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自杀 我的未婚妻自杀了,她留给我一小箱遗物,还有很多无解的疑问。 或许有人会好奇,可细查下去毕竟麻烦,满足好奇心和仔细调查付出的代价比起来,他们自然选择了小事化无,甚至在询问我和孟茜之间的感情问题时,都是敷衍了事。 我请求警方再深入的查一查,哪怕仅仅只是调查清楚孟茜的社会关系,也许能从中发现她自杀的原因。 可结果令我彻底失望了,孟茜是孤儿,她妈怀着她时,她爸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了,从此音信全无,孟茜三岁时,她妈把她扔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也人间蒸发了。 我只知道她在福利院长大,她不愿意谈自己的身世,我就没问,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她说没被任何家庭收养过,十八岁独自到首都打拼,在工作之余考取了会计师资格证,然后就职于一家小型外企。 我无法想象,像她这样性格活泼开朗,又坚强的女人,会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更讽刺的是,她自杀的前一晚,我们还在讨论婚礼的细节,因为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 我和孟茜是在实习公司的年会上认识的,之后的几次偶遇让我们有了交集,她的阳光和热情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常被她明媚的笑容感染,不自觉地跟着她微笑。 正式交往的这两年,我们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她甚至为了跟我回老家结婚,已经辞掉这份待遇优厚的外企工作,眼看到月底就可以离职了。 我忘不掉她说起预订的婚纱时,一脸幸福的样子,她分明对未来充满期待。 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天来一直盘踞在我脑子里,孟茜人缘很好,跟同事相处愉快,也没有家庭纠纷,至于我们,相处两年多一次架都没吵过。 我交过三任女友,前两任都无疾而终,且结束得莫名其妙,因此我十分珍惜和孟茜的感情,而孟茜是个体贴的姑娘,我们俩向来是朋友圈中的模范情侣。 思来想去,我都找不到孟茜轻生的理由,我调查过她的经济状况,同样没有任何问题,她从不用信用卡,银行卡里还存着结婚要用的钱,一分都不少。 工作顺利、感情稳定、经济宽裕、性格开朗,如果不是验尸报告上标注的自杀结论,我绝对会认定这是起谋杀,她优秀漂亮,难保没人嫉妒她。 就算不是,她也一定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非常糟糕的事! 可惜没人相信我,身边的人都安慰我,说我忧伤过度,劝我接受现实,别想太多,他们说她可能患上了抑郁症,医生也说,有些抑郁症患者连最亲近的家人都察觉不到。 麻木地操办完葬礼,我清空大脑,那些‘可能’、‘也许’、‘节哀’统统被我赶出脑海,我坐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盯着整理好的行李发呆。 孟茜租的房子已经退掉,她是个非常保守的女孩,我们一直没有住在一起,所以葬礼过后,我又用半天的时间处理了与她相关的其它锁事。 现在人空闲下来,感觉这几天像一场梦,我闭上眼睛,多希望睡一觉醒来,她还会催我看某宝上的家具信息。 但这只是奢望,我知道自己应该面对现实,于是起身把大件行李弄到楼下的快递公司,只留了一只小号行李箱装随身物品。 这边的工作在接到孟茜死讯的第二天就辞了,反正早就答应老妈结婚前辞职的,家里的钟表行需要我回去接手,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个月而已。 我订了机票,带上孟茜的骨灰和死亡证明,想尽快让她入土为安,老家的父母帮我联系了火葬厂,在没购置墓地之前,骨灰要寄存在那里。 我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接受机场安检,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了起来,查来查去,竟在骨灰盒子里掏出一堆破铁片。 面对周围或惊异、或古怪的视线,我一时哑口无言,反应过来后,我大声辩解,嚷着有人换掉了孟茜的骨灰,结果被当成疯子带走。 在机场派处所,我坚持说有人偷走了孟茜的骨灰,事情闹到最后,我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因为警方调出我租住的公寓和机场的监控录相,证明那个盒子一直被我抱在怀里,从没离开过我的手。 从火葬厂领回孟茜的骨灰,这盒子除了我没人经手过,确实,若有人动过孟茜的骨灰,只会是我。 警察看我精神恍惚,一副悲伤过度的样子,教育了一顿就放我走了,我无力为自己辩解,浑浑噩噩地走出派处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警察追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说了句:“谁会偷她的骨灰,偷来干什么?没意义啊。” 然后他将一张名片塞进我的口袋,没再说什么,我也反复问自己,偷一个普通人的骨灰意义何在? 回老家的路上,我接受了警方的说法,也许是火葬厂方面的疏忽,把孟茜的骨灰弄丢了,工作人员怕被投诉,就用铁片代替了骨灰,反正家属轻易不会打开骨灰盒。 我能怎么办?控告火葬厂,接下来呢?获得赔偿?赔偿又有什么用,孟茜已经找不回来了。 压抑和颓废的情绪伴随我回到老家,怕父母看到我这个样子伤心,我独自住进了我和孟茜的婚房,躺在光秃秃的床垫上,两人手牵手奔走于各大售楼中心的画面仍历历在目,还有她精心布置房间时的愉悦神情,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孟茜为什么要自杀,而且……自杀的方式还那样奇怪! 我知道她的死将成为我的心结,如果解不开,我一辈子都摆脱不掉这道魔咒。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难道要把警方询问过的人再问一遍?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目光掠过房间里大大小小的纸箱,这些东西是孟茜提前邮寄回来的,大多是平常用不上的物品。 她做事很细心,每个箱子上都贴着便利贴,标明里面装的物品是什么。 我注意到一个小箱子上贴着我的名字,感到有些意外,她从没整理过我的东西,这里怎么会有我的箱子? 正文 第二章 照片 我打开箱子扫了一眼,发现满满的一箱子装的全是照片,被分别装在不同的纸袋里,就是洗照片的地方常用的黄、白纸口袋。 我数了数,一共十八个纸袋,翻到箱子最下面,一本老旧的相册露了来出,册子不大,是可以随身携带的那种简易相册,和箱子里其它的纸袋比起来,它显然具有特殊意义。 现在很少有人用这东西了,我记得我和孟茜的合影都存在手机和电脑里,从没听她提起过还有相册或是冲洗出来的照片。 好奇心驱使我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我和她头挨头笑得一脸灿烂的合影,这张照片是我们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去近郊旅行时拍的,两人都穿着运动服,照片上的我们笑得像是孩子。 她竟然偷偷把照片洗出来装进相册留念,此刻我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憋闷得透不过气。 热泪不知不觉涌上眼角,接下来的每张照片都是我熟悉的,有风景、有建筑,还有她在夕阳下侧首浅笑的剪影,我揉揉眼睛,正打算合上相册,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崩溃。 这时,我发现相册的比例不对,封面的厚度有些超常,我合上相册,发现封面厚度竟占了整本册子的三分之一,我重又翻开捏了捏,里面鼓鼓地不像是纸板,似乎有东西夹在里面,我撕开纸粘的里子,一叠照片滑落出来。 