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舍弃（悄然无声）<br/><br/>那个黄昏柳绿绮刚从琴房走出来，就被一头灿金色头发的男孩子堵住，“柳绿绮，和我老大睡一觉，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br/>她看着面前一身流气的男孩子，那双视线夹杂着的鄙视让她天旋地转几乎想夺路而逃，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动。<br/>即使怎么努力也抑制不住那种眩晕的感觉，奇妙得像是把手伸到清澈的湖水里，却被食人鱼尖锐细小的牙齿刺到了骨血里，细细的血沫和细细的疼一路传到心里。不能把手抽出，因为食人鱼的下面就是巨大的宝藏。<br/>“你不会拒绝是吧？”<br/>手心渐渐握紧，指节一点点变成玉色。<br/>柳绿绮站在墙的阴影下，校墙上爬满了老校工种的繁茂葡萄藤，仿佛一堵堵有生命的绿墙，密密匝匝地一直铺到土红色的砖墙脚下去。从一片藤下望去，落日在金红里升腾着，朦胧得仿佛是一个遥远的梦。<br/>苍蓝与血红交织成的颜色，而她的视线里只有一片血样的红，男孩子在那红里，讥讽地笑着，落在她身上的每一眼，都只让她觉得从肌肤上难堪到心里。<br/>是的，她不能拒绝，所以也不会拒绝。<br/>机会竟然在她几乎全然绝望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降临。而她的生活已经被那款叫现实的碎纸机搅得支离破碎，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拒绝？<br/>不能再失去……这么想着，心仿佛被开了一个洞，有什么流走了。<br/>清亮、清晰，世界变得透明。<br/>原来，本来，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埃<br/>出卖与得到。<br/>这种机会，即便是侮辱她也不能错过。<br/>柳绿绮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男子的目光更加轻蔑，随即转身离去。<br/>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带着一种近乎残虐的快乐一点一点地咬着右手。<br/>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手，细到只包着层皮，可以看到血管和青筋，这样的身体也有人要……<br/>牙齿微微滑动着皮肤，潜伏的血脉跳动着，这就是生命的证明吗？<br/>即使卑微，即使像杂草一样被人践踏，也要活下去的生命吗？<br/>再次抬起头，太阳还没有落下，视线里一片灿金模糊。<br/>远处还有人在操场上打着篮球，快乐而喧嚷，却像与她隔离一个世界。<br/>忽然无意义地笑了一下，一点呻吟出来的无声语音回荡在胸膛之间，却只有自己能听到。<br/>18岁的柳绿绮选择了出卖自己，却没有哭，全世界都在鄙视她，只有自己对着自己的影子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悲埃”<br/>交易的地点是本城最顶级的酒店，顶层的房间，顶级的装潢却透着一股子暧昧。<br/>柳绿绮走到窗前，高级的羊毛地毯在脚下发出声。<br/>夕阳斜斜地从色调柔和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柔柔地铺在静谧的室内，光影错落有度，高颈白瓷花瓶里还摆放了白玫瑰，冷艳洁白得仿佛在讥讽着她。<br/>焦虑，难堪，恐惧密密地压在心头，压在她身上，最后她仍选择坐在床上，等待着买主。<br/>仿佛是故意的，浴室中的人将门上留了一条缝，让她可以听见浴室刷刷的流水声。<br/>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浴室的门终于打开，第二次见面的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走出来。有着骨瓷人偶一般端正秀丽的容颜，而现在，少年笑着，明明是十分好看的笑容，却让看的人觉得恶寒——那是一种看起像是盘起身子的毒蛇正温柔地吐着红信般的表情。<br/>在这样的一个瞬间，柳绿绮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br/>一个礼拜前，全省钢琴比赛的第一天，她眩晕着从考场出来，一步一步下着楼梯，颅腔的一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拉扯，隐隐一痛，最近常常如此，转瞬即逝的感觉似乎不用在意。然而此次似乎特别严重，眼前模糊着，整个世界蓦然扭曲，她闭上眼等待着预想中的剧痛。<br/>那时从来都不相信有神灵存在的她也不自觉地向上帝祈祷——帮帮她……<br/>然后她感觉到了一个冰冷的手又将世界扳正。她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少年的视线。<br/>那是雪花一样清冷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清澈而寒冷，仿佛透明的冰雪。<br/>他们离得极近，确切地说是她倒在他的怀里。她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她有礼地推开。<br/>她再次看去时，那道身影越去越远。<br/>那就是最初的，柳绿绮对徐俯最初的记忆和印象。<br/>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也没有一句交谈。<br/>事后，一向没有女人缘的她，被骂成不要脸，不择手段等等。<br/>而现在，第二次见面，徐俯身穿着浴袍，而柳绿绮在床上。<br/>恍惚中徐俯已经抱住了她，身材依旧修长，容貌清雅，也依旧有一双完全不像是少年的眼睛。<br/>放柔声音，蛊惑一般，她的心忽然荡起了一股柔柔的倦倦的涟漪。<br/>“在想什么？”<br/>仿佛看见绿绮的软弱与动摇，徐俯越发熟稔地暧昧起来，他轻轻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在她的白皙颈项上的肌肤上滑动。<br/>绿绮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叹息。<br/>徐俯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俊美面容慢慢靠近，在她唇边呢喃：“那么大胆地投怀送抱之后，现在又开始害羞了吗？”<br/>绿绮陡然一惊，张开眼之后冷漠地挑起唇角。<br/>“别这么急，躺下来，我先给你按摩一下，好吗？”<br/>那双黑得不可思议的眸子似乎变得有些，慵懒地看着她，从敞开的浴袍衣领处可以看到散发着极度的诱惑力。<br/>“也好。”<br/>笑容展开，恍如桃李。<br/>绿绮呆了片刻，才想起把手放在趴在缎子床单上少年的背上。<br/>她的手指由于常年练琴而变得非常敏锐，那拥有青春的张力难掩野性的肌肉一点点在指下延伸着，如果不是这样的交易，也许她就会被从他的每一次呼吸中透露出来诱惑所迷惑吧？<br/>手指从背肌缓缓向腰肌缓慢地抚摸而去，也许是她的手指过于冰冷，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笑了起来。<br/>猛地，徐俯伸手一带，她便被他压在身下，黑色的眼睛像是毒蛇的信，带着一种优雅的欲望。<br/>“等等。”<br/>徐俯不善地挑高了黑色的眉毛，带着嚣张的味道，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柳绿绮，我以为你清楚我们的条件。”说完，他恶意靠近她，让她感觉自己张扬的欲望。<br/>“是的，我清楚。”绿衣难堪地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隐藏着痛苦的情绪，以尽量冷静的态度回答自己的声音：“我也清楚，在你眼里我是个出卖自己身体来换取你唾手可得的东西的卑贱女人。”<br/>窗外已经全黑，深秋的天空总是又高又远，此时更是被一望无际的黑云笼罩，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天际堆着的厚重深灰云彩。<br/>绿绮凝视了片刻，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调转了视线，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br/>他眼里的她，长长未束的黑发柔顺地顺着肩膀铺洒在雪白的床单上，陷在阴影里的少女恍如一道没有生命的苍白倒影，那是一种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掉，玻璃一样的脆弱感。<br/>徐俯一愣，缓缓从她身上起来，坐在了一旁，绿绮随即也坐了起来，并不整理已经松散的衣领，只是以一种仿佛木偶一般僵硬呆板的动作缓慢地抬起了眼睛，平板的声音从双唇里慢慢地流淌出来。<br/>“我并不是抱怨，也不是想后悔，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如一粒剥开纸的糖果摆在你面前。”<br/>“所以？”<br/>“正是因为我太卑贱了，所以我自己必须为自己考虑。”寒玉般的脸色虚虚盖上一层笑意，这次她直视着他，“想要我的身体可以，但是让我亲手抓到我想要的之后，再请你细细品尝。”<br/>少年的漆黑瞳孔瞬间凝结，随即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似的，单手挑起她瘦削的下颌，望住她细细打量，指尖柔软地移动，品味手指下凉纱一般的肌肤。<br/>“有意思，我们成交。”<br/>货物的买与卖就这样订立。<br/>猛地摁住绿绮的头，狠狠地吻下来，他的舌头强劲有力，撬开了她抿着的嘴，在牙齿牙龈上大肆掠夺。<br/>一种舍弃了某种东西的疼痛，从发梢到指尖都被布满……那是某种让她欲哭不能的钝痛，从身体里面开始腐败，然后把痛苦传到各个细胞……<br/>一个月后的全省钢琴比赛，柳绿绮凭借一首钢琴曲《黑色星期天》赢得了冠军，并获得附带全额奖学金的留学维也纳三年的机会。<br/>“呸，不择手段的肮脏女人。”<br/>“输给我不甘心吗？”原本内定的冠军，现在获得第二名的女孩子一口唾在绿绮脸上，绿绮也不擦，只是冷冷地道，“当然会输给我，我是用整个人生在弹奏，而你呢？”<br/>仍旧是那个顶层的房间，绿绮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脚下的灯火仿佛一条蜿蜒的河流，承载着世间一切的苦痛绝望。<br/>细白的手指按在玻璃窗上，指下的流光穿梭。曾经企及的东西此刻实实在在地抓在手中，然而却没有多少次在夜半时，想象着未来成功时的激动和喜悦。<br/>如此的安静，如此的平淡。<br/>她从出生就是注定要弹钢琴的，小时候曾经这么断定，所以无论这些年怎样艰辛都不曾放弃。<br/>但是，如今都抓到了，为什么灵魂深处还有一种饥渴交迫的感觉？<br/>还不够吗？<br/>只是攀上了那高高在山峰的第一步，顶峰的星星光辉继续闪耀，引诱着自己的灵魂。<br/>不是在这里，还要继续。<br/>“在想什么？”<br/>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沐浴后特有的芬芳，灵活的手指顺着她纤细的颈项轻轻滑落，指尖在胸前的饱满处如蝶般流连忘返。<br/>绿绮慢慢转过垂下的眼眸，眼中流动着一层盈盈水雾，此刻的她也是身穿着浴袍。<br/>“我们……”<br/>呢哝的尾音消失在激烈的吻中，牙齿稍稍放松，徐俯的舌立刻就进攻了过来。绿绮伸出一点舌尖辗转了一下，少年猛地一颤，紧贴的身体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连胯间都起了明显的变化。<br/>他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亲吻着，与亲吻的温柔相反，他的手猛地将绿绮牢牢钳住，一只手嘶啦一下她的浴衣衣襟便被扯开。冰凉的空气在她一览无余的身子上刺激，刺激得她猛地一颤。<br/>圆整的指甲，饱满的指腹，如此优雅的一双手，却如蛇一般，在绿绮身上迅速地游走。<br/>冰冷滑腻中压抑着无可比拟的欲望。<br/>绿绮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但是失去了却更加敏感。他的手指到处仿佛有细细的针身体射到全身的经脉，她皱紧了眉，几近不堪忍受。但紧接着，针又变成暖洋洋的热流，妥帖地滚遍了每条血管。<br/>整个身子都变轻了，四周一片黑暗，绿绮在温暖的虚无中漂腑…<br/>真是舒服碍…<br/>但是，心的深处，有一处特别深邃的地方，在隐隐发痛，一抽一抽地痛，像是风筝的线拉住风筝那样，逼迫她清醒过来。<br/>那是她不承认、不得不面对的羞辱感。<br/>耳边传来少年讥讽嘲弄的轻笑，然后他俯首在她的胸前慢慢咬住，细微的刺痛从胸口传来，从那柔软灵动的舌尖传来的炽热，一点一点灼烧着她脆弱的神经。<br/>缓缓地张开眼，这才发现徐俯已经赤裸着身体，左手撑住身子，单腿跪骑在她的身上，抬起脸一面笑着瞧着绿绮，一面在她脸上以极近的距离轻轻吹气道：“滋味不错１<br/>然后他又俯下身，唇舌柔软而滚烫，所经之处如同原野上一纵野火，蔓延曲折、燎遍全身。<br/>而他的腰下早已滚烫的挺起，在她柔滑若丝缎上肌肤上摩擦，额间汗水淋漓。<br/>她一阵惊喘，反射性地想要躲开，可四肢却一点力道都使不出来。<br/>徐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绿绮，似乎欣赏着她的眼中看到屈辱和羞愧，冰凉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垂，和着舌头肆意地蹂躏玩弄。<br/>他的指腹像魔鬼一样向下再向下，随即钻了进去。<br/>先是打圈，随后有节奏地伸缩。<br/>奇异而又陌生的愉悦感让绿绮本来睁开的眼睛又倦怠地闭上了。<br/>身体都在细细享受着，心里在轻叹：不要停！不要停！给我更多！<br/>一个魔鬼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迷梦，耳边细语：“看，你喜欢，是不是？”<br/>绿绮侧开脸，眼泪从眼眶滑落出来。<br/>这样的愉悦也是带着疼痛的，张开腿，一动不动地躺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任由他赐予。身子，不能动；心，也朝他引导的方向前进。任何的羞耻感和屈辱都被欲望的火焰燃烧成灰烬……身心，俱不由己……<br/>然而，这就是代价。<br/>徐俯轻轻笑着，连抬起绿绮腰肢的动作都优美到了极致。<br/>绿绮一瞬间僵直在那里，然而少年并没有动，长久到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忽然，他对她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下压，刺穿她的肉体。<br/>尽管做尽了心理准备，死死咬紧了牙关，惨叫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从牙缝中冲了出来。<br/>再也没有刚才的快感，疼痛的行为让她蜷缩起了身体，在身体几乎分为两半，连意识都能从肉体剥离的剧痛中，涣散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人，十指竖起，嵌进他的手臂。<br/>拼命咬着牙才能忍耐下身体之中的剧痛。<br/>空气中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动作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粗暴。<br/>疼、疼得无法言喻。<br/>这样的行为怎么让她这么痛苦？<br/>可是，即便这样，也还是不能拒绝。<br/>徐俯抱她，为的是索取自己付出的代价；她被徐俯抱，也不过是在偿还那个代价而已。<br/>对，这是交易，她这么告诉自己。<br/>剥离的思维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他放慢了速度，肉体与肉体的摩擦缓慢地进行，刻意的动作拉回了绿绮飘散的思维，因为疼痛而发烫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心脏一般跳动而火热的物体，这样的感受让绿绮拧起了眉毛细弱地喘息着。<br/>方才以折磨的方式暴烈摩擦她肉体的男人，手指抚摸上她咬出印记的惨白嘴唇，几乎温柔地爱抚，徐俯微笑，手指从她的锁骨滑下，若有若无地轻抚之后，整个手掌粘腻地贴了上去，暧昧地移动着，撩拨因为疼痛而敏感的身体。<br/>“动一动身体吧，绿绮，现在的你就像条死鱼。”<br/>在一瞬间，绿绮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反抗，却在下一秒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双腿圈住他的腰，缓慢地移动身体，因为动作的缘故，在她身体中他也随之移动，绿绮能感觉到，鲜血正顺着腿流淌下来。<br/>那瞬间的绿绮，如死冷寂。<br/>不过是出卖自己。还好，这代价还算好，她对自己说。<br/>而徐俯有趣地看着面前即使一脸惨白也依旧面无表情的她，在享受了一会儿她拙劣而缓慢的动作之后，忽然在身体相连的状况下把她抱起，她几乎是半坐在了他的身上。<br/>绿绮几乎惨叫，浑身冒出冷汗，牙齿陷入嘴唇，却立刻又强行被徐俯用手指分开。<br/>“……小心，明天你还有记者会，嘴唇上有伤口可不好看埃”<br/>他嘲笑着，轻轻动了一下腰，完全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然后在他肉体合拢的瞬间，看着绿绮痛苦地扬起颈项。<br/>那种仿佛可以把肉体和灵魂完全剥离开的痛苦让绿绮蜷曲起了身体，修长的颈子向后反折，乌黑的发凌乱地撒在身后，冷汗沿着线条优美的曲线滑下。<br/>眼角珠泪迸溅，心头却有一点清明，情知越是挣扎吃的苦头也越大，索性放软身体，放软低喘着婉转相就。<br/>啜泣着，一声一声也仿佛带着琴音的旋律，惹得徐俯欲望更炽，更加用力地钳着她的腰。<br/>被噩梦惊醒，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谷，一不小心就跌了下去，绿绮猛然地坐了起来，心扑扑地跳着，把手伸到一边探探，薄薄的单子柔软地抚在凉凉的手指上，熟悉的纹路紧贴着出了汗的手掌心，于是心安了，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这才朦朦胧胧地想到，原来是酒店的房间。<br/>似乎是睡得糊涂了，却又明白些什么，光着身子走下床去，撩开窗帘的，窗外是光芒万丈金子般的阳光，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悄无声息地包裹着她冰凉的身体。<br/>她伸开了双手，仿佛想去抱住那良辰美景般。<br/>徐俯远远看着她，阳光在她的身上形成了波波的光晕，妙曼玲珑的身体此时更加的耀眼。<br/>他不自禁地走上前拥住她，对她细细耳语：“我们多睡几觉吧。”<br/>她回过头仰着脸粲然一笑，道：“可以埃”<br/>三年后。<br/>温暖的阳光从窗子外洒进来，像是一泓湖水，荡漾在琴师内，让乌亮的钢琴上描绘出了暗青色的花纹。<br/>熟悉的音符转折，每处情感的流泻，高难度的技巧，音符在她修长的指下变成了透明的丝。然而只弹了两小节，一双手便按在了她的手上，张开眼睛的同时，一道身影笼罩了下来，中年男子的脸色已经很阴沉。<br/>没有去移开被覆盖住的手，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身边男人。<br/>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开口道：“柳绿绮，你学琴多久了？”<br/>这个问题仿佛一把钢刀刺入她的身体，切割开肌肤的触感蜿蜒着攀爬向上，流进她的灵魂……<br/>缓慢地收起面上礼节性的微笑，露出的是一种连她都不自觉的入骨疲惫，“大概从一出生就开始了。”<br/>“是吗？但是即使每个音符每个手法都精准了到了极致，你的琴还是少了东西。”<br/>“我少了什么教授？”她抬起头，眼睛闪烁着暗淡的光芒。<br/>“我想这就是艾尔教授坚持让你离开维也纳，回国跟我再次学琴的原因吧。”<br/>她忽然觉得胸膛里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一般地疼痛起来，几乎是把自己撕裂一般的疼，双手紧紧地攥紧，许多年来第一次没有经过大脑失控地低喊：“我的琴到底少了什么，杜教授１<br/>“是爱埃”看着像是黑色珍珠一般温润的眼睛带着的隐藏不安，杜教授安抚一般地给了她一个微笑。<br/>“你的琴里有绝望、痛苦，却偏偏没有爱，就好像一盘菜里偏偏没有糖一样，生活是苦辣酸甜都包容在一起的，一样都不能少。”<br/>“爱？”她带着一种犹豫的口气开口。<br/>清澈的阳光透过薄暮一般的暗青色窗流淌了进来，像是被染上一层名为阴冷的云，微微地荡漾着她的身体，而她的面孔就在这阳光的阴影之下微妙地覆盖了一层阴影。<br/>“是啊，你这个年级正是恋爱的好时光，别整天跟钢琴在一起，去谈一场恋爱吧。”杜教授淡淡地说，面上浮动着经历岁月后特有的睿智。<br/>她只是低着头，不言不动，像是月光和象牙的塑像。<br/>爱？可以当饭吃吗？可以得到地位吗？可以得到金钱吗？<br/>都不行吧？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br/>脑袋里转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她抬起的面上却浮现起了一种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温和笑容。<br/>“我知道了，教授。”<br/>魏小虎的心情很不好，新学期开始，刚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勉强强上了大一，准时入校报到。<br/>但是，他很郁闷，很想念家里新换的彩色电视机和游戏机。<br/>老大规定他不许像高中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定要遵规守矩，不到万不得已不缺课。<br/>实际上魏小虎很有头脑，智商并不低，只是他不愿意用在读书学习上。像他这样在贫民区出生，在混乱的街区长大，在夜总会闲逛，身边接触的人不是妓女就是混混，能够混到大学已经不错了。<br/>但出于对老大的敬畏，想出去玩，想要带妞出去玩，都是不可能的了。<br/>郁闷的时脸沉下来，双手垂在身侧握成的拳，一步一步走着，然后魏小虎就看见了她。<br/>其实校园正处于放学的时间，路上人很多，树枝哗啦哗啦摇晃，迤逦开绿色的线条，还有点点金灿灿的流光，魏小虎觉得刺眼般眯起眼睛，那么多人中也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她。<br/>她蹲在雕塑喷泉旁，看着面前掉了链子的蓝色脚踏车。<br/>没有惊慌，没有修理，也没有求助，只是蹲在那里，啃咬着自己的右手食指。<br/>饱满的额头，眯起的眼尾微微下垂，驼色的百褶裙铺洒到了地上，显得柔和且沉静。<br/>魏小虎几乎有一瞬间的错觉，阳光在她身上穿过。<br/>被雷电击中了。<br/>他此时此刻，竟想起了教父里的台词。<br/>她一直蹲在那里，魏小虎就来来回回地绕着雕塑喷泉走，但还是不能抑制胸膛之中剧烈的搏动。<br/>妈的，太





