道：“天狼惊空，梦神重现！”天涯道：“蓝田，你该去看看他们。”雪人道：“他们？另一个是谁？”天涯道：“一个你熟悉的陌生人，发妖。”雪人沉吟一声，道：“他们在哪？”天涯道：“云横秦岭，桃花深处。”雪人疑道：“那里有师父布下的‘千山层叠’作为屏障，他们怎么能进去？”天涯道：“我送他们去的，你去看看他们，我只能送他们到桃花江畔，师父封江结雾的法术我无能为力，可是你一定有办法破除。”雪人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呢？打算去哪？”

天涯回望着南方道：“师父说过：当‘天狼惊空，梦神重现’的时候就是我和她化解千年恩仇的时候，虽然她分身逃逸，可我还是能追到她，因为朝正南的黑云中，有一丝淡淡的血痕，在她逃走的时候被我伤了。”雪人点点头，天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以醒了。”说完，相交千年的情义浮现在脸上，随后，他飞身掠起，消失在了南方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中。雪人开始融化，冰雪里蓝色的光芒照耀在山颠，蓦地，一道人影破冰而出，舒展了一下手脚，似乎禁闭了千年。

齐断眉眼前是一条滔滔翻滚的大江，江水泛起阵阵起伏的浪花，浪花里浮沉的，竟是满眼的桃花。他周身刺痛，幽泉离火的灼热还在体内燃烧，而现在，他的头又无端地剧痛起来，满脑都是那女子深情的召唤，召唤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似乎就在耳边。青丝冷冷地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背心，齐断眉觉得背后涌进一股寒意，寒意渐渐地将灼热逼出体外，又直冲进他脑海里，暂时封住了他痛苦的神经。

迷雾层层的对岸，满山满谷的桃花林粉红一片，就如同梦境中一样，那就是他要来的地方，梦境里召唤他的地方。齐断眉道：“青丝，带我飞过去。”青丝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带你飞过去，江面上有不可思议的法术阻隔，任何飞行术或者穿越术都无法从空中渡江。”齐断眉道：“那怎么办？”青丝道：“你会游泳吗？”齐断眉又是断眉齐皱，吞吞吐吐道：“我连洗澡都害怕。”青丝似乎有些吃惊，又问道：“你真的要过去吗？”齐断眉点了点头道：“她一直在召唤我，我想知道为什么？”“好！”青丝一转身，在他身后拍了一掌。齐断眉又是来不及惊呼一声就“扑通”落入了江中，就如同刚才被打下山崖一样，毫无征兆。

江水奇寒刺骨，齐断眉闭气运功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下沉，又听“扑通”一声，青丝也跳了下来，齐断眉立刻觉得四肢已被卷住，将自己的头托出了江面，那定是青丝的长发。终于登上了对岸，青丝和齐断眉互望了一眼，两人都已浑身湿透，齐断眉心神一荡，这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近得如同此刻萌生，怦然心动；远得却好似早已相识，只是穿透了万年，重新回来。两个人的感觉都是一闪而过，立刻恢复了过来，齐断眉转身望着茂密幽深的桃花林，青丝则背对着他，望着江水，江水依然有些不安的躁动，好像随时都会回来将他们吞没。

青丝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齐断眉回过头，不解地望着她的背影，问道：“为什么？”齐断眉没有回头，冷冷道：“因为我不想去了，她召唤的是你，我只是帮你来到这里。”齐断眉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似乎明白青丝的脾气，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阵茫然过后，他只能孤身朝林中走去。青丝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如同经历了一场绝别，身上的水气升腾起来，化作袅袅白烟弥散在空中，青丝轻抚自己的头发，心绪凌乱，可就在她试图寻找原因的时候，就见江面上飞来一道人影，缓缓落在她身前，很是的亲切地问候道：“碧霞祠一别千年，你好吗？”仿佛和自己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青丝一怔，不知所以地看着眼前神秘的白衣男子道：“你是谁？”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叫蓝田，秦岭山脉里的‘云中七子’之一，你的朋友呢？”青丝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道：“他进去了。”蓝田奇道：“哦？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去？”青丝冷哼一声道：“那女子召唤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何必凑这个热闹。”

蓝田朝桃花林里望去，喃喃说道：“她召唤他，她怎么会召唤他呢？”青丝听他语调诧异，便道：“你如果好奇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蓝田笑道：“桃花福地是本派的禁地，除了师父，千百年来，云中七子没人敢进去，也不会进去。”青丝道：“桃花福地？你们的师父？”蓝田淡然又笑，小心翼翼翼道：“众生无敌，断眉仙尊。”青丝皱了皱眉道：“什么？”

什么？齐断眉发现自己已迷失在桃花林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更辨不出从哪条路来，该往哪条路去，只是跟着感觉，漫无目的地一路前行。浓烈的桃花瘴气充斥在周围，让他昏昏沉沉，太阳的光芒始终无法穿透迷雾，一切都是恍惚，恍惚的树影，恍惚的花影，恍惚的雾影甚至还有恍惚的人影，齐断眉更是恍惚其中，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着。“你来啦，快进来啊。”少女甜美的呼唤再次响起在耳边。齐断眉抬头，眯起眼，恍惚间，一条粉红的倩影正在迷雾深处向自己招手，他揉了揉眼睛，朝着那个方向，消失在朦胧的雾色里，只是脚下，堆积千年不腐的桃花花瓣中，一阵细微的响动，跟着他的脚步，一闪而过。路的尽头，一屏巨石截断了去路，粉红的身影没入石中，消失不见。

齐断眉来到石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光滑而潮湿的巨石上，有一道深深的凹痕，凹痕很对称，也很熟悉，齐断眉心头一颤，那赫然一柄剑深嵌其中的凹痕。是真红烈焰的样子！齐断眉摘下背后的真红烈焰，小心地把它嵌了进去，巨石顿时红光焕发，如同拥有了生命，无数血液般的红线从剑身上涌出，在巨石上流淌起来，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掌形的样子。齐断眉伸出自己的手掌，竟和那掌形完全吻合，就在手掌和岩石触碰到一起的时候，那块巨石已将齐断眉吸了进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嗖地一声，地上一道金光跃起，悄无声息地依附在齐断眉的身上，和他一同没入了石中。

好熟悉，好亲切，好温柔的感觉，依旧是满眼的桃林，微风漫游在林间，缀满枝头的万点桃红随风曼舞，朝着齐断眉频频点头含笑，他的眼神有些深情起来，举目望着满天的粉红，那感觉为何如此熟悉，如此惬意，如此让人难以忘怀？他站在那里，恍然间似乎已过千年，千年流转，匆匆而过，却弹指瞬间，可这里，桃花依旧，花香依旧，温馨依旧。花瓣落下，如雨缤纷，幕天席地，盘旋在他的周围，停留在他的头上、发上、肩上点点滴滴，挥之不散。他听见了水声，水声潺潺，叮咚流淌，欢快跳跃。齐断眉回头，蓦然回首，眼神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阻隔，望向那里，那里，有什么？

溪水一翻，泛起一阵梦幻般的浮光掠影，齐断眉走过去，一条小小的碧眼银蛇正在水中逆流而上，努力地摆尾，挣扎着游动。齐断眉笑了，轻轻地朝小蛇一笑，那笑容凝固在他脸上整整三千年。挣脱了回忆，齐断眉一脸的迷茫，那竟然不是他的记忆。“断眉哥哥，是你吗？你回来了吗？”此刻，齐断眉终于如此真切地听到了这一声久久萦绕在心里的呼唤。他艰难地回头，朝那声音望去。一个少女正站在他身后，粉色的轻衫倒映在满天的粉霞中飘然欲动。银色的长发披在身前，垂到地上，遮住了她修长起伏的身体，无数淡粉晶莹的桃花点缀发间。清纯美丽得不似人间女子，甜美无暇的脸上、碧眼秀眉间，一抹少女淡淡的浅红辉映在一对深深的酒窝里，满天的桃花似已黯然失色。

齐断眉看着她的眼睛，无法抗拒地温柔起来，走到少女面前，轻抚少女满头的银发，无限温柔道：“世间的万般风景我已看透，我回来陪你看这细水长流。”少女茫然地望着他，温柔似水却恍惚不定的碧绿眼睛幽幽闪动，却突然飘然远离，转身一指大声道：“你不是断眉哥哥，你不是断眉哥哥，你是谁？是谁！”齐断眉痴痴道：“银儿，是我啊，我是断眉，三千年前的回眸一笑，看透世间的承诺，难道你忘记了吗？”少女摇头，痛苦地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道：“不，你不是，你不是断眉哥哥，你身上没有他的味道，你不是！”齐断眉向前走了几步，正要说话，少女突然飞身跃起，伸展双臂交叉在胸前，碧绿的瞳孔里寒芒骤聚，嘴唇微动，满头银发汹涌起伏，不等齐断眉靠近，一道碧绿的光芒从她的眼中激射出来，刺透了齐断眉的胸口，梦境中的一切再度浮现眼前，少女黯然神伤的眼神，满天陨落的桃花乱舞在空中，转眼枯萎，零落成泥。

“怎么会是他？”青丝的眼神刹那间迷茫起来，他不敢相信，那个让她无端动情的断眉男子，竟会是赫赫有名云中七子的师父。她想不明白，于是断然道：“不可能。”蓝田赞同地点头，望向桃花深处道：“如果他真是我们的师父，那天涯为了救你们而让鬼娘子逃脱，真是太不值得了。”“鬼娘子？”青丝惊道：“原来那道黑烟竟是鬼娘子。”蓝田道：“发妖，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青丝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低头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是有人召唤他，我只是跟着过来瞧瞧热闹而已。”蓝田神秘地一笑，道：“真是这样吗？”“当然！”青丝一口咬定，却又问道：“这桃花福地是什么地方？”蓝田环顾桃花林道：“这是师父曾经隐居的地方，他在这里修行了整整两千五百年。”青丝诧异地摇了摇头道：“两千五百年，好漫长啊。”

蓝田听她这么一说，淡淡笑道：“两千五百年，对师父来说只是一个片断而已，据我所知，师父的修行早已突破万年，而我们云中七子也都已陆续冲破万年界限了。”青丝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都是一群老不死的仙。”蓝田笑道：“你们妖也一样，只要能参透修炼的法门，也一样可以千年万年地修炼下去。”青丝回想起自己千年修行的寂寞和艰难都是历历在目，又怎么去度过那万年的时光。蓝田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忽又问道：“发妖，你可知道你的过去吗？”

青丝古怪地回望他。蓝田又问道：“你额头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青丝别过头去，轻轻摸了摸额上的伤痕，冷冷道：“莫名其妙！”蓝田微微一叹，心知问不出什么结果。目光不知归往地望着天边莽莽群山，默默言道：“师父，我已有二十年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青丝有些不耐烦道：“喂，那桃花福地里，到底是谁在召唤他啊？”蓝田回头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呢？”青丝又是冷哼一声，转身正要朝林中走，就见一道金光从林中飞窜出来，她侧身闪开，那金光已落在蓝田掌中。蓝田缓缓摊开手掌，掌心里是只通体金色的四脚小蛇，正摇头摆尾地比划着什么。蓝田附耳仔细聆听，突然一皱眉，将四脚小蛇往肩上一放，掠到青丝身边轻喝道：“跟我来。”青丝只觉身体一轻，满眼的桃花已从眼前飞驰而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瘴气弥漫的桃花林里，一缕微风轻拂而过，却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痕。青丝被蓝田搂在腰间，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是满天飞退的倒影，和蓝田一抹淡淡的焦虑，齐断眉一定出事了。一块巨大如屏的红石出现在了面前，阻挡了去路。蓝田猛然间急停了下来，身后紧随而来的巨大气浪撞击到巨石上嗡嗡作响，席卷而起的满天花瓣撞向巨石，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如同下起了一场花瓣雨。青丝被放了下来，却还是止不住身形，向前踏了一步。蓝田随心所欲变化的速度，简直让她望尘莫及，或许，那就是所谓仙人真正实力。

蓝田抬头，凝望着眼前巨大的石头，真红烈焰依然镶嵌在石内，鲜红的掌印更是清晰可见。他肩头的四脚小蛇窜了下来，对着巨石又是一阵比划，蓝田点点头，一脸的凝重。青丝奇怪地看着那通体金色的四脚小蛇，只见它又蹦又跳，摆尾摇头，稀奇古怪地比划，好像要告诉她什么，只是她完全看不懂，忍不住问道：“它在说什么？”。蓝田道：“它说，你的朋友到石头后面去了，而且…”青丝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而且什么？”蓝田摇了摇头道：“他似乎遇上麻烦了。”青丝道：“什么样的麻烦？”蓝田想了想，说道：“不大不小的麻烦。”

青丝哼了一声，冷冷道：“他吃过‘荑生’仙草，应该死不了。”蓝田扬眉奇道:“泰山黑龙潭？”青丝点点头，问道：“我们怎么能进去？”蓝田沉默了片刻道:“虽然真红烈焰已镶嵌进了石内，这万年双封石算是开启了一半，但是那另一半，却是我无能为力的。”青丝疑道：“为什么？难道凭你云中七子万年的功力也无法打开它？”蓝田道：“即使我再修一万年，也无能为力，你看到那个红色的掌印了吗，那是师父自己的手掌封印，也就是说，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才能进入这石后的天地。”青丝摸了摸那红色的掌印，问道：“难道就不能强行打开吗？比如说毁了它！”蓝田伸手推了推巨石道：“不能，除非功力能凌驾师父之上。”青丝忽然道：“他不是你们的师父，为什么能进去？”蓝田苦苦一笑道：“我不知道。”青丝指着正趴在巨石上东张西望的金色四脚小蛇道：“那为什么它又能进去？”

蓝田盯着那小东西瞧了半天，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或许，这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蓝田说完，将四脚小蛇抓到手里，闭上眼睛试着和它沟通，小蛇不断地点头摆尾，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蓝田睁开眼朝它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你了。”小蛇得意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摆出一副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样子，跳到蓝田的肩上静静伏下身体。青丝道：“你和它说什么呢？”蓝田笑道：“它已经同意帮我们了，不过现在，你必须和我去一个地方，拿一件东西。”青丝道：“拿什么？”蓝田含笑不语，摊开双手，掌心向天，一点白光在他掌间汇聚起来，转又扩散，迅速膨胀起来，就听他喝道：“星云流转！”桃花深处，一团强烈的白色光芒破雾冲天，直入云霄，满山满谷的桃花在那一刻冲天而起，悬浮在空中，连绵成云，纷纷扰扰，映粉天际。

好冷。青丝睁开眼睛，刚才那道炫目的白光已让她有了几分眩晕，而此刻，又是满眼刺目的白，这里是一片冰雪纷飞的天地，她立在一面如镜的永冻冰湖上。蓝田在她身边，双脚微微离地，低悬在空中，放眼四周，如刃的冰岩断壁交错纵横，将冰湖围在中间，孤独、皑皑而凄凉。“这是哪？”青丝浑身一颤，虽是千年修行的发妖，竟也无法抵抗这寒意。蓝田道：“这是太白山上的万年冰川遗迹，也是师父曾经修炼过的地方。”青丝点点头，身子不由的颤抖起来。“忍一忍吧，前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蓝田望着不远处的一面冰壁道：“师父在这里布下千山层叠的法术就是为了阻止别人进去，可是现在我要带你去闯一闯，因为，你需要里面的东西去救你朋友。”

青丝点头，努力地抗拒着刺骨的寒意，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仙人，让她感到一种信任、熟悉和亲切。“走！”蓝田一声低喝，夹起青丝，来到冰壁前，手掌一翻，五指如钩，一团火焰已抓在掌中，朝冰壁拍去，同时大喝一声“开！”冰壁遇火既化，赫然裂开一个大洞。一阵寒风呼啸的卷过冰湖，突兀的冰壁上，早已没有半点的人影。冰壁后的世界竟比外面更加的寒冷，青丝不住地颤抖，长发上已凝起了一层白霜。蓝田伸出两根手指，点住她的眉心，一股暖意沿着青丝的头顶扩散开来，汇聚在胸中，又流遍了全身，驱走了寒意。蓝田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师兄沧海的绝学焚天指，我的功力虽远不及他，但这几份指力应该可以帮你撑一撑了。”青丝道：“沧海蓝田，天涯地角，流水行云，你们‘云中七子’还有一个是谁？”蓝田往身后冰雪满天的山谷里走了几步，背对着青丝道：“魔七。”“魔七？”青丝似乎没听明白，跟到蓝田身后正想再问，却听见了笑声。

笑声从冰谷中传来，一阵阵时而是低沉的男声，时而又是尖利的女声，时而又辨不出男女，只是在笑，笑得没有喜怒哀乐，笑得诡异而恐怖，笑得侵入人心、寒意森森。蓝田转过身，平静道：“山谷的那端有一个洞，我会送你进去，洞的尽头有一把金色的巨剑，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它拿出来，只有它能救你的朋友。”青丝沉默了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心头隐隐约约的是不安的悸动。蓝田闪到她身后，双掌抵在她背心，一团淡蓝的光芒立刻将她包围起来，她身体一轻，已悬到空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推了出去飞进了山谷。

空中，满天的雪花席卷在她身侧，却被蓝光阻挡。可突然，她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悬在空中的男人脸，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随即，男人脸凌空一转，又变成了披头散发、嘶牙咧嘴的女人脸，这张满是歹毒的脸上似有诉不尽的仇恨。青丝想躲，可蓝色光芒却带着她直接撞了过去，穿透并撞碎了那张恐怖的脸。青丝回头再看，那张被撞得支离破碎的脸又缓慢地拼凑在了一起，发出了可怕的笑声。笑声在山谷里骇人的飘荡起来，惊得漫天风雪也为之战栗。

山洞！青丝看见了谷底的山洞，一群浑身似冰的怪物正徘徊在附近，身上不断发出阵阵冰与冰之间碎裂般的摩擦声。蓝色的光芒丝毫不停，朝着洞口飞掠过去，冰魔一阵慌乱，就听一声巨响，蓝色光芒在坠地后炸开，淡蓝的光点瞬间掠过洞口的四周，激荡在山谷里。青丝稳住身形，只见四周的冰魔都被篮色光点所覆盖，一动不动的僵持在那里，可就在片刻后，它们齐齐朝后飞去，撞在山谷的岩石上，碎裂成无数冰晶，散落满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多么惊人的力量！青丝惊叹一声，不再多看，闪身进入洞里。洞口上方的冰雪突然塌下了一大片，露出刻在洞顶上的三个字。“玄冰洞。”

蓝田正奇怪地看着那张悬在半空的女人脸。他不明白，师父在这里隐居修行了五百年，为什么没有除掉这个奇怪的雪妖，难道是师父降服不了它，或者是师父对它起了恻隐之心，还是另有深意，山谷里的玄冰洞为什么会成为师父的又一个禁地，洞里的东西到底怎么了？他想弄明白，只好直接去问那张脸。那张脸没有回答他，却发出了妖意的杀气，那是一种挑战的信号。蓝田笑了，已经整整一千年没有好好施展过身手了，自从封杀了“十方妖众”之一的万年老枯藤之后，他就一直在太白峰顶恢复元气，继续修行，而今天，却又有妖魔向他挑战了。他所身处的“众生道”原本就是妖、魔、鬼、怪、人、仙同生的世界，妖魔鬼怪同属一道，自古与仙抗衡，仙为了维持“众生道”的秩序守护在人类身边，阻挡妖魔鬼怪对人的入侵，妖魔鬼怪若不犯人，仙也不会打扰他们的修行。

但居然妖魔向他挑战了，他也必然接受。蓝田道：“雪妖，你真的要和我战斗吗？”那张女人脸依旧在笑，笑声里，她已枯萎干瘪的身体出现在空中，两条惨白如骨的手臂紧握着一根白色的骨杖，下半shen飘摆的衣裙里空空荡荡的，竟没有腿，只是慢慢悬浮着游荡在空中。蓦地，一道苍白的闪电从她手中劈了出来，劈到了蓝田的面前。蓝田伸手将闪电挡在了掌外，心奇道：这雪妖虽身在冰谷，却学会了闪电系的法术，且功力也不弱。可不等蓝田思罢，雪妖一举手中白色骨杖，空中立刻又有数道苍白的雷电聚集，夹杂着暴烈的巨响，从蓝田头顶劈落下来。蓝田翻掌向天，修炼万年的仙天纯寒罡气在他头上形成一道蓝色的屏障，将雷击消散于无形。