我诧异地捡起滑落的照片,心中不禁纳闷,孟茜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藏得这样隐秘? 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合影,四个女生在不同的背景下,穿着或中学或高中的制服,看背景有公园、游乐场、快餐店还有一栋筒子楼。 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照片中被涂掉的那个女生,红色的一片,好像是用红圆珠笔涂的,会把她的部分全部涂掉,或许是因为孟茜和这人绝交了,而且当时闹得很不愉快。 我的目光从那团人形的红影上扫过,注意力又放到其她三人身上,乍看之下我还没觉得,等我仔细翻过这些照片,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砰地狂掉不止,脑子里闪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因为可以辨认的三个人我都认识,并且都和我关系匪浅! 我死死盯着孟茜左边的女孩儿,她叫林瑶,名字美、人也美,我的第一任女友,初中三年级转到我们班,大眼睛、白皮肤,长得像个混血儿,说是对我一见钟情,结果升学考试结束就去了国外,走前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我的视线又转向孟茜右边的女孩儿,她是郝梦,我的第二任女友,高三借读生,瓜子脸、丹凤眼,出现在学校的第一天就抢占了田蕊的校花宝座。 我跟她的故事,起初同样是她先向我表白,临近高考,我那时候无心其它,只想努力一把,考上理想的大学。 等高考结束,我准备在暑假来临前跟她好好谈谈、也许可以考虑发展一段异校恋的时候,她却人间蒸发了,一个月后给我发了条短信,就四个字:无缘无份。 少女情怀风一阵雨一阵,看到那四个字,我心里有点遗憾,有点酸,要说再多的感触就真没有了。 我不是自恋的人,上幼儿园就有小丫头管我叫老公,小学二年级开始收情书,每年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能塞满一书包,要不是老妈自打知道有女同学给我写情书,从此严防死守加强教育,估计小学没毕业我就有女朋友了。 老实说我长得并没帅到毁天灭地、人神共愤的地步,和那些受女生追捧的明星更是不能比,用老妈的话说,这就是天生命犯桃花,谁知屡屡遭遇烂桃花、无缘无故被抛弃,血淋淋的现实严重打击了我的自信心,导致整个大学时代我都没敢再碰感情这东西。 林瑶、郝梦、孟茜,她们三个是朋友,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孟茜的大学同学和毕业后交的朋友我都见过,现在想想,她大学之前的同学和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她也从来没提过林瑶和郝梦的名字,而从照片上看,她们应该是相当要好的朋友。 照片是不同时期拍的,从稚嫩青涩到亭亭玉立,明显有好几年的跨度,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孟茜上大学时拍的。 因为我认出了她穿的那件米色风衣,那是她的最爱,花了她两个假期的打工钱买的,袖口有她亲手绣的花纹,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见她穿过一次。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们三个是这么要好的朋友,互相之间竟然从来没提起过我。 也许只有我还记得那些年少无知,也许所谓表白和恋爱只是怀春少女的一时兴起,但随即又一想,这也没什么,很多中学时代的死党,走上社会后因为分隔两地,各忙各的,交际圈子和社会阅历都不同了,感情疏远也很正常。 照片停止在孟茜的大学时代,她们显然并不同校,关系也许从那时开始就疏远了。 再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缘分这种事,往往都是奇妙的,先后跟她们三个结缘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照片中的第四个人身上,第四个人站的位置有点怪,她站在林瑶左边,却空出一个位置,看林瑶三人开心的表情,她们的关系应该很好,至少拍照的时候如此,因此似乎不该故意隔开一段距离站着。 虽然第四个人被红笔涂掉了,但从姿势仍然能看出她向林瑶的方向微微侧身,这是一种拍照时拉近距离的姿势。 我接着看剩下的几张照片,发现上面出现了古怪的变化,先是林瑶的双眼变成了两个黑洞,后面一张的郝梦,更是五观都消失了,只剩下惨白的脸皮。 那个年代虽说已经有PS技术了,但立拍得相机不用胶卷,立即成像的照片后期处理过的可能性很小。 我抽出倒数第二张照片,想看看是后面所有照片都发生了变化,还是仅有这两张出问题了,然而倒数第二张照片的内容惊得我全身一僵,照片随之脱手,像雪片一样落到地板上。 刺骨的寒意自脚底直蹿到头顶,过了半晌我回过神,机械地低下头,弯腰捡起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中只有孟茜一个人,她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有一道深刻的割痕向外翻着皮肉,尽管照片里的她尚在豆蔻年华,扎着利落地马尾,穿着校服,但我就是知道,这是死后的她,是那天我见到的尸体。 她不可能以相同的方式死过两次,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死后,生前的照片起了变化? 正文 第三章 消失 这个假设太不靠谱,冷静下来后,我摇头苦笑,心说怎么可能,应该只是巧合,照片里的孟茜一定是在恶搞,刚好当时她将自己打扮成了割腕自杀者。 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面对超出常理的现象,我相信总有科学的解释。 比如在拍摄这三张照片的时候,林瑶、郝梦和孟茜各自扮成恐怖的样子,所以照片没有问题,只是她们化了鬼怪妆而已。 这样想着,我随手将照片翻过来,想找找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背面果然有一行小字,秀气的字体非常熟悉,是孟茜的笔迹,字迹工整,显然写得有条不紊,似乎是仔细斟酌过才落的笔: [抱歉,苏晧,我欺骗了你,但请看在我们相处两年的情份上,救我’。] 这——这是求救信息! 孟茜在向我求救…… 欺骗?她欺骗了我什么? 为什么不亲自开口,而要写在照片的背面? 疑问排山倒海般袭来,我跌坐在沙发里,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最终只剩下浓稠的悲哀与自责,我知道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孟茜死了,这是事实。 良久,我将这张照片装进上衣口袋,这或许可以做为孟茜非正常死亡的证据,如果我把它交给警方,孟茜的真正死因没准儿能水落石出。 重燃的希望之火焦灼着我的心,我恨不得立刻订机票回首都,孟茜死得不明不白,我要请求警方重新立案。 忽然,墙上的挂钟打断了我的思路,零点报时,滴滴的鸣音提示我,此刻已经是深夜,要订机票也要等明早,我坐回沙发里,准备明早打电话订机票。 连日的忙碌和痛失爱人的悲伤令我身心疲惫不堪,没一会儿我便靠着沙发睡着了,梦中我裹在一团浓雾当中,孟茜的声音遥远又模糊,她仿佛离我很远,尽力向我喊着什么,我心急如焚,在迷雾中乱跑乱叫,大声喊她的名字,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拉住我的手腕。 “谁?”我猛地挺直上身,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我摸了摸被拉过的手腕,皮肤凉凉的,刚才的感觉太真实,完全不像是做梦,醒来后的触感也仍然清晰。 窗外天光微亮,我只睡了四个小时,起身倒了杯水,经过客厅时,我察觉不对,放下水杯走向玄关,果然看到大门没有完全闭合,敞开了一道缝隙。 我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向走廊,走廊的感应灯是熄灭的,我跺跺脚,亮起的灯光瞬间照亮空无一人的走廊。 