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玄刀(一)   利箭,黑色闪电般飞过稀疏的树荫。   一声闷哼,体型硕大的青羊还未及回味嫩草清香便被死死钉在草地之上。   年轻魁梧的猎人自树梢轻快的跃下,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笑意,他边走边道:“羊儿啊,羊儿,不是我非要取你性命,家中妻儿却需要你来饱暖,望你下辈子投胎不作畜生……”说罢单脚一勾,百余斤青羊飞落宽肩,猎人一路轻歌下山而去。   暮鸦声远,一座小小的茅草屋在群山雾霾之中显得格外别致。年轻的妇人抱着一岁的小儿依门而立,夕阳的余晖映照在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娇艳,凤目远眺,猎人正缓缓而来,远远喊道:“峻峰,肩上可是野羊?”猎人不语,笑着将青羊炫耀般举在半空。妇人怀抱中小儿则呀呀的向着猎人摆动小手。   “爹爹给你打了只大羊羊,今天晚上有好吃的了!”猎人将青羊扛到小屋旁边的小溪,回头对少妇说道:“凌儿,今儿运气不赖,羊儿肥美,这几日总算饱腹无忧了。"   少妇点头不语,扭头抱着小儿闪进草屋。   木桌之上红肉热气升腾,几种野果分放左右,少妇面色阴沉,匆匆喂过小儿,便抱着去了内室。猎人轻叹一声,追进内室问道:“凌儿,这几日愁眉不展,轩儿闹心……身子有些不适?”   少妇并未回头,轻道:“这些天胃口差得很。”   猎户欲言又止,却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转身走出。   深山孤夜,山野空旷之中恐怖似是无边无际,狼嚎合着夜鹰哀鸣更显得深山阴森。少妇午夜惊醒,翻身看看枕边之人,英俊面庞还如三年前一般,妇人禁不住死死抱紧,猎人睁眼转身轻轻环抱妇人。   “轩儿醒了?”   “睡的正香。”   “你发梦了?”   “山中虎狼众多,我如何安睡?”   “我自会报你们母子平安,况且你也是武功在身,虽然这些年疏于练习,但对付几只山猫野兽也不在话下。”   少妇嗔怒道:“那轩儿呢?他不过是个婴孩,你就不怕……”   “你我之间为何还要扭捏,你讲。”   “这件事早便讲了,只是你心不在焉。”   猎人脸上露出些许不安色,默而不语。   “我早已厌倦每日提心吊胆,粗肉淡饭,你我重回江湖,凭借你的身手,在江湖中再打出一片天地,为我们母子谋得富贵,难不成你让轩儿也做猎户,兽皮裹体?”   猎人沉默不语,虽对少妇之意猜出八九,但还是无法应答。   少妇不耐,怒道:“周峻峰!我要你今日答复我!”   猎人无奈,叹道:“三年前你我逃离是非之地,我曾问你,可愿与我归隐江湖,你答我一起天涯海角。寻得这个僻静之地你我满心欢喜?为何突然间又……”   “那时候没有轩儿!现在有他,凡事都得重新思量!”   “容我再想几日”   “半年前我就一直问你,到如今你还要再想!你不必敷衍我。”说罢翻身不再言语。   猎人仰望窗外寥寥繁星若有所思,良久道:“江湖险恶,再出江湖谈何容易?”   天色微明,鸟鸣入云,周峻峰已然起身,拿起弓箭,肩上斜插一把尖刀又进了内室,见妻儿安睡不禁微微一笑,轻轻往外走去。   晌午阳光如万箭齐发,将山中残存白雾一扫而尽,周峻峰手提两只野兔朝家中走去。远远观望,屋门竟被樊篱遮蔽,周峻峰心道不妙,提气飞奔到门口区区几刀便将樊篱劈飞。只见小儿独坐在屋内放声大哭,周峻峰慌忙将其抱起,又见桌上留有一张字条,周峻峰心下一惊,拿了数次方才拿起。   “峻峰,卢凌儿对你不住,但凌儿早已受够山中清苦之日,原本打算带轩儿一同离开,但山林猛兽出没,恐生凶险,只好先行下山。峻峰,只盼你速速下山寻我,莫要在山中逗留,凌儿在八卦门相候。”   周峻峰怀抱幼子手足无措,草草收拾行囊,奔向山下。   原以为追到卢凌儿并非难事,但山路中踪迹全无,小儿已在哭闹后精疲力尽沉沉睡去,只是满脸泪痕未干。周峻峰不禁鼻子一酸,一行清泪涌出道:“罢了,卢凌儿,是你对不起咱们父子,轩儿不在身边不信你不回!”转身隐入山中。   转眼间,卢凌儿出走已三月有余,依旧未有任何消息。周峻峰心中渐冷,渐渐心生绝望。小儿自卢凌儿走后羸弱不堪,下山去找寻也成泡影,周峻峰只好作罢。   山中岁月如梭,周峻峰与小儿轩儿相依为命共度四年艰难光阴,轩儿也颇为懂事,周峻峰却埋恨多年,从未向其提起卢凌儿。   这一日,周峻峰将轩儿叫到屋外道:“轩儿,为防你再入江湖,为父本不应教你武功,但手无缚鸡之力难以在山中立足,从今日起,爹爹教你我周家家传武功。”   轩儿似懂非懂,只觉是有趣之事,不由奶声奶气道:“爹爹教我,轩儿学会武功,打了兔儿孝敬爹爹。”轩儿攥着小手煞有其事的挥拳攉攉,叫叫嚷嚷。周峻峰欣慰不已,颤声道:“明日起不可赖床,也不必再去王大娘家,跟着爹打猎。”轩儿咯咯笑起,小腿飞快,围茅草屋飞奔跳跃。 正文 玄刀(二)   青衣人穿行于群山之中,山径狭窄,乱石丛生,此人却步履款款,潇洒而来。看似悠闲踱步,但见青衣人衣阙飘飘,上山极快,不到一盏茶功夫便由山底移到山腰。密林深处传来呼喝之音,青衣人驻足,可依稀听见此声由孩童发出,似乎在修习武功。青衣人纳罕不已,在这荒山野林几隔人世,竟有孩童修习武艺,不禁心下惊奇向密林深处走去。   茅草小屋炊烟袅袅,屋前一十岁大小的孩童,手中持一把木刀,双眼熠熠生光,正奋力挥舞,木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脚下步伐轻灵,竟将一把木刀舞出咄咄逼人霸气。青衣人微微点头,不动声色一旁观望。   “兄台,犬子胡乱刷些庄家把式,让您见笑了!”   闻听此声,孩童此时才发现远处有个身着青衣儒雅之人正微笑颔首。青衣人面容和蔼,剑眉微挑,目光炯炯,长须飘然,长身而立足有八尺有余,黑发丝丝而分在微风中不住飘动,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下无意打扰兄台教子习武,只是贵子伶俐,实乃习武佳资,不由看得入神,当真失礼。”   见此人如此斯文有礼,周峻峰平生好感,紧走几步笑道:“仁兄客气,如不嫌寒舍简陋,还请进屋饮茶,这深山人迹罕至,许久未见有外人进山了。”   青衣人并未推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青衣人进屋坐下环视四周,见石墙上挂满兽皮鹿骨,不由道:“兄台真是好本事。”   周峻峰摆手一笑,道:“见笑,只是些粗笨的狩猎手艺罢了。”   “大伯,请用茶。”方才练武的孩童恭敬的端来清茶一杯,杯中茶叶嫩绿正旋转不已,新茶清香扑鼻。   “山林之中只有些粗茶泉水,兄台见谅。”   青衣人口中虽道:“哪里,哪里……”却仔细端详眼前孩童。孩童干瘦却四肢结实修长,小脸微黑瘦削,双眼黑白分明如潭水般清澈。所穿衣服破旧且稍显宽大,裤脚挽起,光着一双脚板却但也掩饰不了孩童的俊俏。   “贤侄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   “我叫轩儿,爹爹说我今年十岁。”孩童边伸出一双小手比画出十的模样。   周峻峰接道:“犬子周青轩,叫他轩儿便可,在下周峻峰,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在下王博达。”周峻峰一惊,早便看出此人太阳穴高耸料定内功深厚不是等闲之辈,又听姓名,心下更是惊骇,不禁问道:“莫不是云游四海的华山剑派霹雳剑圣?”   “那是江湖好事之人随口一说罢了,我只是一个浪荡的闲人,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周峻峰连忙站起拱手道:“剑圣驾临,当真折煞周某,轩儿,还不快快拜见!”   周青轩茫然拜倒,怯生生道:“轩儿参见剑圣大伯……”   “周兄太过客套,轩儿不可行此大礼。”王博达急忙一挥衣袖竟将周青轩隔空轻轻托起,周青轩咦了一声奇道:“剑圣大伯可是神仙?”   