笑，雪妖恐怖凄厉的笑声再次在冰谷中回荡起来，她身形不定地漫天呼啸起来，所过之处冰雪紧随在她身后，聚集在一起，不一会儿，整个冰谷的风雪，甚至整个冰谷的寒冷都汇聚到了她的身边。蓝田不动，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明白那是雪妖最后的一击，她若再不使出自己最后的一击，恐怕已没有出手的机会。蓝田还是失望，更加地疑惑，雪妖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师父留着她，到底又为了什么？就在这时，雪妖挥动了手中的骨杖，最后一击已然发动，天地在那一刻凝固，万点寒光已将蓝田层层包裹，刹那间冰封。

雪妖停止了恐怖的笑声，转头向玄冰洞口飘去。她身后，蓝田悬在空中，浑身被一块巨大的冰块牢牢冻住，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份神秘超然却犹豫的神情，可就在雪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裂开了，伴随一阵蓝色的淡淡光芒，破裂之声响彻山谷，冰块开始坠落下来。雪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张全无表情的男人脸对着他，她知道那个仙人的力量，知道自己天地寒霜的最后一击只是徒劳，她只能飘到洞口，做她最后的一次守护。蓝田抖落了一身的冰屑，缓缓跟在雪妖身后，雪妖在洞口停下身形，那张充满怨恨的女人脸转了过来，脸上无端地显露出一丝绝望的悲伤。蓝田落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一团蓝色的光芒已浮现出来，悬浮在空中，蓝得如此纯净，仿佛是万年寒冰的精髓，慢慢地，他将蓝光对准雪妖道：“雪妖，就让你最后见识一下‘冰之子’蓝田真正的力量吧！千冰万魄！”

好冷，即使有蓝田的焚天指力在体内循环不息，青丝还是觉得冷。洞里异常地安静，洞外满天风雪的呼啸和惊耸的笑声都已听不见，寒冷源源不绝地从洞的深处蔓延出来，伴着云雾缭绕的寒气层层叠叠，连思绪都快被冰封。青丝飘离了地面，真的化成了一缕青丝，朝洞底飞去。洞底有光，金光闪动，变换出无数水晶般黄白交叠的光芒，一个女孩蜷缩在洞底，散发出光芒的是她怀里紧抱的一把巨剑，一把金色透明的冰凌剑，剑身宽阔，成一个不规则的六角形，而这满天刺骨的寒气竟都是从这把剑上散发出来的。

玄天冰剑！青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在一天之内见到了两把仙界的旷世神剑，天涯手中的“光辉太阳”和女孩手中的“玄天冰剑”。她落在女孩面前，女孩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感觉到青丝的到来，她很白，白得看不出一丝的血色，白得让人心寒，那是一种近乎于死亡的颜色。她很瘦，却瘦得很美，一身淡薄的衣衫遮住她的身体，美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美就成了一种伤悲。

女孩不住地微微颤抖，每颤抖一次，她的眉头便会紧缩起一次，然后她就将怀里的剑抱得更紧，苍白的脸上早已被一阵薄冰所覆盖，而鼻前细微的喘息似乎成了她活着唯一的证据。青丝皱了皱眉，好不凄凉，她不知道这女孩为什么会这样做，可她却明白蓝田要的是什么，就是这把玄天冰剑。无论用什么办法，把它拿出来！青丝甩头，一缕发丝飞了出来卷住了剑身，女孩紧紧地抱着剑，剑如同嵌入了她的身体，青丝用力拔剑，剑不动，却惊醒了女孩。“请你别拿走它…”女孩睁开眼睛，一双漆黑惶恐的眼眸里满是凄凉的哀求，她的声音很轻很弱，轻弱的几乎让人听不见。青丝停下，那女孩的眼神里，是无力的抗拒和她无助的悲哀，但更多的却是坚定和执着。青丝想放弃，可那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又占据了她的思想，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救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带走玄天冰剑！

青丝的眼神骤然一寒，发丝已连同那女孩一起卷了起来，寒气从发上传递过来，冷得让人难以承受，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长发，将女孩拉到了空中，朝洞外艰难地走去。“断眉！”女孩突然气若游丝地呼唤了一声。青丝猛然一停，心头一股无由的剧痛，痛得让她无法喘息，狠狠地压在她心头，她回头看着那女孩，女孩在空中奋力地微微挪动身体想退回到洞底。“别怕，我们这就去救他。”女孩真的不动了，闭上眼睛，可青丝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句话，只是继续拖着女孩朝洞外走去。洞外，青丝突然看见了一道耀眼的蓝光，随后被拖出洞口的，竟是她自己。

蓝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在自己发出千冰万魄逼近雪妖身体的刹那，一把金光四射的巨大冰凌剑挡在了雪妖身前，他认出了那把剑，立刻收回了千冰万魄，那是师父的玄天冰剑。而握剑的竟是一个柔弱万千的少女，少女的眼神如此的寒冷，冷得没有一丝的生气，浑身被青丝的长发所缠绕，在她身后，被她拖出洞的青丝也正迷茫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到底怎么啦？女孩为什么会主动冲出洞去用玄天冰剑保护那张恐怖的女人脸？“娘…”女孩柔弱的声音轻轻呼唤了一声，雪妖的那张女人脸立刻痛苦的扭曲起来，她干瘪的身体也跟着剧烈的一阵抽搐。“快走！”蓝田朝青丝喊了一声，青丝甩了甩长发已将抱剑的女孩拉到蓝田身边。蓝田看了看剑，又看了看那女孩，似乎明白了许多，他一手抱着女孩和剑，一手抱着青丝，飞出了冰谷。一道白芒冲天而起，钻入了云霄。冰谷的风雪依然呼啸着四处游弋，只是没有了凄惨的笑声，雪妖痴痴地望着异样的天空，脸上却是一片慈祥关爱之色，两颗晶莹的泪顺颊滑落。





正文 004 祸起天雷


桃花深处。

不知不觉中已被寒意所深深浸透，林中的雾气和突来的寒气融合在了一起，所过之处，落花遍地，秋意浓浓。

冰谷里的少女怀抱着“玄天冰剑”坐在巨石前，紧闭着双眼，一脸苍白。蓝田俯下身体，一手按在她的额头，一边轻轻取出她怀里的剑，少女起初还有些挣扎，可在蓝田手掌的安抚下，渐渐松弛了下来，在剑离开她身体的时候，她的神情又异常地痛苦起来。

蓝田起身，双掌合十，掌心里聚起一点白光，白光一分为三，将少女围在中间。当光芒散去的时候，她已被冰封在了一个三角形的冰棱里，神情安详如同沉沉睡去。

青丝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冷冷在站在一边，她的脑海里反复掠过刚才在洞里，少女深情的呼唤，一股莫名的愤怒在胸中涌动起来，却来得毫无道理。蓝田看了她一眼，说道：“她的生命是靠这把‘玄天冰剑’的寒意来维持的，没了剑，她也就失去了生命，我暂时用‘冰棱术’将她冰封起来，我们的时间可不多。”青丝点了点头，说道：“我该做什么？”

蓝田侧着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肩头一动不动的四脚小蛇说道：“它原本是桃花林里一条普通的四脚金龙子，但不知何时，冥冥之中的力量让它拥有了与众不同的本领，它成了一条罕见的可以在‘众生道’任何地方自由行动的‘穿梭神兽’，所以它能突破师父的封印自由出入石头后面的世界。”

青丝看着蓝田肩上得意洋洋起来的金龙子，她听说过“众生道”里有关“穿梭神兽”的故事，那是一种十分稀有的神兽，往往成为“众生道”里众生争相寻觅的宝物。“发妖。”蓝田笑着唤了她一声，说道：“现在就借你的头发一用吧。让金龙子带着你的头发一起进入石后的世界，然后带出你的朋友，那样我才能救他。”

青丝托起自己的长发低声嘱咐了几句，一缕发丝从浓密的发海里钻了出来，飞落到蓝田肩上，停在金龙子的身旁，金龙子抬头看了看蓝田，举起尾巴缠住了发丝。

蓝田轻声说道：“去吧，找到他，把他带出来，看你的啦。”

金龙子挺直起身子，伸出一条前肢朝自己指了指，拍了拍胸脯，跃到空中，化成一道金光带着青丝的长发钻入了巨石之中。

蓝田举起手中“玄天冰剑”，金黄透白的光芒在他脸上隐隐跃动，他的眼神却有些恍惚起来，师父曾经手持这把神剑在众生道里纵横千年，如今为何又把它交给这个少女，深藏在冰川遗迹的“玄冰洞”中？师父到底去了哪里？

青丝闭着眼睛，发丝就是她感知的延伸，长发牵引着她一起进入了石后的世界。

依旧是一片无尽的桃花林，只是一股死气弥漫四周，所有的桃花桃树皆已枯萎，只留下惊心动魄的枝干突兀地伸展在空中，满地腐朽的落花在金龙子轻盈的脚步下化成沙砾，它飞快地掠过地面，钻进了迷雾深处。

那里，溪水边，赫然屹立着一块石头。石头居然是一个人，齐断眉。

金龙子在石头下略微一停，又窜了上去，用青丝的长发卷住齐断眉，伸腿拍了拍发丝，青丝立刻会意的一甩头，提起齐断眉朝林外飞去，金龙子则趴在齐断眉的头上，跟着发丝一起退了出去。可就在那一刻，溪水微微一翻，一道银光已无声无息的贴在齐断眉身上，跟着他一起飞了出来。

“出来了！”青丝猛地睁开眼睛道。说罢，巨石上一阵金光浮动，金龙子一闪而出，落回蓝田肩上，随后一声闷响，一块石头被拖了出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就在青丝收回发丝的同时，尾随出来的银光也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地下。

“是他？”蓝田对着石像疑惑道。

青丝点点头道：“他难道被‘石化’了？”

“不错，他正是中了‘碧眼灵兽’特有的‘石化之光’，普天之下能解此术的东西不多，可恰好这‘玄天冰剑’就是其中之一。”蓝田举起手中“玄天冰剑”指向了石像的头顶。

金光从剑身缓缓凝聚起来，转瞬又移到剑尖，蓝田抖了抖身形，喝了一声，一道蓝光从他掌心传入剑中，将金光逼出剑外，化成一圈金色的光环笼罩在石像周身，桃花深处一时间金光大盛。

忽地，一阵微风拂过林间，包裹在石像外的金芒随风散尽，点点滴滴地洒落在地上。

齐断眉睁开眼睛，这感觉竟恍若隔世，可身旁银光一闪，一条碧眼银蛇钻出地面，幻化成一个白衣碧眼的少女，冷冷的望着他。“银儿。”齐断眉唤了一声，却猛然间看见了她身后冰棱中的少女，心头一阵刺痛，眼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唤道：“小雪。”可当他正要走过去的时候，眼角一阵金光泛起，他回头看见了“玄天冰剑”和握剑的人，叫道：“玄冰，蓝田。”蓝田眼中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迷茫，齐断眉移开目光，落在了青丝的身上，“青…青丝。”齐断眉慢慢地唤着她的名字，眼神里却满是无望的悲伤。

痛，一股剧烈的痛撕裂了齐断眉的思绪，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他不断地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四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他不认识她们，但却能叫出她们的名字，一段又一段和她们相处的片断浮现在眼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那不是他的记忆。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我是谁？我是谁？”齐断眉大喊着，拔出梦神剑指向她们，满眼的惊慌失措，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汗水也止不住地留下来，她们的眼神都是那么地疑惑，疑惑得让齐断眉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拼命地挥剑，想驱散她们的影子，剑气将四周的桃树劈得四分五裂，却怎么也砍不到任何一个人，梦神剑重重地砸在冰棱上，冰棱里的少女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随后她的身体裂开了，齐断眉惊退了几步，靠在巨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眼前人影一闪，那个被他称作蓝田的人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好冷…

“你是谁？”齐断眉艰难地睁开眼睛，一个白衣飘扬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你又是谁？”白衣男子反问道。

“我是齐断眉。”

“我是蓝田，你认识我吗？”

齐断眉摇了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突然想了什么，问道：“她们呢？”

“谁？”蓝田还是反问道。

齐断眉苦苦思索了起来，喃喃道：“她，她们，发妖，蛇，冰，雪，青丝，青丝呢？”

“她们都走了。”

“走了？”齐断眉站起身来，涣散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那你呢？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齐断眉凝眉，断眉深锁道：“我不知道。”

蓝田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齐断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

蓝田无奈地仰天叹道：“我也不知道。”

齐断眉举起手中“梦神剑”，明亮的剑光在黄昏的晚霞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和他淡淡的眉，眉是断的，可是他的思绪更是断的，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剑光里自己那张孩子般的脸上隐隐显出一份解不开愁容和沧桑。他道：“你能送我下山吗？”

蓝田道：“能，你要去哪？”

齐断眉叹了一声，无限惆怅道：“我不知道。”

蓝田默然，伸手取出嵌在巨石中的真红烈焰抛向齐断眉，说道：“天涯说这是你的，带上它吧。”红色的剑光在晚霞映照的桃花深处划出一道美丽的虹，落在齐断眉的手里，剑身微微一烫，红光熠熠。

齐断眉凝望着火红的剑身，却又将剑抛还给蓝田，说道：“一切似乎都是因这剑而起，我不要…”可不等他说完，真红烈焰在空中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了他掌心，掌心一烫，剑竟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蓝田微微笑道：“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即使你不要它，它也会跟着你。”

齐断眉看着自己的手掌，眉宇间越发地迷茫起来，可自己身体里，胸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正滚烫着蠢蠢欲动起来。

蓝田缓缓说道：“我们下山去吧。”

齐断眉看着蓝田，蓝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摊开，掌心朝天，伸向空中，光芒已凝聚在掌中，那是多么熟悉的动作和光芒，齐断眉的思绪在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再度迷离起来。

“星云流转！”

黄昏的最后一丝色彩转眼已被黑暗所吞噬，漆黑的密林里不时地掠起一两声凄厉的鸟鸣。齐断眉回头，蓝田已经不在了，齐断眉知道他是个仙，和那个手持光辉太阳的天涯一样，是个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仙，可是仙又能怎么样，仙一样帮不了他，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自己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和记忆让他简直无法承受，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而哪些又不是自己的。

此刻，齐断眉已经不想知道那一切的种种原由。

也许，能尽快地找回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钱币，钱币飞向空中，正反两面在空中交替，缓缓的落下，“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出去。

齐断眉愣在原地，他原本想去踢那钱币的，可就在他要起脚的刹那，他猛地想起一个人，那人痛苦地捂着额头，指间鲜血淋漓，一枚钱正在不偏不倚的嵌在她的额头上。

青丝，是青丝。

为什么会想起她，齐断眉不知所踪地寻着那一枚失落的钱币，苦苦回忆，那感受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

然后，他找到了那失落的钱币。

也看到了一个人，他的心似乎都要跳出去了。

那是一个无发的女子，天上没有月光，因为月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雪白的道袍，晶莹的拂尘，无不透出洁白的光芒，白得不染一点的尘埃，白得照亮了整片天空，但却始终照不出她的脸。

齐断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要来找我。”女子道：“可我认识你，你叫齐断眉，你的师父是‘如镜湖’畔‘梦神居’里的‘天梦老人’。”齐断眉惊恐道：“我有师父的梦神剑在手，你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女子道：“我还知道你吃过‘荑生’仙草，有‘金赤鳞甲’护身，身上还有‘真红烈焰’。”齐断眉道：“那又如何？我还是我。”女子道：“不，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自从你吃了‘荑生’仙草死而复生，就已脱胎换骨了。练武之人修炼内功，内力聚集在丹田，而修道之人修炼仙气，仙气却聚集在胸中，你胸中是不是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鼓荡？如果你能将这股气息运用在你的‘真红烈焰’和‘金赤鳞甲’上你就会知道，你，已经是半个仙人了。”齐断眉怔了半晌，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随着他落寞的身影一同投入了林中，迷失在夜色里。

我不想做仙人，我只想找回我自己。

夜色漆黑，黑得掩盖了世间的一切。

“碧霞祠一别三千年，你还好吗？你的头发…”

无发女子步出了月光，月光回到天上，融入了夜色，“蓝田，是你？”蓝田道：“我知道你来了，我在桃花深处就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无发女子望着齐断眉消失的身影问道：“你是怎么想的？”蓝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要去找师父。”无发女子道：“你真的要去找他？”

蓝田点了点头，天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雷声，蓝田和无发的女子一起朝天空望去，天上没有一丝云，星月皎洁明亮，可雷声却沉闷而隆隆，如同一声声巨大的敲击，撼动人心，又好似隔着厚重的天空敲响在天的那端。

无发女子道：“蓝田，天雷终于响起，众生道的危机即将到来，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我。”蓝田沉默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和疑虑。无发女子道：“蓝田，一千年前，我将我对他的所有记忆和感情全部封闭进了我的满头长发里，然后亲手为自己剃度，我现在已经不是千年前苦苦等待他回来的痴情仙女青青，而是泰山碧霞祠里的‘无忘神尼’我去找他回来，不但是为了解开你我心中的疑惑，更是为了帮助众生道里的芸芸众生，去面对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劫难。”

蓝田无语，沉默地注视着青青。

“你不信？那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青青说完，挥了挥手中银色的拂尘，化成万点寒光消失无踪。

蓝田目送着满眼的寒光散尽，自言自语道：“忘记？你真的能忘记吗？”

暗夜的树林重又回复了宁静，“嗖”的一声，一道金光飞快地掠过地面，朝齐断眉消失的方向尾随而去。

夜空朗朗，惊心动魄的无端雷鸣在隆隆声里渐渐远去。

这是一个不该有雷声的夜晚，更是一个不该出现雷声的季节。

密林深处，响起了一阵不安的躁动，无数个深埋在黑暗中的灵魂似乎受到了雷声的召唤苏醒过来，睁开沉寂千年的狰狞双眼，发出阵阵低吼，恐怖地游荡在山野里，又聚集到一起潮水般的朝最近的灯火处席卷而去。

有灯火的地方就有人家。

年迈的老猎户被雷声惊醒，却发现一名少女鬼魅般地站在屋子中间，眼中竟散发出一股紫色的光芒，他急忙起身点灯，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啦？”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望向窗外狭小的天空。不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却格外地清晰，老猎户的老伴也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她的丈夫一步一步地迈向门前。

一声惊恐的惨叫在寂静的山野里传遍开去，不知惊动了多少过路的夜人。

齐断眉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当第二声惨叫响起之时，他已经见到了那孤独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小屋，和屋子里幽暗的灯光，以及蔓延在四周，那异乎寻常的骇人气息。

无数双碧绿的眼睛正包围在屋外，空气里传来它们急促的喘息，月光移过茂密的树影掠过它们锋利的锐齿，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狼群！

齐断眉冷笑一声，握住梦神剑，大步迈向狼群，即使是太白山上的魔兽天狼都不曾使他畏惧，何况是这山野里胆敢向人类入侵的寻常野兽。

狼群不动，怒视着齐断眉靠近。忽然，屋子里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嚎叫，狼群立刻兴奋了起来，齐齐朝天嘶嚎，伴着群狼蠢蠢欲动的踏地之声，连成了一片战斗的号角。

狼嚎过后，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可怕，可怕得令人窒息。齐断眉停下脚步，断眉微微一皱。狼群已然发动了汹涌的进攻，几乎所有包围在屋外的狼群全部朝他扑了过来，在月色飞扬的尘土中展开了铺天盖地的攻击。

可惜它们遇上的是齐断眉和他的梦神剑，他完全可以用“浩海微澜”的身法或“流云散尽”的步法躲开，也可以选择“剑壁剑法”抵挡住所有的攻击，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最直截了当也最痛快淋漓的方法，他纵身扑向狼群，一剑横空。

师承绝招，天下无双的“七十二道无形斩！”

齐断眉相信自己的剑法，即使在面对“泰山二怪”的时候也一心想凭借自己的纯正武功去战胜他们，更何况现在所面对的是一群狼。剑光如网，丝丝密密，从狼群中穿透过去。齐断眉站在房门前，低头看剑，泛起血色的剑光里，满天支离破碎的狼尸飞散地落在地上，尚未死透的狼群哽咽出的最后一丝声响也被流出的鲜血所浸没。

齐断眉推开门，老猎户的尸体倒在门前，胸口五道深入心脏的爪痕中仍在冒血，边上，他老伴的颈上五道并排的爪痕几乎将她的头硬生切断，屋子中间，一位散发的少女呆立着望向窗外，似乎屋里的一切与她无关。

只是齐断眉的到来似乎惊醒了她那一场恒古的恶梦，她回头的瞬间犹如历经了千年的等待，清澈幽深的眼眸里，淡紫色的目光迷离在月色间，愈发显得神秘莫测起来。齐断眉突然想起一个人，但就在他恍惚的刹那，黑暗中闪出一条怪异的身影，同时，五道雪亮的爪影破空袭来。齐断眉略略一惊，侧身横剑挡在身前，可这爪影不仅来势迅捷且招式诡异无比，绕开梦神剑的阻拦，在不可思议的空中一转，已抓到齐断眉胸前，齐断眉没见过如此古怪的招式，有些措不及防，可脚下“流云散尽”步法施展开来也毫不逊色，身体一转一旋已溜到少女的身前避开了爪影。

