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屁股女人 我家住在农村,瓦房建的很大,有个前后院的区分。我跟我爸妈一起住在前院,我爷爷住在后院。我爷爷今年六十有二是个很慈眉善目的老头,但是我爸妈却从不让我和我爷爷多说几句话,甚至平日里连我爷爷一个人居住的后院都不让我去。 我妈说后院紧靠着后山,后山上埋的全是死人,还总会闹鬼不吉利。 哼,不吉利还让我爷爷一个人住那里?我狠狠的想,突然觉得我爸妈真不是个玩意,一点都不孝顺。 于是有一天,趁着我爸妈都下地掰玉米去了。我为了尽一下孝顺,便往怀里揣了几个又圆又大的红苹果,悄溜溜的往后院跑。 前院和后院之间种了一颗大槐树,为了这棵大槐树我妈和我爷爷经常吵架。我妈说槐树是阴树不吉利,我爷爷说,在别人家不吉利,在咱家就吉利了... 当时我还笑,我爷爷真是老糊涂了,一棵树,怎么在我家就吉利了? 我刚跑到那棵大槐树旁边,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大屁股大胸脯,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引着两个男人往我爷爷屋子里走。 那红裙子的女人打扮的很时髦,头发好像染了颜色,在太阳下闪着红光,脸上也擦了粉白白嫩嫩,裙子的领子大开着,隔着老远我都能看见她那两团雪白。城里来的人?我爷爷还认识城里来的人? 跟着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也打扮的很不错,大热天的还系着领带穿着皮鞋,只不过两个男人差的太多,一个又高又壮长得又帅气,一个又低又矮一脸的猥琐样。 这丫不就是高富帅和穷屌丝的对比嘛?这女人也真有意思,还搞两个人。我嘿嘿的想。 我看见他们径直推开了我爷爷屋子的门,哎,到这里我就又奇怪了,你要说我爸妈不孝顺吧,干嘛我爷爷一个老头,住的屋子都比得上我爸妈和我三个人住的屋子那么大? 莫不是我爷爷屋子里藏着什么宝贝? 他们刚进去,爷爷就急忙将屋门关住了,关的严严实实的。我更狐疑了,这大夏天的,又是农村,关着屋门还不得热死? 但是幸好,爷爷的床正对着窗户,而挂着的窗帘是竹条制成的,中间的缝可大了。 我眯着眼,忽地又瞪大了眼! 大屁股的女人在我爷爷床上躺下了!她要做什么?不,是我爷爷要做什么? “啪——”一只手伸过来,一下子将窗户也关的死死的。 草你娘的,混蛋玩意,竟然敢把窗户关了,不让我偷看。我咬着牙,怀里揣着要送给爷爷的苹果在槐树下急的上蹦下跳。 爷爷啊,你都六十多了,可不能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啊。更何况那女人身边可是还有两个男人来,三男一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我百无聊赖的蹲在槐树下,等到日头都要跑下山了,才看见我爷爷的房门动了一下,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我突然想到“猴子”说,女人被满足后都是很高兴的。 哼,我有些郁闷的扣了扣槐树上的树皮。然后接下来的一幕立刻让我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那两个男人怎么变了样子?我瞅着本来进去的“高富帅”和“穷屌丝”,只见原本又高又壮又英俊的“高富帅”变得又矮又小,倒是原先又矮又小的“穷屌丝”变得又高又壮。 怎么回事?两个人的身形怎么全部颠倒了过来?浑身上下只有脸没有换吗?不,我又想到了电影《画皮》也许只是脸换了呢? 我爷爷会画皮?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不住的闪现这句话,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三个人为什么好好的大路不走而是往满是坟墓的后山上走。 在他们走后好长一段时间,我爷爷都没有从屋子里走出来。不对呀,我爷爷有个老习惯,每天傍晚都要出了家门绕着后山走一圈。 我就纳闷了,虽说我也不是很信鬼神之说,但总往死人堆去肯定是不好的,我爷爷干嘛老是往那里去? 去转悠还不说,我还总能瞅见他背着一个老旧的军用背包往后山去,一趟回来后,整个背包装的满满的,他原本硬朗的身子因为背包的原因也微微弯曲着。 以前我总喜欢拿这个问题问我爸,结果问一次我爸便拎着棍子打我一次,还威胁我说,只要我敢往后山去一下就打断我的腿。 他能打断我的腿,我是真信,但后山我也是真想去。 我又蹲了一会,见我爷爷还不出来,我就开始着急了。 “猴子”前天才和我吹嘘,他怎样怎样骗了一个胖妹,那胖妹差点把他榨干。 我爷爷不会也被榨干的了吧。我想了一会,终于决定亲自去找爷爷。 “爷爷,爷爷,我来给你送苹果了。”我冲着那屋子大喊,兴许是听见了我的叫喊声,我爷爷一下子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惊得我都奇怪,都六十多岁了怎么还跑这么快。 他猛地出来,截住了要往屋里冲的我,然后又动作麻利的转过身一下子将屋门锁住,好像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朝他说道,“爷,你锁门干嘛?有宝贝就拿出来让我瞅瞅,你瞧我爸,从不和我掖掖藏藏的,他都说了,死了之后东西都是我的,没啥子好藏。” 爷爷摇摇头,朝我笑了笑,又将我往前院赶,“你爸妈不让你来后院,你干嘛不听话?让他们知道了,又免不了揍你小兔崽子一顿。” 我将怀里揣着的几个大苹果拿出来,“揍我就揍呗,他们不来看你,老师说那就是不孝顺,我不能学他们,我要做个孝顺的人。” 爷爷笑嘻嘻的接过那两个大苹果,夕阳投在了他的脸上,我忽地发现,爷爷今天的脸色竟比平日要苍老的多,皱纹也深的多。 难不成真是那女人将我爷爷榨干了?混蛋玩意,要榨干来找我啊,找我爷爷算什么本事。 爷爷摸了摸我的寸头,又将我脖颈后面那个奇怪的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什么图案的胎记好好的看了看。 是的,我虽然长得不咋地,圆头圆脑的,皮肤又黑身形又小。但在我的后脖颈处打我出生起便有一个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图案的胎记。 我问过我妈妈好多次,我妈也皱着眉,只说这胎记还挺好看的。我以前也总喜欢拿着个小镜子看,但总是一团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也放弃了。 不过我也不晓得为何,随着我年龄的长大,脖颈后的胎记不仅没有变淡倒是越来越明显,有时候还会隐隐约约的有一种热呼呼呼的感觉。 对我这个胎记我爸妈没啥子表示,倒是我爷爷总是很放在心上。 看过我的胎记后他好像又看见了什么,走到了那棵槐树旁边,抚摸着几块很明显被人扣掉的树皮,他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 “小星,这树皮是你扣的?” 我点点头,看着爷爷的脸色,有些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正文 第二章 换骨 “你,你没事扣这个树皮干嘛?它得多疼啊!”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被我扣掉树皮的地方,他不住的抚摸着那地方,一会竟然还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吹了一两口气。 我有些不愿意了,从小到大都不见你怎么抱过我,哄过我,对着一个烂槐树竟然比对孙子还亲,你咋不跟这烂槐树一起过日子来?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出口讽刺道:“爷爷你干嘛呀,不就是一块树皮吗?还会疼?你瞅你那房门,你看你那帘子,哪个不是用木头做的?砍掉他们的时候你咋不说他们疼来?” 爷爷摇摇头,“那不一样,那些只是普通的树,这是几百年的老槐树了,通灵。” “切,”我不屑的看着我爷爷,总觉得他老糊涂了,“通什么灵啊,我妈都说了,槐树是阴树,我也问过大爷了,他也说那是阴树。” “瞎说,小星,你要记着,这槐树它是阴树不假,但在咱们家它就不是阴树,是通灵的神树。”爷爷强调道。 我眼皮子挑了挑,没和他多说什么。我妈说的对,爷爷是老糊涂了,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阴树在我们家就是通灵的树了? “小星,你今年多大了啊。”爷爷又走过来将我拉在身边问。 我心里又老大不高兴了,还是我爷爷来,我多大都不知道。 “十五。”我生硬的回道。 “十五啊,”爷爷若有所思的再次摸摸我的头,然后和我说道,“你才十五,身体还不稳,以后就少往槐树下去,但没事的时候搞两跟香柱插在槐树下,和它的关系搞好点,总不会错的。” 我一脸狐疑的望着爷爷,还不等我再问问那个大屁股的女人和那两个奇怪的男人。 爷爷便又将我往前院推,一边推一边说,“你爸妈都要回来了,赶紧回去吧,我去你王三娘那里一趟,看看她的腿怎样了。” 刚说完,爷爷便撒开退往王三娘那边走。 我爷爷虽说平时古怪,但治跌打扭伤之类的各种怪病特别有一手,远近闻名的“王神医”。 哎,望着我爷爷远去的背影,我忽地想到一件事,上一次我数学考的很差想找他代替我爸签字,但他说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不识字怎么开药方啊?我狐疑的想。 过了一会,我爸妈便回来了,这一次我聪明的没有再问我爸妈关于爷爷的事情,免得又要被打一顿。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端着饭碗蹲在我家门口吃饭,刚吃了一半,村西边的李奶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我家来,刚到门口便哑着喉咙朝我喊,“小星子,快点去喊喊你爷爷,我儿子,你海哥跌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哑,现在或许是因为情绪比较激动更是含糊不清。 