王博达哈哈一笑,道:“轩儿,大伯可不是神仙,方才大伯只是内力催动将你扶起。”   周青轩眼中闪出莫名神采,王博达看后一笑,道:“周兄,我观方才轩儿所练刀法并非一般刀法可比,年纪虽小但透出一种慑人之风,将来必成大器。”   周峻峰略一迟疑道:“周某早年也曾步足江湖,只是江湖人心险恶,我家传武功引起歹人觊觎,险些将我置于死地,这才隐退江湖保全性命,说来周某也算贪生怕死之辈。”   王博达道:“周兄此言差矣,江湖凶险,明哲保身之人大有人在,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厌倦打杀而已。在下也已退出江湖,如今倒也逍遥自在。”   周峻峰笑道:“想不到我周某人竟与剑圣同为天涯沦落人,来,剑圣请用茶。”   王博达品一口茶,周青轩在一旁续水,王博达心中欢喜,不禁道:“周兄,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峻峰一怔,道:“剑圣但讲无妨。”   王博达道:“轩儿所习刀法虽然凌厉霸气,但依我看,内力修为似是有所不济。”   周峻峰听后不禁拍腿站起:“剑圣当真是一针见血,我周家刀法固然招数变化无穷,配上八卦连环步也有一定威力,但所习内力浅粗,却不如华山剑派这般精纯渊博,实是一大憾事。”   王博达踌躇半响,道:“我初见轩儿便觉得十分投缘,心中也甚是喜欢,这些年在下云游四海意在觅得关门弟子,如若周兄不嫌唐突,王某人愿收轩儿为徒。”   周峻峰犹豫不决,道:“承蒙剑圣如此厚爱,但轩儿与我相依为命,我父子实在不忍分离……”   王博达笑逐颜开:“这你尽管放心,我已在离此不远的南山寻得山洞,打算在此长居,此后轩儿可就近习武,岂不更好?”   周峻峰大喜,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喊道:“轩儿,快,还不拜见师父!”   周青轩依言跪倒在王博达身前,连磕几个响头,仰头叫道:“徒儿拜见师父!”   王博达起身扶起,似是如释重负,喜道:“今日能收你为徒真是苍天开眼,我王博达此生无憾。轩儿,你我初识,为师身无长物,这把红玉短剑名曰断虹,就送你做见面礼。”   周青轩回望周峻峰,周峻峰微笑点头笑道:“师父的话你还敢不听?快快谢过师父。”   周青轩这才伸手接过,谢过王博达后,便觉得此剑凉气直透肌肤,险些将剑掉落。   王博达一笑,道:“此剑虽不算神兵利器,但将它常带身边,对你内力修习有事半功倍之效。”   周青轩抱剑于胸,再次拜倒,大声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今后轩儿便是睡了也要将断虹抱在怀中。”   王博达轻抚周青轩头道:“轩儿好乖。”转头又道:“周兄,今日叨扰到此,山洞尚需打理。明日你带着轩儿寻我便是,王某这便去了。”   “那好,王兄明日再见。”周峻峰见王博达去意已决也不好挽留,父子二人将王博达出屋,转眼间王博达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轩儿,难得你有此福分,如若因此你会踏上江湖,虽不是我愿,但我也不想你错过如此机缘。”周峻峰眺望远山怅然若失。   周青轩似懂非懂,突然道:“爹爹,明日再拜见师父,轩儿想回赠……”   周峻峰笑道:“好,还是轩儿想的周全,明日我与你一起打只梅花鹿献与剑圣。”   周青轩辗转反侧一夜未睡,好容易熬到天色微明,急急起身将昨日剩菜热过之后,跑到周峻峰床前轻推后道:“爹爹……”   周峻峰一夜何曾安睡?闻言起身摇头:“许你拜师也不知是对是错。”   饭后父子二人进得山内,二人蹲坐树梢静静守候。果不其然,将近晌午,一只绝美梅花鹿左右顾盼,奔到溪边饮水。周青轩按捺不住心中窃喜,只见周峻峰双眼如电,弓拉满弦,利箭如飞而至正中梅花鹿脖颈。梅花鹿应声倒地、四蹄空踏不已。   周青轩欢呼大叫顺势滑下树干,急急跑向梅花鹿。恰在此时,树林中莫名狂风大作,周峻峰冷彻脊背,心道不妙,大叫道:“轩儿,快逃!”   周青轩回望一眼,身后却出现一只棕色的巨熊,只见棕色脊背如山,咆哮如雷,奔跑之时如有万钧之势,直向周青轩扑来。   周峻峰悚然而惊,手下却不曾迟疑,一只箭射出已然射中巨熊脊背,怎奈利箭虽强巨熊却皮如厚革,并未伤及性命。棕熊吃痛暴怒不已,嘴中白沫飞溅,显得愈加恐怖。   周青轩毕竟年少,已被如此巨大野兽骇得一动不动。周峻峰边射箭边向周青轩飞去,巨熊狂奔而来,转眼便到跟前,熊掌如巨斧直直拍向周青轩天灵盖。周峻峰大喝一声一手持钢刀力劈而下正中巨熊胸脯,一手抄住周青轩向一边跃去。棕熊一声狂吼,胸前鲜血淋漓,熊掌却不曾收势,疾速拍向周峻峰后心。周峻峰直觉后脑有风袭来,收刀反格劈向背后,只听一声脆响,钢刀飞舞旋转如银色光轮射向水中不见踪影,熊掌却未曾停顿正中周峻峰后心,周峻峰只觉胸腹一震,五脏六腑似是被震得散了,一口鲜血由口中喷溅而出,不禁眼前一黑,强撑双脚落地,将周青轩抛向一侧。周青轩顺势翻滚逃得远了,回身却看到棕熊已到周峻峰身前。只见周峻峰面无惧色,却嘴角一笑,一声大吼,侧身翻滚一边,趁势跃向巨熊脊背,探左手如勾死死抓住棕熊脖颈,右手则拼尽全身内力劈向巨熊耳根。棕熊吃剧痛狂甩不已,却无法将周峻峰甩下,不由狂怒疾奔,土地似是跟着震颤,周峻峰突觉难以承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周青轩见周峻峰连吐两口鲜血,心中惧意全无,只剩一腔悲愤,酥软身子已变得僵直,不知觉取出断虹,疯了一般奔向巨熊喝道:“畜生!放下爹爹!”周峻峰血眼模糊,却已知周青轩奔向自己,热泪四溢而出,嘶吼道:“好轩儿莫要管我,速速逃去,日后再图为爹爹报仇!”   棕熊听到身后的周青轩站起转身,周青轩一跃而起断虹恰好刺中棕熊喉咙。毕竟只是十岁的小儿,断虹并未刺进,却也给周峻峰出手契机。周峻峰强行运气,双手抓向棕熊双眼,只听凄厉巨啸,响彻群山!巨熊双眼流出汩汩鲜血,巨身猛甩,将周峻峰抛出三丈。周峻峰跌落在地,已然全身脱力,挣扎再起却也无能为力。只见周青轩双眼赤红轻身跳起,小拳如雨纷纷落在巨熊下腹。巨熊吃痛直直扑倒,断虹无声没入棕熊喉咙,一股鲜血激射数丈,巨熊随即死命挣扎,山林之中又起骇人狂风,狂风过后巨熊岿然不动,似是毙命。   周峻峰颓然倒地,脸上已无一丝血色,见周青轩安然无事不禁心下一宽,眼中忽然光彩全无。周青轩奔了几步摔倒在地,连滚带爬扑到周峻峰身上。   “轩儿,人总有生死,不必太过伤感……”   周青轩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爹……要死……一起死……”   周峻峰苦笑:“混账,爹爹要你好好活着去寻你娘。”   “我不,一起去找……”   “爹爹身子累了,要睡在这里。”   周青轩用力,想要扶起周峻峰,只是周峻峰只剩言语之力,如何能起来?   “爹爹心存怨恨,从未将你娘之事吐露……轩儿……轩儿……莫要怪我。”   “轩儿不会……不会。”   “关于你娘之事我俱都写在你娘送我的绢帕之上,已在身上伴我七年……你先……莫看……如若你娘尚在在人世,你去找她,就说爹爹已不怪她,事到如今我早已无恨.......”周峻峰突地赤眼大开,泪珠如豆滚滚而下,喘息道:“轩儿,爹爹倦了,恐是不能陪你……凌儿!凌儿!你终是来了……凌儿等我……”周峻峰身子一挺似是想站起奔跑,但只是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周青轩扔死死抱住周峻峰尸身大声道:“爹爹,快些起来……起来……”   一切终究徒劳,周青轩精疲力竭,趴在周峻峰身上竟慢慢的睡了。   梦境幽幽,一女子笑着向周青轩走来,面容不甚清晰,口中却说:“轩儿,娘来了,爹爹不会有事……”周青轩松一口气,不禁笑了....... 正文 玄刀(三)   周青轩行在陡峭山脊汗流浃背,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从未感到如此的疲惫。前面不远处有桃树林被白色的雾气环绕,周青轩欣喜不已,快步走到桃树林里。