正文 第二章


<br/>还在熟睡的柳绿绮是被门铃声吵起来的，拿起放在床头的眼镜，一看闹钟才十点。<br/>然后，还是朦胧状态的她打开门，门前的一身西服革履手捧这一束红玫瑰的魏小虎，让她瞬间睁大眼镜，彻底清醒。<br/>“你跟踪我？”<br/>“是埃”毫不犹豫地回答，魏小虎笑得连虎牙都清晰地露在柳绿绮的眼前。<br/>看着连散乱的黑发都用发胶梳成后背式的魏小虎，柳绿绮不自禁地捂住了头，呻吟道：“进来吧……”<br/>这座位于老弄堂里的二层老式房子布置得很空旷，偌大的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剩下的就是黑色的布艺沙发和打通的主色调也是为黑色的厨房。<br/>“吃早饭了吗？”<br/>“没有……”<br/>话音还没落，魏小虎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睡衣柳绿绮开始在厨房里忙碌，由于裸着脚，他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地板在她的脚下却完全没有一点声音。<br/>咖啡壶放入水，插上电源，托盘里放好一次性纸杯。<br/>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切片面包，一瓶沙拉酱，把面包上涂好的沙拉酱放在餐桌上递给他，又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黑咖啡。<br/>“家里没有糖，你将就些吧。”<br/>“等等，你就吃这些？”魏小虎马上把她即将送入嘴的面包夺下来，结结巴巴开口。<br/>手中握住的手腕即便在女人而言仍是有些偏于纤细，瘦削的，腕骨支棱着突了出来，梗在他的掌心，几乎感觉不到女人应有的柔软细腻。<br/>似乎还未睡醒的她，同于初见时彬彬有礼却含着冰冷的戒备，有些不耐地眯起眼，乌浓的眼睫合上，和着线条柔和的尖下巴，不知怎的，魏小虎竟然想起了狐狸。<br/>“怎么了？”<br/>魏小虎这才放下那细瘦手腕，一不小心竟有些流连。瘦是太瘦，皮肤触感还是暖的。<br/>“你都不开火？”<br/>柳绿绮眼神游移了几秒，才悻悻然的，“我有煮咖啡埃”<br/>魏小虎几乎呻吟出声，不敢置信地问：“那你昨晚吃什么？”<br/>柳绿绮扬起眉毛，慢慢微笑了起来，笑容里竟然是始料未及的孩子气。<br/>“泡面埃”<br/>“你等等我。”<br/>已经感到头痛的魏小虎，起身打开冰箱寻找着材料。<br/>面，西红柿，鸡蛋……很好。<br/>拿起厨具的时候，他不禁长叹，果然是不开火，这锅比他都干净。<br/>不到半个小时香喷喷的西红柿打卤面已经好了，一丝丝夹带着香气的白雾从锅盖的边沿冒出来，可她似乎已经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支着一只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撑住额角。另一只手放在膝上，袖子下隐约压着本书。<br/>走近去仔细看，她的眼角略略飞起，睫毛浓密，在侧脸留下两道很好看的阴影。<br/>魏小虎在打开橱柜找碗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一组描绘着精致花纹的茶具。<br/>虽然不认识，但是肯定是高档货。不管不顾，在白瓷杯子里倒了热好的牛奶。<br/>牛奶是乳白色，虽然没有咖啡浓烈的香味，但是很暖胃。<br/>刚咽下一口，手腕已经被捉祝<br/>“小虎，这杯先给我，我好饿。”<br/>爱娇的语气，但满眼满面全是狡黠的笑意。见他呆在那里，柳绿绮将手中的书轻轻放在桌上，伸手夺过他手中的杯，一饮而荆<br/>魏小虎看看茶具，再看看垃圾桶里堆满的一次性纸杯，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回头问：“这不是有杯子吗，干吗用一次性纸杯？”<br/>没想到柳绿绮只是一挥手，“那不是还得洗？”<br/>魏小虎顿时气结。<br/>结果当天的音乐会魏小虎从第一个音符响起就开始睡，一直睡到了结束。<br/>“对不起，对不起１直到把绿绮送到家门口，魏小虎还在一直手忙脚乱地道歉。<br/>绿绮有一刻唇角轻扬，恍惚凝成一丝笑容。<br/>路灯下的魏小虎很好看，却不是那种炫目的，而是一种寻常范围里面的好看。眼帘单薄，脸颊的线条刚硬，皮肤黝黑，泛着健康的光芒。<br/>鬼使神差地，她倾身握住魏小虎的手，道：“小虎，想做吗？”<br/>她的手上戴着手套，白色的丝绸那样冷，那样凉，落在魏小虎的肌肤上却有了微微的暖意。<br/>夜色下绿绮的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他刚要仔细看，但瞬息便不见了。<br/>绿绮已经恢复那种冷冷含笑的样子，“不要？那就算了”<br/>她转身去开门，门打开，那种清脆又短促的低响，浸着冰凉的空气，可以酿造一种毒，足以毒死他理性的蛊。<br/>魏小虎突然出手，迅速，准确，又凶狠地指转瞬间便牢牢抓住绿绮握着钥匙的手腕。白钢的钥匙忽悠一闪，从她的掌心掉落到青石地上，沉沉一响。光影一晃，身体伴随压倒性袭来的沉重阴影一同倾覆到她的面前，把她禁锢在了怀中。<br/>洞开的门灯下，那个比她小的男子紧拥住她，将自己嘴唇的热度烙印到了她绯色的唇上。<br/>而她只能瞪大了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面前那张逐渐放大的脸，一向自豪的理性忽然全部飞走了。<br/>眼前，仿佛一阵光华流泻了进来，仿佛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了光明也没有了黑暗，只有从他身上流淌出的温柔光芒。<br/>好像月亮也在羞涩着世上的一切，悄悄躲起。<br/>月亮隐去的那一刻，魏小虎热灼的舌尖轻轻一转，好像在唇上滋润了一遍，那火热的唇才贴了上来……侵略一般吸吮的强烈力量，把嘴唇都吸得发麻了，有一些不太一样的热切感觉在绿绮发麻的头皮里，不知所措地跟着魏小虎的舌探索着……<br/>绿绮只觉得没有力气，全身的一切已经不由得自己做主了……仿佛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头脑里什么也想不清楚，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都不重要了，只是被温暖的身体的无力，头脑里什么也不想去想了。<br/>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赤裸相见。<br/>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露出脸的月亮在魏小虎橄榄色的胸膛上刹那洒开……<br/>魏小虎手摸索到了侧腹突出的胯骨上，绿绮很瘦的，所以骨都异常突出。撑着身体珍惜无比地压住她的纤薄柔软的身体，好像因为自己一个灼热的拥抱她就会坏掉了一般，口含住了颈子上激烈跃动的血管。<br/>魏小虎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电流，不停地在她的颈上亲吻，在绿绮最敏感的背上忽松忽重地爱抚着……而当他再次啃咬上她的唇时，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他那火热坚硬抵在了腿上，感觉到他的手拉开了双腿，闯了进来……<br/>这一瞬间，绿绮仰起头深呼吸着，火一般灼热的愉悦贯穿了全身。好似鱼跃出水面的那瞬间，纷扬飞溅的水花使那声呼喊变得破碎。<br/>糜糜的摩擦声响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牡蛎在一点一点自动打开，被一点一点的入侵软化了抵抗……无数次……无数次地摩擦着……进出着……沉溺与清醒激烈碰撞的时刻，血液一下子膨胀，她几乎要被巨大的愉悦感逼疯掉了！<br/>喘息起伏的颈子，他的手滑过她突起纤薄的锁骨，饱满的胸，纤瘦的腰，盘踞的腿……最后激烈地一口咬住颈部的起伏血脉，她立时弓背深吸一口气。被吻得呼出热气的唇感觉更热，欲望化成了灼热的气袭击上来，贴着身体的各个部分，重压在身上的他更是烫极了……<br/>喜欢被吻的感觉，喜欢与热力的交融，十指克制不住地紧紧纠集在身下被汗浸染的床单，慢慢收紧，像要撕碎它一样收紧。<br/>“绿绮……”他声音依稀穿过一片空空的黑雾而来，她凄切地一笑，把他被汗水打湿的面颊捧在掌心，咬破了唇的血埋进去，细密地在融进他的口中。<br/>然后魏小虎突然急躁起来，剧烈的喘息声中，迷乱的眼神中，绿绮只能感觉着自己被那排山倒海的愉悦感一点一点迫到了绝境……<br/>许久以后，绿绮还好像喘不上气一般起伏着。<br/>魏小虎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的头颅，乌黑的发丝一绺一绺凌散着，好像一种脆弱的微生物，散发着柔软的温香。月光在她面容上黑白分明地划开，一层细碎的光晕从深黑处慢慢渗析，上浮，在她潺潺盈动的眸中蔓延过去。<br/>半悬的窗帘在略带凉意的风中扑打曳动着，婆娑地细细地纠缠在他们相依偎的影上。<br/>魏小虎的胸口忽然有什么往上升起，不停升起，仿佛整个灵魂都在漂福<br/>“我爱你，绿绮。”<br/>涌起的零星碎片将绿绮眼眸的黑色划开一道口子，一种光泽凝结的沉淀飘落下去，她的嘴唇无声地抿起。<br/>转过身，拿被子蒙住了脸，闷闷出声：“知道了。”<br/>魏小虎却笑出了声，愉悦得几乎可以说是幸福的笑声。<br/>然后隔着被子抱住了她。<br/>她平静地依靠在他的怀中，已经如此平静，平静得从未感觉过的，陌生的安宁。<br/>绿绮再次睁开眼，看到是淡薄的阳光弥漫在室内，落英似的铺了一地，连漆黑的床都蒙上微微发光的金箔。<br/>身畔没有人，赤足下床走下楼梯，视线不经意从落地窗望出去，魏小虎赤裸上身拿着水管正给草坪浇水。九月的天已经是微凉了，可他似乎并不畏惧，还非常享受气温的抚慰。<br/>看得出他很高兴，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正呢喃般哼唱的歌曲，那柔软和模糊的腔调，非常的幸福。<br/>猛地，魏小虎侧过头，正好对上绿绮的目光。有的时候，他的感觉非常敏锐。<br/>她在玻璃窗上一笔一画地写：你在做什么？<br/>我在恋爱，你呢？<br/>阳光抹在赤裸的身上，魏小虎突然一笑，露出了灿然的虎牙。<br/>他笑起来有一种奇特的孩子气，就好像在阳光下的小老虎，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野性。<br/>她的手指还停留在玻璃窗上，魏小虎的手隔着玻璃覆盖其上。<br/>她看向他的时候，他黑色的眼睛变得更深了，仿佛要温柔地抚慰过所到之处一切的存在，仿佛要将她抱在他的胸膛。<br/>眼微微一眯，那金黄便流转起来，似乎要将这一幕永远镶嵌在她的记忆中。<br/>缓慢地一点点收回手，手指慢慢碰上自己的脸。<br/>指尖微微一冷。<br/>像蔓藤彼此相生相缠的只有注定的孤独，好似枝叶紧紧盘绕，好似根茎也牢牢纠结。<br/>爱，是世上最虚无最善变的婊子。<br/>相信爱单纯，又洁净，永恒而无可替代的，都是十足的蠢货。<br/>后来魏小虎一日三餐地往绿绮这跑，日子变得简单而又忙碌。<br/>失眠的时候能抓紧了身边人……然后在他的怀抱里被安抚着，在他的低语里沉沉睡去……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感觉到温暖……暖到自己一个人时竟觉得习以为常一切，变得那么难熬。<br/>绿绮练起琴来总是忘记时间，而魏小虎就每时每刻都注意着她的饮食情况。<br/>长期的不正常饮食，让她落下了贫血的毛病，他便亲手炖好清淡而补血的银耳汤。她不肯喝，魏小虎就这么一口口亲手端着碗喂她。<br/>喂过来一口，再喂过来一口……不悦得要恼了的她竟也无法拒绝。<br/>无数次……<br/>渐渐地，绿绮不用说话，魏小虎就什么都明白。<br/>哪怕连眼神也没有一个，手指都不用举起来，他什么都明白。<br/>只是偶尔，绿绮从镜子中看着这个被爱的女人，眼神却依旧漠然，仿佛被爱的不是自己，感觉到爱的也不是自己。<br/>秋天的雨真的好冷。<br/>院子里的树开始纷纷扬扬地落起叶来，坠落的声音大得几乎要将雨声淹没。<br/>那是什么声音？<br/>滴答着，含混着呜咽的风。<br/>好像很冷。<br/>冬天要来了吗？<br/>双手又在黑白的键盘上飞快地游走起来，一曲《夜间飞蛾》流畅地弹奏而出。<br/>右手的主题和左手的低音持续音都各自形成切分的节奏，那永无止尽的爱情命运在狭小的空间里静谧地散开，悲伤地淡去，最后回归世界同悲的寂静。<br/>“你恋爱了吗？”尾音停止的时候，杜教授问。<br/>“正在进行中。”<br/>不期然的，绿绮想到了魏小虎的台词，略微把头低下，笑了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br/>“怀疑，彷徨，不确定然后渐渐萧瑟孤独，这样的琴声可一点都不像在恋爱啊１<br/>听着这样的评价，坐在钢琴前的绿绮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半垂着眸子，巍然不动。<br/>看着这样的绿绮，杜教授心下的焦虑又升腾了起来，这样的才能难道只能到这种境界吗？<br/>这么想的同时，杜教授拧起了眉毛，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绿绮身边，几乎是有些暴躁地说着：“把心封闭起来怎么恋爱？尝试着敞开你的心，去接受爱吧１<br/>绿绮慢慢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清冷无波，冷静，而决绝，似乎在一点点剥开他的思想。<br/>“你的指法和技巧，总是让我想起曾经听过的琴声，纯净得像水一样的音乐，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觉得幸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杜教授垂下头，手抚摸着钢琴，泌凉的感觉触电似的从指尖缠绕而上，无法抑制地叹息，“你明明拥有通往那扇门的钥匙，却不会打开……希望你能达到那种境界，所以有些焦虑，不自觉地就对你严厉一些……”<br/>“没关系的，教授。”<br/>绿绮侧过头，望向窗外一片空寂萧条的雨幕，纤细的银线在她沉默的眸子里弹奏喑哑的调律。扑朔过来凉凉的湿润的气味，浸淫在她额头两侧，那无法熄灭的火焰又再度灼热了起来，有毒的火，流淌在血脉里，烧得指尖都发疼。<br/>然而，她还是熟练地弯起唇，细小的笑容徐徐开放，像是羞怯的蔷薇在夜风里舒展身体一般让人怜爱。<br/>“我会努力的……”<br/>回到家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熟悉的身影蹲在门口。<br/>绿绮安静地凝视着他，他也安静地凝视着她，简单干净的白色T恤，被雨淋透，紧紧贴合在他的身上。嘴唇微微抿着，显现出一条宠物被遗弃的忧郁弧线，眼睛却是温柔的，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溺死其中。<br/>胸膛里的火焰慢慢地沸腾。<br/>那火焰不是很狂热，但是很烫，让绿绮都有些瑟缩。<br/>看了一会他，视线下滑，看着魏小虎抱在怀里的保温瓶，不知怎的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一下，她把手中的钥匙一扔，道：“给你。”<br/>魏小虎下意识地接在手里。<br/>“什么？”<br/>“从今以后归你了。”<br/>“你……”<br/>魏小虎站定以后拍拍身上半旧的牛仔裤，随即左右摇晃了一下头，大概是不能置信。绿绮笑了起来，这样的动作像极了杜教授家的杜宾犬，还是一只湿答答的杜宾犬。<br/>“免费的二十四小时保姆，不用浪费了。”<br/>“绿绮，你这是接受我了吗？”<br/>魏小虎确定似的眨眨眼，看得出来，惊喜正渐渐从他的眼底浮上来。<br/>“你这话真是奇怪，我早就接受你了埃”<br/>“不，我知道，现在才走近了你一步而已。”<br/>极为认真的口吻，绿绮眼波转而凝视着他的脸……突然发现魏小虎脸上那少年人的粗糙冲动没有了，认真起来的眼神也很有威慑力。<br/>他的感觉果然是敏锐的。<br/>“不是一步，你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不是……”熟练地说出与自己心情相反的话，然而话音未落身体就悬在了空中。<br/>她惊慌地叫他放下，然而他根本没在听，抱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br/>她只能勾住他的脖子，唯一支撑她全部体重的就只有魏小虎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两个人之间是被雨水浸透的冰凉衣物，熨帖着两个人在雨水中显得高温的肌肤，一丝一丝从菲薄的衣物之间渗透进去，荡漾到灵魂的深处。<br/>他的眼被雨淋得湿亮，盯着她，笑得肆无忌惮。<br/>他以为他在演偶像吗？<br/>刚想喝斥他，却在看见魏小虎双足的瞬间，神色软化了下来。<br/>秋日的弄堂中积了厚厚一层落叶，树叶都已经枯黄了，而他赤着双脚站在上面。<br/>摇摇晃晃中，她在眩晕中不自禁地疑惑，他是在怎样环境中长大的，就好像森林里头撒开腿飞奔的老虎，鲜明，强烈，犹如暴风一般从身旁掠过，令人无法移开目光。<br/>仿佛是被无形的针刺透的奇妙感觉在身体之中，带着一丝不知名感情的疼在看到魏小虎笑容的瞬间蔓延开来。<br/>爱情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来临，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引发人身上最为原始的情欲的漩涡。<br/>爱情，双重的毁灭，生活里最甜美的灾难。<br/>倾身，温润的唇感到了他的颈项，在脉动的部位慢慢地辗转吸附，像是嗜血者正在猎物身上寻找最鲜美的部位，舌尖下的肌肤开始逐渐滚烫起来，年轻的身体忠实地反应所有加诸在其上的感觉。<br/>微微地喘息着，嘴唇里喷吐出的热气拂到魏小虎的颈项、下颌……当带着魔力的舌尖到达他微微开启的嘴唇的时候，温柔瞬间转化成了狂暴！<br/>急风骤雨一般的狂烈瞬间吞没了绿绮的嘴唇绿绮的精神绿绮的神志，把她一点一点地拖入了名为天堂的地狱。<br/>他们打开门，都来不及走进卧室，直接倒在地板上。<br/>魏小虎柔软的发丝上还微微地覆盖了一层水汽，极细的水珠从上面流淌下来，滴落在她的手上，带起有些凉又不会很凉的触感，绿绮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些，感觉着他胸膛下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敲击着自己的心脏。<br/>唇舌纠缠的吻持续了太长的时间，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刚推开还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又被深深地堵祝<br/>躯体被紧紧搂住了，温和却坚硬起来的手，在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抚摸着，带着几欲席卷一空的暴烈，吞食着她的脖颈，咬上勃勃跃动的起伏血脉。三两下他就毁了她绾起的长发，毁了价格不菲的套衫，毁了她的眼镜，就连她的鞋，都在他像是要沸腾似的吻中，被踢得老远……<br/>他像老虎一样，几乎在每个用手到达的地方都用唇与牙齿在摸索。细细的刺痛，一种完全不同的痛苦……<br/>伸手抚过他的背，那里的热汗似能灼伤人。<br/>两人紧紧相连的刹那，绿绮狂乱地喘息着，无助地在欲望的漩涡中心摇荡着，感觉着最锐利的剑钉入自己的身体，火热和贪婪的绵软立刻缠绕上来……<br/>他热切地在她汗湿的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绿绮，绿绮……”<br/>他只有在这种的时候才会这样叫她，轻声地，锲而不舍地一遍遍重复，带着模糊的恳求的味道。<br/>一刹那，绿绮的心柔软得无以复加。<br/>“为什么……”<br/>“什么？”<br/>“为什么爱我？为什么会爱这样的我，这样的我有什么地方值得爱呢……”<br/>“爱就爱了，哪有那么多理由１<br/>对视的刹那，他陷在情欲中的眼清亮的眼神好像笑着，无视着，无所谓着……她被那双清澈的眼睛震得心中一跳。<br/>然后绿绮开始笑了，放浪的，蜷起的腿缠上魏小虎的身体，热烈缠绵。<br/>激烈到狂野的动作，让她的身体开始颤抖，麻痒和一种麻痒之外的感觉在身体里渐渐翻涌起来……<br/>客厅铺有厚厚的地毯，即使光脚踩下去，也有层层叠叠的暖意包裹上来。钢琴旁她的琴谱井然有序地摆放着，而另一边的大木头餐桌上，杂乱地摆了几本属于他的足球杂志和一叠体育报纸，他的游戏机还保持着昨晚战斗后的惨状无声无息地在背投电视前沉睡着。<br/>“吃什么呢？”魏小虎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着，他打开冰箱，里面有腊肉和鲜鱼肉，还有他特地买回来的栗子蛋糕，完整无缺地摆在那里。<br/>他摸摸鼻子，明明都贫血了，还这么讨厌甜食啊！<br/>“那么今晚就做拔丝地瓜吧。”<br/>他站在冰箱前，笑得志得意满，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标准的家庭煮夫。<br/>手机猛地响起。<br/>“喂？”<br/>魏小虎刚一出声，李志博就在电话里大声嚷着：“你小子搬出宿舍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现在在哪？１魏小虎一惊，差点吓掉了嘴上叼的半截烟，忙下意识地回答：“啊，博哥，我在家。”<br/>“家？你回家了？”<br/>“不是……是……是……”<br/>魏小虎从来没有什么急智，只有一边挠头一边结巴，那边李志博却反应极快，“好啊，你小子和女人同居了，我说呢，怎么搬出宿舍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哥们说一声，太不够义气了１<br/>“我……”<br/>“出来，请我吃乔迁宴。”<br/>“不行……我正在准备晚餐……”<br/>“你做饭？１李志博的声音顿时就像是中了六合彩一样高了八度，“把地址告诉我，老子今天一定要吃一顿你小子做的饭，快１<br/>告诉完李志博地址，关上电话后，魏小虎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伸直了身子，才懒洋洋地向厨房走去。<br/>樱桃木流理台上搁着绿绮昨天买回来的鸡蛋和各种蔬菜。无论如何必须准时准备好晚餐，绿绮的胃不好，饮食没有规律更是有害无益，他不忍心再看见她胃疼得满头冷汗的样子。<br/>一个半小时以后，四菜一汤就已经准备好了。<br/>最费时的是一道鸳鸯羹，一边是火腿鸡茸，一边是豆泥菠菜，盛在中海碗中，弯成太极图形。一边粉红，一边翠绿，两色相宜。<br/>四点半左右，门铃响了起来，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br/>魏小虎去开门，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门口。<br/>“柳绿绮在吗？”<br/>有男人来找绿绮，这个认知让魏小虎极为不爽，所以他偏着头，手插裤口袋里，恶狠狠地看着男人。<br/>“她不在。”<br/>“别骗人了，一定是不敢出来见我吧？１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却像发了疯似的在门口咆哮，“下流无耻的女人！就是喜欢见不得光的手段，不就是陪杜教授上床吗？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的推荐资格，真是恶心１<br/>“住口１魏小虎顿时面目阴沉地看着男人，捏紧拳头，压抑着声音说。<br/>疯狂的男人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只是挑了一下眉毛，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说道：“恐怕你还不了解她吧，那个女人有多恶劣，总是用一些肮脏的手段，你可别骗了１<br/>“我叫你住口１魏小虎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把他拎起来。<br/>男人看到魏小虎那种狰狞的面孔和凶恶的目光，脸上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不想听？我们音乐学院的人都知道，那个女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肮脏得不可救药，谁都知道她是靠身体来玷污神圣钢琴的女人１<br/>气极了所以连手都没用，就用两只脚，三下五除二，把男人踹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br/>最后抓住这个被踢得满脸是血和鞋印的小子问：“谁派你来的？１<br/>男人竟然吓得哭了起来，努力护住自己的手，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结结巴巴嘟嘟哝哝地求饶：“别……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br/>魏小虎皱起眉头，感到无比地厌恶和鄙夷，不屑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孬种１<br/>猛地撒开手，像丢开一堆垃圾似的把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br/>这时，他看见门外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br/>透明清澈的眼镜镜片挡不住绿绮冰冷淡漠的眼神，但很快镜片一闪，斜照进来的阳光在镜片上形成了反光，让魏小虎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br/>“你在做什么？”<br/>魏小虎看着地上的男人，那小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在他屁股上狠狠补了一脚，“他妈的快滚１<br/>男人哀嚎一声，贴着墙根连滚带爬地溜掉了。<br/>绿绮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是面色阴郁地看着魏小虎，“为什么打人？１<br/>魏小虎捏紧拳头，双眼射出怒火，但回答得却极为孩子气：“他骂你１<br/>“骂就随他骂好了，即使因为这个你也不能打人。跟我保证，你以后都不能打这种人。”低沉的声音，毋庸置疑却淡淡的语调，还有藏在幽幽反光的眼镜后的冷漠眼神，让魏小虎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失去了意义。<br/>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什么，最后一盘腿，坐在了地上，使劲瞪着绿绮。<br/>“你做什么？”<br/>绿绮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小虎。<br/>“你不说不是我的错，我就不起来１<br/>抿着唇，面颊已经略略地鼓起，继续瞪着绿绮。<br/>“好，好！那你就一辈子坐在这里好了１<br/>绿绮气得不再理他，把自行车在院子里停好，转身就想进屋。可是走到屋前，脚步慢了下来，最后还是来到坐在门口的魏小虎身前。<br/>他仍是气势十足地瞪着她。<br/>绿绮气得拿手戳他额头。<br/>“你几岁，还跟我玩这种游戏？”<br/>“二十１<br/>伸出两根手指做回答，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撒谎，魏小虎的眼瞪得浑圆。<br/>“你……”绿绮正要教训他，忽地哑口无言了。瞧他还围着KI<br/>TTY猫的围裙，眼色明亮，黑发散在脸庞，一片叶子，翩翩飞落，坠在发上，唇紧抿着，整个人像头野猫，神情倔强得很。<br/>看着他，绿绮心里麻麻的，这样陌生的情绪，只能让她软下神色妥协。<br/>“起来啊，丢不丢人？１<br/>“不要，你不说不是我的错之前我就一直坐在这里，死也不起来。”<br/>“好吧，不是你的错。”她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叹了一口气，伸出手。<br/>他这才笑了出来，抓住她的手故意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她上。<br/>“小虎１不及调整姿势了，他们一起摔到了地上。他趴在她的胸口，笑嘻嘻地看着绿绮。<br/>绿绮摇摇头，没好气地弹了弹他的额头。<br/>“你要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打这种人。”<br/>他不再说了，只是凑过来吻她。<br/>他的头发贴在绿绮的脸上，散乱的，柔软的，还很湿，就像他一个又一个的亲吻。<br/>她知道，他始终像个孩子，一旦遇到不愿意做的事就会采取这种方式。<br/>“咳咳１<br/>一声熟悉尴尬的咳嗽声适时地响起，魏小虎忙抬起头。<br/>李志博和老大就站在门口处，太阳几乎已经落山，光线幽暗，他的脸庞并不真切，只看得见一双眼睛，阴影里面，一双亮眼睛。<br/>绿绮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她太记得那双眼睛，睫毛很细很长，影子拖下来有一种隐隐的令人心寒的意味，笑意夹带着莫名的东西被揉碎了一点点撒在里头，漆黑的眼神仿佛在看她，又像透过她在看着什么。<br/>“小虎，她……她……就是你的女朋友？１<br/>“是啊，她叫柳绿绮。绿绮，就是司马相如给卓文君弹奏凤求凰的那把琴的名字。”<br/>拉着绿绮起身，魏小虎单纯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志博异常的神色和语气，也没注意到身边绿绮如同雕像一般愣在那里。<br/>已经多久了？有三年多了吧，她恍惚地想着。不知不觉伸出指尖紧紧握住魏小虎，紧得几乎都有点酸楚了。<br/>“小虎，其实……”<br/>绿绮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不如尽早说明，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尤其是现在这种复杂的局面。<br/>然而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接了过去：“你好，我是徐俯，小虎的……朋友。”<br/>“你好，我是柳绿绮。”<br/>她犹疑不定地把右手伸了出去，刚刚接触到徐俯的手，就立刻被果断地抓住了，用力握了握，很快就松开了。<br/>就像这个突如其来措手不及的相遇，如此令人震撼，令人吃惊，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恍惚的她又变回了当年的柳绿绮，卑微的，低贱的，就像刚才那个男人所说的一样，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女人。当年那个染满金发的男孩子如今是一头红发，唯一不变的是眼睛里的轻蔑。当年的徐俯，现在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风采翩然。现在仍锋芒毕露，只是已经知道内敛，仿佛一条盘踞的眼镜蛇，并不轻易吐出红信。<br/>“老大，博哥来进屋尝尝我的手艺１<br/>徐俯沉默着颔首，在夕阳的掩映下，毫无声息地步入大门。他们随行都从着他的脚步谨慎地跟了进去。<br/>





