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真实的监狱   监狱,它作为国家的机器自古以来一直经久不衰。   监狱,它不仅存在于高墙之内也是隐藏在每个人内心的那份禁锢。   要讲监狱里的故事,就必须先对监狱有个认识和了解。因为同样一件事、物,发生在监狱和现实之中时,人们对它的理解是不一样的。监狱作为一个封闭的环境,实际就是一个浓缩了的社会,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人们对它的印象就如同一件事物的反面,但在处理监狱里的人情世故时却又往往用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同一做法。在现实生活中可能花一年时间才感悟到的一个道理,在监狱里由于各种性格的人员集中和发生事物的频率更快,可能二个月就明白了,通常人们说坐过班房,进过监狱的人更聪明,头脑更好使,就是这个道理。   监狱给所有人的感觉之所以神秘,是因为它作为一个封闭的环境,外人想真正的了解它几乎不可能。据现在的统计,我们国家的正式监狱有近700所,各地各级的其它监管场所更多,中国有多少个县份它们就有多少,而且还要乘以倍数,因为每个县份还分别建有不同的监所;其中正式服刑的在押犯人有近170万,处于羁押阶段的违法及嫌疑人员多少,大家可以自己估算一下。不过,随着多年来的法治进步和管理的完善,正式的狱警也增加到了30多万,这同样是一个不小的成长。   记得2000年左右,司法部的监管部门和解放军日报组织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监狱采访,相当于是监狱万里行。采访中的记者报道,说监狱的包子一个有四两,掰开全是肉馅,油顺着手指流了一地,连当地的干警和职工都羡慕犯人的伙食;而监狱的医疗条件也是常人不能企及的,服刑犯人们住院花费五六十万的医疗费用是很平常的事,仿佛犯人们是在疗养院服刑。   那时许多人就在议论,监狱里的条件好得连干警们和职工都在羡慕,那不是人人都想去吗?那为什么许多犯罪的宁愿自伤自残,宁愿自杀都想逃避惩罚呢?   在九十年代初期的监狱法公布后,监狱的环境和管理的确得到了改善,正规了不少;但服刑犯人和在押人员的伙食福利都是国家规定了的,不可能人为的增加。在法院判决过后,犯人们为自己赎罪的方式就是在政府的组织下充当劳动力,由国家来分配他们创造的价值。监狱的每个监区、大队就是对应的工厂和车间。犯人们的伙食和医疗福利就是从他们创造的劳动价值中来的,并不是国家无偿的供给。   在吃饭和基本的医疗之外,犯人是没有工资的;每月有少许的补助,也就几十块钱;极个别效益好的监狱要多一点。医疗方面主要是处理一些小病,像感冒、胃病什么的,免费的都是常用药;由于每个监狱都有数以千计的犯人,所以年底结算时就有不少的费用。严重的病人,监狱会主动联系犯人的家属,给他们办理保外就医;让国家来给犯人治疗癌症之类的重病是不现实的,因为犯人死在了监狱里,国家还要按规定做出赔偿。   在监管部门中,除了监狱和当年的劳动教养所是国家允许进行生产劳动的外,因此伙食医疗和福利要正规和好一些。像收容审查所、行政拘留所、戒毒所、看守所都是国家明令不准进行生产活动的,不过绝大多数地方的这几个监管场所都在自行生产,其目的是为了增加收入,公开的理由是要弥补在押人员在伙食和医疗上的不足。监狱之外的监管场所公开的政策是能保证在押人员吃饱,至于吃好那就是另一个范畴的事了。   随着法制的完善和进步,现在监狱已经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恐怖,坐牢也不像以前那么可怕。但监狱里一些本质的东西始终都是存在的,有句老话叫作“存在即是合理”,每一种事物,它既然存在那就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现在人们心目中的班房、监狱,实际就是我们国家的整个监管系统,包括许多年前的收容审查所、劳动教养所和至今存在的行政拘留所、强制戒毒所、看守所、正式监狱。除法院判决有罪的在正式监狱服刑之外,其它各类关押、处罚都在收容审查所、行政拘留所、看守所、劳动教养所、强制戒毒所进行。其中,劳动教养所又有男女之分,正式监狱也专门设立了关押未成年的少管所、女子监狱和关押专门人员的特殊监狱。   整理记忆中的监狱经历,是刘涛在最后一次冲洗——冷水从头淋下的那一刹那决定的。除了自己的心结之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刘涛感觉现在的监狱类题材小说虚构太多。   比如不少写看守所的,几乎所有的都没讲过监舍最基本的早晚收舍以及标准的八字口号。其中乱写加造谣的更多,什么一个监舍关押几个已决死囚犯的;什么让所有新犯#光(而且是女犯),集体用高压水龙头洗澡的;什么在大监舍干警眼皮下面随意鸡#新犯的等等;完全是道听途说加#淫。再说一部专写死囚的小说,满篇的作案过程与人生经历,这些在法治刊物比比皆是;而与刘涛相处的死囚犯却讲的都是他们杀人的感觉,刀子划在肉身上的那一瞬间……   虽然作为小说不可避免的会有加工娱乐的成分;而且中国这么大,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风土人情;不同地方的监管场所发生不同的故事发生自然也很正常;但是既然要用中国的监狱作背景,就要遵循中国监狱的事实;中国监狱有中国监狱的特色,一些基本的实质的东西始终是不会变的,如果虚构就失去了写监狱的意义。也有一部分人在监狱或看守所经历了一年半载,对许多事物的认识比较片面;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来体现监狱生活,对别人的误导都不应该,特别是针对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而且又经过了几十年的变迁。   例如刘涛经历过的死刑犯,2003年以前在法院正式判决的当天,在押人犯一回到监舍就会上死囚床,所谓的死囚床是专门为死刑犯准备的,其目的是怕刚判决下来的在押人犯会情绪不稳定,由此而发生自伤自残或伤害其它人员的事故。这床就像医院的病床,不过是铁制的,在床头至床尾的三分之一处有活动的开关,可以让犯人坐起身来以便于吃饭或方便,在手脚的部位各有十多公分的铁链拴着,铁链的长度制约着手脚活动的空间。收到判决的死囚犯通常会在床上待到执行的时候,有些一审下来还要上诉的就待得更久,时间短的六七个月,时间长的有一两年的。几乎每个死刑犯到最后都会肢体萎缩,到执行时刚下床时几乎不能站立,从而保证了死囚犯们在押期间不出任何事故。只有在执行的前一天晚上把死囚犯人从集体监舍接出去单独关押,由轻刑犯护理,之所以这样是方便值班的管教干警和监所领导来与犯人谈心或安抚,让犯人写写家书或遗言,并让伙房把最后的晚餐送上,好让犯人在第二天上午执行时能顺利上路。死刑犯下死囚床的情况只有在家属接见、律师会见、二审上庭、看病或接受检查时才可能发生;并且根本不可能在一个监舍同时关押几个已决死刑犯……   随着制度的完善,法治的加强,死囚床早已被要求废除,只是许多数地方仍在保留作为戒具使用;代替死囚床的是手铐和脚镣,并每晚由监舍安排轮流值班。当然,在手铐脚镣不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死囚床仍会发挥它的作用;特别是死刑执行的前一夜。   当然,刘涛这篇纪实回忆中的故事也一样有人会不相信,不过无所谓,你就当它是一个传说…… 正文 冲洗记忆   在中国,坐牢、蹲监狱通常称之为坐班房,特别是老人们喜欢这样称呼。而班房的这个称谓始于明清的时候,其实就是“三班六房”的简称,“三班”是指皂班、壮班和快班,皂班职掌站堂行刑,壮班专司看管和押解,快班专掌缉拿和追捕,而六房是指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工房、刑房,与中央的六部相对应,为六部的下设机构,分管地方的各类事务,因为“三班六房”都是国家的权力机构,也是统治者管理百姓的工具,对百姓而言,只要一沾上和“三班六房”有牵连的事,轻者入狱,重者送命甚至祸连九族,因此,人们便把“三班六房”合起来简称班房,借代监狱,坐班房也就成了坐牢的代称。   监狱的起源更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自从有国家开始,作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监狱就开始产生。秦代的“囚律”最早制定了监狱管理方面的详细规定,从东汉开始把监狱称之为狱,并使之更加细化,既有专门关押高级官员和皇室成员的若卢狱、左右都司空狱、居室狱等,也有关押女囚的夜庭狱和囚禁官署吏卒的上林狱、都船狱、内官狱等,而且出现了惩罚恶霸无赖的地牢……   在这个少为人知的另类世界里,每天都又发生着不一样的故事……   2011年,M市郊区的公安局强制戒毒所。   盛夏的中午总是会让人感到几丝烦躁。吃过午饭不到半个小时,戒毒所的酒盒车间就又开始了忙碌;繁忙的计件任务不允许戒员们有过多的休息时间,而戒员们也都想早点完工好回监舍休息。一个身材修长,气宇轩昂而眉目之间约带戾气的壮年汉子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光头上的汗水一边快步朝监舍楼区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前,男戒员大队的王管教刚让刘涛给他家里打了电话,让他家里的直系亲属下午4点钟来接人。在电话里听到父亲的声音时,刘涛恨不得马上变出一对翅膀飞了出去;但因为是提前出所,所以必须要家里的直系亲属来担保和接人。刘涛回车间跟大组长打过招呼后便回了监舍;大组长与他相识多年,这最后几个小时自然是不会为难朋友。   “为什么不能让家里马上来接呢?难道临走还要再创造几个小时的劳动价值?什么规矩……”虽然心里在抱怨,刘涛的脸上却一直都带着微笑;突然通知要走,心情毕竟还是激动的。   2年强制戒毒的处罚,刘涛刚待了不到三个月。