那桃花正在盛开,中间一棵大桃树桃花硕大鲜艳,周青轩不由走近,伸手拉近树枝猛嗅桃花香气。猛然间,一只白色的凶犬向他冲来,一个身着华贵贵妇慌张喊道:“小白,别!轩儿小心!”为时已晚,白狗已经死死的咬住周青轩手臂,周青轩惨声大叫.....   “爹爹,快来救我!”周青轩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头却是裂开一样的疼痛。环顾四周,石壁冰冷无言,周青轩费力回想,却听一人道:“轩儿,你终于醒了,你已昏睡经两天两夜......”   “爹爹,我爹爹!师父,他被熊打伤,你快些救他……”说罢痛哭失声。   王博达长叹一声,道:“轩儿,人总有一死,能为心爱之人奋战而死不枉你们为一世父子,你爹爹已然长眠,你莫要太过悲伤。”   周青轩目光呆滞、清泪直流,白牙将嘴唇咬得渗出血滴,良久攥拳道:“师父,我要习武,好好习武,长大了我要找那些负心人算账!”   王博达有些疑惑,道:“前日我听到山林里一声巨吼,便感觉事有不测,赶到之时那头熊已经被你们杀死,你趴在周兄身上已经昏死过去,当时周兄已无气息,即便往他体内输了许久的真气,但是还是无济于事,人终究抗不过命.....”   周青轩点头,抹泪后道:“请师父带我去见爹爹最后一面,日后全听师父教导。”   王博达目中含泪,道:“难得你有一片孝心。”王博达俯身抱起周青轩往山洞里面行去。周青轩颤声道:“师父,徒儿不敢劳烦师父,爹爹若是见了定会责备。”   王博达噙泪点头,但见周青轩强逞淡定,险些掉下泪来,不由道:“好.......好徒儿。”,   两人双手相牵,一步步的走向周峻峰在这世上唯一残留。周青轩异常安静,看着周峻峰一张脸苍白可怖,一双小手慢慢梳理他一头枯黄乱发,拭去嘴角血迹,缓缓的说道:“爹爹,虽然我年纪小很多事不懂,但我知道没有娘亲也不算甚么,有你便已足够。”大颗泪珠滴滴答答滴在周峻峰的脸颊,又道:“我也知道一直挂念娘亲,夜里偷偷哭泣。轩儿长大后去会去寻她,寻他回来陪你.......”   说罢在父亲衣襟里慢慢的摸索,一个绣着鸳鸯,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些许小字的手绢被周青轩取出,他转身给王博达磕起头来,道:“轩儿谢师傅把我爹爹救回来,此等恩情轩儿用今生回报,任凭师父安排。”   王博达扶起周青轩,道“轩儿,莫要过于伤心,人生便是如此,只是你爹爹解脱的早了些。今后,你我相依为命,师父定会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师徒二人日夜习武,不觉间山林已经五个寒暑。   “该死的猴头,趁我练功,又把咱们的肉干偷走了!”   王博达道:“不调皮怎唤作猴子,下次你抓住个猴头好好教训一番,估计就不会再来偷东西了。”   周青轩点头道:“我再摆出些肉干,看看今天它们还来不来!”   周青轩摆好肉干,躲在山洞里暗处等那群馋嘴猴子,不消一刻,猴子便被肉香引来,一只体型稍大的猴子肆无忌惮的爬将过来,看到肉干龇着牙吱吱叫着乱跳,似是招呼同伴,飞快的拿起肉干往嘴里塞。   周青轩小脸气得发红,道:“师傅,这个猴头应该就是猴王,看我抓住它教训教训。”   王博达道:“嗯,正好试试你日近的内功和轻功修为。”   “谨尊师命。”话音未落,周青轩一招白鹤冲天飞出山洞。猴王突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直扑面门,吓得丢下肉干狂奔起来。   “咦,你小子也会两下子,你我来比试比试!”周青轩不敢怠慢提气追上前去。猴王在树枝间上下窜跃,周青轩身轻如燕,却怎奈身型比猴头要大许多,在林中穿梭颇有些吃力。猴王疲于奔命,慌不择路,竟然跃向悬崖边。那边树木稀少,周青轩面露喜色紧追,大鹏展翅之后又是一招拨云探月径直抓向猴王。此时的猴王已是强弩之末,被周青轩一把抓住尾巴,周青轩站在树枝上,一巴掌打在猴王屁股,道:“若是抓不住你我可要在师父面前丢丑了。”却听猴王一声惨叫,周青轩脚下树干已然断裂,一人一猴接连坠下深崖。   周青轩脚上头下向悬崖下栽去,心道:“难道空练了一身武艺要在此地丧命不成?”猴王此时摆脱周青轩,尾巴猛地向上翘起,恰好挂住一个外露的松树枝。   周青轩继续坠下,不由道:“可恶的猴头!”话音未落,周青轩结结实实撞在石壁上盘桓的松树,挡住了下坠身躯。这下着实不轻,纵然周青轩运功护体还是被撞得昏天黑地。周青轩暗自运功在体内运转数遍之后,并无阻滞之感,便知并未伤及筋脉,不由放心张眼睛观瞧。松树之下当真真是万丈深渊,雾气缭绕无法望到底部。周青轩坐在松树上往上张望,那只猴王已不知去影。正在琢磨猴王逃向何处之时,猛然瞥见头顶好像有一个山洞的所在,不假思索一个轻纵如飞鹤冲天双脚在山壁之上点了三点点,竟跃在山洞之前。山洞内冷气习习,周青轩打了个寒颤,眼见洞内黑漆漆,不由觉得阴森恐怖,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山之道兴许便在其中。”想罢缓步步入洞中。 正文 玄刀(四)   周青轩蹑手蹑脚走向山洞深处,洞内愈加阴森,冷风吹得他汗毛倒竖。周青轩心中打鼓,心道:“莫不是里面有甚么恶兽妖魔,又或许里面也住着和我一样的人?”   想到此处,周青轩尖起嗓子问道:“洞里可有人在?”说罢他便后悔不已,他真的怕有人会应答于他。不过整座山人迹罕至,山洞只有回声响起。周青轩稍微壮了些胆子,放轻脚步徐徐前行。洞内浓黑如墨,周青轩看不真切,只觉山洞初入时较狭窄,往前走百十步却发现里面异常空旷,头顶钟乳石森森垂落,好似万箭齐发,耳边却有潺潺的流水之声。   周青轩壮起胆气,轻声道:“这里比我们住的山洞还大至少三倍。”再往里进,并未有猛兽袭来,周青轩大着胆子喊道:“此洞已然属在下所有,妖鬼蛇神速速回避!”   只听头顶一阵窸窣,十余个拳头大小石头砸向头顶。周青轩骇道:“我的娘!”边喊边向左侧跃起,虽从心底极不愿说出这个字,但在极度惊恐中还是本能叫出声。周青轩心中气恼,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头顶尚有一偌大孔洞,那只猴子正吱吱叫着,身子不住颤动。   “畜生!你是在取笑于我么?看我不教训你!”话语间,周青轩燕身轻点岩壁扑向猴子,谁知猴子甚是伶俐,周青轩身形未落,那猴子已然向下纵身一跃,在地面打了十几个滚方才稳住,而后回头悻悻的朝周青轩望来,似乎真有嘲讽之意。周青轩待要追赶,猴子嗖的一下向山洞深处飞奔而去。   “猴儿!猴儿!你我通力协作,一同逃出此洞,莫要逃!”周青轩方想往前踏步飞起,只觉得脚下踩到异物,异样于岩石坚硬的柔软让周青轩嘴张开莫敢闭,亦不敢出声,冷汗顺着鬓角淌到脸颊,眼珠慢慢的向下看去,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地上的东西更是让他惊骇,竟是一个人的裤脚。   周青轩蓦地感觉后背仿佛有人向他袭来,不假思索转身便是一掌。这一掌可是使出了周青轩全身力气,威力也是不可小觑。但身后无人,掌力也消失于洞中墨黑。稀里哗啦之声突然响起,似是有物件散架一般。周青轩定睛一瞧,黑暗之中竟也有一双眼睛与他对望。不过这双眼睛巨大且深不可测!周青轩千转百念,险些狂呼而逃。待看清之后,周青轩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道:“晚辈扰了先人的清静当真罪该万死,古人为大,周青轩在此给您赔罪。”说罢便拜倒在地磕起头来,磕到第三个头的时候周青轩伏在地上不动了。   周青轩由原来的跪变为趴在岩石之上爬来爬去,边爬边念叨,“望上天乞怜,赐有缘人相遇。我石云帆一生短暂却是杀人无数,上天惩我在此孤独终死,只盼有缘人将鄙人死讯告知洛阳镇远镖局,并将我尸骨埋于此山顶东侧大石之下,石某人......”   周青轩自语道:“怎地没了下文,想是写到此处石前辈已经力竭身亡,看来逃到洞里时已是深受重伤,不过能将字在岩石之上刻得如此深,内功如不入臻化,岂能为之。”