正文 第三章


<br/>一切这样不动声色。<br/>而这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李志博一边假意赞叹着魏小虎的手艺，一边滴溜的两眼看着绿绮和徐俯。<br/>绿绮和徐俯则是一样，都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只有魏小虎吃得最香。<br/>然而，发现了绿绮心不在焉的魏小虎，马上夹起拔丝地瓜放在她碗里。<br/>“讨厌，别夹给我。”绿绮下意识地一皱眉，习惯性地轻轻地抱怨道，“唉，吃你自己的别管我。”<br/>“不行，你必须多吃甜的，补血。”<br/>魏小虎不管她，照样往她的碗里夹。绿绮拿筷子去挡，但是没有魏小虎动作灵活，两块粘连在一起的焦黄地瓜到底落在了她的碗里。<br/>她只能恨恨地拿着筷子肢解那两个地瓜泄愤，“没听说吃拔丝地瓜还补血的。”<br/>李志博本来正伸出筷子夹菜，此时连筷子都停在半空中，一脸的目瞪口呆。<br/>“老大，博哥，你们不知道，绿绮食量特小，每回看见她吃饭，我就想我家以前养的老猫都比她能吃。”魏小虎只当他在笑自己，也不在乎地呵呵一笑，“但是啊，她跟那只老猫一个德行的就是，要你把菜夹到她的碗里。她都会努力吃光。”说完还伸手在绿绮的头上宠溺地拍了两下，“好孩子哦１<br/>徐俯则是以一种接近微笑的表情看着魏小虎，然后把目光转向绿绮，淡淡地，慵懒地开口：“是吗？难怪这么瘦。”<br/>说完，他保养得精细的手出乎意料地，懒洋洋似的夹起了一块鱼放进了绿绮的碗里。<br/>“那可要多吃点。”<br/>绿绮抬头，正看见那高挑的眉峰下灼灼闪跃的眼微眯着，洋溢着浓郁。一直堵在心里的那股凉气顺着那声音升到了嗓子眼，她不禁一个冷颤。<br/>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死的蜘蛛一样惶然蜷缩着，不敢对视他漠然投落的那抹眼神。<br/>魏小虎愣了愣，单纯的他只觉得有些差异，但是却没深想，就继续说笑。<br/>绿绮再没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吃完了碗里的拔丝地瓜和米饭，最后吃掉了那块鱼。<br/>如鲠在喉地吃完饭，绿绮忙起身拿起碗盘，道：“你们聊。”<br/>一旁的魏小虎惊得跳了起来，“你做什么？坐下坐下１说完，利落地收拾着桌子，“老大、博哥你们等等我，马上就好。”<br/>“你小子标准的家庭煮夫啊？”李志博气得眉心一跳，转眼望着绿绮冷笑着开口，“你是男朋友还是奴隶啊？”<br/>“你不知道，一开始我认识绿绮的时候，她家里全是一次性的纸杯，当时我问她，家里明明有茶具为什么不用，你猜她怎么说？她来一句，那不是还得刷！哈哈，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宝贝她这双手。平常的时候，她都是要戴着手套的。有一次在街上，一辆车横冲过来，她第一个动作不是抱头躲车，而是把手背到身后。我气得骂她，她还气势汹汹地跟我说，弹琴的人，手就是命。”魏小虎仍然不觉得气氛诡异，一边在洗着碗盘一边道，“所以博哥你也别笑话我，我这是保护她的命嘛１<br/>“是吗……哈……哈……”李志博干干地笑着，却想起了三年前这女人常常给老大洗手做羹的情景。<br/>这么想着，李志博就看见徐俯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冷凛，微笑的薄唇一瞬间也有了一种锋利。<br/>“小虎１绿绮猛地咬着牙，尖利地用喉咙最痛的角落喊着。<br/>魏小虎这才转身，看着面色各异的他们。<br/>不敢正视那清亮的目光，绿绮将眸子轻轻挪低，睫毛的些微闪动，压抑的嘴唇微启，“家里没水果了，你去买吧，还有……我想吃市场里那家的糖炒栗子。”<br/>“好，老大，博哥，我去去就回。”<br/>少了魏小虎，室内气息便凝固着。<br/>“你怎么知道我要单独跟你说话？”<br/>那刻意拖得柔长的口吻，清朗的嗓音，若有若无地又将原本冷结的气氛染上了淡淡的暧昧。<br/>并不看他，绿绮起身来到了钢琴前，伸手在钢琴低下摸索着，半晌，摸出了一包爱喜和一只打火机。<br/>点上，深吸了一口，绿绮才笑着开口：“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要看人脸色生活，这点眼色还是有的。”<br/>“他不准你抽烟？”<br/>徐俯也起身来到落地窗旁。<br/>“只能偷偷抽。”<br/>想着魏小虎以大扫荡的气势，清除了她所有的爱喜时，她的指尖轻轻地弹动，一丝烟灰落到了窗前的文竹花盆中，微微飘起一丝灰色的烟雾。<br/>纤纤细枝叶，片片如翠云的文竹已经结出了红色果实，他摘下果子，嘴唇缓慢开启，露出细碎的白牙，然后很轻很悠缓似的，有一颗牙齿微微用力，那脆薄的果皮便孱弱地崩裂，一声细响，水红的液体瞬间溢出，在他的唇瓣上，添了几许妖娆的红。<br/>“咳咳。”太过暧昧的气氛，让李志博僵硬地咳嗽着打破凝固的气氛，神色半红半白，游移不定谨慎地开口：“老大，我出去抽根烟。”<br/>屋里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听见，徐俯眼睛缓缓地一转，高挑的眉角隐约一扬。<br/>“什么时候从维也纳回来的？”<br/>“半年前。”绿绮抬眼正视着他，微笑有礼地回答，细密的灯光铺洒于她白皙的面加上，还有少许跌落在她的睫毛，偶尔一颤，一张脸几乎就是没有一丝波动的陶瓷，虽精致，却无刚才面对魏小虎的灵动生机。<br/>徐俯静静地凝视她良久。<br/>忽然，他轻轻冷笑一声，“小虎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吧？”<br/>那瞬间，他几乎可以完全确定绿绮完美的面具上有那么一刹那被动摇了。<br/>“我遇到他是巧合，也不知道他嘴里经常提到了老大就是你。”微微垂下睫毛，只注视着手里的烟，不再看他。末了，她轻声补上一句语调波澜不惊的话，“我这个人不喜欢拖泥带水，一会他回来，我就告诉他好了。”<br/>然而，绿绮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铮铮作响。心里无法宣泄的强烈暗流不住地喷涌而出，一把一把的深黑色，将体内好不容易堆积起的温暖冲碎。<br/>房内死寂异常，徐俯默默地望着她修长指间一线稀疏的火光，而逐渐丧失了生气，消沉下去。<br/>然后他彬彬有礼地一笑，道：“他不知道也好，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像你说的，巧合罢了。”<br/>不记得魏小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记得徐俯是什么时候走的。绿绮只记得她坐在沙发上，魏小虎在她的身边打着游戏。<br/>“妈的，老子就不信杀不死你１<br/>她喝着茶，茶是魏小虎泡的，味道淡淡的并不如何好喝。她一贯喜欢喝黑咖啡，苦涩的味道品尝得多了就变成甘香，不是因为味道变了而是因为习惯，就像她的人生。然而，他说她的胃不是很好，不能喝这样刺激性的饮品，所以强制性地改成了清茶，现在坐在这个人的身边，慢慢地自己也觉得那淡茶味道也不错。<br/>告诉他吧，告诉他……<br/>告诉他什么呢？三年前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的女人，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获得机会？告诉他，她是一个只靠出卖自己才有今天一切的女人？告诉他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外面越是漂亮，而在某些地方就更显得肮脏。<br/>然后呢？他会离开她吧……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从来都留不祝<br/>她的生命就是一个诅咒，从来没有阳光和温暖进入，即便是有，亦不过是雷雨中的闪电，转瞬即逝。<br/>“怎么了？你今天不练琴吗？”<br/>沉迷游戏的魏小虎转头看着她，歪着头表情很奇怪。<br/>“我今天想休息一下。”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她心里一震，但很快镇定下来，露出了安心且温和的神情，把头埋进他的脖子，小小地磨蹭着，“偶尔这样偷懒一下也不错呢。”<br/>他有些迷惑地看着她，然后笑笑由着她，还抽出手抚摸她的发。但紧接着就是他的惨叫声：“哎呀，死了死了。妈的，再来，老子一定会通关１<br/>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吧……<br/>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露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然后抿着嘴，轻轻地哼起了一首优美的曲子。<br/>肖邦，《降D大调前奏曲》。<br/>眼泪，从颤抖的睫毛下一滴一滴地碎在了茶杯中。<br/>清澈仿佛透明似的钢琴曲。<br/>莫扎特，《C大调第21钢琴协奏曲》。<br/>杜教授一辈子听过无数次这首曲子。但这回，他发现自己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的节奏开始跟随着琴律。<br/>阳光照射进来，她的周围被一片金色抹得模糊了，只余下钢琴的音符漂浮在空气中。而她散神态柔和，沉静如水，发梢和颈后闪烁着一片碎金般的日光，<br/>如此温柔，如此渴慕，就像清澈冰凉的海水，一下一下撩拨人的心尖。杜教授被这样的琴声攫获了，沉浸在满溢她的情感里，天地一片空白，无法思考。<br/>直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止，他还闭着眼睛尽情地感受着，喃喃自语似的道：“莫扎特……莫扎特的灵魂……”<br/>许久，已经大汗淋漓的杜教授，才缓缓开口：“绿绮你已经突破了那层关卡，现在你的琴声是完美无瑕的１<br/>绿绮只是抬起头来冲他一笑，随即害羞似的垂下头，额前的乱发掉下来，遮掩了她其余的表情。<br/>“我打算推荐你参加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你知道这是每个国家只有一个名额的比赛，对参赛者的要求极为严苛……但是，你这样的琴声如果埋没了，就真是暴殄天物了１<br/>“谢谢您教授，我会努力的，我会用我的人生努力的。”<br/>乌黑得看不到任何光亮的眸子微微抬起，唇轻扬，对他露出细碎的皓齿，狡黠地一笑。<br/>得到了，她在艾尔教授那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终于即将得到了。<br/>晚上照例在夜总会看场的魏小虎看见绿绮时，大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１<br/>她今天穿了一件双V字领的薄羊毛衫，露出优美的锁骨和后颈的曲线，柔软的刘海时不时扫过的额头。酒吧特有的昏黄流光倾泻而下，在她露出的肌肤肩上一明一暗闪烁，就像一颗颗闪亮的星星。<br/>“该死的，你怎么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１<br/>魏小虎一下从椅子上蹦下来，一把抓住她就往外走，手腕上超大尺寸的银白金属手表随着他的动作咔啦作响。<br/>绿绮在他怀里只是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br/>“忘记带钥匙了。”<br/>正往外走着，一个面上涂得五彩斑斓的女人把手挽在了魏小虎的臂腕，吃吃笑道：“小虎哥，你的女朋友啊？”<br/>“滚开１这样蓄意制造的暧昧把魏小虎气得一甩手，转头怒斥道。<br/>穿着紧身超短裙脚踩高跟鞋的女人被摔倒一旁，摇晃了一下，面上依旧笑嘻嘻的毫不在意，目光却紧紧盯着绿绮。<br/>绿绮也看着她，两个女人的眼中闪过一股奇异的电流，随即绿绮弯下眼，极轻地露出一丝淡淡笑容，女人愣了一下便干脆地转身离开。<br/>“你听我说，她是这里的鸡，我跟她……没什么……”<br/>一旁的魏小虎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通顺。<br/>静静地，她看了好一阵子魏小虎越来越红的脸。<br/>“你瞧不起她们？”绿绮用的是肯定的口气，“其实，刚才的她很喜欢你的。”<br/>魏小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也愣住了。<br/>记得老大说过，在这里的女人都是浓妆艳抹而世故，但也很愚蠢，以为凭着身体就可以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里获得荣华富贵。<br/>所以，他本能地厌恶着她们。<br/>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绿绮挽着他臂腕的手放开，慢慢地，放开。<br/>“每个女人在出生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一块石头。后来，被命运所支配，有的成为宝石盛放在华丽的锦盒里，有的依旧是石头随波逐流。有的则成为廉价的工艺品，任君采撷。出卖并没有什么可耻的，说到底都是命运玩弄下的可怜人罢了。”<br/>昏暗的眸子沉下去，不再笑了，眼神在桔黄的光线里几乎是柔和的，神气有点哀伤。<br/>“我很讨厌男人们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评判着哪个女的好，就多看一眼，哪个女人不好，就带着鄙夷。因为他们不懂身为弱者的女人被命运掌控的无奈。”<br/>“你跟她们不一样１魏小虎抓住她，急切的，仿佛要证明些什么似的说道。<br/>“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能不能卖个好价钱罢了，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卖春。”她明明离他那么近，却又感觉那么遥远，感觉上好像被一层层乌黑的云给隔开，而她的表情也变得那样飘忽而模糊。<br/>“你还年轻，所以不懂。”<br/>他为她的这番话，先是手足无措，接着迷茫，最后伸出手触摸着她的脸颊，将她垂落的长发向后拢去，仿佛爱抚，又如同疼爱受伤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他，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温柔的动作。<br/>也许是他的动作安慰了她，也许是他的神情打动了她，绿绮学着他往日的样子，大大地弯起唇，露出牙笑道：“傻瓜。”<br/>“我才不傻１魏小虎深深吸了一口气，舒展开的眼角，清清爽爽地笑着，“总之你就是不是１<br/>绿绮从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爱，而今这爱更是让她有了小小的感动和……无奈。<br/>“傻瓜。”<br/>五彩的霓虹灯下，那对恋人站着。<br/>唇相合，马上又分开。<br/>她垂下头去，好似害羞了一般。<br/>三年前的她，好像有病般苍白着脸，消瘦的颊上方只看到了一双很大很长闪着纤长的睫毛的眼睛，一双饥饿的眼。<br/>三年后的她，圆润的面颊上挂着一层薄薄微笑，微微发亮的黑色瞳孔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甜美。<br/>笑得阳光灿烂的男子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抬起头，舔了一下樱红的唇，笑着，却意外的有一种脆弱的感觉。明明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女人，却有了那种特殊的脆弱……<br/>他慢慢地转过了头，低低地笑了出来。站在他身后的李志博却一脸苦相道：“老大，你该不是还对那女人感兴趣吧？”<br/>他的眼睛抓住李志博闪躲的视线，露出了习以为常的冷酷得毫无怜悯心的傲慢目光，嘴角微微一勾，“你有意见？”<br/>红色的头畏惧地垂了下去，不敢再多言。<br/>这样的人永远不知道遇到一个好玩具有多难得。<br/>顶级的女人，顶级的跑车，无数的金钱……可是，摆脱不掉的，附骨蛆一般的无聊感。<br/>他好心情地笑着，这次的她会不会挣扎呢？<br/>转身走进电梯，电梯外是夜色和星光，永远不熄的霓虹。<br/>魏小虎正在轻手轻脚地做着早餐，绿绮还没有起来，然而一阵悠扬的铃声打乱了安静的气氛，茶几上的电话铃旁若无人地响起。<br/>一边漫不经心和电话那边的人说着话，一边看着锅里的粥，“喂？”<br/>“请找一下柳绿绮。”<br/>男人的声音，优雅而沉稳，让魏小虎非常不爽，于是故意在听筒前大喊：“电话，亲爱的１<br/>半晌，绿绮才迷迷糊糊地从楼上的卧室走下来，身上只穿着他的T恤，下摆长到大腿，性感得就像电影明星。<br/>偷笑着，魏小虎开始在厨房和餐桌边来来回回地忙碌。等他把熬好的粥放在餐桌上时，发现绿绮已经讲完了电话，正坐在钢琴前发呆。<br/>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她的眼睛却黑得看不见一丝光彩，就仿佛房间里的大部分深深浅浅的黑色装饰。<br/>魏小虎叫了她，她才恍惚地坐到餐桌前，拿起旁边的牛奶，看也不看地就往杯子里倒。<br/>“嘿！牛奶！牛奶１魏小虎大喊道，见到眼前的人毫无反应，只能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牛奶。<br/>锡纸盒中的牛奶已经流光了，乳白色的液体洒满了一桌，而绿绮还是一脸恍惚的样子。<br/>“怎么了？”<br/>“没什么。”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这粥真好喝１<br/>魏小虎马上就得意扬扬地忘掉了刚才不愉快的插曲，只当她还没有清醒。<br/>“真的吗？那就再来一碗１<br/>因为是休息日，饭后魏小虎开始打扫房间，把被褥放在阳光下晒一晒。一切动作都仿佛某种猫科动物般悄无声息。<br/>难得的是，每天平均练琴五小时的绿绮，并没有在钢琴前，而是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视。<br/>与其说看电视，不如说啃食着自己右手的食指对着电视发呆，然而魏小虎并没有发现绿绮的异常，因为他发现了新的东西。<br/>“你看你看，你小学还有高中时的学生照耶１他兴奋地拿着照片挤到绿绮身边，指着照片道，“那时的你比现在还瘦，不过真是可爱。”<br/>绿绮转头，看着照片中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自己，黑色的眼，过于惨白的面色，极浓的黑与极飘的白混合在一起，让她厌恶似的皱起了眉。<br/>“这些东西找出来干什么？”<br/>“真的很可爱呢，说起来你那时十七八岁吧？是什么样的呢？”<br/>“为什么想要知道？挺普通的。”<br/>“我想知道……”他躺在了她的膝盖上，有点赖皮地开口，浅黑的布艺沙发在他的重压下发出哦嚓嚓响声。<br/>“过去的我……”愣了一下，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我母亲有病，所以我被寄养在亲戚家里。”<br/>指间夹的往日的照片，依旧冷静语调，仿佛说的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br/>“因为弹琴不能在冬天把手放在冰凉得刺骨的水里做家务，夏天也不能花五六个小时来洗满满几盆的衣物，所以，我这样的孩子是很不受欢迎的，偶尔挨饿也是很正常的。”冷冷地说着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在那刹那她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冰多冷……而那股暖意从颤抖的指尖传过来的时候，她也知道了这就是生命的暖意……没有了他的生命是不是就是意味着没有了这种温暖呢？<br/>“记得有一次我端着滚烫的粥，他们的孩子故意把我绊倒，一碗粥都撒在了我的手上。很痛，真的很痛，所以我一直哭，而我的阿姨只是看着，冷笑着说，哭什么哭，不就是一只手吗？最后还是邻居领我上了医院，而他们连医药费都不肯付。”<br/>可是太过温暖了，让习惯了冰冷的她，一瞬间有种比那时受的伤更痛，比亲人的漠视更加难受，每条细小的神经都从最末端瞬间蹿上来无可抑制的痛感，撕扯着她全身。<br/>那一瞬间，她几乎想扑进他的怀里，舍弃一切，然而在下一瞬间，她的神志又重新回到了体内。<br/>“从那时，我就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br/>魏小虎的眼睛没有怜悯只有悲哀，似乎是感同身受，亦似乎在为了她，“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钢琴？”<br/>“喜欢？１绿绮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重新把手指放在唇边，“喜欢吗？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它，据说我父亲是个钢琴家，我从懂事开始就在拿它当玩具，后来当我背着行李在每个亲戚家像个小印第安人一样流浪时，钢琴卖给了一所小学，放在空旷的礼堂了，而我还是可以时常去找它。只有它是我唯一的玩伴……不会对人笑，因为笑不会有人理会，不会对人哭，因为哭也没人理睬。但是，我可以对它哭对它笑，整个世界都遗弃我的时候，只有它在我的身边。”她温柔地看着钢琴，一改刚才的漠然，那样的眼神比看他的时候还要深情，“没有它，这是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陌生人。”<br/>她右手伸到空中，做了一个弹奏的手势，“所以，我不能没有他。”<br/>魏小虎微张着唇，怔怔地看着她，面部的线条柔和得让人心疼，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br/>“所以，对不起。”<br/>“对不起什么？”<br/>那双眼睛微眯着，温柔的光从长长的睫毛中溢出，魏小虎却觉得身体颤了一下。<br/>室内的阳光明明是极为充足的，但她的眼看上去就是一片荒芜冰冷的色彩，黑得让人心里发怵。<br/>那双眼睛里，没有他。<br/>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心中莫名地觉得恐慌。<br/>而她俯下身，柔和地低语：“对不起，今晚我有事，会很晚回来。”<br/>魏小虎疑惑茫然地看着绿绮，她的手指插入他的发，固定住他的后脑，然后唇覆上他。<br/>他睁大眼睛，花了一会儿时间才适应她不同于以往的狂热。灵蛇般的舌头滑入他的口腔，几乎是带着掠夺走一切、想占有一切的粗鲁，一阵阵好像恨不得把他吞噬咬下似的。她的手在小虎身体上狠狠地抓挠着，似乎恨不得把所有的肌肉扯下来，那种疯狂的、没有明天一般的悲伤……<br/>不知为什么，魏小虎竟有一种她就要离开的悲伤。<br/>如果世界上要寻找一个最闲的人的话，徐俯大约可以入选三甲。<br/>此刻他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品尝顶级的蓝山咖啡，面前连一份待签的文件都没有。<br/>徐家本来是世代从政的，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黑道牵扯上了关系，而身为徐家唯一的男丁，徐俯是众所周知的徐家黑暗面的掌权人。<br/>作为一个年少得志的天才型人物，似乎从没有人看见过他做些什么，然而所有事情总是极其顺利地得以解决。一开始人们说这是徐家的蔽荫，后来人们说他的运气好，然而渐渐地就没有人再敢说什么。<br/>今天已经习惯昼伏夜出的他，难得地早起，也不出意料地等到了要等的人。<br/>徐俯愉快地看着惨烈地独自站在门口处的柳绿绮，优雅地做了个手势，却没有出声。他一向缺乏耐心，权势总是能让他快速得到他想要的。然而他喜欢因为花时间像写一出戏剧一样安排情节，一步步折磨羞辱一些人。<br/>他等待着她露出愤怒恐惧的表情，等待着她失去理智地咒骂，等待着她哭泣地哀求。<br/>这是他一向很喜欢的前奏，有种残酷凄烈的美感。<br/>所以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如今幸福的女人崩溃的表情，这必将是极其享受的场面。<br/>然而，绿绮只是走向他。<br/>那双骄傲修长的手慢慢抬起，解开自己的衣扣，在她向他走近的每一步，身上的衣物就会少一件，无声地落在羊毛地毯上。<br/>她修长美丽的手指连一点颤抖都没有。<br/>那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像双不见底的眼，这会儿呈现的却是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漆黑沉窒。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br/>或许太多了，以至于反而看不到。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一个小小的屈辱抖动，却始终没有。<br/>反倒是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看着她的身体慢慢暴露在他的目光中。<br/>白皙却不失健康的肌肤，阳光的影子在她的皮肤上跳动，渐渐深下去的地方引人遐思，像某种情欲的诱惑凝结成的年轻优雅的曲线起伏。<br/>她一点一点猫也似的无声地走近他，当她的手指落在徐俯的身上时，已经是赤裸。<br/>缓慢地分开双腿坐在他身上，应该因为惧怕而发抖的她，此刻反而像高高在上的王者一样抚摸他的发，他的脸颊。<br/>他的手掌不自觉地紧贴在那光滑紧致的肌肤上，感觉它的滑腻和起伏，绿绮却始终不肯配合露出惊恐无助的样子，而相对于以前有些冰冷的反抗，如今的她笑靥如花，妩媚动人。<br/>为什么……<br/>像是听到了他的疑惑，她缓慢地开口，声音倒像个巫师般神秘轻柔：“你不想要我吗？”<br/>一瞬间徐俯几乎想放弃，但是承认不想，就是输了。<br/>这个关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br/>而他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下风，他必须夺回控制权！他会和她玩这个游戏！<br/>他露出笑容，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猛地粗暴地揪住绿绮披散的长发，粗暴地在纤细的颈项上啃咬，粗野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像要把她燃烧一般。<br/>然而，她也没有屈居在这种征服般狂热的欲望下，她的手找到他的衣襟，用难以想象的粗暴大力扯开，玳瑁的纽扣四下飞散。<br/>只是一刹那，他们的肌肤都裸露在午后的阳光下。<br/>他的手指像品评瓷器一样划过她赤裸的肌肤，缓缓的，缓缓的，然后在左侧的饱满骤然施力，满意听到了她走入室内以来第一次因为强忍痛苦而紊乱的呼吸。<br/>恶意地揉捏着它，然而绿绮的面上只呈现出最娇艳妩媚的笑容来。<br/>被刺激的他几乎想挫伤女人骨肉一般地用更大的力量抚摸着，每分每毫，锁骨上留下一片深红的淤血印痕，随即唇开始向下，在她的胸用力咬了下去，在绿绮倒抽一口的冷气中，他像饥渴的野兽一样开始舔弄和咬噬鲜血的味道。<br/>男人的手指和唇玩弄似的狂暴地落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她所做的就是迎合地为他所敞开，扭曲成他喜欢的样子，来更加刺激他的情欲……<br/>身体滚烫地贴合着，他的双手附在她的腰上，向下，然后探入，恶意地弯屈和挑逗。<br/>于是她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他的腰带……<br/>她太清楚将发生什么，这让她的笑容更加放肆，然而他的猛然挺腰，制止了她即将喷发出的大笑。<br/>那种的感觉瞬间带来一阵出乎意料之外的热度，像潮水一样自下而上涌遍全身。<br/>不一样呢……<br/>比起他们当年的冰冷，现在则简直要烧起来一样，从那联系着他们的一点，也从对方扣住身躯的双手，抓住对方肩膀的双手。<br/>绿绮透过眼睫边的汗水，她看见徐俯的脸容瞬间扭曲。<br/>快感和着被占有的屈辱感一起袭上来……<br/>他一把就把她的发揪住，刺痛让她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带出，在她自己的起伏中，把他每个指头吞噬在口里……手掌心、手腕的脉搏、前臂……<br/>徐俯似乎可以听到大脑深处，火焰被瞬间点燃的那一声，那一道火光从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漫长舔噬中。<br/>猛地抓住她的腰，起身将她压制在办公桌上，死死地抓住她的肩。<br/>绿绮的手指也同样陷落在他的肩上，用力得连指节都已发白。<br/>这样激烈的接触中，她却完全不能去拥抱这个男人。<br/>胸口升腾的疼痛，是火焰在烈烈燃烧着的触感。这种灼烧的感觉让她全身都发热，连神志都要烧掉。<br/>然而，她不会去怨恨什么，这条路始终是自己选择的。<br/>在被讨厌之前要先学会讨厌，这样就不会被讨厌；在被伤害之前要先学会伤害，这样就不会被伤害；在被舍弃之前要先学会舍弃，这样就不会被舍弃。<br/>这就是她所选择的人生，怨恨、惆怅、伤感、挣扎都是没有必要的情绪，她需要的真是坚定地走下去，不再回头而已。<br/>紧紧交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已经无谓是极乐世界还是地狱。最惨烈的爱与最深刻的恨，到最终却是一种姿态罢了。<br/>像野兽一样。像野兽一样被侵犯，又被像野兽一样的人侵犯。<br/>