我有些奇怪的问道,“奶奶,你说啥?啥我海哥跌了?” “山上跌下来了,跌下来了,腿没了......”李奶奶嘟嘟囔囔的说着,看着我一脸听不懂的样子,索性丢了拐杖坐在我家大门口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吓得我丢了饭碗,撒开退便往院子里跑,“爷爷,爷爷,李奶奶在门口哭哩。”我高声喊着。 爷爷听了消息立马从屋子里跑过出来,他跑的还挺急,但还是将自己屋子的门关的严严实实。 我越发的确定那屋子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宝贝。 “大妹子,怎么了?”爷爷将李奶奶扶起来问道。 李奶奶擦擦本来就肿哭了之后更红肿的眼泪,“海子他在山上跌了,腿没了,你救救他,救救他。”说着李奶奶竟然有一种想要给爷爷跪下去的感觉。 我惊了一下。爷爷这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老头医术都高明到让人家下跪了? “在山上跌倒了?怎么就腿没了?大妹子你说清楚一点。”爷爷同样焦急的问。 “从山上跌下来了,砍树的时候滑了一下从山上滚了下来,腿给滚断了,不能走了,王哥,我可就那么一个儿子,小帅也就那一个爸,这是要我祖孙的命啊。”李奶奶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 看着李奶奶哭,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李奶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家里就海哥一个儿子,穷的叮当响,好不容易给海哥娶了媳妇生了小帅,结果前年小帅她妈就病死了,现在小帅才三岁。 这六十多岁的老人,三岁的孩子全都要海哥一个人照顾,那可真是不容易,他要是倒了还真是要李奶奶和小帅的命。 爷爷还在犹豫,我有些看不过去,跑上前去求爷爷,“爷爷,李奶奶跟您从小长大的,就那一个儿子,你赶紧去救救啊。” 爷爷回过头看我一眼,有些为难的说:“他去的是后山吧,上次我都和他说过了,后山的阴气重,他泄了精元的男子还是不要经常上去,怎么非要上去。” 李奶奶抹抹眼泪,“我也和他说过,但他说那边树木好,也没办法,老哥,先别说这个了,救救他吧。” 爷爷还是露出一副为难的面容,但在最后他点了点头。 “那好,我和你去看一下。” 终于逮到机会去看爷爷治病了,我立刻将家门锁了跑到爷爷身边要和他一起去。 “你干嘛小星?你在家待着。”爷爷朝我说道。 我生气的瞪一眼他,“爸妈都去地了,我一个人在家多危险,你没听隔壁王二妞说昨天有人在玉米地都被人家挖了肾吗?” 李奶奶望了爷爷一眼,又望望我,“小星就跟着去吧,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爷爷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去了可别和你爸妈说。” 我拍拍胸膛,跟着爷爷便往李奶奶家跑。 到了李奶奶家时,海哥正喊叫着躺在床上,他蜷缩在床上,满头的大汗,手指张开又合,看起来好像很想触碰自己的双腿,但又不敢触碰。 爷爷将海哥按在床上,不顾海哥的疼痛,将双手一下子按在海哥的腿上。 “啊——”海哥大声的叫了起来,就好像爷爷的那双手藏着无数的刀片一下刺进了海哥的腿上。 “整个腿的骨头全部碎了,不好搞。”爷爷脸色深沉的说。 李奶奶听了这话,本来就佝偻的身子一震,跌坐在地上,她开始抹着眼泪大哭起来,才三岁的小帅看见了奶奶哭,立马也跟着哭起来,整个院落都被哭声笼罩。 我看看爷爷,“爷爷,真的不能治吗?” 爷爷脸色沉重的在屋中走了一遭,然后朝我和李奶奶挥挥手,示意我们出去,他有话单独和海哥说。 将我和李奶奶赶出去后,爷爷立马将房门关的紧紧的。 还是不想让我看啊。我有些不高兴,朝着李奶奶撒谎道:“李奶奶,你哄着小帅,别让他哭,影响我爷爷治病,我先去撒泡尿。 李奶奶听了,立刻抱着小帅往外面走了几步,一副生怕影响我爷爷的样子。 等她走远了,我立刻跑到海哥的窗子低下,将耳朵贴在窗户上。 “海子,你听我说,你现在这个腿骨头是全部碎了,要治肯定是不可能了。”这是我爷爷的声音。 “那,那怎么办?”这个声音有些虚弱,海哥说道。 “嗯,”爷爷好像犹豫了一下,“换腿。” 正文 第三章 神秘的后山 什么?腿还可以换?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支着耳朵希图听得更清楚点。 “换腿?这腿怎么换?”海哥和我同样疑惑。 “腿不能换,但骨头能换,只需要将你腿里的骨头换了就行,但是要换骨头就要找到合适的和你本身的骨头很相似的骨头来换,这骨头又分两种,生骨与死骨。” “生骨?死骨?”海哥不明所以的问。 “生骨就是活人的骨头,你只要找到一个诚心诚意愿意和你换骨头的人就好了,死骨便是用死人的骨头。”爷爷解释了一句。 “死人的骨头?那多不吉利?可...”海哥呲着呀,说的有些不清楚,“活人谁愿意和我换骨头啊,我又不是有钱人哪里找人?” “找不来人的话,只好用死人的骨头了。”爷爷也跟着叹口气。 “那,不会出什么事吧。”海哥犹豫的问。 “尸体肯定会从你这里取点什么,但你要将他供应好了应该也不会介意,前月里老吴家的小儿子不是在工地被石头砸死了?和你体型差不多,又是同村人,去祭奠祭奠应该行的通。”爷爷说。 兴许是疼痛折腾的海哥不行了,我听见海哥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动静。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我一溜烟的跑到前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小星,来,搭把手将你海哥放我背上,我背他回去。”爷爷说。 我立刻跑过去,扶起海哥往他背上送。 到了我家的后院,爷爷便不让我送了,我看着爷爷锁着的门,又想起他刚刚说的“换骨”。 “爷爷,门锁着来,你背着海哥怎么开门,我去帮你将门开开吧。”我说道。 爷爷摇摇头,“去前院玩去,再往后院跑,我跟你爸说。” 一想起我爸的皮带,我只好耸耸肩膀,看着爷爷背着海哥不知怎地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过来一会,我又看见爷爷一个人背着那个军用包走了出来,他先是爬上了槐树,摘了一大堆槐树枝,然后便往后山去了。 我忽地想起,那个老吴家小儿子的坟墓便在后山,那他去一定是挖人家坟墓。 我撇撇嘴,觉得这事忒缺德。 爷爷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没下来,期间我不住的往后山瞟,就是没有爷爷的身影。 难不成我爷爷在山上被那老吴家小儿子的鬼魂缠住了?我焦急的想。 应该是九点多的时候我看见爷爷从后山上走了下来,那个背包也变得沉沉的,他抿着嘴走进了自己后院的屋子,屋子里有隐隐约约的烛火光。 这我就又奇怪了,虽说了农村但也通电了,怎么我爷爷成天还用蜡烛来? 红红的一抹烛光一直亮着,我看着那抹烛光,看着看着便趴在窗户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听见我爸妈的声音在前院响起。 “哎,海子啊,怎么了?干嘛拿只鸡过来?李婶,这鸡蛋又是怎么回事?” 我揉了揉眼睛,一轱辘的从床上爬下来,提拉着鞋往院子里去。 “啊,海哥,你的腿好了?”我看着掂着一只大母鸡直立立的站在我家院子里的海哥欣喜的说道。他见了我还往这边走了几步,两条腿健硕的很,一点也不是昨天的样子。 海哥将母鸡递到我妈手里,李奶奶不住的和爸妈说着谢谢我爷爷的客套话。过了一会,爷爷从后院过来了,他悄咪咪的朝海哥挥了挥手,海哥立马会意的和我爷爷往旁边走了一点,两人嘀咕了一阵,我依稀听见海哥不住的点着头说:“嗯,没跟别人说,外人都以为我腿折了而已,吴全那边已经搞好了。”我挑挑眉,刚想跑过去听的更清楚点,结果一下子被我妈抓住领子要我去上学。 我朝着她翻了个白眼,但又怕打,洗了把脸我就往学校跑。 “小星,今儿个你生日,早点回来,别贪玩。”我妈的声音又传过来。 “哦,知道了。”我吹着口哨,跑到了下一个路口。 “嘿,小星子。”“猴子”猛地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搂着我往前走。 “猴子?今儿个你不逃学?”我笑嘻嘻的问他。 “逃个屁学,上一次逃学去后山都快被我爸揍死了。”他翻着白眼说。 “后山?”我的脑子中立刻蹦出一个想法,“猴子你去过后山?我爸妈说那是死人堆,都不让我去,听说可吓人了,你那么大胆?” 兴许是听见了我夸他,猴子立刻拍着胸膛说道,“那是,我可是你猴哥,死人堆有什么了不起,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 那可不一定。我的心里嘀咕了一句,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看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猴子,你知道画皮吗?” 他点点头,“知道,知道。” 我又犹豫了一下,“那你知道换骨吗?” “换骨?”他的眼珠转了一下,随即又说道,“知道,知道。” “你知道?真的?能换骨?”我睁大着眼睛问。 猴子笑嘻嘻的拍拍我的头,“肯定是真的,你想,那皮都能画,干啥子,骨头不能换?” 我猛地浑身一震,是啊,皮都能画,干嘛骨头不能换? 我爷爷是换骨人?那他是怎样换骨的?将肉给剥开?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将肉剥开那不得疼死? 那究竟是怎样的?我想着想着眼神便不自觉的往后山瞟。 我快跑了几步,追上蹦蹦跳跳的猴子。 “猴子,咱俩上后山吧,我从来都没去过,想去看看,你陪不陪我去?”我问。 猴子挠挠头,好像真的是被他爸打怕了,支支吾吾的说,“上一次我爸打我,那叫一个很,我.....” “哼,”我瞪他一眼,“你不是最讲哥们义气吗?