周青轩右手支地准备站起,却依稀看到尸骨身边尚有一物,看似一柄长刀。   “难不成是石前辈随身兵刃?”周青轩轻轻摸到刀柄将长刀提起,长刀看似极重,实则极轻,好似一柄木刀。周青轩并未在意,将长刀插到束腰之中又对着尸骨说道:“前辈虽杀人无数,但终究是被人所杀,也算罪孽已清。你我今日相遇便是缘分,晚辈不会计较前辈善恶,若晚辈能逃出生天,定会照你的吩咐将你葬藏在山顶大石之下,总之风水比在此处强出太多。”说罢将短衣脱下铺在岩石之上,又道:“恕晚辈不敬。”将石云帆的尸骨衣服恭恭敬敬收到短衣之中。   周青轩收拾停妥向下望去,却隐隐听到流水声,水声若有若无似是在不远处。周青轩大喜,拍手道:“对了!有水便有通道,水往低处流,在悬崖峭壁之时并未看到半山腰有水流出,水定是由山底流出。”   想罢,周青轩循着水声走向山洞深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水声愈来愈大,在洞的尽头果然出现一条暗河。周青轩高举起石云帆尸骨,站到水中往前挪去,溪水冰冷周青轩原本以为会寒彻筋骨,不料下水之后周身煦暖。   周青轩心道:“奇了,红玉短剑携身之后我每日觉一阵阵阴冷,若不是习武多年,早便抵抗不住,今日为何如此舒坦,难不成我功力又有精进?”周青轩心下大喜,不觉疲惫缓缓前行。又过一个时辰,不远处出亮光耀目,水流陡变湍急。周青轩欣喜若狂,可手中还托着石云帆尸骨,又将脱口之语押回肚内,心中默默道:“前辈,冥冥之中自有你在天之灵佑我平安。”水流却越加湍急,周青轩脚下一软随水流飞流而下,只听扑通一声,周青轩掉进深水潭中。好在水性极佳,周青轩手臂高举,双腿如桨,向岸边游去。   上岸之后,周青轩顾不得许多,急急朝山顶奔去,待到登到方才山顶已是黄昏之景。一块大石正被灿辉映得微红。周青轩一笑,道:“前辈果然好眼力,那块大石居高临下,可观此山全貌,当真是个好去处!” 正文 玄刀(五)   周青轩自腰间抽出那柄长刀,只见刀鞘身通体黑色,竟无一丝锈迹,之上刻有羽翼之类,尾部有一行小字,周青轩默默念道:“风羽铸此物,世间再无刀。”   周青轩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对刀来了兴致,只觉此刀黑的怪异,虽是铁物却又不似铁物,只因长刀极轻,着手毫无分量。残阳一照,刀鞘发出黑色光芒却隐现七彩的霞光。在刀柄处镶有一颗绿色宝石,绿光奇异似是鬼眼一般。   周青轩心道:“这把刀当真大有来头!”周青轩急忙拔刀出鞘。刀足有二尺七寸,依旧为黑,却比刀鞘更甚。刀身虽黑,反射残阳之光却是十分耀眼。   周青轩冲尸骨道:“石前辈,此刀在您手中怕是虎虎生风、血光尽显,不过晚辈身无长物,只有用它为您掘坟,冒犯了!”说罢低头使刀掘地,方一用力长刀便轻易没入干地之中,好似入水一般自如。周青轩心下惊叹,抽刀再试,依然入地无声。周青轩愈加惊异,举手便是家传刀法起手式青山含秀,而后绵绵刀势施展开来,一百零八十式收招之后还觉意犹未尽,一招云遮青山翠向巨石横削而去。只听一声龙吟,巨石一角竟被长刀齐刷刷削去,缺口平整好似打磨一般。周青轩不由道:“好宝贝,好宝贝,前辈果真是好福气,此刀一出当真是天下无刀!”   天色渐暗,周青轩急忙俯身挖掘,待挖至三尺深,刀似是碰到铁盒发出一声闷响。周青轩道:“今日霉运散尽,挖坟竟也会挖到宝贝!”慢慢的扒开泥土,只见一个黑漆漆铁盒露出边角。周青轩又在一旁切了几刀,将铁盒小心取出。铁盒材质与长刀相似,外表并无锁具。周青轩胸内咚咚作响,不禁胡思乱想,暗道:“”会是甚么?武林绝学亦或是一颗人头?”   想到此处不由闭眼开盒,右眼睁开一半偷瞄。铁盒打开之后却是一张黑旧羊皮,并无武林秘籍。周青轩失望之极,将羊皮铺开,只见羊皮之上标着诸多山川河流、海域孤岛。羊皮右下角写着一行隽秀小字:楚天横手绘。   周青轩心道:“这定是藏宝图,石前辈许在试探,若我不为他另谋他地,定不会见到这老旧羊皮。”想罢将铁盒放于别处复又悉心开掘。不到半个时辰,方形坑洞挖至深约五尺。   周青轩将石云帆尸骨缓缓放入洞内用土填实,跪下磕头道:“石前辈,先委屈你在此安息,待我寻到镇远镖局将你厚葬,刀与藏宝图将原璧归赵。”行完礼后,周青轩匆匆赶回,远远地喊道:“师父!”   王博达嗔道:“我正要出去寻你,你与那猴儿可分出胜负了?”   周青轩讪然一笑,道:“今日徒儿遭受大难,险些见不到你。”   王博达见周青轩并无外伤,笑道:“你在此座山中竟有敌手?”   周青轩道:“追那猴头之时一不小心摔下山崖,幸亏一棵松树将徒儿托住。”周青轩滔滔不绝,将今日之事告王博达,   王博达道:“今后万不可如此鲁莽,你要有何闪失师父无法向周兄交代。”   周青轩道:“徒儿明白。”转目又道:“师父可想看那宝刀?”   王博达一笑,道:“拿来。”王博达接过长刀反复观瞧,看刀鞘上小字之后蹙眉道:“石云帆竟在此处坠崖,这当真是机缘巧合。”   周青轩一旁神色颇为得意,道:“师父,如何?徒儿今日行了善事,还偶得宝刀。”   王博达道:“你且去生火做菜,为师饿得慌了。”   周青轩小脸一沉,低声道:“你等得我发急只是为了填饱肚皮。”王博达不语,暗笑不已。   周青轩吐吐舌,跑到洞外生火做饭。王博达数年来清淡饮食,俱都是些野果和野菜。周青轩每餐必有野味,此刻见王博达浅尝即止,不由道:“师父,再过几年你定不是我的对手。”   王博达一笑,道:“难得你有此雄心,甚好,甚好!”   周青轩喜道:“依师父看,尚有几年?”   王博达放下碗筷细细算来,良久才道:“你若勤奋,二十年后定与我旗鼓相当。”   周青轩失望之极,道:“等你老气横秋之时我再与你比试,岂不是胜之不武。”   王博达哈哈一笑,作状捋须道:“那时,老夫自会手下留情。”   周青轩会心一笑,道:“小徒自会下手狠辣。”却忍不住打个饱嗝。   王博达摇头道:“这些年我怕你形单形只,性格过于孤僻,便打破师徒界限与你每日嬉闹,没成想如今顽劣如斯。”说罢却目中满含关切之色。   两人用完饭,王博达起身徐徐讲道:“江湖传言五十年前镇远镖局少主石云帆,年纪轻轻却是武功卓绝,手下却也毫不留情,每每遇见劫镖黑道俱都不留活口。传言他一把黑色天玄刀,削铁如泥,被称为人间妖器。此刀大有来头,一百年前铸刀大师风羽自师父手中得来天外来石,耗了三年时光,不惜用血肉铸成。不料,江湖巨盗楚天横杀死风羽全家二十三口,夺得此刀。就是依仗天玄刀,楚天横屡屡犯下大案,官府都奈何不得。据传楚天横搜罗天下宝物据为己有几乎富可敌国。他将财物藏到一个孤岛之后后便不知所踪。据传言,他的生死弟兄石重因分赃不均将其杀死夺得宝刀,并将楚天横藏宝秘图据为己有之后消失在江湖之中。想不到五十年后此刀重现江湖,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镇远镖局因石云帆而声名大振,也引起不少黑道仇视,再加楚天横秘宝巨大,引黑道对镇远镖局心图不轨。就在石云帆江湖声名如日中天之时,那时势力最大黑道黑云社夜袭镇远镖局,石云帆凭借宝刀之力斩杀不少黑道高手,怎奈对方人手众多,镇远镖局几乎被赶尽杀绝,石云帆逃杀出重围,但未躲过黑云社五大高手追杀。石云帆走投无路坠崖身亡,黑云社既未得到宝刀也未得到藏宝图。看来,石云帆坠崖后被松树挡住并未立即身亡,躲进洞中匆匆写下一半遗书便重伤身亡,在坠崖前石云帆就将藏宝图隐匿于大石之下,指点有缘而且是心地纯良之人觅得此图。”   周青轩听得有些痴了,不由道:“师父,江湖虽险,却甚为有趣,等徒儿大了,定要下山闯荡一番!”   王博达一怔,道:“轩儿,人各有志,你要闯荡江湖师父不会横加阻拦,但江湖之事往往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待你踏入江湖,你便会知晓,一入江湖万事催,一人名就万骨枯。” 正文 玄刀(六)   山中清晨鸟鸣回响,周青轩手中利剑犹如寒星点点射散雾气。黄昏残阳之下,天玄刀好似炽热烈焰焚尽袅袅青烟。深夜廖星闪闪,周青轩又好似老僧入定般摒弃世间的纷扰。