正文 第四章


<br/>午夜的时候他们躺在了休息室的床上，窗外巨大的黑幕上宝石般闪耀星光落在她遍布青紫的肌肤上，让他再一次注意到她有多么的不一样。<br/>他抬起手捉住她尖俏的下颌，把她的目光转向自己。他以为她的眼里会浮起不甘的泪水，然而没有。<br/>他以为，她会歇斯底里地追问原因，然而也没有。<br/>他以为，她会全身心完全崩溃身体，然而都没有。<br/>她秀丽五官上的些微冷厉此时变得十分柔和放松。<br/>高挺而单薄的鼻翼，随着唇的弯曲，现出残忍的弧度，“你这个女人真是无趣，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吗？”<br/>绿绮低低地笑起来，接着演变成无可抑制的大笑。<br/>“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得到就得付出代价。这个世界弱小也是一种罪，如此而已。”<br/>“你想怎么跟他分手？”<br/>她的眼睫颤动了一下，随即起身，毫不掩饰赤裸地站在落地窗前。<br/>在星光和霓虹灯特有的冰冷里，想起了那个清晨，魏小虎站在庭院中，大笑着露出了小小的虎牙。在阳光下看来，整个人好像变成阳光。<br/>后背上有细长的手指在缓慢地摩挲，指尖带着奇异的热度。<br/>她忽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处，霎时，全身都冷了。<br/>“他很可爱吧？”那个男人蛇一般在她的身后注视她，“并且很忠心，就像一条养熟的狗，只要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会为你前赴后继。”<br/>虽然徐俯拥着她，室内的空调开得如春日温暖，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甚至感到全身发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睛，看到绿绮眼里一丝无法隐藏的不可置信。<br/>“怎么了？”他恶意地笑着，尖而细的眼角渐渐化出一片难以言喻的尖利，修长的手指暧昧地玩弄她的黑发，“我吓到你了吗？你看上去很苍白……别怕……我讨厌反抗和背叛，喜欢征服和羞辱的过程，但对忠诚于我的狗是从不亏待的。”他冷冷地说完，放下手，看着绿绮的反应。<br/>绿绮马上恢复了微笑，甚至笑得如沐春风，只是站立的赤裸身体，笔直得像梧桐树干，没有一点弯曲与瑕疵，高傲地将一股自信的气息堵住了徐俯的呼吸。<br/>“我已经离开了他，不是吗？”<br/>徐俯似是愣了一下，眼里有一层黑雾缓缓出现，细细地凝视着绿绮，仿佛要穿透皮骨瞧见内里一般，“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样子，绿绮，说到底你不过只是个比狗高级一点的玩具，明白吗？”<br/>她静静看着他，缓缓地跪在了他的身前，仿佛一个最完美的娃娃微笑着道：“明白，我的主人。”<br/>他不禁一愣，随即下身感到一阵温暖的湿腻，她的唇覆盖了上来。<br/>细细辗转的舌灵活地引起他体内奇异的躁动。<br/>但是他压抑着，不出一点声音，继续注视着。<br/>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微微抬起了眼，笑了出来。窗外的光映着她的脸，映着这个竟然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笑容。<br/>像小孩得到甜蜜的糖，连瞳孔都是闪亮的。<br/>他内心不由得有些钦佩柳绿绮这个女人。<br/>能把自己的自尊舍弃到这个地步，而不见丝毫屈辱和犹豫，连他也不曾见过。<br/>猛地，被大力推开，“砰”的一声弄倒了椅子。异常熟悉的阴影压下，她仍是笑靥如花看着令她害怕厌恶和憎恨的情欲。<br/>嘴唇已经被人夺去。<br/>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吻过。<br/>那么深沉。<br/>那样深沉地探入。<br/>带着痛苦和挣扎的深沉。<br/>喘息着，感觉着再一次的侵入。<br/>大幅度的摆动中，她扭曲着眉笑着。<br/>真奇怪，羞辱她的男人竟然比她还痛苦似的。<br/>前往机场的路上下起了暴雨，绿绮疲倦地把头靠在什么也看不见的窗上。如注的暴雨使得车窗玻璃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窗外的风景。前视窗上的雨刷着，可是密匝匝的暴雨也没有给司机多少看清前景的机会，仿佛是行驶在一种无法探知的浑浑噩噩中。车内静极了，唯有她手机的音乐不断响着，给人一种与世界尚有一丝联系的脆弱的安全感。<br/>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放在一旁任由它响着。而徐家的专属司机连好奇都不曾，只是专心地开着车。<br/>音乐精疲力竭地停止，车内又恢复了安静。但也只是片刻，就又响了起来。<br/>绿绮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来电，唇边掠过一丝颇含深意的微笑，接了起来。<br/>“怎么了？”<br/>电话那边的徐俯却好心情笑着，“你这一走就是一个月，我现在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想你了。”但随即一反平日的悠闲、慵懒，意外认真地低语，“即使我给了你这次参赛的资格又怎么样，你能赢吗？”<br/>“为什么不呢。”绿绮的答案也异常认真，“只要你记得在关键的时候，往前推我一把就好。”<br/>说罢忍不住轻轻一笑，徐俯也轻轻一笑，然后两人没有任何留恋地切断了电话。<br/>到了机场的时候，杜教授已经等在那里，身旁还有两个人。<br/>“绿绮，这是莫晨校长和她的高徒，傅夕景。”得体地介绍着，语气间却隐藏不住尴尬，“这次你们要一同代表我国参赛。”<br/>女人身穿着漆黑的套装，那种阴冷肃穆的气氛将灰白色短发下的脸色映变得更加冷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傲慢鄙夷的神色。<br/>而白色的长裙衬得年轻的女孩子玉雕粉琢似的美丽，未语先笑，说话间一双忽闪的眼睫好奇地看着绿绮，“你好，学姐，我是傅夕景。”<br/>“你好。”<br/>没有任何污垢的笑容，让绿绮感到自己全身有种叫嚣式的疼痛，然后是一种空白，疼痛后的空白甚至还算不上一种感情。<br/>傅夕景……<br/>绿绮几乎是深深地咀嚼着这个名字。<br/>今年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是一个不为大多数人知道的钢琴天才！一直教导她的是全国著名的音乐家莫辰，把傅夕景纳入自己的羽翼，不让她沾染俗世，脱离了外界的干扰。在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里，修炼着那不凡的音乐才华，直到这次世界闻名的比赛，准备一举成名。<br/>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她就会像垃圾被冲入下水道一样被排挤掉。<br/>排队安检的时候，傅夕景在她身旁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莫辰拉开。<br/>隐隐地传入耳中的，是“敌人”两个字。<br/>绿绮刚想笑，心却陡地絮乱，猛地转头。<br/>不远处，魏小虎粲然大笑，灯光带着淡淡的琥珀色调，在他的身上形成了透明的光辉，和他目光相对的刹那，似乎听到他低声一句：绿绮，我等你回来。<br/>绿绮定一定神，眼前除了熙攘的陌生人，再无其他，刚才的一切只不过她的幻觉。<br/>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魂牵梦萦。<br/>一个月后，各大报纸和电视的头条，都是华裔女子柳绿绮夺得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冠军的新闻。<br/>这项国际最高级别最高的钢琴大赛，目前还没有一个华人夺得过赛事的冠军。<br/>她创造了一个奇迹。<br/>冬日的广场人来人往，阳光夹在刺骨的风里，仍是暖洋洋的，仿佛是谁温柔的手一直在抚触人们的肩膀、颈项还有面庞。几对情侣在长椅那头坐着，亲密私语，依偎着取暖，一群只穿着短袖T恤的少年踩着直排轮鞋互相追逐玩闹。街头弥漫着一股轻松快乐的气氛，似乎感受不到一点萧瑟的意味。<br/>只有魏小虎独自一个坐在长凳上，抑郁地抽着烟。<br/>一支接着一支，不一会脚下就一大堆烟蒂。<br/>广场高处一直播放城市广告的大屏幕悄悄地转了画面，而他被一个名字吸引地抬起了头。<br/>那是国内最火的访谈节目录像。<br/>她坐在那里，黑色的套装，聚光灯落在她的颧骨，眼角，鼻梁，嘴唇，下巴沉淀下去，糅合成一种奇妙的沧桑感。<br/>一个月以来，魏小虎第一次看见柳绿绮。鲜活得似乎触手可得，鲜活得他几乎能感觉她垂落脸庞的发丝的轻柔，她身上茉莉的甜美香味。<br/>魏小虎如同雕像一般愣在那里，贪婪地看着她，一股无法抗拒的喜悦，像一波挨一波的白浪，愈滚愈深，充满了整个身躯。<br/>她已经离开多久了？一个月？为何却像是一年那么长……<br/>主持人悦耳的声音在广场内响起：“叶小姐，谈谈获奖以后的心情，是不是很激动？”<br/>她坐在那里，微微垂着头，面上除了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还好。”<br/>“你是我们全世界华人的荣耀，而且据说你是战胜了有天才中天才之名的傅夕景，她是你夺冠强有力的对手，是吗？”<br/>平静的表情起了些微的变化，她有些讥讽地看着面前花枝招展的女主持人，“我从来不觉得她是我的对手。”<br/>“听说你以一首《黑色星期天》夺冠，今天可以请你再弹一遍吗？”不愧是当红节目的王牌，主持人马上若无其事地转换话题。<br/>寒暄推辞也没有一句，起身就来到钢琴前。<br/>而坐在钢琴前的她，样子立时就变了，修长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钢琴，微微一笑，神情温柔，那大约是钢琴家对于乐器天生的眷恋。<br/>而她的指间流淌出来的却是一首欢快而活泼的调子。<br/>一曲完毕，主持人甜美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弹得真棒，这是什么曲子？”<br/>画面里的她倒似在出神，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屏幕，明亮的眼睛一瞬间变成黑暗，几乎是一种悲伤般的颜色，好像她身体的某个部分非常的痛。<br/>最后，她只是静静露出一个笑脸，“小狗圆舞曲。”<br/>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有些无意识地发抖，他把它们紧紧握在一起仍不能控制。<br/>周围人的低语声，人影渐渐模糊，连光影都一并凝滞。<br/>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凌晨晚归的她，满腹怨气的他。<br/>而她似乎看不见，照例刷牙洗脸，换上睡衣。<br/>知道她要上楼就寝，一直赌气坐在沙发上的他才怨恨地重重一哼。<br/>她看着他，似乎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钢琴前。<br/>似乎是困极了，她打着呵欠。<br/>正在想她打呵欠的样子真可爱时，欢快温暖的乐符一个一个跳进他的耳内，如潺潺水流一般刷过身躯，缓慢地渗透到心脏，心脏控制了他的身体，也控制了他的大脑。<br/>“这是小狗圆舞曲，以后就是给你的专门曲子，好吗？”她朝着他羞涩笑着，腼腆得像个孩子朝他伸出双臂，“我不大擅长道歉……所以我以后每次弹它，都是在对你说……‘对不起’。”<br/>“好，这首曲子就是我的了１他早就忘了为什么生气，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她。刚洗完澡的她头发还没干，发上的水滴进他的眼睛里，让他一直眨着眼，可是他就是舍不得放下她。<br/>于是，她用自己睡袍的袖子极轻地拂拭过他的眼角，模糊中，他隐约看见她明亮而快活的笑……<br/>清醒过来时，大屏幕又转换成了广告，刺骨的风吹起来，魏小虎觉得酸涩的眯细眼睛。<br/>拿出手机，连自己也说不清是第几次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br/>数不清第几次，电话那边接起来的依旧是那个甜美的声音：“你好，我是柳小姐的助理，有什么事情需要转达？”<br/>无声地合上电话，心里止不住一阵凉。<br/>“你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道歉……是因为不理我了吗？可是，我也没有做错事碍…”<br/>即便是冬日，这座位于郊外的别墅午后的阳光亦很充足，像最纯粹的黄金溶液，在空气中徐徐流动。<br/>燕红色的，产自大洋彼岸的红色液体，在水晶杯子里轻轻摇曳着，阳光下散发出美丽到眩惑地步的色泽。<br/>液晶电视打开着，里面的女人微微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上似乎还带着疲倦的感觉，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做工精致的白瓷人偶一样，没有了生命的气息……<br/>和身旁正在细品红酒的女人比起来仿佛在照镜子一般，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奇异的眩晕感让他好心情地笑了起来。<br/>一旁的绿绮却没有他的好心情，拿起遥控器，刚伸手要关上，他的手忽然强劲地拉住了她的手腕。<br/>没有任何惊讶，绿绮只是微微地垂下眼睫。<br/>“怎么了？不喜欢看自己？”<br/>女人的手腕在他的指间很冷，冷得像是冰。<br/>绿绮并没有看他，她的眼睛盯着手中的红酒。<br/>“有什么好看的？真人不就是在你的眼前？”<br/>再次笑出了声，心中的不满却一点点地上升。如果没见过在魏小虎面前巧笑娇痴的她，或许他会很满意面前这座冰做的人偶。然而，正是因为见过了才变得不满。<br/>“不，电视这种东西也有好的地方。它可以把人注意不到的神情，扩大无数倍，展现出来。”侧头，用舌尖按压着她颈项上的脉动，执拗地轻咬，吸吮，随即轻轻舔着隐藏在发丝下的耳垂，一只手熟练地解开她胸前的扣子，冰冷的手指滑入到了肌肤与衣物之间。<br/>微笑，然后低声喃语：“听，你的心跳很快。”<br/>在他的胸膛间僵了一下，绿绮仍维持着轻柔的声音：“是你神经太过纤细了吧？”<br/>“注意你说话的口气。”他愣了一下，眯起眼睛，他不喜欢绿绮说话的语气——轻柔却显而易见的强硬，“别忘了你只是个……”<br/>还没有说完，绿绮便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玩具娃娃？我清楚地记得，主人。”<br/>他停下动作，看着这个盯着他眼睛的女人。<br/>意外这个明明已经到手的她竟在和他对抗。<br/>真的以为自己的羽翼丰满了？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抽出手拿起面前两个盛着红色液体的水晶杯，起身来到钢琴前。<br/>“你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个玩具，让我很不愉快。”他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你会学会怎么屈膝，我不是说躯体，我是说灵魂上的……”<br/>破碎的声响，徐俯把两个水晶杯摔碎在钢琴上，支离的碎片反射着阳光落在漆黑的琴身上，然后又被液体染成了红色。<br/>接着一只粗暴的手猛地抓住绿绮，把她从椅子上拖下来，绿绮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发难，几乎跌倒，被他拽着走到了钢琴前。<br/>他满意地露出一个主宰者的笑容，“我知道你很宝贝你的手，所以当心，别弄伤了。”<br/>边说边一点点向她倾身，她被迫着一点一点倒向钢琴。<br/>首先接触的是黑白相间的琴键，琴音凌乱响起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女人眼中的冰冷被他弄得十分凌乱，眸中盛着几乎达到了她承受极限的愤怒和悲哀。<br/>这样的痛苦仿佛是在他溃烂已久的伤口上淋上酒精，刺痛但是却是良药。<br/>满意地继续施力，直至她的后背全部倒在琴身上，一声近于哀鸣的声音从她被咬紧的唇中溢出，想必一片片的水晶碎片全部刺入她的肌肤，她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僵硬，颤抖得像她曾奏出的颤音一样。<br/>修长纤细的手指为了避免受伤，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br/>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红色的酒慢慢蔓延的血色一点点地将洁白打透，粘在她的肌肤上，两种艳丽的红色带来的豪奢感觉更加衬托出她身体近于透明一般的苍白，而透过玻璃窗的阳光也慷慨地将黄金的颜色染上了带着隐忍味道的躯体。<br/>看着面前这景象，把绿绮额头上被微微泌出的汗水沾湿的头发随意地向后撩去，他满意地挑高一边的眉毛，“比起你的琴声，我倒是更渴望用你的身体来弹奏，你淫荡的叫声可是一首绝妙的曲子啊１<br/>即便后背无数碎片随着他恶意的压迫，而刺穿着她的肌肤，即便她身上的衣服被他一点点地以缓慢的近似羞辱的速度剥光，她的眼在疼痛的后面仍旧是一片淡漠，只是抓住他衣领的手在渐渐收紧，吸着气慢慢开口：“真可惜，你这么不懂得欣赏呢。”<br/>他打量着她，暴烈的情绪更加浓郁，猛地将她抓起，一只手指优游地沿着她被血浸透的背移动着，一寸一寸地抚摩着她的脊椎，蓄意地挤压着每一个伤口。<br/>绿绮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着头，疼痛的喘息被她强行地压抑在胸膛之中，微微震动着，而她在琴键长的脚趾微弱地抽搐，踏出了一个又一个杂乱的音符。<br/>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被伤害的本能恐惧中，她嫣红的嘴唇半开，发出诱惑般的抽噎。<br/>看着在自己身体下不得不屈服的女人，他笑着，轻轻抚摩着身下人因为疼痛而布满冷汗的脸。<br/>这样温柔的动作却成功地带来他想要的反效果，在极近的距离看着那双眼睛出于本能而害怕。<br/>此时此刻，他满足得就像是谁把肉体的上脓疮挤破，浓汁一点一滴地泄露出去的感觉……<br/>嘴唇印上那因为失血渐渐苍白的唇，轻而温柔地吸吮，缓慢地改变着力的方向，色情而挑逗地微咬。<br/>舌尖从在她微微抽动的颈，纤细的锁骨、胸前的饱满都尽情地品尝，而因为欲望变得异常火热的身体时不时更加用力压迫着身下因为疼痛而自然紧绷的躯体。<br/>在舌尖游走到她微削的肩胛骨时，看着她身下的漆黑琴身上愈演愈烈的一片血红时，他叹息似的语气潮湿地抚过她的耳：“真是美丽碍…”<br/>“感谢你的欣赏呢……”<br/>她的讥讽藏匿得很隐秘，但是他仍然察觉到了她细弱的变化，脸上肉食猛兽一样的表情也加重了。<br/>继续着若有若无地爱抚，然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加重了力道，精确地把手指按压进了她后背的伤口中。<br/>“啊１<br/>惨呼瞬间贯穿了空间，被压制住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之下猛地挣扎，随即又绝望地跌落回满是水晶碎片的琴身。<br/>阳光依旧饱满而充足，金黄的色泽和钢琴的漆黑交织着，以寂静的空间为梭机，织成了一匹以痛苦为底，欲望为纬、血色为经的巨大布匹，在房间里弥漫开来。<br/>根本不去理会是否加剧她的伤势，也不理会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手指滑过了她的大腿，探进了她的双腿之间。<br/>绿绮又猛喘了一下，看着她的发际滴落大颗的汗水和抠在他衣领上因为用力而扭曲的手指，他的唇残扭曲出了愉快的情绪，满意于身下的女人在自己手掌中一阵无法控制的痉挛，然后因她的痛苦而欢愉。<br/>一阵闪电般的兴奋感划过他的身体，他不顾一切地向下压去，将那个仍在颤抖的身体刺穿。<br/>她脚趾下的琴键有规律地随着他上下起伏的动作响起，绿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倾，眼睛半睁半闭痛苦地看着他，随着他的每个动作血腥的味道也更加浓烈……紧窒包着他，让他兴奋得发狂，动作也更加的热切。她在不停地呻吟，最后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手一直抓着他，手指掐进了他的肌肤中。<br/>在那样细小的刺痛中，他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场魔力风暴，所有的神经都在爆裂。<br/>绿绮的意识变得模糊，很想就这么一直模糊下去，可是却有什么一直在拉扯着她，对了……她还不想死，她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做完，已经舍弃了那么多，才得到渴望的……所以，她不能死……<br/>好像过了很久，她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我觉得这样游戏还是少玩，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样的性交对身体有害。”<br/>双眼缓缓睁开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熠熠的光芒在周围的空间里一瞬间亮了起来。<br/>象牙色的天花板，还有药水的味道……豪华空寂的卧室中，躺在床上的自己。<br/>精神的恢复，身上的伤也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叫嚣起来，强迫她开始集中注意力。<br/>扭过头，可以看见窗外正是夕阳西下，徐俯站在窗前，光和影子徘徊在他的面上，阴郁地沉福<br/>低沉冷静的话语缓缓蔓延过来，冰冷地落在她的耳中：“醒了？”<br/>冷笑，并不做声，只有微皱的眉头泄露了她此刻的不适。起身时薄薄的被顺着坐起的身体滑落腰间，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纱布包裹住，仿佛木乃伊一般。手上还插着针头，不知名的液体正输入她的体内。<br/>仿佛躺得太久了，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但是绿绮还是一点一点把银色针从血管中拔出。细小的血流一点一点地顺着伤口流出，她没有理会，拿起床边的眼镜戴上，然后又点了一根爱喜，深深地吸了一口。<br/>“我昏迷了多久？”<br/>徐俯笑起来，眉宇间甚至有些温柔，完全看不出先前的疯狂，“一天而已，难怪医生说你的生命力媲美蟑螂。”<br/>“还好。”那让她感到一股压抑不住的惶恐沉淀了下去。<br/>还好没有耽误后天的演出。<br/>这样想着，又吸进了一口烟雾，从手指尖到肺部，从头到脚，都被雾气渗透，无一处舒坦安谧。<br/>只是一旁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道：“流了这么多血还抽烟还有，为什么把针拔掉，我不是还得给你打一针”<br/>其实抽烟和流血没有直接联系，不过她这样一点不在乎身体和生死的态度让男子火大。<br/>“你的私家医生啊？”<br/>看着一脸好像看见外星生物表情的年轻男人，绿绮愣了一下，然后唇边浮上了一抹笑，“有权有势就是好，玩成白骨都出来也会有人跟着擦屁股呢１<br/>“这是我堂兄徐天，专门给我擦屁股的人。”<br/>徐俯坐到她的身边，面上也掠过一丝不太认真或者说还有点危险的笑，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绿绮的肩膀，本就无法坐稳的绿绮立刻就倒进了他的怀中。<br/>张口刚要说什么，却被吞咽在了他的吻中。<br/>柔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回吻着，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煽动起空气中暧昧的气氛。<br/>感觉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注视，徐俯才停止这个吻，微笑着用力抬起绿绮的下颌，像在展示一只纯种小狗似的，将她的脸转向徐天的方向。<br/>“这是我的新玩具，怎么样？”<br/>不是第一次处理徐俯受伤的玩伴，也不是第一次从睡衣的敞开衣襟处看到包裹的纱布，甚至纱布下的伤口还是亲自处理的。<br/>然而，眼前这个可以等同于明星的女人，却不同于昏迷时的孱弱，静静地看着他。<br/>他以私人医生这个身份见过徐俯玩伴的很多种眼神、有的疯狂、有的哭泣、有的脆弱、有的屈辱、有的强装冷漠却隐忍悲伤，可是都和眼前的她不同。<br/>她笑着，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受伤，甚至不觉得自己拥有名为“生命”的这样东西一般，表情出奇的柔和，溢满温柔的、可以让任何人沉醉的风情。<br/>然后，说着截然相反的粗鄙的言辞。<br/>“你好，擦屁股的堂兄。”<br/>“妈的，两个神经玻”<br/>本来还很同情绿绮的徐天，气得骂了一声，摔门而去。<br/>门犹在微微地颤抖，昭示着离去人的怒火。<br/>“他火气还真是大呢。”<br/>“可不是。”<br/>他难得地笑出了声，倾身还待继续刚才的吻，却被她用手挡住，“别告诉我，你还对这个木乃伊似的我有‘性趣’，后天我还有演出，受不了什么剧烈运动了。不介意的话，改日继续好吗？”<br/>这回，连徐俯都愣了一下，有些迷惑地看着绿绮。<br/>“怎么？吃惊了？”她手中的爱喜还没有燃尽，继续放在唇中吞云吐雾，“我从小就经常挨打，皮肉之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的。”<br/>夕阳最后一道极细弱的光从摇曳的烟雾里穿越，冷冷勾勒出她一弯精致的下颌。她静止在那里，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毫无温度的眼底借着光线沾染着零星沉浮的微光。<br/>不知怎的，她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能够走入的眼此时竟是分外刺目。虽然早就清楚在她的脸上看不到所谓的“惊惶失措”和“痛不欲生”，但她此刻的毫不在意不禁让徐俯的内心更为焦躁。<br/>静默地注视着，直至沙哑的男声和着敲门“笃笃”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少爷，您要的东西送来了。”徐俯走到了门口，突然转头一笑，似温柔缱绻，只是声音却奇冷无比：“我现在有事，你好好休息。”<br/>直到门合上，绿绮才取下眼镜，松了一口气地躺在了床上，揉着酸疼的鼻梁。<br/>来到楼下，眼前的人却出乎了徐俯的意料。<br/>“怎么是你？”<br/>魏小虎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博哥有点事情，说这个U盘老大你急用，所以让我送过来。”<br/>他坐下，淡淡瞥了一眼U盘，手指敲打着沙发的扶手，静静看着面前有些精神不济的魏小虎，停了几秒，天生有着高挑尖锐的眉角配合着唇边的刻薄冷笑，轻佻地扬起。<br/>“哦，正好我们一起走吧。”<br/>魏小虎虽有些惊讶，却也顺从地跟着徐俯。在上车的瞬间，徐俯像刚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魏小虎道：“糟糕，我的手机忘在楼上的卧室里了。”<br/>“我去拿，老大。”没有多想，就毫不犹豫地转身。<br/>看着魏小虎上楼的背影，徐俯仍是挑着眉，唇似笑非笑地诡魅弯起。<br/>穿过了光线阴暗的长廊，当魏小虎向卧室走去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奇异的不祥感觉，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才打开了卧室的门。<br/>卧室很大，只有床头的一盏灯点亮着，柔和的光安静地从彩绘玻璃的缝隙之间蜿蜒着流动，带着些隐藏的恶意摇曳自己稀薄的躯体，轻轻抚摸上了那睡熟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女人。<br/>魏小虎太熟悉了，哪怕看见的仅仅是一个背影。<br/>说是吃惊、难过，不如说是迷茫，他嘴唇颤抖想问什么却无法出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揉碎了似的疼……。<br/>眼前是一片昏黄，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在一个轮廓。<br/>一步一步向前走。<br/>想必她是醒着的，因为他每走近一步，她的被就僵直一分。<br/>黑色的棉质睡衣柔顺地熨帖着她的身体，勾勒出优美的轮廓。颈间细密的紫红吻痕多得让人目不忍视，清楚地说明了她遭到了什么。<br/>他想哭，他想笑，可是到最后他只是从背后把她僵直的身体抱在怀里。<br/>“我们回家吧……绿绮……”<br/>人体的温度熨帖着绿绮的脊背，她却无法像以往放松一般地向后靠去，微微闭上了的眼睛，感觉着拥抱着自己收紧的手臂。手一点一点收紧在衣襟处，掌心里的冷汗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慢慢地流进手掌上每一条细微的缝隙。<br/>偏偏是这个时候被他撞见。<br/>她讨厌被魏小虎看到自己的丑态。<br/>她采取了情侣之间最卑劣的冷处理方式淡出他的生活，就是希望能在他心中保留一点美好。而现在，他看见了，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从自己的胸膛喷发而出的某种情感……她连回头都不敢，怕看他受伤的眼神……因为那实在是太痛苦了……<br/>偏偏她现在要做的，却是必须要舍弃，舍弃掉生命中曾经带来的短暂温暖的阳光，舍弃掉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br/>“你就那么突然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家，你的钢琴，你的自行车还有我都很想你，我们回家吧，一起回家，去过柯达广告里的那种生活，好吗？”<br/>他的声音放得是那么轻，但是绿绮听到了，听得非常清楚，清楚得像是有人用钉子把这个声音钉在她的耳膜里不断地回响着……<br/>柯达广告里的生活？<br/>他还记得？<br/>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总是需要很多时间练琴，但是他都要每天坚持拉着她看上两集海盗王。<br/>他喜欢那个可以随意伸缩的路飞，而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个绿色头发的剑士索隆，后来也会看得异常投入，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后面的故事。<br/>然而中间总会插播广告，每次看到充满阳光的柯达广告，她总是下意识地调台。<br/>一两次过后，敏锐的他就问起了缘由。<br/>看起来太过于幸福了，不相信有人是这样生活的，所以厌恶这种虚假的幸福。<br/>这么说着，语气却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了的脆弱味道。而他就这样抱着她，那种压抑到好像要崩断的、苦苦的心情全部没有了，只有暖……暖……暖……<br/>然而，那样的脆弱只不过是一瞬间，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他却还是记得……<br/>心脏有些疼，细微的、像是有人伸出尖锐的手指，一点一点把心脏上面的薄膜活生生地揭开一样的疼……<br/>为什么？她并没有要他注意她、看着她、喜欢她、爱她碍…她没有……<br/>绿绮蜷缩了下，安静地听着敲击耳膜的心跳声渐渐平息，直到消失。<br/>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平淡地开口：“我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理解游戏的规则。”<br/>抓紧睡袍的衣襟，坐起身面对她一直逃避的眼睛。<br/>他看着她，那双宝石一样的双眸呈现的是一种悲哀的神色……在心里苦笑，任凭自心脏蔓延出来的枯涩感情流淌在全身的血脉，面上却换上一个轻松的表情。<br/>“怎么，还不明白？要我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吗？”<br/>“为什么？”<br/>不知为什么，魏小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要努力看清绿绮的表情，却只看到蒙蒙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半是看不清的光、一半是看不清的暗。<br/>“因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帮不了我。”<br/>直到有什么从眼中落下，他才看到她的嘴唇正在荡漾起了微妙的波纹，但是这份笑意并没有为她带来一点生动的气息，反而平添了一种冷漠的感觉，仿佛是凝固一般，没有一点变化。<br/>而她的话就像是一柄锋锐到可以斩碎空气的宝剑一样从自己的身体表面无形地滑过。<br/>很疼……很冷……冷得仿佛灵魂都会冻僵一般的冷……<br/>真是……残酷的话语……可是被这么残酷的言辞鞭笞着的魏小虎却没有一丝可以反驳的可能，因为那是事实。<br/>“对不起……”<br/>怀着这样的心情，魏小虎后退，又后退了，几步之后深深地凝视着绿绮，仿佛要把她的影像烙印到自己心脏中一样，最后，他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去。<br/>徐俯一直在书房内，透过手提来看着房间内的情形。<br/>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几乎打趣的情感，气定神闲地看着魏小虎的愤怒和柳绿绮的悲伤，似乎觉得那是很有趣的东西。<br/>后来，在魏小虎说到柯达广告的时候，他凝视着绿绮，然后将镜头放大，绿绮苍白的面容在屏幕上清晰得纤毫毕现。<br/>她坐直了身体，稍微抬起头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br/>带着一种无法形容快乐的微笑从她的唇角流淌了下来。<br/>徐俯的心跳忽然毫无预兆地加速，前倾的身体几乎是失去力气支撑地回到靠背上。<br/>那是她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但那不属于他的，也是得不到的东西。徐俯简直想立刻冲进去，但是他忍住了，先是把情绪稳定一下，等他彻底稳定之后，才微微抬了下眼，重新看向屏幕里的她。<br/>魏小虎已经走了，她挺直着背，坐在床上，始终维持着雕刻一般的笑容，没有露出丝毫的软弱。<br/>他只是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浮现着仿佛雕塑一般惨白的容颜以及上面子夜似的眼睛。<br/>居然……还是会觉得心疼……<br/>疼到骨子的伤在此刻一点一点复苏，仿佛沉淀在什么里的感觉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让再度没有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地被撕扯开来……<br/>慢慢地起身，推开门，来到绿绮的面前。<br/>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她的眼神到她依旧紧握着衣襟遮掩身上伤痕的手指，在看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他轻轻捧住她的容颜，感觉着自己灼热手掌中冰一般冷的肌肤。<br/>“……你很冷呢……”他忽然梦呓似的说着毫无关系的话。<br/>“我们多像是在照镜子……”<br/>她反手紧紧抓住徐俯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紧得像是在挽留什么。<br/>“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小孩子似的爱情，总是很简单又自诩为深情，为对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而沉迷。他不知道世界上有我们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别人，也拒绝别人的接近。我们相信这世界上只有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不会抛弃背叛。所以，我们真像，像得仿佛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就像你剥开我的皮不够，撕开我的肉不够，拆开我的骨还是不够，你依旧不放心，还得细细地用尖刀挑开我的心……你不信任何人，你等待着所有人的背叛。但是，请你相信，在你不能够帮助我之前，我不会背叛你。在这个条件下，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你，我依旧会在你身边的。”<br/>她的嘴唇微微地、苦涩地收回了弯起的弧度，再也遮掩不住到了极点的疲惫。<br/>徐俯的眼神柔和了起来，伸手把他在台灯下反射出微微淡金色的黑色长发握在了掌心。而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而与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柔微笑完全相反的，他用力拉紧绿绮的头发，面容上浮现起阴毒的表情。<br/>口气温柔得像是在呢喃：“突然对我打开你像金刚石一样的心，想打动我相信你这种靠出卖自己过活的女人？你以为我傻得像刚才那个人，与其傻到相信你这种女人身上会有忠贞和爱情，不如去怀疑你有什么所图，不是吗？”<br/>她被迫抬起头，眉峰紧蹙着，也是第一次巨大的痛苦和隐忍的恨意让她眼中不见底的黑暗崩裂，下一秒，一双修长而线条优美的手轻轻捧起徐俯的脸，她靠近他，额头抵着额头，黑色的眼睛中映出了他俊美到让人屏息的面孔。<br/>“只是我们毕竟是不同的。在你的眼里，这世界上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而我还有一样无论如何必须抓住的。我知道……你想试探我的忠诚，你想试探我的底线，我可以冷漠，可以装作无动于衷！再痛、流再多血、我都咬着牙不吭一声！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有忍受不了的痛苦……我要的不是你的爱，我只是要待在你的身边，这样也不可以吗？”<br/>带有前提条件的承诺，有价值的信赖，本是太过悲哀的事情，却在此时此刻让他动容。<br/>这样的话语，这样明明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话语……为什么还会让他如此心疼呢……如此疼到心脏深处……<br/>看样子他真的变脆弱了呢……<br/>绿绮凝视着他，不放过他容颜上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变化。然而徐俯表情深邃得让她看不透，越看不透越让她心惊。<br/>最后，他缓缓起身，只是淡然地开口：“只有一点，你说对了，除了我自己我绝不相信别人。”<br/>只是狠狠闭合的门再一次出卖了他。<br/>她虚弱地伏在床上，埋在枕间的眼却笑得弯了。<br/>他给她痛，她利用这个痛接近他。<br/>仿佛两条蛇互相咬住了彼此的尾巴，只是看谁的毅力更持久一些，把对方吞掉。<br/>





正文 第五章


<br/>徐家的宅邸是一个二层的建筑，加上不大的院落，在以奢华著称的本城里是屈指可数的简朴，不过只是表面工夫罢了。<br/>徐俯带着讥讽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搂着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在院子里哭泣，阳光映在她脸上，丝毫不见血色。<br/>徐俯的心突地一跳，心中那最隐秘的痛痂被揭起来，痛得他几乎是本能般地慢下了脚步。<br/>影像就那么突兀地跳出来，那个女人曾经也是这么抱着他，低低地哭泣……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寒风凛冽，他本就穿得不多，冷得连话都说不出，只剩下呼吸间的白气。<br/>这所房子的室内却是极暖，如春一般。那个男人冷冷地看着他们，随即把支票狠狠摔在了她的脸上，凶恶地道：“永远别在出现在这个孩子面前１<br/>她那天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鸭绒棉袄，别人不要的东西她捡了来，穿在她身上十分的肥大，领口袖口都已经洗破，露出一簇簇细细白白的鸭绒毛。<br/>“对不起，妈妈太穷了……”<br/>陌生的语气，陌生的神情，唯有眉目之间的憔悴是他熟悉的。<br/>他不顾一切地追出去，却被人拦下，北风呼啸着拍在脸上，泪水流下来像是成千上万柄尖利的刀子刮过肌肤。<br/>那个女人亦是边哭边走，边不停地回望，眼中满满的痛苦挣扎，然而还是走远了，最后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远远的影子，那样遥远，那样模糊。<br/>许是见他脚步犹疑，跟着的手下想要去处理，但被徐俯拦祝<br/>他再也不会哭了。被母亲舍弃，被父亲买来，从此他没有了父亲，过往的所有都只是用沙子堆塑出来的，一个海浪打过就都会覆灭。<br/>书房里的徐亚把徐俯带来两个U盘接到电脑上，边一项一项地审查过去，边开口道：“最近不常见你过来，身体还好吗？天凉了记得多穿点，还有记得多回来陪你妈妈吃吃家常菜。”<br/>他抬眼看去，见徐亚面上一派祥和，眉目之间极是慈蔼，心中忽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嫌恶，冷漠地挑眉说道：“外边又有人在卖孩子？”<br/>徐俯清冷而没有感情的声音在房间里震动开来，冰冷得像是敲打在岩石上的清泉一样。<br/>徐亚陡然从电脑上移开眼，怒道：“放屁１<br/>“说中痛处了，所以这么生气？”见徐亚已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眉挑得更高，语气更加冷漠恶意却也更浓，“对不起，爸爸，我忘记你身体糟糕得已经不能玩女人了。”<br/>瞬间，名为狂怒的风暴席卷了徐亚，与其说是被事实刺激到，不如说是被徐俯话语里的态度刺激到了，书桌上除了电脑就只是笔筒和钢笔，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抄起黄玉的笔筒，狠狠地扔了出去。<br/>他仍是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未动，笔筒便重重地落在他的额角，然后掉落在地上，带着巨大的响声支离破碎。<br/>徐亚的妻子段涵淑闻声走了进来，看着徐俯额角上缓缓流下的血，和徐亚暴跳如雷的样子，仿佛见怪不怪，即使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美艳的容颜上像是镶嵌了一层面具般的无感情，冷淡地开口：“血压高怎么还发这么大火？”<br/>“你看看他，要么不回来，要么就是回来气死我。”<br/>“阿俯，快跟你爸爸道歉。”<br/>“他生不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血缓缓流过眼角模糊了视线，他似不觉，起身拿起徐亚已经准备好的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加盖自己的印章。<br/>“你放心，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现在打死我再去买一两个儿子还是能继承家业的。”<br/>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在徐亚眼里十分的刺目，举手还待打下去，却迟迟不能落下，最后脸涨得通红，从牙缝间挤出了三个字：“给我滚１<br/>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身后段涵淑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到底是买来的，不如自己身边长大的好。”<br/>他只是冷冷地勾了一下嘴唇。<br/>这些人和事，只不过是他注定舍弃的一部分，对于垃圾他早就不抱有任何情感。今天……只能说他失常吧……<br/>午后时分下起了小雪。<br/>都说雪落是无声的，可是绿绮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屋外的雪声，就仿佛夏日的雨后木棉花断断续续坠地的声音。如果不是正预习曲目，她一定会被吸引到窗前观看。<br/>柴可夫斯基的《悲怆》，第三乐章。<br/>那是被命运一点一点击垮的愤怒和悲哀，无法逃离的束缚，不甘束缚的愤怒不平绝望以及渴望的决绝！<br/>也许正是她目前的心境。<br/>“这就是你今天要弹奏的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杜教授走了进来，皱着眉看着绿绮，“换一首吧，肖邦的怎么样？”<br/>“我以为在把我的出赛名额转让给傅夕景后，教授您应该知道呢１<br/>绿绮侧首看向杜教授，眼神亮晶晶的，却充满了一种危险的恶意。<br/>毫不掩饰地，像一只隐藏了本性的狐狸看着到手猎物的眼神。<br/>被这样注视的杜教授愣了一下，才道：“什么？”<br/>单手撑住自己的下颌，绿绮轻轻笑了一声，笑得云淡风轻，又有一种不惹人厌恶的得意洋洋在里面。<br/>“今时今日，您已经没有了向我指手划脚的权力，不是吗？”<br/>杜教授一听这句，忍不住退后一步，脊背上阵阵发凉，狼狈得不知所措。<br/>室内静极了，但也只是那么片刻而已。<br/>门口传来咔吱一声响，打开门的声音。一个满鬓苍白的男人走了进来，怒目看着绿绮，大声道：“那谁有？连自己的恩师都这样对待，心灵丑陋琴声同样不堪。不要小瞧钢琴，也不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奖就可以嚣张得不可一世，你这样的女人即使弹奏的技巧再怎么巧夺天工，琴声里面也是冰冷得荒芜一片１“范老，柳小姐……柳小姐她跟徐家……”紧跟着进来的工作人员站在范老面前，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焦虑不安地看着绿绮，“柳小姐，这是范成，范老。他的脾气有时候很大，请不要……”<br/>“跟徐家有关系又怎么样？这样的人品我觉得还是不要参加今天的表演比较好，并且今后国内的音乐界想必也都不会欢迎你１<br/>范成这几句对话下来，如同雷霆重钧，压得在场所有人耳膜作疼。<br/>其余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出一声。<br/>一时间，本就空旷的练习室内，沉寂如死。<br/>柳绿绮一双隐在镜片后的眼，荒凉得如同降雪的漠漠平原。看着范成，也看着他身后隐隐露出快意的杜教授。<br/>“非常荣幸，那么我今天就告辞了。”<br/>上了车，还没等绿绮开口，一旁的助理就紧张地说着：“柳小姐您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听说范老是音乐界的泰斗，为人刚直不阿，同很多政界高层交情深厚呢１<br/>“是吗？”<br/>绿绮摘下了眼镜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同淡然的口吻相反，指节却渐渐发白。<br/>回到别墅内的徐俯并没有着急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但下沉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br/>手下人都知道他每回从徐亚那里回来心情都必定不好，所有人都已经悄悄退了出去。<br/>室内静极了，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卟卟，卟卟……他将手按在心口上，却觉得奇怪，明明是有一个鲜活的物体在里面，为什么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br/>空荡荡得叫人害怕，不，连害怕都没有了，只有绝望的虚空。<br/>打开窗，狂风挟着雪花打在面上微微生疼，张开口把手中的一杯威士忌一仰而尽，寒风随着辛辣的感觉一起灌进胃里。<br/>他没有醉，他清醒地听到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打破这样死一样的安静，蠢蠢欲动。<br/>希望他不安、落魄、焦虑、失败吗？希望他走进地狱吗？<br/>“伤口沾到雪会感染吧？”<br/>淡然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让徐俯转过身。<br/>她站在那里，寒风狂暴地从她丰润如云的发上拂过，一缕缕如蛇般飞散起来。<br/>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美杜莎。<br/>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绿绮，她伸手拥住了他，笑意柔和地漫过她清秀的唇，那双眼宁静得没有一丝颤动和害怕。<br/>“先把伤口包扎上，好吗？”<br/>徐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任由着绿绮把他按在沙发上，绿绮也像是被他的沉默鼓励一样，白皙优美得像是艺术品的手指在轻轻抚过他的额角。<br/>长而直的头发随着她伏低身子垂了下来，黑色的发丝衬着苍白的肌肤，就像是温柔纠缠的黑夜与白天一样……<br/>他忽然有非常温柔的感觉……抬手轻轻抚摩，感觉掌心有如水的触感流淌而过。<br/>“痛吗？”<br/>药水落到伤口，冰凉的带着一种刺激性的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于是疲惫地合上了双眼，冷冷道：“有事情就直说，何时你也学得和那些女人一样转弯抹角了？”<br/>“我就是没有事情埃”她缓缓替血迹擦净，而后，换过一瓶药水，将纱布沾了药水贴在伤口上。<br/>手势轻柔，语气也轻缓地说着：“倒是你，好像有些不对呢。”<br/>“我不对？对逼你舍弃爱人的人柔情以待的你，就很正常了？”徐俯一直闭着眼，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道，“我一直很好奇，明明那么爱着魏小虎，抛弃他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为什么没有哭和痛苦？”<br/>雪融化在落地窗上，由于水和玻璃的折射，四面墙壁有不规则的波浪形光斑流淌。<br/>记忆里，她也这样透过落地窗，看着他站在草坪上。<br/>他在玻璃窗上一笔一画地写：我在恋爱，你呢？<br/>她看向他的时候，他笑了起来，笑容衬着虎牙，带着一种奇特的孩子气。<br/>忽然陷入软弱，让绿绮感到一阵眩晕，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她就又恢复了平静。<br/>“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由于下雪的缘故，天色是昏暗的，但仍有一些青灰色的光照射进来，面前男人的脸庞有一半在光线里，英俊而冷漠。<br/>绿绮细细地看着他，伸手帮他拢了拢头发，手势轻柔，语调却是淡然的。<br/>“以前，在一家酒吧里，年华老去的男人总是在唱一首歌。他年轻的时候英俊迷人，一个眼神就能让女人沉醉，一个微笑就能让女人迷恋。曾经有一个亿万富翁的遗孀，拿着许多的钱，说只要他属于她，她会给更多。男人那时已经有了恋人，他接过钞票扔进了马桶，看着老女人的丑态放声大笑。而现在，他年华不再，贫穷的岁月暗淡了他的双眼，憔悴了他的笑容，当年的恋人也早就离他而去。他在唱，现在，现在如果面前有一叠钞票，即使被扔进马桶中，他也会把手伸进马桶一张一张地捞起。”<br/>“所以？”<br/>他这才睁开眼，深黑色的眉紧紧锁着。迎着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眼中有他，只有他。<br/>以他为轴心旋转着深黑的漩涡，以柔软而冰冷的力量，在引诱着他下沉。<br/>“所以，有什么好痛苦的，又有什么好哭的？这就是生活。贫穷和弱小就是罪，我在洗脱罪恶和……保持自己的尊严而已。”<br/>“尊严？”<br/>“要么不被践踏地活下去，要么迅速毫无痛苦地死。卑微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且偷生，有损我的自尊。”她说这话时候，眼镜后的眼微微眯起，掩饰住了里面涌起的黑色阴霾，“我不会去践踏别人，也不会等着被践踏，这就是我的自尊。”<br/>“我看今天的你，确实有些不对，发生什么事了？”愕然看向绿绮，随即冷笑，“还是……你遇见了魏小虎？”<br/>“那个助理不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吗？她整天都在我的身边，有什么情况她会向你报告的。”绿绮也笑了起来，一向漠然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有了笑容而稍微缓和，反而像是戴上了一层假面一样的冰冷。<br/>为了掩饰这样的冰冷，她抱住紧绷的身体，依靠在他的怀中，用一种近乎是微弱的声音开口：“没什么，只是……我毕竟太年轻……许多事情上还待磨炼，今天的我太浮躁了……”<br/>微弱得仿佛每一个字从口中说出来，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br/>徐俯的手一伸出去，正好搭在她肩上。<br/>他想，这几乎是一个拥抱了。<br/>是一个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的拥抱。<br/>“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语，然后再度微笑……虽然现在混合在那俊美面容上的到底是冷笑还是微笑实在很难判断……<br/>从深深的睡眠中逐渐转醒，绿绮朦胧地感知右侧的床垫波动了一下，片刻后传来穿衣的声。<br/>她睁开眼睛，卧室中的浅紫色织纹窗帘虚虚地遮住了清晨的光线，较远处的羊毛地毯隐没于昏暗的光线。<br/>站在床边的徐俯正穿着衣服，依旧皱着眉，仿佛是心情不好的样子。<br/>昨夜他们相拥而眠，没有性爱，甚至没有吻，她只是蓄意地蜷伏在他怀中，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br/>想到这里，绿绮非常轻微地笑了笑。<br/>笑容稍纵即逝。<br/>像早冬落下雪花，消失得无声无息。<br/>然后，她翻了个身，抓住他的衣角，青色的毛衣，握在手中是柔软的手感。<br/>“要走了？”<br/>他仿佛还在气着什么，并不答话。<br/>绿绮也并不介意，只是用力地拉着他的衣角，他被迫缓缓低下头，“路上小心……”<br/>其余的话淹没在吻中，他并不专心只是敷衍地轻柔地啄了几下，可是她蓄意纠缠，一次又一次，变幻着角度地深吻，于是气息渐渐变得灼热。<br/>她的睡衣不经意从肩头滑褪至肩下，露出了胸背部包扎的绷带。<br/>他愣了一下，就要起身，她却伸出手抓他的手，以十指交缠的方式压在耳畔，另一只手环绕上他的颈项，在他眼角细碎地亲吻……<br/>“没事的……”<br/>长睫毛煽动的瞬间，潮湿的眼尾细细荡漾春色。<br/>这样的神色让徐俯又是一愣，然后猛地将自己沉重的躯体压了上去，亲吻、厮咬，像发了疯的野兽般。<br/>口中有了血的味道，血腥的吻，狂热的吻，让她窒息的吻。<br/>火热的唇吻过绿绮的颈项、肩胛、锁骨。<br/>“啊１<br/>忽然间，绿绮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痛苦地拧起了眉头。<br/>竭力地想要忍耐，但是后背疼得钻心，可是，即使伤口似乎要裂开，她还是那么努力地拥抱着他。<br/>因为，此时松开手一切就都前功尽弃。<br/>努力地忍耐着，身体随着律动摇晃着，几乎要揉碎了。<br/>然而，他还是察觉了，一个颠倒中，她因为情欲而泛出淡淡的玫瑰般色泽的身体，就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身上。<br/>纤细的足踝被徐俯牢牢地抓住，固定在腰侧，牢牢地扶住她的腰肢，引导着她的躯体一上一下地动着。<br/>免除了触及伤处的痛苦的绿绮仰起了头，从喉间逸出了破碎的呻吟，还缠着绷带的胸微微地起伏着。<br/>似乎是蓄意的羞涩从肌肤里透了出来，咬着湿润的唇，隐约间在散发着妩媚的诱惑。<br/>埋在体内的欲望膨胀着，动作越来越狂野。床在耳边吱吱呀呀地响着，隐藏在纱质窗帘后的天色似乎越来越沉了，就像她压在他上方的身体一样沉，一时间神志都有些模糊了，惘然得像是在做梦。<br/>在徐俯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指狠狠地陷入。过于沉迷于这种愉悦，那会令她觉得自己是在堕落，也会迷失自己的目的。<br/>于是，瞬间僵直的身体又软了下来，呻吟声中掺杂上了些许宛然的媚意，却充满了蜜一样的诱惑，又甜又软，似要将徐俯溶化。<br/>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许是雪下得大了，面前的窗纱已被映成白茫茫的一大片。绿绮下床推开窗户，一股寒风吹起来，她却觉得舒服地眯细眼睛，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神清气爽过了。<br/>隔壁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虽然很轻微，但是对声音一向很敏感的绿绮还是听了个真切。<br/>书房和卧室之间隔着一个隔音门，她推开，然后双眼瞬间睁大，空气仿佛霎时凝冻成冰，错愕和惊讶沿着冰的裂纹，四面八方，迅速而无声地延伸。<br/>书房中的人也错愕地看着她。<br/>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就在思维几乎要消失的时候，突兀响起的敲门声让绿绮整个脊背的汗毛倒竖。<br/>“柳小姐，有人要见你。”<br/>“知道了，我这就下去。”<br/>绿绮小心地抬脚向后挪步，拖鞋触碰到地板的些许响声都能让她心跳骤停。不知经历了多少心跳停止的瞬间，她终于无声地合上了门。<br/>悄悄地转身，松了一口气。<br/>换好了衣服，抖着精神走下了楼。下了一夜的雪从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晃得她不禁眯起眼，然后意外地发现客厅里尴尬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br/>“柳小姐，我是范成的儿子，请您无论如何给我一点时间１<br/>可能是因为那声音听来颤抖得近乎哀求，如同电视剧中大臣即将被处死时一般，绿绮忍不装氨了一声。<br/>“我今天是来代表父亲道歉的，请原谅１在绿绮又一次错愕中坐下后，男人才坐到对面，一双手紧张地来回搓着，弓着背，额头上像被蒸煮一样冒着汗，“我父亲因心脏病已经住院了，不能亲自前来，昨天……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请您原谅他，无论如何请看在他那么大年纪的分上，原谅他１<br/>看着这个样子的男人，绿绮心头涌过一阵苦涩的悲哀，“我知道了，我会对徐俯说我原谅了范老，这样可以吗？”<br/>“谢谢，太感谢您的宽容大度了１男人激动地起身，几乎一躬到底，“还有，父亲为了表达昨天的鲁莽，已经把今年安排满演出在XX音乐厅腾了出来，时间就在下个月中旬１<br/>有什么在她的头脑里断裂了，望向眼前的男人，太过冰冷的眼神令对方感到了恐慌。男人慌忙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回头都没敢，好像生怕她会反悔。<br/>热乎乎的东西滴落到她的手上，手抽动了一下。她恍惚地看去，原来手中一杯茶端不稳地洒了出来。<br/>助理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过来关心地问：“柳小姐？”<br/>“本来，我很欣赏他的风骨呢１她的嘴角翘起了嘲讽弧度，眼神却里露出悲哀，“你看，这就是现实，面对强大的风，每个人都得低下头，没有任何人例外。”<br/>不过，徐俯的势力真是让她措手不及的强大啊，强大到能让一棵笔直的梧桐折了腰。<br/>感叹着，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匆匆上楼。<br/>再一次打开书房的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br/>空得让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刚刚书房内的人是不是昙花一现的幻觉。<br/>“是幻觉吗？”她下意识地啃噬着自己的右手食指，喃喃道。<br/>下了一整日的绵绵小雪在黄昏时停歇了，尽管只是暂时的，但由乌密云层中泄露出来的细羽状的霞彩，依旧美丽得令人屏息。<br/>街道两侧的房屋呈现出潮湿的暗红，脚踩在路上是也带着一种清脆的声音。路口没有几辆车经过，打着雨伞的行人也是稀稀拉拉。在路口转弯处，沿着向西的街道走十分钟就是约定的地点。<br/>坐落在高处的休闲空地，绿绮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魏小虎的样子一点一点展现在了眼前。<br/>浅灰毛外套和深蓝色牛仔裤，坐在秋千上晃着双脚。<br/>猛地，像是看见了什么，双眼明亮起来，跳下秋千。<br/>“你来了１<br/>绿绮顿时僵硬在那里，然而魏小虎却不是奔向她，而是奔向与她反方向的一只虎皮猫。<br/>他弯下身，把猫抱紧了，笑了一声，然后很疼爱地抚摸着猫的背。<br/>“哎呀，好久不见，你胖了这么多。”他的手在停顿了一下，他狡黠地笑了笑，改变了自己的目的地，用手挠着猫的下颌。那只猫似乎认识他，并不怕生，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镜。<br/>“眼神都变了，看来是混成了猫霸王了？好样的，伙计１<br/>他抱着猫重新坐在秋千上，笑着，神情无比柔和，孩子气的额头，眼睛明亮干净。<br/>那笑容将绿绮轻轻一触，轰然倒塌。她陡地蹲了下去，藏匿在石沿下。<br/>后颈吹着微微冷风，喘息越来越急促，手捂住心脏，心脏一声连着一声已经跳得失去了规律，似在低沉吼叫。<br/>为什么？为什么此时此刻还在心动？<br/>抖着手从拎包内烟盒中寻出一支香烟，却吸得急了，一口气岔过去，咳嗽起来。但就是咳着，她依旧大力吞咽着尼古叮<br/>“不是说过，你应该戒烟的吗？”<br/>烟从她的嘴上拿下来，然后放入他的唇间，像一个无声的吻，被递予了过去。绿绮把头抬了起来