是不是兄弟?你要不陪我去,我就一个人去,我要一个人去以后考试你就别想着抄我的答案,到时候你那个分数,我看你爸才真要往死里打你。” “哎,别啊,小星。”他急忙扯住我,“陪你去,都是兄弟,我怎么不陪你去?上完课就去好不?今天真不能逃学了。” 我笑笑,装作勉强同意一般的点点头。 终于熬到了放学,我跨上书包,拉着猴子就往后山跑,刚到后山脚下,我们便闻到了一股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后山中的味道。 正文 第四章 我的出生 “我曹,好香啊,小星,你闻到没?”猴子吸着鼻子说道。 “嗯,闻到了,真的好香,好像是,是肉的味道。”我也努力吸着鼻子说。 “肉?哇,好像真的是肉啊。”猴子立马两眼放光,拉着我往上面去。 “哎,小星,这里,找到了,找到了,一大碗炖好的鸡肉啊。” 我绕开一颗颗枝叶繁茂的槐树,顺着猴子的声音往他那边去。黄土一粒粒的一个劲往我鞋里钻,我不住的停下脚,磕磕鞋子。我看着满山的黄土,一下子觉得奇怪极了。 “猴子?你瞅这后山,虽然有槐树但你看着地上咋一根草毛毛都没有来?”我问。 猴子只顾着吃,看也没看我,只朝我挥手。 “吴全?”我走了过去,看着木头制作成的墓碑上刻着这两个字。 “嗯,就是我吴叔家的小儿子,上个月在工地被砸破了头,死了。”猴子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肉。 “我吴叔也真是啊,这全哥都死了,还整这鸡肉干嘛?死人又吃不到,留在这山上只能让野狗吃,让野狗吃,还不如让我吃,你说是吧,全哥?”猴子笑嘻嘻的,摩拳擦掌就要去抓个鸡腿。 “哎,猴子,别。”我急忙阻止了他。 想起今早爷爷和海哥在墙角的嘀咕,直觉里我觉得这鸡肉应该是海哥端过来谢吴全哥接骨的恩情的。既然是人家感谢的,我们就不能抢着吃。 猴子狐疑的望望我,“干啥啊?” “不是,猴子,这怎么着吴全哥也是死人了,吃死人的东西不吉利,你别吃了,今天我生日你去我家吃肉。” “你生日?”猴子看我一眼又问,“那要去的人不是很多?” “不多,就我爸妈,我大爷,我爷。” 猴子还是摇摇头,“不好吧,你们一家人,我去算什么?再说全哥都死了,我替他吃了不好吗?以前一起玩的时候他也喜欢将东西给我吃。” 话还没说完,猴子伸手就抓住了一个鸡腿。 “哎,奇了怪了,这鸡腿怎么这么难撕?”猴子嘟囔了一句,更加大了力气。 我皱着眉,看着猴子撕鸡腿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好像不是在撕鸡腿而是... 在和某个人扯着一个鸡腿在比谁力气大,抢那个鸡腿。 一股冷汗忽地从我背上生了出来,我的四肢也立马变得麻酥酥的险些要坐在地上。 “猴子,咱别吃了,回去吧,我害怕了。”我小声的说。 猴子还是将那个鸡腿塞在了自己嘴里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说道,“等会,我再吃一会,好几个月没吃肉了,你吃不?” 我摇摇头,继续恳求他道,“猴子,一个鸡腿就够了,咱下去吧,我家有,我给你拿,我真害怕。” “脓包,”猴子瞪我一眼,指指正在半空中的太阳,“看着日头多厉害,光天化日的,就是真有鬼他能出来吗?怕个屁来,你要怕就自己下去,我现在可不想下去。” 那可不一定。我心里又嘀咕一句,但现在要我一个人下山我也不敢,留猴子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敢。 猴子已经吃完了一个鸡腿,他将骨头一扔,伸手就去撕另一个鸡腿。 “猴子,我妈让我早点回去,你跟我下去吧,我真怕。”我再度说,这一次我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看着我已经有些红肿眼眶,猴子翻着白眼,骂了我几句,才又答应道,“那好吧,吃了这个鸡腿就走。” “边走边吃。”我走上前,硬拉着他往山下去。 快到家时,猴子拍拍肚皮,满意的笑笑,“这次可真没白来后山,小星子你不是生日吗?那赶紧回去吧,我也回家了,要不我爸又该问我往哪里了。” 说完,猴子蹦着跳着就往自己家里去了。 我伸手往自己的背上摸了一把,湿湿腻腻的全是汗。 “小星子,咋地现在才回来?”听到有人叫我,我急忙抬头。 “大爷,你来了。”我跑过去,将我爷爷的唯一的大哥,已经七十岁的我大爷搀着往我家去。 我从小到大过生日都有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那便是喝“骨头汤。” 我的骨头汤必须是我爷爷亲手炖的,这整整一大盘又香又全是肉的骨头汤必须我一个人吃,任何人都不能吃,我还要一滴不剩,将所有汤喝的干干净净才行。 以前的时候,不用我爷爷看着,我都将那骨头汤喝的干干净净的。毕竟农村不比城里,穷的叮当响,一年能吃几次肉都是幸福至极的事。 可今天,面对这那一碗骨头汤,我只觉得我的胃里一阵一阵的反胃。 我爷爷亲手熬的。这里面的骨头到底是什么骨头啊?真的是他说的牛骨?不会是人...... “干嘛小星子,快点吃啊。”爷爷将汤舀到我碗里催促我道。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在桌子旁边吃着生菜的爸妈,忽地说:“我想让我爸妈喝,他们那么累,应该补补,爷爷和大爷应该补补,你们都吃青菜我喝肉汤,多不孝顺。” 大爷嘿嘿的笑着,拍拍我的头,欣慰的说,“小星子真是长大了,懂得孝顺了,没事,别管你爸妈,他们三十多的人了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大爷又看看爷爷,“至于你大爷和你爷爷,一把老骨头补什么补,你在长身体,要多喝点,快点喝汤。” 爷爷也笑着望着我,眉目间都是和蔼与慈祥。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换骨的事情吧,我想。 我推脱不过,只得憋着一股气,将那碗骨汤大口大口的吞下去。 等我喝完后,爸妈都去村头翻玉米了。大爷与爷爷坐在爸妈的屋子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捧着碗,寻思着先将碗送到厨房。 “你还没和小星说你做的事?”我前脚走,大爷沙哑的声音便传到我耳朵里。 和我说事情?我立马激灵的猫着腰,捧着碗,找了个角落蹲下,静静的听着我大爷的谈话。 “还没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就这一个孙子,你的手艺只能给他了吧。”大爷又说了一句。 “哎,”爷爷叹口气,声音低低的说道,“他的骨头还没养好,还不行。” 我的骨头没养好?我浑身一震,不可能,我可是全校长跑第一名。 “这骨头汤都喝了十五年了还没养好?” 爷爷又叹口气,“骨头这东西好着来,既连着全身的血脉,又是身体的整个行动者,里面还有骨髓等精华,中国人常讲‘骨气神’就是这个意思,这骨头可神着来。” “软骨头是绝对不行的,小星子虽说不是软骨,但骨头只是一般强,作为一个换骨人,这全身的骨头是要比正常人坚硬个几百倍的,小星子还不行。” 爷爷听起来极其的无奈,最后他又满是忧愁的说,“也没办法,谁让他是在那槐树下面出生的来。” 正文 第五章 事出蹊跷 我是在槐树那样的阴树下出生的?不会吧,我紧紧的捧着碗,手心里都是汗。 “你不是说那槐树通灵吗?”大爷问。 “是通灵,但生小星的时候他妈莫名的就躺在了槐树下,星子是腿先出来的,出来后他妈还流了大量 的血不说,一出来脖颈后面还有那个胎记,哎,说什么胎记啊,不就是... 是他的图腾吗?"爷爷叹息了一声,却转了个话题道:“出了血,血染槐树,哎,到底是凶是灵,我现在也不知道了。”爷爷絮絮叨叨的说。 接下来他们便没有再说我的事,而是沉默了好一阵子。我双腿打颤的跑到厨房,将碗放在桌子上。 我是灵?不,也可能是凶!我脖子后面那个胎记是图腾? 我摇摇头尽力不去想这些事,爸妈从外面回来了,催促着我赶紧午休睡觉。 我突然想起再过几天,收了庄稼我爸妈就又该去省城打工了,我就要又和爷爷待在家里了。 我说不上心中是落寞还是欣喜,只是想着爷爷的屋子里的宝贝我一定要去看看。 下午的课,猴子没有来。丫的,又逃学了,我狠狠的想。 第二天我到学校的时候,猴子又没有来,还逃学啊。 第三天,猴子也没有来。 第四天,猴子也没有来。 第五天...... 我终于忍不住要去猴子家看看,这家伙是逃学逃上瘾了,还是他爸直接不让他上学了? 我走了十几分钟便到了猴子家里。热的不行,我将背心扯下来,赤着脊背往猴子家去。 刚走到猴子家的土墙边上,我就看见猴子同样赤着脊背蹲在院子中间剥玉米。 仔细看,我才发现他蹲着的姿势很奇怪。他是一只腿蹲着,另一只腿伸的直直的。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一只腿上,这样那只腿不会很酸吗? “猴子,你咋不去上学?你爸不让你上学了吗?”我在他家墙外面喊。 猴子听见了我的叫喊,抬起了头。看着那张脸,我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这是那个能上树掏鸟下河捉鳖,灵活的和孙悟空一样的猴子? 我一脸震惊的跑了过去,“猴子,你怎么成这样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猴子与我四目对视,那一张脸再也不是原先少年初长成的微带棱角的脸。他的颧骨高高凸出,双颊陷了下去,眼窝黑黑的一片,眼球也往前凸。 猴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那天从后山回来后,午休了一觉睡醒就觉得腿很疼,之后就一直疼,疼的我晚上都睡不着,然后就这样了。” “腿疼?”我狐疑一下,下意识的想到那天的那碗鸡,猴子就吃了两个鸡腿。 猴子点点头,朝我挥挥手,然后他慢慢的将裤腿一点点的拉上来。 现在我才注意到这大热天的猴子竟然穿了长裤。 我双眼不带转动的盯着猴子慢慢拉起的腿。 那是一只怎样的腿? 我不住的吸着凉气,盯着面前这只仅有我手腕粗细的腿! “怎么......”我的喉咙一动一动的,我心中有几百个为什么可就是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变得很细?