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山中的岁月就入流水一般般汩汩而流,一晃便是三个寒暑交替。   一日,王博达笑吟吟道:“轩儿,来来来,好久未曾和你过招了,咱们比试比试如何?”   周青轩笑道:“师父,你已年迈,徒儿何敢与你比试?”   王博达面色一僵,道:“你这顽徒,别以为学了几年武功便不把师父放在眼中,你要谨记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   周青轩道:“师父武功盖世,江湖人称霹雳剑圣,依我看,您若是重出江湖仍是老丈不服输,拳打武当脚踢少林,剑挑五大剑派!”   王博达道:“小子看剑!”   周青轩连忙忙飞出五丈开外,举剑横胸,道:“师父,以大欺小还偷袭徒弟,有损你霹雳剑圣的美誉。”   王博达一笑,道:“四下无人,收拾你这个臭小子用不着用我这名号为代价,这次为师让你先出招......”   周青轩道:“如此甚好,我......”周青轩尚未讲完,王博达一个天外飞剑已然刺到面门,周青轩叫苦不迭,铁板桥硬生生躲过后滚到一边。王博达得势不饶人,撩剑式紧接着滑向周青轩双腿。,周青轩大惊,拔剑格挡一气呵成。两剑相碰花火四溅,竟是不相上下,周青轩单手撑地倒挂金钟飞过王博达头顶,王博达一招剑雨飞花自下而上接连刺出,周青轩一招覆手为雨,电光火石般在空中拆了十几剑。未等周青轩站稳,利剑如影随形斜叉里从腋下刺来,周青轩施展家传八卦连环步,转身反手横劈竟在一瞬之间,竟然用剑施展刀法。王博达面露赞许之色,一矮身手中利剑划出一道半弧直削周青轩下盘,周青轩此时步法已然施展开来,避剑时机拿捏得秒到毫颠,一会剑法,一会刀法围王博达一阵猛攻。王博达有心跃出八卦圈之外,但周青轩左封右堵始终不能成行,无奈之下与周青轩展开苦战。二人你来我往拆二百余招,王博达头皮已渗出细细汗珠,自知再不凭借内力已是无法取胜,便用八成功力一招力劈华山,周青轩不知师傅这一剑已增加功力,信心满满的迎上前去,顿觉手臂发麻险些将剑扔掉,王博达虚晃一掌飞出周青轩战圈。   王博达故作喘息道:“罢了,罢了,今日到此为止,怪不得你口出狂言,原是武功近日又大有精进,逼我用八成功力才勉强和你打个平手......”   周青轩道:“师父不讲江湖道义两次偷袭徒儿,我不服,我要再比.....”周青轩脸上稚气已消,身姿挺拔如松,竟比王博达高出数寸。面庞微黑却颇为俊逸,尤其一双眼目甚为明朗,专注之时犹如光彩流动。只是身上行头颇为寒酸,上身一件麻衣短卦,下身却是七分短裤,脚蹬露趾草鞋,大拇脚趾一翘一翘甚是滑稽。   王博达摆手道:“为师只想试你的武功而已,你又何必和我这老头子怄气。”   周青轩咧嘴一笑,道:“师父怎会变老?活在这仙山之中,再过几年便成不老神仙。”   王博达颔首道:“我徒儿说话当真中听。”   周青轩道:“猎户纷纷出山而走,徒儿之话中不中听还在师父自行斟酌。”   王博达一笑,道:“为师这便要赶你下山。”   周青轩一怔,道“下山?为何如此仓促?师父可要同行?”   王博达道:“从来只有徒弟学成下山,你见哪门哪派师父下山的?”   周青轩面色一紧,道:“此话当真?”   王博达正色道:“轩儿,为师已思量多日,以你如今的武功,在江湖上立足已不是难事,为师十八之时已在江湖成名,但是论及武功和内力修为都不及你。”   周青轩脸露得意之色,道:“名师出高徒。”   王博达笑道:“此话甚为受用。这八年间日子虽是清苦,教你武功我也耗费不少精力,但却是为师却乐在其中。不过念你尘缘未了,尚有雄心壮志,为师怎忍你在山中虚度光阴?”王博达纵然内功高深,却也不忍师徒分离,不由眼中噙泪,良久不语。   周青轩见后心中感伤,哽咽道:“孩儿不愿离开师父,一生为师终生为父,我要在山中继续服侍师父。”   王博达心中宽慰,道:“轩儿,师父知你心地纯良,定是舍不我。不过你艺成在身江湖之中已可来去自如。”长叹一声又道:“我与你爹俱是失意之人,昔年我与师妹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无奈天意弄人,最终师妹另嫁他人,我心灰意冷,出走江湖到处与人交战,才得霹雳剑圣之名,无论我如何叱咤江湖也无人与我共享。你爹也一般落寞,你娘离他而去,虽然可恨,但你爹早已释怀,且临终前念念不忘,难不成你母子要永生不见?”   周青轩目中含泪,道:“难不成女人俱是负心之人?”   王博达苦笑,道:“情这个字又有谁人可说得清?”   是夜已深,将白日之景吞没殆尽。周青轩独坐洞口不愿睡去,眼前原本稀松平常之物似是活了一般,周青轩一件一件细细观瞧,唯恐忘了任何一件。沉了良久,周青轩将一布包取出,缓缓打开自其中拿出一绢帕。这八年间他每夜必看绢帕之字。周峻峰之意为缓解母子之间间隙,不过适得其反,每看一次,周青轩对卢凌儿憎恶便增一分。绢帕之书周青轩早已熟记,上书:“轩儿,为父心狠,一直不愿对你提及生母之事,也只好以字记之,待你长大成人自会明了其中缘由,我若依你娘之意也便不致劳燕分飞,此事需从头讲起。周家在江湖之中并无名望,爹爹当年年轻气盛,志在江湖成名,誓要将周家发扬光大。弱冠之时双亲相继离世,我便拜入八卦门下,你娘便是八卦门掌门之女,虽小我数岁,按入门早晚却算作师姐。我与你娘卢凌儿同在师娘下习武,也算日久生情。你外祖父早便看在眼中,三年之后我跟随他闯荡江湖,凭一身武功在江湖之中名声渐起。某日,因盘口纷争,我与他被十几名武林高手围攻,无奈之下我使出周家刀法和八卦连环步,接连斩杀七名武林高手方使我二人突出重围。谁知他贪慕周家刀法及八卦连环步,竟以你娘和我的亲事相要挟,你娘因此与他闹翻,竟被他囚禁,我二人不得相见。我与他理论却被他背后偷袭打成重伤。他假意让你娘日夜照顾,却是利用你娘逼我就范。此时我已对江湖心生倦意,你娘却因不齿你外祖父所为悄悄的与我私奔,我二人私定终身后定居于此,如神仙一般快活。不知何时,你娘渐渐焦躁,多次和我商议重返江湖之事,我并未在意,直到你娘离出走八卦门逼我下山。现在想来为父当真悔恨,若我早些依你娘之意,寻你娘早些认错,你也不致受尽失母之苦。事到如今,我又有何颜面去寻她?我只怕她早已另嫁他人。待你成人之时你可去寻她,我只需知她衣食无忧也便心满意足,你莫要恨她,她并非薄情之人,定日夜思你念你。”   周青轩喃喃道:“她思我念我?那时我嗷嗷待哺她便狠心离去,她若衣食无忧又何会念及山中尚有一子?山中素不相识的人都未曾嫌弃于我,她却离我而去!爹爹你太过心善,她若当真挂念,十余年为何不曾相寻?我已在山中等的心凉,等当真相见也不会认她作母,我只待她百年之后将其与你合葬此山也便罢了。”想罢   周青轩仰天狂笑,道:“我孤身一人踏进江湖又怕些甚么!负心之人你可否心颤?我周青轩便是你一生煞星!” 正文 玄刀(七)   细雨绵绵洋洋洒洒一整夜,清晨一地山中万物尽皆潮润。周青轩细听雨声一夜未寐,心中千思万想不知前路如何,又担忧王博达孤人寂寞。王博达何尝安睡?正在洞外负手而立眺望远方,背影虽挺拔如初却徒添几分孤零。周青轩缓缓走出,心中千万万语如今却只剩凝望。王博达心中微有波澜,却知周青轩必有此行,两人默默无言只待朝阳。   朝阳徐徐东升,王博达缓缓回头一脸笑意,道:“你少时,为师每日盼你早些成人,便如为师当年一般,虽然我此生可能再无儿子,但只要有你为师这一世便再也无憾。”   周青轩躬身一拜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师父将徒儿抚养成人。”   王博达清泪长流,道:“当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好孩儿,前程定不尽是坦途,不过为师信你定能逢凶化吉、吉人天相。”   周青轩道:“待我寻得生母,定要回来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   王博达一笑,嗔道:“你何不祝为师长命百岁?”   周青轩破涕为笑,道:“都怪徒儿一时口快。”   王博达将一包袱递与周青轩道:“包袱之内有为师青年时衣物,百两银票,尚有一封书信,你可凭此信投奔华山剑派。现今华山剑派掌门为你三师叔萧靖,你可以去寻他。”