确定没人,我赶紧进屋,检查了厨房、卫生间、客厅,新房子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小件用品还没买,家电都在原位,我松了口气走回卧室。 这几天我状态不好,也许昨晚回来忘记关门了,我喝掉杯里的水,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口袋,照片还在,我吁出一口气,把它掏出来想再看看,这一看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照片上的孟茜不见了! 我盯着只剩背景的照片,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镇定,想着也许是拿错了,回屋把箱子、地板、床底下全找了一遍。 箱子里其它的照片全封在纸袋里,那本相册中夹着的都是合影,我猛地想起照片后面的那行字,暗骂自己糊涂,连忙把搁在桌上的那张照片拿起来,翻到背面,字迹还在,这说明照片没变?! 不可能,我狠狠摇头,根本不相信照片中的人会莫明消失,现在只有一个可能,想到没关上的大门,我忽然冒出个念头,会不会是有人进来调换了照片? 可这个念头很快便被我否定了,谁会入室盗窃只换走一张照片呢,除非……除非是不想让孟茜的死因浮出水面的人?! 我摸摸手腕,也许那不是梦,有人进来调换了照片,还不小心抓到了我的手,毕竟模仿字迹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但进一步再想,假如真有这么个人,他为什么不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进来偷,既然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何必要冒险从我身上把照片拿走? 也许他不知道照片在哪,可我也是刚刚才……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监视了,我连忙在屋子里翻找所有可能安装摄像机的角落,连屋顶的吊棚都被我检查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我没疯,可行为确实有些神经质,我想任谁遇到这一系列的怪事,都会变得神经兮兮。 先是孟茜的骨灰,后是照片,我感觉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巨手,正在一点点抹除她存在的证据。 这时,我瞥见桌上那张被我随手扔进烟灰缸的名片,是那个老警官塞进我口袋里的,刚才找照片的时候把它也掏了出来。 我盯着这张黑色的小纸片,上面印着鲜红的‘私家侦探’四个大字,下面是一个人的名字:罗卫,最下面是地址和电话号码。 一个警察,却塞给我一张私家侦探的名片,这会是种暗示吗? 暗示那位老警官知道我需要帮助,也知道孟茜骨灰的失踪不是意外? 也或许,他是在暗示我,我遇到的麻烦通过正常程序解决不了? 不论他是什么意思,这张名片是一线希望,我愿意尝试,同时又有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这小小的卡片似乎是另一股力量推到我面前的,因为它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凌晨四点半,我拨通名片上的电话,地址是本市的,而且离我家的钟表行不远,都在老商业街上。 在凌晨叫醒别人有些不礼貌,可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原本我打算先报警,但报案理由是入室盗窃的话,损失财物必须超过五百元才能立案,我总不能说有人潜入我家只偷换了一张照片。 所以思量过后,我决定给这个叫罗卫的私家侦探打电话,做他们这种行业的人,往往消息灵通、人脉也广,尤其是在警局里,说不定他能想办法帮我破了丢照片的案子。 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我盯着窗外渐亮、却阴云滚滚的天空,浑身被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笼罩。 正文 第四章 侦探 随即我又给自己打气,只是关机而已,和之前发生的那些怪事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上是打击。 突然,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来,熟悉的旋律回荡在卧室里,我看向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近几天常有孟茜的朋友、同事给我打电话,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是苏皓吗?”对方有着好听的轻柔嗓音,语气也格外温和。 我下意识地回答:“我是,您是?” 我不记得孟茜的身边有这种嗓音的女性朋友,但对方直呼我的大名,表示是知道我的。 “我是她朋友,她在吗?”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让我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我极力忍住悲痛,并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叹了口气,徐徐说:“她……去世了。” 电话另一边陷入沉默,我等了足足五秒钟对方仍没有回应,“喂,您还在吗?” “抱歉,请节哀。” “谢谢。”我举着电话走到客厅里,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外是仍旧昏暗的天空,我没有开灯,透过阳台的窗子可以看到对面早起亮着灯的几户人家。 “其实,我是想找她要点东西。”对方语气中透出一丝迟疑。 我走到沙发边坐下:“她的大部分遗物我都处理掉了,您要的是?” 女人又顿了一下才说:“哦,是几张旧照片,她应该还留着。” 照片?我心里紧了紧,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试探着问:“是中学时的那几张?” “没错,它们还在吗?”女人的声音有几分雀跃和迫切。 “在,但我回老家了,你可以把地址用短信发给我,我给你寄过去。” “哦,挺巧的,我也在北江市,那今晚我去取吧,你有空吗?” “别麻烦了,我住的比较偏,约个地方见吧,我随时有空。”我的尾音控制不住地拨高,内心一阵激动,知道那些照片的人,和我在同一座城市,她很可能也知道其中的秘密,现在除了与照片有关的人,没人能解答我的疑问,倒数第二张照片中的孟茜,究竟是活着的时候在恶搞整蛊,还是死后才发生了变化。 我期待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能解开我的疑惑,这些事说来话长,在电话里讲不清楚,能当面谈再好不过,而且我想知道的信息远不止照片这么一点,还包括孟茜中学时代的生活,以及她在福利院时的情况。 “那太感谢了,我晚上跟你联系,我叫佟佳。” “好,到时联系。” 挂断电话,我稍稍平复心情,将夹层里的那叠照片塞进皮包,昨天照片被我失手掉在地上,顺序早就乱了,我想佟佳应该不会介意。 一想到可能被人监视着,我就觉得新房已经不安全,在没叫换锁公司重新换锁之前,我决定回父母家住,就坐首班公交离开了新房。 由于老爸身体状况不佳,他每天下午才到表行去,我一大早回来,老两口正在吃早饭,我跟着吃了点,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昨晚没睡好,脑子始终昏昏沉沉的,我合衣躺在床上,身体又累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八点半罗卫回了我的电话,我向他详细讲述了孟茜的死,以及骨灰被窃,照片被调包的事,包括照片背面的求救信息。 警察都不愿意管的诡异案子,我担心私家侦探更不愿意接,可眼下我没有别的办法,仅凭一行留言想要警方立案不现实,况且现在证据也丢了,我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寻求其它途径的帮助,不料罗卫一口答应下来,同意帮我继续调查,并约我到他的事务所详谈。 