小屋里安静下来，如豆的微微灯火也不知在何时熄灭，月光探进头来，却目睹了可怕的一幕。齐断眉看清了他的对手，浑身的斗志成了一身的惊悚，他的对手竟然是一头直立的巨大黑狼，狼头侧对着他，正扫视过屋外一片血腥狼藉的战场，它一点一点回过头，怒视着齐断眉，满眼凶残杀戮的目光中已渗透出丝丝殷红。

“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们！”

齐断眉没有回答，只是提起手中梦神剑，剑上的丝丝血痕仍清晰可辨。

“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你跟我来！”

黑狼说完，俯下身子，还原成了一头巨大的黑狼踱出了门外。齐断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就听那女子淡淡地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带我走。”齐断眉道：“你不怕吗？”少女道：“不怕。”齐断眉摇头苦笑，继续朝门外走去，说道：“如果不怕，就跟我来。”

屋外，黑狼正徘徊在群狼残缺不全的尸体中，将它们怒目圆睁的眼睛一一舔闭，见齐断眉和少女出来，仰头朝天哀嚎了一声，转身朝密林深处走去。

齐断眉和少女互望了一眼，一前一后跟着黑狼的身影深入了密林。没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尽头一个山洞的入口正掩在树丛之中。

黑狼从洞中缓缓步出，混身上下漆黑的毛发在月光下威风凛凛，它挺身而起，再度直立起来，眼神中寒茫内敛，爪中竟钩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剑。屹立在空地上的它，俨然一派剑中高手的威严风范。

“我是太白山下修炼九百九十九年的狼妖大墨，两百年前目睹仙人在此练剑，惊叹剑术之高妙飘逸，斗胆请仙人传授剑术，仙人传授我高深剑法一套飘然而去，后历经百年苦心习练至今，今日你我在此就用剑一决胜负，你若能胜我，我立刻离开，如若你败了，莫怪我剑下无情，为死去的孩子们报仇！”狼妖大墨一番言罢，抖了抖手中长剑，空地中霎时落叶惊空，剑气飞纵，风鸣阵阵。

“好！”齐断眉见此情景大喝一声，久久压抑在心中的斗志正愁无处激发，朗声回道：“我叫齐断眉，讨教前辈高招。”“哈哈哈！”狼妖大墨大笑三声说道，“我修炼九百九十九年，倒也不枉这‘前辈’二字。”

齐断眉不再多言，抽出梦神剑提气纵身掠到狼妖身前，“咫尺星河”的剑法挥洒而出，如一道横贯夜色的星河，朝狼妖袭去。

狼妖大墨镇定自若，眼光收拢，五爪如钩握住长剑，百年浸透在剑法中的情怀和激情也已鼓荡在胸间，纵身拔地而起，化成一道游龙似的翔天剑虹划进满天飞坠的星河。

咫尺是多远，星河又在何方？

游龙般的剑虹到底飞向哪里，能否穿越那咫尺天涯的星河？

齐断眉落在狼妖身后，一脸的惆怅，梦神剑的剑光已凝固进了剑身里。他回头望着狼妖，狼妖痴痴的捧着剑，剑光里是它那张永远没有多少表情的狼脸，忽然它的头顶一凉，有东西从它头上落了下来，竟是自己的半个耳朵，紧接着是血，冰冷的，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我…败了吗？”狼妖大墨转过身，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悲凉。

“你没有败，只是你…”

“只是你是一只狼，你用狼的身体去学习人的剑法，即使再努力也不能像人一样握剑，也不能象人一样用剑应敌，你只是学会了剑招，笨拙地学人舞剑，永远体会不到剑意，任你剑招如何高明，你也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剑手。”

齐断眉惊讶地回头，说话的竟是站在他身后的紫衣少女。

“嘿嘿。”狼妖冷笑两声，说道：“难怪天雷的主人一苏醒就命我杀了你，你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少女不做声，只是朝一脸茫然的齐断眉侧头一笑。齐断眉满是疑惑地看着她，道：“你…？”少女道：“不许耍赖哦，你说过要带我走的。”

“等等！”狼妖一甩手中长剑，长剑凝在半空，临空挽了个剑花，又掠过天际划出一道剑光，落回狼妖头上，狼妖再次舞动起来，而停在空中的剑也随着它的身体一起翻飞旋舞，变化出无穷的精妙招式，剑气纵横莫测，杀机四伏。

“好剑法！”齐断眉看着满天剑影扬眉喝道。

狼妖止住剑身，朝身后的山洞一指，剑“嗖”地没入洞中，里面竟传来了阵阵惨吼和哀鸣，当剑再次回到狼妖手中时已是鲜血淋漓，它又朝山洞怒吼了一声，口中吐出一道白光，白光射入洞中发出一声巨响，坍塌的洞口将整个洞穴完全掩埋起来，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任务没有完成，天雷的主人一定不会放过我和我的族人，与其死在它的手里，不如我亲手将它们埋藏，独自踏上逃亡之路。”狼妖道。

“既然知道必死无疑，又为何还要逃亡？”少女问道。

“我离千年修为已经不远，一旦我幻化成人形，一定会回来找你，完成你我之间的这场决战，然后无论胜败，我才能安心地去死。”狼妖看着齐断眉说道。

“好，只要你不死，我等你。”齐断眉道。

狼妖一指齐断眉说道：“我会记住你的，你叫齐断眉。”

齐断眉断眉一聚回道：“我也会记住你，你是狼妖，狼妖大墨。”

狼妖纵声长笑，笑声又转为凄厉的狼嚎，孤寂地冲天而起，回荡在林间。它的身体也随着嚎叫声一起消失在了天际。

少女望着一脸快意的齐断眉问道：“你不怕吗？”齐断眉道：“怕什么？”少女道：“它要杀你易如反掌，根本不必等变成人形。”齐断眉自信道：“就凭它的剑未必能杀得了我。”少女道：“可它是千年修行的妖，要杀你根本不必用剑。”

齐断眉淡淡一笑，不答，却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它和它的那个什么天雷的主人为什么要杀你，难道你也是妖？”

少女嫣然一笑，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幽深，清澈得能让人一眼望穿，幽深得又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秘密，她看着齐断眉，幽幽道：“有些事你该知道的时候必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即使问了也不会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

“呵。”齐断眉摇头一笑，说道：“那好，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回去收尸。”少女一转身步入了林中。

齐断眉紧跟了两步走在她的身边，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快走了几步，轻轻道：“挽紫。”

“什么？丸子？”

“挽留的挽，紫色的紫。”

小屋里的灯火早已熄灭。

月光下的一片银白里，死亡的气息仍挥之不尽，狼群残缺的尸体和破碎的内脏遍洒得满地都是，鲜血已渗透进了泥土里，深褐片片。小屋的门半开着，从屋里流出的鲜血渗过门槛浸没了门前的荒草，诉说着死亡的悲凉。

齐断眉和少女挽紫小心地穿过院子里的狼尸走到门前，正要进屋，屋里却猛然劈出了一道刀光，刀光如电，亮似皓月当空，劈头就是一记怒斩。

绕开挽紫直斩齐断眉。

齐断眉倒退出去，避开刀光，想起一个人。当他身形落地的时候，真的又见到了这个人，和她那张脸，满脸怒气，嫉恶如仇，如夜色里一朵艳丽惊空的怒花。

“是你。”齐断眉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初遇青丝的夜晚，那个似乎一切都由此开始的夜晚。

“淫魔，又是你，上次在泰安镇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里逃！”纵刀的女子说完，将手中单刀一舞，跃到空中，凌空又是一记狂斩。齐断眉侧身一让，破空斩落的刀光狠狠的砸在地上，将地上的狼尸震得粉碎。

齐断眉低头一看，地上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抬头朝纵刀女子说道：“一个月不见，你的刀法进步了。”

纵刀女子脸上微微扬起一丝得意，却怒道：“淫贼，废话少说，看刀。”

齐断眉摇头，施展开“浩海微澜”的身法穿过迎面而来的满天刀光，停在小屋门外挽紫的身前。挽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秘道：“哦，原来你是淫贼。”

齐断眉苦苦一笑，转身朝纵刀女子道：“白梦剑。”

“啊？”正一脸迷惑的纵刀女子回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齐断眉大声道：“难道你忘记啦，那天你早上醒来，是不是在泰安镇的郊外。我在你身边守候了一夜，当然看见你刀上刻着的名字，我是不是淫贼，过了一个晚上，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白梦剑听了这话，呆了半晌，忐忑地嘟囔道：“那，那我是错怪你了啊。”齐断眉故作委屈道：“何止是错怪，简直就是冤枉。”白梦剑追问道：“那么在巷底的事又如何解释，那个长发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齐断眉脸色一沉，默默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和她在一起，现在她走了，我也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白梦剑“哼”了一声道：“真是莫名其妙，那么在背后点我穴道了人应该也是她喽。”

齐断眉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梦剑脸上微微显出一丝尴尬，道：“我，我是听见有人惨叫才过来的啊，对了，这里发生什么事情啦，又是满地死狼，又是两个死人，不会是你杀的吧？”齐断眉指了指一旁的挽紫，说道：“你还是问她吧。”

挽紫轻轻一笑说道：“原来你们认识啊，说来话长，我们还是一起先把这里收拾了吧。”

“好，我也一起帮忙，我叫白梦剑，姑娘你呢？叫什么啊？”

“挽留的挽，紫色的紫，挽紫。”

“哦，挽紫姐姐。喂，你呢？叫什么？”

“齐断眉。”





正文 005 传梦之术


小屋外，片刻的嘈杂声转眼消失在深夜的清冷寂静里。

微微的灯光再度照亮了黑暗，小屋内外的一切重又恢复到了以前，只是屋后多了三座孤单的坟冢，屋子的主人已经静静躺在地下。

一身紫衣的挽紫跪在老猎户夫妇的坟前磕头拜别，她的眼神中没有痛失亲人的悲伤，仅是一丝充满歉意的无奈。

齐断眉站在最后一座坟前，拜了拜，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白梦剑自言自语道：“连死狼都要拜，那么慈悲为怀，出家当和尚算了。”齐断眉轻轻一笑，见挽紫已起身，上前指了指老猎户的坟头问道：“他们是你什么人？”挽紫道：“我本无家可归，蒙他们收留成了他们的女儿，其实只是寄宿在他家的客人罢了。”齐断眉叹了一声，也躬身朝墓前拜了拜，说道：“我自幼也无父无母，只和师父相依为命，如今离开师父，也算无家可归。”说罢看了看白梦剑，白梦剑急忙摆手道：“我可是有家的啊，你们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慢慢聊吧，我可要睡觉去啦。”

“呵呵。”齐断眉笑道：“白姑娘，看来今晚你睡不成觉啦，又有客人到了。”齐断眉转身走向屋前，院子里正站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他一身白衣，背着双剑立在院子中央，月光下，巍然不动的身躯和随风轻扬的衣衫无不渗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傲然气势。

那，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剑气。

齐断眉当然能感受到，因为他自己的身上也有这种气势，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今晚被这里的惨叫声惊动而来的第三个人。”白衣剑客摇头，伸手一指白梦剑道：“我是第二个，我比她先到。”齐断眉道：“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白衣剑客冷冷道：“我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我要找的人是你！”“哦？”齐断眉奇道，“我不认识你。”白衣剑客问道：“是不是你杀了那些狼？”齐断眉道：“是我杀的，难道你也是为它们寻仇来的？”

白衣剑客身形一颤，随势退了半步，神情竟是有些激动。随后，他拔出了背后的一柄长剑，剑身光洁如镜，隐约映透出阵阵雪白透亮的银色光芒，连月光也为之黯然。

“好剑！”齐断眉赞道。

白衣剑客目光一亮，剑光照在他年轻俊朗而又神采飞扬的脸上，反而更显得孤傲冷俊、剑气森森。“据我所知众生道里会‘七十二道无形斩’的人不会超过两个，你显然不是传说中众生道武功最强的第一高手‘天梦老人’，那你一定是他唯一的嫡传弟子，能在这里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快意的一件事，拔剑吧！我的目标是成为众生道里最强的剑客，天下第一！”

齐断眉奇怪地看着他，曾几何时，他也一心想战胜自己的师父，战胜天下所有的高手，成为天下第一，成为世上最强。只是这想法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而此刻，听了白衣剑客的一番话，深埋心底许久的豪情壮志似乎再度被激发起来。

“你能吗？”齐断眉忽然冷冷地问道。

白衣剑客向前迈了一步，说道：“试过才知道。”

齐断眉沉默，因为白衣剑客在迈步间已发出了剑气，剑气冲到齐断眉身前立刻折回，却已激荡起了齐断眉心中最强烈的斗志，能遇上这样一个可怕而又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也同样是第一次，也同样深深地渴望过。

“你跟我来。”齐断眉转身朝林中走去。

依然是林中的这片空地，狼妖大墨满天的剑影和哀嚎才刚刚散去，齐断眉和白衣剑客又站在这里，挽紫和白梦剑则站在齐断眉的身后不远处。

挽紫耸了耸肩道：“今晚他已经是第二次和人家打架了。”白梦剑道：“是吗？看他的样子刚才是不是赢了。”“赢？”挽紫轻嘘了一声道，“他刚才的对手能在弹指间杀了他，到最后却还自甘认输乖乖离开，真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

“是吗？”白梦剑一愣，说道，“我还以为他武功有多高，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对方还认输呢？”

挽紫微微一笑，说道：“白姑娘，不如我们打个赌，赌结局，怎么样？”“好啊。”白梦剑兴奋道，“那我们赌什么呢？”挽紫抬头想了想，在白梦剑耳边嘀咕了几句。“好。”白梦剑轻轻一笑，爽快地答应。挽紫点点头笑道：“那你先说吧？”白梦剑道：“嗯，虽然你说他武功不怎么样，可我还是赌他会赢，你呢？”

“我赌……”

深沉的夜空微微泛起蓝色，黎明的又一个清晨似乎已不再遥远。

白衣剑客剑指身后，眼神却凝固在身边幽黑的密林里，似乎要洞穿这黑暗中的一切。

齐断眉一手搭在剑柄上，却抬头望天，夜空里，满天的繁星渐渐黯淡下来，却明亮了他黯然的眼神。终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幕天而来，照亮了无痕的蓝天，也穿透了茂密的森林，一道一道的射在地上，天亮了！

齐断眉和白衣剑客互望了一眼，两股傲视天下的剑气碰撞在一起，立刻熊熊燃起。

“如镜湖畔‘白日梦剑’齐断眉！”

“孤山绝壁‘众生舞剑’众生无名！”

齐断眉朝前迈出一步，梦神剑夺鞘而出，他握剑在手，剑随光转，断眉飞扬。众生无名双手握剑，侧身一让，看似漫不经心间，长剑自下而上，朝天一扬，剑气破剑而出，掠过地面转眼劈到齐断眉身前。齐断眉不退不让，施展开“剑壁剑法”护在身前，剑气遇上剑壁微微一挫，却丝毫不泄，遇挫反强，一道接着一道，层叠而来。齐断眉顿时感到剑壁上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想起了一种师父曾经赞叹过的失传剑气心法“九叠剑气”，他不敢怠慢，心中细数着每一道剑气，手中“剑壁剑法”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将刚猛无比的剑气挡在剑外。

果然，剑气在第八道过后突然一顿，众生无名目光聚拢，再度挥剑，最后一剑排山倒海却又汇集成一线，剑气所过之处，石开地裂，草叶惊飞，瞬间撞在剑壁上，剑壁往后一退，仍旧密不透风的挡住剑气，剑气遇阻，不再全力破壁，反而分出两截，一截钻入地下，一截沿着剑壁之势朝上蔓延而去。

齐断眉在剑壁上感受到了这两股诡异离开的剑气，立刻警觉起来，突然，脚下响起一阵轻微的异动，那股潜入地下的剑气破土而出，折到他的身后，同时，另一股向上的剑气也蔓延过剑壁的上端朝下袭来，剑壁虽然挡住正面的强大剑气，却一下成了三面受敌。见此情形，齐断眉手中急舞的梦神剑剑势一收，施展开“流云散尽”的步法，一个箭步朝外闪出，从容退出剑气的夹击。正面袭来的剑气一旦没有了剑壁的阻挡，势如破竹般朝前冲去，将另两股绕过来的剑气撞碎后笔直没入树林中，林中一声巨响，掺杂着树木崩裂和鸟雀惊飞之声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剑气落空，众生无名一压身形，跃到齐断眉身前，又是一剑横扫，剑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光，弧光在清晨的阳光下辉映出一阵刺眼的白光。齐断眉迎着剑光，展开“七十二道无形斩”也是一招横扫，梦神剑苍茫的剑光在白色的弧光面前更是光芒夺目，两柄神剑携着两道剑光交织在一起，伴着剑身相撞之声，空中碰出一连串长长的火星，更有无数剑气从中飞射出来，一时间地上尘土飞扬，而空中同样被剑气击落的树叶也是凌空乱舞，被剑气绞得粉碎。

就在此时，密林深处，三道紫色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急射出来，射入了齐断眉和众生无名的战团。众生无名和齐断眉正打得难解难分，同时看见这来势奇快的紫光，还不等他们有任何的反映，那三道紫光已绕过众生无名射向齐断眉，齐断眉只得停下手中的招式架剑一挡，第一道紫光已撞在剑上“叮”地一声，碎裂成两截落在地上，而第二道紫光也在电光火石间被齐断眉用手指夹住，齐断眉指间一凉，来不及细看，第三道紫光已射到面前，齐断眉只能张嘴，一口咬住紫光，嘴里又是一股彻骨的冰凉。

三道紫光虽然皆被挡下，可齐断眉身前，众生无名的剑招已来不及收回，剑光一闪，已刺中齐断眉的左肩，齐断眉被这一剑击中，撞在身后的树上，大树轰然倒下，而齐断眉却在满天的落叶间缓缓的站起身来，一脸的狼狈。

指间夹着的和嘴里吐出的竟是两枝短小的紫色冰箭，箭身晶莹闪烁，在阳光下折射出紫色的淡淡光芒，但仅是眨眼间，两枝小箭连同地上的两截断箭“噗”地一声，蒸腾成三缕紫色的雾水消失在阳光下。

齐断眉的眼神跟着紫色的雾水慢慢升到空中，这不该是他见过的东西，但此时，他心底却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这箭，这雾水，究竟是幻还是真，为什么自己想竭力忘却的还未曾忘记，这不是自己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是谁？”齐断眉朝密林深处大喝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

只是有人忽然问道，“你又是谁？”齐断眉回头一看，问他的人正是愤然怒视他左肩的众生无名。不等齐断眉回答，就听众生无名道：“你身上并没有什么甲胄护体，为什么能挡住我本应贯穿你左肩的一剑，即使你真的练成传说中‘金刚不破’的护体神功，也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运气挡住我的剑，你到底是人？是仙？还是众生道里的的妖魔鬼怪？”

“我…是，我当然是人。”齐断眉低头看着自己左肩，众生无名的剑气已完全将肩头的衣衫震碎，而自己身上完全没有丝毫的伤痕。

众生无名仰天苦笑了几声，眼神中满是寂寞和伤感，继续道：“你是人，可你也是‘天梦老人’的徒弟，你既然继承了他绝世的剑法，为什么还是去学那些邪魔外道的妖术。我原本以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在‘众生道’里真正对剑法执着，才能成为我真正的对手，可惜我看错你了。”说完，转身朝林中走去，人影消失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叹息。

齐断眉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梦神剑走到挽紫和白梦剑的身前说道：“我们走吧。”

白梦剑一脸好奇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到底是不是人啊？”挽紫感叹一声，接着道：“妖一心想变成人和你比剑，而人和你比剑的时候却又把你当成妖，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齐断眉停住脚步，看了看她们两个，叫了一声：“金赤鳞。”

白梦剑和挽紫听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正纳闷，就见齐断眉身上金芒跃动，一套金色的铠甲从他体内浮现出来，转眼又变成了一个两眼幽蓝，浑身散发出阵阵金芒的魁梧男子，正是化身“金赤鳞甲”的神兽金赤鳞。

齐断眉说道：“金赤鳞，告诉她们这是怎么回事吧。”

“好的，主人。”金赤鳞恭敬地说道，“我乃泰山黑龙潭神兽金赤鳞，受仙人指派保护仙草‘荑生’，现在‘荑生’仙草在主人身上，所以我化身成‘金赤鳞甲’附在主人体内终生守护主人。”白梦剑和挽紫被这神奇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又听金赤鳞这毫无头绪的一番解释，更是满头雾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齐断眉召回了金赤鳞，朝两女笑道：“明白了吗？怎么啦？你们到底还走不走啊？”