又将一柄长剑交与周青轩道:“但凡江湖知名剑客必有一把利器,寒星剑为师随身二十余年,是你师祖当年传与我手,如今我再传与你。为师尚有数言,你要谨记在心。”   “孩儿一定谨记于心。”   王博达道:“江湖之中朋友二字在名利面前不值一提,敌人却形影不离。莫要低估身边之人,说不得那些人便可取你性命。莫要轻信任何一人,女人也在其内,对他人存有三分戒心可令你在江湖中更为长命。莫要妄图称霸武林,任何人永爬不过人这座山。最后一条,看到你爱的女人莫要等别人抢走了再去后悔,即便被女人害死也总比被自己气死要强上千倍万倍。”   周青轩一脸坏笑,道:“师父在红尘之中定有……”   王博达截口道:“再若耽搁,为师看你须明日再走。”   周青轩一吐舌,道:“师父,徒儿并无他话,在江湖定会为您面上增光。”说罢踏步而行,王博达负手而望,但见周青轩步履沉稳不由微微一笑。   王博达在山中教周青轩武功之余尚且教他世间礼节、为人之道,即便如此周青轩初登人世心中仍是颇为忐忑,不禁眼望着前路心生茫然,却不知第一步先寻生母,亦或是为石云帆还愿?或是投奔华山?思了半响也不明所以,索性一路向西绝尘而去。   长路漫漫,周青轩当真是披星戴月。疲累之时便寻块石头倒头便睡,渴了便寻条溪水手捧便饮。这一日,前路隐隐现出一座小村,三日以来周青轩可算见得人家,一时兴起施展轻功飞奔而去。村庄甚小不过几十户,俱是种田营生。周青轩在山中多年,山石树木见的多了,唯独生人见得甚少,此番百姓几多心中颇为高兴,逢人便问好,村里农户见少年俊俏纷纷应声。一老农正翻弄田地,周青轩走近问道:“大伯,这是甚么?”   老农须发皆白,却腰板直挺,不耐道:“难不成你不认得?”   周青轩面上一红,道:“我自东面大山而来,当真不认得。”   老农见周青轩兽皮加身,道:“原是远路山民!你这是要赶往何处?”   周青轩道:“不知华山距此尚有多远?”   老农道:“华山距离尚有数百里,你沿着官道一路往西,可一路打听。”   周青轩心道数日便可抵达,连忙道“多谢老伯指点。”说罢转身便走。   老农见周青轩少年心性,不由道:“此刻天色已晚,前路常有野兽出没且无村落,入夜之后你将如何?若不嫌弃,今夜便在老夫家食些粗饭,明日再行不迟。”   周青轩五脏庙内空空如也,干粮生冷早便不想再食,此刻能有歇息之处当真是求之不得,不由道:“那便有劳老伯。”   老农一笑,道:“如此甚好。”   周青轩一旁帮手,直至暮色低垂,两人这才离去。远处村落之内茅屋虽低矮破旧,此刻却炊烟袅袅,好似与父亲在山中茅屋一般无二,不由忆起父亲坚毅面膛,险些流下泪来。   老农孤身一人,家中摆设简朴,除土炕之外几无他物。老农在外忙活一阵,饭菜可谓丰盛,周青轩也不客气,一番风卷残云,老农一旁笑意盈盈,道:“你这吃相真似我那良儿。”   周青轩道:“那定是你家儿子,他为何不在?”   老农长叹一声:“已从军三年,杳无音信。”   周青轩道:“吉人自有天相,老伯莫要太过忧虑。”   老农一笑,道:“我如今便已自身难保,念他又有何用?”   周青轩道:“却是为何?”   老农一脸愁容,道:“这几日,一群野马不知从何而来,将出苗庄稼吃了个精光,如今再种又不知如何。”   周青轩气道:“畜生该死,今夜我可替老伯出气。”   老农一笑,道:“这群野马甚是凶悍,头马更是厉害,村内男丁想合力赶走,已被那匹头马踢伤好几人!”   周青轩道:“老伯大可放心,我在山中狩猎无数,熊虎之类也杀了不少,难不成还怕些野马?”   老农半信半疑,与周青轩一道赶到田边,村中男丁夜夜守候,手中持着木叉之类。圆月东升,将天地间映得极为光亮,远处传来轰隆之声,老农蹙眉道:“野马来了,老少爷们抄家伙!”   周青轩站起身,一群疾驰的野马狂奔而来,不由道:“这群野马鬃毛光亮,定是糟蹋不少庄稼!遇上小爷算是栽了!”   老农手指前方,道:“最前那批黑马便是头马。”   周青轩摩拳数下,道:“老伯只需作壁上观!”   l老农似懂非懂,却见周青轩蓦地的自沟中跃起,宛如天神下凡,一抹黑影如箭冲向马群。众人一片喝彩之声只当周青轩当真是天兵天将。   周青轩沉声大喝向外驱赶马群,脚下泛起阵阵白烟。头马见来人迅猛,唏律律一声叫群马往回奔逃。周青轩喝道:“畜生见了小爷便要逃?”说罢提气腾地而起,双脚在空中互踏,好似在空中行走一般,引得众人齐声高喊:“神人!神人!”   周青轩紧盯头马,几个翻身恰好落于马背之上,头马大惊,油亮鬃毛乍起,长嘶一声前腿腾跃,意在将周青轩掀下背来。周青轩牢牢抓住马鬃,双腿稍加内力,任凭头马如何挣扎,周青轩自归然不动。头马自知不能摆脱,摆腿狂奔,将群马远远甩在身后。   头马左突右转,周青轩屏气凝神,伏在马身上任头马撒野,自一更天一直跑到天亮,头马口吐白沫,鼻孔白气阵阵,这才缓缓慢下来。   周青轩已在马背上待了一夜,此刻想从马背跳下顿觉双腿僵麻不已,勉强跃下,却是屁股着地,不由哀嚎一声:“你这畜生,当真可恶,看小爷如何打你!”谁知双腿酸痛,总也并不到一起,只好弓腰弯腿、撅着屁股走到马头面前,方要抬手打,头马目中含泪不住点头,嘴里轻声唏律律,好似求饶。周青轩哈哈大笑:“你这畜生,幸好遇到小爷,若不然一剑下去斩了你的马头!”   头马不住点头,似是骇极,周青轩这才作罢,连忙就地歇息。一夜劳顿,周青轩又是少年心性,不由沉沉睡去。不知多久只觉面色潮润,不由道:“这雨说来便来。”睁眼却见头马正吐舌舔舐,周青轩挣扎站起,道:“你这傻马,为何不趁我熟睡早些逃了?”   黑马前腿踢踢踏踏,随即俯下身子。周青轩喜不自胜,连忙翻身上马,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黑马脚力甚好,周青轩一路西行,两日之后但见前路城墙高耸,不由道:“难不成这便是长安城?”心下一喜连忙催马疾行,晌午时分进得城内。   周青轩依师父之言,进城之后便寻间客栈安顿,再打听华山所在。西城门前一客栈名为宅心舒,遂将黑马交与小二,周青轩便如出笼乳虎四处乱窜。长安城内商铺林立一派繁荣气象,周青轩焉见过此等阵仗,只觉花花世界当真是其乐无穷,横行大街之上左顾右盼,对何物俱都新奇十足,却不知前路马蹄声响,一人鞭打马屁神气十足。骏马疾奔却见一豹皮横在街中,不由一声嘶鸣,前腿高高跃起将一蓝锦缎袍少年人掀下背来。少年身形飘逸半空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落于周青轩身后,抬手便是一鞭。 正文 玄刀(八)   周青轩未曾想蓝衣少年竟在此间出手对他,猝不及防之时已闪避不及,右手闪电般抓向鞭稍。   蓝衣少年咦了一声,不成想眼前山民打扮的愣头小子竟有如此身手,若不收鞭手腕定被他制住,不由腾空一脚踢出。周青轩双脚轻点飞过蓝衣少年,方想要抓住蓝衣少年的衣领,却听一女声玄妙:“哥哥,何必与山民一般见识,你我还是赶路紧要。”   山中人烟稀少,莫说少女,猎户都极难遇到,周青轩何时听过如此妙音?就好比是静夜之中远处泉水的叮咚之声,教人欲罢不能。回头一望更是看得痴了,只见一少女芳华正恰,一袭白衣盛雪却也不及她肤色之白。细眉弯眼好似一汪秋水,转目之间异光闪烁,说是含情却又隐隐放出威严之色,谈吐间从容有度却又不失天真烂漫,直将周边盛开之花映得黯淡无光。   “你这山民当真可恶,若不是小爷今日要事在身,定要好好教训与你!”   周青轩不屑道:“本爷若是得闲定奉陪到底!”   未等少年答话周青轩转身隐于人群中,方才与蓝衣少年一交手便知三十招内必可将其拿下,只是那白衣少女早便将他七魂六魄偷了一半去,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只觉胸膛之内咚咚作响,暗道:“我这是中了妖术不成,那少女不知何种来头,却为何如此……如此……”搜肠刮肚半响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少女,只好作罢。   蓝衣少年与白衣少女业已出城,这才道:“妹妹,若不是你出言相劝那山民少不得被我打个半死,我堂堂青云山庄少庄主何时受过此种鸟气!”   