我当然求之不得,只是我叙述中的许多细节都太不可思议,这位侦探先生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他这么干脆地接受委托让我高兴之余也有些疑虑,我们双方素不相识,他只凭我的一面之词就答应下来,如果是个骗子…… 像是猜到我的心思,电话那头的罗卫哈哈笑道:“你不用想太多,这纯粹是我的个人爱好,就喜欢调查那些超…常规的案子。” 罗卫的声音洪亮浑厚,笑声爽朗,听上去是个中年人,我被说中心事,面皮一阵发热,衷心向他道谢。 挂掉了电话,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有一点他说得没错,孟茜的死确实不科学,我非常赞同他的说法,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孟茜死得蹊跷。 首先,她公司的天台经常有人上去休息透气,跳楼自杀比割腕保险得多,除非她希望有人阻止她,可要是她不想死,又为什么要自杀? 再者,尸体周围找不到一滴血液,警方又肯定那里是第一现场,这事的诡异程度决不亚于前几年某酒店的一起自杀事件。 一个女人被一双绿色的手臂推出窗外,她住在酒店13层,结果当场死亡,那双绿色的手臂是对面楼的监控拍下来的,可那起事件的调查结果却被定性为自杀。 明面上不能查,我就私下查,我一定要弄清孟茜自杀的真相,因此无论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肯帮我,我都会接受。 躺上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跟佟佳约的是晚上,我索性起来,给自己找个消磨白日光阴的地方。 两老口听说我要去表行,老妈特别不放心,我一再保证自己没事,只是想做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才放我出门。 我家的‘守候表行’在老商业街上开了近百年,是我们家祖传的铺子,打我太爷爷那代就开始经营,收了不少古董表,特殊时期我爷爷把它们藏在炉灶里,因此躲过了一劫,现在它们躺在我家的保险柜里,价值翻了不知多少倍,但老爸说,这是我们家的根儿,不能动。 其实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可要是不接手,非把老爸气出毛病来,而且孟茜也从旁做我的思想工作,当时我还打趣她说没进门就要做模范儿媳,和公公婆婆统一战线。 如今铺子在,她却不在了。 正文 第五章 是谁 我信步在拥有百年历史的老街上,街边的建筑虽然已经翻新过,但它的旧韵犹存,像我家表行的牌匾,几十年里换过好几块,但字体依旧是那种字体,墨黑的底色也没变过。 表行的前店只有三十多平,墙上挂满了各式钟表,手表都在玻璃柜台里,大门上贴着红色的修表二字。 说起修表我们苏家是一绝,据我老爸讲,我太爷爷和爷爷不仅擅长修表,还擅长开锁,具体牛到什么程度,用我老爸的话讲那就是天下无敌手,不过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夸大的成份,反正我是不相信,至少我老爸庸庸碌碌一辈子,我就更不用说了,自己的手表坏了还要找别人修。 对家族往事的回忆冲淡了连日来的烦躁,我在柜台后面溜达了几圈儿,打扫一遍卫生,又把墙上的挂钟摘下来挨个擦拭,转眼就到了中午。 午饭在附近的面馆解决,下午仍旧在钟表行里消磨,听着钟摆有节奏的哒哒声,我烦乱的心情奇迹般地得到了安抚。 也许是安抚太过,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再睁眼已是黄昏,夕阳透过窗子落在柜台上,我的脸被晒得热烘烘的,这一觉睡得很沉,脑子也不像之前那么昏沉沉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想着晚上还要约见佟佳,我决定留在表行等她的电话,晚餐叫了外卖。 吃完饭忽然下起了大雨,我把铺子关了,到店后面的小仓库里给手机充电,顺便在仓库的小床上躺着休息。 眼看到了晚上九点,我依然没接到佟佳的电话,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估计这次碰面要泡汤,就按早上的号码拨了过去,总不能要求人家女孩子冒雨见面,所以我准备跟她另外约时间。 电话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提示却把我弄得一愣,‘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Sorry……’ 我以为拨错了,退回通讯记录又看了看,确定早上接的就是这个电话号,于是又拨了两遍,但依旧是空号的提示。 凡是与孟茜死亡有关的东西都会被抹去,难道人也一样? 我心中正为这个猜测惊骇,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号码,我又嘲笑自己想太多,随即接起电话。 “抱歉,刚刚有点事耽搁了,咱们在老商业街见面吧,方便吗?”听筒里响起佟佳温柔的声音。 “没关系,方便,我正好就在老商业街,外面雨挺大的,你来我家的表行吧。”考虑到这个时间附近的店铺都关门了,又不能顶着雨站大街上聊,我提议道。 “好,你说。” 我报了详细地址,准备挂了电话等她登门,可听筒另一边的佟佳只是重复了一遍我说的地址,接着就说:“我到了,能给我开门吗?” 她语气很正常,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呃、到了?”我赶紧起身想去开门,但刚走到库房门口,身体猛地顿了顿,感觉有什么勾住了我的衣服,我扭头向后看,库房东西两面墙边立着金属货柜,北墙的小窗下面是我躺过的单人床,此刻我站在库房中央,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能钩住我的衣摆,更奇怪的是,在我回头的一瞬间,那种拉扯的力道就突然消失了。 “怎么,不方便?”听筒里再次传出佟佳略显尴尬的声音。 “没、没有。”我佯装镇定,心脏却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好歹我是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什么东西能一下子扯住我,让我动弹不得?我不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屋子里……有东西! 我的心脏咚咚狂跳,再次迈腿往门口走,那股强劲的力道又出现了,这次扯住的是我的腰带,腹部传来一阵被勒紧的压迫感,我心里惊骇,手机脱手掉在地上,后盖都摔飞了,但现在我哪还管得了这些,发狠地向身后挥出一拳。 害怕归害怕,但我不是小女生,遇到未知的威胁,除了逃跑之外,我的第二个本能就是攻击。 我拼力挥拳,却打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去,眼看脑袋就要撞到货架上了,结果在摔倒前,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躺在单人床上。 什么时候睡着的?坐在床边急速地喘息,我回想了半天,可惜没什么印象,摸出扔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已是深夜11点多了。 屏幕上显示没有未接来电,但我的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移向通话记录,看到第一条记录信息时,尽管已经有了预感,却止不住地心跳加速,眼睛瞬间瞪得老大,11点11分,也就是五分钟前,我和佟佳通过一次电话,时间大概是一分钟! 究竟是梦境成为现实,还是我依旧在梦里? 我抓抓头发,迅速回拨那个号码,甜美的女声一遍遍提示我查询后再拨,甜美但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令我感到一阵茫然,为这个打不通的号码,也为数日来发生的所有事。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方才的梦境是现实,那这间库房里,就不只有我一个人! 