我也不知道?我爸带我去看过医生了,开了一堆药,可就是没用,小星子,你感受一下,我总觉得我腿里面像是没有骨头了一样。” 我瑟瑟的伸出手,在猴子的腿上摸了一把。 “不,有骨头,就是变得很细很细,和我的手腕一样。”我抬起头,看着猴子的一脸迷茫的样子,忽地哭了起来。 “猴子,都怪我,都是我当初非要拉着你上山,现在你成这样了,都怪我。”我揉着眼睛,呜呜咽咽的说。 猴子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不是,小星子,你哭什么,男子汉的别哭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我一定会救你的,我去找我爷爷,现在就去。” “什么?” 不等猴子再问,我撒开退就往家里跑,到家的时候爷爷正待在他自己的屋子里。 我跑过去,屋门还是关的严严实实,但我听见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来不及关心这声音,我朝着屋子大声喊,“爷爷,救救猴子吧,你快点救救猴子。” 听见了我的声音,爷爷习惯性的从屋子里出来,转身锁上屋门,然后看着我一脸泪痕的问,“怎么了?猴子怎么了?” 我哭着,也不怕他打,将那天去后山的事情尽数说了,但却单单没说我知道他是换骨人的事情。 “胡闹,”他凶了一下,“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去后山嘛,干嘛不听?” 我继续呜呜咽咽的哭,“爷爷,你先救他,救了他,再打我也不迟。” “带他到后山脚下,在那里等着我,我一会就去。”爷爷说着,捋起袖子,便往厨房跑。 我奇怪的皱皱眉,不是应该去屋子里拿法宝之类的吗?怎么往厨房去? 但我也不管他,撒开腿,又往猴子家去。到了猴子家,不顾他的反抗拉着他就往后山脚下去。 到了后山脚下,我和猴子等了好一会,爷爷都没来。 猴子明显对我这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很不耐烦,他随意的靠在一颗树上,扣下一块树皮砸到我身上,问,“小星子,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爷爷不就能搞得跌打损伤吗?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病。” 我蹲下身,将那块树皮捡起来,本想回丢给猴子,可拿在手里我才蓦然发现那竟是一块——槐树皮。 我忽地感到一阵阴风钻进了我宽松的背心里,一只手沿着我的脊椎骨一点点往上摸,我惊慌的扭扭头,后面并没有人。 “这身骨头还真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蓦地响起。 我吓的跳了起来。 “猴子,猴子,你有没有听见有人说话?”我拉过猴子,心惊胆战的问。 猴子又是狐疑的看看我,“没有人说话啊,咋地啦?” 我摇摇头,“你真没听见?我真听见有人说话了,他不仅说话还摸了我。” “摸你?”猴子哈哈的笑笑,用中指点了下我的额头,“小星子,谁摸你啊,你以为你是黄花闺女那么吸引人啊,哈哈。” 我瞪了他一眼,自己伸着手往我的脊背摸去。怎么什么都没有?刚刚真的有一双手在摸我嘛。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猴子,”我又戳戳他问,“那你刚刚有没有感受到一阵风?” “风?”猴子白我一下,然后将手背搭在我的额头上,“没发烧啊,这大热天的,你看那树叶都不动一下,哪里来的风?”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树上的叶子,果然,太阳热辣辣的晒过来,闷燥燥的哪里来的一丝风? 难不成是我出现幻觉了?不可能我真的感受到了。 正文 第六章 妖魔鬼怪 正想着,我爷爷掂着一罐子东西从西边走了过来。那罐子隔得老远我都能闻到香气。 “爷爷,罐子里是什么?”我问道。 爷爷白了一眼我,又看看猴子,没好气的说道,“让猴子差点没命的鸡汤。” “啥?”猴子一惊,“王爷爷你说啥?什么我快没命了?” “死人的东西不要动知不知道?不跟你小兔崽子多说,只跟我记着,以后少往后山来,再来的话,就是你爸不打断你的腿,你这小命也要没有。” 爷爷说着拎着罐子便往后山去。 我和猴子紧紧的跟着,猴子的眉毛紧蹙着但因为爷爷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吓人的很,猴子就没再问了。 到了吴全哥的墓前,爷爷将那罐炖好的鸡汤放在他的墓前,然后朝着猴子说道,“跪下去,给你吴全哥磕几个头,好好的赔礼道歉说你那时不该强吃了他的东西。” 猴子乖乖的听了爷爷的话,强撑着那只几乎和我胳膊一样粗的腿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又将我爷爷说的话念了一遍。 “好了,起来吧,回去等几天看看。”爷爷丢下一句话,让我们下去了,但他自己却并没有跟我们一起下来。 等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猴子突然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腿喊道,“啊,好痒,小星子,我的腿好痒。” “痒?”我拉起他的裤腿,看见他的腿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原来的粗细。 我立马兴奋的叫道,“猴子,你的腿在长,你的腿变粗了,真的在变化。” 过了一会,猴子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痒了?疼不?”我问。 猴子摇摇头,然后用力的在地上跺了两下,“哎,不疼不痒的,好了,小星子,我好了。”猴子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我也跟着高兴,跟着他跑下来了山。 “小星子,我回去了,还要剥玉米来,明天路口等我,我一定去上学。”他朝我招招手,笑嘻嘻的往家跑。 我也跟着欢喜,但还没欢喜够,我忽地全身一哆嗦,觉得冷的不行。唯独后颈处热乎乎的涌着一股子暖意。 我再度抬头看看灼热的太阳。要是鬼的话,这个点应该出不来吧,肯定不是鬼,应该是我发烧了吧。 我想着,就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想起猴子要我在路口等他一起上学,我随意的吃了几口饭就跑到了路口。 可不知道是猴子睡过头了,还是他今天又逃课了,等到都快要上课了猴子都没有来。 难道是猴子先去上学了?我想了想,决定自己先去学校。 到了学校,我瞅了一眼猴子空荡荡的桌子,一时之间心中便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有点等不及,和老师请了假便往猴子家跑。 可这一次迎接我的不再是猴子那张笑嘻嘻的脸。他家的家门紧闭着,一个人都没有。 猴子呢?猴子呢?我焦急的朝着他家闭着的房门喊了一两声,然后又着急又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转悠。 在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忽的听见一个妇女悲伤至极的哭泣与求救声。 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王大爷,救救我家猴子吧,你看他和你家星子那么好,救救他吧,俺给你跪下了。” “猴子?”我的心里一震,急忙往我家门口跑去。 “爷爷。”我喊了一声,但是蹲在门口抽旱烟眉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的爷爷并没有搭理我。 我的眼光一转,只见我家门前跪着两个人,猴子和他的妈妈。 “猴子?你怎么在这儿?我等你去学等了老半天,都要上课了我就先去了,一到学校又发现你没来,我还去你家找你来,你咋在这儿?”我跑到猴子身边一连串的问。 虽然在老远我都听见了猴子妈妈的哭喊声,但我还是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我想听见猴子亲口和我说,刚刚只是我的幻觉,我听错了,他的妈妈并没有发出什么求助声。 但这终究是我的想象。 猴子又瘦了,眼光中再也没有以前独属于少年的神采飞扬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好大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小星子,以后你就自己去学吧,我恐怕再也不能陪你去上学了。” 他说着,慢慢的将那只昨日里已经好了的腿从地上支起来,用食指与拇指将裤腿再次拉起来,宽大裤子里的腿又恢复了原先像竹竿一样细的样子! “这?怎么,这么回事?昨儿个明明已经好了啊,猴子,昨儿个我明明看见他好了的,你也看见了是不?”我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不住的问。 “嗯,”猴子点点头,“昨天是好了,可今早我一睡醒就又成这样子了。” 他说了一半,又眯着眼看着我,“小星子,昨天真的是好的吗?我咋觉得昨天我想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腿好了,在梦里我跟你一起去上学了,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李二蛋的姐姐洗澡,被他爸打了出来,就一溜烟的跑了,跑到了张狗子家的桃园里去偷桃子。” 猴子挠着后脑勺,嘴里嘟嘟的说着,他的眼光清澈又干净,就像刚下过雨村后小池塘边被细雨冲洗过的明亮晃眼的鹅卵石。 我怔怔的看着他,“猴子,你别说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跟着他“扑通”一下跪在我爷爷面前。 “爷爷,星子求求你,你救救猴子,你不是会换骨吗?