正文 第六章


<br/>往后的日子不管对于绿绮，徐俯还是魏小虎都是忙碌的。<br/>绿绮和徐俯往往一两个月才能见上一面，但是绿绮衣食住行全部都是最好的。每次见面，绿绮都在蓄意的温柔下，徐俯也似乎在一点点转变。<br/>他们似乎都迷上一个新的游戏，猎心的游戏……<br/>已经步入春天的傍晚，绿绮站在书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br/>书房连着卧室的门虚掩着，可以看到徐俯正打开他随身携带的私人手提电脑。<br/>淡淡的笑流出她挑起的嘴唇，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放重了脚步声，不紧不慢踱到徐俯身边，将手里端着的东西放到他手提电脑旁边。<br/>徐俯的双手正在键盘上敲击，看到是她，正要说话，绿绮却极自然地把唇印上，深深地辗转。<br/>意犹未尽地结束这个吻时，徐俯的手已经从键盘移到了她的身上，同样紊乱的气息彼此摩擦着。<br/>“休息一下吧，你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在书房里快五个小时了。”说着，把手盖在他始终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冷漠眼上，眼角迅速地偷瞟向电脑。<br/>他不甚耐烦地抓下她的手，眼睛缓缓地一转，看了看她端过来的瓷碗，高挑的眉角隐约一扬，问道：“那是什么？”<br/>“蜂蜜鸡蛋汤，我听到你在咳嗽……”<br/>仿佛刚刚才察觉到自己说了，她面色陡地一凛，眼眸里反射着水波逐渐摇晃起来。<br/>挣脱他的怀抱就要起身，他的手却又强势地将她拖入怀里。忽然就轻声地笑了一下，那一笑，凌乱在额头的发丝在灯光的碎片也在微微打颤。<br/>绿绮顿时感到一阵心乱，撇过头，脸朝向书桌，看着电脑。<br/>“为什么讨好我？”徐俯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但仍听得出质疑的味道。<br/>“有吗？”<br/>她挣开他，就要拿起那盏蜂蜜鸡蛋汤，作势向外走，却不小心碰到了外接的光鼠标。<br/>徐俯拉住她，接过汤，尝了一口，似乎很难接受这个味道，于是起身来到书柜旁的原木茶桌旁，开始正全神贯注地沏茶，沸水冲进细瓷茶杯，细针般的茶叶在水中翻滚，缓缓舒展开来，茶香氤氲。<br/>而绿绮背对着徐俯，似乎还在发愣。<br/>回过头，徐俯正递过茶杯，她无声接过，两人安静地闻着茶香，细细品茶。<br/>喝完茶，有点相顾无言，还是徐俯先打破沉默：“都已经忍不住做了，还不敢承认？明明是想讨好我，面上却又装得淡淡的？”<br/>绿绮轻轻抬眼看着他，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br/>“讨好你有什么用吗？”<br/>“是啊，我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对我好的。”<br/>她突然有种感觉，像在照镜子。<br/>徐俯这一瞬间的表情、眼神，与伪装下的自己，何其相似？<br/>心头的那根刺深深地穿透了整个灵魂，不知为什么，她再无法去拥抱他，也无法去吻他，于是只有狼狈地转身离去。<br/>车慢慢停在了被霓虹灯照的五彩斑斓的星余夜总会门口。<br/>这是本市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夜总会，热闹，秩序井然。每晚要招待的人有白道的高官要员，也有黑道的老大魁首，还有普通的生意人。他们在这里谈生意、喝酒、娱乐，享受这里所能提供的一切服务。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后台是谁，所以也没有人敢在这里惹是生非。<br/>保安来为绿绮打开车门，她走了出来，心情和照射在脸上的灯光一样不可捉摸。<br/>快步走进去，直接上了直达顶层的电梯。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李志博一头红发下错愕的表情映在了她紧缩的瞳孔内。<br/>但紧接着眼角睨她，大大吐了一口烟，道：“大哥不在１<br/>“我进去等他。”<br/>绿绮并不理会，径直从李志博身边走过。<br/>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徐俯位于星余的办公室，所以有人送上了咖啡之后，室内就剩下了她一个人。<br/>走向办公室大门，将门反锁，又检查了一次，这与办公桌相对的一排书架。<br/>第四排的最后一本抽出，书架就缓缓地移动了开来，摸出预先复制好的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锁。<br/>紧接着就需要密码，徐俯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的密码经常更换，他用一个电子密码本，记录着他不断更新的密码，这个电子密码本就藏在他随身携带几乎从不离手的电脑里。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他这个习惯，而那一次，她偷看到了保险柜的密码。<br/>密码每三天就更换一次，即便是今日为了演上一出好戏，她也都做足全套功课。<br/>手心已经布满了汗，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错过……而且，也不容错过！<br/>手上如负千钧，就在她正要输入最后一个密码的时候，一只手狠狠抓住了她，“你在做什么？”<br/>好像强加了一阵可怕的外力，刹那间四周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她在这一刹那几乎是屏着呼吸，清楚地听到越来越强劲的心跳。缓缓转过头，魏小虎就站在她的身后，神色凝重，“你疯了，这个保险柜打开的同时，办公室的监控就会启动，你不知道吗？”<br/>“反正你能洗下去，不是吗？”她说，淡淡的，慵懒的声音。<br/>毫不迟疑地输入最后一位密码，保险柜应声而开的咔嗒声，随着冰冷的声音一同响起，他不禁一个冷颤。<br/>保险柜里，两个U盘并列放着，这是他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的东西，第一次如此近地呈现在眼前。<br/>必须两张一起才能读出里面资料的特殊U盘，潜藏了徐家和无数政客商人黑幕的罪证。<br/>她抓在手里，魏小虎却一把抓住她，把她转向自己，几乎是摇晃的，嘶哑着喉咙喊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br/>几乎是贫瘠的光线里，绿绮微微抬首，沉默良久，点点头。<br/>“我知道得很清楚，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是你，一直都是你。”<br/>“这个你不能拿走，你拿着也没有任何用处，给我。”<br/>手指抚摸上U盘，慢慢的，一时轻，一时重，就仿佛她此时的心绪，但唇仍是勾起一抹笑，“然后呢？交给警察，你的上司？”<br/>“这是当然的，我绝不会私吞。”<br/>她有些恍惚，慢慢端详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仿佛要烙入瞳孔，化在灵魂中，丝丝融化分散开，进入他的骨头。<br/>“我希望你能私吞。”<br/>“绝不可能１<br/>坚定、毫不迟疑的答案，意味深远的神色，严肃的眉角，幽深的眼眸。一张整齐明朗的脸，仿佛觉醒的野兽，散发着凛冽的一种藏匿的锋利英气。<br/>她愣了一下，目光从男人的脸缓缓移到了手中U盘上，又从U盘上重新回到人上。<br/>如此几次，反复思量，最后，将U盘放进了魏小虎的手中。<br/>魏小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br/>“那两个U盘打开需要一个非常复杂的密码，并且只有一次机会，否则附带的病毒会让里面的资料全部消失。”看着他已经搭上门的手僵硬在那里，她摘下了眼镜，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鼻梁，微眯的眼睛，嘴唇牵起，笑得深沉，“即便你现在拿走，交给你的上司也不过是两个废物罢了。”<br/>再次转身大步走到绿绮面前，魏小虎却只浅笑着，伸出一边手，温热的掌心抚在她盘起的黑发上，说了一句话：“密码是多少？”<br/>他声音依旧温和，宛如细密散布在庭院里的早春阳光，细碎地散开，换来良久的怔然。<br/>他的表情似有似无，看上去唯有无痕春水般的平静，却让绿绮忽觉一阵凄冷的微痛。<br/>那丝痛楚便从他的掌心窜进她的发丝，冷冷地焚烧她。<br/>“我不会告诉你，最起码现在不会。”<br/>生怕要顷刻化为一团灰烬般消散崩溃的她，从他手中拿过U盘，重新放进了保险箱中，然后缓慢关上保险柜的门。<br/>“去把录像洗掉，我在楼下的车里等你。”<br/>他的眼睛微颤地眨了一下，睫毛扫过去浓黑的，陌生的颜色。<br/>当绿绮坐到车里的时候，手开始颤抖，握紧拳，用另一只手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支烟。<br/>魏小虎很快就下来，车子快速地启动，滑入了车流中。<br/>他们并排坐着，谁都不说话，似乎隔得很近，其实很远。<br/>车往郊区走，在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停在了一家疗养院空荡荡的停车场中。<br/>魏小虎下了车，四下打量了一下，谨慎问道：“这是哪？”<br/>“我会再次帮你弄到保险柜和U盘的密码，那时候无论你是不是交给你的上司我都不再阻拦你。前提是……”停车场的灯光暗淡，能见度不高，绿绮锁了车门，便疗养院内走。<br/>“陪我进去一趟。”<br/>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过了探视时间，但门卫好像早就认识她，笑着起身为她打开门，她随手递过去一张百元的钞票，门卫笑得更加灿烂，动作也越加的殷勤。<br/>没有人的空间内，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一步一步，清晰放大。<br/>推开511的房门，室内的床头还开着灯，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房间内有两个病床，一边是一个女人插着呼吸机，一边的是被他们惊醒的看护。<br/>看护似乎已经习惯了绿绮的夜半到访，并不惊讶，接过她递过来的钱，笑道：“她的情况很好，我出去，你们坐。”<br/>绿绮并不理会看护，也没有理会魏小虎，径直坐到了病床前的椅子上。<br/>躺在病床上貌似沉睡的女人容颜安详，微微泛白的枯干脸上，似乎还带着浅淡恬静的笑容，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美丽。<br/>“她是谁？”<br/>“我母亲。”绿绮半低着头，看着依靠仪器才能生存的女人，轻描淡写地一笑，“我从来没和你提过她是吧？”<br/>“上一次你跟我提到你的过去，然后抛下我，你就突然失踪了……”魏小虎拿过一把椅子，坐在绿绮身边，同她一起打量着病床上的女人，眉头微微皱成不着痕迹的弧度。<br/>“这一次你带我来看你的母亲，又想做什么？”<br/>“我不提她，是因为她是一个愚蠢而又麻烦的女人。”她伸手，放在女人的手腕上，而后缓缓摩挲。<br/>房间内是浓郁的药水味道，而隐藏在刺鼻味道下的，是要仔细分辨才能感觉到的一丝细微的生命在腐败的味道。<br/>“据说因为我的出生，她得了产后忧郁症，然后开始神经衰弱。”她发出声音，却又不像她的声音。<br/>她的声音偏低沉，总是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br/>而现在的声线清晰音调柔和，令人有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br/>“这么看还是可以看出她当年的美丽吧？我一点都不像她，据说是像那个男人多一点。”她又说。只是这时，已经有一丝笑跃上她牵起的一弧唇角，“年轻貌美的她爱上了弹钢琴的男人，为了他气死了父亲也要结婚。结果呢，男人在她生病后立即就抛弃了她。于是，她的病越发的严重。”<br/>“你知道穷是什么滋味吗？低人一等，受尽白眼。记得我刚上小学凑不足学费，她无奈去外婆那里周转了一千元。阿姨的电话当晚就打了来，我清楚地听见电话里尖利刺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骂她，你还要不要脸？她哭着，抱住我，对我说，绿绮将来务必要出人头地，不再受人脸色过活，那滋味，太难堪了。再后来，她由神经衰弱变成了精神失常，我开始在亲戚家间流浪。”<br/>修长的手指将女人的手翻转过来，魏小虎陡然一惊，那上面清晰遍布着十数条狰狞的刀疤，并且都是纵向割成的。他几乎能想象，这个女人当时坚定的死意。<br/>她的手指缓缓收紧，慢慢白皙的手背浮现出一条条隐约筋脉的痕迹。<br/>一种冰冷的寒意瞬间湮没他，他的嘴唇颤抖两下，还没开口，绿绮却已经慢慢放松手指，然后若有还无地轻抚着女人的伤疤，再自然不过地笑了起来。<br/>“医生说，从来没见过死意这么坚决的病人，可是她还是没有死成，只是成了植物人。”俨然就是满面愉悦。<br/>“十八岁的时候，我认识徐俯，我每天要打两份工，要练琴，要帮忙做家务，要上学。每天，每天，看着别人的脸色，仰人鼻息生活。功课不及格，需要补考，一百二十的补考费拿不出来，因为她需要医药费。那个平日看起来道貌岸然的老师，抓着我的手说，陪我睡一觉，我就让你过关，否则你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我几乎就想答应了，只差一点。”<br/>她的唇是弯着的，眼是弯着的，连语气都是没有一丝波澜的平静，仿佛回忆中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遇到徐俯的那天，我三天只吃了一包方便面，仅剩的餐费全部交了钢琴比赛的报名费。我饿得头晕目眩地从考场出来，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徐俯身上。”<br/>女人的唇有些干裂，绿绮拿起一杯水，用棉棒蘸了蘸，涂在女人苍白的唇上。然后，轻轻放下瓷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细微声响。<br/>温柔的动作，却让魏小虎觉得连气都无法透，有些焦躁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吸入，缓缓吐出。<br/>“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次是我故意的，连徐俯都那么以为。没有人知道，我只是饿得头晕，其实知不知道又怎么样？一百二十元和留学维也纳三年，我会选择哪个？生活就是一场卖春，出卖与得到。当人穷得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时，是找不出什么自尊和骄傲的。我和他的关系维持了五个月，然后我额外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足够我在负担这份昂贵的医药费同时，衣食无忧。”<br/>“为什么？”毫无起伏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一点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仿佛是毒流入肺腑，蚀心腐骨。魏小虎手指一阵抽搐，只得用力握拳，不让人看出自己在发抖。<br/>深深看着绿绮，看了很久，忽然说：“为什么跟我说这些？”<br/>“你刚才在办公室里说，我拿到了U盘也没有用处。你错了，我拿到它们会有很大的用处。”绿绮此时才转头看向他，神色自若，还是如常一般冷淡的样子，却一瞬间又笑了起来，似是满心的笑意都往外溢，“有了它们，我可以只靠自己活着，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像个人一样地活着。”<br/>“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什么人，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我梦想我们两个加上它们，会幸福快乐地生活。”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一阵好笑，现在的他，大抵只是想知道密码吧。<br/>“然而你不肯，也不能。恋爱的女人，都是傻女人，并且是我欠你，是我舍弃你的代价。我会帮你偷到密码……”<br/>一时一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算计了去。胸口一痛，她还是骄傲地淡淡地无所谓地笑。<br/>小虎，小虎……<br/>明知道这样呼唤不会有什么作用，但还是在心里这样叫着，手指死死攥紧。<br/>“可是，今时今日，没有了徐俯的庇护我什么都不是。若他倒了，我……我也不能再照顾她了。所以……”<br/>她的手指陡地抓住他，冰得他一抖。<br/>“所以？”<br/>手从魏小虎的手上放开，慢慢地放开。十指松开的时候，细微的触觉徘徊在手指上面，刀割似的痛楚，他竟然产生了一种绿绮已经没有了再能够抓住些什么东西的错觉。<br/>这让他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一天，点点灿灿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蹲在雕塑喷泉旁，驼色的百褶裙铺洒到了地上，散发一种孤寂。<br/>“让她和我都解脱吧１<br/>她转过身昏暗的眸子沉下去，睫毛压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极轻地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静静地，带着细微的哀伤。<br/>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俯下身，贴近那个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女人，双手像触摸一种易碎的瓷器，在女人的面容上抚过，十指从额头，下滑至一对眉，摸过那仿佛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滑过鼻梁，勾画出一道轻柔的轮廓。<br/>最后，悄然无声地把手覆盖住呼吸管的连接处。<br/>“你做什么？！你这是在杀人１魏小虎的手几乎是凶狠地抓住了她，把她扳倒自己的面前，摇晃着她喝道：“她是你母亲１<br/>刺痛从被抓紧的肩膀传来，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只是极寒，极痛。<br/>“我说过，她是一个愚蠢而又麻烦的女人，她毁了我这一生，她对我说，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活下去，可是偏偏是她让我必须卑躬屈膝１<br/>她忽地扬起苍白的面容，仿佛盲人一般，眼睛里纷乱麻醉的空洞汩汩地迸发出来，微弱地笑着，“这样靠出卖自己出卖别人生活，是不会幸福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他们在这么说的时候，却从来不会低头看看被生活遗弃，被人踩在脚下的人。我不想看人脸色活下去，可是你是警察，你有你的职责，所以，为必须让自己解脱……这是最好的办法……<br/>“每次看到她，我就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以屈辱的姿态委身一个男人，仅仅是为了钱，仅仅是为了钱而已。每次每次……在对着她，在她面前，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会幸福。生下来没有一件是好事，我从来没有求她生下过我，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么多痛苦……所以只要她消失就好了……这样就好了，这样即使徐俯倒了，我们也能像普通情侣那样过着柯达广告里那样的生活了，对吧？”<br/>魏小虎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因而感到刺痛。<br/>她低低地笑着，细微的颤动都毫不掩饰地传递到手上。而她压抑在笑容下的东西，让他呼吸维艰。<br/>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样，没有一个人，仅仅是一个身影，仅仅是一个身影，就有这样的孤独。<br/>那时，他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单纯地爱着她，她也是……<br/>像是从一个冗长无由的梦境中醒来，梦里她回眸一笑，重重叠叠的都是浅淡的、不着痕迹的快乐。<br/>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她的手段，但却是最真实残忍的手段，他无法拒绝。恨意恍如毒，春笋般冒出，一点一点蚕食了他的心。<br/>于是，他点头。<br/>“我知道了，绿绮，我知道了……”<br/>只能，落荒而逃。<br/>绿绮眯起眼睛看着门，慢慢微笑了起来。<br/>“谢谢你的帮忙呢，妈妈。”<br/>躺在病床上女人依旧容颜安详，带着浅淡恬静的笑容。<br/>回到了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悄悄上了楼，卧室的门是紧闭的，绿绮却忽然有种预感，动作顿了顿，轻轻推开门。<br/>窗扇紧闭，阳光在玻璃窗上流淌，形成无比优美的图案，还透着一股特殊的凉意。<br/>徐俯坐在窗前的躺椅上，听见她的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去哪里了？他们说你去找过我。”<br/>缓缓走到他身边，徐俯向后一仰，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br/>“我……”<br/>光线从敞开的窗口投射进来，徐俯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清清楚楚，笑意从他细长的眼角泛出来。<br/>但绿绮却一下子冷到了心底。<br/>徐俯在微笑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的心情。可能是心情正好，也可能是狂怒的前奏。<br/>他的眼深邃得让她看不透，越看不透越心惊。冷汗一点点渗到掌心中，思量了又思量方才道：“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吗？”<br/>眉宇间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徐俯两手交叉着胸前，似乎在欣赏着什么，脸上甚至是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br/>“怎么了？”<br/>他的瞳仁因为聚光而收缩，仿佛是蔓延的黑色像毒药一样麻痹了她……<br/>到底安排了怎样的毒计，这一场狩猎，他和她各有几分胜算？<br/>他根本无须这样漫不经心地欣赏她的胆战心惊。因为在他面前她除了低眉顺目，若无其事，似乎什么都不能做。<br/>路已经一步一步他铺好，除却前行，他们都转不了弯，回不了头。<br/>她不能输，也不可以输。<br/>所以只能按着他的剧本往下演，演好了这出戏，用尽了再杀死他，她还是可以赢。<br/>所以她缓缓地笑了，“那就是知道了。”<br/>“把一只野性未驯的老虎养在身边，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是吗？”至高无上的，尊贵的，自私的，残忍的口吻。<br/>狗也好，虎也好。<br/>在他的眼中都是草芥罢了。<br/>徐俯在她耳边说话，两人的距离一时极近，近得两双眼第一次不及防备地望入对方，刹那间直达内心。<br/>“你要做什么？”<br/>不祥的预感自绿绮心头涌出，他的眼太冰冷太决绝，几乎没有一丝光亮。<br/>“没什么。”<br/>极其自然的吻，甚至心跳都没有加快。<br/>唇与唇相接，说不清是谁在施与谁在承受，这一刻，他们仿佛一体。<br/>亲吻对方就是亲吻自己。<br/>魏小虎的动作很快，绿绮也在小心翼翼地进行。这是一场游戏，生死之间的游戏。然而正当这个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却传来徐俯的徐亚父亲去世的消息。<br/>据电视上报道，徐亚去世得很突然，心脏病突发，永远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br/>而徐俯并没有参加任何一个悼念他父亲的仪式，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悲伤的端倪。<br/>连整整一个月和他在一起的绿绮，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常。<br/>直到某一夜。<br/>还没有到天明的时候，窗外暗沉沉的一片。<br/>绿绮醒来的时候，还有一半神志沉在深深的梦里。<br/>身旁是空的，书房的门是半掩着的，透出了些许光亮。<br/>推开门，绿绮看见徐俯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窗帘被风吹得打在墙上“扑扑”作响，他一动不动。<br/>那身影，竟有着说不出的孤单……<br/>玻璃茶几上放着几个空掉的酒瓶和盛了大半杯酒的酒杯。<br/>他拿起酒杯，一饮而荆<br/>再倒酒，喝干。<br/>一直在喝酒。<br/>风声、窗帘拍击声、瓶口与酒杯清脆的碰撞声。<br/>直到他大慨承受不住酒精的浓烈，剧烈咳嗽起来，身子痛苦地弓起，手中的东西也拿不稳地掉到了地上。<br/>他挣扎着想要去拾起，可是咳嗽让他的动作都带着颤抖。<br/>于是，她走过去弯身拾起，只是一个银质的陈旧怀表，但是表盖的内侧镶嵌了一张徐亚的照片。<br/>一抬头就看见徐俯，黑发凌乱，赤脚蜷缩着，只穿着白色宽大的睡袍，左手拿着酒杯。<br/>接过怀表，眼睛里有醉意，却很清醒地清清浅浅笑道：“你怎么在这？”<br/>那几个清晰异常的字眼一个个跳入她的思维，绿绮猛地一震，低下头，一语不发，手指蜷起来，僵成难以挽回的冰冷。寒意直入心底，泛成冰凉的笑意。<br/>“我不知道……”<br/>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一次倒酒时他仿佛是醉了，手一个不稳，酒瓶砸在乌木地板上，“哐”地碎了。<br/>“怎么，想趁机可怜我？”<br/>他仰起头居然就这么不遗余力地笑着，一绺发丝被酒精粘在面颊，是毒蛇吐出的信子。<br/>“我不需要什么可怜，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死的人就是我，可惜……他不能死在我的手上……”<br/>“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徐俯重复道，低低的喝过酒的喑哑声音，分不清声音中的痛苦来自酒精或是人心。<br/>酒淋漓地撒了他一身，袍袖滴滴答答，也溅洒了她一身。怔怔地看着身上的酒渍，好像从来没看过一样，有种沉甸甸的感觉。<br/>目光一转，望见徐俯的眼也正看着自己。<br/>绿绮没有避开。沉默的空气里，两人彼此凝视，目光专注又深刻，像是要看破对方的一切伪装，看出那埋藏深处的真心。<br/>“他就那么干脆利落地死了……那个男人……”<br/>声音里隐藏了多少激烈的情绪以及指责他的、怨怼他的，那种叫做伤心的强烈感情……<br/>她说不出辩解的话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安慰，只是在此时不安着……<br/>僵硬地站在那里，然后她僵硬迈动脚步，不是走向他而是走向窗边的立式钢琴。<br/>似乎自从她住进了这里，他就在书房添了一架钢琴，只是她从来没有弹过，今天是第一次。<br/>那是轻柔的，温和的，小心翼翼的爱情，通过黑白相间的琴键，在寂静的室内泛过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延伸。<br/>不断吹入的风中，窗外那一片浓黑的、深不见底的夜晚，仿佛要吞噬人心，仿佛要淹没一切。<br/>这样黑暗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br/>绿绮只是望着，黑眸倒映出一片夜色。遥远又茫茫的目光在不可捉摸的黑暗中摸索着。<br/>而徐俯起身靠在钢琴边，手上拿这一杯酒，所有的表情隐没在烈烈的夜风中，头发散得张牙舞爪。<br/>尾音结束在一个很轻的拥抱中，他的手臂缓缓地收拢，靠紧，环抱，像是怕破坏了什么一样。<br/>他们靠得如此之近，他的鼻尖抵在她的后背，绿绮似乎感觉到有些冷，带着层淡淡的潮意。<br/>然后他的醉意似乎越加严重，脚下一个趔趄滑坐在了她的脚下。绿绮不由自主地伸手扶去，他却狠狠地推开她。<br/>“走开，我说过我不需要别人对我好１<br/>她没有动，因为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双腿，他的手暖得出奇，可能是借着酒劲，力道也大得出奇。脸亦埋在她的腿上，隐隐的只能看到他的眼角似乎有晶光在闪动……<br/>“什么曲子？”<br/>“柴可夫斯基《悲怆》，第二乐章……爱情……”<br/>爱情……一瞬间里，她心中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栗，是因为这个字眼，还是在害怕、害怕什么……为什么会感到害怕？<br/>她自己也不知道。<br/>维持这个姿势，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br/>绿绮的手还是轻轻地抱住了他，轻轻的不着痕迹的。<br/>她的神色极为平静，瞧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历经挣扎的平静，仿佛抉择过后的平静。<br/>是的，其实早就明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br/>梦里是雪落如倾。<br/>