我像只受惊的鹿,从床边跳起来按亮了库房的灯,可屋里除了我没别的活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壮着胆子抡起胳膊在四处挥舞了几下,什么东西都没碰到。 “有人吗?你是谁?出来!”我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理智告诉我要冷静,行为却不受控制,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着、问着,我知道没人会回答我。 真的没有吗?不,我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落在我的头顶,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在安慰我。 “茜茜,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那种被风轻轻拂过发梢的感觉也消失了,我从来不信鬼神,但这一刻,我宁愿孟茜的鬼魂就在我身边。 嘭嘭嘭—— 有人在敲门,我下意识地站起身,难道是佟佳来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一个箭步蹿到库房门口,怕再被那种力量阻止,今晚有太多疑问,我必须和佟佳谈谈。 好在这次没有东西拉着我,我边往前店走边问:“谁啊?” 回答我的只有暴雨洗涮天地的哗哗声,我走到店门口,心里直打鼓动,又问了一次:“谁?佟佳吗?” 正文 第六章 空号 啪、啪、啪,金属卷帘门被有节奏地拍打着,发出不快不慢的响声,外面的人似乎铁了心要敲开这扇门。 我不禁生出警惕,如果是佟佳,我问了两次,她为什么不出声? 不是我多疑,这片商业街都是小店铺,大多是一楼营业二楼当仓库,现在这只有我一个人,平时过了营业时间整条街都空无一人,难保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点打算入室抢劫! 我正想回库房拿手机挂110,忽然整个卷帘门颤动起来,而且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好像被什么力量扯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形,底部很快露出一丝缝隙,雨点随风灌进来,但门外却没有人。 我完全呆住了,理智催促着我赶快离开门口,可两条腿好像扎根的古树,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缕缕黑丝顺着启开的门缝钻了进来,还像活物般扭动着,它们托住卷帘门的底部向上抬,金属铁皮竟生生被扭变了形,更多的黑丝涌入门内,不断伸长,并朝着我站的位置爬过来。 我感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立刻从震惊中回神,抄起立在墙角的拖布去扫那诡异的黑丝,它们却敏捷地避开我的攻击,绕过拖布继续向我缠过来,虽然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可是直觉告诉我绝不是好东西。 不能被它们缠住,我心里大喊着,扭身冲进库房,我记得库房里有半桶机油,是我临去首都前放这的,当时我整天骑着摩托车四处逛,摩托车早就卖了,希望老爷子没把它处理掉。 我锁上库房门,挨个货架找,终于在两个货架之间的空隙里找到了那只落满灰尘的油桶。 我刚把油桶拎出来,身后的库房门就被猛地一撞,这种木头板子的门哪比得了金属防盗门,被撞两下门上的折页就有松动的迹象了。 时间紧迫,我赶紧把油倒在门口,结果一摸身上,才想起来打火机在单人床上扔着呢。 而黑丝已经撞歪门板钻了进来,爬过地面的机油卷住了我的脚踝,我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倒,不过我及时调整了方向,没有往后倒,而是向前扑到床边,一只手抓住了床脚,另一只手去摸枕头底下的打火机。 单人床加上我一百多斤的重量对黑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刚握住打火机,就感觉被一股强大到可怕的力量拖向门口,连同我死死抓着的单人床,像塑料玩具一样被轻易拖了出去。 不过幸好单人床卡在了门边,我心说机会来了,回身就要去点火,结果没等我动手,更多的黑丝缠了上来,绕过我的小腿、腰腹,直裹到胸口,这样大的受力面积,如果我再不松手,胳膊就可能被活活扯断。 再说粘了机油的黑丝现在全缠在我身上,一旦它们烧起来,我也逃不了,怎么办?它们想带我去哪? “滚!”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并且离我非常近,几乎就贴着我的头顶。 这不是孟茜的声音,我非常肯定,随着她一声喝斥,缠在我身上的黑丝居然真的放开了我,游蛇般退了出去。 我没出声,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问,整晚在库房里搞鬼的,一定就是这个女人。 仓库里没有别人,我又紧紧抓着单人床的床腿,也就是说,没有人类能在我的头顶说话,除非是这张单人床成精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先不管这个隐形的女人,跑到前店的大门口去看黑丝还在不在,金属卷帘门被掀开三分之一,边角都扭曲变形了。 只是黑丝一根也不剩,真的全退走了,我把卷帘门又抬高一些,钻出门外,街上没人、没车,更没有那鬼东西的踪影。 催命似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短信,发件人是佟佳,内容只有五个字:不要相信她。 她?她是谁? 我对着空气问道:“是你吗?你是谁?” 问完我又苦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从见到孟茜的尸体那刻,我就彻底失去了理智,之后的一切也许都是我的妄想和幻觉。 没有人回答,只有满地的狼藉、嗑出凹痕的门框,歪斜的卷帘门,能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不死心地又拔了一遍佟佳的电话号码,依然提示是空号,可我明明收到了她的来电和短信。 我想知道,佟佳短信里说的‘她’是谁,难道是指今晚喝退黑丝的那个女人? 佟佳一定知道什么,孟茜刚刚去世,她就来要那些诡异的照片,当然,这也许只是巧合,但她约了我,却不赴约,并且还能使用一个空号给我发短信,这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我像个越狱的逃犯,头也不回地冲进外面的雨幕中,希望冰冷的雨水,可以给我快要冒烟的脑子降降温。 照片,那些照片很重要,否则不会有人想偷、或索要,我意识到照片可能是关键物品。 现在无论是家里还是铺子里都不安全,我也不能去爸妈那,免得给他们带来危险。 我跑回铺子,在库房的角落找到压在一堆杂物下的皮包,确认照片还在,才猛松了口气。 深更半夜,给罗卫打电话不合适,报警又怕警方不相信我的话。 觉肯定是睡不成了,我又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便拿着笤帚打扫战场。 天亮后,我到左右的商铺门前看了看,发现左边铺子门前有监控。 左边的铺子是家杂货铺,白天老板会把一部分商品摆出来,可能是怕有人偷东西,所以在门口装了监控。 我买了两份早餐,等杂货铺的老板来开门,便拎着早餐过去找他帮忙,杂货铺老板也是个年轻人,听说我的店遭了贼,立刻调出昨晚的监控录像。 可是在黑丝敲门的时间段,他家的监控突然出现了故障,满屏幕都是黑色,像电脑黑屏了一样。 杂货铺老板见状,表情严肃的地说:“这是有准备的入室盗窃,你看,他连我家的监控都破坏了,哥们儿,你店里没放现金吧?快报警吧!” “没有……我是说我店里没丢东西,它就是把防盗门给砸坏了,昨晚我在店里,可能它……” “哦,看到店里有人吓跑了,那也够吓人的,幸好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你胆子太大了,这片晚上没人,你敢一个人住店里,出事了叫破喉咙都没人能听见。”杂货铺老板是个很健谈的人,一边从塑料袋里抓出我带来的包子,一边唏嘘。 正文 第七章 不是人 我点点头,道了谢回到表行,表行离路口很远,所以交通监控也指望不上。 