一想到为了提前出所,要开证明,要办担保,还要去盖完那七八个部门的公章,刘涛眼前仿佛就出现了父亲母亲那已年迈而又忙碌的身影,心里不时一阵阵的悸痛;想到往日的同班同学,有不少与自己家境相仿,却都无一列外的上了大学,走的是一条平坦的人生道路,而自己却在省属重点高中连高一都没念完便拐了弯,使得父亲母亲许多年来都不能释怀,刘涛更是感到内疚不已。   在监舍脱掉衣服,刘涛走到了楼层尽头的大卫生间。“手在抖什么?”刘涛明白自己还有些激动;他一边自嘲的笑笑一边双手并用地拧开洗衣台上的那一排水龙头,将舍房里的脸盆全放了上去……   一盆盆的冷水哗哗的从头淋下……“哎,真是舒服……”刘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半月前打电话让家里保自己出去,想不到这么快就办了下来,家里应该知道自己没有沾染毒品。”冷水冰凉冰凉,刘涛却没有丝毫往日的受虐感,今天只觉得有些畅意无比。临走的每个人都会最后把自己冲洗一遍,是洗掉自己的罪恶还是洗掉身上的污垢?刘涛不知道,他也不想去思考,只是闭着眼睛慢慢感受着冷水在身上流淌,感受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那一丝感觉……   这会儿,唯一能让刘涛下定决心的,就是不能再让家里担心他了;“父亲、母亲都已经老了,不能再让他们操心……”刘涛一遍一遍的在心中暗自念叨……   从小时候第一次坐牢算起,还有几个月就满25年。25年的光阴一直在监牢和现实之间的辗转轮回,让刘涛感觉像是受了诅咒;随着从头而下的一阵阵冰凉,往日的一幕幕犹如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在刘涛的脑子里迅速往返起来……   “第一次从派出所逃跑后扔掉的手铐残片怎么会在命案受害者的身上出现?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顺其自然,非要寻根问底呢?这么多年!哎!又找到些什么?难道25年的狱中辗转轮回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一次从派出所逃跑时的害怕……第一次进收容审查所的监舍门时被一拳打出的紧张……第一次从劳动教养所越狱时的疯狂……第一次在看守所与女笔友亲情接见住宿时的刺激……第一次在劳改监狱坐上车间大组长的位子……第一次……”   “还有死囚床、老虎凳、监舍里的毒品、鱼塘作业挖出的古墓……”   那个另类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让刘涛感慨不已……   再联想起现实生活中也反复经历着的学生、工人、小老板再到高教自考、打工、经商、ceo,刘涛更是感到无语极了。监牢里的经历不能说对刘涛没有帮助,他的智商和能力都在不断的提升;只是每当生活一步上轨道,便会又重复一次过往的经历;就像这次户籍地派出所的警察来他的办公室,一句风言风语引起的列行调查,却因他的暴跳如雷最终被送进了戒毒所……   多年以来的起起伏伏、涨涨落落,让刘涛感觉自己是进入了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始终都没能逃离那个魔咒。家境优越的刘涛从80年代的收容审查所、劳动教养所到90年代的拘留所、收审所再到2000年代的看守所、劳改监狱和2010年代的强制戒毒所,在不同的年代他几乎经历完了中国所有类型的监管场所。从一个十多岁的监狱菜鸟到多年后的监狱车间大组长;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打工仔到颐指气使的集团总裁;刘涛有时候真不知道他自己从中得到的,到底是惩罚还是锻炼?   革命导师列宁有一句名言“没有进过监狱的人,不算一个完整的人。”刘涛从小就看过它,这句名言也经常在刘涛的脑子里出现。“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刘涛一直都想找到答案,它说的到底是人性的完整还是人生的完整?每次出狱,刘涛都会试着用列宁的这句名言安慰自己;直到年龄大些了他才开始理解,不管这句话的对错都不是鼓励他去坐牢,纠缠它的对错只是不想让他过于自责而已,或许经历就是财富吧。   “不管怎样,该是终结这个轮回的时候了;时光如梭,恍然间已快半生。”刘涛暗暗地发誓道:“此生,绝不再回这个另类的世界……”   ……   回家的路上,红尘滚滚;坐在父亲的轿车里面,刘涛默默地望着郊区的远山近林,思绪仿佛又飘回了从前…… 正文 惩罚的前奏   1986年的刘涛,才16岁就已经长得和父亲一样高了,给人的印象是眉目清秀,五官端庄;但却没有成年后的那种器宇轩昂,目光中也还暂时少了那种戾气;不过从初二开始,两年多的体校武术队锻炼让他逐渐变得孔武有力了起来。由于1米75的个头像个大人,身体健壮又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刘涛便慢慢成了几个人小胆大的同学所喜爱的搭档和保镖。在青春冲动的岁月里,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的,刘涛学会了逃学,学会了离家出走,变成了所谓的坏孩子们中的一员……   刘涛的家庭条件原本不错,是不少人所羡慕的;他的父亲、外公都是市一级的领导干部;但他却在本应读书的年龄走错了地方,在省属的重点高中连高一都没读完便拐了弯;这既让后来的他自己懊悔不已,也令常人很是费解;而他家里的亲人更是痛心和失望,以至于他的父亲母亲在许多年后都还不能释怀。   刘涛第一次被公安机关处罚便送进了收容审查所,随即又被劳动教养。收容审查所和劳动教养所是当时中国特有制度下的产物;不过,随着法制的逐步健全和完善,在1997年之后便逐步取消了收容审查制度和劳教制度;因为这两类制度都缺乏有效的监督和制约。   引起刘涛第一次受到公安机关处罚的事件,是他与邻校的低年级同学黄静去卖了十块上海牌手表。黄静比刘涛小四岁,个子也矮一个头,白净而乖巧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捞偏门的学生;黄静也是他家三兄弟中胆子最大的,经常敢一个人去商店抢东西;十块上海牌手表便是前一天他和刘涛那几个小伙伴的成果。   80年代的大街小巷,没有天网,没有巡警;几个小孩儿拿着几百元钱的东西在街上东游西荡,是不少人眼中的目标。有人说没有被黑吃黑已经是很幸运,不过真要想吃也不容易,那时的小孩子们已经形成了颇为团结的学生帮派,不少的江湖斗殴中已经出现了他们的身影;而刘涛和黄静的同学们大多都是当时M市的学生帮派成员,平时都以与高年级和捞社会的打架为荣,认为只要能打就能得到尊重。   小伙伴们平时没事的时候,便会自行组合出去捞捞偏门;搞到钱了就在夜晚聚会时相互显耀一番,好像那才是有能耐的表现。当时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十块钱;这次价值几百元钱的手表被两个小孩儿拿到黑市来卖,的确有些打眼;于是卖表的第二天就有线人把话传到了派出所里。   当年,M市的黑市被当地人称作小香港。靠近江边差不多三百米长的小街上,每天都拥挤着形形色色的各种贩子,人流如潮,摊位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摩托车人力车的铃笛声,交织在街道两旁的低矮平房之间;卖假古董的、收粮票的、收售各类赃物的男女老少穿插在卖菜的农民和小饭馆、茶馆之中;黑市里的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这种原始的繁华会持续到一天的深夜……   刘涛长大些后才知道,那些黑市里收售赃物的贩子们几乎全是各个派出所、刑警队、治安队的线民。因为要固定在一个地方讨生活,而又是违法的勾当,这些贩子就不得不用出卖作为交换条件来换取自己的生存;当然,也有人专门把线民作为职业,为的是得到更多的奖金。   80年代的派出所因为警力不足而大量使用联防队员;联防队员们在刘涛的家乡被称 为二派,也就是二警察的意思;不过他们在那个年代的权力却很大,几乎和正式警员差不多。许多联防队员后来因为工作出色都转正为了正式警察,少数人在许多年后还成为了不大不小的领导。   刘涛和黄静是在卖表后的第二天上午10点过又去黑市闲逛时被人突然挡住的。刚被抓住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涛都一直在捉摸他是怎么会被突然抓住的;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是有金手指在一旁指点。抓住刘涛和黄静两人的是M市城厢派出所的联防队员,姓杨,差不多30岁的样子,近1米80的个头,挺直的腰板,一眼就知道当过兵,一张严肃的国字脸看得刘涛很是紧张;以至于几十年后刘涛都还对他颇有印象。   杨联防如果不是亮出了证件,两个小孩儿也许根本不会跟他走,两个小孩儿身上的野#会很自然的让他们作出反抗。不过在一看到证件知道杨联防是派出所的人后,刘涛立马就心虚了,黄静也是手脚无措;两人从未进过派出所,虽然平时胆大妄为,但儿时所受的教育就让警察和解放军叔叔的那种崇高在他俩心里扎了根,以至于当真一见就有种老鼠见猫的感觉,让两人不敢了动弹。虽然刘涛只看到小本本上的派出所三个字,但那时他的心里根本没有联防队员的慨念,认为只要是派出所的就都是警察;黄静更小,自然更是害怕;况且两人本来就做了坏事。   杨联防并没给刘涛和黄静上手铐,也许是想着线报不一定准确他根本就没带;不过在刚抓住两人时他便让两人取下了自己的皮带和鞋带,也算是为防止逃跑作了一点工作。后来从刘涛和黄静的问话回答中,杨联防知道了他俩还是学生,心里便更没把两个小子放在了心上。杨联防一路上推着自行车跟着两人后面,也不说话,只是不时的催着两人走快一点,像是猎人撵着两只猎物。   几次拐弯过车的时候杨联防都落在了两人后面,刘涛见状便不停地给黄静使着眼色,试图想跑,只是每次都优柔寡断的失去了机会。其实,按当时的情况刘涛应该是有点儿不敢跑,黄静也是一样;毕竟是第一次被抓,两人心里害怕的因素就占了大部分;虽然不时地会冒出逃跑的想法。   