你把猴子的骨头换了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后山也是我逼他的,都是我的错,你打死我也行,你救救他。”我放声大哭。 爷爷拿着旱烟的手一抖,他慢慢的看向我,“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嗯,在海哥家我偷听了。” 半晌,爷爷叹了口气,将旱烟在黄色的老花石上磕了磕。 “知道就知道吧,这门手艺迟早也是要和你说的。” 说着,他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猴子和他妈妈一眼,缓缓的吐出一句:“不是我不帮啊,事出蹊跷必有鬼,要我和鬼斗,猴子妈,你这是我要老汉的命啊。” 我脑子一热张口便说道:“那咱就和鬼斗,遇鬼杀鬼,见妖斩妖,碰怪除怪,管他神魔妖物,一律处死......” 我还没说完,只觉得右半边脸颊一热,“啪”的一声,一个清脆至极的声音在我右耳朵边炸响。 正文 第七章 槐树之下 “反了你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神魔妖物一律处死?真以为你是天王老子?给我滚一边去,快些去槐树边给我跪着,赶紧的。”爷爷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他一把将我拉起来,扯着我就往槐树边去,快到槐树边时他用力的将我一推,我跌坐在槐树边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等爷爷再回到前门和猴子妈妈说事情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爷爷竟然打了我?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打过我的!他刚刚竟然打了我,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我心里一阵委屈,摸了摸自己的右半边脸,还觉得脸颊又热又疼。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槐树的根叶,又觉得不对劲。 我说了大逆不道的话那爷爷不应该让我去跪神像吗?就像屋里供着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一般,干嘛要我跪这个槐树?这槐树通阴那我跪的岂不是阴曹地府,判官无常,阎王马面之类的东西? 我一惊,盯着槐树跟的双眼一下子好像进了东西一般又又酸胀,睁不开。 大日头明明好好的在天上挂着,我却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有冷风往里面灌。 我闭着酸痛的眼睛,双手抱着自己的躯体,寒冷的风好像还卷起了风沙全部扑在我的脸上,又痒又疼,从背后的大脊椎骨开始,我又感受到一双手在按着我的脊椎骨一点点的往上摸。 我跪着的身躯开始哆嗦,牙齿也不住的打颤。我四下里望了望,想起电视里道士驱魔的情景。 嘴里便随意的念了一句“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离开。”我知道这很傻,但风声在那一刹那忽地听了 “哼,愚蠢。”一个声音蓦地在我耳边响起,我睁开酸痛的双眼,四下里寻找这说话的人。 但我脑子像炸掉了一般,又觉得这声音和上次那个“这身骨头真不错的”声音好相似,没有什么感情,冰冷生硬,说话好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迸是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我试探着问。 可那个声音并没有搭话,而是继续一点点往上摸着我的脊椎骨,生硬冰冷的说道:“这身骨头,我过几年再来取。” “什么?”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话,那个人,不,鬼要来取我的骨头? 正想着,爷爷走了过来,爷爷一过来,那个摸着我脊椎骨的鬼便一下消失了,大日头还在天上好好的挂着,我一点也不寒冷。 我张张嘴本打算叫爷爷,但爷爷在看见我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脸严厉的呵斥道:“给我好好跪着,我没说让你起来,你敢给我起来你试试,就是你爸妈回来也不行。” “哦。”我的心一下子凉到极点,爷爷干嘛这样对我?刚刚还有个鬼要杀我,你就不关心我一下?前天你还说我体魄不稳要离槐树远一点,现在就要我跪在槐树下,是要槐树吸去我的魂魄? “星子是在槐树边出生的,鲜血染了树根,是凶是吉还不知道来?”爷爷和大爷说话时那苍老的声音又在我脑子中响起。 爷爷在骗大爷?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应该是凶,要不他怎会这般对我? 爷爷走进他自己的屋子后便将窗子打开了,透过窗子我只能看见爷爷的竹床,我看见爷爷道了一杯水放在竹床上的小桌子上,然后自己盘腿坐在了竹床上,他的手指头无意识的在小木桌上敲了敲,那样子好像是等人。 过了一会,我大睁着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爷爷对面那半个竹床以很明显下沉的幅度动力一下,我甚至能听见竹床因为遭受了重力而发出的“吱呀——”一声的声音。紧接着,我爷爷露出和人说话的姿态,将那杯茶水推到了对面的桌子,然后嘴唇一动一动的。我爷爷在和鬼说话?我看着我爷爷一会疑惑一会沉重的表情,我的好奇心驱使我现在站起来猫到窗子下去偷听。 我也那样做了,我跪在槐树的背面,爷爷根本就看不见我,我猫着腰刚跑到窗户下面就听见爷爷说:“吴全,你真的没对猴子的腿再动手脚?” 我吃了一惊!爷爷在和吴全哥说话? “真的没有,王大爷,猴子和我真熟,抢了我的东西我是生气,但还回来就好了,我真没再对他动手。”吴全哥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嗯。”爷爷沉吟了一会,“那好,那问题就不在你,你回去吧。” “不,王大爷,我求你,求你破了聚阴阵让我去投胎吧,我真的不想被困在里面,求你了。”吴全哥忽地说道。 聚阴阵?不能投胎?我疑惑的皱皱眉。 ”你先回去。“爷爷生硬的说,然后我又听见咯吱一声那应该是吴全哥离去的声音。我秉着呼吸,赶忙又跑到槐树下乖乖的跪着。 不一会儿,爷爷便从屋子里出来了,他一言不发的背着那个破烂的背包往后山去,这一次爷爷上山没多久就回来了,他也没再往屋子中去,而是背着包就要往外走。 “爷爷,你是不是去猴子家?我跟你一起去!”我刚想站起身,却又听得爷爷一声呵责:“跪着,好好想想自己犯的错。” 说完,爷爷头也不回的便出去了。 我呆愣着,低着头,心中几万个不情愿的跪着。时间好像真的过去了好久,久到本来酸痛的膝盖已经再也没什么感觉了,我好像整个膝盖都麻木了一样,日头透过槐树撒下暖洋洋的光影,我低着头一边想着吴全哥说的什么聚阴阵,一边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扑通——”有人在我身边挨着我跪了下来,我本来低着的头赶忙抬了起来,还没睡醒的眼睛正对着爷爷那张苍老黢黑的面孔。 隔着那么近,我能看见爷爷的嘴唇在轻轻地颤抖,他那双如枝叶般遒劲的手也跟着微微颤动,爷爷猛地俯下身,对着那棵槐树,咣咣的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我一片迷茫,不知道爷爷这是在干什么?我犯的错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跪这么半天还不行还要爷爷去磕头? 来不及细想,我也跟着爷爷朝着槐树下磕了三个头。 爷爷在磕完头后便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跪着。我拿眼角瞟了他一眼,见爷爷一脸的严肃,便压下了自己心中那一大堆疑问陪着爷爷安静的跪着。 等我妈喊吃饭喊了老一会,爷爷才开口说道:“星子起来吧,你去吃饭。” “哦,那爷爷你来?”我问。 爷爷摇摇头:“不,我跪着,你去吧。” “那不行,我犯错了怎么能让爷爷你替我跪着?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己的错自己承担,我自己跪着,爷您去吃饭吧。”我说道。 爷爷还是摇头,他的眼中好似蕴藏了深深的悲哀一般,“不,你的错已经没了,我跪的是我自己犯得错,你去吃饭,别让你妈再担心。” “啊?爷爷你犯什么错了?”我摸着鼻子问,但下一秒我整个人一呆,“猴子?爷爷,你莫不是把猴子给......” “没,他好了,明天你俩就能一块上学了。”爷爷说。 我长舒了一口气,“啊,这样啊,那爷爷你还跪什么?你救了猴子,按照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你这是造福,怎么犯错了?” “你别管,你去吃饭,去。”爷爷这一次的口吻像是命令一般。 “你妈来了,赶紧去吧,别让她担心。”爷爷又说。 我回头望了一眼,我的妈妈正眯着眼,一只手端着饭碗,另一只手放在额头上遮挡着灼人的日头,一步一步的往这边来。 我也知道,平时的时候我妈妈与爷爷相处的还可以,但一旦纠缠到什么妖魔鬼怪,我妈一定与我爷爷吵。 “那好,那我去吃饭了,我吃完饭回来接着跪。”为了不让我妈再生气,我撑着酸痛的腿从地上起来,用手揉揉膝盖,赶忙跑过去接住我妈手里的饭碗。 这一次我妈并没有再训责我什么,她只是看了一眼跪着的,身形苍老的像个破旧的影子一样的爷爷,像是叹息一般的呢喃道:“又开始了,这才过了几年啊,当年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啊?”我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疑惑的看看我的母亲。 我妈白了我一眼,将筷子轻轻的敲在我头上,语气严肃但眼神温柔的朝我说道,“你个死小子,别净跟着你爷爷混,你看你舅舅家的大表哥,考上大学了,去外面上大学来,听说啊成天都不用下地干活,一张脸比女人还白,皮鞋都是锃亮的,你可学着些。” “嗯嗯。”