“当然走。”挽紫一把拉着还愣在一旁发呆的白梦剑说道：“我们去哪？”

齐断眉侧转着头“呵呵”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先走出这片树林，然后去找狼妖大墨，或者去找众生无名，或者去查查是谁用箭暗算我。”

挽紫说道：“去找他们，继续你们之间未完的决战？”

齐断眉点点头，望着白梦剑说道：“你呢？一起走吗？”

白梦剑恍惚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嘟囔道：“当然，我是在这里迷了路才会遇上你们的。”

齐断眉又是微微一笑，晨曦明媚的阳光里，白梦剑满脸的好奇，以及挽紫始终神秘清澈而幽深的眼神，构成了一副奇美的画面。齐断眉看着她们，漫步在此间林间清新的空气里，简直让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

没有对她们过去的丝毫回忆，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和新鲜，抛开纠缠在脑海里的无数个迷惑的面孔，去找寻自己的道路。

齐断眉是这么想的，无论自己遇上什么，能摆脱过去，总是好的。

在她们身后，落叶堆积的地上，一道小小的金色身影摆了摆细长的尾巴，没入了土里。

她们一行三人再次回到小屋外，蓝天白云和阳光下的这里，简直安宁得犹如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没有了昨夜的血腥杀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齐断眉忽然停下了惬意的脚步皱了皱眉。

空气里，重又弥漫起一股血腥的味道。

无论是谁，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难活命。

流血的人从林中蹒跚地走到院子外，倚在篱笆上靠了一会，然后退到院子里，似乎又和追来的人恶斗了一场，将触目惊心的血迹喷溅得满院子都是，接着他倒在地上，艰难的朝门爬去，在门上留下一个血红的掌印后，躲进了屋里。

齐断眉、白梦剑和挽紫一路随着血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外，猜测着这里在他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来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使这里变得如此血腥。

门关着，安静的没有半点动静，齐断眉看了看白梦剑和挽紫，示意她们后退，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门开了，冲出一阵浓重的血腥，一具满身鲜血的尸体正卧倒在门前，那恰巧是老猎户死的位置。

齐断眉俯下身，伸手握着尸体的肩，将他翻转过来，可就在尸体的脸离开地面转向一边的时候，他突然动了，猛地挣脱了齐断眉的手，伸出一双冰冷僵硬的血手牢牢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蓦然睁开了双眼。

白梦剑还来不及惊呼，尸体勾魂夺魄的眼神就死死盯住了她的眼睛。只是刹那间，尸体和白梦剑双双倒在了地上，尸体依旧是一具尸体，挽紫立刻扶起白梦剑，可任由她怎么叫，白梦剑也醒不过来。

齐断眉搭了搭白梦剑的脉，知道她只是吓晕了过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尸体那张脸上，若有所思的一脸疑惑。死者显然是一位相貌威严的白发老者，一身血染的玄衣下身体异常健壮，若不是死在这里恐怕还能活很久，突然睁开的双眼在看到白梦剑后又自然的闭上，像是做完了他生前最后的一件事，神态安详的死去。

死者身上除了一些琐碎的日常事物，有一块小小的黑铁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图文雕饰，只是在正反面刻了“残”和“阳”两个字。

让齐断眉不懂的是他身上的伤口，伤口呈现绿紫色，又显然并非中毒，也难以分辨是用什么兵器伤的，在齐断眉的感觉里，这伤口好像是从死者体内突然爆发出来，形成了一个由内而外的裂痕，而且这裂痕的形状，竟是一个人的手掌。

如果是换成寻常人中了如此的一击恐怕已经很难活命，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全身上下遭受了六记重创居然还能一路逃到这里，且死因也并非严重的内外伤，而死于失血过多。

齐断眉起身朝屋里看了一圈，死者没有留下任何兵器，多半是赤手空拳和追杀他的人一路厮杀到这里，经历了院子里的最后一战，不知是他杀退了敌人，还是敌人自动离开，让他流血过多慢慢等死。

这让齐断眉更觉得好奇，是什么样的敌人在一路追杀他，院子离自己和众生无名决战的地方并不远，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的打斗声一点也没有被自己和众生无名察觉，并且院子里除了死者飘忽细微的脚步痕迹居然再也找不出别人的脚印，他的敌人像是飘忽在空中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可寻。

想到这里，齐断眉不由一阵心寒，众生道里诡秘的东西实在太多，还是少些好奇为妙。他走到挽紫面前，看了看白梦剑问道：“她还没醒过来啊？”挽紫点了点，齐断眉道：“只是受到点惊吓，一个出来闯荡江湖的人，不会那么脆弱吧。”说完，他伸手在白梦剑额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说道：“喂，醒醒啊。”

奇怪的是，刚才任由挽紫怎么也叫不醒的白梦剑，被齐断眉轻拍两下后果真醒了，脸色苍白似从恶梦中惊醒，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突然问道：“这是哪里啊？”她看到地上的尸体又是惊叫一声，激动道：“是他，是他！”

齐断眉和挽紫互望了一眼，问白梦剑道：“怎么啦？你认识他？”

白梦剑依然是一脸的激动，指着尸体失魂落魄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就是他，他带着我进了一个山洞，洞很黑，很深，很潮湿，一路上机关密布，他一路带着我过了七道门，要我去看里面的东西。”

“然后呢？你看到那东西了吗？”挽紫忙问道。

“看到了。”白梦剑脸色一变，有些沮丧道：“只是那个时候就被你们叫醒了，现在记不清那是什么了。”

挽紫显然有些失望，看着尸体缓缓说道：“是‘传梦之术’，这个人果然不简单。”白梦剑和齐断眉同时问道：“什么是‘传梦之术’？”挽紫抬神秘道：“那是一种很高深的法术，能通过眼神或动作将自己的记忆传送给别人，众生道里能修成这种法术的人实在不多。”

“法术？”白梦剑不由古怪的看了看齐断眉，又说道：“难道他不是人啊？”

挽紫“呵呵”一笑，朝白梦剑说道：“他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不过他死前传给你的记忆一定是个天大的秘密，他也极有可能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才导致杀生之祸的。”“啊！”白梦剑害怕地叫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挽紫又说道：“如果杀他的人知道是你接收了他的秘密，你可麻烦了哦。”

白梦剑满不在乎道：“不怕，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过几天把这个梦忘了，不就没事了嘛。”挽紫摇摇头，神秘道：“在这段时间里，你一睡觉就会反复做这个梦，直到你深刻地记住梦里的每一个细节，不然这个梦就会一直纠缠着你。”白梦剑愣了一会，迷茫道：“那这下，我不是惨了？”

挽紫笑道：“没事的，这就是命，再说，不是有我们俩陪着你嘛，那些杀他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接收了秘密，所以会把我们三个人一同列入追杀的目标。”“啊，那我岂不是连累了你们。”白梦剑满脸焦急道。挽紫转头看看齐断眉说道：“我无所谓啊，只是他愿不愿意帮你，我可就不知道了。”

白梦剑道：“喂，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齐断眉断眉深锁，一脸的疑云，道：“真的有‘传梦之术’，能把记忆传输给别人。”挽紫点点头道：“千真万确！”齐断眉道：“那能不能破解，把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忘掉或是还掉？”挽紫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对啦！”白梦剑突然叫了一声，推开齐断眉道：“忘什么忘？我们快点埋掉尸体，离开这里，不让别人知道我们来过不就没事啦。”说罢，她一把抓起门后的铁镐又道：“我去屋后挖坑，你们快把尸体弄过来。”

挽紫看着她飞奔出去的身影，又转头望着尸体上的伤口，凝重道：“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

齐断眉忽然伸手扣在挽紫腕上，问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谁？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如此神秘？”挽紫一点也不惊讶，依旧神秘道：“我是谁你终究会知道，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不会害你的。”“那她呢？”齐断眉一指屋后正拼命挖坑的白梦剑问道。挽紫轻轻一笑，说道：“一样不会。”齐断眉顿了顿，又迟疑道：“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挽紫“咯咯”一笑，凑近闻了闻，挣脱开齐断眉道：“你是我命中注定要等的人，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说完，挽紫轻盈转身，跑向屋外说道：“我去挖坑，你快把尸体搬出来。”

“命中注定？”齐断眉摇头，苦笑。

我的命运，是不是在那一文钱飞向空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昨夜才垒起的三座旧坟旁，又无端地多了一堆新土。齐断眉拔出梦神剑在一截断木上刻下“残阳”二字竖在坟头，算是死者的名字。白梦剑则虔诚地拜倒在坟前，不知默默嘀咕些什么。

挽紫站在齐断眉身边道：“我们现在去哪？”齐断眉道：“离开这，不过我想知道我们的敌人几时会来？”挽紫眨了眨眼道：“当我的眼睛变成紫色的时候，危险就在附近。”齐断眉看了看她眼睛，也不多问，说道：“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挽紫点点头，指了指白梦剑道：“她的敌人只会在夜间出现，而我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至于你有没有敌人，我可不知道，看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注定不会太平。”

齐断眉扬了扬眉，勉强一笑，说道：“太平？有太平的地方就不叫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永远不会太平。

齐断眉说得没错，他们三人才离开山脚下那一片幽深的森林又一脚踏进了江湖。如此偏僻的小客栈里都会有那么多的人，这里注定不怎么太平。齐断眉才进门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喧嚣的大堂里一下子太平下来。然后，靠他们最近的一桌人立刻起身离开，似乎在给他们让座，又像是惧怕地躲开。齐断眉也不客气，和挽紫、白梦剑一起坐下，店里的小伙计犹豫了片刻战战兢兢走上来招呼客人，他立刻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齐断眉只是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就吩咐他下去，小伙计才没走几步就叫人围住，拖到了后面。

白梦剑低着头小声的问道：“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找到我们啦？”

挽紫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可不是来找你的。”说完瞅了瞅齐断眉。

白梦剑又凑到齐断眉一边小声说道：“早知你也有那么多仇家，还不如呆在小屋里不出来呢。”

齐断眉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却不动声色，目光扫了扫满屋子的人，依旧是那些来追杀他和青丝的各大门派高手，从泰山一直追到太白山，居然还死守在这里，不知道真是想为同门报仇雪恨，还是觊觎真红烈焰。

想到这里，齐断眉不由为挽紫和白梦剑担心起来，以前和青丝在一起的时候，对这些各大门派的高手丝毫不惧。因为他们都怕青丝，青丝是妖，而且是个很厉害的妖，追来的人只是紧紧跟随，不敢轻易出手，又受到彼此的制约。可现在，青丝不在了，白梦剑的刀法平平，而挽紫虽然神秘，可也看不出会什么武功，倘若群豪真的动起手来，虽然自己有“金赤鳞甲”护体，可同时要保护她俩周全未免有些困难。

就在这时，齐断眉刚想叫挽紫和白梦剑赶快离开，就听身后有人“砰”地一拍桌子，大声嚷道：“奶奶个熊！还等什么等，趁那个妖女不在，先拿下这小子再说！”话音一落，一条魁梧的人影已跃到齐断眉身后，挥刀就砍，刀还未到，刀气已呼啸而来。齐断眉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掌风后发先至，挥刀的大汉还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就中掌倒飞了出去，将身后的桌椅一路撞翻，乱作一团。

“千古伤心掌！”群豪里有人惊喝了一声，顿时四下满是刀剑之声，在场的众人都已剑拔弩张，刀剑在握，朝齐断眉一桌渐渐围拢过来。“交出‘真红烈焰’，说出那女魔头在哪，饶你不死！”冲在前面的人高声喝道，却止住脚步不敢靠近。

齐断眉护在挽紫和白梦剑的身前，退到门边，低声说道：“我挡住他们，你们快走。”“我不走。”挽紫靠在齐断眉身后看了看白梦剑，白梦剑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也不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就在他们身后，门外有人高喝了一声，声音洪亮如钟，隐有雷霆之势。齐断眉回头一看，就见那人人还未到，拳头已经朝自己迎面砸来，齐断眉一转身，闪到两女身前，同样一拳击出，“嘣”地一声闷响，两只拳头撞在一起，整个客栈都为之一震。也就在此时，齐断眉身后的群豪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刀剑齐上，眼看就已冲到背后。

齐断眉想撤拳，可自己的拳头竟被对方牢牢吸住，就听那人冷冷说道：“‘万古悲凉拳’也不过如此。”齐断眉心中一急，担心身后的挽紫和白梦剑招架不住，起手又是一拳。那人同样回拳相抗，可这一击，两人拳头还没相碰，那人就闷哼了一声倒飞出了门外，飞到半空惨叫了一声：“万古悲凉！”接着，重重摔在不远处，挣扎着爬起来，抬头一看，却被客栈里的景象吓了一跳。连齐断眉也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身后发生的一切。满屋的群豪各各手持刀剑原地不动，神情木讷地盯着一个人，那个人千娇百媚地站在他们面前，似乎只凭一个人的力量就将他们全部镇住。

竟是挽紫，果真是挽紫。

挽紫只是站在他们面前，无论怎么看，她的背影都显得妩媚多姿，轻轻飘动的长发在此刻隐隐泛出紫色，散发出阵阵奇特的气息，齐断眉知道那是什么气息，和青丝的一样，那俨然就是妖气，挽紫真和青丝一样，是妖。挽紫回头看了看齐断眉，目光中微微含着一丝笑意，随后她拍了拍手，满屋呆立不动的群豪齐齐倒在地上，横七竖八躺得满地都是。

一旁的梦剑更是张大了嘴，看着一屋子躺倒的人说不出话来。

挽紫朝齐断眉眨了眨眼道：“这下，你总知道我是谁了吧。”齐断眉道：“妖。”挽紫道：“嗯，聪明，众生无名猜错了，你不是妖，而我是。”齐断眉看了看地上的人，问道：“你把他们怎么啦？”挽紫道：“只是中了我的‘催眠术’，二十四个时辰之后自然会醒。”

齐断眉“哦”了一声，又找了一张比较干净桌子坐下，朝屋里喊了一声：“还有人吗？”隔了一会，没有人回答，白梦剑道：“我去看看后面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

“白姑娘，你小心点。”齐断眉嘱咐了一句。

白梦剑恼怒地看了齐断眉一眼，回头间却留下一丝甜甜的笑意。

挽紫坐在齐断眉的身侧，看着白梦剑的背影说道：“喂，她好像蛮喜欢你的哦。”

齐断眉摇头不答，可思绪却回到了泰安郊外的那个清晨，晨光里睡梦中的少女，似乎又惊起了自己心里一丝荡漾的涟漪，可那份深埋在心里的悸动却又不敢去面对，只能叹自己多情，空留下一场美丽的错失。

挽紫看着齐断眉闪烁的神情，问道：“你好像知道我是妖啊，怎么一点都不奇怪呢？”齐断眉止住了思绪，道：“你又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妖，没什么可奇怪的。”挽紫奇道，“难道除了我和狼妖大墨之外你还遇上过别的妖？”齐断眉干笑一声，又道：“我何止是遇上过妖啊，我连神兽，魔兽，仙人都遇上过。”

“啊？原来你的经历那么丰富啊，快说给我听听。”挽紫兴奋道。

而此时，一阵香味飘了过来，齐断眉和挽紫回头一看，原来刚才的那个小伙计正捧着好些饭菜被白梦剑一路押着走了过来，将饭菜端上了桌子。白梦剑挥手叫小伙计下去，小伙计连声道谢后，才恭恭敬敬退开。白梦剑坐下乐呵呵道：“幸亏里面还有个被点了穴的小伙计，才没被挽紫姐姐的眼神放倒，来帮我们弄菜做饭，好好的吃一顿。”

三个人相视一笑，正要动手吃菜，就见门外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拍了拍一身的尘土走到齐断眉的桌前，一抱拳，大大咧咧道：“我也一天没吃东西，能否在这里讨碗饭吃？”齐断眉一看，正是刚才在门口和自己对拳的汉子，那汉子虽是一脸黝黑有些老气，但也浓眉大眼，气宇不凡，眼神精湛内敛，眉宇间却似蕴藏着一股解不开的忧愁。齐断眉道：“不必客气，反正也没人管我们要帐，请随便。”

说完，齐断眉看了看挽紫和白梦剑，挽紫点点头，白梦剑瞅了那人一眼，说道：“好啦，好啦，一起吃就一起吃吧，我可饿死了，不过你们不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打架哦。”

“好。”那汉子一口答应，坐在齐断眉的对面，一旁的小伙计立刻添上一副碗筷，四个人围在桌边也都不客气，狼吞虎咽，一会就将桌上的饭菜解决了大半。酒足饭饱之后，大伙动筷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挽紫终于忍不住说道：“梦剑妹妹，这家伙说他不仅见过妖，连神仙和魔兽、神兽也都见到过，不如趁现在难得清静，让他给我们讲讲他的故事如何？”

“好啊。”白梦剑一听立刻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说道：“我早就想知道你那个什么金甲从哪里来的呢，快讲给我们听听。”齐断眉有些犹豫，可望着白梦剑和挽紫好奇和充满期待的眼神，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你们想听什么？”

挽紫一指边上的汉子，抢先道：“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为什么会问你要真红烈焰？”边上的汉子被挽紫一指吓了一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屑地看了齐断眉一眼，齐断眉则看着白梦剑，隔了半天才说道：“这一切还要从我第一次遇上你的时候说起。”

白梦剑瞪大着眼睛道：“就是那晚…”

齐断眉道：“对，所有这一切都是从那晚开始的…”





正文 006 鬼域双煞


清晨的曙光才照耀过密林深处的一场决战，转眼已是黄昏。

落日的余辉透过太白峰顶的一片银白，挥洒在小路旁的客栈外。

柔和的色彩在归鸟的低鸣中显得有些诗情画意，安静祥和。

客栈里的故事才刚刚结束，却又在落日晚霞中悄悄上演。

白梦剑出神地凝望窗外，齐断眉的故事简直就像一个虚无飘渺的童话，让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她还是很相信齐断眉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在这个离奇古怪的众生道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挽紫的眼神很平静，似乎齐断眉的故事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她唯一想知道的，只是所有的过程和每一个小小的细节，这个她命中注定的男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的，她似乎能猜出一切，似乎也早已猜到了结局。

最不相信这一切的恐怕是那个一脸忧愁的汉子，虽然同在众生道里，他却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鬼妖仙怪，即使看到挽紫不可思议地将在场众人制伏，也只是认为她用了某些传说中怪异的武功，而现在听了齐断眉的一番话，更觉得莫名其妙，好似痴人说梦一般。

最陶醉的人是慢慢凑到桌边的小伙计，齐断眉的故事如此奇妙，让他万分的羡慕，只怨自己生错了人家，一生碌碌无为，只能在这个偏远僻静的地方做一个小伙计了此余生，一辈子见不了大世面，做不成大人物。

大伙都沉静了一会，还是挽紫率先打破了寂静道：“难怪你对‘传梦之术’如此感兴趣，你怀疑你自己也接收过别人的记忆。”齐断眉道：“我总觉得那个记忆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里浮现，有时还突然出现左右我的思想和行动，让我彷徨不知所措，分不清到底在说话的是我？还是他？”

“他？”挽紫仔细看看了齐断眉的脸说道，“我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他长得和你很像，但是我知道你绝对不可能是他。”挽紫沉默了片刻，看了看白梦剑和一脸忧愁的汉子，缓缓说道：“众生无敌，断眉仙尊。”

小客栈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白梦剑和忧愁的汉子都似乎听说个这个人，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过，只是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齐断眉的眉。齐断眉一脸的茫然，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心里却涌动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又好像触动了他的记忆，无端地恍惚起来。

“对了，那把剑呢？就是他们一直想要抢的那把传说中的仙剑真红烈焰。”白梦剑也一指忧愁的汉子问道。

齐断眉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说道：“我离开桃花林的时候，那个叫蓝田的仙人把剑抛给我，然后那把剑就钻进我的掌心里去了。”

“胡说八道！”一脸忧愁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说道。

“闭嘴！”挽紫瞪了那汉子一眼，眼中闪过一点紫芒。那汉子刚要说话，就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只能呆座在那里一动不动了。白梦剑见那汉子一脸惊惶失措的神情“格格”一笑说道：“叫你多嘴。”齐断眉道：“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可这确实是真的。”白梦剑忽地握住了齐断眉的手，摇了摇，娇声说道：“断眉哥哥把剑给我看看吧。”齐断眉苦着脸，摊开掌心道：“白姑娘，不是我不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它出来啊。”