正文 第七章


<br/>过了午夜十二点，就是又一年的初一，所以即便是天色漆黑，家家户户却依然灯亮如昼。<br/>狭小的居室，16寸的黑白电视，电视里的女人，紧紧拥住怀中的少年，边哭边嘴里喃喃道：“妈妈永远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１<br/>年幼时的他抬起头看着女人，亦跟着学道：“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br/>女人把刚出锅还在冒着热气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放在嘴边吹了又吹，才送进他的嘴里，缓缓笑道：“好，妈妈和你永远在一起。”<br/>……<br/>下雨了。<br/>这种天气他是最讨厌的。<br/>雨打在玻璃上丁丁当当，在梦里似乎都能隐隐觉得那股湿意。<br/>真是讨厌……<br/>枕在面颊下的枕头一动，虽然很轻微但是徐俯还是敏锐地感觉到。<br/>“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沉沉地问道。<br/>“没什么，再睡一下吧。”回答他的是绿绮有些干涩的声音，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枕在她的腿上。<br/>窗外天色阴暗，俨然已是下午，而她身体不自然地僵直，满脸憔悴与疲惫，就这么为了他坐在钢琴旁一夜。<br/>依旧蹙起眉，正碰上绿绮的目光，定了片刻又闪开目光，起身把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毯子披在她的肩上，才问道：“我睡了多久？”<br/>“快一天了，难得看你睡得这么沉，就没叫你。”<br/>“是啊，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站在窗前，徐俯摸了摸额头，好似自言自语地轻轻道，“竟然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梦。”<br/>确实很沉。<br/>其实，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记得了……<br/>双腿渐渐由麻痹转为刺痛，绿绮站不起身只能抬眉看着他。他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眼睛有些，一绺散乱的发不驯地垂在额前，衬得他锋利的眉角有种不同于平日的柔和。<br/>“梦见什么了？”<br/>心中一涩，他却依旧用一种淡然的表情说：“我不记得了。”<br/>门外的魏小虎和李志博似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现在进来看见绿绮坐在那里都是一愣，神色各异地对视一眼。<br/>李志博刚想开口，却徐俯被一抬手，中断了他要出口的话。<br/>“有什么事，说吧。”<br/>“老大，最近条子似乎不对劲，对我们的搜查也增多了，港口那批货……”<br/>魏小虎本以为徐俯会惊慌失措，没想他只是微微一笑。<br/>“知道了。”<br/>转头又对仍坐在窗前的绿绮，一语双关地说：“到底年轻，这么沉不住气。”<br/>魏小虎也顺势向绿绮看去，绿绮弯眉一笑和魏小虎的目光轻碰，闪了闪又垂下了眼。<br/>然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br/>半晌，徐俯才道：“小虎你去吧。”<br/>魏小虎这才转身出门。<br/>“老大，条子不要紧，重要的是那批货被压在那里动不了，万一出什么事，就是很大一笔的损失啊１<br/>这边李志博说什么，绿绮不留心，只是起身站到了窗前。<br/>楼下魏小虎也刚好走到庭院里，抬起头，看见她，侧着头又看了看，随即便眯起眼睛笑了。<br/>他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好看的弧度，那种形状就像是他身后正在落下的淡灰色的半轮圆日。<br/>笑过之后，魏小虎皱起眉，闪现担心且无奈的神情，嘴唇微微开合，轻轻地说了一句话。<br/>此时雨似乎已经停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借着落日，她读着他的唇，她喉中一哽，却只能点点头。<br/>书房另一侧的徐俯一边品着茶，一边仍旧在听着李志博的话。<br/>最后失去耐心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哼了一声：“少在这跟我放屁，我刚说魏小虎沉不住气，你就在这里给我……”<br/>他刚想继续骂，却见李志博目光转向窗前，呆呆发愣。<br/>徐俯皱了皱眉头，暴躁尽去，反而多了一种冷凝。<br/>绿绮站在那里，看着窗外也正入神。侧面看去，她的脸色在一夜未眠之后本来就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此时更是白到让他疑心那下面的血液是不是全都流光了，仿佛马上就要变成透明。<br/>徐俯起身向她走过去。<br/>绿绮听见响动，立刻警惕地收起了恍惚的神色。<br/>而他已经走到窗前，正看见魏小虎走出大门的背影，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怦”的一声，激动地跳跃起来。<br/>绿绮转头看着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他便抬手止住她的话，并未让她说下去便转身，走了几步之后，道：“想的话，就追他出去，我不会阻拦你。”说完，他走出门，也未回头。<br/>随着巨大的关门声之后，书房内只剩下绿绮和李志博。<br/>“你不去？”李志博讥讽地开口。<br/>窗外徐俯也来到了庭院中，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向外走，手下上或阻拦或跟随，却都被他挥开。<br/>“什么？”<br/>“不去追吗？”<br/>绿绮心中动荡，刚想开口，一阵恐惧感便排山倒海而至，只觉得心脏都被紧紧压住，连呼吸都无法顺利进行，不是恐惧，不是绝望，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害怕，潮水般从骨子里面缓缓透出来一般。<br/>然而，还是得追的。<br/>天色完全黑了，已经停了的雨又开始下，并且越下越大。绿绮打了伞出门，雨落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的，一阵阵的急促。<br/>路边的店铺仍在，五色的灯光在雨夜里无法照得很远，她只能踩着一个个水泡前行。<br/>很久以前她也在这样的雨夜里走过，背着自己的行李从一家走向另一家，迷茫得不知前路地走着，带着绝望的感觉，但是那时与现在却有天壤之别。<br/>现在的她知道自己在追逐，只是不知道会追到谁……<br/>然后，一抬头她就看见了徐俯。<br/>风大了，雨点落在伞上有节奏的清脆丁冬声，渐渐变成了一种轰鸣。<br/>他身后是一家音像店，音箱里正传出一个女子的吟唱着。她听得不真切，只知道是深情错爱，一生误付之类的东西。<br/>隔着一条马路，徐俯也看见了她，路灯淡淡地落在他漾着笑意的眉目间，好似有道暖暖的光华衬在脸上，英俊得让人睁不开眼。<br/>他就那样赤着脚向着她缓缓走过来，她本能告诉自己要逃，快点逃，可是脚下却是移动不了半步。<br/>他走到她的身前，发被雨凝结成缕，打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他接过她手中伞，一把扔在了路边。<br/>“陪我走一段吧。”<br/>雨水流入眼中，又刺又痛，手在他的掌中半分都动不了，也没有办法抹去。<br/>他赤着脚，她穿着高跟鞋，落足声一个沉闷一个清脆，出奇的不搭调。<br/>她甩开鞋子，同样赤着足踩在雨中。<br/>雨水从赤裸的肌肤渗进去，伴着夜风有点过于冰冷了，而她心里却是异常痛快的。<br/>他看着这样的绿绮，眼神就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侧头一笑，眼若弦月，冲去许多他身上那令人不寒而怵的气质。<br/>“小时候，我母亲跟我说，她和我父亲之间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就是……一次吵架，也是这样下雨的夜晚，她赤着脚跑出来，而他追出来也是赤着脚。然后他们手牵着手，被雨淋得湿透才走回家。”<br/>他们也手牵着手，赤足走在路上，衣服全被淋透。<br/>绿绮再也不敢看他，面色一红，又垂下头去。<br/>其实在她心里，居然是有些隐隐期盼的。<br/>“很浪漫啊，他们一定很相爱……”<br/>“相爱吗？可惜那男人有妻子，她只是情妇。后来她有了孩子，还是双胞胎，她隐瞒了真相，母性大发地把我留在身边。”他还是紧紧拉着她向前走着，步伐不紧不慢，“再后来，她穷得实在过不下去了，正巧我哥哥又死于意外，于是我在十岁生日后的第三天被高价卖给了那个男人。”<br/>她一颤，侧头。从侧面看去，徐俯线条优美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深黑的眼睫低垂，任谁也看不透隐藏在其中的秘密。<br/>她盯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抱住他，低低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直……”<br/>风太大，雨也太大，她的手指竟是轻颤。<br/>“这话，连你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吧？”他缓缓推开了她，只是凝视着她，“瞧我们，吵架，出跑，追逐，安慰……”他沉着脸不笑的时候，神情便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骄傲与冷峭，“就像真正的恋人。”<br/>路灯下雨水在他的周身形成了光晕，于是他的人更加朦胧起来。她蓦然回想起刚才在庭院里，魏小虎吐出的那句话。<br/>他说：“我很担心你。”<br/>回到别墅的时候两人从里到外全部湿透。<br/>在雨中并不觉得，到了室内温暖的空调吹到上身，反而将骨子里的寒意一股脑地逼了出来，冻了绿绮一个寒战。<br/>“好冷。”<br/>徐俯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拉着绿绮向浴室走，其间紧握的手一直未曾松开。<br/>浴室很大，双人的按摩浴缸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游泳池。打开龙头，冒着热气的水流开始释放出来，那么大的浴缸要蓄满水需要的不只是一时半刻的工夫，可是湿凉的衣服粘腻在身上也不舒服。<br/>“帮我脱。”<br/>明明是命令的口吻，但也许是浴室的水雾太浓，也许是他浑身湿透，也许是她听得见他的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反而像是在恳求。<br/>“你不松手我怎么脱？”<br/>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裸体，所以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帮他脱下衣服，他却突然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揉碎什么东西一般，<br/>死死往里按。<br/>“怎么了？”<br/>心刹那软得仿佛像一块海绵，处处都能陷进去。整个人都疲倦得恨不得闭上眼睛，然后沉陷下去。<br/>她的手颤抖地握紧，强忍着不把他推开，硬生生地把脸转向一边，轻声道：“水好了，快去洗吧，不然会感冒的。”<br/>他这才缓缓松开手，绿绮转身就想出去，他却再一次拉住她。<br/>“帮我洗头。”<br/>说完就先进到浴缸里，认认真真地等着她，漆黑清亮地直看到绿绮的心中去了。<br/>绿绮的眼睛，飞快地在徐俯脸上一绕，便也脱衣进了温热的水中。<br/>慢慢地把手放到他的头上，抹上洗发水。他的神经整个安定下来，舒服地闭上眼睛。<br/>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始清洗并摩擦他的头发，手指间带动着水流，在他的发间温柔地穿滑，然后停在他的颈处和背上轻轻地摩擦。<br/>男性的洗发水并没有什么馥郁的味道，然而此时此刻，那种特别的暧昧醺醺然地就飘散在他们之间。<br/>随即不期然地，他的吻便落了下来，他的舌在她的耳垂上若有似无地擦过……<br/>绿绮却借着温热的水波，拉开一个暧昧的距离，若即若离。<br/>终于他不耐烦了，手臂突然紧紧钳住她，两具身体紧紧挨在一起，不留一点缝隙，力道大得让她险些喘不上来。<br/>舌一路从绿绮的颈项下滑，留下一道明显湿亮的水痕，流连在起伏的胸。<br/>她迷蒙着双眼，极其魅惑地乱了呼吸。<br/>然后舌头一路不停地向下滑去，在她的小腹轻轻啃咬。<br/>突然他潜入了水中，她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有些惊慌的无奈，但还是顺从地张开腿，灵活的舌也到了她的身下。<br/>透过平滑的水面，绿绮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起伏，手指深深插入他的肩胛，平日总是冰冷的手指现在滚烫得吓人，仿佛要把他们的肌肤都燃烧起来。<br/>被强韧有技巧的舌头触碰，身体仿佛一个舞娘却本能地随着他的舌尖音乐舞动，无法抑制地轻颤。原本清明的神志开始模糊起来，身体却清楚地感受到他烙在体内深深浅浅的痕迹，鲜明得残酷。<br/>身体突然一轻，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然后整个后背被粗鲁地压在了冰凉的白磁墙壁。<br/>他火热的身体一股脑儿靠上来，肌肤间亲密的摩擦，还有他欲望激烈的抵触，引得她更加恍惚。<br/>也许是由于浮力的关系，徐俯的动作显得格外的温柔，像是要慰藉她似的。<br/>每一次的冲击都蕴含了水的温柔，让绿绮的整个呼吸都麻痹酸疼……<br/>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床畔的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响着。<br/>身边没有人，只有从浴室到床上留下的潮湿印迹。<br/>“喂？”<br/>“是你？”电话里是李志博焦虑的声音，“我找老大。”<br/>“他？不在埃”<br/>“没和你在一起……”电话另一边的李志博明显愣了一下，才放下了电话。<br/>后来绿绮才知道，徐俯失踪了。<br/>这个消息仿佛一颗石子落入她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只是这个湖太深太黑，稍许又恢复了死寂。<br/>接下来随着徐俯的失踪，徐氏团遭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br/>徐氏风旗下的生意五花八门，多元化的豪华酒店式公寓，还有酒廊及一些赌场，当然表面看来是完全合法的。然而接连不断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其中两家需要重新装修，一家因为顾客卷入受重伤。警方在调查中发现毒品交易，徐氏集团旗下所有娱乐城被迫停业。<br/>紧接着是所有仓库同时被人纵火，货物全部报废。<br/>走私码头驻守人员遭到持械攻击，在警察到来前双方死伤殆尽，血水染红了夜晚的江面，而里面的货物全部失踪。<br/>李志博魏小虎全部被带回警局协助调查。<br/>这时，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巨大的金字塔开始慢慢倒塌。<br/>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寻找徐俯，而此刻星余顶层办公室里，在绿绮面前的李志博，则是最焦躁的一个。<br/>“他在哪里？”<br/>“我不知道。”<br/>扫了一眼李志博身后的魏小虎，绿绮低垂的眼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br/>“妈的，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br/>一旁的魏小虎忙制止了似乎就要动手的李志博，道：“博哥，让我跟她说。”<br/>李志博的目光由魏小虎看到绿绮，又从绿绮转回到魏小虎的身上，沉吟良久，冷笑了一下摔门而去。<br/>等李志博消失在视线中，绿绮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腰。<br/>这副肆意的模样，魏小虎却是见惯了的，也不吃惊，只略带深沉地注视着。<br/>绿绮也不管他，端过面前新沏的咖啡，细细地品了起来。<br/>魏小虎迟疑了一会，才说：“事情进行得太过于顺利，我在其中充其量只起到了三分之一的作用。现在……非常不对头。”<br/>口中的咖啡醇香的味道似乎立时消失，于是她放下了杯子，望定了魏小虎，微笑道：“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他就这么失踪了，你叫我怎么办？”<br/>魏小虎竟觉得无法对视那样的目光，逃避地垂下了头。<br/>“他一定会联系你的，即便所有人都不找，也一定会找你。你……要当心……”<br/>绿绮心里像被人猛地掏了一下，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br/>从星余出来，已经是下午，夏日里骄阳似火，车里为了保持空调的冷风，连车窗都不敢开。隔着窗户望出去，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她与他们格格不入。<br/>恍惚过后，绿绮才突然察觉，“怎么不是去琴房的路？”<br/>司机这才拿掉盖了半边脸的帽子，转头向她一笑。脸色略显苍白，眼下的青色很深，有些疲倦的痕迹，然而一双眼眸仍旧深邃如渊。<br/>“徐俯……”绿绮念着他的名字，起初愕然，继而神情复杂地怔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办法说出。<br/>徐俯也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开车，只是从后视镜中看着绿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几下。<br/>见她兀自一脸茫然，良久，叹了口气。<br/>车开到市中心一栋二层别院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徐俯并没有下车，绿绮也只能静静地待在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停下不久，一排警车就也停在了他们前面，警灯旋转得让人眼晕，却没有任何警铃的声音。<br/>绿绮心猛地一紧，看向徐俯，而徐俯仍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看不出任何表情。<br/>警察并没有向他们走来，而是冲进了院落。只是片刻，铐出了一个中年女人。即便是远处，也能看出女人面容保养得十分美丽，眉宇间很有一股倔犟。<br/>“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徐亚的妻子１眼看就押进警车，女人却突然不肯合作，一边挣扎着一边用凄厉的嗓音高喊着，“徐俯！你这个白眼狼，你父亲一死你就陷害我，你不得好死１<br/>此时此刻状若癫狂的女人再也没有一点美丽的影子。<br/>徐俯看着，忽然就无比清晰地记忆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情景。<br/>段涵淑，徐亚的妻子，她本是真正的世家闺秀，看着他的眼里除了高傲和鄙夷，还有一种深深的嫌恶。后来在人前她待他就还算是客气，只要她愿意，自然可做得母慈子孝，滴水不漏。<br/>然后，暗地里的虐待却从没有终止过。并不是打，也不是骂，而是把他关进漆黑的壁橱或者地下室，有时一关就是一天。那个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总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成年以后他绝少再涉足这栋房子，但他从来也未曾忘记过。就像他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里的任何陈设。<br/>段涵淑终于被押走了，徐俯看着从身边一晃而过的警车，勾开嘴角，笑意若有若无地，还没展开就消失了。<br/>“看到一个朝代的终结，感觉怎么样？”<br/>“你疯了？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１<br/>“徐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早就该被毁灭，只是期间我竟然对垃圾所衍生出来的巨大权力产生了眷恋，所有有了一点迟疑。”还是那副略带疲倦的神情，也看不出有丝毫情绪波动地望着绿绮的震惊，“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垃圾还是有了垃圾应有的归宿。”<br/>她看着他的样子，无法出声。<br/>徐俯也好一会不说话，像在想什么心事。<br/>他突如其来地问：“绿绮，你要跟我走吗？”<br/>“什么？”她先是一惊，然后极力掩饰着惊恐，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想笑，然而笑着笑着，就再也没有办法笑出来。<br/>徐俯自己倒先笑了，转过头不再看她，只是耳根略略泛着微红。那样的笑容和神情，几乎让她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松动了。直到汽车再次启动，绿绮还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br/>静默中，车转向郊区的方向。窗外一开始修剪整齐的柳树，箕张的枝在车窗上投下一片又一片暗影。后来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入眼的开始是大片大片的荒地，黑色的土地上青绿色的荒草丛生。然后，车开进一个荒芜的农场，在往前竟然是悬崖，悬崖的一边却是一处小型的停机坪，上面停着一架直升飞机。<br/>下了车，方才感觉夏意更盛。脚下是柔软的土地，偶有一丛青草从好奇地探出头来。走得离直升飞机近了便隐隐嗅到一股汽油的味道和着野外不知名的花草气，彼此交织，变成了一种好闻的味道。<br/>徐俯站在她的身前，看着面前仿佛栖息的巨鸟一样的直升飞机，微微出神。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素白的T恤上，似乎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是她熟悉却又害怕的。<br/>他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他冰冷阴沉，就像一条盘踞的毒蛇，虽然叫她警戒，却不会叫她害怕。可是现在似乎不同了，他的身上多出了一种莫名的东西，让她害怕。<br/>“很漂亮吧？这是我送给自己也是你的生日礼物。”<br/>绿绮惊讶似的蹙起眉，随即又笑，“我们的生日礼物？”<br/>“很吃惊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同月同日出生的，这，也叫做缘分吧？”他扬眉笑道，眼睛眯起，眉宇间却是如思念般的留恋和回忆。然而她不愿意看，也不愿意想起以前，当面对他，好像回忆起来都成了一种痛苦的事情。<br/>“谢谢你，也祝你生日快乐……”<br/>“谢谢你。”他不再看她，目光依旧转向直升飞机，只是双手放在身前一点一点地交握着，竟仿佛紧张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你在这里我很高兴。”<br/>仅仅是一句谢谢你，心中顿时像烧起一把火。耳边虫鸣不止，仿佛在搅动着本就乱得难以言喻的心。<br/>而他犹不曾察觉地说着：“我们开始的方法很糟糕，所以我还得向你说一声……”<br/>她有些恍惚，目光穿过他看着不远处的悬崖。<br/>“算了……”<br/>只说这两个字就止口不言，她想继续，却再也无力开口。<br/>徐俯这才觉得有些异样，转头看着她。她笑着，可是眼神却显得心不在焉。偶尔她会和他的目光对视，然而目光很