那团恐怖的黑丝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它一定有‘思想’,杂货铺监控录像里的‘黑’不像是电子故障。 假如那团黑丝在敲门前,先爬到隔壁门口,挡住监控镜头…… 我打了个冷颤,给卷帘门的经销商打电话,问他们今天能不能过来修一下,实在修不好就换。 昨晚的事我不打算告诉我父母,上午维修工来修门,说轨道和锁头都变形了,没法修只能换。 在他们换门的时候,一个染着满头红毛的小年轻站在店门口向里面张望。 我以为是顾客,赶忙跑到门口招呼他进来,我家表行的表,款式都很老旧,中规中矩,从来吸引不了年轻人光顾。 以前我出于好奇,也问过老爹是在哪进的货,但是他没告诉我,说是秘密,他只说我们家出售的各类钟表都是手工制作,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件。 或许正是这份特殊,才让我家的表行能经营到我这代,而且据我所知,我家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客户。 拉回飘远的思绪,我跟在进店的小年轻身边,虽然觉得他不会在店里购物,可我还是热情的介绍了两款相对来说比较适合年轻人戴的腕表。 “有意思,你是苏皓?”红毛在柜台前转了一圈,盯着墙上的一只挂钟看了几秒,随后转身看着我问。 “你是?”我并不认识表行的固定客户,所以我以为他是他们中的一员。 “罗卫是我爸,他说你需要帮助,让我来帮你,我叫火镰,火焰的火、镰刀的镰。” “你…你也是私家侦探?”我看着面前的小年轻,我敢打赌,他还是个学生,因为H大食堂的饭卡就挂在他腰间的钥匙串上。 “我是我爸的助手,别误会,他很重视你的委托,但是你知道中年危机嘛,昨天刚去医院,腰间盘突出,医生建议他多休息。” “你们愿意提供帮助,我很感谢,只是……” “明白,我先给你露一手,然后你再决定雇不雇我。” 我一听有点懵,他这套说辞听着像是街头卖艺的,演得好了凭赏,演得不好不要钱。 火镰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他快步迈出店门,跑到店门口放坏掉的那扇卷帘门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跟出去,就看到他蹲在歪斜的废门前面,用手摸了摸门底边上变形的部位。 摸完之后把手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他摸的地方,正是昨晚黑丝用暴力破坏过的地方。 我咽下即将脱口的客套话,有点期待他能发现什么,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你惹上的麻烦不小啊,不管昨晚的访客是谁,它都不是人。” “不是人——”我的声音猛地拔高,想到身后还有修理工在施工,连忙压住后面的话。 好在后面的安装工作比较吵,叮叮当当的,那两个修理工没注意我们这边的动静。 “小兄弟,那你知道弄坏这门的是什么东西吗?”我没法不激动,从孟茜自杀到今天,终于有人跟我的看法相同,或者说、终于有人能理解我的感受,不会把我当成疯子。 “不知道,反正不是人类的味道。”火镰把手贴到鼻子上,声音闷闷地说:“阴暗、潮湿、冰冷,那东西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 只有三个词的描述,我一时间也想不出那会是什么地方,地下室、冷库? “给我点时间,我能找到它的老巢,然后一把火烧掉,万事大吉!”火镰打了个响指,带着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我这才想起来,给罗卫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让他帮我调查照片的事,昨晚破门而入的黑丝只是插曲。 “照片的事?行,拿给我瞧瞧。”火镰说话语速很快,显然是个急性子。 我把他带进库房,将那张‘风景照’拿给他看,“原本这上面是有人像的,我怀疑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调换了照片。” 火镰接过照片,原本悠哉悠哉的表情,立刻扭曲了一下,甩手将照片丢了出去。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把照片抓住,没让它掉在地上。 “好险、好险……这玩意儿邪门的很,苏先生,这东西肯定不属于这个世界。”火镰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 “什么?这只是一张照片啊,那、那我需不需要找个道士——”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呢,唉,我现在说不准,不敢乱说,反正这东西我碰不得。” 火镰搓搓手,他皱着眉,好像也没想明白这照片到底哪里古怪。 我捏着照片,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由得想到,也许照片只对特定的人有什么作用,比如火镰、比如孟茜? “苏先生,你遇到的事,恐怕非同小可,你有没有特别安全的地方,可以避一避?就是谁也找不到的那种地方。” “……没有,怎么?你是说,我还会有危险?” “岂止啊,你已经过线了。” “过线?” 火镰点点头,却没有解释,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面很快接听,我瞟到号码的备注名称是‘老爹’,知道他是在给罗卫打电话。 火镰讲电话的时候没背着我,他大大方方跟罗卫说,这边遇到了特殊情况,我被非人类生物攻击,还有‘那边’的东西。 我猜他说的应该是照片,但‘那边’是哪边,他没有说,罗卫也没说,他们之间心照不宣,把我听得一头雾水。 然而我感觉,孟茜的死将我带进了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我无法预料的危险。 火镰挂掉电话,对我说:“我老爹说他有个地方可以让你暂时避避,袭击你的东西和照片,我会帮你查,但咱得先保住你的命。” 我犹豫了,如果我躲起来,那些东西会不会直接找上我的父母? 再说我父亲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如果我走了,表行的生意谁照看? 正文 第八章 安全屋 火镰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劝说没什么比命重要,如果我出事了,那今后我的父母谁来照料?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生意停几天死不了人,店面是我们家自己的房子,不用担心租金问题。 于是我同意了罗卫的安排,下午卷帘门一装好,我就锁了大门,挂出店主有事、休业一周的通知。 跟父母那边,我说的是孟茜有个朋友联系我,要跟我见一面,有重要的事情谈,对方在邻市,我得跑一趟。 父母知道我因为孟茜的事很颓废,甚至有点神经质,乐得我出去走走,就当散心了。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孟茜留下的照片,跟着火镰去了罗卫给我准备的‘安全屋’。 房子位于市辖区内的一座小县城,而且在城郊地带,虽说我原本没抱太大期待,可是看到那栋破旧的苏式红砖楼时,我还是难掩失望的情绪。 火镰把小货车停在楼前的马路边上,我没急着下车,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兄弟,这真的安全吗?” 火镰揉了揉他那头炫酷的红发,笑道:“老罗说了,最危——呃、不是,这里最安全,别看这楼又旧又破,冬暖夏凉、住着可舒服了。” 这种楼多是五十年代苏国援建时期盖的,直接用的是苏国建造图纸,楼龄起码有五、六十年了。 临街的每扇窗户都落着厚厚的灰,这种楼没有阳台,但有人会在窗户外面搭个铁条架子,放几盆花或是冬天储备的大葱。 不过这栋楼好像已经没有住户了,像扔进仓库角落的旧玩具,除了落灰没有其它用途。 “只有上下水,没电、没网,你就当回归自然,过几天远离电子设备的生活。” 火镰的口气,像极了房产经纪,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带我来的目的是想向我出租房子。 他从后座抓过一只旅行袋,里面装着手电、电池、卫生纸和泡面、火腿肠、咸菜。 