“不会吧？”白梦剑轻呼了一声，满脸的失望，无辜地望着齐断眉。

齐断眉看着她的样子，竟是着急道：“我，我不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白梦剑还想纠缠下去，就听挽紫望着窗外说道：“不好，太阳落山了。”

齐断眉和白梦剑同时问道：“怎么啦？”

挽紫沉着脸道：“梦剑妹妹，我们的敌人要来了，我们现在要开始准备了。”

白梦剑见挽紫如此严肃，忙问道：“难道挽紫姐姐也会怕他们吗？再说还有断眉哥哥在。”

挽紫依旧沉着脸，摇了摇头道：“哪怕集合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你不亲眼看见，是想象（像）不到他有多恐怖和可怕的。”齐断眉道：“白姑娘，我们还是听听挽紫有什么打算，我相信她这么谨慎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且一定是对的。”

“哦。”白梦剑应了一声道，“那就听挽紫姐姐安排吧。”

挽紫环顾了四周，想了一会问道：“小二，这里一共有多少间房？”

躲在一旁的小伙计没想到挽紫会问他话，愣了愣，急忙回道：“左右上房两间，天字地字各两间，一共六间房。”挽紫又道：“这里一共多少人？”小伙计不加思索道：“加上我们五个和地上躺着的三十一个总共三十六人。”

挽紫点点头，道：“我们共三十六个人，正好每间房睡六个人，我们现在立刻动手把他们全部都搬进去。”“啊？”白梦剑一皱眉，不情愿道：“为什么啊？”齐断眉一拉白梦剑说道：“快点动手吧，相信挽紫自有她的道理。”

挽紫又朝小伙计说道：“你也一起帮忙。”

小伙计飞快地点了点头，和齐断眉白梦剑一起动手拖人。

挽紫起身走到那愁脸汉子面前说道：“无论你到这里是什么目的，现在我们要对付一个极其厉害的敌人，我希望你立刻离开。”说完，挽紫在那汉子眼前扬了扬手，那满脸忧愁的汉子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如果我不走呢？”挽紫冷哼一声道：“如果你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一切都要听我的，不然你会死得很惨，也很不值得。”

汉子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坚定道：“我留下！”

挽紫重又打量了那汉子一眼，笑道：“既然你选择危险，那么一起动手帮忙。”

满脸忧愁的汉子冷笑一声，道：“危险？有江湖的地方哪里没有危险？”说完，他大步走到人堆里，一左一右拎起两个人稳稳地朝屋里走去。

齐断眉抬头望了他一眼，他伟岸的背影如同他的话一样，竟也是豪情万丈。

五个人转眼的功夫就将所有人搬进了屋里，又一起聚集到大堂里，黄昏的最后一道晚霞也在此时收拢了光芒，天地一片昏暗。挽紫招呼小伙计过来，劝道：“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到明天天亮千万不要回来。”小伙计憨憨一笑道：“我不走，掌柜曾经说过，他不在的时候我当家，现在掌柜不在，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客人有危险，主人怎么能离开。”

挽紫目光一寒，道：“这是江湖人的恩怨是非，你待在这里也只是枉送性命。”

小伙计毫不畏惧，不卑不亢道：“掌柜曾经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这位大哥也说过，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危险，我不怕，因为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问心无愧。”说着一指忧愁的汉子。“好样的！”忧愁的汉子一拍小伙计的肩膀赞道。

众人的目光又都回到了挽紫身上，挽紫重又打亮小伙计一番，道：“那好，你就留下吧。”可话音一落，那小伙计就觉挽紫的目光一闪，自己瞪大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被那汉子在半空中一把接住。

挽紫环顾了一下齐断眉、白梦剑和那个一脸忧愁的汉子，继续说道：“大家都听好了，无论今晚你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即便有事发生也一定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能有半点的迟疑，你们要明白一点：活着才最重要！”

齐断眉点点头，看了看白梦剑，白梦剑虽然还是一脸的疑惑，但也点头答应，只是那汉子忍不住问道：“你们的对头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既不逃又不敢轻举妄动，敌人再强，大不了拼命，为什么如此畏惧？”

挽紫沉默了一会，忽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梦寒星。”

挽紫略一抬头，竟是有些吃惊，她缓缓道：“我们不逃是因为无论天涯海角敌人永远都会如影随形，我们不反击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随时都可以离开，如果你要留下，是不是也想和他一样？”她一指倒在他怀里瞪大双眼的小伙计。

梦寒星道：“那你们打算如何？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躲躲藏藏。”挽紫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着，然后等待机会。”梦寒星大声答道：“不懂！”挽紫冷哼一声道：“如果你能活过今晚，就会懂了！”

大堂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白梦剑拉了拉齐断眉的衣服，齐断眉朝她微微一笑，依然不动声色，梦寒星和挽紫相对而视，窗外的月光拖着迤逦的身影照在他们身上，梦寒星的眼神忧郁而坚毅，挽紫却已没了怒气，只是叹息了一声，转身朝齐断眉和白梦剑说道：“我们走。”

最后的一间上房里只躺着一个人，正是白天在背后偷袭齐断眉又被一掌打飞的家伙。也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的成了最后一个被抬进了这里。小客栈里的所谓上房其实也只是比普通客房稍大一些而已，左右摆放着两张足够三个人睡的大床。

“我们三个睡一起。”挽紫指着左边的空床说道。

“什么？”白梦剑斜了齐断眉一眼说道：“挽紫姐姐，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色魔。”

挽紫往床中间一坐道：“那好，我睡在中间，把你们两个隔开如何？”

“这还差不多，想那色魔再色也不敢对姐姐动手。”白梦剑在挽紫身边坐下，转又焦急的问道：“挽紫姐姐，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啊？我们的敌人真有那么可怕吗？难道会是…”她不敢猜测下去，眼中已流露出一丝恐惧。挽紫转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道：“梦剑妹妹，你也累了，早些睡吧。”白梦剑看着她的眼神，一股浓浓的睡意已涌到眉间，真的倒了下去，沉沉睡去。

挽紫道：“她需要时间去记住那个梦，这才是我们真正摆脱危险的方法，希望这里那么多人能混淆敌人的视听，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齐断眉问道：“敌人是谁？”挽紫牵了牵嘴角，勉强一笑道：“你见过鬼吗？”齐断眉立刻皱了皱眉，却镇定道：“我没见过，不过能让你如此畏惧的鬼，应该绝非善类。”挽紫说道：“我不知道它们几时会来，会来几个，只希望你能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当紫色光芒闪现的时候，危险就在不远。”

齐断眉看着她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挽紫的眼神依旧明亮而透澈，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妖娆和神秘，不由自主地就会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齐断眉努力挣脱开她的眼神，笑了笑道：“如果你是我的敌人，那一定更可怕。”挽紫将脸慢慢靠到齐断眉身前，轻轻闻了闻，柔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正是扛着小伙计的梦寒星，他将小伙计往床上一放，头也不回，转身走出门去。齐断眉望着他的背影道：“他怎么办？”挽紫神奇兮兮道：“你可不要小看他，他是你在众生道里最重要的四个伙伴之一。”

“什么？”齐断眉一脸诧异道。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照进了屋里，挽紫将脸移到月光下，朝齐断眉嫣然一笑，却越发显得神秘，就听她得意道：“这是你的秘密，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你的这四个朋友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梦’字，我想他一定就是其中一个。”说完，两个人的目光又同时转到白梦剑的身上，挽紫朝齐断眉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她也是。”

齐断眉再度不可思议起来，发现自己如坠雾里，摸不着头脑道：“你，你到底还知道我些什么啊？”挽紫眯着眼睛，伸出一根小手指，笑道：“一点点。”齐断眉还想再问，挽紫又伸出两根手指按在齐断眉唇前，道：“不早啦，赶紧躺下吧，该知道的你终究会知道，只是现在，度过今晚，才最重要。”

窗外的月光阴沉了一会，终于暗淡下去，大地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惊起一段可怕的猜想，空气里飘来一股怪异的苦味，齐断眉盯着挽紫的眼睛，挽紫也在看他，就在齐断眉的目光里，她看见自己眼中，正散发出一点妖娆的紫光。

轻轻地，客栈外，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很轻，敲门的人似乎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安宁，敲了一声，隔了很久才又再敲一声。然后，这声音一下变得急促起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声音也越来越响，转眼已如疾风骤雨般倾倒在门上，震耳欲聋地敲击成一片，直撼人心。

蓦然，排山倒海的敲门声骤然一停，如同一段高亢激昂的鼓曲在最激烈时猛然一止，天地万籁肃静无声，沉默无语。可，仅仅是片刻之后，又是一声“砰”地巨响，客栈的大门轰然倒下，裂碎成片。

客房里，齐断眉剧烈的心跳才勉强平静，又在这一声巨大的震颤下狂跳起来，心跳声变得异常混乱暴躁，幸亏挽紫一手按在他的胸口，才神奇地将他急躁无序的心跳平复下来。齐断眉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挽紫。

挽紫皱眉不语，只是朝着齐断眉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客房的门半开着，就在客栈的大门倒下之后，一条人影闪身进来，一转身，背靠在门后的墙上，用力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正艰难而又小心地大口大口喘息。

挽紫和齐断眉侧头看着梦寒星，他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恐惧，脸上汗水淋漓，显然敲门声也同样影响到了他的心跳，让他无发承受这牵引心弦的鼓动。

“尽快平静下心绪，守气凝神，安静到床上躺着，无论看到什么，千万不要乱动。”梦寒星微微一惊，被这传入耳里的话语吓了一跳，是挽紫的声音，而此时挽紫也正看着他，示意他赶快躺到床上去。

梦寒星半信半疑，一猫腰跃到床上，小心地躺在中间，瞅了一眼边上的小伙计，小伙计瞪大的双眼中，恐惧的神情更是难以言传。

整个客栈重又陷入了一片死寂，窗外的月光不知是躲了起来，还是照不透这沉沉的漆黑。明知自己身处荒郊野外的无名客栈，却感觉像是睡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墓穴，永恒的寂静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伴着愈渐浓烈的腥臭弥漫在四周。

到底是谁？正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

梦寒星目睹大门轰然倒下，却看不清是谁站在门外，或许门外根本没有人，但一定有事发生，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有人，那他一定已经进入了客栈，可是为什么，无论梦寒星怎么凝神细听，也察觉不到一点点的声响。他们的敌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还未露面，就已经如此可怕，可怕得匪夷所思，可怕到动摇了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实。

这所谓的众生道里是否真的存在他一直不敢想像的东西。

答案就在门外！

还是敲门声，很轻很柔，不是响在这里，而是响起在远处的房外。

“笃，笃，笃”三声之后，随即消失，过了一会，再度响起，不多不少依旧是三声，恰好是三声，敲门声沿着六间屋子一间一间寻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声音好似凭空而来，不需任何接触，直接响在了门上。

齐断眉竭力屏住自己的呼吸，而挽紫眼中，紫色的光芒已然呼之欲出，变得有些狰狞可怕。梦寒星那边，虽然也是竭力地平缓呼吸，可浑身上下早已是汗水湿透，一双拳头紧握着贴在身侧。

终于，门外，敲门声如约响起，不急不缓，不快不慢，不轻不重，“笃，笃，笃”三声不变。齐断眉、梦寒星同时朝门外望去，门外漆黑一团，但一定有东西，那东西融化在黑暗里，就直愣愣站在门外，慢慢地探进头来。

那，是一张脸。鬼脸！

鬼脸从关闭的那半扇门中穿透进来，煞白的脸孔就是一个深埋在地下千年难腐的头颅，深深凹陷的眼眶里，一点极其细小的红光正扫视过整个屋子。那头颅微微仰起，朝屋子里嗅了嗅，拖着笼在一身漆黑长袍里鬼魅身躯漂浮了进来。

刺鼻的恶臭顿时布满整个房间，沉积千年的腐败味道让齐断眉一阵旋晕。鬼脸在屋里停了一会，移动到了梦寒星那边，低头朝那个白天被齐断眉震飞的人脸上靠去，一张恐怖异常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脸上，眼眶里的两点红光射入那人紧闭的双眼里，似乎在他的脑海里寻找些什么。

片刻，鬼脸收回红光，抬起头，早已扭曲腐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的表情。它一回头，正和梦寒星的目光相对。埋藏在心里的深深恐惧终于成了现实，梦寒星魂飞魄散般的看着那张脸，倒吸一口凉气，恶臭直钻入五藏六腑之中，他“啊！”地惨叫了一声，一个翻身滚到地上，一双紧握的拳头带动全身剧烈的颤抖，脸上一阵抽搐，已泛起阵阵紫色。

鬼脸缓缓转过头，妖异的红光从上而下扫视过梦寒星，一股淫邪的笑意在它溃烂的嘴角边撕裂开来，一转身，漆黑霉变的长袍里，一只巨大的骨爪隔空拍出，苍白的爪影犹如一道暗夜里凄厉的闪电。梦寒星双眼一闭，压抑在心头的巨大恐惧使他无发控制自己的身躯。忽然，他面前风声一动，一条人影竟然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鬼脸的骨爪结结实实的拍在那人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梦寒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看，那既不高大威猛，又反显得有些瘦弱的身躯，不是齐断眉还会是谁？齐断眉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骨爪，和密林小屋里死者身上的掌痕一摸一样，果然就是这恐惧的鬼脸杀了他，紧接着，一股翻江倒海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咆哮而起，“噗”地一口，齐断眉将翻涌而出的血雾喷了那鬼脸一身。

鬼脸立刻收回骨爪，齐断眉的鲜血渐到它的身上和脸上，顿时“咝咝”作响，冒起缕缕白气，那张脸立刻痛苦的变化出无数丑陋的表情，向后倒飞出了门外。

它居然会害怕齐断眉的血。

齐断眉站在原地，体内一股肆虐的狂暴力量正四处撞击，却始终冲不出来，似乎被束缚在体内，只能到处乱窜，激荡在肺腑间，搅得五藏六腑一阵燥热。挽紫一个翻身跃到齐断眉身前，紫色的目光穿透进齐断眉的身体，紧张道：“现在千万不要召唤出你的‘金赤鳞甲’，不然你知道结局。”齐断眉当然知道挽紫指的是什么结局，他看了看门外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挽紫转身一掌拍在梦寒星额头上，说道：“它一定还会回来，现在保护白梦剑最重要。”梦寒星浑身一阵寒战，一股冰冷的寒气流经他全身，才让他从恶梦中清醒过来，惊起满脸的恐惧。挽紫一指床上的白梦剑道：“梦寒星，我把她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你把她带到十里外的地方等我们，如果明天中午我们还不回来，就把她杀了，然后立刻烧掉她的尸体！”

梦寒星一脸惊愕，挽紫的眼神中有一股莫名的信任和希望。梦寒星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挽紫不再多说，一拉齐断眉说道：“不要管我在哪，只要按我的话去做就行，我们去挡住它！”说完，齐断眉和挽紫双双跃出客房，连同客房的大门一起震飞了出去。

太白山脚下，路的尽头。不知道何时是谁建起了一座无名的小小客栈，但凡上山的人都要经过这里，然后舒服地住上一晚，等待清晨，酒足饭饱，打点好行装，无论抱着什么目的，踏上征程，向山里进发。

齐断眉和青丝上山的时候路过这里，但是他们没有进去，直接投入了苍茫的群山。

而此刻，齐断眉站在客栈的大堂里，竟会想起青丝，如果现在青丝在身边会是怎样？她会不会抢在自己身前催动满头的长发，杀退恐怖的敌人。现在，齐断眉只是一个人，面对着一个可能比“泰山二怪”更可怕敌人。

挽紫在和他一起冲出屋子的时候居然神奇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只是一个存在于幻觉中的女子，齐断眉并不急着寻找她，因为挽紫说话的声音已传入他的耳中。

鬼脸就悬浮在倾倒碎裂的大门上，月光在它身后似乎畏惧得收拢了光芒，只投映出一团漆黑硕长的身影，横贯着拖过大堂的地上，将齐断眉吞没进黑暗。齐断眉注视着鬼脸，他不怕，他知道此刻自己身上除了应该拥有无坚不摧的剑气和视死如归的勇气，更该散发出的是一股傲然于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自古邪不胜正。

梦寒星说得没错，即使打不过，又没有退路，就应该去拼。

他拔剑，宝剑梦神。剑指天，有天的地方就有正气，正气聚集在剑上，凝结成剑气，剑气萦绕在剑光里，剑光中竟透出一丝血色，那是齐断眉自己的血。梦神剑缓缓从空中滑落，斜指大地，而血则从他腕间流出，流淌过光滑的剑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知道挽紫为什么叫他这么做，因为鬼脸怕他的血，剑上有血，自然会威力大增。

齐断眉不等鬼脸有任何异动，血剑横空，“七十二道无形斩”之“横剑斩”化成一道血色长虹投入黑暗，唯有主动进攻才不会让自己的血白流。鬼脸不动，斑驳阴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惧怕而又不可思议的古怪，血色剑光就在它身前，它想躲却又有些犹豫，蓦地从黑色长袍中伸展出一对尖利苍白的骨爪，迎上了剑光。

剑招没有任何的变化，横空而来，蕴含着的仅是力量和速度。可在齐断眉眼前，鬼脸的骨爪突然暴长出来，如同一张无限扩张的大网，一把抓住了剑身，剑上的力量瞬间石沉大海般消失。

鬼脸轻易抓住剑身，可沾染鲜血的骨爪上“噼啪”声霎时响成一片，它怪叫一声立刻松开，鬼脸上裸露腐朽的肌肤在严重的扭曲之下撕裂开来，散发出阵阵恶臭。齐断眉手中长剑脱困，剑势不停，剑光随即翻转而出，“咫尺星河”剑法施展开来，从鬼脸头上一路朝下刺遍全身。

剑法虽快，但齐断眉眼前一空，剑招全部刺空，在他面前，哪里还有鬼脸的身影。就在他茫然间，耳中响起的挽紫示警，齐断眉身形一缩，“浩海微澜”的身法才微微一动，一道白光就已贴着他胸前划过，正是骨爪。

齐断眉暗自侥幸，若不是挽紫急时提醒，恐怕这措不及防的一爪又要拍在自己身上。就在这一转念间，挽紫接二连三的发出示警，齐断眉不敢怠慢，全力展开“流云散尽”的步法，躲开骨爪鬼魅般的连续攻击。骨爪一轮急攻，始终不敢靠齐断眉太近。可齐断眉也只能勉强凭借自己的轻功闪躲，身上的衣衫转眼已破破烂烂，若不是“金赤鳞甲”护体，恐怖早已遍体鳞伤。

“快反击啊！”此刻，齐断眉耳中又传来挽紫焦虑的声音。

齐断眉重抖擞起精神，剑法一变，“剑壁剑法”急舞在身前，以守代攻。鬼脸虽然在齐断眉身边飘忽不定，毫无踪迹可寻，但有挽紫在一旁不断提醒，骨爪一时也难以近身。齐断眉忽然点了点头，一心二用，右手剑法依旧，左手隔空弹指，一点红光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剑壁中射了出来，没入鬼脸的黑袍里，竟是一滴血珠。

鬼脸惨吼一声，撕裂而沙哑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里的哀嚎。齐断眉心头一喜，索性右手剑招一停，左手五指连弹，毫不吝啬自己的鲜血，朝鬼脸一阵猛攻。鬼脸抖动着黑袍，竭力的张大嘴，撕裂的嘴角边，紫绿色的液体不断翻涌而出，身上更是白烟阵阵，显然痛苦之极。

“快上啊！趁现在，我们或许有机会杀了它！”齐断眉耳中，挽紫兴奋异常的话语再度响起。“好！”齐断眉大喝一声，满腔豪情涌上心头，跃到鬼脸身前，自上而下，“七十二道无形斩”中“纵剑斩！”长虹落日般斩落。

“不好！”齐断眉才跃到半空，挽紫在他耳中惊呼了一声。鬼脸身后，又一道黑光横扫而来，透过鬼脸黑色的长袍不偏不倚的砍在齐断眉腰上。齐断眉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将一旁的桌椅撞得稀烂。

而鬼脸也似乎被这黑光拦腰砍断，缓缓瘫了下去，却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只是它原本丑陋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离奇的剑痕，剑痕自额顶而下，在鼻梁处忽的一折，横着划了出去，在脸上留下一个惊心的直角。

“纵剑斩”已然命中。

齐断眉倚剑而起，晃晃悠悠，嘴角涌出的鲜血将胸口浸透大片，触目惊心。鬼脸在中剑的一刹那，还是一左一右两掌重重拍在他胸口。齐断眉原想用这两掌换鬼脸一条命，可没料到，这两掌居然阴差阳错地救了自己。