正文 第八章


<br/>就如同每一个王朝的覆灭都有另一个王朝兴起一样，徐俯的死徐氏的倒塌，只是为魏小虎的时代一曲奏歌。<br/>所有的人都知道，魏小虎的根基植于徐氏，没有人再敢叫他小虎，除了绿绮，所有曾经最亲近的人都要叫他一声虎哥。<br/>在星余改名为星虎重新开张的当天，魏小虎捐了一笔数目庞大的慈善款，扶助弱幼，于是警政界不再有人去追究为何一个卧底反而会变成黑势力的龙头，赞叹之余，又送来了贺礼。<br/>开幕式的酒会，请了不少歌星影星来助兴，觥筹交错间，红男绿女欢颜笑语、耳磨丝缠，魏小虎搂着绿绮挪着舞步，最后忍不住笑倒在她的肩上。<br/>她知道他笑什么，于是她也笑着道：“这就是权力。”<br/>他们都很忙，忙到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相见。魏小虎好不容易等到两人都有空暇，不由分说地把绿绮拉到了电影院。<br/>“原来今天是星期二，半价啊１<br/>看着面前长长的队伍，再看着一对对学生情侣耐心甜蜜排队的样子，魏小虎已经有些呆住，最后看着绿绮渐渐不耐烦的神色抓着头谄谄笑道：“看什么？”<br/>“别是鬼片就好。”<br/>绿绮勉强自己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但是她真的很怕鬼片，偏偏魏小虎最爱看，有一回半夜她不小心扫到一眼，结果这个晚上脖子后便都是凉凉的。<br/>终于买好了票，又得排队入场，走到检票口检票员看了看票，用清脆的声音道：“《鬼船》，二号厅，请里面走。”<br/>魏小虎顿时觉得不妙，转身就要硬拉，但是绿绮已经僵硬在那里。<br/>“不要１<br/>他狡黠地眨眨眼，犹在那里装着糊涂，“怎么了？”<br/>“我说过我不看鬼片１<br/>绿绮转身就要走，却被魏小虎拉祝<br/>“不是鬼片，你放心１<br/>他使力往二号厅拽她，绿绮挣不过他，索性蹲在地上，“你骗谁？刚才介绍上都说了，那么吓人１<br/>“就介绍演得吓人，其实一点都不吓人。”<br/>“我说过我不看，就是不看１<br/>他们一拉一扯已经阻挡了后面人的道路，一群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青年吹着口哨道：“哥们，你们行不行？小姐，要不你跟我们看好了，保准让你注意不到又多吓人１<br/>魏小虎十分自然地扶起绿绮，绿绮能够感觉到从他的手上所传来的坚定而又有力的力量。然后魏小虎朝笑了笑，像是有点难为情，而后看向他们，那双眼睛一眨也不眨。<br/>“你们说什么？”<br/>然后还不待那群人反应，就冲上前对着说话的人一顿拳打脚踢。<br/>“魏小虎，你做什么？”绿绮看他的眼神就已经知道不好，但一把没有拉住他，只能气得在一旁大叫，“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看电影的？１<br/>一旁青年的同伴正想要蜂拥而上，却在听到“魏小虎”三个字后僵立在那里，互相看了看，一哄而散。<br/>旁人看到魏小虎双目赤红的样子连上前拉架都不敢，还是绿绮上前拽住他，在险些被甩了一个趔趄之后，气道：“你有没有完？１<br/>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一会他才看向绿绮，几乎是恶形恶状地问：“你到底看不看《鬼船》？１<br/>绿绮饶是脾气再好，也被激得火起，“不看就是不看１<br/>魏小虎二话没说转身就走。<br/>大步流星地走到循环经典影片的窗口，也没排队直接插了进去，对售票员粗声道：“给我来两张《人鬼情未了》１<br/>然后转身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拉着绿绮进了放映厅。<br/>结果魏小虎从头睡到了尾。<br/>从放映厅出来，看着还不亦乐乎地打着哈欠的魏小虎，绿绮只能无奈。<br/>“算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看一次电影，再去看看《鬼船》吧。”<br/>魏小虎这才爽朗地一笑，转身跑去买票，格外孩子气的样子。<br/>结果绿绮从头到尾都捂着眼睛。<br/>又过了一个月绿绮从维也纳回来，来到星虎想给魏小虎一个惊喜。<br/>但是他在会议室里面开会，绿绮从早上等到了下午，会议室的门却一直紧紧地关着。<br/>绿绮等得无聊了，就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正翻着，李志博匆匆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绿绮不由得一愣，随即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抽走她手中的文件，连办公桌上的也都一并拿在了手中。<br/>“你在这里做什么？”<br/>绿绮只是看着他，淡淡道：“你在提防我？”<br/>“你当真以为没有人知道徐老大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出事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你重新转头找虎哥，不过是为了找个金钟罩罩着、护着！如果现在没有他，出了这门要不了一个小时，我保证你被砍成一截一截，扔在江里喂鱼了１李志博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和戒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毒蛇一样的女人早晚会露出你的毒牙１说着，手在桌上大力地拍了一掌，脸色一片黑青，“所以少来这里，少来接近这些机密文档，你能出卖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信得过你，我信不过１<br/>说完，他转身就走，然而到门口处又停顿了一下，“还有，你知道他现在什么身份？不带保镖出去有多危险？竟然还打了一架，没出事我真不知道应该情形还是不幸１<br/>偌大的办公室内又只剩下绿绮一个人，她侧过头，窗外阳光明媚，室内空调的冷风扑朔过来，凉凉的，浸淫在她的额头两侧，有种近似昏眩的疼。<br/>她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暗蓝色的玻璃上映出一个眉梢眼角都写满郁色的女人。女人细长的眉扬起，配合着唇边的刻薄冷笑，在阳光下下犹如一支暗蓝色的花，艳色阴郁，透骨的寒意又细又尖，逐渐散开。<br/>“怎么了？笑成这样？”<br/>绿绮转过身看向魏小虎时，唇边笑意中的冷已经消失，换上的是一抹温柔，“想给你个惊喜，可是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成功啊１<br/>“博哥说你在，我才赶忙结束会议过来的。”<br/>他上前抱住她，用的力气大得几乎将她捏碎。<br/>她只是微垂下细密的睫毛，唇线一抿，轻应了一声。<br/>室内静极了，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他们都没有说话，而她不说只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br/>半晌，魏小虎才在绿绮耳边低语道：“绿绮，我们去旅游吧？”<br/>“嗯？”<br/>“周末，去个不远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仿佛怕她不答应，他故意拖长了声，像小狗一样在她颈上磨蹭着。<br/>绿绮并不感兴趣，然而看着他殷切的模样只能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问：“你的保镖也不带？”<br/>知道她答应了，魏小虎高兴地凑过去亲吻她的手腕内侧，嘴唇如同羽毛湿润且柔软，连着略有苦恼的声音也轻飘飘的。<br/>“恐怕不行。”<br/>离城市不远也不近的一处度假小岛，覆盖在一片浓密森林下，如同镶嵌在大湖里的一颗珍珠。全岛唯一的房子临着湖，精致却宽敞。虽然岛上除了他们和保镖没有人烟，却仍然采用一流的保安装置，隐藏在角落里的摄影机几乎让绿绮相信，这可能是个没有死角的大屋，甚至周围环绕的大面积的水域，都在监视之下。<br/>魏小虎一早就兴致勃勃地来到湖边钓鱼，结果从早上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他始终一无所获。<br/>“不是说今天有鱼吃？”等在屋内的绿绮终于不耐烦，走到他身边问道，“太阳快落山了都没看见一条，我们不会干啃面包吧？”<br/>魏小虎摸了摸鼻子，顺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鼓着脸颊道：“吵什么，不许吵，鱼都吓跑了１<br/>绿绮一把抢过苹果，侧首笑道：“吃什么，不许吃，人家说饿着肚子才能吊到鱼。”<br/>魏小虎顺势像树袋熊般攀在绿绮身上，一边踢着水面一边抱怨道：“这里根本就没有鱼，我们就吃苹果好了。”<br/>绿绮这才看见，他赤着脚在水里，而鞋子则放在了鱼桶里。<br/>“是你的脚臭把鱼都熏跑了。”<br/>“是吗？”<br/>魏小虎拉着绿绮作势低头要去闻脚，她忙挣扎着。<br/>“讨厌，真恶心１<br/>“恶心？”<br/>他的手伸向她的肋下，绿绮被他搔得吃痒笑了起来，手脚挣动笑闹混战着滚到了草地上，连鱼竿落进了湖中都不曾察觉。<br/>头上的银杏树长得正盛，一树纯净炫目的金黄，乖俏地摇曳，好像这世上隔绝出来的最后一片净土，微微洒落恬静柔软的暖色。<br/>魏小虎趴在她的身上，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她的唇上，仿佛小狗一样缠着她撒娇。<br/>绿绮懒懒地躺在地上，有些恍惚地凝望着他。<br/>一枚纯金色的银杏叶落在他的眼上。<br/>一道缝隙自中央撕开，扇形的叶片中间有条缝隙，他明亮的似乎不见一丝杂质的眼神从缝隙透出，绿绮不禁颤了颤，几乎被那样的眼神灼伤。不知道何时，他们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相似。<br/>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无声地来到了她的颈项旁，那轻轻的一碰让绿绮几乎跳了起来。她惊慌着，在这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一只落在陷阱里猎物。<br/>魏小虎挥开眼前的落叶，看见她的神情，忽然觉得好笑起来。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从这个角度看他，她在淡淡的金黄之下，似乎变成半透明的身体的曲线微弱地映在衬衫上，浮出淡淡的一圈光晕。<br/>他想碰触她的下颌，而她则无措地把头扭向了另外一边。<br/>魏小虎强硬地她扭过来，对紧紧抿在一处的带着金色光晕的殷红的唇印下了一个深吻。<br/>日渐渐落下，眼前所有的景象渐渐被黑暗渗透，却获得了生命般活了起来。湖水在流，鸟在啼叫，落叶在身下细碎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br/>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魏小虎的衣服，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已经伸进衣内，抚摸着她的身体。他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染着情欲。<br/>粗暴而蛮横地拉开了她的衣襟，不管那暴露在清冷空气里的肌肤上的寒栗了，只是不顾一切地吞食。她因为畏于野外交合的羞耻感，忍着不呻吟出声。<br/>紧密相连的一刹那，魏小虎的手指狠狠地嵌进她肩胛肌肤内，阵阵地疼。<br/>“说，你不会离开我１<br/>绿绮头微微朝上，轻轻张开眼凝视他的脸，那样眼神仿佛足以洞穿人内心深处的奥秘。她显出一种迷蒙的神态，然后慢慢微笑。那样的微笑就好像一种奇妙的魔法，安抚了他内心的焦躁。<br/>“我……不会离开你……”她温和而坚决地低语。<br/>他这才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发出一种野兽的色泽，动作也开始凶悍。深入骨髓般快感，一点一点地从被冲撞的深处漾出。银杏的香气混合着他们的汗水，融合成了一种奇异的味道。艰难地抱紧他的背，她听到也不知自己还是他的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br/>然后在身体里爆炸开来，他沉重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身体由火烫开始变得冰冷。<br/>她隐约地知道身体被抱起，不久落在了柔软的床上。再次张开眼时，魏小虎一臂环在她的腰上，搂着她，贴得他很近。<br/>下意识地啃噬着右手的食指，她凝望着他年轻的脸，太年轻，年轻到不知道有许多说出的东西和刻在心里的是不一样的。哪怕在睡梦中也是一样的自信，相信世界始终握在他的手中。<br/>窗外笼罩在月色银辉之下湖面，有淡淡的水雾升起来，被夜风舞动出水样的波纹。那样美的景色，美丽到时间都仿佛静止在此刻。可是人生有太多的事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就像时间永远无法静止，就像岁月匆匆，种下的往往是未来的莫测难定。<br/>猛地，魏小虎翻了个身，一只腿跨到了她身上。她的思绪被打断，无奈地推了推他，他只是口中嘟囔了两句，反而把她抱得更紧地睡沉。<br/>心跳无端地加速起来，李志博说得太对，有个强有力的羽翼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免去了她很多事情。<br/>她和魏小虎就仿佛当日的她和徐俯，在太多的利害关系相互缠绕下，也分不清这里有几多爱几多情，徐俯到最后不能分清，魏小虎则是更加不能分清……<br/>清早起来的时候枕边是空的，魏小虎伸了个懒腰赤脚下楼，但楼下也没有人。<br/>“她人呢？”<br/>保镖们面面相觑。<br/>“不知道，柳小姐说有急事天还没亮就叫人开游艇把她送到对岸去了。”<br/>魏小虎心一紧，口气已经变得严厉：“谁送的？１<br/>“是我……”一个保镖赶忙接口，“柳小姐什么也没说，到了岸上上了车就走了……”声音却在魏小虎越来越凶狠的目光下消失。<br/>“都是他妈的废物，给我找，找不到就都去死１<br/>这一找就是三天，出入境记录显示她乘机到了意大利，然后就再也没有踪迹，连手机都无法打通。<br/>生意照常会议照常，然而只有李志博可以看出魏小虎眼中越来越不正常的光芒。<br/>“休息一下……”<br/>还不等李志博说完，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魏小虎一把抄起桌上电话扔在墙上。<br/>“滚，都给我滚１<br/>三天后绿绮刚下飞机，就像被押解似的押回了老弄堂的房子。<br/>等待她的是坐在客厅里，满眼赤红的魏小虎。<br/>身边的保镖像见了瘟神一样马上就消失了，绿绮微愣，被浓重的烟酒浓味儿呛到。<br/>魏小虎一手在已经堆得满满的烟灰缸里按熄了烟，眼神冷冷地盯着绿绮，哑着嗓子问：“你去哪里了？”<br/>“事情紧急，没来得及告诉你。”<br/>她用力挥开缠绕在鼻端的窒闷气，走到他身边。他看起来非常糟糕，两只眼睛涨得发红，蛛网般的血丝遍布在白色的眼球上，全身布满了浓重的烟气。她伸手边要抚摸他的脸颊，边带着些歉意地解释道：“我去了一趟瑞士……”<br/>然而手还没有碰到他，就冷不防被一把推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摔倒在地上。<br/>“滚，不要碰我１<br/>“你……你怎么……”<br/>话还没说完，烟灰缸就从她耳边飞过，砸到了穿透落地窗玻璃上。“哐啷”一声粉身碎骨，玻璃窗是钢化玻璃，被砸的地方凹陷了下去，成蜘蛛网状的裂痕一点点向四周蔓延开来，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br/>烟灰缸的几片玻璃刷过了她的脸颊，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魏小虎仿佛没有看见她的血，只是站起身瞪着她，眼中毫不掩饰地现出狞狰之色，手捏成了拳头握得发颤，“你又想抛弃我是不是？是不是？！话间已经带了恨意。<br/>绿绮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半晌才开口：“小虎，你怎么了？我只是去瑞士而已，并不是离开你……”<br/>“没错，你不是离开我，你只是到别人身边去１<br/>他恍若未曾听见她的解释，一径地喃喃自语，恨意渐渐在魏小虎的话中膨胀，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逼近绿绮。<br/>绿绮一步一步向后退，一直到后背抵住了墙。魏小虎却抵住她，整个身子合在她的身上，把她压在墙上。<br/>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眼睛相距不足盈寸，互相……瞪视，不见柔情蜜意。<br/>“过去是徐俯，徐俯死了，现在又轮到谁了？”<br/>绿绮一口气上不来忍无可忍就要推开他，但却见魏小虎举起了拳头，她悚然一惊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等待着疼痛的降临。<br/>然而，耳边却传来沉闷的一声。<br/>张开眼，魏小虎的拳落在她耳侧的墙上，一拳又一拳一次比一次用力，血迹很快沾满了墙，溅到了她的脸上。<br/>浓重血腥味让她的头越来越晕，心也越来越颤。<br/>“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小虎……你这样我很怕……”抓住他的手，绿绮颤声哀求，痛楚满面，唇色青白。<br/>“你怕？真正害怕的是我，”魏小虎咬着牙，寒意森森，“绿绮，你可以一夜之间背叛了徐俯，用这只手开枪的时候不留一点情、一点义。你说，我怎么能不怕？”<br/>“我没有……背叛徐俯。”<br/>她的手还戴着没有来得及摘下的手套，他狠狠攥着，几乎要折断她的手骨一样。<br/>绿绮疼得喘息着，魏小虎眼中的讥嘲尖锐得可以杀人，她忽然感到自己严守的底线开始逐渐被迫崩溃，失去控制。<br/>“你若说我欠你负你对不起你，我都承认……”他手里一直流出的血从手套渗进了她的肌肤，她垂下眼睫，“但是对徐俯……我没有背叛。”<br/>魏小虎唇角泛出个古怪的笑意，道：“好，好，你没有背叛徐俯。绿绮，我真是好佩服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他的身家性命，都几乎毫无怀疑地交托在你的手上，如果那还不叫背叛，那叫什么？你告诉我，背叛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绿绮，我有时在想，不，不是有时，是我常常在想，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毒死我？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条毒蛇？”<br/>眉间杀气一掠而过，嘴角残忍地对绿绮绽放一丝裂隙，牙是咬紧的，发凌乱地被汗水贴在额头上，他厉鬼似的，眼睛血红地大笑。<br/>面对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的控诉，绿绮只觉得从骨髓里突然蒸腾起一股寒冷，冻结了她的五脏六腑，血液一瞬间凝结起来。<br/>然而魏小虎疯狂空洞的眼睛里映照不出她震惊的表情，却只有一片微微颤抖。猛地，他又突然离开她，转身重新坐到沙发上，手捂住脸蜷缩在一起。<br/>“绿绮，利用我伤害我都没有关系，留在我身边不要背叛我，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br/>他的语音里还有未褪的恨意，慌乱，决绝以及愠怒，可到了这一刻，竟只剩下没有温度的疲惫，和霎时的软弱。<br/>几乎是痛苦的……<br/>绿绮闭着眼睛头却越来越晕，脚下发虚，膝头一软，人瘫软在地上。<br/>医生来了又走，给魏小虎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后又注射了镇静剂，他这才沉沉地睡去。<br/>而绿绮一直蜷缩在魏小虎曾经坐过的位置。<br/>“怎么了？”忽然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传入耳间。绿绮睁开眼来，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眉眼。<br/>李志博冷笑一声，大步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把抓着她的衣领道：“你不会现在才知道他已经对你失去了安全感吧？现在你才开始为他的痛苦而痛苦，是不是太迟了？”<br/>绿绮把眼神聚在他身上，李志博在说什么她已没有精力去听去思考，她只想着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br/>“报应吗？即使是报应，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br/>李志博眼神复杂地盯着她道：“那你哭什么？”<br/>说完再仔细看了眼呆呆的绿绮，走了出去。<br/>哭了吗？<br/>脸上凉凉的，抬手摸了摸，干涸的血迹被透明无色的液体滑开，落到指尖仿佛是血泪滴滴。<br/>空气里传来荷包蛋和红茶的香味，绿绮张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br/>从沙发上起来，魏小虎穿着围裙在厨房里正把泡好的红茶倒进杯子，因为一只手包着纱布，所以动作很笨拙。<br/>她轻轻走过去接过了茶壶，倒好后又把煎好的荷包蛋摆在桌上。<br/>魏小虎猛地从后面抱住她，在他脖子上轻轻蹭着，却没有说一句话。<br/>“我先去了意大利，然后乘车到瑞士。因为，我的父亲……他突然想见我。他的妻子儿女都在那里，跟我说如果没有医药费他就得从重症监护病房挪出来，那样他就会死。”绿绮并没有挣开，只是倚在他的怀里淡淡地说着，“我说，我没有钱。然后那个男人被移进了普通病房，没有了仪器不出三个小时就死了。”平静得事不关己的语调，心头连一丝异样也没有，她享受地闻着魏小虎似乎刚洗过澡的身上，散发出的沐浴液的清香。<br/>“他们用痛恨的眼光看着我，真奇怪，我做错了什么？他们竟然恨我？”<br/>一缕稀薄的晨光从还没有修补过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点点斑驳缓慢地在绿绮身上流淌着。魏小虎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怀中平静的女人，慢慢有了一种她在被阳光腐蚀的错觉。<br/>“你没有做错什么。”他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小声低咕着，“你没有做错。”<br/>他们绝口不提昨日的事情，就如同看不见玻璃窗上的裂痕和墙上的血迹。<br/>然而三个月后，绿绮再一次演出后又紧急加场，行程耽误了几天，回到家时，再一次看见魏小虎赤红的眼……<br/>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她和魏小虎间的一块心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上演。<br/>他从来不曾打她或伤害她，他只是自虐然后把血溅到她的身上。伤害，试探，刺伤各种各样的质问层出不穷，她除了忍受再忍受几乎别无他法。<br/>她想，病的不只是他，还有自己。<br/>而这一病就是三年。<br/>本城的新年音乐会，林景夕的《钢琴变奏曲》第三章。<br/>用了多种手法深入，有如行走在深秋的田间，潇洒自如，悠然宁静，沉着趋向流动，仿佛在看细水长流。渐渐由缓急相济的速度的变化达到高潮。最后恢复宁静安然的气氛，音乐好像要凝聚在两个多次反复的和弦上，静静地消失。<br/>一刹那，掌声如波涛般的经久不息，起身行礼的林景夕却笑得微带苦涩。<br/>柳绿绮演奏的是《镜子》第三首《海上孤舟》。<br/>左手的固定琶音音型，表现起伏不定的海浪，右手的切分固定音程描写海上的扁舟，中音部分表现出主题的无依孤独，而这个主题是从小舟的固定音程派生出来的。在波浪大起大伏的海洋，孤独的扁舟和孤独的生命在自然的猛烈激荡中，抵抗或者融合，在自然的恶劣里思考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生命属于这一切，没有脱离一分的距离！接受，只能接受，最后唯有接受！<br/>一曲奏罢，台下一片寂静，直到一身黑色小礼服的柳绿绮从钢琴前起身，好半晌才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紧接着是掌声如雷，久久不歇。犹如海浪，让绿绮紧绷的唇角刹那间悄无声息地融化开。<br/>魏小虎到达音乐厅的时候，音乐会已经结束。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还有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着。<br/>他向后台走，却在下楼时一愣。台阶上坐着一个女孩子，白色的刺绣长礼服像流水一样从桌面蜿蜒在她身旁。灯光是大红色，粉红色和黄色的交织的，洒在她的裙摆上仿佛一点点亮晶晶的星星。<br/>她的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啃噬，纤细白皙，仿佛陶瓷一样的美丽。<br/>魏小虎被这样熟悉莫名的场景触得心弦一动，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从她身边走过。<br/>“喂，你东西掉了１<br/>女人清脆的声音却止住了他的脚步。<br/>停住脚步转过头，方才看见女人手里拿着从他手中一束蓝色玫瑰上掉下来的一朵。<br/>魏小虎皱了一下眉，并不打算理她，然而女人又道：“喂，你这是送给我吗？谢谢唉１<br/>魏小虎朝紧跟着的保镖一使眼色，保镖马上上前想拿回玫瑰，但是女人却把玫瑰藏到了身后。<br/>“喂，为了感谢你这朵玫瑰，我可以告诉你柳绿绮不在后台，她在楼上的休息室。”<br/>魏小虎又愣了一下，转身向楼上走去。<br/>女人朝他粲然一笑又道：“喂，我叫林景夕１<br/>魏小虎仍旧没有理会林景夕，大步向楼上走去。<br/>推开休息室的门，绿绮正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一朵花发呆。<br/>灯光层层叠叠，仿佛雨幕朦胧，勾勒出她的身形。魏小虎可以见到她的唇角在阴影中抿成一个向下但好看的弧度。<br/>而她面前的一朵花则是十分奇特，罩在精致的玻璃瓶中，上好的丝帛纺成似的花瓣绽开，仿佛百合的样子，却是纯粹干净的黑色。而她的手，触在玻璃瓶上则有了苍白到妖异的颜色。<br/>“恭喜你。”<br/>恍惚中绿绮这才缓缓抬起眼睛，起身接过蓝色玫瑰。<br/>“谢谢。”<br/>平淡的，听不清情绪的腔调。魏小虎不满地略微眯细眼睛，手突然强力地收紧在绿绮的腰上，亲了一下她的发鬓，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她的眼仍是有些飘忽，流转间又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复杂。<br/>“什么时候来的？”<br/>“刚到。那是什么花？”<br/>“黑色曼陀罗……”<br/>她仰起头轻啄他的嘴唇，魏小虎渐渐收起心中的疑虑，享受着这一刻温存的气氛。<br/>他的手扳着绿绮盘起的发鬓，然后轻轻把她的头压下，发丝在掌心散开，顺着那两片柔软的线条，他就将自己缓慢地送入，口齿相濡，纠缠在一簇一簇湿润的热流里。<br/>在这样有着暖意的亲吻中，绿绮的脑海里却是冰冷刺骨的记忆。徐俯唯一一次送给她的花，就是一朵黑色曼陀罗，那时她刚刚拿到去维也纳的奖学金，法式的晚餐桌上，烛火一起一伏，交织在黑色的曼陀罗与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之间。<br/>“绿绮，祝你一路顺风。”他突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一个一个字说道。<br/>最后一丝声音溢出嘴唇时，那一根烛火便“呲”地张扬两下，灭了。昏暗的空间里，是比现在这个更深更细密的吻，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只是极寒，极弱，极痛。<br/>心里的那些旖旎柔和的景象，一寸寸在那个吻中变得灰白，褪去了所有颜色，烙作那里一道永恒的伤。<br/>当魏小虎离开她时，绿绮微弱地笑着。<br/>徐俯，她在心里念道。<br/>你一定不知道也有人这样愚蠢地爱过你。<br/>但是，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是吗？<br/>魏小虎上车后咬了支烟在嘴上，吸了半支才问：“想吃点什么？”<br/>半晌没听到回答，才发现她倦乏似的闭着眼睛，将右手食指手放在在唇边。淡淡的灯光忽明忽暗地蒙上她的脸颊，细密的睫毛颤抖着在贫瘠的光线中沉淀某种杂质。<br/>马达声和着空调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变得无比清晰，他慢慢地耐心地抽完剩下的半支烟，而绿绮仿佛依旧浸淫在某种思绪内，偶尔会随着车子的摇晃颤抖一下，仿佛听见不他的声音，仿佛忘记了他的人。<br/>某种焦虑迫使着他掐掉烟，手臂抱住她收紧，在她的唇上轻轻吻着。绿绮却被他吻得有点不安起来，挣扎着想要坐直起身子，道：“别闹，我头痛得很。”<br/>魏小虎的手臂收得更紧，唇辗转到了她的耳畔，半晌抬起头，黑森森的眸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br/>绿绮笑道：“怎么了？”声音里却带了一丝软弱。<br/>魏小虎冷笑一声，手扯着她的领口用力一分，黑色礼服顿时被撕开，大半个肩膀暴露在空气中。<br/>前方的司机和保镖对望一眼，一言不发。<br/>前后座间的隔音单向视角玻璃屏慢慢伸了起来。<br/>魏小虎轻轻地在绿绮露出的肌肤上抚摸着，手指停在她颈项的脉动上，渐渐施加压力。脑海里却想起刚才在车内电视看到的作为新年音乐会压轴人物的她，一曲结束后的笑容。<br/>跳跃的笑容，充满才华的灵魂。<br/>突然忘记了他生气的初衷，凭借手指上的重感和触感，突然从心底升起一种渴望，渴望触摸到她的灵魂。<br/>绿绮并不挣扎，只是半靠在后坐上，轻轻喘着气，长长的睫低垂着，手指揪在魏小虎的衣裳上，心却跳得厉害。<br/>突然，刺耳的电话铃声挑破了他的神经，魏小虎猛地把手收了回来。<br/>绿绮这才起身，把耳机放进了耳朵里，“喂？”<br/>“黑色的曼陀罗很漂亮吧？她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我觉得非常适合你，也适合我。”<br/>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慵懒，而里面盛满的冰凉气息顺着那声音一直刺入她的心底，心脏猛然停顿。<br/>明知道魏小虎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偷眼看向他，看到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抽烟样子，她不动声色地答道：“好的，我知道了。”<br/>“他在你身边？”他似笑非笑般轻嗤了一声，“虽然这么久没见，但是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对吧？”<br/>她的声音都干涩了，下意识地看向窗外。<br/>“我知道。”<br/>“绿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从楼梯上走下来，那么大胆地跌进我怀里。现在想起来，仿佛做梦一样。而现在的你胆子则变得越来越小了，怎么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吗？”<br/>“……”<br/>她几乎是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下一刻，就听见徐俯放声大笑，突然又戛然而止，死寂了的刹那，阴狠的声音再次响起，压得她喘息不得。<br/>“我会再打给你的，因为我真的很想你。”<br/>“好的，再见。”<br/>“怎么了？”<br/>她平静地挂上电话，看向魏小虎，笑道：“还是演出的事。”<br/>然后喘了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被撕碎的衣领。<br/>“我这个样子看来是不能出去吃了，咱们回家吧。”<br/>魏小虎的脸上笼罩着模糊的神情，似乎对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毫无反应，过了一会才把手伸向她的面颊。<br/>绿绮向后雷殛似的缩了缩，他的手指瞬间静止了一下，而后依然温柔地抚摸上她的颊边，宛如最缱绻的情人。<br/>“好埃”他的口吻带着浅淡的笑意。<br/>深夜魏小虎沉睡后，绿绮却始终无法入睡，连辗转反侧都不敢，只怕惊醒了他。<br/>最后蹑着脚起身来到楼下。天还是黑的，拉开直落式窗帘，抱臂站在窗前。天空开始漂浮着朦朦胧胧的白色，冰冷的空气覆盖在玻璃上，形成一粒粒结晶。<br/>原来是下雪了。<br/>想再抽一根烟，却发觉烟盒已经空了，侧过头看着不知不觉堆得满满的烟灰缸，不由一愣。手指翻弄了几次空盒，随即哑然失笑，几年以前魏小虎禁止她吸烟，连自己索性也戒了。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都开始复抽，且烟瘾越来越大。原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原来什么都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原来人真的能死而复生……<br/>一丝惨烈的冷笑跃上她牵起的唇角，悲哀地颤抖着。<br/>就这样在窗前站着，直到天边开始出现亮光。门铃猛地响起，却只是一下。<br/>诡异的感觉让绿绮赤着脚，走过覆盖着雪的院落，来到门前。打开门，门前没有任何人，一个信封掉在地上。而门口雪面光滑平整，一个脚印都没有。<br/>心弦一点点绷紧，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个SIM卡。所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由于出国的关系，她一直习惯用双卡手机。<br/>一楼的落地窗前是一个平台，她不敢在屋内于是只站在平台上卸下电池，把卡装在了手机里。刚开机，电话就响了起来。<br/>没有来电显示。<br/>她按下接听健，脸上缓缓凋谢下来一种茫然若失的悲哀，然后，嘴唇终于颤抖两下，“徐俯？”<br/>“早上好，睡得好吗？”<br/>一片极冷的潮水瞬间湮没她，将她埋葬，“你说呢？”<br/>“出来见一面吧，看看这个让你无法安眠的我。”<br/>雪仍在下着，徐俯的声音仍是冷的。就好像绿绮伸出的指尖上落下的一片雪花，细微的冰冷触觉徘徊在肌肤上面，刀割似的痛楚。<br/>“好啊，什么地方？”<br/>直到徐俯挂上，她一时仍未放下电话，心跳得越来越慢，多年前两人抵死缠绵乃至生死离别的影像自动在脑中浮现，内心竟隐隐有着那么一种焦虑……或者渴望。这些年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忘记他，如今他的样貌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只有他的笑容依旧清晰，薄薄的唇角，一种孤寂的苍白。雪花融化，时光流逝。他却没有融化，也没有消失，重新回到她的身边，重又撕开那道永不愈合的裂缝。<br/>“砰砰１身后的玻璃被人敲着，绿绮一抖，魏小虎已经拉开了落地窗，“什么事不能在屋里说，外面下雪你不冷啊？”<br/>“没什么，教授那边有点事需要我去看一下。”<br/>他习以为常地只是伸了个懒腰，哦了一声。<br/>绿绮望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br/>





正文 第九章


<br/>出租车停在了本城出名的贫民区的巷口。绿绮从车上下来，宽大得几乎到膝盖的彩色T衫，肥大的休闲裤，脚上则是帆布运动鞋，脸上还戴着一个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的墨镜，这副装扮和她平日优雅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br/>再过一条街就是绿化整洁，光鲜干净的城市主干道。而这里却是污水横生，破旧的建筑物，死角里堆满多年没清理的垃圾，路边干枯的树杆上系着钢丝绳，绳上仍旧带着灰黑的衣物冻得僵硬。这样的贫民区在每个繁华的城市中都能找到，住的人群也大多是外来的打工仔，虽然知道这里是个好的藏身所在，可……她很难想象徐俯竟会在这种地方落脚。<br/>以前的他，对于整洁和安静已经达到了苛刻的地步，而现在……扫视周围的景物，绿绮心底隐有哀意生起，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是足以改变一个人。<br/>只是，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br/>站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敲了半晌的门却无人回应。<br/>并没有着急离开，绿绮继续站在门前等待着。<br/>“不满意这里的环境吗？”<br/>低沉冷静的话语缓缓从一侧暗巷里蔓延过来，犹如一根针刺在绿绮的耳脉上。她侧过身来，暗巷的阴影笼罩在消瘦的男人身上，光和影子徘徊在他面上，阴郁而冰冷。<br/>“你……还好吗？”<br/>徐俯没有在房里等她，这是一种没有一丝信任充满防备的表现。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早就不奢求还能得到他的信任。<br/>走进铁门，摘下了宽大的墨镜，房子里面一股久不住人的霉湿之气，桌子上扔着几个吃剩的盒饭，地上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报纸。<br/>“你这副样子我几乎没认出来，怎么，这是为了躲开魏小虎的耳目吗？”徐俯的手抬起几乎是慢柔地轻抚过她扎起的马尾辫上。<br/>绿绮一抖，随即退后一步，看着他。<br/>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黑色的T恤膝盖开裂的牛仔裤，以前的他只喜欢穿衬衫，质地要么棉麻的，连扣子都必须是玳瑁的。消瘦的凹陷进去的脸颊，不复往昔锋利的眉眼。她几乎分辨不清他是变老了，还是变得年轻了。只是不敢再看，垂下眼低声道：“你见我想要做什么？杀了我？碎尸泄愤？”<br/>“你这么聪明的人能来，自然知道我必然有叫你来的筹码，杀了你太便宜你了。”<br/>徐俯不温不火的语调，让绿绮觉得胸口一道野火烧过，她笑了起来，几乎是听见古怪的声掉在震动着胸口，带着一种奇异的辛辣涌到唇边。<br/>“现在你还有什么筹码？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徐俯？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１他只是斜倚着门，靠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度里，双臂环胸，笑着，“你会知道我这个丧家之犬有什么筹码的。”<br/>很新的一个数码相机放在桌上，他按动了几个按钮之后一段影像开始播放。<br/>夜晚的室内，光线并不明亮。<br/>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坐在窗口的男人面前，一缕极细弱的微光穿越女人的发丝，冷冷勾勒出一弯精致的下颌。<br/>她静止在那里，细密的睫毛一颤，两道毫无温度的微光便借着光线在眼睛底下尖锐地闪过去。<br/>“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吗？”<br/>一瞬间，绿绮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靥如花。<br/>“就凭这个？”<br/>手指却在背后攥紧，指节发白。<br/>她不急，徐俯也不怒，人就倚在那里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有的不只是这个。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以前的别墅为了安全起见到处都装了监控，以前我们的种种都在里面。”<br/>绿绮半眯的深黑眸子里，饱和的杀气渐次流露，但她让自己冷冷地微笑，“那又怎么样？他不是不知道我和你上过床，再在他面前秀一下春宫照而已，你以为我会让你要挟？”<br/>“没错，虽然有些东西要分时间场景心情交出去才有意思，但是单单凭借这个的确威胁不了你。”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唇一点一点贴近她的耳边，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你知道吗？那两个U盘……”<br/>她一惊，忍不住看向徐俯。见他正定定地望着自己，那样深黑的眼，仿佛一瞬间就能将她整个人都融化在里面，不期然地又是一惊。<br/>“什么？１<br/>“在你第三次打开的时候输入密码后，就会要求你输入一段附加码。如果没有正确输入你猜会怎么样？魏小虎踩着徐氏有了今日，然而要是有人知道他手中的东西消失了，又会怎么做？”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淡淡地一字一句，简单又直白地吐出来，“啊，我忘记了，他会怎么样你可能不关心，关心一下失去了庇护的自己，似乎更加像你的性格。”<br/>室内极静。北风吹在已经无法关紧的玻璃窗上，半悬的帘子在潜入室内的风中扑打曳动着，。绿绮的呼吸轻轻一窒，才感到这昏暗的屋子里湿冷入骨。她听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响，渐次地连心跳也越来越响，不停响，一直把灵魂拖入看不见尽头的峡谷里。<br/>“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没关系。”<br/>这么说时，徐俯离她近极了的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笑意，仿佛是温柔的。<br/>胸膛内的黑暗激烈地翻腾而上，淹没了心脏。<br/>“很好。”她失去了冷静，狠狠地咬牙重复那两个字，“很好１<br/>“你想要什么？”<br/>“我要钱，而现在我还要你１<br/>徐俯一手按在她的颈后，一手伸出去摸绿绮的脸颊，绿绮抬手打开他。<br/>“多少钱？”<br/>“五千万。”<br/>“你当我是开银行？”<br/>“五千万买下两个U盘并不吃亏，不是吗？”<br/>徐俯抓住她的手，在手中大力握着，骨节间发出摩擦之声，痛得她直吸了一口冷气。<br/>“好，徐俯，我给你１<br/>“交易达成。”<br/>他低下头，渐渐接近她的唇，而他漆黑的眼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和欲望。<br/>她侧过头开始挣扎，他猛地一回手就把她的手反折到身后。她素来最珍惜自己的双手，此刻却只是忍着痛咬牙道：“你就是掰断了我的手，我也绝不……绝不……”<br/>低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徐俯的手指已经极狠戾地将她的宽大T恤撕裂。<br/>她的锁骨在刹那撕开的衣襟处暴露，那几乎透明的白皙，伴着微温的体香，瞬间让他手指微微颤抖。<br/>忽然用力压在了她的唇上狂吻着，绿绮下意识间咬紧牙关，抵挡他的进攻。徐俯在他唇辗转吸吮半晌，仍不能侵入。<br/>然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任谁人看来，现在这种姿势也都是亲密无间。<br/>徐俯古怪地哼笑一声，突然起身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斜着头，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嘲讽了她一句：“你这样的女人为了他还真把你自己当成贞洁烈女了？你不是忘记当年你是怎么在我身下呻吟了吧？”<br/>“住口１绿绮神情丕变，身子颤抖起来，“钱我会尽快给你，到时候别忘记给附加码，还有我希望这就是你想要的１<br/>说罢，她的脸色一瞬间惨淡下来，决绝地转身离开，然而步伐却是极为缓慢，仿佛再快一点便要支撑不祝<br/>徐俯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然后走到窗前，靠在墙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的身影。手夹着烟头凝住了，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他骤然一抖，把烟扔在一旁。<br/>他的枪就在身边，他拿起来把子弹一颗一颗地拆卸下来，然后又一颗一颗地装上去。<br/>“我到底是想要什么？要什么？”他问着自己，嘴唇最终开始缓缓颤抖，睫毛也在极轻地抖动着，鳞片似的微光上下闪跃，如梦一般。<br/>然后拿起桌上的数码相机，开了条门缝望了望，迅速离开了这破旧的楼房，消失在暗巷中。<br/>柳绿绮的狠辣手段和她的表面上带着一点即将崩溃的脆弱和优雅大相径庭，当年他见识过也赞赏过，现在他可不想原因不明地暴死在这肮脏不堪的陋室之中。<br/>所以毫无意外地，当他的身影在巷道深外不见后，从另一个巷口现出另一个小心翼翼的身影，来到那个破旧的房间，仔细搜索着。<br/>星虎顶层的办公室门口立着四个保镖。专用电梯的门打开，见到走出来的绿绮都愣了一下，随即展献满脸的笑意，上前招呼道：“柳小姐。”<br/>“他在哪里？”<br/>保镖呆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从另一边办公室走出来的李志博看见绿绮只是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甚开心，却仍旧道：“他在办公室里。”<br/>绿绮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br/>但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绿绮略感意外，随即向深处的一扇门走去。<br/>休息室的门是半掩着，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见了细细的呻吟和喘息声。<br/>低哑的，晕染了情欲……<br/>轻轻地推开门，他们就在那里紧紧拥抱着，林景夕衣衫半褪，一向温柔可人的眉梢眼角洋溢着春色。<br/>魏小虎的衬衫，也解开了三四个扣子，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迹<br/>退一步，再退开一步，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保镖和李志博眼里是不是落荒而逃。直至来到了电梯这个密闭的空前，她才一软倚在一边。<br/>“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br/>寂静的书房内，她打开电脑点算着，现金三千万，名下的资产很多，但大多为不动产和股票，轻易动魏小虎马上会察觉。<br/>那么……<br/>拿起手机，拨出号码铃声响了一下后，便马上收线。<br/>片刻，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什么事？”<br/>“我这里有一些古董首饰，你看看能帮我卖出去，我有急用。”<br/>“知道了，着急的话价钱会低一些。”<br/>“我知道，让你帮我盯的人怎么样了？”<br/>“他的行踪很小心也很隐秘，并且居无定所，并不好跟。”<br/>“佣金再给你翻一倍，只要到时候我让你下手时，你必须确保能要他的命。”<br/>“知道了。”<br/>挂上电话后她开始蜷缩在椅子上出神。<br/>窗外又开始下起雪，雪下得很急，只一会儿，玻璃上就是一层细细的白霜。<br/>绿绮定定地看着，直到昏暗的室内灯光骤然亮起，她的眼不适应地眨了眨，才看见魏小虎已经站在眼前。<br/>他长时间地凝视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寻找一些东西。<br/>而她也凝望着他，他的眼依旧明亮，微微抿起的唇露出的虎牙依旧是孩子气的，然而，其实很久之前她就应该明白了，有一种东西横亘在他们的生命里，让他觉得痛苦觉得彷徨，日复一日，再也没有能力把握任何东西，只能静静等待他们的爱随着时间消逝而己。<br/>“你很少用电脑的？”<br/>“怎么，有了新的情人连我用电脑都要怀疑一下？”<br/>看着绿绮泛着冷意的笑容，魏小虎竟觉得自己是被她抓住了尾巴，虽然这条尾巴并不是秘密，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不由冷硬了起来。<br/>“那又怎么样，你常年都那么忙，一年你能在这里待上几个月？！你有资格管我吗？”<br/>“是，我没有资格管你。”绿绮低眉垂眼，一时间心灰意冷，关上电脑起身向外走去。<br/>魏小虎在她经过身边时，猛然握在她的手，力度出奇的大，“你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br/>未去的，野性的杀气瞬间压抑不住地溢了出来。<br/>回眸盯着他几秒，绿绮唇角渐渐勾出一丝苦笑，道：“没有１<br/>“好，这是你说的１<br/>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到窗前，打开拉开窗户，也不顾外面下着大雪，径直蹲在阳台上。<br/>只是片刻，他的发上，眉梢，衣襟就全都是一层细密的白色。<br/>绿绮的手指下意识地抖着，他孩子气发作的时候，往往让她记忆里的某一部分在重叠，那丝丝缕缕如云絮般隐藏在心底至深处的甜蜜，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br/>无法控制地走近他，欲伸出自己的双手，然而此时他突然转头，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并且只能属于我，绿绮１<br/>那刻意温柔的口吻，清朗的嗓音，掩饰不住若有若无的锋利以及瞬间入骨的杀气。<br/>于是，她拧眉一笑，“是吗？”<br/>等绿绮走了，魏小虎才从阳台起身来到电脑前，从衣服的内兜拿出一张光碟放进了光驱。<br/>里面是两个片段。<br/>第一段他认得出是徐俯以前的别墅，绿绮站在徐俯身前，低低地带着些阴狠地道：“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吗？”<br/>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日期他清楚地记得就是她那日把他带到医院的日期。<br/>第二段则是不久前，破旧的房间内，她和徐俯相拥而吻，那样的亲密无间，而徐俯眉间眼中皆是爱意。令他一时几乎屏住呼吸，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猛地抽出光碟，魏小虎一点一点把它掰碎，血顺着尖锐的断角滴落在纯白的地毯上，慢慢扩散开来，仿佛要吞没某种东西。<br/>接下来的一个月魏小虎的生意陷入了一团混乱，机密的文件泄露造成巨大的损失，并且引来政府的调查。<br/>称得上焦头烂额之后，魏小虎把李志博叫进了办公室。<br/>“现在能不能想出来，谁是卧底，谁偷走了那份机密文件？”沉默了半晌，魏小虎终于开口问他。<br/>“呃……那个……”李志博摸了摸挑染成绿色的头，迟疑着做出不知怎么回答的样子。<br/>“你手下没有可疑的人吗？”魏小虎不等他思考，接着又问。<br/>“我手下的兄弟都是风力来雨里去的，绝对信得过，并且这份资料十分机密，除了你我并没有人接触过。”沉默了片刻，李志博又说，“不可能是你，当然也不是我……”<br/>“你是什么意思？”魏小虎抬起精亮的眸子像狼一样盯着他。<br/>“这……我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是你的电脑有没有被别人碰过？”<br/>“我知道你什么意思１魏小虎站起来在屋里兜了个圈子，“不可能是她，她要做早就做了，不可能等到现在。”<br/>“这……”李志博又开始搔头，“前些天有个曾经在道上混，现在退隐开酒吧的兄弟说，他看见了徐俯……我想……”<br/>魏小虎笑了起来，摇着头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相信她。”<br/>李志博的眼闪了闪，也没有再说什么。<br/>此时抵达m市走进琴房的绿绮接着一个电话，“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br/>脚步一顿，她挥退了跟上前的助理，才冷声道：“我说过我会给你钱，你还想怎么样？”<br/>“我也说过我要你。”<br/>“这不可能。”<br/>“我觉得很有可能。”<br/>徐俯的话音已经不是自电话中，而是从身后响起，绿绮慢慢转过脸。<br/>然后，看到了那个靠在角落的徐俯。<br/>他眼睛灼灼地看着她，笑说：“很吃惊？”<br/>绿绮一语不发，只是静止在那里。不动，动不了。<br/>倒是徐俯走到她身边懒懒地扬起一边手，漫不经心地捋过一绺垂在耳畔的发，轻轻一顺。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那双凌厉若刀刃的眼却始终盯着绿绮的反应。<br/>良久，她极缓慢地把眼睛微微一阖。然后，不再看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和他手指上的发，坐到了钢琴前。<br/>“我现在说一句，求你放过我，还晚不晚？”<br/>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另一只手又死死地按住了她，琴键在双重的压迫下出现了乱音。<br/>徐俯的手指一点点分开她的，然后十指相交，挣扎不开，“你担心他？”<br/>“是的。”<br/>他就在她的身后，她的整个身子便被强烈地收缩起来，犹如被束缚着。<br/>“那要看你怎么求我了。”<br/>“徐俯，我们早就不可能了。”她猛地转过头，双眸倾泻着杂乱的神色，她的手指深深抠入了他的肌肤，背脊一点一点挺直，“三千万我已经分别存进你指定的十个户头。其余的我会在你告诉我那个附加码之后给你。完成这笔交易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br/>徐俯的手臂渐渐收紧，她几乎听见了骨头细碎的挤压声，从手指到肩胛，都袭来痛楚，他低沉的嗓音也变得异常扭曲，“那两千万你打算怎么给我？卖掉你收藏的古董首饰？”<br/>绿绮登时僵了一下，眼中闪现了一种尖锐的光，“你怎么……你把他……”<br/>“我把他杀了。”他低低地微喘，耳边的热气来不及退散，一只手枪就对准了她的胸膛，“就这么“砰”的一枪，很显然他虽然是老手但并不聪明。”<br/>她已被顷刻钉住，冷意由枪口锥在心口。她想逃脱，然而他的左手钳制着她的手，脊椎弓起也只能贴上他的胸膛，两者都挣脱不了。<br/>“你也可以把我一枪解决，就像当日我做的那样。”<br/>“我不会。”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把枪口慢慢移动到她的颈项，仿佛有了淡淡的叹息，“还记得那次你在挪威演出吗？我顺路去看你，然后我们一起看到极光，雪下得那么大，可第一次看你笑得那么开心，你跟我说以后就住在这里看一辈子极光好了，你还说你不怕冷。”<br/>他的左手死死钳住她，五指之间已经不是交握，而是镶嵌，近乎压迫。<br/>“绿绮，这是你第二次要杀我，可我还是想问，现在你还想一辈子看极光吗？”<br/>背部仿佛被覆盖上的熔浆，蔓延开惊人的热度。而徐俯的话比灼伤更深更痛，绿绮开始微微颤抖。<br/>“有句话叫物是人非。”<br/>手的五指缓慢舒张，又轻轻松开，沿着她的手臂描绘出温柔婉转的轨道，逐渐远去。<br/>“那就让我祝福你和魏小虎好运吧。”<br/>绿绮始终不曾回头。<br/>破旧的平房内，只有徐俯和李志博两人，他们脚下扔了一堆捏扁了空啤酒罐。<br/>徐俯点着一支烟站在窗前看着附近的景物，太阳刚刚升起，眼前是一片灿烂。眼神向周围转了转，门前和暗角并没有隐藏任何人。<br/>“你将林景夕安排在魏小虎身边了？”<br/>李志博没有穿正装，只穿着肥肥的牛仔裤，纯棉的短袖套头衫耸了耸肩，摇了摇头道：“是，按照老大你说的，文件我也传给条子了。”<br/>徐俯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雾，满意地笑道：“很好。”<br/>坐在椅子上的李志博却急躁地问：“老大，你什么时候行动？”<br/>徐俯在烟雾后盯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用一指点着桌面。<br/>“嗯？”<br/>“我十五岁偷东西被打得半死，老大你救了我。那时我就跟着你，只有你才是我心里的老大，其他人都是狗屎，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潜在魏小虎身边等。”李志博将手中的啤酒一口喝光，两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徐俯然后一把把酒罐重重扔向地上，发出一声大响。<br/>“您现在回来了，也开始行动了，我想知道您什么时候动手除掉魏小虎这个叛徒？”<br/>“这个不着急。先让林景夕这个棋子好好发挥作用，我记得……”眼里的平静似乎起了一丝涟漪，唇边竟然有一刻轻轻扬起清浅的微笑。嘴唇上扬的刹那，好像竭力忍了一下，眉角一动，手指扶在嘴边轻声地咳了咳，然后再度恢复严谨的神情，“我记得她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对于一路坎坷的她来说，面对一个一帆风顺的女人，是比较辛苦。”<br/>李志博听得似懂非懂，虽然为他的神色略感不安，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br/>从m市回到本城，绿绮意外地看见李志博站在门口处。<br/>两人对视了一眼，绿绮便不再理他，径自那钥匙开门。不想李志博一把抓住她，笑得几乎是幸灾乐祸。<br/>“你不能进去。”<br/>她的手停滞住，侧过目光静静地凝望着李志博。<br/>“你拿什么跟她比？”他咧嘴一笑，沉着嗓子道，“她身家清白性格温和，你呢？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十八岁就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明明魏小虎有机会幸福，你为什么还要阻止？”<br/>怒火囤积在胸口越燃越旺，她猛地挥开李志博，怒喝：“滚开１<br/>走进室内，林景夕坐在她的钢琴前。<br/>看见她，林景夕似诧异一下，随即嫣然一笑，“学姐你回来了１<br/>站在她身边的魏小虎，看着绿绮的眼神心里有点发虚，抬头唤了一声：“绿绮……”又急忙一把扯起林景夕，“起来，谁让你坐在这里的？”<br/>他慌手慌脚送走林景夕，转回身又回到僵硬地站在厅内的绿绮面前，拉了拉她的手，轻轻道：“绿绮，你别不说话，我不是……”<br/>绿绮默然，看着他半晌道：“你不是故意的，