路上的几十分钟很快就在两人的害怕与胡思乱想的企图中流失了,不一会儿刘涛和黄静便来到了两人人生中的第一个公安机关,M市的城厢派出所。   M市的城厢派出所由于在市中心,几十年来一直没变过位置;车库、办公楼也还是几十年前的老造型。现在唯一不同的是,派出所门外挂出了合并办公的刑警中队牌子,办公楼的外墙贴上了墙砖,挂出了一排排空调主机;办公室的装修也有了气派,车库的铁栅栏门也变成了豪华的自动卷帘门……   杨联防押着刘涛和黄静回到派出所时正是快吃午饭的时间,派出所里的院子空荡荡的;几辆三轮警用摩托车孤零零地停在大门边和办公楼的角落,像是在守门站岗。三人走到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外,正遇见杨联防的搭档开门;杨联防一面笑着与搭档打招呼,一边大声咋呼起了手边的两个猎物……   刘涛和黄静都是第一次被抓到派出所,两人的心里忐忑得不行,既怕家里知道挨骂,又怕在派出所挨打。进了办公室的杨联防没有休息,他随既便与搭档开始了对刘涛和黄静经的第一次审讯……   “姓名?”……   “年龄?”……   “性别?”……   ……   杨联防和搭档坐在相对的两张办公桌后面,一边问一边记录;两人偶尔会停下来打量一下各自面前的小孩儿……   因为是背对背地回答询问,刘涛和黄静一边回答着,一边也偶尔突然回头瞄一眼,像是给对方打气,又像是给对方安慰……   可能是看着刘涛和黄静年龄还小,杨联防审讯时没给两人上手铐。也许是快要吃饭了,也许是没抓着现行,杨联防和搭档有点心不在焉的列行着手续;但又企图从两个小孩儿身上打开缺口,挖到能让他们立功的案子;直到中午……   “老杨,吃饭了!”“还忙呀?这两小子怎么会事儿?”“走吧,喝酒去,把他俩拷在外边就行了……”中午时分,杨联防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了,几个人同事见杨联防和搭档还在玩审讯,便拉扯着杨联防先休息休息,让他和搭档吃了饭再回来工作。   “两个小子在黑市卖了一盒手表(10只),正在问他俩表从那儿来的?”“这还用问?肯定是偷的……”“是偷的还是抢的?自己说……”杨联防放下手中的钢笔,站起身来和几个同事一边打趣,一边吓诈着刘涛和黄静……   杨联防的搭档见要出去吃饭,便站起来给杨联防出着主意说:“要不就听师兄的,先把他俩拷在车库外边,让他俩在太阳下面好好想想再说。”   杨联防本来就觉得刘涛和黄静在回答询问时一直打马虎不老实,心里正寻思下午该怎么对付这两个小子;当下听搭档这么一说,他转头看了看门外边的日头后对搭档道:“好吧,先铐出去!”   随即,刘涛和黄静被几人带到了办公楼对面的车库门前;杨联防接过搭档递来的手铐,让刘涛和黄静各自伸出一只手,将两人并排着铐在了车库铁栅栏门的栏栅之间……   而正是这扇派出所车库的铁栅栏门,最终见证了促使刘涛走向收容审查所的愚蠢行为…… 正文 派出所的逃跑   杨联防盯着铐在车库门前的两个小家伙那想坐又坐不下去只能靠在栅栏上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想清楚,一会回来好好交代哈……”   说完,杨联防便和几个同事嘻嘻哈哈地转身向派出所大门走去。看着杨联防踌躇志满,面带微笑的离开,刘涛想问一下自己怎么吃饭却没又敢开口。   中午的太阳刚好照在刘涛的头顶,9月下旬的太阳虽然不是很毒,但恰好偶遇的高温还是让刘涛有点热辣辣的感觉。从一大早到现在刘涛和黄静就没有坐过,铁栅栏门中间横焊着的铁条让他俩只能靠在铁栅栏上边……   不一会儿,又饿又累还有点害怕的感觉终于让刘涛和黄静两个好朋友互相埋怨了起来……   “我说不去市场的,这下可好了,怎么办呀?”“一大早,谁知道呀?”   “刚才你咋不跑呢?”“我以为你要跑,你一跑我就跟上了!”   “你说刚才能跑得掉吗?”“应该能吧,不过是该跑,学校要知道就完了!”   “会不会通知家里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嘀咕一边后悔……   “下午怎么办呀?”口中刚停顿了一会儿,黄静又开始为下午着急起来,两只大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的……   “不要怕,只要不承认,看他们怎么弄!”刘涛见黄静害怕忙着给他打气……   其实这会儿刘涛心里比黄静还担心,派出所会怎样他并没去想,想的却是家里父亲知道后板子打在身上会怎样。相对于父亲的害怕,刘涛觉得其它的事再大都不值一提;这让他的情绪就像一颗手雷,只要有人拉开引信,就会突然爆炸;这也是一方面别人说刘涛特别胆大的原因之一。   看着自己手上的这半铐子,刘涛心里一直有几个小人在吵架。“跑吧!”“万一被抓住了呢?”“一定要跑,不然家里知道了怎么办?”“……”   ……   不一会儿,黄静真就可怜兮兮地拉起了引信,他用没铐着的那只手拉着刘涛边摇边问:“你以前不是说过能打开手铐吗?”“试一下嘛,涛哥!”“想......”   ……   “开手铐?”刘涛心道:“我从来都没被铐过,想实践都没有过机会,不过是平时几个同学吹牛时夸的海口,说的大话。”刘涛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会不会开手铐,只是现在小搭档问了出来,自己下软蛋说不会实在太没面子。刘涛想拒绝却没说出口……   看着黄静透着慌乱目光的眼睛,刘涛思索半响终于下了决心,他拉了拉黄静的那半铐子说道:“我来开一下看,你把人给我盯着……”   午饭时间的派出所看不到一个人影,对父亲板子的恐惧和逞能的心态促使刘涛寻找起能开手铐的物件来,几番巡视刘涛终于发现车库铁门旁边的垃圾筐边上扔着几根用过的火柴棍……   不过,拾起火柴棍和莽撞的后果是火柴棍断了一截在手铐的锁孔里。想着杨联防吃饭要快回来了,刘涛看着火柴棍的断面感到心里一阵阵发慌,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火柴棍根本就打不开手铐,吹牛时也不知道是谁吹出了这么个馊办法。黄静也脸色发白,困兽犹斗般的不停扭动着手腕,好像手铐会自己断掉。   “怎么办呀?”黄静望着刘涛问道。   “先找个什么把手铐盖住吧,别让他们回来看到了。”刘涛半晌才遛出一句话。   “对……对的......”黄静闻言应道,说完后一双眼睛开始东张西望的四处瞟着,急着想找块什么东西……   “用我的衣服吧……”刘涛想了想,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黑色西服脱了下来,搭到了自己和黄静的手腕上。西服是刘涛过生时母亲给买的,80年代中后期,已不再流行军装、军挎包,但时尚的慨念也不可能和现在相比,当时的刘涛觉得有套西服已经很开心了。   在希望手铐突然断掉的幻想和害怕联防们回来看见挨打的恐惧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   “嘿,想好没有啊?”终于几个联防的身影出现在了派出所门口,杨联防脸色微红,一步三摇的走过来大声问着。不等刘涛和黄静回答,杨联防又转身向办公室的门走去,很显然他喝了酒想休息一会;在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禁令之类的东西,所以上班时喝点酒也没人来管。   两人刚庆幸了不到几分钟,杨联防又走了过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嘟嘟噜噜的说道:“下午要开会,你两个小子给我马上交代,想好了没有?咹?”   见杨联防走了过来,刘涛感觉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刘涛一边心想一边朝着着黄静使着眼神,想让黄静快点想个什么借口出来。而黄静眼睛里更是慌张,不停的望望刘涛又望望快要走到跟前的杨联防……   转眼间,杨联防已走到了两人面前,“把手抬起来!”杨联防一边摸钥匙,一边随声说道……见刘涛和黄静两人眼睛看着他,手上却不动作,杨联防感觉有点奇怪;“干啥?手抬起来……”杨联防开始不客气的起来。   看两个小家伙仍然不动作,杨联防猛地上前的把铁栅栏间的衣服掀开,把黄铜手铐提了起来……   “哎吆……”“哎……”刘涛和黄静痛得纷纷叫了起来……   杨联防睁着微红的眼睛,看着透了几次都没透进锁孔的钥匙,又不相信的把手铐拉到眼前看看……   杨联防脸上的颜色从浅红到深红开始迅速的过渡,“你们两个小子自己把火柴弄出来,要不一会才跟你们算账!”杨联防狠狠向着两人的吼了一声。   刘涛半张着嘴巴,想解释什么却看着杨联防又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连着自己手的那一半手铐传过来微微的战抖,黄静也看着杨联防发楞……   “所长喊早点开会,都往会议室走!”突然有人在派出所的二楼上喊了起来。杨联防回头看了看楼上,又转过头恨恨的盯了刘涛和黄静一眼,手指用力的指了指两人,才转身朝办公楼跑了过去......   看到杨联防离开,刘涛心里忽的松了下来,这时才感到自己背上已经微微的湿了一大块。“怎么办啊?一会儿会不会打我们呀?”黄静哭丧着脸对着刘涛着急起来……   “别忙……”刘涛把西服穿上,眼睛望着天上定了定神;把手铐顺着栏栅中间的缝隙抬到眼前,翻来拂去的瞧着;黄静也配合着把手抬了起来……   老式黄铜手铐的铐环要比新式手铐粗一些,因此铐梁中间的缝隙也要宽一点。刘涛看着堵死的锁孔和铐梁间的缝隙,猛的冒出一个灵感,眼睛又向垃圾筐扫了过去……   这次拾到手上的是一根2寸多长的粗铁钉,是刘涛把脚伸长到最大的角度勾过来的,他试了试,铁钉刚好能别在铐梁的缝隙之间。本来铐人就是把手铐的铐环卡进铐梁中,如果铐梁撬坏,铐环就会滑开,手铐便掉了……   铁钉能插在铐梁的铜环边上受力,完全是因为黄铜手铐的体积大的原因。“娘的,撬吧,万一撬开就好了!”刘涛一边下着决心,一边手指开始用力,黄静见状把铐着的手抬了起来,尽量的配合着刘涛需要的角度……   也许恐惧真能激发人的潜能,铐梁一头的铜铆钉开始有了一点松动。