我挑挑眉,我妈这套说辞我真是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了。 “你别嗯啊,要记在心里。”她叹口气,蹲下身来,给我揉着膝盖,“再过些日子将地里的庄稼都收拾好了,我和你爸还要去省城打工,一年半载也见不到我家星子了,妈也不想出去,可星子要上学啊,上高中,上大学,做个有出息的人,妈必须得出去打工,就是拼着这条命也要去给星子挣下学费......” “妈...”我拖长了声调,心情复杂的叫了她一声。 “好好,不说了,我家星子都懂就行,可妈就怕啊,人家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星子现在考第一那要在城里来?也能考第一吗?星子啊,咱不能一辈子种地是不?咱要好好学习。” 我将饭吃完了,把饭碗往她手里一递,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了她。 “我去撒尿。”我说,然后我别过脸去,心里堵着厉害。 成天就知道让我学习学习,成天就会问我成绩,成天就会那样说,一年就见两次面,我老师还说家庭教育最重要来。 哼,我要是学习不好你是不是还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我望着我母亲娇小又佝偻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前院的阴影里,那一刻我的心里对她除了不满还是不满,但我却忘了,刚刚那个蹲下来给我揉腿的娇小女人在几十年前她也是个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爷爷还跪在槐树下,一动不动的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我决定先往猴子家跑一趟,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踩着早已经坏掉的凉鞋,飞快的从前院跑到家门外,将“好好学习”这四个字一下子抛在脑后。 “猴子,猴子。”在跑到他家院里前时我伸展着手臂高声喊了两句。 “哎,小星子,吃饭没?”猴子穿着个背心短裤从屋子里光着脚走出来。 “小星子,我好了,你爷爷真厉害,我一下子就好了。”猴子拍拍自己的两只已经一样粗细的大腿兴高采烈的说道。 我两眼放光的跑过去,伸出手在他的大腿上摸了一把,“哎,真的好了啊。” “是吧,就是好了。”猴子跳了起来,伸长了腿在空中随意的高脚踢了两下。 “真厉害,我爷爷怎么把你治好的啊?”我拉着猴子在一颗杨树下蹲下问道。 “你不知道?”猴子挠挠头,“你爷爷治病你没看过?” 我撇撇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猴子说。 “那个,我爷爷比较神秘,而且平时我爸妈也不大乐意我和我爷爷待在一起。” “哦,这样啊。”猴子点点头,随后也一脸纠结的说,“其实吧,我也不知道你爷爷是怎样将我治好的。” “啥?你咋能不知道来?”我奇怪的问。 猴子摊摊手,表示很无奈,“我真不知道,你爷爷让我闭眼,我就闭眼了,然后我就...” 猴子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晕没晕,反正再等你爷爷叫我睁眼的时候我的腿就已经好了。” 我眨巴着眼,心里思索着,要是换骨的话,那骨头在肉里,肯定得很疼吧。 “疼不?”我问。 猴子摇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什么感觉都没,可神奇了。” “不疼?”我挑挑眉,“咋地会不疼来?你别是疼晕了没有感觉了吧?” “啧,”猴子摇摇头,“没感觉是没感觉,但真不疼,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好像睡了一觉起来后什么都好了,懂不?” “哦,这样啊。”我心不在焉的接了一句,竟然不疼?我爷爷是怎么做到的?书上说华佗发明了麻药,难不成我爷爷也会整麻药? “那你看见我爷爷用什么工具没?就像电视里做手术的那个工具。”我再问。 猴子大手一挥,“没,什么都没,你爷爷来的时候就背了个包,包里有什么我也不知,我睡着之后他才治的我,我咋知道?” 我用食指无意识的在地上画着圈圈,这可真是神奇了。我爷爷给被人换骨,骨头在肉里都没疼痛?还能莫名其妙将人搞睡着?还能没有工具? “哎,猴子,那我爷爷治你用了多长时间?” 猴子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屁一会儿就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屁一会?那就是很快喽。” 我又让他站起来,仔仔细细的将他的腿盯着看了一下,这腿上也没伤疤啊。 那这骨头是怎么进去的? 正文 第八章 我比天气预报准 越想越觉得不得劲,越想越觉得我爷爷的屋子与那个军用包奇怪的厉害,我索性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往我家走。 “哎,小星子,你这就回去了?咋地啦你?明儿一起上学......”猴子在我身后扯着喉咙喊着。 我懒得理他,继续往我家走,走到半路的时候,一条白色的蛇从道路中间蜿蜒而过。 “这蛇还真大胆,大白天的从路上过,也不怕被人给捉住吃了。”我撇撇嘴,并没有在意。 再往前走一步,我的眼角却忽地瞟到在那条白蛇后面还跟着无数条长短不一的,各色各样的蛇。我揉了揉眼睛,急忙回过身来看。可空荡荡的土路上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丫的,我老花眼了?我撅着嘴快步走了回去。 但幽幽的我莫名的想到了小时候我爷爷经常给我讲得一句俗语:“百蛇同行,气势汹汹,阴物通灵,有人丧生。” 我回到家后,爸妈已经又去翻玉米了,爷爷还在那棵槐树下跪着。正是六月多的天,热的不行,照这样下去,我爷爷的身体怎么受到了? “爷爷,你起来吧,我替你跪着。”我试图去拉我爷爷,但他却用力一推,将我推开来。 “是爷爷犯得错,所有的错事都冲我来,别碰我孙子。”我呆愣了一下,爷爷这句话怎么着都不像和我说的,爷爷在和谁说话?那个摸了我骨头人爷爷看得见吗? “爷爷,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你犯的错,我犯的错?我是你孙子就该替你跪着。”我擦着汗说道。 “不,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爷爷一把年纪了什么都可以豁出去,你去屋里睡觉,下午上学堂去。” 我眯着眼,将背心扯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想明白了,我爷爷是铁了心了要自己跪,谁劝都不听。 “那好,我去给爷爷端点水喝喝。”我跑到院子里,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正欲端过去,一条青色的蛇却悠悠的出现在我端着的水瓢里。 “啊——”我叫了一声,一下子将水瓢掉在地上,清水撒了一地。 我蹲下身,仔细的看着满地的清水。 没有蛇?没有青蛇?我将水瓢捡起来,将水瓢翻着看了两眼,确认没有后,我又在水缸旁边细细找了几遍。 难不成真的是我出现幻觉了?我摸摸头,想想还是先给我爷爷送点水喝来的要紧。 但就在这时本来在地上跪的极其虔诚的爷爷忽然一下子从地上起来了,说是忽然起身,我倒觉得我爷爷是一下子从地上给跳起来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后,立马便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我端着水瓢都有些傻了眼。我爷爷都六十多了,竟然还能跑这么快? 过了一小会,我爷爷便从他的屋子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什么红线,大蒜头,桃木剑,阴阳镜之类的。 紧接着,我爷爷便弯着腰,手持着桃木剑,将桃木剑的剑刃对准槐树下的土地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在地上画来画去。 就像是我二舅家那个不到两岁的小屁孩一样,在地上毫无章法,笔走龙蛇的挥舞着桃木剑。一会往东,一会又往西,一会手腕提的极高好似在半空中挥舞,一会又紧贴着土地我都担心那桃木剑会不会被我爷爷压断。 在画好我看不懂的乱七八糟的图形后,我爷爷将桃木剑一扔,从脖子上将那好像我妈妈织毛衣用的红线给拿下来,我站在一边悻悻的想,这得亏我妈现在不在,要不瞧见你拿了这么贵的红线肯定又要和你闹腾。 好似是绕着刚刚桃木剑在地上画的顺序,我爷爷将那红线也铺在地上,隔着一段距离,我能看清那是一个好似动物的图案。 什么动物来?我眯着眼,嗯,好像有点像蛇?不对,蛇也没这么大,还会穿着衣服!我盯着爷爷画的图案老一会也没想出是什么,但见爷爷将红线也铺好后便把蒜头和阴阳镜都扔在了红线之中。 我不知道爷爷扔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不是看准了位置才扔的,倒是觉得,我爷爷太随意了,没有一点电视剧中道士做法的样子。不上厅堂,不入流,我念着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话摇了摇头,端着水瓢走了过去。 那时候我还小,还不知道越是真的牛逼的东西,外在里看起来越是普通。因为牛逼到了一定的境界你的心里都没有了那种再向外人宣示你很牛逼的念想了,爷爷便是如此,他的手艺与法术亦是如此。 时隔多年之后,我才明晓当年被我嘲笑“不上厅堂,不入流”的东西牛逼到何种境界,我才晓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深山古寺藏高人,穷乡僻壤出大师”这个道理。 “爷爷,你在干嘛啊?渴不?喝水。”我将水瓢递到我爷爷手里,他看了一下,便咕嘟咕嘟的将水瓢里的水给喝完了。 