若不是这诡异的掌力抵消了腰间突如其来的那一记腰斩，恐怕此刻齐断眉即便不被拦腰斩断，也已是全身骨骼尽碎。“你没事吧？”耳中嗡嗡传来挽紫关切的询问。齐断眉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挽紫黯然道：“看来今晚，我们注定见鬼。”

门外的月光亮了起来。

鬼脸狰狞的头颅缓慢转向了身后，它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震撼着，透过地面，撞击在齐断眉心中。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漆黑得如同无尽深渊，脚步声就是从这深渊里传来，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蓦地，一只大脚一步迈出了黑暗，摆脱了深渊，踏在地上，似乎穿透了冥冥之中那道无形的阻隔，再度重归故土，踏上征程。

“是黑将军，鬼域骷髅王手下的三色将军之一。”

齐断眉紧皱着眉，一股无端的凉意在身上蔓延开来。忽然，眼前又旋起一道黑光，没有攻向齐断眉，而是一把将挡在眼前的鬼脸扫了出去，鬼脸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黑色风筝，被垃圾一般扫到了一边，也毫不抵抗，板着一张名副其实的鬼脸躲在桌后。

黑光扫开鬼脸又回到黑将军手中，竟是一截漆黑的骨头，骨头里金光闪耀，发出阵阵金属光泽。而握着它的，也同样是一具硕大的灰色骷髅，披着一身远古的青铜战甲，战甲如同它身上的骨骼，到处布满了龟裂之痕，作为鬼域里最骁勇的战士，这象征着它的荣耀，而能成为骷髅王手下的三色将军则更显出它的恐怖和凶残。

齐断眉强忍住体内三股相互冲击的力量，向前迈了一步。梦神剑上血迹斑斑，胸前、腰间衣衫已完全粉碎，伴着阵阵刺痛，肌肤上泛起一道紫黑。挽紫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它手中那截骨头传说是‘黑龙王’身上的一小段遗骨，被它无意中得到，成了一件杀人无数的凶器，也使它成了骷髅王手下所向披靡的黑将军。”

齐断眉点了点头，侧目望向躲在一旁的鬼脸，心中还在懊恼刚才没能杀了它，为小屋里的死者报仇。鬼脸一双歹毒的目光也正扫过齐断眉，脸上一阵扭曲的抽搐，邪恶的意念在那张奇丑无比的脸上昭然若显。

随后，鬼脸的目光移向了黑将军，它受惊般一颤，立刻朝最后一间客房里飘去。

房里还有人，如果梦寒星没有带走白梦剑，或者两个都没走，那还了得。齐断眉身形一晃，刚想截住鬼脸，就觉身后一阵恶风袭来，他回剑一挡，“叮”地一响，正是一截黑色骨头砸在梦神剑上，剑身一阵震颤，剑鸣不已，虎口已是震裂。

齐断眉看着自己流血的右手，将剑抛到左手，趁黑将军收回黑骨的刹那，一掌拍出。“千古伤心掌”震起满掌的鲜血，在空中化成一只血掌印拍到黑将军面前。

同样是鬼，黑将军会不会也怕他的血？挽紫不知道，所以她并没有阻止齐断眉。

黑将军仰了仰头，举起手中那一截弯曲的黑骨在身前一挡，青铜色的头盔里一双妖红的目光骤然汇聚，血掌在空中一停，一道无形的屏障已将它挡在空中，向后一折，居然反弹回来。

齐断眉根本就始料未及，顷刻间被自己的“千古伤心掌”击中，口中一股巨大的力量涌了出来，化成一道白光吐在地上。地上竟出现了一个凹陷的掌形小坑，齐断眉运了运气，反弹回来的掌力竟完全没对自己造成伤害，反而将淤积在体内怪异的骨爪力道逼出了一股。

挽紫兴奋道：“原来这就是破解你体内‘猛鬼爪’的最好方法，记得好好利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齐断眉抹了抹嘴角鲜血，点了点头，目光却焦急地朝客房望去。挽紫又道：“放心，梦寒星早已带着白梦剑离开。”“那现在怎么办？打还是逃？”齐断眉小声朝自己问了一句。挽紫道：“打不过，也逃不了，只能静观其变，熬到天亮，它们自然就会消失。”

齐断眉深吸一口气，不远处，黑将军巍然不动，周身上下黑雾缠绕，青铜战甲上暗褐色的污点密布，看似一滩滩未干的血迹，灰色的骨骼上更是伤痕累累，狰狞之态毫不逊色于鬼脸，反比鬼脸更显出一股身经百战的气魄和杀戮。

如果它是人，定是个傲视无边疆场的将军，是个战功赫赫杀敌无数的英雄。可惜它已经死了，魂不散，化身为厉鬼骷髅，手握着不知如何得来威力无穷的黑龙骨，继续着它永恒无尽的杀戮。

齐断眉并不惧怕，他干脆拉来一张长椅坐下。扑朔迷离的众生道，自己平静的日子在一瞬间被打破，不可思议的一连串怪事接踵而来，这到底预示着什么？而自己在这里又将扮演一个怎么样的角色，自己到底是谁？

为什么才摆脱那些古怪的回忆和似曾相识的人们，又一头陷入了如此境地？

妖依旧是妖，魔依旧是魔。

齐断眉还是不是齐断眉？





正文 007 客栈秘道


鬼脸飘忽的身影不知几时出现在了黑将军身后。

黑将军忽然大笑起来，本该豪迈的笑声在它裸露的喉结里被碾磨成片，“咯吱，咯吱”尖利而令人毛骨悚然。磨牙般的笑声碎裂在寂静的天地里，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快意，杀人的yu望。

然后，黑将军也如同齐断眉一样，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万籁寂静。

只是无数的心跳声，和或大或小，时起时落，长长短短的鼾声，主宰了一夜的梦境。

能睡着，真是幸运。

无辜而愚昧的群豪们，是否真的能渡过今晚，结束这一夜惊魂的梦魇？

齐断眉也很想睡，他已经好久没有安心而舒服的睡过一晚。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睡，可是梦境如同一种活色生香的召唤，在他的眼神被黑将军妖红的目光吸引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越发浓烈起来。

耳中不断响起挽紫细碎的声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像是一种低吟，又或是一种梵音，更如同一种抗衡，不断地将齐断眉拉出梦境，在清醒和模糊之间，齐断眉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即将到来。

一夜的鏖战转眼间就要被曙光所驱散。

齐断眉依旧痛苦地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闭上眼睛，满眼是妖红的魅影和销魂的梦境，睁开眼睛，满耳充斥着挽紫不知所云的喧嚣和嘈杂。

对梦和醒的渴望始终徘徊在自己脑海里，此消彼长，纠缠不清。

唯一值得期盼的，就是身边，渐渐苏醒、渐渐清晰的大地。

天就要亮了。

突然，强烈的睡意在片刻间消散，齐断眉猛然间清醒过来，一抬头，黑将军硕大的身形已跃在空中，双手紧握黑龙骨，朝自己头上砸了下来。齐断眉想躲，可就在他看见的一刹那，黑龙骨早已穿越空间般砸到自己额前…

太白山上的第一缕阳光再度照耀进了这片神奇的森林。

昨天如此，今天如此，明天亦会如此。

晴空无云万里，湛蓝清澈似海，悠然地炫耀着满天的惬意。

晨鸟的一声鸣啼惊醒了客栈内外的寂静，昨夜的一夜惊魂终于散去。

齐断眉睁开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唯有黑和红的两种颜色交叠在一起，在阳光里渐渐化开。挽紫盘膝坐在齐断眉身边，宛如一个纯情美丽的邻家少女。齐断眉看着她，脸上浮出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挽紫的脸上，却是一股难以摆脱的惊讶和震惊，不知是悲是喜，还是见到了什么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啦？”齐断眉轻声问道。

挽紫痴痴道：“我，我看见了。”

“恩？”齐断眉一皱眉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是真红烈焰，就是真红烈焰，它从你的身体里突然冒出来，替你挡开了黑龙骨。”挽紫惊魂未定道。

“什么？”齐断眉断眉皱得更紧，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满是血迹的掌心。

挽紫又道：“是从你的眉心跃出来，挡开了黑龙骨，可奇怪的是，黑龙骨好像十分惧怕真红烈焰，几乎是拖着黑将军一起逃了出去。”

“呵。”齐断眉叹了一声，凝结的双眉一展，既然有那么多的想不通，又何必去想。只是看着挽紫好奇道：“你在哪？”挽紫目光一转，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啊呀，天色不早啦，我们赶快去追梦寒星和白梦剑，我怕万一我们去晚了，梦寒星真的会把白梦剑给烤了。”

齐断眉知道自己不该多问，无奈道：“好吧，我们走，该知道的终究会知道的，对吧。”挽紫满意地点点头，正转身出门，又听齐断眉说道：“那满屋子的人怎么办？”挽紫道：“放心，一会都会醒。”

客栈里转眼没了半个人影，依旧孤单地座落在路的尽头，经历了昨晚的一夜恐怖，却不知道还有多少离奇的故事正悄悄拉开序幕，要在这里发生。

早秋的林间小路似乎许久没有人惊扰，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显得幽静而又透出几许冷清。即使有人快若流星地一纵而去，也打破不了这份怅然的寂静，仅是几片早早凋零的落叶，在空中漫不经心地飘落，张望着远去的身影。

或许是齐断眉速度太快，或许是他根本无心留恋这无处不美的风景，或许是他心中有一丝放不下的牵挂，才会如此的匆忙，在林间一路飞奔，路边的风景很美，只是他无心慢慢欣赏。

何况，这路上还不很太平。

挽紫的话语又在齐断眉耳中响起，他点了点头，相信挽紫无论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所以继续一路狂奔，却猛然间急停，双掌一翻，“千古伤心掌”一左一右重重拍在自己胸口，体内淤积的另两道“猛鬼爪”经不住这强大掌力的压迫，从齐断眉嘴里喷射出来。

一左一右，正好击中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原本躲在树后，想等齐断眉经过时突然偷袭。可万没料到，就在他们出来的一刹那，齐断眉居然会从嘴里喷出两股可怕的力道，正不偏不倚击中他们胸前，而且还穿了进去。

“啊！是‘猛鬼爪’！”就听其中一个人惊呼道。

齐断眉觉得这声音很熟，定神一看，那两个人正是从泰山一直追上太白，又在五莲峰上被战神天涯吓得狼狈而逃，“泰山二怪”杖剑双翁。两个人皆是痛苦地捂着胸口，立刻盘膝而坐，一动不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紫，不知是吓得不轻，还是伤得不轻。

“别理他们，快走。”挽紫说道。

齐断眉朝他们冷冷一笑，抱拳道：“后会有期。”说罢，转身继续施展开轻功一路飞奔，没有了体内相互冲撞的“猛鬼爪”力，齐断眉胸中舒张无比，背剑临风，说不出的快意。

又走了一会，挽紫道：“左边树林。”齐断眉身形一折，投入了林中，果然没多远，就见有两人坐在林间的空地上，正是梦寒星和白梦剑，只是两人背靠背，竟是被人绑在一起。齐断眉慢慢靠近，梦寒星猛然警觉，抬头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道：“放心，没埋伏。”齐断眉将两人松绑，见白梦剑还没醒，于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梦寒星道：“我一路背着她跑到这里，却突然遇上两个古怪的老头，一个说我们是私奔出来的狗男女，一个说我是诱骗良家妇女的淫贼，两个人争执不下，结果其中一个扬了扬手就把我们俩背靠背捆在了一起，然后就消失了。”

挽紫听了又好笑又好气，厉声问道：“你们遇见的是不是两个鹤发童颜，一个悬剑，一个握杖的老头？”梦寒星点了点头道：“对，对，就是他们，难道你认识？”齐断眉冷笑一声道：“何止是认识，我们刚才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梦寒星一脸惊讶，指了指齐断眉满身上下的血迹和伤痕，又看了看挽紫问道：“你们？”

齐断眉勉强耸了耸肩，低头看着自己破烂不堪、血迹斑驳的衣服。挽紫道：“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叫醒白姑娘。”说完来到白梦剑身前，在她眼前摆了摆手。

白梦剑缓缓睁开眼睛，修长微卷的睫毛在阳光下轻得一剪，露出一对明亮的大眼睛。

“这是哪里啊？”白梦剑座起身，揉了揉眼睛说道，“挽紫姐姐，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刚说完，她回头看见了一脸淡淡微笑却满身血迹的齐断眉，吓了一跳，忙问道：“喂，你又是怎么啦？”

齐断眉晃了晃脑袋，说道：“没什么，只是你的敌人不太好对付，不过现在它们都走了。”

白梦剑听了，紧皱起一双弯弯的秀眉，眉宇间似乎有些抱怨，转头看见梦寒星，奇道：“你怎么也在这？”“我，我…”梦寒星说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挽紫拉了拉白梦剑，问道：“梦剑妹妹，昨晚睡得好吗？”白梦剑沮丧道：“挽紫姐姐，真的如你所说，我一直在反复做那个梦。”挽紫道：“那你可都记清楚了？”白梦剑托着下巴，抬头望天，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差不多了吧。”挽紫道：“那你现在能带我们去吗？”

白梦剑一听这话，脸上霎时兴奋起来，说道：“挽紫姐姐，你知道那个梦的开始在哪里吗？”挽紫眉间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猜测。

“就是昨天的那个小客栈啊！”

齐断眉和挽紫互望一眼，居然还是那里！

挽紫道：“看来，我们还得再回去一趟。”“啊？”白梦剑说道，“我们真的要去找那个东西？”挽紫道：“是，只有拿到那东西，我们才能摆脱夜夜惊魂的危险，才能坦然面对黑夜的降临。”白梦剑不懂，不过她不问，她在看齐断眉，他身上的斑斑血迹足以告诉她昨夜的危险和恐怖。挽紫走到梦寒星身前，问道：“梦寒星，你还和我们一起去吗？”

梦寒星无语，眼神中再度流露出恐惧和迷茫，他所见到的，正是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东西。挽紫见他不答，微微一笑，转身朝齐断眉和白梦剑说道：“我们走，有些事，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白梦剑看了看梦寒星，冷哼了一声，跟着挽紫走向了林中。

齐断眉拍了拍梦寒星的肩膀道：“多谢你昨晚的帮忙，兄弟，保重。”

默默地望着三人并肩远去的背影，梦寒星犹豫的眼神忽然有些感动起来，看了看自己拳头，喃喃自语道：“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吗？”

太白山，苍茫的皑皑雪顶在这里隐隐相望。

万里无暇的湛蓝晴空里，萦绕在峰顶的白云终年不散，如诗如画，如幻如歌。

一座无名的山峰孤傲屹立在一片浓郁的苍翠里，似遥不可及，却又固守着那份不远不近的神秘，让人顿生登顶一览的万千憧憬。

树阴下，一男两女正在溪水中梳洗一夜的疲惫和满身的血痕，血水融入了晶莹跳跃的溪水里，淡淡地化开，却不知滋润了多少游弋的灵魂。

挽紫瞧着水中的丝丝血痕，惋惜道：“你吃了‘荑生’仙草而重生，现在连血里都沾染了仙气，就这样融进水里，不知道又有多少细小的生灵会吸收这点滴的仙气，踏上漫长的修炼之旅。”白梦剑好奇地朝水中张望道：“哦，有这回事？”。

齐断眉苦笑一声，道：“难怪鬼脸会怕我的血，原来它怕的是仙气。”

“鬼脸？”白梦剑一听这话，问道：“什么鬼脸啊？是不是你们昨晚遇上的敌人。”

挽紫点了点头道：“它是鬼域里的先锋，看它出手‘猛鬼爪’的力道，已绝非一般的山野猛鬼，而是修行颇深的猛鬼王，不过在黑将军面前，它也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梦剑妹妹，看来你梦里的那个东西，它们是非得到不可了。”

白梦剑听了一愣，吐了吐舌头道：“原来敌人果然是异类妖魔，难怪你们那么紧张，不过反正有你们在，我不怕。”挽紫嫣然一笑，转朝齐断眉问道：“你看见黑将军手里的那截黑龙骨，有什么感觉？”

齐断眉摇了摇头。挽紫又问：“那么众生道里的四大魔兽你总听过吧？”齐断眉还是摇了摇头。挽紫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道：“黑将军手里的那截龙骨，就是四大魔兽之一‘黑龙王’身上的一截遗骨。齐断眉终于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昨晚你说过了。”

挽紫没好气地别过头去，“哼”了一声。白梦剑忽地凑了过来，拉了拉挽紫道：“挽紫姐姐，讲给我听听吧，我也不知道。”“好啊，我讲给你听。”挽紫和白梦剑双双坐在溪边，光着脚丫浸在水中，早秋的溪水虽然有了一丝凉意，但冰冰凉凉地反另有一番滋味。

齐断眉一脸无奈地躺在她们身后，望着对面的山峰一眼迷离。

就听挽紫道：“先说说众生道里的四大魔兽吧，它们分别是‘火龙王’、‘水云兽’、‘幻妖蛇’和‘黑龙王’。而昨晚袭击我们的黑将军手中握着的就是‘黑龙王’的遗骨。据说那条‘黑龙王’在幼年时就凶残无比，频频侵扰人类，涂炭生灵，最后它遇上了一个极厉害仙人，那个仙人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剑斩了那条‘黑龙王’，收了它的全身骨骼和翅膀炼制了一副举世无双的‘黑龙战甲’和一双‘黑龙翅’，可就在制成的时候，仙人才发现黑龙骨在他收来的时候就少了一截，导致整副战甲有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而那截遗失的骨头，就是黑将军手中的那一截。”

白梦剑听得出神，又问道：“后来呢？仙人有没有去找回那一截骨头？”

挽紫道：“仙人当然去找了，可是没有找到。不过后来当那截龙骨再度出现的时候，那个身披‘黑龙战甲’和‘黑龙翅’的仙人早已是众生无敌。不过，据说他还是去找了，而且还找到了黑将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收回那截骨头。”

白梦剑眼神一亮，脱口说道：“那个仙人就是‘众生无敌，断眉仙尊’？”挽紫点了点头。白梦剑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齐断眉，齐断眉显然也在听，只是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起身道：“我们到底还去不去客栈啊？”挽紫瞪了他一眼道：“去，只是如果现在去，一定还会遇上那群人，我想他们等到中午不见有什么动静，自然就会散了。”齐断眉道：“那好，我就先睡一会了。”

“好啊。”挽紫忽然诡异一笑。齐断眉立刻警觉，可挽紫的眼神微微一闪，他只觉一阵晕眩，已是沉沉睡去，耳边白梦剑银铃般地“咯咯”一笑，伴着他进入梦乡。

齐断眉醒来的时候，身边挽紫和白梦剑还在小声说话。

可他一起身，却看见了一幕奇景。

就在他对面，那遗世独立的山峰顶上居然有一个人。

一个红衣女子端坐在峰顶，微微后仰着身子，山顶流转而过的风带起她一头凌乱的长发，鲜亮的红衣迎风起伏，曼舞在空中。

仙女一般的人物，融入这青山绿水之中应该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可，这一切和谐和美好的意境，却在她掌中被打破，弥散出一股恐怖。她手里竟托着一颗鲜活的人头，人头的头发整齐的梳理在脑后，显然是一个男子打扮，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远远望去，红衣女子专注地望着头颅的脸，似有无限深情，又似有万千倾诉。

忽地，山头的风势一转，红衣女子的满头长发舞动到她的身前，轻触在头颅鲜活的脸颊上，丝丝缕缕，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齐断眉的目光被那女子深深吸引，脑海里又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片断，那又是一个他似曾相识的人物。

挽紫和白梦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山顶上的红衣女子，皆是满脸的诧异。

红衣女子一转头，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来。齐断眉和白梦剑都在仔细看她的脸，而挽紫却猛地朝后退了两步，一拉齐断眉和白梦剑惊呼道：“快走！”

那是一种由衷的惧怕。

即使面对猛鬼王和黑将军，挽紫也只是紧张，而现在她一脸的惊惧，拖着他们两人一路奔出了林外。出林后仍是惊魂未定，朝身后看了看，急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说完，眼中紫光暴现，舞动双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图形，一手贴胸一手摊开面向自己，紧闭双目，口中一阵低吟，吟罢，紫目圆睁，厉声喝道：“千帆舞！”林间小路上，一片紫芒散落一地，却已见不到半个人影。

山顶上的红衣女子倦怠地看了一眼匆匆掠过空中的紫痕，目光重又回到在掌中的头颅上。她伸手轻轻触摸着自己右半边的脸庞，微微一痛，一道尚未愈合的剑痕深嵌在她那张美艳欲滴的脸上。似水柔情的目光中一股遏制不住的邪恶之火熊熊升腾起来，压抑了千年的恩怨情仇在她心中剧烈膨胀，透过她血红的新娘嫁衣弥漫在四周。