很久以后刘涛的朋友们都不相信铁钉会撬烂手铐,刘涛也说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后来看报道说西安的魏小黑(网友封的中国第三杀人狂魔)从死囚牢越狱,也是用铁钉撬开了脚镣,才让刘涛相信铁钉撬开铐子绝不是偶然。   因为两只手要用力,所以刘涛用铁钉撬的是黄静手上的那一半铐子。   黄静忍着手腕的疼痛一声不响,平时不能激发的和不能忍受的在这一刻都……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突然黄静手上那半手铐铐梁末端的铆钉掉了;刘涛立刻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铐梁的两片铜环,拼命的用力往两边拉着……   “吱……”刘涛的脑子正处在一片空白,猛的仿佛听到真空中传来一声冥音;黄静手腕上的两片铐梁铜环被掰开了,铐环的铜齿一格一格滑了......   黄静感到自己手腕突然轻松了起来……   刘涛这会儿左手虽然还铐着,但黄静的那一半铐子已经可以从铁门的栏栅中间穿过;他立即把黄静的手铐抽过来捏在手中,又迅速脱下西服搭在了手上……   黄静的目光同时也向四周扫去,“没有人……”“没……”   楼上的会议还没结束,派出所的院里空荡荡的;深秋阳光的照在身上,刘涛却找不到暖暖的感觉,只有冷汗……   牵着黄静的小手,刘涛故作镇定的走向了派出所大门…… 正文 被收容审查   经过派出所大门一侧的传达室,刘涛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只听到小心脏嘭嘭的在跳,根本就不敢往窗口里看。黄静的步子也尽量的保持着平稳,只是手还死死的拉着刘涛。还好,没人叫喊。出了派出所大门,两人故作自然的走了不到十米,便再也忍不住疯狂的跑了起来;站了大半天的疲劳和肚子里刚才还有的一丝饥饿感觉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逃跑是成功的,但也让刘涛本来可以罚款、教育的处罚升了级。把手铐带跑的行为显然比十块表要严重。卖表本来就没有抓到现行,就算卖表是事实,可表的来源刘涛和黄静早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便商量好了说是捡的;即使会被认定为什么,也不算太大的事儿,因为都还是未成年;可把手铐带跑并丢掉就让一切可能都产生了变化。   刘涛当时是带着还铐了一半的手铐跑的,和黄静分手后便去找几个死党开手铐。结果,一见面大家都不知所措,平时吹牛的法子一个也不管用。最后还是有同学在公园附近的人家借了一把改锥;几个人轮流把改锥卡在刘涛手上那半铐子的铐梁铆钉上,试着用砖头反复的敲、砸;手铐散开的那一刻,刘涛的手腕几乎痛得没了知觉。   整只黄铜手铐因为铆钉掉了被砸成几瓣,四分五裂的尸首最后被刘涛扔在了公园一旁的水泥预制板下面。当时的刘涛就是个完全的法律白痴,真心是不明白把警具带跑、丢掉的后果。换现在,他肯定毫不犹豫的会把手铐扔回或寄回派出所,那怕只剩一颗铆钉。   重新落网是在一个半月之后,刘涛去学校找同学借钱时被老师强行扣留,并通知家里一起把他送到的城厢派出所。自从派出所跑掉,刘涛就没敢回过家,他一直在外面和缀学的几个同学厮混;还不知道派出所,家里到处都在找他,自然学校也接到了通知。   送刘涛的小车是他父亲单位的,到派出所已是深夜;刘涛母亲下车后除了和值班的警察交涉再没对他说一句话,母亲应该是气急了。刘涛知道父亲是肯定不会出现的,因为自己爱面子就是遗传了父亲的性格。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杨联防就急急忙忙赶来招待刘涛。这次是第二次审讯,一个正式警官坐在刘涛对面发问,杨联防一边记录一边偶作补充。后来刘涛才知道这种审讯是很正式的,因为在场审讯他的有两个人。   “姓名?”“刘涛!”   “出生日期?”“1970年……”   “职业?”“学生!”   “家庭住址?”“m市……”   “父母姓名?”……   “工作单位?”……   ……   笔录结束的时候,杨联防反复询问了手铐的事。直到进了收容审查所,刘涛才知道丢失警具是很严重的;正式的警具都有编档记录,如果被人拿出去做了案子,就是警察也脱不了干系;出了大事的话,失职的相关人员还可能戴上玩忽职守的帽子;而作为一个想转正的联防队员是一定会丢了前途。在反复确认手铐已经四分五裂不能使用后,杨联防和那位警官才松了口气。   殊不知,扔掉的手铐残尸后来却发生了一件诡异的怪事,使得刘涛不得不被送往劳动教养所……   问起手表的时候,刘涛一直都表现出了不知道的诚恳;回答的话语都是事前和黄静商量好了的。不过在80年代,不管你承不承认公安机关都可以给你认定,认定你涉嫌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到90年代初期监狱法实施后,认定的这种做法都还延续了很多年。当然刘涛也明白自己并不是冤枉的。   可能是因为是家属送来,刘涛并没有受到一直担心的打骂,只是企图教育教育再罚款走人是不可能的了。后来证实手铐真的没有找回;黄静为了开路,不得不把与他和刘涛一起做事的另外两个同学交代了出来;立功再加上未满14岁,让黄静受到了教育、罚款的从轻处理。   中午,刘涛吃了审讯他那位警官买来的面食;正在眯着眼睛思前想后,估摸着自己事情的大小;就听见有人来开留置盘查室的铁门。这次刘涛享受的待遇是用大铁锁锁在留置盘查室的所谓屋子里。一直以来,每个派出所都有一间作临时羁押的留置盘查室;城厢派出所的留置盘查室在办公楼一楼楼梯的拐角处。留置盘查室的屋顶就是楼梯那种有造型的水泥预制板;盘查室的四面,一面是楼角,一面是墙壁,其他两面就是用钢筋焊接的铁栅栏;楼梯角落对面的铁栅栏中间开了一个小门;小门当然也是铁条焊接的,门的外边挂了一把大铁锁。杨联防开门时的眼神仿佛在对刘涛说:“你娃娃有本事把铁锁掰开又跑嘛。”   这会儿刘涛已经预感到让家里来把自己保走的想法成了泡影;其实就算能保走,刘涛估计父母也不大可能来;从小到大的淘气,离家出走,现在又……刘涛自己都没了信心。   杨联防打开留置盘查室的铁栅栏门看着刘涛,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叫道:“出来,上车!”。走出盘查室,刘涛才发现办公楼下旁边的角落已经停了一辆面包车。   “什么情况呀?送我回家?回学校?”刘涛心里刚欣喜了不到两秒钟又马上想着不可能,“真要回家的话,母亲一定会在,不可能让自己一个人走,万一自己不回家又跑了咋办。”   随着杨联防走向面包车,刘涛的心里开始乱麻起来,不知道这辆没有标识没有警#的白色面包车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因为上车时并没有让刘涛签什么字。本来不管送什么地方,行政拘留所要签行政拘留证,看守所要签刑事拘留证,而那个年代似乎可以不需要签什么就先送了;运气好的,之后还能看见张写了涉嫌罪名的文件签个名字;运气不好的等你送第二个地方了都看不到那张纸;不过解释是一定会让人服气的,那就是你态度不好有人帮你签了;反正所送的地方包括法官都不会看笔迹的。   坐上车后,刘涛心里又突然不怎么害怕了,但又一片茫然起来,他对自己将要经历什么没有丝毫慨念。面包车开出派出所大门没有走刘涛家的方向,却是向河边驶去;车子沿着河边又往城郊的方向急驶,街道和行人刷刷的从车窗前越过。   车上没人说话,驾驶员没见过,杨联防也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刘涛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开始砰砰的跳起来,仿佛有个东西在蹦来蹦去,总觉得有个灾难飞鸟似的在天空中盘旋,随时都可能砸到自己的头上。   刘涛明白自己在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也难得去想,他只想着车子多开一会儿,再多开一会儿,不要停……好多年后刘涛只要一特别紧张就还有想时间、空间静止下来的感觉。   面包车已经驶过浮桥,开上了对岸的河提;不一会儿刘涛便闻到空气中飘来了一阵阵酒香。那时的“M市收容审查所”就在酒厂旁边,酒厂是一家集体企业,不大;但却是收容审查所的标志;凡是坐在M市的警车上闻到了酒香,就不是说几句白话就能走干路了(走干路就是释放走人的意思)。   “吱”的一声,面包车突然刹在了一处大铁门的外面。刘涛楞楞的一看,铁门一旁的墙沿上挂了一块长长的木牌,上面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M市收容审查所”。   面包车刚一停稳杨联防便拿着文件袋下了车,“老老实实坐着!”对刘涛说了声后,杨联防便向值班室走去。杨联防下车后,司机转过身子把门关上,又四处盯了一眼车门的保险,然后才侧对着刘涛抽起烟来。   “嗯,知道!”刘涛一边答应着杨联防,一边惊惧又好奇的开始打量起四周,“这是那儿呀?这什么地方?”   突然,大门右侧岗楼上一个背枪武警的身影出现在了刘涛视线里,看到武警的一刹那,刘涛的心里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要坐牢了的感觉开始在脑子里蔓延……   M市收容审查所的建筑是解放前就存在的,以前也是监狱,五六十年代在旁边建公安系统的宿舍时又重新修整过。值班室在收容审查所大铁门的左侧,里间是进所的侧门。平时的零星羁押,就是从侧门进出。大门一般只有在公判大会或批量转运在押人员时才打开,以方便卡车进出。   靠近值班室的是一处大的红砖修的留置盘查室,应该是平时转运在押人员时作羁押的地方。大门的右侧是两个单元的六层住宿楼,是收容审查所的干警和家属所住的家属楼。只剩几片零星树叶的大榕树和家属楼外斑驳的水泥墙,让人仿佛能感受到这里的沧桑…… 正文 入所检查   自从收容审查制度出来之后,全国各地就成立了收容审查所。在刘涛的家乡,法院判决以前的在押人员都羁押于收容审查所,只有在收容审查所满员的情况下或判决有罪送往劳改监狱之前才关押在看守所。当时的收容审查所基本上执行起了看守所的职责,而看守所反而成了中转的地方。和收容审查制度相似的行政强制手段 还包括劳动教养制度,劳动教养所关押的也是不足以刑事处罚的违法人员。   