哎,我爷爷没有看见水瓢里有个蛇的倒影? 我还没张嘴问,爷爷就将水瓢递给我,神色很严肃的说道,“小星子,最近不要往后院来,槐树下的阵法你也离远点,好了,天快下雨了,去村头帮你爸妈把玉米给收了,去吧。” 我接过水瓢,抬起头望着刺眼的不得了,照的整个村庄都好似处在火焰山的大日头。不免心里嘀咕了一声。 “爷爷,这天哪会下雨啊,咋地,你还觉得你是天气预报来?”我嘻嘻哈哈的笑着。 爷爷瞥我了一眼,双手背后咳嗽了一声,接着说出了一句在我记忆中停留了几十年都未曾让我遗忘的牛逼的不得了的话。 “我比天气预报准。”爷爷说完,大踏步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片刻后叮叮当当的声响又在他屋子里传出来。 我站在原地,一会扭头望望我爷爷叮叮当当像个木匠,铁匠作坊一样的屋子,一会又望望槐树下“穿了衣服的蛇”的图案,再低下头看看刚刚明明看见了蛇倒影的水瓢。 什么玩意?当我发现我一件事也想不通的时候,我有些生气的水瓢扔进水缸里,一步并三步的奔到了村头的麦场。 “爸,妈,我爷爷说一会要下雨了,要你们赶紧把玉米收了。”隔着老远我就扯着嗓子喊。 这麦场是全村人的麦场,除了我家的玉米外还有很多家的玉米都在这里晒着。 李二婶离我最近,她听了我的话后,立马扯着妇女特有的尖锐嗓门,笑话道:“小星子,就这日头的会下雨?王大爷是咋地啦?平日里看着也挺精明啊。” 说完后,她首先仰着脸豪放的笑了起来,其余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各各带着笑意望着我。 “真的,”我提高了声音,好像声音大就能更有理,更多人信服了似得,“我爷爷都说了他比天气预报准。” “哈哈哈。”此话一出,麦场里顷刻都是笑声。 “王大爷比天气预报准?哎呀,那他咋不上北京去给搞天气预报来?” “就是啊,小星子,莫不是天气预报是你家开的,还受着你爷爷管?” “我说,小星子你是不是学习学糊涂了?你爷爷说什么都信啊?” 我涨红了脸,不住的喘着粗气,拳头也握成一团。我愤愤的扭头,去寻找我爸妈的帮助,但我爸妈就好似没听见那些人的笑,低着头弯着腰在攒玉米。 我妈应是注意到了我看他们的目光,抬起头朝我招招手,“过来帮忙。” “王家嫂,你真信王大爷的话?这么好的天不多晒一会?一顿晒好了,就能拉去卖了。”王大娘朝着我妈妈笑着问。 “还是先收了好,万一真给雨水浇了,生了虫,那多不值。”我妈妈轻轻的回了一句,便继续低着头攒玉米。 我拿着木锹帮着我爸妈攒玉米。到了我爸那边我小声的嘀咕一句,“他们真讨厌。”又问我爸道:“爸,干啥别人都不信就你给我妈信?” 我爸瞥了我一眼,一个手掌抚上我的后脑勺,慢慢道:“那是我爹,我能不信吗?” 接着,我爸又叹了口气,语调都变成了语重心长式的,“你爷爷虽说很多地方很奇怪,但观天象确实比天气预报准,你以后和你爷爷学点这个我也不反对,但别学太多,吓人。” 我歪着头,不住的想着我爸爸说的“吓人”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九章 呵,女人 “哎,爸,爸,你晓得我爷爷的那门手艺?”我压低着声音问。 我爸点点头。 “那我爷爷咋个不交给你?” 我爸摇摇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并不是谁都能学这个手艺。” “啊?那就是我能学,你不能学?为啥子?那要是我也不能学来?我爷爷的手艺是不是就传给别个了?” “那就失传了,不传别家,只我们家才行。”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那要是失传了多可惜啊,我想。 全麦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嘀嘀咕咕齐齐擦擦的在商量着要不要将玉米给收了。 他们不住的看着天上发烫的日头,一部分人拍着胸口打赌不会下雨,一部分人则看看我家已经攒成一团的玉米,犹犹豫豫的说着,“这天说不准啊。”便撸起袖子开始攒玉米。 在我们将玉米装好,一布袋,一布袋的往我家抗的时候还有好几家都没有去攒玉米,其中便有笑我笑的最大声的李二婶。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扮了个鬼脸,心里坏坏的祈祷,赶紧下雨吧,赶紧将他们的玉米给淋坏生虫,让他们嘲笑我。 果然,那天好像真的听见了我的召唤一样,在我爸和我妈刚刚把玉米扛到家里,本来阳光万里的天气立马阴沉沉的转变的像墨水一样黑。 顷刻间开始雷声大作,轰隆轰隆的,一声接着一声像极了正午元宵时舞龙舞狮密集有力的鼓点。远远的天幕边不住的跳闪出银色的闪电,张牙舞爪的好像要将那浓墨的夜幕给生生撕开个口子。 雷电过后,大风四起,飞沙走石,鸟兽四散,吹得人挣不来眼移不住脚。 大雨终是哗啦啦的扑了下来,好似他与大地有这经年不消的仇恨,一下下的硬要将大地砸出个坑才肯罢休。 我光着脚,赤着脊背尽情的在前院里踩着水坑。哈哈,下雨了,啦啦啦,让你们不信我爷爷,让你们笑话我。 等玩够了,我便回到了屋檐下,我爸蹲在屋檐下一边抽着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妈说着话。 “当年那场雨也下的这么大,也下的这么奇怪......”我听见我爸叹息着悠悠的说出这个句子。 大雨连夜不停,噼里啪啦的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便将破烂了一半的窗子推开,从窗子里我恰巧能看到那棵槐树与爷爷屋子的情景。 我搓着鼻子,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怎么一夜过去了,槐树下的红线还没乱啊?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雨,又没石头压着,怎么着也该被刮走了吧。 但那根被摆成奇怪形状的红线就是没有变乱,甚至连泥土都没有沾染,干干净净的在新出的阳光下闪着红光。 我从床上起来,洗把脸后,便端了饭碗坐在屋檐的小板凳上吃饭。 正吃着饭,外面一声甜甜的“王家嫂?可在不?”便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妈妈听见了叫喊,连忙从厨房中湿着手出来。 来的是穿了一身淡蓝碎花头发搞成两个辫子的李二婶。 她笑嘻嘻的朝我打招呼,“小星子,还不上学来?可别迟到了。” 说着,还伸出手在我圆圆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她的身上若有若无的瞟着一股香气。那双手虽说也是农家妇女的手,带着点茧子可看起来要比我妈的白皙细腻好多。 但想了想昨天她公然嘲笑我的事,我沉着脸闷声的回了一句,“不会迟到。” 她笑了笑,声音甜甜的,和昨天那个大声说话的声音尖锐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将另一只手中的酒往我妈手里推,“王大哥来?又下地了?哎呀,这可真勤快,王大爷来?”她又问。 我妈看着那瓶商标上尽是洋文的酒,有点摸不着头脑。 “二妹子,这是......” 我妈还没问完,李二婶那一双杏眼便泛了红,抽抽搭搭的似要哭起来。 “王家嫂,你也知道我的命苦啊,十五岁就嫁给了那个病秧子当童养媳,十六岁那病秧子就玷污了我,晨儿就给生下来了,你看晨儿才十二岁那病秧子就抛下我们母子走了,还好那病秧子给我留了点钱我才能勉强给晨儿去县里读高中,你瞧这都六月了,七月晨儿就该高考了......” 说到这里,她呜呜咽咽哭的更厉害了。我端着碗,仰着脸看她,平时没有发现,现在忽地觉得她长得真好看,白皮大眼小嘴的,都三十多的人了皮肤上竟然没有什么皱纹,要是说二十多估计都有人信。 现在她哭起来了,眼泪扑打扑打着往下掉,我看着莫名的就想到了我那城里来的老师说,“女人有两种姿色最动人,一种是笑的时候,眉目弯弯樱唇轻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另一种便是哭的时候,泪眼朦胧,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啊,晨儿该高考了啊,那可是大事。”我妈妈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可不是嘛,这村里的娃,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的,我都跟他说了,咱什么事都可以不上心,这高考可得努力要是考上了,我就是砸锅卖铁都供他上。” 我妈认同的点点头,又顺带着瞟了我一眼。 我身子一震,立马加快了扒拉饭碗的速度。 “可是啊,他就是不争气,就剩一个月了竟然给我考了个倒数第十名,你说我气不气?但没办法啊,自己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咋办,这几天来,我是烧香拜佛将这四周的庙可都给拜过了......” 此时,我妈立刻明白了她过来的用意,因为昨天见识了我爷爷预言的准确今天就来拜我爷爷这尊“佛”了吗? 我妈有些难为的看看她,“二妹子啊,我也理解你这个心情,但星子他爷爷吧,再怎么着也是个平常人,昨天的事就是恰好蒙对了而已,这高考的事怎么能帮什么忙来?” “那给我蒙一个也好啊,我这心里真不好受,我也不求王大爷怎么帮晨儿考上了,就是和我说说能不能考上让我心里有个底儿也行啊。”李二婶扯着手绢,不住的擦着泪。 “晨儿一向乖巧,县城的高中都能考的上,肯定能考上大学。”我妈尽力安慰道。 “哎呀,就是因为上了县城的高中才不行来,一回到家什么都看不起,又是嫌家里脏又是嫌村里人粗俗的,都气死我了。” 正说着,爷爷打后屋走了过来。 “王大爷啊,你可来了,你可帮帮忙吧。”一见爷爷出来李二婶哭的更厉害,好像不是要求高考而是家里死了人。 “怎么回事?” 我妈低着头将大致的事情说了一遍,见我爷爷不说话,又跑到厨房将爷爷的饭盛上。 “你别哭了。”爷爷指指李二婶,有点好笑道:“我又不是神,咋能预测那么多事来?回去吧,这西洋酒我喝不惯你还是带回去吧,这事情我帮不了忙。” 