幽幽地，她伸出一双纤细娇小的手抚mo过头颅俊朗而年轻的脸庞，无限温柔的说道：“七郎，为你报仇的日子终于又要来临了，请，借头一用。”说罢，她站起身，单臂一抡，化成一团黑烟，“嘭”地一声在山顶炸开，朝四面扩散开去，犹如一道在山顶绽放的黑色烟花。

随后，孤傲的无名山峰碎裂成两半，隆隆崩塌。

一团紫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林间的小道上。

挽紫朝身后一阵张望，忧心道：“希望她别追过来。”白梦剑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会，问道：“挽紫姐姐，她是谁啊？”挽紫沉声道：“她是万年魔女‘鬼娘子’！你们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再遇上她，躲得越远越好！”见挽紫眼神严厉，白梦剑赶紧点头，齐断眉却道：“我好像认识她。”挽紫侧头看了他一眼，道：“别胡说，快走吧，客栈就在前面。”

昨夜，一场恶战的硝烟还尚未在齐断眉心头散尽。仅过了几个时辰，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客栈的大门早已不复存在，敞开着好似在迎接所有客人的到来，齐断眉和挽紫还未走到门前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客栈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昨天还盘踞在这里的各大门派高手，虽然躲过了昨夜的一场杀戮，却还是命丧黄泉，江湖人须江湖死，终是难逃这江湖的宿命。

一个青衣的女子站在大堂中央，满头诡异的长发不沾一丝血腥地狂舞在空中，一个魁梧的汉子正缠绕在她如蟒般的长发里，显然已经动弹不得。齐断眉失魂落魄地向前迈了一步，眼前那个满身杀气、狂发冲天的女子正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一路陪伴他来到这里的发妖青丝。就听身后挽紫喝了一声：“放开他！”

齐断眉微微一震，青丝发里缠住的人竟是梦寒星，急忙道：“青丝，放开他，他是我朋友。”青丝一脸茫然地转过目光，不知是再度相逢的喜悦，还是不知所措的迷茫，百感交集地涌到她心头，她缓缓收回了满头的长发，放下梦寒星。

梦寒星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齐断眉紧走了几步来到青丝身前，激动道：“青丝，你怎么会在这？”青丝眼神里一股激动的神情一闪而没，淡淡道：“是你。”齐断眉目光朝四周一扫，不可思议道：“是你杀了他们？”青丝冷哼一声，一脚踢开身旁的一具尸体，就见那尸体下蹦出个人，大声道：“人不是她杀的，他们一早起来都疯了，六亲不认地乱砍乱杀。”齐断眉仔细一看，那满身血污的人正是客栈里的小伙计。

果然，齐断眉检视了一下尸体身上的伤痕，多半都是被刀剑所砍杀，只有少数人毙命于眉心或是咽喉处一点极小的伤痕，他抬眼看了看青丝，满脸歉意，却不知说什么好。青丝鬼魅般地闪到他身前，一股发丝从她发间钻了出来，勒住齐断眉的脖子，狠狠道：“我只杀想杀我的人，下次你再冤枉我，小心我连你一块杀了。”齐断眉心头一热，笑望着她，这就是他所认识的青丝，青丝又回来了，依旧是那个冷冷的，有点凶，有点暴力却又默默关心他的青丝，发妖青丝。

青丝松开发丝，目光从齐断眉的笑脸上移开，望向他身后，就在齐断眉被发丝勒住的同时，他身后的两个人都紧张地动了动。齐断眉转过头，指了指白梦剑道：“我来介绍一下，她，你应该早就见过的，就是那晚在巷底出手救你，大骂我是淫贼的人，她叫白梦剑。”白梦剑尴尬地道：“你，你好。”

齐断眉朝白梦剑露了个笑脸，又看着挽紫说道：“她叫挽紫…”可他话才说到一半，青丝和挽紫的目光已触碰到一起，两股妖气同时弥漫在空气里，大有剑拔弩张的趋势，他忙大声道：“青丝，挽紫也是我刚结识的朋友，你们两个都是妖，应该好相处一点吧…”

客栈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挽紫和青丝目光相触，起先的敌意已然化解，可是两个人仍然对视了一会才将眼神分开。挽紫轻轻一笑，朝青丝神秘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青丝点了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齐断眉一时也摸不清头脑，不知她们在打什么哑谜，看她们这样说也陪笑道：“大家既然都认识了，就别站着，来一起坐吧。”说罢，他拉来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和四条椅子，招呼大家坐下，挽紫和白梦剑坐在一起，自己坐在青丝身边，而梦寒星则独占了一条椅子，小伙计换下一身血衣，立忙跑过来，找了一些茶水端了上来，一伙人竟在满是尸体的小客栈里喝起茶来。齐断眉一五一十的把青丝离开后的遭遇又都和青丝讲了一遍。

青丝默默听他说完，问道：“你们现在回来这里，就是为了去寻找白姑娘梦里的东西？”

挽紫道：“不错，只有尽快找到那东西，我们才能摆脱猛鬼王和黑将军的追杀，不用提心吊胆地去迎接每个夜晚。”青丝道：“既然如此，你们现在打算怎么找？”挽紫抿嘴一笑道：“要找到入口应该不难，关键是有青丝姑娘你的加入，在对付猛鬼王和黑将军的时候自是多了一个极好的帮手。”

青丝听了这话，看了看齐断眉，不再多说。

挽紫回头召来了店里的小伙计，问道：“你是不是装死逃过了早上的一劫？”

小伙计心悸的点头，只有他一个人既经历了昨夜的恐怖，又躲过了早晨的一场屠杀，侥幸活到现在。挽紫再度仔细地审视了他一番，问道：“你们掌柜去哪了？这店主是谁？”小伙计焦急道：“掌柜前天夜里突然出门，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掌柜就是店主，而这小店也是他一手建造起来的，由于地处偏僻，也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挽紫凝了凝眉，忽的问道：“你们掌柜是不是一个身材魁梧强壮，一头白发，相貌威严的玄衣老者？”“对，对！”小伙计急道，“难道你们见过我家掌柜？”挽紫望了望齐断眉和白梦剑，小屋外的死者果然正是这里的掌柜，他在这里开店一定是想亲自守护他心中天大的秘密。

小伙计在她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祥的征兆，泪水已涌动在眼眶里，轻声问道：“掌柜他，是不是已经…”挽紫不答反问道：“你们家掌柜临走之前可说过什么？这里有没有什么秘道？他平时有些什么特别爱去的地方？”小伙计抹了一下眼睛，强忍住泪水道：“他走得很匆忙，似乎是被天上的雷声惊醒的，客栈里根本没有什么秘道，掌柜他老人家从小收留我长大，对我就如亲生父母一般，他更是从来都不会轻易离开客栈的。”

挽紫“哦”了一声，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小伙计道：“掌柜姓秦，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跟他姓，叫秦白楚，掌柜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要我一生清清白白，清清楚楚。”挽紫抬眼瞅了瞅他，说道：“秦白楚，你知道我是谁吗？”秦白楚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妖，掌柜在的时候经常和我讲妖魔鬼怪的故事，即使今天真的见到了，我也不怕。”挽紫道：“那好，我要你现在为我办一件事，你敢吗？”

“当然！”秦白楚凛然道，“世间没有什么敢与不敢，我只问是不是伤天害理，违背良心？”

“好。”挽紫赞道，“我要你现在就去守在门外，无论有任何人靠近，只要你一看见，就立刻来通知我。”秦白楚仰首环顾众人，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相信你们，我去。”说罢，他大步迈向门前，径直走了出去。

挽紫目送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又笑望着梦寒星道：“你不走了吗？”

梦寒星忧愁不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豪情，看了看齐断眉，说道：“你救过我一次，我是个知恩必报的人，所以明知危险，我也决定留下来帮你，直到我还了你这个人情。”齐断眉敞怀一笑，看了一眼挽紫，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也不多说，以茶代酒，一干而尽。梦寒星也心领神会，端起茶杯，朝齐断眉和挽紫一敬，一仰而干。

挽紫待他喝完，站起身道：“那我们就分头找吧，就算把客栈翻过来，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她话音未落，就在桌边，一道金光从地上“嗖”地窜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动静虽大，可桌上的杯碗竟也纹丝不动。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一条混身金色的四脚小蛇，拖着长长的尾巴，威风凛凛地站立在桌上，好奇地环顾四周，忽的看见青丝，兴奋地朝着她一阵指手画脚的比划。青丝奇道：“你是桃花林里的‘穿梭神兽’金龙子？”

金龙子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跃到空中，化作一缕金光没入了地下，一会又窜了出来，站在桌子边，用尾巴朝下面指了指。众人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挽紫喜道：“它既然是传说中罕见的‘穿梭神兽’，给我们指路一定不会错。”

齐断眉和梦寒星立刻推开桌子，仔细检查地面，果然，就在这大堂的地砖下，横卧着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泥土。齐断眉示意大家让开，隔空击掌，“千古伤心掌”雄厚的掌力立刻激起一股劲气，将覆盖在石板上的尘土吹散。

光秃的石板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凹陷，齐断眉俯下身子，小心地将淤积在里面的泥土掏干净，凹陷里竟然还有凹痕，而这个凹痕赫然是一个字。

“阳！”齐断眉眼睛一亮，摸出从玄衣老者身上拿来的黑铁令牌，将有“阳”字那面朝下，慢慢地嵌了进去，石板“咯吱”一动，一道白光从令牌里透了出来，在石板上弯弯曲曲地画了一个犹如咒文般的古怪图形，随后“嘣”地一响，黑铁令牌又从凹痕里弹了出来，落回齐断眉手中，而石板却丝毫未动。

正在大家奇怪之际，挽紫蹲下身子，沉思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跃出一道紫芒，紫芒随着白光留在石板上的痕迹一路小心翼翼地笔划了一遍，地下立即传来隆隆的响声，石板在一阵颤动后慢慢陷了下去。

一个黑洞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阵阵潮湿腐朽的味道从黑洞里散发出来，似带来了地下淤积千年的远古气息。挽紫收回指尖的紫芒，惊叹道：“建造这个石门的人不仅是个机关方面的绝世高手，而且也一定是个修炼得道之人，竟还能在石门上布下这符咒。”说完，她抬头朝周围皆是一脸惊讶的众人说道：“好了，秘密已经开启，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就听齐断眉道：“我先来。”说罢向前迈了一步，跳了下去。

石板陷得不是很深，齐断眉轻轻落地，手已搭在剑上，借着由洞口反射进来的光朝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里摸索了几步，确定没有危险，才向上喊了一声：“下来吧，这里没人。”又一条人影飘落下来，是青丝。接着白梦剑和挽紫也双双跃了下来。洞口，梦寒星探头朝下张望了一阵，正准备纵身往里跳，却不经意地回头望了望窗外。

不知不觉中，黄昏已悄然靠近。





正文 008 宿命诅咒


第八章宿命诅咒

狭长的洞里，漆黑一片的隧道笔直通往黑暗。

齐断眉一行五人缓慢地在洞里前行，挽紫走在最前面，她身后是白梦剑，齐断眉和青丝跟在白梦剑两旁，而梦寒星则紧随其后。洞里虽暗，但仍有光，很奇特的光。最前面，是两道探路般的紫光，从挽紫的眼中射出来，将前方千年以来无人到访的道路照得一片紫色。中间是一团白光，白光如同一个明亮的光环，围绕在青丝的头上，是从她发间透出的光亮。而在青丝身侧，还有一道淡淡的金光，是“穿梭神兽”金龙子身上鳞光，它伏在齐断眉的肩上，一副好奇的模样。

挽紫回头看了一眼青丝头上的光环，赞道：“青丝果然厉害，连‘华发银环’这种高深的妖术都已修炼到了无光自亮的境界。”青丝望着挽紫的目光淡淡道：“你也不差，不仅能解开石板上的‘符咒锁’，而且将‘妖瞳百媚’之术也炼齐全了吧。”挽紫微微一笑。此时一道漆黑的石门已然出现在眼前。

众人停下脚步，凝神观望，石门久远厚重，如一道石闸般阻断了去路。挽紫转头看着白梦剑，白梦剑朝前走了两步，侧转过身，又似轻车熟路般斜走了几步，想了想，再度转身，径直走到石门前，在斑驳的门上摸索了一会，手轻轻一动，石门果然在一阵隆隆声中开启，来得毫不费力。

白梦剑回头朝众人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从现在开始，前面就是机关重重了，大家千万小心喽。”齐断眉道：“走吧，只要你别记错，我们就谢天谢地了。”白梦剑秀眉一蹙，冷哼了一声，拉着挽紫，继续朝前走。齐断眉摇头一笑，却正遇上青丝冷冷的目光，又无奈地侧了侧头，拉起青丝紧随而去，梦寒星跟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只是不时地回头朝一片死寂的身后张望。似乎就在黑暗中，一种奇怪的感觉，正一路尾随而来。

白梦剑的记性还真的不错，他们一行五人转眼已经顺利地通过了六道石门。

第六道石门缓缓陷入地下，一阵冷风扑面袭来。齐断眉四周青丝、挽紫、白梦剑皆是一头长发，此时在他面前同时飞扬起来，伴着几股奇特的香味舞动在空气里，丝般顺滑地轻拂过脸庞，竟有一股美妙而温馨的感觉。

狭窄的隧洞似乎到了尽头，朦胧的黑暗里，前方的空间一下子扩展开来，形成一个空荡的石室，齐断眉等人慢慢走到石室中央，挽紫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朝空中闻了闻，忽地一扬手，石室里顿时灯火通明，原来石室的四周，无数青铜烛台镶嵌在石壁里，空气中正散发出浓浓的灯油味道。

众人一阵惊讶，石室在灯火的辉映下，竟是显得如此的庄重神秘。

石壁上，布满了的古老文字，时而龙飞凤舞，时而金钩银划，时而一气呵成，时而断断续续，皆是被人用利器深刻在石壁上，像是一段段咒文，又像是一本古老的石刻经书，在无数青铜烛台的点缀下，在石壁上浮隐浮现，呼之欲出。齐断眉粗略地扫视了一遍，竟是一字不识。

石室的地上，大块大块的白色磨光岩石覆盖了整个地面。而神奇般的，在白色中又呈现出无数的色彩，在地上描绘出了一幅奇特的巨型图案，光是低头俯看，一时也难以理解其中的意思，像是一种对称的符号，又像是一种远古的图腾，在张扬浓烈的色彩中，让人肃然起敬，莫名地升起一阵惊叹和畏惧。

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一扇门，那扇门就立在石室中央的一座圆形祭坛上，孤零零地竖在那里，正反两面都很光滑，如同一块寻常的石板，只是感觉里，它是一道门，白梦剑梦中的最后一道门。

白梦剑一脸愁容的站在祭台前，正对着第七道门凝眉苦思。

“怎么啦？”挽紫问道。白梦剑犹豫了一会道：“挽紫姐姐，不知为什么？我似乎只有在梦刚醒的一刹那才记得这扇门的开启方法，现在我又想不起来了。”她刚说完，身边金光一闪，齐断眉肩上的“穿梭神兽”金龙子已窜了出来，在空中僵直了身子，一头往石门上撞去，“铛”地一响，金龙子从石门上翻落下来，在空中一折，又落回齐断眉的肩上，用前腿摸着头，有些不甘的撕牙咧嘴，怪叫了几声。

挽紫仔细瞧了瞧那扇门，道：“连‘穿梭神兽’都无法穿越的地方，一定没那么简单，看来要打开它，只有一种办法了…”说罢，她看了看白梦剑，白梦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在祭台前座下，望着挽紫，挽紫朝她微微一笑，俯身探到白梦剑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白梦剑点点头，眼前一片朦胧，卧倒在祭台上，已沉沉入梦。

挽紫站起身，回望了梦寒星一眼，道：“和昨晚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梦寒星点点头，走到白梦剑身边，双手怀抱，一脸肃然。挽紫抬头望向上方，石室的上方漆黑一片，如同一个深渊般的巨大黑洞。她转望向青丝，缓缓念道：“黑夜似乎已经降临，青丝，你感觉到了吗？”

青丝也抬头望去，凝重道：“我感觉到了，黑暗中的影子从第五道门开始，就已经尾随而来。”“还有呢？”挽紫急切地望着青丝，似乎想在青丝的感觉里排除自己的猜测。“对…还有…”青丝说了一半，已说不下去，两女互望一眼，一丝恐惧已蔓延上了她们的眉头。

齐断眉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了挽紫眼中忽然闪烁出的紫光。

有危险！可危险在哪？

齐断眉立刻回头，目光穿过青丝悬浮而起的长发，看到一个惊心的巨大直角。

剑光一挥而起，黑影从齐断眉身后忽地飘了出去，避开了剑光，停在了不远处，一张腐烂不堪的脸上，直角的剑痕缓缓撕裂开来。

猛鬼王妖红的目光朝众人一扫，久久停留在齐断眉身上。脸上露骨的伤痕中泛起一阵痛苦的抽搐，它猛地抖动起漆黑的长袍，六道苍白的爪影从黑暗里伸展了出来，在空中划出六道白光扑向齐断眉。

齐断眉横剑去挡，可剑才横到一半，青丝已闪到他身前，挥手一扬，一连串冰裂之声响起在空中。“玄天冰壁！”挽紫惊呼了一声。青丝身前，一道透明的冰壁挡住了猛鬼王的六道“猛鬼爪”，冰壁上已留下了无数冰洞，冰洞四周，迅速扩散的裂痕顷刻间汇聚在一起，冰壁在一阵破碎声中化成一团白雾升腾而起，消散无形。

而在这时，猛鬼王也消失了。

“鬼飘影！”青丝惊呼一声，退到齐断眉身侧，妖异的长发朝四面八方伸展出去，飞掠向石室的每一个角落，就听挽紫道：“‘千丝万缕’不一定能找破‘鬼飘影’，你不如同样施展纵横术，去追击它的影子。”青丝看了一眼齐断眉，就听挽紫又道：“你放心，这有我，你专心对付猛鬼王，我们来应付黑将军。”

青丝收回长发，点了点头，跃到空中，一转身，化做片片青影，消散在了空中。

“‘聚散分身术’？”挽紫贴在齐断眉耳边轻道，“你的青丝到底是妖还是仙啊？”

石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只有四壁上摇摆不定、恍惚不停的烛光才感受到了风中的一场追逐。齐断眉站在梦寒星身边，两个人的目光都在环顾四周，如同烛光一样，不安而惊惧，而梦寒星却猛然发现，一直都在齐断眉身旁的挽紫，在这时居然消失了。

飘荡的鬼影重重叠叠的掠过，怎么也无法摆脱紧随在它身后一张“千丝万缕”的无形之网。猛鬼王缓了缓身形，双爪翻飞，朝身后紧追而来的青丝一阵猛攻，青丝散开身形，猛鬼爪擦身而过，激荡在石室里震起一阵闷响。

猛鬼王逼开青丝，正想追击，可眼角白光一闪，一道泛着殷红的剑光正朝青丝飞去，是梦神剑，剑上的一抹殷红正是它畏惧万分，又险些使它丧命的血，齐断眉的血。

梦神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血光，已落在青丝手里，青丝握剑在手，明白齐断眉的用意，一股寒气附在剑身，凝住鲜血。挥剑朝猛鬼王拦腰斩去，猛鬼王急忙施展开“鬼飘影”四处躲闪，可它偏遇上了青丝，一个同样拥有“聚散分身术”能轻易截住它的千年女妖。

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在石室里回响起来，风声、鬼影、发丝、殷红的剑光在空气里交织在一起。齐断眉突然朝空中大叫了一声：“青丝，绝对不要放过它！”“小心！”齐断眉耳中，就听挽紫道：“后退三步，立刻转身，全力出掌！”齐断眉不动声色，朝后慢慢退了三步，忽一转身，“千古伤心掌”双掌齐发，卷起两股雄浑霸道的掌力朝后拍去，而他身后，却是一脸茫然的梦寒星，齐断眉一惊，可自己的掌力已经完全吐了出去。

“嘭”地一声巨响，就在齐断眉和梦寒星之间，一条巨大的灰影掠过梦寒星的头顶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又慢慢站了起来。梦寒星回头一看，吓得一阵颤栗。那竟是一具硕大的灰色骷髅，骷髅披着一身青铜的战甲，手握一根黑色发光的骨头，正满目狰狞地注视着齐断眉。

黑将军！齐断眉手中已没了梦神剑，他只能紧握双拳，站在梦寒星和白梦剑身前。黑将军舒展了一下全身上下犬牙交错的骨骼，发出一声磨砺般的响声，双手握住黑龙骨，伸展到身前，慢慢地举向空中。