白衣少女肃然道:“哥哥,那人虽穿着简陋,却也并非等闲之辈,只因方才他出手之时颇具大家风范,轻功更是比你我强上太多,莫说你毫无胜算,便是胜了游又当如何?”   少年颇有些不耐,道:“妹妹见地自小高我甚多,哥哥很是佩服,不过凡事太多谨慎反而过犹不及,何必涨别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   少女一笑,歉然道:“哥哥莫要误会,大事之上妹妹定是要听从哥哥吩咐吩咐。”   少年不由一笑,道“好妹妹,哥哥又怎会怪你?只是这几日只顾赶路,手脚有些痒罢了。”少女嫣然一笑,两骑绝尘而去。   暮色微微,周青轩五脏庙内已是大唱空城计,不由记起临行之时店小二曾讲客栈之内酒菜俱佳,想罢急忙回转,小二正昏昏欲睡,周青轩道:“店家,快些上些饭菜。”   小二幽幽道:“小爷要吃些甚么?”   周青轩尽吃些野味瓜果,自然不知,只好胡乱答道:“好饭好菜上些就好。”   小二心道你好似初次投店,不由一笑,道:“酒要喝甚么?”   周青轩道:“师父曾讲酒乃穿肠毒药,你这是要害我不成?”   小二委屈道:“这位爷,你若是喝不得不点便是,何必讲我家酒乃是毒药。”周青轩饿得发慌,不由气道:“你这小哥当真废话连篇,何时上菜?”   小二与掌柜相视一笑,自语道:“只盼客官明日银子够用才好。”   不一刻,店小二将客栈内上得台面菜品一一端将上来。周青轩也不客气,兵来将敌水来土堰,掌柜看得呆了,暗暗吩咐小二莫要上了,生怕周青轩撑破了肚皮。   周青轩打个饱嗝,道:“你家饭菜着实不错。”店小二暗道这岂不是饿身下凡,满桌菜碟竟都清清溜光,一旁面碗尚在转动。   小二一旁问道:“小爷可吃饱了?”   周青轩摸摸肚皮,讪然一笑,道:“今日着实吃得过多,简直罪过。”   小二捂嘴偷笑,道:“小爷饭力世间罕见,定可大有一番作为。”   周青轩知他讥诮也不答话起身回到房内,端坐床上运功调息。不过每当闭目白衣少女便翩翩而来,轻轻启口吐气如兰,好似在耳边轻声道:“哥哥……”吓得他连忙睁眼,自语道:“你可莫要再来扰我清修才好。”一夜间睁眼闭眼也不知几百次这才入定。   第二日,周青轩草草起身,店小二将洗脸水端了进来,道:“客官睡得如何?”   周青轩面上一红,道:“一夜无梦,甚好,甚好。”又问道:“不知华山如何走法?”   小二道:“华山乃是奇观盛地,出城东向东走二百余里地便是!”   周青轩一袭,道:“多谢指点,正想今日赶往华山。”   小二道:“那便祝客官一路好走,劳烦客官临行之时……”   周青轩豪迈道:“不光结了店钱,小二哥为我指路说不得给些赏银。”   小二心花怒放,嘴中却道:“客官当真豪爽,却也不必破费。”   周青轩在包裹之内摸了半响,就连身上褡兜也翻了数次,小二伸长脖子候得久了,心里反复默念不知赏我几角银子。周青轩冷不丁打个激灵,猛然想起那日在老伯家借宿之时将银两悄悄放在屋梁之上,周青轩朝着店小二皮笑肉不笑,从包袱抽出来的是两手空空。   “我去趟茅厕。”周青轩拿着包袱向外走去。   小二一把扯住包裹,道:“客官上茅厕拿包裹做甚,我看您还是先给小的赏银再去不迟,实在不行便将账目结清,赏银我不要也罢。”   周青轩苦笑连连,掌柜正把算盘打得震天响,见周青轩扭捏而来,大声道:“客官,您暂且稍。”算珠劈啪作响,掌柜胖脸愈加舒展,喜道:“住店加昨夜饭菜一共是二两六钱。”   周青轩低声道:“掌柜,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客官请讲。”掌柜笑意依旧。   周青轩细声道:“那日留宿之时将银两忘却了,容我取来再付如何?”   掌柜满脸肥肉一下绷起来,好似白花花屁股被抽过一鞭,怒道:“你竟敢白食!”   小二跳脚骂道:“你这泼皮,贼眉鼠眼不似好人,果真被我猜中!不给银子便拿你见官!”   周青轩道:“二位何必如此……”小二身后猛地扑上来,不知何处来的绳索要将周青轩绑了。   周青轩软声道:“小二哥你莫要动手。”   小二哈哈一笑,道:“这些话你讲给官老爷去吧。”说罢抬脚便踢,周青轩见状运功于腿。只听哎哟一声,小二痛得呲牙咧嘴,抱着脚在屋内跳来跳去。   “你真是无用!”掌柜的自柜台冲出,照小二的样子也踢了周青轩一脚,只觉脚趾大痛,就如踢中了石柱一般,两个人竞相惨叫,周青轩道:“二位保重,在下告辞!”周青轩飞快跑出,骑上黑马向城东疾驰而去。   周青轩马上长吁短叹,黑马似是懂了主人心思,一路之上马蹄飞驰,晌午时分至华阳镇。周青轩肚内空空,下马在小镇游逛,自语道,“可有不花银子便吃饱的去处?”   一旁叫花闭目应道:“有倒是有,只怕你不敢去!”   周青轩一笑,道:“有何不敢,你只管指路。”   叫花撇嘴指了指,道:“就在前面的钱府,此时正比武招亲,吃喝并不计较,不过须上台比试。”周青轩并不甚明了何谓比武招亲,只觉前路秀色可餐,上马急急敢去。   钱府门前人头攒动,比武招亲的场面盛况堪比庙会,一面红布上书:“吾钱府家财万贯,小女更有唐朝贵妃杨玉环之神采,今比武招亲,觅武功高强佳婿一位,限年方二八至弱冠之侠士。”   周青轩闻见菜香,顾不得许多,上前道:“我来!”一旁有人窃窃私语:“这小子当真不怕死,台上之人已经连赢十场,且不费吹灰之力,他如此黑瘦,定是凶多吉少。”周青轩焉能听得见?此刻他眼中唯有饭桌,径自走到桌前,落座之后开怀大吃一通。观战之人纷纷起哄,周青轩毫不在意。   擂台之上那等得不耐,忍不住道,“难不成你要吃到天黑?”   周青轩抬头一望不由笑出声来,道:“当真是冤家路窄!” 正文 玄刀(九)   周青轩喝口热汤将口中菜硬硬咽下道:“不知谁家恶犬狂吠不止,扰了小爷兴致。”   那人怒极,喝道:“昨日饶你一命,今日偏偏又送上门来,来来来,上台一战。”那人赫然便是昨日蓝衣少年.   周青轩一笑,心道:“那少女自然在不远处,此番我万万不可出丑。”恰好白衣少女正皱眉望来,周青轩心中忐忑,索性一跃而起径直飞到擂台之上,这一跃极见功底且身姿曼妙飘逸,白衣少女不由暗暗一惊,台下喝彩声起。   蓝衣少年一脸不屑,道:“小爷向来不杀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来,莫白白做了无名野鬼!”   周青轩念起师父教诲,心境不由慢慢平和,拱手道:“仁兄此言差矣,擂台比武未必要分出生死,你我无冤无仇,单纯切磋武艺岂不是更好?”   “少废话,我乃青云山庄白胜群!”台下一片哗然之声,纷纷道武林第一大庄少少庄主竟在此小镇比武招亲,当真匪夷所思,白衣少女微微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周青轩不以为意,朗声道:“山野之人周青轩,请赐教!”说罢眼中迸射出慑人光芒,仓啷一声寒星剑出鞘一闪夺人眼目,好似换了一人一般。   蓝衣少年抬手剑指云霄抬手式竟然是华山剑法,不发一语当头一剑朝周青轩劈来,周青轩对华山剑法所有剑招已是烂熟于心,不等剑到跟前一个滑步矮身斜刺对方咽喉,对方不等招式用老斜身横劈,两剑相交其声大作,震得擂台下众人捂耳。周青轩已然胸有成竹,已知白胜群内力还在己之下,不由欺身上前左手劈空一掌打出,掌法迅疾且在双剑抵消刹那,白胜群尚在暗惊周青轩内力不俗超乎所想,掌风已扫到脸颊顿觉生痛,仓皇间出掌硬接,只觉身躯一震、臂膀酸麻往后退了三步,周青轩微微一顿并未退后。白胜群心中不甘反手迅捷攻出三剑以攻代守。周青轩料避其锋芒后撤半步,蓝衣少年得势不饶人一招白虹贯日朝周庆轩疾刺而来,周青轩接连后退,只待其剑招用老,脚步轻移侧身一剑挑向对方手腕。这一招看似轻巧时机把握却老辣之极。白胜群抖腕疾挑,反应出招也算不俗,周青轩此招却是虚招,剑到半路横扫对方脖颈。白胜群大惊,身子直挺挺的躺向地面,饶是如此一丝头发还是被周青轩削了下来,连忙打几个滚逃出,形状甚是狼狈,台下的白衣少女紧握剑柄,一步步向擂台靠近。   周青轩若是趁机出剑定能取,台下众人纷纷道:“为何不出剑?”周青轩暗道:“此人既然使得华山剑法,说不得与华山必然有一定渊源,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可伤其性命。”