我妈给爷爷端了饭,又将我的饭碗接走,从屋里将我的书包拿出来,拽着我就往外面走。 “还看,还看,这有啥子好看的?赶紧去学看书去。”她推了我一把催促我赶紧去学。 我撇撇嘴,一步三回头的往学堂走。 远远的我还能听见家中那软软糯糯的哭泣声。我下意识的往自己圆圆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然后将手掌凑到自己鼻子尖狠狠的嗅嗅,真香。 “臭不臭?小星子?闻自己的手掌干嘛啊?”猴子猛地从后面窜出来,拍了下我的后背。 “不丑,香着来,猴子,你闻闻。”我笑嘻嘻的将手掌伸过去。 “我不闻。”猴子不客气的拍掉了我的手掌,“女人的手掌才好闻,你没女人的好闻。” “切。”我不屑的挑挑眉,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眼光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哎,猴子,你觉得李二婶怎样?就晨哥儿他妈?” 猴子咂咂嘴,立马笑嘻嘻的说道,“你问她干嘛啊?” 我将今早的事情说了一遍,猴子笑的更厉害了。 “哎,我听我妈说,她是南方人,声音本来就软,皮肤也好,你看那身材,真的是,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哎,你见过她跑步没?“猴子问。 我摇摇头,“没啊,见她跑步干嘛?” “啧,你错失了美景,你下一次见她让她跑,她一跑那个肉就跟,就跟个什么似的看着可有感觉了,哈哈哈。”猴子尽情的笑了起来。 我摸着后脑勺也跟着笑。 “不过,”猴子猛地又顿了一下,“还是不要惹她的好。” 正文 第十章 离去 “为啥?”我问。 猴子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人后才趴在我耳朵边悄悄的说:“上一次我看见吴金川进了她家的大门。” “啊?村长?他去干嘛?有什么事?”我眨着眼睛问。 猴子不满的看了我一眼,“你傻啊,我见的时候是大晚上,我出去玩可晚才回来的,你说大晚上的吴金川去她家干嘛?” 猴子神秘兮兮的笑笑,“我还爬她窗子下听了一会来,那个声音呦,我都硬了。”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瞧你那个出息。” “切,你要听你也硬,反正我跟你说,她后面有吴金川,你最好别惹。”猴子又强调了一下。 “知道了,没事,我又不会去偷看她洗澡。”我撇撇嘴朝他摆摆手然后和他一起往学堂去。 果然,猴子说的的确没错。 在我中午回到家的时候,吴金川已经坐在我家屋檐下和我爷爷说话,桌子上摆着各色的干果。 我咽咽唾沫,望了望那些个我没见过的干果。 “吴叔好。”我打了个招呼,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些个五颜六色的东西。 “哎,小星子放学了啊,饿不?来,快吃点东西。”说着他抓了一大把干果要往我手里塞。 我拿眼角瞟了一眼抽旱烟的爷爷,立马摇摇头,“不不不,我不饿,不想吃,那个吴叔你们谈,我先回屋里写作业。” 我拧着书包带,一溜烟的钻进屋子里。 吴金川好像叹了口气,“王伯,你说你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何必来?我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加了老鼠药的毒品吃不得,你瞧星子瘦的,让他吃点怎么了?” 我爷爷咳嗽了一会,“金川啊,你来我这里干嘛我也清楚,都坐了这么长时间了没啥子意思,坦白和你说了,我是真不知道晨儿能不能考上,我要真知道我就说了,你说我又不是神,昨个是几十年总结的老经验,这高考我又没参加过也没什么经验,你让我怎么预测?” 或许是听了爷爷的这番说辞,本来对我爷爷就没那么信的吴金川终于松了口气,“那好吧,那就不烦王伯了,我也走吧,这都饭点了。” “不留下来吃个饭?”爷爷问。 接着两个人好好的推辞了一番,又是吃饭又是留东西的,听得我只觉得很是厌烦。 又过了一会儿,爷爷走进了屋子里,他看看我说道,“嗯,做的不错,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你吃了就等同于答应了人家要做了,可要晓得。” 我点点头,看了看爷爷,开口问道,“爷爷,你真不知道吗?” 爷爷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道:“财不外露,才也不外露,以后的事本来就是天意,天意不可泄露,知道但不能说。” “哦。”我双眼放光的点点头,这样说我爷爷就是知道喽。哈哈,我爷爷真是厉害,我心里想。 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吃了午饭,便各自休息了。爸妈与爷爷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吴金川与李二婶不会再来了。 但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那样的,就算你将拒绝的理由说的再好听,那也逃不过你拒绝了人家的事实,那也逃不过你拂了人家面子的事实。 倘若这世间真有轮回与因果,倘若我与我爷爷日后遭的劫数都与这拒绝有关,倘若在日后的时光里时间可以回转我就是拼死拼活都要让我爷爷答应帮晨哥儿考上大学。 过后的几天日子过得出奇的风平浪静,吴金川与李二婶都没有再上我们家来,对于李二婶的缺席我有时难免会生出一种失落,总觉的我少了一个机会去看她跑步,去看她跑的时候那两团肉到底是跳跃成了何种形状。 至于吴金川,我总是会在上学的时候碰见他,每一次碰见他他都是极其亲热的和我打招呼,但这种打招呼总是会遭来猴子的漫骂。 “你看他那双眼,老鼠一样,狐狸一样,你就不觉得他笑的很假吗?”猴子在我耳边不止一次的问。 我挠挠头,并不是很理解猴子说的,一个人笑的很“假”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玉米收完了也卖出去了,小麦也播种在了土地里,乡间的活计终于做完了,这也预示着我爸妈要再一次离开家出去打工了。 什么都在变,什么都好像没有变。一天一天的,我望着槐树下还闪着金红色光芒的红线满脸满脸的好奇。 我不止一次的问过爷爷,这红线到底是不是我妈织毛衣的线?爷爷点点头。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我又觉得爷爷在耍我,如果织毛衣的线也这样风吹日晒几十天还闪着红光的话,那织好的毛衣怎么我穿一个季节就全破洞了? “爷爷,你这画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啊?”我不厌其烦的再次问。 爷爷摇摇头,仍旧是神秘至极的说道:“离远点,你别管。” 我撇撇嘴,极其不愿意的回到前院,本打算躺床上睡觉,可最近这几日我连睡觉都很不安稳。 睡到一半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摸着我,说像是摸我又感觉不像是摸,倒像是什么东西和我紧贴在一起。 那东西令我很是讨厌,湿湿黏黏又冷冷的滑滑的,有时候我还能感觉到水珠滴在我脸上,搞得我总感觉我家的屋顶漏水了,但清早看看屋顶还是好好的,没有漏雨啊! 若说最近唯一有值得我欣喜的事,那边是那个说要取我骨头的鬼没有再来摸着我的脊椎赞叹我这身骨头了。 睡也不成,在槐树下玩也不成,我只好蹲在我家门户旁边的葡萄架下。葡萄架下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堆小蛇,小的只有我手指头那么长,很是可爱,我闲来无事就用小棍子扒拉扒拉它们。 在小麦播种后的第三天,我妈把我叫到了屋子里,看着已经收拾好的大行囊,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和我爸又要走了。 “星子,明天我和你爸就走了,今晚你想吃什么?妈给星子做。” 我摇摇头,“随便吧。”回了一句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这跑的成分有一点像逃,我一直很奇怪是不是做孩子都这样奇怪,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想的要死但爸妈在家了给了一点温柔就会不自觉的想要逃。 那晚我妈破天荒的去村头割了两三斤猪肉,一家人吃了一顿过年才会吃的猪肉馅的饺子。 晚上我妈抱着我一个劲的说,“星子,你不要怪妈,不要怪妈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妈要挣钱啊,妈想让你有出息想给你更多的东西,供你上学啊,你懂不懂?” 说到最后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妈语气很是颤抖,她没有在我面前流过泪,我也无法想象她在我面前流泪的样子。 我只是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装作一副我睡的很熟,不要再说了,不要打扰我睡觉的样子。 不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妈轻轻的走掉了,被窝一下变得很凉,本来才刚刚要睡着的我也一下就醒了。我听见后院我爷爷的屋门响了,我爷爷披着外套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他们三个人窸窸窣窣的穿过了前院。过了一会,我爷爷回来了,他走过来将我盖着的单子掖了掖,沉沉的叹了口气后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后院。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的望着外边。单子被我爷爷掖的很严实,可我还是感觉很冷。我吸了吸鼻子,弯着身子坐了一会又躺下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