因为违法和犯罪的处罚不同,引起了许多的矛盾。当时的违法称之为人民内部矛盾,而犯罪则称之为敌我矛盾。由此延伸出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许多只是轻微犯罪的人员,宁可上法庭接受正式宣判上升为敌我矛盾,也不情愿去人民内部矛盾的劳动教养。因为人民内部矛盾是由公安机关根据规定、办法之类进行裁决,而敌我矛盾却是由人民法院跟据国家法律来判决。裁决和判决的一字之差就有天渊之别,一些在法院可能只判几个月的罪行,在公安机关就可能会裁决为2年、3年……   刘涛这会儿对自己要进的地方完全是陌生的,他对什么收容审查所、看守所、劳动教养所、监狱没有丝毫概念,看见高高的围墙和背枪的武警就只有一个感觉冒出来——坐牢。   坐在车上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刘涛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他见司机从杨联防下车就一直盯着自己,眼睛都没转一下;心里便寻思起来:“这司机盯我那么紧干嘛?我又不会跑!”“哦……对了,肯定是铐子被我带跑了还没领新的,不然从上车到现在怎么都不给我带手铐?怪不得要盯着我。”   刘涛见司机太严肃,正试图着想要恭维一下他,却见值班室门口探出了杨联防的脑袋;杨联防对着司机大声喊道:“把人带过来!”听到杨联防的声音,司机随即便拉开了驾驶座旁的车门,一边往外跨脚一边朝刘涛挥手道:“下车!”   听到叫下车,刘涛心里猛的一慌,刚要说出口的那句恭维话“咕”的一下就被吞到了肚子里。“进去干什么?”刘涛想问一下司机,嘴里却又发不出声音。“又开始紧张了,哎!”刘涛心里不想走,但两只腿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司机在移动。   “先把身上的东西摸出来!”突然传来的保安声音把刘涛吓了一跳,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恍恍惚惚的走进了值班室。杨联防伏在办公桌上签着文件,坐在办公桌一旁的当值管教干警正与他作着最后的交接。一名保安将刘涛叫到了办公桌对面的墙角,对刘涛展开了严格的检查、搜身……   那时还没有早九晚五的制度,下班时间都是六点。刘涛见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值班室里外就已经空荡荡的了,也不见有人来往走动;他正估摸着这地方怎么会这样清净,就见一个留着极短寸发面容苍老的勤杂人员从值班室里边的内侧门外走了进来;老勤杂看了看刘涛,走到保安身边明知故问道:“新来的吗?”保安刚搜完刘涛的身,见没有什么东西便又蹲在地上翻捡起刘涛一早自己从兜里掏出的几样随身物品;听到老勤杂的问候声,保安抬头便对他说道:“你来了正好,先复查一遍,再帮我把他鞋里的钢板撬出来。”   “好的!”老勤杂见保安让自己帮忙,便一边回应一边把刘涛身上的衣服裤子又挨着摸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了金属物品和其他违禁物品后,才用改锥从刘涛脱下的皮鞋里撬出了约两寸长的两块钢板。管教干警们从来就知道犯人最了解犯人,所以每次搜身检查都会让勤杂来复查个二遍,除非勤杂故意放水,否则任何人都藏不住东西。   入所检查是第一关,任何违禁物品都不能越过值班室里边的那道内侧门。可能刘涛的家里不知道当天就会送收容审查所,所以也没给他送什么东西,他的皮带、鞋带在派出所时就已经被收掉。立在墙边站得笔直的刘涛见保安一边检查一边嘀咕着入所规矩,才知道在里边的皮带、鞋带接长后可以上吊;金属(包括金属的纽扣和拉链)可以吞服;钢板磨快后可以割腕。而从古至今不管那个朝代,人犯自杀都是被首要禁止的,那是最严重的违规违纪;如果违反,不仅人犯们会罪加一等,当值的保安、干警也会一顺溜的受处分,更有甚者还会连累到分管领导。   随着检查的结束,刘涛稍微感觉有了点适应;趁着保安过去办公桌边给值班管教汇报,刘涛的眼睛开始四处晃悠起来。从墙上的照片栏和几人不时的对话中,刘涛随机记住了保安、勤杂和值班管教的名字,这恍然间的无心之举一会儿便让他感觉到了好处……   刚入所的时候没人会教谁,可怜谁。许多人关的时间长了甚至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吧不得看新人的洋相和笑话;如果有新人不懂规矩被处罚打骂,那么他们茶余饭后便又有了笑料和谈资;而新人如果不想自己被处罚,就得靠自己眼快、手快、嘴巴甜了;只是刚进来的刘涛还不懂得这些。   值班管教看对刘涛的检查没有什么意外,便让刘涛蹲到面前来问话。新进的在押人员一般都在入所的第二天做入所谈话、登记个人情况、照相、作指纹;不过当值管教一般都会先简单询问一下,以便决定是否将新人留在自己监舍。随着刘涛回答问话时的主动加上的尊称,廖管教与王保安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和善起来,只有姓杨的老勤杂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老勤杂穿着一身蓝布的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一条绿色的军裤,军裤看着比较新,不过明显有点长,裤脚都盖住了他布鞋的鞋沿。刘涛直到进了监舍才明白这些可以在监舍外边活动的勤杂和自己的身份是一样的;监管场所里面的正式干警本就不多,相对于几百上千在押人员就更少;所以监管场所不仅外聘的有保安,还会从收押的人员中抽调几个犯事轻微并且年纪稍大的人出来帮忙做事。   勤杂人员的作用除了收发信件,兑换代金劵,送餐打饭,服伺干警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做耳目;而让狱友们既反感又不能得罪的正是他们从事的这几样与大家切身利益相关的工作。   由于和管教干警走得近,其他在押或犯人们都极给勤杂面子;并且能在监舍外活动的几类人里,也只有勤杂是最容易被拉下水的。如果有人不懂事、不上道,那么勤杂的耳目作用也会立马体现出来;其实充当耳目的不光是勤杂,在每个监舍都另外还有;但监舍里的耳目都在暗处,管教们是不会让人知道的,要的作用就是互相监督,利于揭发检举;要想知道勤杂之外的耳目就要靠在押人犯们自己多看多想了。   因为如此种种的原因,勤杂们的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就算他们家里不送一分钱,也一年四季不会断缺花销;偶尔还会有所谓的监狱贵族给他们封个大大的利是;当然这都是在勤杂们提供有偿服务后的回报;而贪污更换新进人员在所部寄存物品对他们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久而久之,这份勤杂的工作就成了狱中许多人心里的梦想,就算经常会出事或被人检举,众人也是乐此不彼。   监狱法出来之前,除了正式监狱和部分大城市外,其他地方监管场所的服装并不完全统一。当时几乎所有收容审查所、看守所都自办有短劳场,可以留一部分短刑犯组织生产劳动创收。这样一来监管场所中的留所服刑人员就有正式的囚服,而其他人员却基本上都是穿自己的衣服,唯一可以辨别身份的就只有光头。而牢头和勤杂们为了体现自己的小小特权,往往会在光头的基础上留下极短寸发;管教们为了能更好的使用他们也时常默许,只有在大型检查和采访时才一视同仁。监狱法出来以后,明文规定要统一服装以及不准再剃光头;但这时的牢头和勤杂们反而又都要留起光头,总是喜欢标新立异。   “走了,兄弟,自己保重哦!”杨联防拿着签好的羁押文件朝着刘涛晃了晃,边说边走出了值班室。可能是刚才的简单询问让廖管教感觉刘涛比较老实,不会给他惹麻烦,廖管教将刘涛被安排到了自己的A4舍。分了监舍后,王保安从值班室隔壁的屋子里拿出了一套红色塑料碗勺和塑料杯子交给刘涛,让刘涛随着老勤杂去自己的舍房。   看着灰尘扑扑的碗勺,刘涛心里乱乱的;好像有点麻木,又好像有点紧张……   突然又有一丝丝期待、渴望……   不过,即将踏入的未知世界马上就会让刘涛感受到坐牢的第一条规矩。 正文 收容审查所的规矩(1)   走进值班室里边的内侧门,这个一直让刘涛心里发虚又忍不住好奇的地方开始呈现在了他的眼前。整个收容审查所呈长方型的布局,所部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排平房;几个身穿深灰色囚服的光头正在收拾着工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穿着工作服的几个工人;那排平房是留所服刑的短劳犯所住的监舍和仓库。所部大门的两侧是相对的两排监舍,A监在右,B监在左,每一排有十间舍房。新进的在押人员一般是先收入A监,B监是关押判决后还没送走的以及A监满员后所剩的在押人员。本来监管部门要求判决后的人犯马上送往相隔不远的看守所,但收容审查所为了能多点人进行生产劳动增加收入,总是会留一部分人暂时不送。   老式的平房建筑,斑驳的红砖墙面,每隔四五米就是一扇铁门(监舍门);平房的屋顶进去几米便是第二层,有着齐腰的护栏。离监舍还远,刘涛使劲想看清第二层上面的东西,直到快靠近了A监他才发现第二层尽头的角落里还有个背枪的武警,“原来是巡逻通道!”刘涛恍然大悟。一边跟着老勤杂的步伐,刘涛一边继续扫描着这个马上就要居住的新世界。   “咦,怎么还有女犯!”刘涛差点问出声来;在靠近短劳犯监舍和仓库的A监尽头,两个监舍铁门的小窗口中露出了女人的面孔;长长的头发从小窗口中漏了出来,两张白净的小脸使着劲的向窗外伸着张望;刘涛想问问老勤杂,但始终没有敢开口。刘涛眼睛有点近视,总是看不清女人的面孔漂不漂亮,只见到收拾工具的几个光头好像在和她们打着什么手势,随即便传过来几声“嘻嘻”的轻笑。   挨着所部大门的这一边平房,应该就是管教干警们的办公室了,因为要整洁干净得多,墙面至少全都是粉刷过的。看门上的牌子,大门右侧靠A监是医务室和所长办公室,左侧是普通干警的办公室和伙房。