想到此持剑变为守势,白胜群很是不解,刚才的情况周青轩完全可以向自己后心刺出一剑,势必很难躲避,随后暗道:“此人虽然出剑奇快,只是临战经验尚显不足,,否则方才便可分出胜负。”殊不知在山中习武之时王博达时常与周青轩切磋,且偷袭居多,并施展各门门派的武功与之对战,周青轩虽曾与外人交手,实战经验却丝毫不输于白胜群。   白胜群不敢贸然出招,周青轩却是只守不攻,两人呈对峙之势。擂台下嘘声一片:“怎地不打了!”   白胜群终按耐不住狂风十三剑离着周青轩远远发动,一剑快似一剑袭来,。青轩一招古柏森森,剑幕如瀑密不透风。丁当之声不绝于耳,双剑转瞬间相交数十次。白胜群愈战愈勇,只因周青轩犀利的攻势转为一眛死守,白胜群顿觉狂风十三剑攻势渐胜,而后剑招更是迅捷毒辣。周青轩只守不攻自是渐入险境,白胜群剑剑俱是要害,已把他逼至墙角。周青轩心一横反手一剑荡开来剑,信手挽出十几个剑花接连刺向白胜群上三路。   周青轩手下一紧,白胜顿觉压力倍增,不由且站且退。周青轩突地剑锋一转攻其下盘。白胜群翻身飞起,周青轩步法奇诡紧跟而去,未等白胜群落地顺势一带,白胜群半空吃力头下脚上栽下。   “看剑!”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周青轩身后,周青轩向后翻身飞起,白衣女子本意便是围魏救赵,保白胜群一条性命,看到周青轩已站在对面将剑收起,飞快扶起白胜群道“今日之耻他日自当双倍奉还!”   白胜群脸色铁青作势再上,白衣少女低声私语几句这才作罢。擂台下狂呼声四起。周青轩方要下台追白衣少女而去却被一老者扯住衣袖,唯恐其逃了一般。   “恭喜周公子今日做了钱府乘龙快婿!”周青轩恍然大惊,身后女声娇滴:“夫君且慢......” 正文 玄刀(十)   周青轩听得身后甜甜女音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腥红长裙女人满脸堆笑,正甜丝丝望着他。那钱府小姐,也便是今日招婿之女身高六尺,可惜身宽也有六尺,像极那大红绣球四处滚动。不知道怎么的,周青轩腹内翻腾,方才所吃饭菜快要冲将出来。   钱小姐见周青轩挺拔英武,样貌更是气宇轩昂,连忙柔声道“夫君,你为何如此狠心,这便要离我而去?我自小对武艺高强侠客心驰神往,今日你过五关斩六将,好比是关羽赵子龙,恰好与我这佳人相配。”   周青轩好生羞愧,暗道:我与那白胜群生死相拼就是为了眼前女子,当真荒唐,不由道:“钱姑娘,不必为难自己,在下自恃配不上钱府。”   钱家小姐羞赧一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乡邻夸赞小女子具盛唐杨贵妃遗风,原本可许配与王侯将相才是上上之选,罢了!不过今日我便屈嫁与你!”   台下看客哄然大笑,周青轩强忍笑意,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做主,请容我还家禀告父母。”   钱家小姐一双肉脚噗噗踩了两下,娇滴滴道:“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周青轩竟无言以对,台下看客更是躁动,不知何人喊道:“少侠你便从了这红毛乳猪,好让各位安心。”众人哄然大笑。   钱家小姐脸上一僵,娇嗔道:“谁人胡言乱语!张开狗眼看本小姐哪处不是贵妃之相?”   有人戏谑道:“钱小姐息怒,你家如意郎君哪里去了?”   钱家小姐扭头一瞧,焉有周青轩的影子?直气得胖脸颤动,尖声道:“周青轩!我钱美美哪点配不得你!”   白家兄妹已行出十来开外,少女道:“哥哥伤势如何?”   白胜群面上一红,道:“不碍事,方才我一人便可应对,你何须上台偷袭与他,此举有违江湖规矩。”   少女道:“与何人对战倒在其次,只是在此种地方比武招亲如何与青云山庄少庄主之名匹配?你若匿名比武还好,反倒表明自家身份,难不成赢了真要做钱家女婿?”   白胜群一笑,道:“只是手痒寻人比试罢了,只是那周青轩毫无来历却着实厉害。”   少女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周姓少年武功身法庞杂,却兼有华山剑法精髓,对哥哥招式可说了如指掌,想他定是看出你所用华山剑法,对你且……且有所顾忌,未尽全力。”   白胜群满脸羞恼之色,道:“这绝无可能,我虽比他不过,却也不至如此不堪,小妹你定是……定是错了。”   少女道:“但愿如此,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咱们青云山庄万万不能固步自封。”   白胜群道:“爹爹闭关多年,对你我武功修养从不过问,只娘亲一人传授自然不能大成。”   少女面色凝重,道:“爹爹倘若肯教授武功固然是好,只是他定是在冲关紧急关头,最忌旁人打搅。娘亲昔年也是华山七侠二娇之一,武功修为也属上乘,就看你我个人修习。”   白胜群面色稍宽,道:“小妹言之有理,反倒是为兄不明事理,今后我定会勤加苦练,他日再寻那厮比试,挽回脸面。”   周青轩俯身黑马,那马儿不曾吃鞭却一路狂奔腾起阵阵黄烟。周青轩时不时回头望去,生怕那新娘子带人追来将他捉回入了洞房。心道:自见了白衣少女便以为这世上女子都似仙子一般,未曾想竟有如此不对味的女子,不开口倒好,一开口便脊梁发凉,委实不该为饱腹上台。   黑马狂奔百里,周青轩心下疼惜马儿,恰巧前路隐现小镇,且已是黄昏之景,一人一马这才慢下来。黑马神骏昂头行来,镇上之人纷纷仰望,却见马背之上一灰头土脸少年,暗说好生奇怪。周青轩心下踌躇,自己身无分文,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人叫道:“大胆狂徒,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抢民女,各位乡亲快些帮手。”   循声望去,一破衣老丈正死命护在一妙龄女子身前,几个泼皮无赖正挽衣撸袖。周青轩驻马观望,一壮汉骂道:“好个不知死活老驴”挥手一拳打脸而去,老头无力还手一拳打实,嘴角淌出殷红鲜血。身后女子哭哭啼啼,道:“爹爹!”街上之人闻声纷纷避开,周青轩一皱眉,道:“还请高抬贵手放了这对父女,诸位家中难不成无爹无娘、无兄无妹?”   泼皮纷纷叫嚷:“你这山货莫管闲事,胯下马儿却是不错,赶紧下马走人!”   女子忙道:“少侠救命!”   周青轩跃下马来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诸位可先将在下打到,再去夺那女子不迟。”   泼皮哈哈笑起,周青轩不知何时却已在身后,只觉脖颈间一紧,身子飘飘飞起,纷纷飞出两丈,泼皮大惊,道:“邪术!邪术!”起身便逃。   老丈老泪纵横,道:“少侠好本事,老夫叩谢!”父女一同跪下,周青轩慌忙扶起二人,道:“路见世上不平之事,我岂能坐视不理,老伯不必客气。”   老丈道:“看行装打扮,侠士定是一路奔波劳苦,我看天色已晚,侠士再若赶路已是不便,不如到寒舍,小女为侠士烹煮些好菜,再屈尊住上一宿,明日上路,如何?”   周青轩正愁无处吃喝度夜,此番倒是雪中送炭,不由道:“怕是有些不便……”   老丈一笑,道:“侠士尽管放心,家中尚有数间空房。”   周青轩心下一喜,却也不好表露,强装正色道:“那便叨扰老丈。”   三人行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成墨黑,未曾想那父女家中竟甚为宽敞,不似老丈那般寒酸。周青轩心下生疑,又一想如此面善之人又怎能对我恩将仇报?想罢安心进得房内。只见屋内整洁素雅,那女子在周青轩身边轻轻走过,周青轩鼻际飘过一阵异香,说不出的曼妙,脑中不禁发起梦来:这少女好生俊俏,老丈莫不是要将其……脑中混混沌沌,却总也不知胡乱想些什么。老丈突地哈哈大笑,模糊听得老丈道:“你这雏,武功虽是了得,却如何是我马烈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