我一看就明白过来,这是给我准备的生活必需品,他们想得还挺周到,就是成本有点低。 火镰说了,这次的委托他们只收成本费,不再另加费用,因为罗卫对我的遭遇很感兴趣,他向我借用那张照片,说是想仔细研究研究。 有人肯帮忙,我也没什么挑的,接过旅行袋跟着火镰下了车。 “啊对了,你能不能感觉一下,就是……就是我身边,有没有别的东西?”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但它别的事不同,照片也好、黑丝也罢,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我的身边,应该还有看不见的‘人’。 罗卫要求我在这几天里,跟所有人切断联系,可我不确定,那个隐形‘人’是不是仍然在我身边。 “现在?”火镰的视线绕着我转了一圈儿,像是在找东西。 “对,有吗?”我略显紧张地问。 “抱歉,我只能闻到有形的东西,如果你是指无形的……那我就没办法确定了。” “算了,别放在心上,我住几楼几号?” 老楼的单元门年久失修,只剩破旧的门框,门板早不知跑哪去了。 这栋楼一共有四个单元,单元门在背街的一面,院子里有个凉亭,凉亭的铁皮顶锈迹斑斑,从边缘的颜色能看出,当初顶部涂的是红漆。 凉亭里满地的垃圾,显然这里已经空置许久,罗侦探把这种地方称为安全,我也是很迷了。 “你随意,看中哪间住哪间,楼里的住户早搬空了。”火镰站在凉亭旁边,伸手随意一指:“你选吧。” 虽然我是个唯物论者,可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我多少有点忌讳4这个数字。 “3单元。”我不太喜欢把边的房子,也不太喜欢2这个数字,于是没怎么纠结就选了三单元。 三单元三楼三号,走进黑暗的楼道,我下意识地跺了跺脚,然后才想起这楼里没电,自然不会有感应灯亮起。 我习惯性地掏出手机,而不是去拿包里的手电筒,点亮手机的手电筒,发现火镰已经跑上二楼,听他的脚步声,蹬蹬蹬,没有一点停顿,他身上也没有照明的东西。 楼道里的窗户被砖头砌死了,外面的光根本透不进来,他能摸着黑一口气跑上二楼,我是相当佩服。 我举着手机,认真看着脚下,一步步迈上台阶,刚上到二楼我就停住了。 因为我发现楼道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纸钱,墙面上还涂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苏先生,你干什么呢?”楼上传来火镰询问的声音。 我快步迈上台阶,但是在二楼楼梯的转角处,我又发现了一堆灰烬,好像有人在这烧过东西,邻近的墙面都熏黑了。 火镰站在三楼三号的门前等我,我走到他面前,指了指楼下说:“下面有人烧纸,这楼里发生过什么?” 火镰满不在乎地哦了声:“迷信呗,有人自杀的房子就说是凶宅,没事儿,只要晚上别出来,听到什么声音都别管,保证没事儿。” 我听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急道:“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火镰笑了下:“别出来就没事,出来就有事,你也看到了,烧香拜佛没用,能保护你的,只有这扇门。” 他说着拍了拍三号门的门板,我忽然有种误上贼船的荒谬感,找私家侦探是为了调查孟茜死亡的真相,听从罗卫的安排来这是为了躲避非人类生物的袭击,可到头来我竟然躲到鬼楼里来了! 再说火镰口中的‘安全门’,只能说他不愧是罗卫的儿子,爷俩对安全的定义出乎意料的一致。 三楼的住户,除了三号全都更换了金属防盗门,只有三号仍然用的是老款木门,上面的绿漆斑驳,锁头也是老式锁,这种锁的钥匙非常好配,现在早淘汰了。 “我想我之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好意思,这地方我住不了。” “苏先生,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常理解释不了的事,我爸不会害你,我们是真心想帮你,非常情况、需要非常对待,请你相信他。” 正文 第九章 怪谈 我思量再三,目前除了相信他们,没别的办法,因为我不敢赌,万一那诡异的黑丝再找上门,我无法保证喝退它的女人还在我身边。 也就是说,我不能确定那个女人是否一直跟着我,比如此刻,她在不在这里就无从验证。 没有她,我绝对不是黑丝的对手,昨夜被它抓出的瘀痕还没消,我毫不怀疑,要是它再用力一点,就能勒断我的骨头。 现在罗卫肯提供‘安全屋’给我,怎么样也要试试,这楼里的居民不可能都死了,应该是被吓跑的,所以情况也许没那么糟。 我给自己做了一番心里建设,随即点头道:“好吧,我想你们没有理由害我,再说我还没付佣金呢。” 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缓解刚刚的紧张感,火镰好像并不在意我的退缩,他面带微笑地打开房门,一股陈腐的味道立刻涌了出来。 “老罗、我爸他定期会来看看,检查下水管、窗户,有人特讨厌,喜欢到这来砸玻璃。” 我注意到火镰经常用‘老罗’称呼他爸,估计这爷俩的关系很好,就像朋友似的。 “楼下没有单元门,楼里没丢东西吗,水管、暖气片一类的?” “要偷就得晚上来,晚上这楼里可热闹了,小偷不敢来,以前有胆子大的来过,现在还在疯人院长住呢。” 火镰说这些事时语气十分轻松自然,好像他已经习惯了这类事件,怪不得罗卫说他就喜欢调查超出常理的委托。 我对这父子俩的信任又多了几分,而且能找到认同自己的人太不容易了,住几天鬼楼又何妨! 火镰领着我进了屋,他像个称职的房产经纪人,一边给我介绍房子的格局,一边从衣橱里拿出装在密封袋里的被褥。 “这套被褥是干净的,厨房有水有燃气,就是没电,晚上你可以烧水泡面,对了,手机打不出去,信号总是不好,你懂的。” 我很想说我不懂,对于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也是刚刚经历,还是个门外汉。 不过我本来就打算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所以手机能不能用也就无所谓了。 “电磁干扰,一切电子产品都会出毛病。”火镰见我没吭声,便解释了一句。 这种老房子没客厅,两户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然后就是卧室。 房子举架高,以前人多空间少,会在卧室里打个二层铺给孩子住,如果没人住,也可以用来当储物柜。 火镰推开卧室门,现在天没黑,屋子里还有亮光,他帮我把被褥放到床上铺开,我有点不好意思,赶忙上前帮忙。 屋里只有一张老式钢丝床和一只床头柜,门边立着个衣帽架,再没别的家具。 其他家应该也都把东西搬走了,所以就算有贼进来,也没什么可偷的。 火镰交待完注意事项,便祝我好运,潇洒离去。 在他列举出的十项‘不许’条款中,有七项是不许离开这间屋子,无论是听到声音、见到异常景象,还是有人来找,我绝对不能开门出去。 他用轻松的语气制造完紧张气氛就走人了,留下我惴惴不安地待在这间老房子里。 眼看着夕阳西斜,玻璃上落的厚灰,像一层灰色的纱,将温暖的阳光过滤,在房间中投下一层阴影。 我拿出手机,发现4G还能用,赶紧上网搜了搜这栋老楼的信息,寻思着先有个心理准备。 我在主流搜索引擎上没搜到与它有关的新闻,倒是在本地贴吧里,有个关于它的帖子。 帖子是五年前的坟贴,在一堆交友、求助、广告贴中,它的存在并不起眼,标题也很简单,就‘十大本地怪谈’四个字。 内容是发贴人收集的奇闻怪事,年代跨度还挺大,从清朝开始,直到五年前,其中也有些玄乎的案子。 文明路红砖楼自杀事件,排在第九位,这个发贴人很有意思,他在正文第一行就强调,这十件怪事他都知情,而且还是亲历者。 这句话劝退了一多半网友,十个怪谈,时间跨度上百年,怎么可能有人件件都经历,再说按时间算的话,如果发贴人每件事都经历过,那他的年纪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岁了。 吉尼斯世界纪录记载的世界上最长寿的人,活了256岁,虽然人的寿命可过百,但毕竟是极少数,何况是接近两百岁的人。 所以追求‘真相’的网友,没有仔细看帖子的内容,只留言说楼主胡扯,没兴趣看。 有一部分网友把帖子当成鬼故事看,因此坚持看下来,还针对帖子中提到的地点、人物发问,想了解得再细致点,不过发贴人没有回复过任何一条评论。 文明路红砖楼自杀事件,只在这篇帖子里出现过,我略过前面的几则内容,直接读了第九条。 