正文 第十章


<br/>毒品在这个国家是是个奇异的生物，所有人都知道贩毒五十克以上就是死刑，但仍旧有人顶不住利益的趋势，冒险尝试。<br/>但是当海关打开魏氏的货柜时，还是被里面成山一样的白粉给惊呆了。然而，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的，魏氏江边的走私码头，运输走私物品的集装车辆，全部都被查处一百公斤以上的毒品。事情大得已经无法遮掩，连魏小虎都被请去警局调查。<br/>而从警局出来的魏小虎直接来到医院，绿绮正靠在垫高的枕上，幽幽的眸子盯着窗外，碧空如洗，连一丝云朵都不见。<br/>他把保温瓶里的汤倒进碗里，拿勺吹了又吹才递到她的唇边，“尝尝吧，我亲手熬的。”<br/>绿绮转头看着他，魏小虎眼中闪闪的异样的光，灼灼地在阳光下逼视着她，她不能与他对视，只能垂首尝了一口，然后，翻身躺在病床上，背对着他，不去看、不去想、也不做声。<br/>魏小虎也没有说什么，伸手帮她把被角掖好，柔声道：“困就睡吧。”<br/>抬头又对着正踏进房门的李志博道：“什么事？”<br/>李志博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很不稳：“那帮缅甸佬要求提前交易，时间是后天中午，江边的码头。”<br/>“我们出去说。”<br/>待到室内又恢复了安静，绿绮才重新张开眼。<br/>三天后的星虎，由于是白天还没到营业时间，安静了很多，只有几个服务生在打扫和几个保安模样的人闲坐在一旁。所以当绿绮走进魏小虎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怀疑什么。<br/>很熟悉的过程，走到与办公桌相对的一排书架。第四排的最后一本抽出，书架就缓缓地移动了开来，摸出的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锁。输入密码，又打开第二道锁。<br/>保险柜打开，两个U盘并列放着。<br/>绿绮直到此时才长舒了一口气，拿起U盘向门外走去。然而，门打开的一刹那，她顿时愣在那里。<br/>空气里还有清新剂的味道弥漫着，廊间的吊钟滴滴答答落着，一声声的回响在狭长的走廊里漾开，而那个身影的出现，似乎让所有的一切都碎了。<br/>“绿绮，很好。”明亮的阳光深深浅浅地落在他阴霾的面上，伴随他缓慢行进的步子一摇一晃，让绿绮的眼睛有了一点昏眩的错觉。<br/>“小虎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最后退无可退只能哑着嗓子道，“我没有背叛你……”<br/>“住口１魏小虎猛然揪起她的衣襟，“啪”的一声响，一个耳光劈面重重扇了下去。<br/>绿绮只觉得耳里“嗡”的一声，抬手抚着面颊，火烧一样滚烫起来。记忆中，这还是魏小虎第一次打她，不知为何，手脚都冰凉了。<br/>魏小虎的神情则有些恍惚起来，光影的碎片在他的脸部茫然的轮廓，有深深的疲惫。<br/>沉默着，立在那里，半晌他才又缓缓开口：“你同徐俯见面藕断丝连，我可以忍。你不要我的孩子，装作宫外孕欺骗我，我也可以忍。现在你联合徐俯想要背叛我，你叫我怎么忍？”<br/>绿绮一愣，茫然地分辨着他话里的意思，然而待明白时，徐俯魍魉魑魅的十指织就的网，已经把她围祝<br/>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唇开阖了几次，才能艰涩地道：“小虎，你总是不肯相信我。纵然当年我舍弃过你，可是这三年以来我是怎样对你，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br/>然而入眼的只有狰狞阴冷的目光，像黑色的墨汁稀疏地溃散开，弥漫开，染黑了她的眼。<br/>魏小虎缓缓地回握住她的手，嘴唇微微雕刻出一线笑意，“绿绮，我只知道你对旁人狠心，对自己更是狠心的。当年你毫不犹豫地离开我，跟着徐俯时，我就该看清了。后来你射杀徐俯，你眼睁睁看着你父亲死在你眼前。你告诉你昏迷多年的母亲，他的死信，你母亲的呼吸一点一点停止，你也不过是笑一笑，连眼泪都不曾流。这几年一路瞧过来，我也寒心了……”<br/>她表情迷茫地看着他，那种沙哑的嗓音，凝结成一片锋利的刀刃，在她耳中极慢地淌过去，一点一点盘剥着她的心肺。<br/>模模糊糊，她看到自己握着U盘的手被举起到胸前，她看到他手中的泛着光的匕首一点一点落在手腕上，喷出的血遥远缥缈，几乎捕捉不到，化在眼前，仿佛浓稠的红酒，和着他浅笑的样子，混杂在一起，淹没了她。<br/>U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这响声，忽然，迟来的痛一下子贯穿全身，看着已经被断了筋脉的右手，她仿佛站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一阵摇晃。一双手臂死死拥抱住她，她才不至于倒地不起。<br/>眼前一阵发黑，看到的却是以前的景象。<br/>她蹲在喷水池边，抬起头，他就站在那里，明明面红耳赤却偏偏做成不经意的样子问她：“喂，要帮忙吗？”<br/>他赤裸上身拿着水管站在庭院中，对她一笔一画地写：我在恋爱，你呢？<br/>他抱住她，用几乎哭泣的声音对她说：“我们一起去过柯达广告里的生活吧１<br/>他一遍又一遍赤红着双目，一遍又一遍地抱住她，“说你不会离开我１<br/>缓缓握紧右手，血液顿时泉涌似的喷洒在他们的身上，带着体温的温暖。<br/>她的手，她的命……<br/>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身子虚脱地任由巨大而颤抖的力量将自己深深钳祝耳朵旁边有人急促喘息，但是在她听觉中，好像只是微弱的一种气流流动。<br/>“杀了我。”微微张动嘴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br/>抱住她的他倏然有一瞬间僵住，然后她被猛力地推了出去，倒在地上的她牵动了腕上的伤口，惨呼了一声，便咬住唇，憋住了喉间的喘息和呻吟，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上方。<br/>魏小虎站在他的跟前，眸子里沉淀着死灰般的阴暗，“我说过，你是我的，永远也不能离开我。”<br/>“帮她止住血，不许找医生。”<br/>他轻轻动弹了一下手指，一群人方才仓皇地过来。<br/>绿绮闭紧双眼。<br/>唇很轻地一颤，一种没有声音的话语浅浅伴随呼吸，吞没。<br/>小虎……<br/>随着那声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呼唤，她失去了意识。<br/>等她醒来的时候，是根本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房间里仍是漆黑一片，摸索着去打开床头的灯，但随着手腕的疼痛耳中听到却是清脆的铁链碰击声。她抬起手腕，右手已经被包扎起来，黑暗中纱布上是微不可见的金属光泽。<br/>两只手已被铐在一起。<br/>绿绮下意识地把右手的手腕轻轻贴合在脸上，肌肤接触的却只有铁链的冰冷。过了良久，她才发觉了自己这个毫无意义的举动。两手举着，摸到了开关，但灯没有亮，绿绮顿了一下，再按了两次，房内仍是黑黑的。收回了手，把身子缩回被中，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密闭的门窗，厚实的帘幕，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绿绮相信这房中连一只蟑螂也不会存在。<br/>“小虎，你想逼疯我吗？”绿绮盯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对隐在角落处的另一个人道。<br/>魏小虎这才拿起打火机，手竟也有些抖，微弱的火光闪烁了几次才把烟点上。<br/>一道剧烈的光晃过她的眼，朦朦胧胧，她看见魏小虎眉角微微一扬，半启的唇绽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br/>“疯了好，疯了你就不会总想着背叛我，离开我了。”<br/>那一笑刺眼得眩晕，朝绿绮支离破碎地劈下来。随着火焰的熄灭，景象破裂成无数拼接不起的黑暗，眼睛瞎了似的，盲目地剧痛进入她的神经，掐紧她整个躯壳。<br/>“小虎，我……徐俯说过，他之所以喜欢我，是从来没看见过像我这样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可以舍弃一切女人。你也说过，我对旁人狠心，<br/>对自己更是狠心的。”她蜷缩其身体，脊椎剧烈地抖动，“我唯一一次的犹豫，唯一的心软就只有你。”掐灭了烟，魏小虎站起身极冷静，一字一句，说了一句话：“现在再说还有意义吗？”<br/>声音在黑暗中有种刹那让人冻结的力量，令人绝望的清晰。于是她笑，笑得连手腕上的铁链都哗哗作响。<br/>“等我被关疯了，我怕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br/>一直被关在黑暗里，绿绮渐渐对时间失去感觉。<br/>开始她还问每天送饭的人是哪天什么时间，但是没有人回答。送饭的人穿着软底鞋，每次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食盒就退了出去。绿绮发现门开处的光线也被挡上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完全成了一个暗狱。<br/>无声的暗狱。<br/>开始她凭借着每天几餐送饭的时间来判断过了多久，一点一点在墙上划出记号，可是困在寂静黑暗中的焦虑渐渐让她开始混乱。<br/>于是她开始背乐谱，右手不能动就用左手在空气中弹奏。口里断断续续地哼着音乐，灵魂的叫嚣在崩溃边缘，纠结着铁链发出细微的声音。<br/>黑暗无声地毁灭逐渐倾轧着她，一层一层蚕食着她，窒息压力很快就会将自己的精神榨干。<br/>她忽然感到肉体被剥离，来源于恐惧的冰冷，于是她重新蜷缩在床上，开始颤抖。<br/>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还是沉睡着，床前有着细微的脚步声，绿绮懒得睁眼，反正睁不睁开都是一样，一样的黑。<br/>“是我。”<br/>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绿绮怔住，茫然睁大眼睛看着床前，好像……好像有个黑色的影子，但那声音一定是自己幻觉。不会有人和她说话的，魏小虎舍弃她，她只是一个人，一个人。<br/>“绿绮，我来看你了。”<br/>黑影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双手，轻轻抚摸着，绿绮脑中一片空白，任他的手慢慢上移，贴在了她的脸上。<br/>“绿绮……还记得我吗？”黑影唇间的热气，喷在绿绮的面颊上，嗓音沉沉包裹着她。<br/>绿绮在他掌下轻颤着，咬着唇望着近在寸许间模糊的面孔。<br/>“你好瘦，脸上都皮包骨了。绿绮，你怎么不说话，看到我不高兴吗？”<br/>黑影细细摸着她的眉眼，突然手腕像蛇一样向下探去，滑进了睡衣里，和摸她的脸一样，一寸寸地探索着。<br/>绿绮本能地缩起腰，黑影摸了数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想推开他。<br/>“绿绮，你的一只手已经废了，现在你不要白费力气，我来得这么不容易，我想要的一定要得手。”<br/>黑影轻易地一手反扭住她的腕，压向床头，一手仍在往她腰腹下摸着，身子紧压在她身上，腻近她耳边慢慢地道：“绿绮，你乖一点，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调情。”<br/>“为什么……”挣扎停止了，绿绮竭力盯紧那张脸，盯进那对灼热的眼睛，轻轻问。<br/>“什么？”<br/>“你不是一直认为我背叛了你？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杀了我？”<br/>她的嘴唇勾起，开始笑，停歇不了的笑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腔调，似疯似癫，带着身体也开始轻轻颤动。<br/>“我认为？！并不是我认为，而是你确确实实背叛了我！绿绮，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令你那样决然地背叛我，一点余地都没有？”他被笑得心头火起，一把狠狠掐住了她的肩胛，“当年我对你不好吗？绿绮，我曾经以为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舍弃我的人，可是为什么？你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br/>绿绮闷闷地冷笑了一声。<br/>“就像李志博所说的，我本来就是你花钱买来的女人，婊子无情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br/>“那魏小虎呢？为什么你肯舍弃他，事到如今你依然要留在他身边吗？”<br/>那一刻，徐俯狠狠将双眼一闭。双手放在她的颈项上，几乎一使力就能折断。<br/>而浑身发抖的她，没有任何意味地吃吃笑起来，她的肌肤则冰冷得感觉不到一点温度。<br/>那样的冷，一点一点熄灭了他的怒火。他伏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干涩的唇上啄了一下，抬起眼来在黑暗中看着她说：“魏小虎早搬离这儿了，这里的门窗都封了三层，守卫没有魏小虎的命令，没人敢和你说一个字的。他可真够狠，就这样熬着你，等着你发疯１<br/>徐俯一边在她唇上轻啮着，一边低声道：“绿绮，魏小虎不会再要你了，你看看你现在，右手废了，人也快崩溃了，还有谁会对你感兴趣１<br/>残忍的一字一句摧毁着她，让她突然陷入一阵疲惫到极点的昏眩。<br/>他的吻已经细密地落了下来，鲜明地带着他蛊惑的喘息，灼热地袭来。绿绮微微一震，仿佛倦了的尽头，只是悲哀地一笑，不再反抗。<br/>“徐俯，答应我……做完了就杀了我……在你走之前杀了我……”闭上眼睛，她淡淡地道。<br/>徐俯怔了一下，一股辣痛自心口袭来，疼得入骨。<br/>记忆中的绿绮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也从不会用这种乞求的语气。<br/>他的绿绮是高傲的，冷漠的，偶尔一笑却又似冰雪消融般的美丽。<br/>颤抖着微微喘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绿绮，说不清是迷茫或是冷静的表情。<br/>“这种时候……不要说扫兴的话。”<br/>咬了咬牙，他好像要弄碎这个女人般，将她紧揉进自己的胸膛里。<br/>她那两只空洞无色的眸子恍惚动了一下，她僵冷的唇瓣无意识地张开一线，上面柔软的温暖带着眩晕的一种虚弱，让他更深更低地侵入。<br/>急躁迫切地进入，身体骤然被一点温热坚硬的东西轻轻撑开，又退出，慢慢地再撑开，伴随断续沉迷的呼唤：“绿绮……绿绮……”<br/>她意识模糊地昂起头，却让他的头在她的颈项埋得更深，沿着她耳朵下的线条啃食着她。<br/>她随着他的猛烈一次又一次痉挛，从脚趾到脊椎，开始剧烈发抖。沉重而缓慢地悸动，一下连着一下，敲着巷子深处的阴暗，偶尔迸发一两声低沉的嘶吼。<br/>他做完就从床上爬起，快速穿好衣服，绿绮才在黑暗中缓缓开口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br/>“是白天，大约是中午……”<br/>话音慢慢消失在唇边，他猛地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一线，后面的窗户也是被数层木板封死的。掏出瑞士军刀，在木板上小心地开了道细细的缝隙，一缕光线瞬间透了进来。<br/>虽然只是一线光亮，但光如潮水，她缓缓起身，就仿佛成了一尾湿润的鱼，刚刚离开海洋，在一片灼热发烫的禁锢之中，缓慢无力地颤抖。<br/>“好看吗？”徐俯又是一阵心痛，走近她身边，把她抱起来靠在自己胸口。<br/>“嗯。”绿绮良久，没有任何回音，只有朝着光伸出手，用一种极孱弱的，类似祈求般的姿势，轻轻，又深深，抓住光束，断断续续的颤抖似乎在渴望着什么。<br/>徐俯定定看着她，过了一会才搂紧她，在她耳边幽幽绵绵地说：“绿绮，记得挪威的极光吗？分不清昼和夜的极光，几乎四季都是冬天，五月也会飞雪的挪威。绿绮……你要和我去吗？”<br/>光在漾动零碎的纹里渗透在绿绮的手指间，纠缠交融，她却再也无法抓祝<br/>极细微的少许温暖，好像柔软的刀子顺着她肌肤的方向，蓦然将整个肉体熟练地剖开。<br/>绝望的感觉就在那时沿着破裂的胸膛灌满。<br/>忽然，她这样想，如果没有勇气死，是不是永远待在黑暗里会比较好<br/>于是，她喃喃对徐俯道：“徐俯，你杀了我吧。”收回手，转过头推开徐俯，“徐俯，你就放过我吧。当年我给了你一枪，现在你已经连本带利还给我。就当这是我的报应，你要觉得还不够，我也没什么能补偿你了。”又转向那道柔光，道，“堵住它吧，没有用的。”<br/>徐俯冷冷地看着她。<br/>绿绮转过神眼，漠然道：“你不堵，小虎会折磨我的。不过，都随便你了。”<br/>“如果你不派那个杀手来杀我，我是不会叫徐天陷害你……不过，你放心，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手里，我答应你。”<br/>他拉好窗帘，屋内又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走到门前顿了顿，半晌又开口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会带你走，或者杀了你……你放心睡吧。”<br/>绿绮安静地躺着，听着他的脚步声在房中消失。<br/>空气里温暖的气息逐渐溃散，寒冷重新缓慢地侵蚀过来，但是无声，死寂之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br/>突然，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轻微一响，掉落在她的脸上，碎了。<br/>然后，再一滴。<br/>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其间有人送饭然后又出去，又送出去……<br/>她放弃了进食，等待着死亡。<br/>明明信心那么坚定，可是不知为何，泪水却像是室内的黑暗一样，没有止境。<br/>直到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擦去泪水。<br/>“别哭，我在……”徐俯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你还有我。”<br/>“俯……”她听见自己用模糊的语调唤着他。<br/>“是我……”<br/>徐俯压在她的身上，舔吻，甚至是咬她的颈子，她的胸口，每一口都是带着恨不得吞下去的至爱至疼。<br/>而当徐俯在黑暗中再次进入她的身体，绿绮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低呻了一声，在他刚开始抽动时便已晕了过去。<br/>醒来时，徐俯已不见了，屋里静静的，黑黑的，空荡荡的。她几乎怀疑自己又做了一个梦，但颈间胸口的刺痛又告诉她这不是梦。<br/>接下来她又开始回复进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突然不想死。<br/>窗口的缝隙，她并不敢看，黑暗中的一簇光并不能拯救她，反而会像吗啡加速她的死亡。<br/>但是，今天她忍不住把窗帘拉开了小小的缝隙。<br/>外面是白天，但是天色昏暗，下着小雪。<br/>绿绮出神地看着，从没觉得雪像今日这么美过。<br/>看了好久，直到天空灰青色慢慢凝成大片黑色，她的头颈酸痛眼睛酸涩。这时候一粒灰正好吹到了眼眶里，迷住了眼睛。<br/>她抬起手来，用手揉揉了眼睛。<br/>有一人在身后轻声叹了口气。绿绮全身一颤，脊背上立刻硬了起来。<br/>“是我。”徐俯站在黑暗中，叹息道。<br/>她微一眨动眼睛，眼中飞灰还在并未吹出。眼睛酸痛不已，她抬起左手又揉了揉眼睛。<br/>“徐俯。”然后，才低泣了一声，抱住了他喃喃道，“好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br/>永陷黑暗也就罢了，生命已认可地放弃所有，但再见那一线微芒后，黑暗中孤独的等待就变成了无法坚守的恐惧。<br/>徐俯抱着她，一路轻吻着她的发际眉梢，“今天我就带你离开这里，绿绮，就是死我也让你死在看得到天空的地方。”<br/>她反倒不再出声，只是一直伏在他的怀里，半晌才抬起头道：“我跟你走，你放过魏小虎，可以吗？”<br/>她语调谦和，神情宁静，不哀不怨，仿佛又变成了当日的柳绿绮。<br/>徐俯心中耸然而惊。<br/>“徐俯，你要带我走，就只能带我，其余的行李太重，不适合我这个废人。”<br/>“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br/>徐俯素来是冰冷的面容，此刻气得面孔都变色，眉梢高高挑着，漆黑的眼珠子直直瞪着绿绮。然而话没说完，就消失在她突如其来的吻中。<br/>“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舍弃他或者舍弃我。”<br/>一阵风顺着缝隙吹进来，缓缓流淌着，带着清新的气息，她浅浅含笑，坦坦荡荡。<br/>两人沉默对视，直到李志博略显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大，再不快点就被人发现了１<br/>明明是这种焦急的时刻，他偏偏就想起了那个雨夜，他赤脚跑出去，她追到他身边，踢了鞋子，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说完面上飞霞，他明明不敢信，但一颗心都摇摇依依地都随她着去了。<br/>男人的表情似有似无，看上去无痕春水般的平静，却让她忽觉一阵寒冷，手一点一点放开。<br/>就在即将离开的刹那，他突兀地抓住她，低声笑道：“从我第一天开始潜入这里，我就只有一个选择，不是吗？”<br/>眼睛微颤地眨了一下，半晌方才明白他的意思，扑到他怀中笑道：“是的……是的……”<br/>“老大１<br/>李志博已经冲进了室内。<br/>徐俯看着他，举起了手枪，“砰”的一声过后，李志博犹自捂着腿上的伤口，迷惑地看着他。<br/>“就说我冲进来劫走她，打伤了你，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你了。”说完，便抱着绿绮走了出去。<br/>李志博仍不相信他放弃了即将到手的一切，在身后凄厉地叫道：“老大１<br/>房后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一架直升飞机，飞机起飞后，绿绮偎着他，脸贴在他胸口道：“你刚才对我说，就是我死也要让我看到天空，我想我真的很感动。”<br/>“你知道吗？我曾经爱过你的，我们六年前在一起的五个月我慢慢爱上了你，可是你突然送了我一朵黑色曼陀罗，然后对我说，祝你一路顺风。原本……是你先舍弃了我的……”她抬起头，看着他又淡淡一笑，“现在，我们还有大把的未来，让我重新爱上你吧。”<br/>徐俯懵懵懂懂地一直望着她，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泪就滑落下来。<br/>“好的。”<br/>（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