四面平房的中间是打着水泥地坪的大坝;水泥坝子中间零零星星的分片晒着白白的、红红的像是药材之类的东西;靠近伙房的地面摆放着陆陆续续刚被人提出来的,装着面条的一个个铁桶......   或许刘涛心里一直都有点紧张和害怕,所以他把步子迈得慢慢的,好像这样就一直走不进去似的。从值班室内侧门穿过中间的坝子到对面A监,刘涛磨蹭了好长时间,使得老勤杂停下来等了他两次;不过虽然是停下来,老勤杂却仍然没跟刘涛说一句话,一路上始终保持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连催促都用的是目光。   迟迟疑疑之间,刘涛终于还是走到了自己的监舍门口。监舍的铁门有点像现在的防盗门,只是猫眼的部位变成了风门(从门外打开的一个四方形窗口),刚能伸出一个头的样子;因为把可以看到外面称之为望风,所以叫作风门,一般作传递书信、物品和打饭菜使用;而铁门本来该是防盗锁的位置也变成了只能从外面打开的大铁挂锁。   “杨大爷,分的几舍呀?”   “新贼来了啊?”(对刚被收押的统称为新贼,时间待得长了的叫老贼。)   相邻几个监舍的风门里露出了几个留着极短头发的脑袋;他们一边和老勤杂搭着话,一边努力的把头朝外面伸着;用这一丝细微的动作体现着他们的身价。刘涛这会儿当然还不知道风门是只有牢头才能望的,不过他马上就要开始学习这些规矩。(牢头就是每个监舍的老大,92年之前叫值班员;监狱法出来后为了体现法治和文明管理又叫作学习员或安全员;而劳教所、戒毒所、拘留所的监舍叫舍长;劳改监狱又叫号长;总之各处有各处的叫法和习惯。)   看见四处全是如狼似虎的眼神,刘涛的目光开始躲躲闪闪起来,不敢直视挂风门上的那几双眼睛;并且嘴里也嘟嘟噜噜的,他想请老勤杂帮下自己什么,但却总是说不出来。老勤杂没有理会刘涛,一边和风门上的脑袋们点头打着招呼,一边径直走到监舍门前开起锁来。   刘涛看着大铁挂锁被老勤杂从门栓上取下来,他知道自己终于要面对了……   “吱呀……”老勤杂一边拉开监舍铁门一边对刘涛叮咛道:“进门喊报告!”   “哐!”老勤杂用手把门一推,身子便侧在了一旁。   “嗯!”刘涛一边应道,一边直接将脚往门里边跨去。脚刚跨到一半,刘涛猛然想起“糟糕!还没按老勤杂吩咐的喊报告!”   想着,刘涛赶忙把脚收了回来,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撞在门边。刘涛将脚站稳定了定神,口中轻轻地吁了口气;他再抬头朝门里看去时,正见一个浓眉小眼,脸色白皙,挺着圆圆肚子的中年光头盯着自己,手上还在来回拉动着颈子上的毛巾;却没注意到监舍门里的右侧还站了个年青的光头。   “报告!”刘涛这次,一边大声喊着报告一边将脚真正的迈了进去……   “滚出去!”听见一声暴呵的同时,刘涛胸口重重的挨了一拳。“要听见叫进才能进去。”老勤杂见状,马上又不屑地嘱咐刘涛道。   刘涛捂着胸口退出了监舍铁门,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把他吓了一大跳。刘涛来不及去思索,只是有点紧张的挺直了身体;他看了看年青光头那恶狠狠的表情,又重新大声叫道:“报告!”。   半响,听到里面叫了声:“进来!”刘涛这才敢将脚迈了出去……   门边站着的年青光头朝老勤杂点了点头,一便帮老勤杂将门关了过去。听见外边响起了上锁声音,年青光头才开始对刘涛叫道:“靠墙站好!”   “站好!站好!”“三点一线!”……   刘涛正往墙边走去,屋子里有几个声音却几乎同时吼了起来;四处响起的呵斥声让刘涛的脑子里嗡嗡的,乱乱的。监舍里的墙边、洗衣台边、里间的门坎边到处都站着人,刘涛这会儿觉得屋子里每个人的嘴巴都好像在动,心里开始一阵阵发怵,感觉有点手脚无措起来。   年青光头看到刘涛不知事儿的样子,知道又是一个第一次进来的人,他便用手掌按着刘涛的胸口朝墙边靠去。年青光头一边按一边嘴里教道:“头、屁股、脚后跟同时靠墙,这就是三点一线。”刘涛将自己的头、屁股、脚后跟刚一靠拢墙面,便立马感觉到身体已经自然绷得笔直。   “还有一会儿而才开饭,先给他教教规矩……”刘涛听见里屋的床边发出来一个声音。“听到了!”年青光头连忙应声。   紧接着,在年青光头既绘声绘色又严肃的讲解中,一个小时之前还对这一切感到陌生的刘涛,开始了挺胸抬头接受规矩教育的过程。所有监管场所新进的在押人员都必须先学规矩,这所谓的规矩既有明文规定的“在押人员行为规范”,也有监舍里牢头们私下的定制的条款。   监所由于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许多规矩和训练都和部队差不多。凡是有门的地方进出必须喊报告,未得同意不得私自进出,同时两人以上要报数;其次干部训话必须蹲下,叫名字答“到”,说事要答“听到了”;干警训话或领导检查离开,还得整齐划一的喊出口号;这几条规矩一直都没变过。另外,除牢头或牢头同意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随便靠近风门,因为这是监舍唯一能和外面接著的机会。同时,站立姿势要保持三点一线,蹲下要用半蹲的姿势;平常有小的违规犯纪便会用这两种姿势来处罚,时间一长仍然会很难受。   最后要求要唱会金鱼歌。“手握冲锋枪,保卫金鱼缸......金鱼繁殖我繁殖殖......人在金鱼在,人亡金鱼亡......”年青光头让刘涛不仅要会背,还要会唱,因为牢头偶尔会用唱金鱼歌比赛来取乐。刚听到要会唱金鱼歌时,刘涛很是好奇,不明白这里面怎么还会有金鱼,他几次想问却见年青光头正讲得口水乱翻,便没敢开口……   直到监舍门外响起了面条铁桶的落地声,年青光头的教导声才开始停止;“快要打饭了,四哥!”他对着里屋喊道。“先教到这里!”一个声音马上回了出来。   “我叫陈文光!”年青光头撇过头对刘涛大声说道,“进来了就要老实点,总之是龙给我盘起,是虎就给我卧起,装神弄鬼你就要拐起。”   “知道,知道!”刘涛点着头忙声应到。   “刚教的规矩又忘了?”陈文光用手指点了点刘涛脑袋。   “听到了,陈哥!”刘涛开始像对待管教干警似的马上答到……   “进来!”里屋床上紧接着又漂来的声音,让刘涛刚想放松的身子像被电打了一下,马上又绷得笔直…… 正文 收容审查所的规矩(2)   坐在洗衣台上的胖子看到刘涛呆着发愣的样子好像有点于心不忍,便用眼睛提示着刘涛,把头往里间的方向摆了摆说道:“快进去,带班的叫你。”“哦!”刘涛见胖子提醒自己,猛的回过神来朝胖子感激的点了点头,口中一边应到,一边连忙转身往里间走去。突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人用关心的语气提醒,就像是突然遇见了一个朋友,有点被安慰的感觉,迈过里屋的门槛时刘涛又转过脑袋朝胖子点了一下头。   监舍的外间是放风间,吃饭、作劳动都在这二十多平方米的地盘。放风间的屋顶是一片正方型二三寸见方的水泥格子,刚能伸过一只手;没人数过头顶的小天空有多少,不过从二层巡逻道往下看的视线却是一目了然。洗衣台在靠里间的窗户跟前,洗脸、洗衣服、洗碗、洗澡都在那儿。洗衣台和里间的铁栅栏门之间是一张长方的石桌,石桌的较长的两端各有一根石凳,分别坐上两人还比较宽松;只不过这是牢头的专用饭桌,未得允许其他人是不能乱坐的。   那时没有专门的款洗间,厕所从监舍的门口一眼便能看到,用及腰的水泥围栏圈在里间过道的尽头,土地面积最多就一平米多点。在押人员们没有完全的隐私是因为监舍里的一切都必须要在巡逻道的视线之内,如果想隐藏那就是想图蒙不轨(十多年后的新看守所的厕所上段也只是透明的钢化玻璃)。监舍里没有监控,当时的人们对监控都还很稀奇(当然省会城市的个别场所和部里直管的除外);安全方面完全是武警、干警、保安们分时分段的勤快巡逻在保证,同时在夜间让监舍内安排轮流值班。   来到里间,刘涛很自觉三点一线的站在了里间小铁门一旁的墙边。里间铁门左侧的水泥通铺上边靠洗衣台窗户的墙角斜躺着两个人影,墙角有点暗,几秒钟后刘涛才适应了光线;一见刘涛进来,一个人马上坐了起来;坐起来的体格健壮,一脸的横肉,光光的头上像是打了蜡,看着亮亮的,三十多岁的样子;仍然斜躺着的年纪大些,一脸老陈,没有表情,身子比起光头要单薄一些,明显的不同是头上留着极短的寸发。   “别人头都光光的,他怎么还有头发?”刘涛看着光头旁边斜躺着的那颗脑袋心里想着。   “谁才是带班的呢?”刘涛心里拿不定注意,口中也不敢乱叫,只是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但他刚才看胖子的表情就明白叫带班的肯定就是这间屋里管事的。铺上的两人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涛,像是在等他买大小,心里盘算着如果乱喊就正好收拾一下刘涛,对新来的杀杀威是必须的规矩。   刘涛脑子里一边忙着打转,一边偷偷的瞄着四周。里间是在押人员们的寝室,层高是外间放风场的两倍,与外间相齐的高度之上是巡逻道的检视窗口,检视窗口几乎和上段的墙面一样大,就像用钢筋铁条焊成的金属渔网;检视窗口相对的一个小铁窗挂在通铺靠厕所一方的屋顶。水泥砌的通铺外面是里间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两米宽过道,这个宽度正好人多太挤时可以打地铺;通铺上边靠墙齐胸的位置是两尺宽的水泥平台,上面等距的放着折得像豆腐块一样的军被;通铺靠厕所的尽头是一人高的,用蓝色土布盖得方方正正的墩子(里面是所有人的被子和衣物);通铺脚下的底层是空心的,像土炕似的,只是北方土炕是塞柴火,这里却是放夏天的篾席和杂物。   “怎么,认不到人吗?”见刘涛站着没反应,打蜡的光头突然大声喊道。打蜡的光头脸上神情也忽然变得让人害怕,喊的同时还身子向前一倾,膝盖跪在了铺面上,只是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刘涛吓得一惊,不自觉的想往后躲;可都站得笔直了,再躲能躲进墙里呀,只能是背上贴墙贴得更紧了。   正当刘涛紧张得不知所措,极短寸头发话了,“好了,好了,站过来一点。”“靠到床边来。”极短寸发说话的同时一边用手朝床边指指。打蜡光头表情未变,只是身子又坐了下去。   “干什么进来的?叫什么名字?”还未等刘涛靠拢床边,极短寸发又连声问道。“嗯,我叫刘涛。”