“千万不要动！”齐断眉耳中，挽紫喝令般的说道。

齐断眉不动。黑龙骨已在空中聚集起了一片黑雾，一挥之间，似穿透时空的阻隔，砸在齐断眉额前。蓦地，一道红光从齐断眉眉心一跃而出，化成一把暗红的长剑，正挡在他额前，“铛！”地一响，黑龙骨撞在剑身上，远远弹了出去，竟脱离了黑将军的手飞到了空中。

“拿剑啊！”挽紫喝道。

齐断眉伸手将跃出眉心的真红烈焰握在手中。霎时，石室里一阵红光乍现，暗红的剑光如同一头穿云入海的红色苍龙，在齐断眉四周呼啸而过。齐断眉凝视剑光，眼中一股异乎寻常的神采跃然于脸上，刹那间宛如一个锋芒毕露的无敌战神，叱咤风云，傲视天下。

黑将军跃到空中，接住黑龙骨，黑龙骨在它掌中不安地颤动，似乎想竭力挣脱。就在黑将军惊恐之际，齐断眉掌中的真红烈焰也是一阵亢奋的颤动，竟带着齐断眉朝黑将军扑了过去，暗红的剑光疯狂地砍杀过去，空中火星四溅，剑光和龙骨在空中已战成一团，齐断眉和黑将军几乎已经无法驾驭自己手中的兵器，任由兵器摆布。

齐断眉牢牢握住真红烈焰，忽地扭转身形，飞起一脚，重重蹬在黑将军的胸前，“天梦老人”的“寒池腿”本就天下无双，而此刻面对妖魔鬼怪竟也毫不逊色，黑将军哪里防备得了，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胸前的青铜护心镜碎裂了大半，而手中的黑龙骨也再度脱手，飞到了空中。

齐断眉跃到空中，一把抓住了黑龙骨，落回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一股快意的豪情流露在他眉宇之间，似取回了一件早该属于他的东西。可黑龙骨在他掌中剧烈地抖动起来，还企图反抗。真红烈焰暗红的剑光再度破剑而出，化成一条红龙，一口吞下了那截黑龙骨。红龙吞下龙骨，冲天而起，发出一声壮怀激烈的长啸，投入了剑里，而真红烈焰也跟着红光一闪，钻进了齐断眉的掌心。齐断眉盯着自己的手掌，亲眼目睹刚才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幻一般，但却又如此的真切。“小心！”挽紫突然又惊呼一声。齐断眉转身就见遍体鳞伤的黑将军大步跨到他身前，一拳砸了过来。

即使没有了黑龙骨，它依然是骷髅王手下最骁勇的战士，战士永远不会因为没有武器而放弃战斗，拳头就是它最忠实的武器。齐断眉想躲，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黑将军的目光比它的拳头更快，已牢牢牵制住他的心神，挽紫立刻在他耳中低吟起来，想奋力化解。

可拳头实在太快，眨眼间已飞到齐断眉的面前，却又奇迹般的停下，然后它倒飞出去，一声不吭撞在石壁上，一把血色长剑镶嵌在它的腰间，震碎了它全身的骨骼，伴着阵阵飞溅起的白烟，它浑身的骨骼开始松动脱落，一截截地散落一地，摔得粉碎。

黑将军低头看了看杀它的人，那是一个妖，发妖青丝，还有她手中的剑，沾染着齐断眉鲜血的梦神剑。

青丝抽回梦神剑退到齐断眉身边，一脸的漠然。

黑将军靠在石壁上，恍惚不定的灯火投射出它一身的狰狞和凄厉，它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损不堪的青铜铠甲，身上象征着荣耀的无数伤痕在迅速破裂，暗红的目光黯淡下去，猛然间，它伸出双手摘下自己的头颅，捧在胸前，身子一歪，轰然坍倒，地上，除了一堆破碎的青铜战甲，只留下一颗狰狞的头颅。

齐断眉望着青丝，青丝仍旧是一脸冷淡，把手中的梦神剑抛给齐断眉道：“你要我杀的家伙跑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它。”说罢，青丝朝他身上古怪地瞄了一眼，一转身又道：“喂，你可以出来了。”齐断眉一转身，果然，刚才还消失不见的挽紫就在他身后，看了一眼地上黑将军的头颅，朝他和青丝嫣然一笑，又走到白梦剑身边，在她眼前摆了摆手，白梦剑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挽紫忙问道：“梦剑妹妹，记住了没？”

白梦剑立刻站起身，失神地朝祭台上的石门大声说道：“巍巍秦岭，唯我独尊，万魔伏法，浩气长存。”石门丝毫不动。可一旁的齐断眉听到这段话，心头忽的一热，不由自主地走到石门前，也豪迈激昂地大声道：“巍巍秦岭，唯我独尊，万魔伏法，浩气长存。”

齐断眉的话音才落，那道孤立的石门赫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黑洞，黑洞悬在空中，像是一个通往异度空间的入口。白梦剑奇怪的看了齐断眉一眼，独自走上祭台，将双手伸进黑洞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是一块光芒夺目，熠熠生辉的水晶。

七彩的光芒自水晶中投射出来，变换出无数瑰丽的色彩，照射在石室的每一个角落，石室的神秘和庄严，在这一刻被这七彩光芒渲染得更加神奇。

齐断眉、梦寒星、青丝和挽紫同时靠了过来，水晶的光芒已将他们深深吸引。可突然，青丝和挽紫同时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一股不敢相信的惶恐和震惊。可就在她们彷徨后退之际，一道黑影从白梦剑身后窜了出来，一把夺过七彩水晶，悬浮到了空中。

一张丑陋的鬼脸上，即使照耀着七彩的华光，也一样显得狰狞无比。

猛鬼王居然还没走，且还偷偷折了回来，它如获至宝般捧着七彩水晶，邪恶的喜悦在它撕裂的嘴角泛起，满脸腐烂的肌肉和神经兴奋地跃动起来。齐断眉刚想拔剑夺回水晶，就听石室里一阵妖风大盛，霎时间，血色满天，红影彤彤，空中的猛鬼王惨叫了一声，像一粒被人一脚踢飞的石子，猛地撞进了石壁里，完全嵌了进去。

而水晶却依旧漂浮在空中，一只纤细小巧的手掌正托举着它，渐渐地，手掌下那条苍白的手臂完全展露在空中，满天的血色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件飘扬的红色嫁衣，朦朦胧胧地覆盖在那女子身上，却丝毫掩饰不住她一身玲珑的身段和楚楚动人的体态。她专注地望着手中七彩的水晶，披散而下的长发遮不住她左半脸的绝代风华和美艳。

她妙目一转，万千妖媚地望着齐断眉道：“断眉哥哥，你说是它美，还是我美？”

“你？”齐断眉脑海里一片混乱，朝后猛退了两步。

那女子“咯咯”轻笑了几声，娇声道：“唉呀呀呀，断眉哥哥啊，才三千年不见，你怎么就把奴家给忘了呢？”

“你，你是谁？”齐断眉突然捂住头，许许多多血色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一阵翻涌，让他痛苦不堪。这时，一只冷冰的手忽的搭在齐断眉肩上，他浑身一颤，清醒了过来，齐断眉看了看青丝，青丝布满寒意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深深的不安，大声道：“你根本就不认识她，她是万年女魔‘鬼娘子’，人世间所有新娘的梦魇，你怎么会认识她呢。”

鬼娘子又“咯咯”笑了起来，笑声由天花乱坠般的千娇百媚忽地一转，变得尖利惊悚，让人毛骨悚然，她笑声一停，轻蔑道：“发妖，千年修行不易，又何必为他强出头，无辜招来这杀生之祸。”说罢，鬼娘子红衣一翻，伸出另一只同样苍白娇小的手，轻柔地在空中召唤起来。

“发妖，来啊…快过来啊…”

青丝看着她的手，摄魂般的声音催动起她荡漾的心神，一眼迷离地摇晃起来，恍惚地朝前迈了一步。挽紫猛一推齐断眉道：“是鬼娘子的‘梦招手’，你快去拉住青丝，千万不要让她过去！”

齐断眉拦在青丝面前，可青丝却丝毫看不见他，穿透他的身体，继续朝前走去。齐断眉一转身，想拉她的手，就听挽紫又道：“抱住她的头发！”齐断眉一扑而上，将青丝的满头长发抱在怀里。

忽的，鬼娘子的手势在空中一转，朝着挽紫轻轻一招。

“书妖，你也来啊…一起来啊…”

挽紫眼中紫光一聚，可立刻被那轻柔的呼唤击溃，涣散开来，向前迈了一步，摇晃着朝鬼娘子走去。

齐断眉抱着青丝无法脱身，急忙朝梦寒星和白梦剑叫道：“快去拉住她！”

梦寒星和白梦剑这才醒悟过来，一起上前拉挽紫，可挽紫身影一虚一晃，哪里又能拉得住。

鬼娘子在空中淡淡叹道：“愚昧的人啊，何必做这无谓的反抗…”只是，鬼娘子的话还未说完，她抬眼望天，漆黑的石室上方，星星点点的白芒正徐徐落下，她皱了皱眉，白芒落在她的手上，一片冰冷，她浑身一颤，好冷。

是雪花，五角形的，晶莹剔透的雪花。

下雪了。

竟，下雪了。

雪，一片，一片，一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落在鬼娘子鲜红的嫁衣上，落在青丝、齐断眉、挽紫、梦寒星和白梦剑的脸上、身上。

鬼娘子收拢了身子，她好像很怕冷，也很怕这雪。

雪落在青丝和挽紫的脸上，她们立刻收回了心神，清醒过来。青丝挣脱开齐断眉，一丝柔情掠过她的眼眸，如同一片落在她掌心里的雪花，荧荧闪烁，炫出一点微微的蓝。

鬼娘子红衣忽地一动，消失了。而在她原来悬浮的位置下方，地上“叮”地一响。三只蓝色的小小冰箭正“品”字形的钉在地上，深入白色的岩石之中。齐断眉盯着地上那三支小小冰箭，正是在密林空地里突然偷袭自己的箭。

众人一起抬头，朝石室上方望去。

黑暗里，在满空飘雪的映衬下，一个彩衣的女子从黑暗中降临，裙摆飘浮在空中，周身上下隐隐、盈盈的五色光芒将漆黑的石顶映亮。原来，漆黑的石室顶上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岩石。她身后还背着一把和她身体等长的五色长弓，配着她的一身彩衣，俨然一位凡尘之外，遗世孤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行云，三千年不见，你果然是越来越漂亮了。”石室里，鬼娘子娇媚而略显妒忌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可她的人影却始终藏而不现。青丝和挽紫互望了一眼，空中这天仙般的女子竟然就是“云中七子”中神秘的两位女子之一“彩虹仙子”行云。

行云停在空中，齐断眉看不清她的脸，她柔美的身影却很熟悉，就听她轻柔道：“鬼娘子，你逃出了五莲峰下烟云洞，我师兄天涯正到处找你。”鬼娘子默不作声，可忽地，石室里亮起一道七彩光芒，光芒背后，鬼娘子红影一现，手握七彩水晶，朝青丝、挽紫厉道：“发妖，书妖，见到‘众生群妖令’为何不拜？”

青丝和挽紫一脸惊惧，同时向前迈了一步，拜倒在七彩水晶石下。

鬼娘子一阵阴冷的怪笑，得意道：“发妖、书妖，我现在命令你们终生追杀这里所有的人，如有违背，神形俱灭，万劫不复！”话完，收起七彩水晶石，化成一团黑云，“嘭”地一声朝四面扩散开去。

青丝和挽紫迷茫地望着空中散去的黑烟，缓缓起身，转身面向齐断眉，两股满是杀戮的妖气弥漫在四周，青丝满头的长发已不知不觉悬浮在空中，而挽紫眼中紫光隐约闪耀，不由自主地朝齐断眉靠近。

齐断眉朝后一退，从未见过她们两个如此骇然的模样，心头一寒，大声道：“青丝，挽紫，你们怎么啦？我是齐断眉啊！”青丝和挽紫同时一怔，茫然若失，举棋不定。此时，空中的行云突然落在两女身前，双掌行云流水般拂过她们额前。青丝和挽紫停下了脚步，神情黯然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行云回头看着齐断眉，齐断眉看清了她的脸，一个淡抹红妆、如画倾城、沉鱼落雁般超凡的女子。行云也微微侧头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位失散多年的好友和恩师，满脸温情。

“你是…？”齐断眉疑惑地开口问道，这满脸温情的笑容为何也是如此的亲切？

行云抿嘴不语，跳舞似地一转身，旋出一圈色彩斑斓的七彩光带，将她和齐断眉、梦寒星、白梦剑包围起来，随后，她闭上眼睛，虔诚地双掌合十，柔柔一笑。

霎时，无数道彩虹在石室里冲天而起，没入黑暗。

待到一切散尽。

只留下两个孤单寥落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黯然神伤…

清晨，柔和的淡淡阳光穿透林间最初的黄叶轻轻摇摆。

恬静、温暖而柔和。

这变幻莫测的众生世间，无论风云如何变换，无论善恶如何颠倒，似乎都改变不了这与世无争的自然之美，自然之静。

或许，也只有那一道从地下无端升起的梦幻般彩虹，才刹那间打破了这一切的和谐。在一幅写意淡雅的山水画间，增添了一抹绚丽的亮色。

“彩虹仙子”行云悬浮在林间的空地上，点点斑斓的色彩轻舞在她身边，在晨曦柔和的怀抱里美得让人不敢亵du，仿佛多看一眼，都成了一种奢望。

白梦剑在看，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绚烂雅致的美，仿佛萃取了一切美的精髓，美得不沾半点风尘，美得揉人心碎，让美升华成一种意境。

梦寒星也在看，看得如痴如醉。这样的女子，仿佛一生能看到一次，就成了一种荣耀，美得让人不敢心动，不能动心，只剩下一丝看破世间万千姿色的平静。

齐断眉只看了一眼，似乎早已习惯了行云那融于天地间的风姿，他在环顾四周，蓦地发现，行云并没有将挽紫和青丝一起从地下石室中带出来。

行云淡淡道：“她们不会上来了，‘众生群妖令’拥有号令众生群妖的魔力，一旦在它面前接受了使命就必须完成，终生不得抗拒，否则无论修行多深都必遭天谴，神形俱灭，重回本体，她们两个现在已经是你的敌人了。”齐断眉冷笑一声道：“不会的，青丝和挽紫不会成为我的敌人，永远都不会的！”行云轻轻一叹道：“千年修行不易，这是她们的命，命由天注定，你改变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齐断眉摇了摇头：“我不信！”行云柔柔一笑道：“天意你改变不了，你还记得这个吗？”说罢，抬起手，白皙修长的五指间夹着三支小小的紫色冰箭，在阳光下散发出阵阵紫芒。齐断眉断眉一拢，他当然记得，那正是在他和众生无名决战之时偷袭而来的三支紫色冰箭，可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得这三支冰箭。

行云凝望着指尖晶莹的冰箭，似沉浸在回忆中道：“众生道里能在激战中从容接下我‘紫色三分箭’的人只有一个，以前是你，现在依旧是你。”齐断眉目光微寒，回头看了看白梦剑和梦寒星说道：“我们走吧，她一定是认错人了。”行云默不作声，又抬起手，掌心里绿芒涌动，浮出一把短弓，弓身墨绿，弓弦银白，托在她掌中缓缓旋转，如梦如幻。行云把弓递到白梦剑面前道：“你是叫白梦剑吗？”白梦剑一脸的惊讶，急忙点点头，行云又道：“‘大月惊神弓’曾经陪伴我五千五百年，和‘大月梦神剑’一样同为‘大月神族’的镇族五宝之一，现在我把她送给你。”

白梦剑伸出手，却不敢去接，瞪大眼睛盯着“大月惊神弓”不知所措，囔囔问道：“这，这给我的吗？”行云点点头，将短弓送到白梦剑手中，眷恋的目光化成一缕醉人的微笑，道：“‘大月惊神弓’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更懂得使用者的心意，你可要好好珍惜。”白梦剑轻轻抚mo着手中墨绿的短弓，情不自禁“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玩了一会，忽一皱眉，刚想问，就听行云道：“你轻轻拨一下弦试试。”白梦剑握住弓，轻轻扣动弓弦，银色的弦微微一颤，抖出一道细小的银光，银光掠过弓身顿时绿意一片，“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啊！”就在白梦剑身边，一条人影大叫一声倒飞了出去。白梦剑转头一看，正是刚凑近过来，一脸好奇的梦寒星，幸亏梦寒星在空中一挺身才勉强止住身形，落在地上，一脸的尴尬。行云道：“倘若靠近你的人对你抱有任何邪念，那他的下场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梦剑一脸的惊讶，朝梦寒星吐了吐舌头轻轻一笑。梦寒星有些冤枉的走回来，就听齐断眉冷漠地朝他说道：“我们走吧。”梦寒星一转身，又望了行云一眼，跟着齐断眉大步流星朝前走去。白梦剑脸上一急，行云微微笑道：“你也去吧，他有他自己的道路，你们也一样，一路珍重。”说完，行云一旋身，在半空化作一道彩虹，消失在天际。

远远地，就听齐断眉喝道：“别忘了谢谢人家。”

白梦剑痴痴地望着天空，正想道谢，哪里还有行云的影子。

依旧是这条无处不美，无处无景的林间小路。

齐断眉加快了脚步，昨天一路急驰而过，担忧的是梦寒星和白梦剑。而今天脚步匆匆的回去，梦寒星和白梦剑安然无恙地走在身侧，却又为青丝和挽紫忧心忡忡，他朝左右一望，道：“我们去客栈，把青丝和挽紫找回来。”“啊！”白梦剑捂着嘴惊呼了一声，“你真的不怕啊？”齐断眉停下脚步，坚定道：“我说了，我不信，我也不怕！”

白梦剑“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齐断眉又看了看梦寒星，梦寒星道：“我也说过，你去哪？我去哪，直到我还了你的人情。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间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可自从遇上了你，我已是深信不疑了。”齐断眉微微一叹，道：“相信你跟着我会见到更多。”

果然，齐断眉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他们就遇上了两个鹤发童颜，比妖魔鬼怪更加阴魂不散的家伙。

泰山二怪就站在无名客栈的门口，似乎正等着齐断眉回来。

可在他们身后，齐断眉见到了一个人，一个自己亲眼见到已死去的人，莫非他化成了鬼！

赫然是泰山脚下，高台试剑，仙风道骨，却杀人如麻的“东林剑派”紫衣老者。

他居然死而复生，还出现在这里。

泰山二怪一见齐断眉，皆是满脸震怒，剑翁嘶声喝道：“小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无论谁来救你，你都难逃一死，快快双手献上真红烈焰，我们留你全尸！”一边的杖翁道：“师兄，少和他废话，我们一起动手！”话音甫落，两人双双朝前一纵，剑杖齐飞。

齐断眉踏前一步，伸开双掌朝自己胸前猛地一拍，同时一张嘴。掠在空中的剑杖双翁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朝两边一闪，昨天在林间偷袭不成，反被这一招击中，险些丧命，现在齐断眉故伎重演，着实让他们吓的不轻。可等剑杖双翁身形落定，抬头一看，齐断眉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们，深深吐了一口气，冷冷一笑。

“区区一个凡人，你们怕什么？”客栈门前，紫衣老者冷哼一声，满是讥讽之意。

剑杖双翁满脸错愕，仍是半信半疑，却已恼羞成怒，仗着有紫衣老者撑腰，两个人互望一眼，再度纵身上前，剑翁的青穗剑冲天而起，变成万千针剑，起手就是一招“万剑朝宗”疾风骤雨般射向齐断眉。杖翁也不怠慢，骷髅杖一点，一道“幽泉离火”融入针剑之中，将针剑染得一片妖红。

“让开！”齐断眉朝身后喝了一声，梦神剑脱鞘而出，“剑壁”剑法狂舞身前，空中“叮叮当当”的细碎之声顿时不绝于耳，齐断眉朝后急退了两步，已是大汗淋漓，周身上下一阵滚烫刺痛，“金赤鳞甲”虽然能挡住针剑，却化解不了附在针剑上的“幽泉离火”。

“嗯？他身上有甲胄护体。”紫衣老者眯起眼睛，仍是轻描淡写道。

剑杖双翁盯着齐断眉身上细细一看，果然他衣上布满了无数细小针孔，针孔旁均有焦痕，却没有伤到他半点皮毛。紫衣老者忽的又道：“杖翁继续火攻，剑翁去杀了他身后那个男的，女的留给我。”剑杖双翁自是明白紫衣老者的意思，皆是歹毒一笑。杖翁闪到齐断眉身前，骷髅杖当空一扬，喝道：“小子，上次在五莲峰没杀了你，今天即使那发妖再来，也一样救不了你。”他手中骷髅杖在空中轻点了四下，厉声喝道：“四方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