最初的自杀事件发生在十年前,一个四十多岁的家庭主妇,因为丈夫有了外遇要跟她离婚,她就在家中上吊自缢了。 这事很快过去,那个出轨的丈夫把房子租给了一对外地夫妻,不过事情没像一般的恐怖故事发展情节那样发展,这对租了凶宅的夫妻平平安安,啥事没有。 到了第二年,楼下的一户人家,老人烧着水出门买菜,结果遇到老朋友聊得投机忘了时间,回家的时候满屋子的煤气味,正在家里午睡的小孙女就这样因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这事传得比较邪乎,说是楼上的女人生不了孩子,她男人就是因为小三有了身孕才铁了心跟她离婚。 楼里的人都传,是那个女人想要个孩子,看中了楼下的小女孩,就给带走了。 如果两人不是死在同一天,事情也许不会传得这么有鼻子有眼。 然而更悬的却是第三年的互杀事件,这次死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也是外地来的租户,住在二楼,两人互相捅了对方一刀,全捅在脖子上,颈动脉破裂,鲜血喷得满屋子都是。 这次事件终于引起了楼内居民的恐慌,因为两姐妹死亡的日期,和女人、小女孩是在同一天。 402、302、202…… 从上至下,死的全是女人,住在102的老太太最先不淡定了,事发当时就搬去了儿子家住。 楼内的居民想了各种办法驱魔破邪,有人还请了专家,想用科学的方法查出一系列死亡事件的真相。 这事一直闹腾到下一年,那个搬去儿子家住的老太太突然回来,在夜深人静时,喝药自杀了。 正文 第十章 镜中人 老太太死后,其他人再不敢住在楼里,住户陆续搬了家。 几起事件不是自杀就是互杀或意外,警方也没办法立案调查,虽然这种事不能上新闻,可本楼的住户和亲戚朋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附近的房屋中介,都不接这栋楼的生意,只有少数实在没地方搬,生活拮据、在外面租不起房的人家留了下来。 我估计楼道里那个纸钱香烛就是他们弄的,不过显然没用,这楼里现如今空无一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第九个怪谈写到最后一起自杀事件为止,没有后续内容,如果发贴人真是亲历者,那么他很可能是曾经的住户。 此时,手机信号突然中断,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西沉,天色暗了下来。 我觉得有点饿,翻出泡面拿着去了厨房,房子虽说旧,落灰却不多,看来正像火镰说的那样,罗侦探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看看,顺便打扫一下卫生。 我用灶台上的水壶接了半壶水烧上,燃气灶里冒出的火苗绿油油的,看着很渗人。 我盯着看了半天,火焰依然惨绿惨绿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这种鬼火似的东西能烧开水?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把水壶放了上去,五分钟后,水壶冒出热气,我伸手试了试,确实有热的感觉。 刚想拿手机把这神奇的一幕录下来,突然想起火镰叮嘱我的那几条‘不许’。 其中一条就是不许拍照、录像,于是我收回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惹麻烦的好。 用‘鬼火’烧开水泡面,回到卧室时,天完全黑了,或许是窗户上的灰太厚,总之屋子里漆黑一片。 我拿出火镰准备的手电,点亮后立着放在桌上,可是手电好像有点接触不良,光束断断续续、时亮时灭,晃得我眼晕。 改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效果还是一样,灯光一闪一闪的,反而晃得眼睛难受。 我敲敲手电筒,换了两节电池,但是没用,我只好把它关了,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翻了翻,看到有捆蜡烛,不过蜡烛是白色的。 我没有多想,点燃蜡烛放到桌角,然而这蜡烛的火苗也是绿色的。 幽绿的光把黑漆漆的房间照得鬼气森森,但好歹是有亮光,总比摸着黑吃饭强。 假如有人此时从楼前经过,看到废弃已久的老房子里透出绿光,不知道会不会当成灵异事件。 吃完泡面,我坐在床上发呆,忽然看到对面墙上有面镜子,镜子挂在墙上,正对着窗户。 椭圆型的老式镜子,我只在奶奶家见过,那时候奶奶还在世,老爸老妈没时间看我,就会把我送去奶奶家,奶奶家的家具都很旧,样式也全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款。 这种椭圆型的挂镜,现在已经见不到了,当然,它算不上古董,本身平凡无奇,可它吸引我的地方并不是它的样子,而是它上面映出的影子。 白蜡烛的亮度比荧光棒强不了多少,所以我只能看到镜子里有个黑糊糊的影子。 我走身走向镜子,那影子在镜子上方,像一块污渍,只有巴掌大小。 等我走到镜子前面,发现影子比刚刚大了一点,像是个不太规则的半圆型,接着它一点点向下移动,最后变成个下宽上尖的椭圆型。 我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镜面的影子上,看着它渐渐发生变化,可是眼角的余光刚好扫到镜子的边缘。 从镜子的边缘能看到,我身边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在镜子的照射范围外,只贴了一点边,所以我只能看到半条手臂。 我差点回头去看,但是及时忍住了,因为我预感到,如果我回头的话,肯定什么也看不到。 镜子上方的黑影还在变化,它长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像是一张倒过来的人脸,但轮廓十分模糊。 “什么玩意儿——”镜子中的人脸突然变大,好像镜子里的东西把脸贴到了镜子上,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 人脸缩了回去,又变小了两圈,这种感觉就像我和某人隔着玻璃看向彼此,被对方吓了一跳之后,各自退开两步,离玻璃远些。 难道镜子里的是活物?我这样想着,脑袋向左右转了转,先确认一下镜子里的那张脸是不是我自己。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不可能是我,果然,镜中的人脸没有动,它又凑近镜面,似乎想努力看清我的样子。 可以确定镜子中的东西是个活物,不过它只能在镜子里移动,而这时,我感觉手背被什么东西轻轻划过,冰冷的触感传来,有人拉了我一下。 我跟着往后退,拉开了与镜子之间的距离,事实证明火镰没隐瞒我是对的,如果我提前不知道这是栋鬼楼,现在恐怕已经尖叫着跑到大街上去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知道房间里有东西,跟它突然跳出来吓你一跳,性质完全不同。 镜子中的人脸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仿佛池中的游鱼,变换着角度‘观察’我。 我一直退到床边,靠在窗台上,这是房间里距离镜子最远的地方。 “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好像永远得不到答案,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镜子里的东西似乎出不来,所以它给我的刺激不过是3D影院看恐怖片那种等级的,可我身边的东西,她刚刚又碰到我了。 显然,她能碰到我,能看见我,而我却不行,只在镜子里瞥见半条手臂,知道她的衣服袖子是黑色的。 我注意到镜子里的人脸改变了观察对象,它侧着脸,看向我旁边。 镜子里的东西能看到‘她’,我通过镜子也能看到‘她’,这一认知令我倍感煎熬,因为我现在急于想一窥‘她’的真容,可又忌惮镜子里的东西,内心非常抗拒再接近那面镜子。 不听、不看、不想,是火镰叮嘱我的平安之道,任何超出标准的好奇心,都会给我惹来杀身之祸。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际,楼道里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嘻嘻哈哈的调笑声,男人女人都有,听上去有七八个人。