“不知道得为什么,还没人对我说。”刘涛靠在床沿,身子往前倾着回答。打蜡光头手中已拿起了笔和纸,刚想记录什么一听回答又停了下来,看看刘涛然后又望向极短寸发。原来新进人员,监舍会登记每个人的情况,比如年龄、案由、姓名、特长等等。   “四哥,我解个手。”这时胖子往里走了进来;“这是四哥!”胖子指了指极短寸发,朝刘涛看了看。“四哥!”还未等极短寸发又问,刘涛连忙叫道。   “快去,快去,别在这儿打岔。”四哥朝胖子瘪瘪嘴。陈文光也靠在了里间铁门边的外侧朝里看着,放风间三三两两的站着人,有人一边洗碗一边从洗衣台窗外往里瞟,有人靠在里间铁门一侧的墙边小声说着话。从进门刘涛的脑子里就是蒙蒙的,感觉这会儿人好像更多了起来。   “你难道是冤枉的?”“一会儿你的情况就知道了,扯谎拿白才跟你讲。”四哥和打蜡光头一前一后说到。“我真的不知道。”刘涛连忙解释道。“难道就没让你签什么字吗?”四哥又问。“就是没签字,是真的。”刘涛又回答道。这会儿刘涛摸清了四哥的身份,目光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四哥身上,偶尔陈文光和老李在旁边说句啥,也就没再去注意。   “打饭了!”放风间突然有人叫道,众人听见打饭的叫声都开始往洗衣台挤去,洗衣台靠监舍门一方的墙边整齐的放着两棑红色的塑料碗勺。“哐当!”监舍门的风门被放倒了下去。“打饭!”风门的小窗口外有人大声叫道。   “吃饭了,一会再说。”四哥一边起身下床,一边对刘涛叫道。“把自己碗拿去洗一下,打饭了。”打蜡光头也跟着下床对刘涛说了一声。   “排队!”打蜡光头朝着放风间的人堆大喊一声,外面的十来个人开始歪歪扭扭的形成单列队形,刘涛站在里间自然排在了最后。“你的碗呢?”陈文光站在监舍门边向刘涛叫道。   听到陈文光的叫喊,刘涛才想起刚才教规矩的时候自己把碗和勺子就放在了脚边,这会自然还在那儿。刘涛刚才不好意思和别人去挤洗衣台,加上看到碗又脏乎乎的没胃口,所以就一直没去拿。   “嘿,来把你的碗拿去,你不吃饭吗?”刚好排在碗勺旁边的胖子听见陈文光在叫,便拾起碗勺给刘涛递了过来。刘涛走过几步接过碗勺,对胖子道了声谢谢便转去洗衣台洗了起来。本来不想吃饭,可一会儿一个人喊让刘涛感觉不好意思起来,便又排在了队伍后面;他还不知道在监舍里是必须要吃饭的,那怕是装装样子,否则就会被安上绝食的反改造帽子。   打了两大瓢面,那种宽宽的面条,用白水煮得烂烂的;刘涛端着大半碗面条站在监舍门边四处观望,想找个位子蹲下;看到墙边到处都是人,刘涛正在迟疑去那儿吃碗里的东西,就见胖子咧开身子空出一个人的宽度;见胖子在朝自己招手,刘涛走过去挨着胖子蹲在了墙边;碗里的面除了有点咸就再没了其它味道,实在没胃口又不敢马上倒掉,刘涛便一边假吃着一边和胖子说起话来。   胖子早就猜着刘涛是第一次进来,一边问着刘涛一边小声的叮咛起一些注意事项。原来监舍里吃饭必须靠墙边蹲下,本来是要求蹲成整齐的两排,但只要没人打跳、嬉闹,牢头也没人那么认真。四哥是监舍的值班员,下面也叫着牢头或带班的;打蜡的光头姓李,睡二铺,协助四哥管劳动;陈文光睡三铺,相当于是打手,负责检查劳动质量和教规矩。铺位越靠近厕所就是越混得差的,通常都是没家人管或本身就是土贼的那种,任何人都可以指使他们做事;他们也巴不得有人指使一下,好得只烟抽,或偶尔得点其它什么好处。   胖子说刘涛今天的运气还算好的,只挨了一拳;可能是四哥看着刘涛还是个学生样,干净乖巧;也可能是快吃饭了,四哥没心情没时间玩节目。   听到外面响起了伙房收桶的叮当声,陈文光马上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面碗;他走到风门边往外瞅瞅,然后去铺下的墙角抽出了两块砖,又从篾席上扯下不少篾条,拿到石桌靠墙的角落;不知从那儿变出了一个铝盆开始烧起水来…… 正文 人牌游戏(1)   见刘涛好奇的盯着陈文光看,胖子忙小声招呼道:“别东看西看,吃自己的东西。”原来见监舍门外没了人,陈文光便给四哥和老李煮起了面条。铝盆是中午伙房没拿走的,当然只有很吃得开的牢头伙房才会给面子,然后第二天来收。监舍不可能自己藏个盆子还是金属的,也不可能天天煮面。   晚饭过后刚一会儿,监舍里的灯就亮了起来。四哥把刘涛叫到面前问起饭前学的规矩,见刘涛好歹还记着的算是有点灵醒,于是便说道:“今晚就算了,明天继续,你小子要学的还多……”   “谢谢!谢谢四哥!”四哥淡定的赦免让刘涛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稍微有了点轻松的感觉。监舍里的作息时间要比外面提前一些,就像吃饭,外边通常是六点才上桌,而监舍里五点半就必须开始;因为要等到在押人员们搞定了,干警们才能做自己的事,有点像照顾小孩儿的感觉。   监舍里有专人摆放物品,吃完饭的在押们把洗好的碗勺乱乱的摆放在洗衣台上,等着人去收拾;然后开始各自散乱的四处坐着,聊着天、嬉着闹……   “幺店东,二炮通,三红四喜两广东……”“六六六呀两广东……”“八匹马……”两个小老广蹲在石桌靠墙的角落开始划起拳来,两人的面前放了一小袋炒熟的花生米,嘴里喊拳的间歇不时又飞快的嚼几下。刘涛听胖子说后才知道两人是在划拳赢花生米吃,赢一拳吃一颗。“也是呀,里面的东西金贵,怎么能输了的吃呢,要是按外面的规矩,那肯定没人想赢,输多容易呀……”刘涛心里想着。   由于刚进来,天色又比较晚了,四哥让老李明天再给刘涛安排内务,这让刘涛轻松的感觉更多了一些。一个人都不熟,也不知道和谁说话,刘涛从进监舍到现在就只感觉胖子要亲近一点,于是转了一圈又走到胖子身边蹲了下来。   胖子正在品尝已经喝清了的花茶,见刘涛蹲了过来,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起了天。这会儿刘涛才仔细的开始打量起胖子,胖子脸圆圆的,八字眉挂在小小的眼睛上,让人看着想笑,喝茶的空歇,不时的站起来来回走着圈,腰还一扭一扭的,右手的大拇指不停的在食指和中指上掐掐点点,像是在算着什么,有点手捏兰花指,脚踏七星步的感觉。   聊天的过程中刘涛才知道胖子姓吴,进来之前是游方的道士。刘涛见大家的神情对胖子非常尊敬的样子,而且自己也觉得胖子说话不光是有喜感,还有一点学校里老师的那种味道,反正和自己印象里的那种道士感觉不大一样。刘涛忽然间心里感觉对胖子好奇起来,便问起胖子是怎么进来的,见连问几遍胖子都不理会刘涛才住了口。   不过,经过胖子的讲解刘涛总算对监舍的老大有了点了解。留着板寸的四哥姓赵,是相邻几省有名的赌博高手,号称三剑客之一,另外两剑客是四哥的师兄弟,是前几个月在外面开赌被抓进来的,三兄弟的监舍都挨着,师兄在A3舍,师弟在A5舍,都是值班员,也就是牢头。   管教们为了监舍平稳不出什么差错,总是会安排些吃得开罩得住的人来管理,这样管教们便轻松一点;作为笼络,管教们平常会给牢头们多一些方便。许多人说坐牢恐怖,其实并不是干警们恐怖,管教干警和领导们并不想监舍里出事;只是在那个年代法制还不很健全,管教们没法完全的监督牢头们的行为;一些牢头本性恶劣,又有机可趁,便做出了许多败坏的事情;当然,也并不是每个牢头都那么坏,毕竟每个人的性格都不相同。   “大四喜,在搞啥?”“收舍还有一会,来发副牌!”刘涛正听胖子讲得入神,隔壁的放风间突然传来了几声咋呼。原来这三个相邻舍房被牢头们戏称为筒、条、万,而且各人自己也按上了一个外号;A3舍是筒子舍,老大张三哥叫大三元;A4舍是条子舍,老二赵四哥叫大四喜;A5舍是万子舍,老三武老幺叫十三幺;总之三人都是极品牌式。   “十三幺,那家发牌?”四哥见离收舍还有大半个钟头,便伸头在铺边的窗口喊道。“我们舍房今天发了钞票,你们舍房发牌,我们开两把庄。”隔壁放风间又传来声音。   “在这里打牌呀?”刘涛有点奇怪地望着胖子问道。“你自己看嘛,一会就知道了。”胖子笑一笑回答。刘涛正在猜想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老李叫起了自己,“刘涛,你娃娃来当听用。”老李一边下床穿鞋一边喊着刘涛。“算了,他搞不来,还是喊安排好的老搭子,等他自己耍。”四哥用手朝老李招了一下。“哦!”见两个老大一个喊自己一个又不要,刘涛有点不知所谓的应了一声。   “幺鸡,搞快!”老李招呼着屋里的人朝放风场走,刚出厕所的一个小个子光头边提裤子边应道:“来了,来了……”十多个人嘻嘻哈哈的在放风间迅速集中了起来。   “好没有?好没有?”四哥走到石桌一边靠里间窗户的石凳坐下,然后抬头向隔壁喊着。“你们人齐了吗?齐了就喊洗牌!”隔壁A5舍连忙传过回声。“好了,要玩赶快,抓紧时间!”四哥又大声喊道。   原来这玩法就像赌21点,比点子大小来定输赢。A4舍二十二个人,四哥是官家,老李记账,陈文光发牌,刘涛新来没算;剩下的十八个人,从幺鸡到九条每张牌两个人;相同的两个人以大小作为区分,比如两个幺鸡就分成大幺鸡和小幺鸡,依次类推;每个人代表一个数字,是平时就取好的外号,比如胖子是大八条。正规的牌每样都是四张,而这里用人代替牌,因为人少每样就只能有两张,所以玩法也就简化了。   所定的规则是,每铺牌(每人)发两张,相加去掉整数后的剩下的点数最大者赢。同时每次会随机抽取一人当听用,谁运气好发到听用就可代替任何数字。本监舍的人赌博,相邻监舍就发牌,这样就看不到人,就像外边赌博在开牌之前都看不到底牌。而洗牌就是让人先胡乱站着,一听口令就随意的列队排好,和打麻将打扑克牌之前的洗牌是一个意思。喊一次发牌就从站好的队列里站出一个人,隔壁有几个人赌博就发几铺牌;每铺牌发两张,也就是给赌博的每个人对应站出(发出)代表点数的两个人(两张牌的意思)。游戏结束以后,发牌的监舍会按输赢的大小抽头,隔壁赌博的监舍第二天会把抽头的现金或代金劵送过来。在这里最大的两张九条相加去掉整数就是八点,所以八点最大,同是八点庄吃闲,闲家八点庄赔双,其它点数相同算和牌,   监舍里的玩游戏之前就打好了招呼,遇着管教或所领导检查或武警巡逻只能说是玩游戏,“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墙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就算自己老爹在当管教,违规也不能太直白,只有保安看到会不吱声,因为牢头们时常会意思意思。   因为参加玩牌的都有好处,明天抽头飞过来,会根据多少给大家买烟抽或其他零食,所以人人积极性都很高。再加上本来也是娱乐,在监舍里关久了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寂寞、无聊,所以每每一有节目大家都开心的很。   在陈文光的指挥下,所有人在放风间屋子的中间开始胡乱转圈,有点开牌前洗牌的味道。四哥见转得差不多了,便大叫一声:“洗牌结束!”   众人正转得头晕,听到四哥的口令忙齐普普的往墙边挤去;十八个人分成两排站在了和A5舍相对的墙边(一排站不下,墙没那么长),高矮不齐、胖瘦不分,根本没有平时整队或点名时那种整齐划一。各人的脸上表情也奇奇怪怪,但都是不同的笑容,互相猜着谁会成为大点子,每次凑成最大点的两位,第二天奖品会比别人丰富,有点中奖的味道。   “洗好没有,洗好开牌了!”隔壁最后开始确定。“好了!”陈文光大声回道。“发牌!”隔壁开始发令。“我们发三铺!”跟着又大声叮咛一句。   “一”,随着陈文光的喊声,高个子小老广向前走出三步。“二”,胖子又走了出来。“三”,矮个子小老广跨了出来,“四”……随着陈文光的口令声,三个人的后面也分别站出了人。刘涛听隔壁在说发三铺牌便知道隔壁是有三个人在玩;当然,三人中间肯定有一个是庄家,只是隔壁不会说,怕的是这边作弊,给相熟的庄家故意排大点子。   刘涛蹲在里间的门槛上,看着大家嘻嘻哈哈的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只知道胖子是八条,其他人是多少呢?”刘涛一边想着一边注意着站出的六张牌,在心里猜着他们的点数和每铺牌的大小…… 正文 人牌游戏(2)   “开牌!”隔壁听到这边发牌完毕的声音后马上叫道,这边一听隔壁喊开牌就要马上报数。“报数!”老李拿着笔从坐着的石凳上站起来喊道,陈文光忙递过刚从舍房铺下取出的本子,四哥笑嘻嘻的坐在靠墙的石凳上抽着烟,偏头晃脑的默数着几人的点子。   “第一铺!”隔壁喊道。“小八条!”“大九条!”高个子小老广和身后的老鬼大声答到。因为隔壁也要计数,所以要求回答要大声并且一定要报出各自的大小,以免有人重报,同时隔壁一喊就必须马上出声,不然就会认为这边在搞鬼、作弊。“第二铺!”隔壁又喊。“大八条!”胖子声音洪亮,“大五条!”“第三铺!”……   胖子听到身后回答的是五条,忙转过头盯着,“刚才明明是幺鸡,咋变了,小幺鸡呢?”胖子一双小眼睁得大大的小声叫道,眉毛上浓浓的八字从小楷向大楷摆动着。“胖哥我小号,刚才憋得老火!”仍然排在墙边后面的小个子光头欠了欠腰,不好意思的对胖子说。“你拉鸡屎啊,赢钱变输钱。”胖子对着小幺鸡埋怨……   “廖干收舍来了,赶快收拾……”(在押人员习惯把管教称呼为干事)三铺牌的报数刚刚才完,老李还未作出统计,老勤杂尖尖的叫声就突然从监舍门上的风门边飘了进来。   老勤杂发信号的同时,把监舍风门也放了下来,“哐当!”一声把监舍里的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平时开监舍风门的只有管教、保安和勤杂三种人,但都不知道突然打开的会是谁,平时搞活动都会安排个人放风站在监舍门的风门边从缝隙往外盯着,防着管教特别是所长来突然检查,今天不知怎么却疏忽了。   “三铺?三铺刚才报的是多少?”“三铺……”陈文光和老李几乎同时叫道。“小四条!”“小九条!”矮个子小老广和身后的人同时抢着回答……   四哥同时也忙着起身向风门快步走去,“老杨……”“老四……”四哥和老勤杂开始了快速交流。“好了!”隔壁A5舍也紧跟着传来声音……   “欢迎检查,接受审查!”A3舍已经发出了整齐洪亮的口号。“快、快、快……”“收舍了,进屋列队!”陈文光和四哥的声音交杂着。二十几个人前前后后,慌慌忙忙拥挤着朝里间跑去,刚按高矮顺序站好,就听到A3舍报数到了尾声“17、18、19……”。“吱!”保安打开了A4舍的监舍门。   每天早晚值班管教来收舍,是在押人员先敬礼喊口号,然后管教点名,在押人员报数,最后管教转身离开时在押人员再喊礼毕结束口号。通常在报数的同时保安就会去开下一间监舍门,实际也是让下一个监舍作好准备的信号。管教干警收舍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气势,也是一天中感觉最良好,最拉风的时候;如果进了门你这监舍还没集合整队,让管教雷停风止,断水断电;那关系再好的牢头都会挨训挨骂,这是关系到给不给管教干警面子,对管教干警尊不尊重的问题。   刘涛还没经历过收舍,刚想侧头朝门口瞅瞅,看一下是怎么会事;突然就见廖管教双手捧着打开的点名簿,昂首挺胸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廖管教的脚刚迈上里间的门槛,四哥口中就发出了响亮的吼声“敬礼!”,“欢迎检查,接受审查!”里间挨着通铺铺沿,站着整齐队列的在押人员们紧接着喊出了响亮的口号……   点名的时候,刘涛努力听着廖管教的叫声和各人的回答,想多记住几个名字;但看着廖干威严的表情,刘涛又不敢转头去确认每个人的样子。最后脑中有印象的就只剩一早熟悉了的几个声音,四哥叫赵兵,老李叫李长贵,胖子叫吴友仁,还有就陈文光了。   “……22、23、24!”报数完毕,廖干事刚一转身,“礼毕!”又响起了四哥的吼声。“服从管理,接受教育!”随着口号中最后一个字惊天动地的吼出,大家的身型明显的松弛了下来。刘涛见四哥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有老勤杂报信,不然四哥今天肯定要挨骂!”。看着廖干事走出里间,保安连忙锁上里间的铁栅栏门跟着跑了出去;老勤杂一见保安出门便马上锁起了外边的监舍门。   “上铺,坐好!”老李发话叫道。老李是协助四哥的,平时除了重要事情外,一般都是老李来发布号令。大家听到叫声,纷纷开始脱鞋上铺。大家在铺上面以里间靠洗衣台的窗户为方向,面对着四哥和老李整齐的盘腿纵向坐成了两列。   每人坐的位子都有讲究,混的好的坐前面,最后一排靠厕所边当然是最差的。在A4舍为了好记,就以各人的条子外号为名字;从陈文光和九条开始依次往后坐,当然会有大九条、小九条和大幺鸡、小幺鸡之分。聪明的牢头总是把每个人分得清清楚楚,因为要把二十几个人分分秒秒不认错,见人就马上喊出名字还真是不容易,就连管教天天见面,点名时偶尔看着谁谁都会愣个好久。见刘涛第一天进来,上床时四哥故意没分座位;刘涛看大家都在往前挪动,也没多想直接就挨着游戏时和胖子说话的小幺鸡坐在了挨着厕所的最后边。   收舍完毕是一天的总结,由四哥主持,老李记录。这会儿刘涛才发现一直挂在里间铁栅栏门边上的大本子是值班记录本。值班记录本每个监舍都有,每天发生的重要事情都要逐一记载,比如:劳动,内务卫生,新进人员及案由等等,然后第二天交本监舍的管教干部签字。   “刘涛,你是涉嫌抢劫!”老李一边在值班记录本上写着一边对刘涛说,刚才收舍前四哥和老勤杂交流时顺便问了刘涛的情况,回来便说给了老李。   “唔!”“听到了!”刘涛刚低声应了一下,马上想起学的规矩又重新应了一下。刘涛听到老李说自己是抢劫,总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心想:“咋是抢劫呢?就帮着望了下风,不是商量过说捡的得嘛……”刘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觉得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对后面总结的啥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记得最后四哥好像安排胖子明天教他做内务,还要背“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和“五要,十不准”,三天必须背下来。   总结讲评完毕,四哥见众人还坐得端端正正的,丝毫没有平时一完就放松下来的状态,他知道大家感兴趣的是收舍前发牌的结果,便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陈文光和老李核对过记录后把本子递给了四哥……   “第一铺广小八七点!”本来是“小八条老广”,四哥却简化成“广小八”;刘涛听着突然想笑,却又不敢作声;原来第一铺小八条加大九条后减去整数就是七点。四哥给大家报数是看着本子就读,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报了第一铺后马上就报起了第二铺,念第二铺他又想把“第二铺大八条老吴”简化成“第二铺吴大八”;刚念到吴字时四哥抖烟灰抬头瞄了一眼众人,恍然间察觉到部分脸上的表情有些细微变化,可抖烟灰的同时已念到了八字;刘涛心里刚想笑:“才喊了广小爸又要喊吴大爸。”却听见四哥在八后面加上了个条字,整句话虽然在后边愣了一下却变成了“第二铺吴大八条三点!”;第二铺大八条加小五条后减去整数就是三点。“第三铺广小四三点!”……   四哥见念完了大家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于是又笑着道:“今天A5舍玩的一百,明天广八条领两包烟!”四哥看到大家的表情早就反应了过来,把“广小八”又改成了“广八条”。“广八条、胖八条,原是两个八条前面加个姓也分得清,牢头就是牢头,反应真快。”看着四哥不动声色笑嘻嘻的说完,刘涛不竟暗自佩服起四哥来。刘涛根本不知道察言观色正是四哥的强项,不然四哥就享有不了赌坛“三剑客”的称誉。   “小幺,你看嘛,明明两包烟是你我的,你夹都夹不住。哎……”胖子摇头晃脑的用语言沙着小幺鸡。小幺鸡脸上也是满满的后悔,唉声叹气道:“妈妈的,不就是个小号,我怎么就不多夹一会呢?”……   “好了,好了,收拾铺床!”随着四哥的一声解散,众人立刻嘻嘻哈哈的乱成了一团……   监舍里7点钟收舍之后,有半小时的总结讲评时间,7点半新闻联播的时间就可以铺床,铺床之后就是在押们一天真正休息的开始。睡觉,聊天,看电视……   总之,你只要不大声喧哗、打架斗殴,在明早六点半起床铃打响之前是不会有人再管你,除非特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